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当年亲自挑选了舒妃,为的是后者出身叶赫那拉氏,且性情柔和温婉、不爱惹是生非。
但如果当时纯懿也在其列,恐怕太后会不假思索地挑选纯懿入宫。
叶赫那拉氏能出一位貌美而聪慧的格格,这简直与太后所要在后宫里扶持安排的人选不谋而合。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或许这位入宫的叶赫那拉氏秀女,能必然凭藉才貌而获得皇帝的宠爱——纯懿与傅恒育有三子两女,那么子嗣多半也不成问题,有太后的庇护,外加这叶赫那拉氏秀女自己的头脑,护住这些孩子茁壮大更加不是难事。那拉皇后如若被废,叶赫那拉氏出身的这个妃嫔就会是最理想的继后人选。
那么后宫如今就会是另一番局面。
假设里的事情总显得那么顺畅合心意,与真实世界里的满目疮痍截然不同。
太后何尝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一旦开局做出的选择变了,那么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会发生改变,其中又夹杂着无数的突发事件与意外状况。
所以哪怕她当年挑选了纯懿入宫,最后或许仍然会演变成一团狼藉的结局。
这都怨不了任何人、事与物,皆在造化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
“中宫不可无主,否则后宫牵连着前朝,都将要有风起云涌。哀家懂得这个道理,皇帝更比哀家心知肚明。站在哀家的立场上,哀家必然是要保那拉皇后的位置不受动摇,可若是她自己存了解脱的意志,那哀家也无能为力。”
第101章 可怜
干隆三十一年的夏天, 纯懿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悲喜同在一座城内发生。
多子多福的皇贵妃于五月间诞下十七皇子永璘。
而短短一个月后,那拉皇后的娘家辉发那拉氏由满洲正黄旗降至满洲镶蓝旗。
这便是将干隆十三年的那份为辉发那拉氏抬旗的旨意给废去了,皇后的娘家被拨回原旗。连同她家族中荫蒙提携的两个世管佐领的位置一併撤去, 皇后的侄儿讷苏肯降为三等侍卫。
“我不知道这样的祸事是否有一天也会落到咱们的头上。”
纯懿将这种那拉皇后与皇帝之间的拉锯战看得心惊肉跳。她如今甚少往紫禁城去走动,因此缺失了和舒妃说话谈心的机会。所幸傅恒终于结束在西北的临时差职回京,她能把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寒颤都说给他听。
傅恒从来都不是那种把如今所得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人。
他和纯懿一样,始终怀着谨慎的意识,明白祸起萧墙,也懂得韬光养晦。
“这些年, 我是真的动过激流勇退的心思。”
傅恒这样的人, 竟然也会说出这般言论,可见他也是在朝廷中倍感心力交瘁, 数度萌生退意。
“若非是边境乱事不断, 朝廷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否则, 我还真想干脆递摺子退了,与你一道隐居在山野乡村之间。”
“皇上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他待你终究还是不同的。连我都一併享用了这份偏爱与庇护,所以我做出的几桩出格事情,也从来没有被放在明面上追究过。”
纯懿看得清楚, 总算也能对皇帝做出客观而不带私人偏见的评价。
“皇上此人, 最看重颜面。”傅恒算是对皇帝了解得很透彻, “当年他误判李氏与福长安的身世来历,又因他起初过于自信, 大张旗鼓将李氏庇护在圆明园,因此真相大白后他一度被悬置在尴尬的位置上, 下不来台面。”
“纯懿你当时没有再追究,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问皇帝讨要一个说法, 直接认下了福长安,也容下了李氏,算是给皇上递了台阶下来。他虽然好面子,不肯嘴上认错,但我知道,他心里对你还是有些歉疚的。”
“你在紫禁城里来来往往都成习惯了,太后疼爱你,你又与舒妃娘娘是堂姐妹。再加上你与那拉皇后也算是这些年都说得上话,她到了这样的地步,你有恻隐之心去探望她,这都是人之常情。皇上再如何不近人情,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来责罚你。”
纯懿只是摇头:“往后我还是要收敛性子了。见了那拉皇后的遭遇,我便知道,皇上一旦在气头上,怎样的旧情面都不会好使。纵然是那拉皇后一意孤行,不愿意低头服软,可皇上又何必这般磋磨她。”
“我听闻,那拉皇后这些日子身体每况愈下,太后娘娘说,那拉皇后瘦削得犹如皮包骨。这样下去,我都能预见到是怎样的结局收尾了。”
“皇上如今听不进去与那拉皇后相关的任何话。”傅恒在御前行走,自然对这些事情都是一清二楚,“满洲正黄旗佐领前几日还递摺子上去,为的就是辉发那拉氏拨回原旗的事情——他刻意避开了为那拉皇后请託说话的方面,可还是受到好大一顿训斥。”
“正黄旗佐领恐怕是忘记了去年刑部侍郎阿永阿因劝谏不可废后而被皇上一纸敕令贬去了伊犁。皇上却要让所有人都把这通教训记到脑子里去。”
“这么一通当廷怒斥,震慑的效果是厉害得很。眼看着如今朝廷里,为皇后上书进言的大臣愈来愈少,连那番中宫正位不得动摇,恐伤及国本的言论都搬出来用过许多次了,皇上始终没有松口。皇后娘娘只怕是真的再难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