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金川战事捷报频传, 傅恒大人在前线立功不断, 消息送到京城里,老太太听着孙儿骁勇战绩, 内心也可有几分安慰喜乐。”吴扎库氏语气平淡,嘴上虽然说着劝慰的话, 可从中纯懿也没听出什么切实的情感。
纯懿与永恩福晋吴扎库氏相熟,自然对弘昼福晋吴扎库氏的性情有几分了解。
永恩福晋吴扎库氏总说:“我这位大姐姐, 比我大了许多岁,早早就嫁出去作福晋了。纯懿,你一贯聪颖机敏,自然也知和亲王在朝廷、在宗室之中的处境。大姐姐作他的妻子,为他打理操持王府事务,又受多子之苦,养育了那么多的儿女。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姐姐脸上就再无少女时代的那种明媚开朗。从前,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若是老太太这病本就是被金川战事给逼出来的呢?”一道气息稳定平和的女声从一旁响起。
纯懿及吴扎库氏听闻话中内容,皆微微色变,面上略显错愕,侧目看向来者。一位身穿漆红色旗装,外罩暖橘色狐毛马甲的贵妇人缓缓走过来。
乌郎罕济尔默氏笑盈盈地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二人。
“福晋。”纯懿起身向乌郎罕济尔默氏颔首问好。
“傅恒福晋安好。”乌郎罕济尔默氏笑得和善慈祥,她又挑挑眉毛看向纯懿身后岿然不动的吴扎库氏,扬声道,“和亲王福晋安好。”
吴扎库氏这才站起身,也不接乌郎罕济尔默氏的话,只淡淡地瞥了一眼纯懿,转身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世人都说和亲王弘昼生性傲慢无礼、行事骄横,吾却没想到弘昼福晋也是如此。”乌郎罕济尔默氏慢悠悠走到原先吴扎库氏的位子前,扶着桌角坐下,又笑眯眯看着纯懿,“你就别坐下了,站着听我说话就行了。”
纯懿内心仍是觉着错愕,面上不显。
纯懿知道乌郎罕济尔默氏的身份。乌郎罕济尔默氏是弘皙嫡福晋。
而弘皙是圣祖爷长孙,理密亲王爱新觉罗·胤礽第二子。
弘皙自幼养于宫中,颇得圣祖爷钟爱。圣祖爷驾崩前曾留下遗命,册嫡长孙弘皙为和硕亲王。雍正登基后,即册弘皙为多罗理郡王,对其多有照拂,后又使其承袭胤礽爵位,晋和硕理亲王。
然而,如此敏感身份,还是给弘皙招来了无穷无尽的后患灾难。
干隆登基后,就以“心怀异志”为罪名,革除弘皙亲王爵位,于宗室除籍,勒令其更名为“四十六”,与他当时的年龄相同。
干隆七年,弘皙去世,无谥。
弘皙去世后,他的嫡福晋乌郎罕济尔默氏便避居京郊别苑,再未于人前露面。
可是今日,乌郎罕济尔默氏却一反常态,忽然现身。
“你知我的身份?”乌郎罕济尔默氏看起来心情很好。
“是。”
“这倒难得。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能够认出我来,太难得了。”乌郎罕济尔默氏端坐在椅子上,细细打量着纯懿的面容,“我虽从未见过你,可我也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富察氏的福晋,如今朝廷中炙手可热的那位傅恒大人的妻子。”
“方才和亲王福晋与我说话时,福晋您也应该听到了不少,能够猜出我的身份,不是很正常吗?”
乌郎罕济尔默氏听了纯懿的话,淡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是这样猜出你的身份的,那样也太无趣了。我能知道你的身份,全是凭你这张脸。真真是与那些我记忆中的故人无比相像啊——看到你,我仿佛又觉得,那段逝去的日子鲜活地重现于我的眼前。”
乌郎罕济尔默氏盯着纯懿的脸看,丝毫不觉得这是对纯懿的一种冒犯,她耐心地分析着纯懿的长相:“要我说,远远的我见着你,第一反应就是,你跟那位嫁去卫拉特蒙古准噶尔部和亲的允禟女可长得真像啊。她是你的姨母,对吧。而你那位姨母,又与圣祖爷宜妃有些相似。可是仔细看呢,你的眉眼隐隐又给我一种别的熟悉之感,大概是继承了你阿玛那边叶赫那拉氏的某些特点——”
“福晋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对我心有防备,我却是看你觉得很亲切。”乌郎罕济尔默氏丝毫不在意纯懿的态度,“在某些角度上说,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与遭遇。纯懿啊——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你毕竟还是允禟的外孙女。还有纳兰明珠那么一位曾祖父。哦,我还差点忘了,你的祖父揆叙也没有落下什么好名声。纵然你出身绝对称得上是显赫名门,可是旧贵族已经纷纷坠落,如今是新贵崛起。”
“可偏生你又做了新贵家中的媳妇。”乌郎罕济尔默氏站起身,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与纯懿错身而过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与她说,“孩子,过好你现在的日子。千万别去想给任何人翻盘,也别想着给任何人平反。铁律就是,绝对不要触怒皇帝的逆鳞!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摘清自己,置身事外,明白吗?”
纯懿抬眸看着乌郎罕济尔默氏,一言不发。她从来没有这种大不敬的心思。
“傅恒祖母博尔济吉特氏的事情,我恰好有些途径知道一些内情。”乌郎罕济尔默氏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露出那种极为恐怖的认真表情,“不知道富察家的人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博尔济吉特氏病重,是因傅恒的前任钦差讷亲被赐自尽,博尔济吉特氏担忧自己的孙儿也会重蹈覆辙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