“唔唔唔……”。
岫岩堡西南五十余里,冰封的沙河旁密林中,衣衫褴褛的少年孟大洋,被雪堆里突然冒出的怪物,死死掩住口鼻。
惊恐之下,这小子拼命挣扎,直到眼前一黑、窒息晕厥。
他再次醒来时,天仿佛真黑了。
仔细辨别后,原来陌生的山洞深处,篝火跳跃着红光,一大一小两个白色怪物,正在火堆旁小声地说笑。
一侧有匹健壮的棕色大马,嚼着马料不时喷着响鼻。
“唔唔唔……”
听闻过各种食人的恐怖传说,孟大洋眼睛瞪得铜铃一样,使劲晃动被五花大绑的身体。
被堵住的口鼻,发不出声,喉间的嘶吼被布团堵住,只有微弱的呻吟。
“呦呵!这小子醒了!和尚你去把他拖过来”。
“好嘞!”
孟大洋被粗暴地硬拖到篝火旁,温暖的火光下,大号怪物是个高壮的大汉,只有唇上一抹整齐的短须,应该年龄不大。
面容很是俊朗,两道剑眉如墨笔画成。
薅着他脖颈的小怪物,是个刺猬头一样的少年,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但力气可不小。
百十斤重,提拖起来好似毫不费力。
“叫啥名?”
“唔唔唔……”
“草!和尚把他嘴里破布取了!”
“嘿嘿!俺都忘了!善那个哉滴!”
秦逸分几次领着孙仲勇和徐海峰两小子,远出到岫岩哨探。
能干这活的除了自己没旁人,带个帮手,也是言传身教。
这次凑巧看到一个落单的小子,正好顺手牵羊抓回来当“舌头”。
“呼呼呼……”
孟大洋剧烈地喘息着,好悬差点没憋死。
“俺叫孟大洋,俺浑身都是骨头,大王千万莫吃俺”。
“哈哈哈哈……”
秦逸跟和尚两人眼泪都笑出来了,这小俘虏可真会胡思乱想。
“老实点,问啥你说啥,敢扯一句犊子,先烤一条腿再说!”
和尚好不容易忍住笑,换上一副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恐吓俘虏。
“岫岩堡这片多少鞑子?哪个旗的?头儿是谁?”
孟大洋眼神一亮,脱口而出。
“正蓝旗一个牛录,额真叫达兰泰”。
“放屁!一个牛录才多少人?管得住岫岩这么大一片地方?
小瘪犊子!你不老实啊?”
秦逸一声爆喝,拿着腰刀就比画。
“别别砍俺腿!”
孟大洋眼泪都下来了,赶紧一股脑都交代清楚。
“主……呸!鞑子们住在岫岩堡,外围村寨都是王大人汉军旗的包衣和阿哈……”
“王大人是谁?”
“原凤凰城参将官,手底下有两三百家丁……”
大致听完了俘虏的供述,秦逸对岫岩现状有了相当的了解,心头不由一松。
“和尚,给这小子松绑”。
“哦!”
被解开束缚后,孟大洋揉搓着麻木的四肢,好奇地询问。
“大王,你们是?”
和尚拍着胸脯大言不惭。
“不怕吓你一跟头,老子是东江镇望海堡的夜不收,这是俺们头,你喊秦将军”。
“啊是是是!”
……
三日后,一架单马拉的小雪橇,沿着山坡回归望海堡。
堡外迎接的众人一片欢呼雀跃,秦将军回来了,大家伙仿佛有了主心骨。
孟大洋瞠目结舌瞅着简陋的雪墙和雪屋,这就是大明东江军的“望海堡?”
咋这么不像呢?
“老大,俺们乙队昨天射到一头野猪”。
“将军,俺们甲队射了十八头貔子”。
两队少年兵,争先恐后地跑过来邀功,好奇的眼神,不时撇向孟大洋这个瘦弱的少年。
连吃三天饱饭,彻底臣服的孟大洋,已经明白秦将军要做什么,更清楚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
所以此时学着和尚哥,使劲地挺起胸膛,可不能丢了咱辽东人面子。
“忒瘦小子!你算来着了!叫啥名?逗跟哥混,今儿晚上有肉吃!”
徐海峰一把搂住孟大洋的脖颈,这就开始挖人了。
孙仲勇在旁边不乐意了,一把拉开他手臂。
“善那个哉滴,疯子你起开,这是俺哥亲兵,俺都没机会下手”。
“哼!揍兴!”
……
这次可是望海堡练兵以来,第一次正式开战。
秦逸竭尽全力地筹备作战,争取不出意外。
目标已经定下来,就是孟大洋所在的大岩沟子寨。
“……十户汉军旗,两户包衣,其他二十五户都是阿哈,嗯!就是奴隶……”。
用雪堆和树枝模拟的“雪盘”旁,秦逸给两个队正、两个伍长,讲解整体战术。
十六岁的凌风和十七岁的梁云峰,一个是遵化人、一个是宣府人。
除了队正外,能使小稍弓并且射术最好的少年。
这就算是秦逸初期的军官四人组,而他身侧换上一身暖和棉袄和皮靴的孟大洋,暂时还不够资格。
“我们真正的敌人不超过十五个青壮战兵,只要按照我的要求,行动够快、够坚决。
迅速杀掉这些汉奸后,这座村寨就是我们的战利品”。
秦逸侧身看着一脸紧张的孟大洋。
“洋哥儿,你负责安抚和召集寨子里的乡亲们,不要慌乱、更不要表现出任何敌意。
记住!在赤旗面前,所有持械者都得死!”
“俺知道了!”
“能不能做到?”
“能!”
……
大明崇祯四年冬,闰冬月二十七。
晨曦初显。
望海堡扩建工程已经开始,搭建雪墙,修建雪屋,好安顿即将被秦将军救回来的新汉奴。
修缮一新的二十四架雪橇,从金顶山顺坡而下。
二十六名全副武装裹着白布斗篷的“菜鸟”少年战士,第一次正式出击。
剑指东南二百三十里,崇山峻岭中冻成坦途的沙河上游谷地。
“大岩子寨!”
之所以带上马拉雪橇,因为这小破寨子只有四匹马骡。
汉军旗可没资格像真鞑子一样,每户都有马拉的木轮车,他们都是靠人力来推。
百二十余人的汉奴,最后要想带着粮食物资快速离开,就必须安排好充足的雪橇才行。
第二次“拆迁搬家”行动,秦逸表面上很严肃,其实内心深处并没太当回事。
鞑子在绝境时,就算老弱也敢拼死一搏。
这些汉奸包衣真有这胆子,当年也就不会对鞑子卑躬屈膝当狗。
大雪封山的季节,除了鞑子轻骑还能勉强在林海雪原上驰骋。
穷滴血的东江镇可没多少大牲口,往年毛帅领兵出击时,也都是腿着。
这雪厚没膝的辽南之地,踏雪行军每天能走三十里,都算是意志绝对坚定。
更何况如今东江镇已经四分五裂,彻底残了。
对鞑子和汉奸包衣们来说,辽南的防线已经毫无压力,辽西这一次又给大明重创。
这个冬天可不要太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