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累了,甚至记不清自己已经跑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耳鸣目眩,敖夜双手紧握剑柄,低着头,单膝着地,如一尊沉默的石像肃立在道旁。
许久,耳畔嗡鸣声渐止,模模糊糊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唤。
「太子殿下?您可是太子殿下?」
敖夜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里映出一张鬍子拉碴的陌生脸庞,哑声道,「你是?」
「在下孟天河,怀远将军独子,见过殿下。」孟天河朗声道,在他身后不远,是一支风尘僕僕、队列整齐的兵士,皆如他一般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纵使被南境的水土养了多年,还是磨灭不了他们骨子里属于北境人的痕迹。
「见过殿下!」众将士声若雷霆。
「天河见过孤?」敖夜站起,挺直了嵴背,朝将士们微微颔首。他微一用力,抽出霜华剑,指腹摩挲着剑柄,心中不敢放松。
孟天河挠了挠头,指着敖夜手中的剑,憨笑道,「嘿嘿,当年叶老将军把铸造这剑的料子交给了我爹,我爹去寻铸器大师铸剑时带着我,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且我虽然未曾见过殿下,但殿下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叶老将军的影子,特别好认!绝对不会有错!」
敖夜低头望着霜华剑,朴实无华的一柄长剑,唯有舞动时才可窥见一丝神兵利器的冷芒。
他与外祖父有缘无分,生前不曾谋面,死后亦不曾去北境坟前跪拜过。
「殿下,此行来的都是我爹从北境带过来的老兵。」孟天河忽然压低了声音,「所以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你们可有药?」敖夜嘆道,手腕一转,霜华剑入鞘。
孟天河一愣,随即顾不得尊卑往他身上摸去,焦急道,「殿下受伤了?也是了,派去江宁府的斥候传回消息说您几天前落水了。哎,老姜头,快过来!殿下受伤了!」
名唤老姜头的随军疾医头发上已有白丝,但听到召唤跑过来的速度却不输正值壮年的兵士。
「来了,来了。」老姜头把背上的大包扔在地上,解开后取出一个小葫芦,急忙忙倒出一粒药丸就要塞进敖夜嘴里。
敖夜一时不备,上衣被孟天河扯得乱糟糟,回神后又差点被强塞药丸,于是忙后退几步,皱着眉道,「不是孤,孤是为旁人寻药。」
孟天河这才松了口气,大掌往胸口拍了几下,「吓死老子了。咳,不是,我是说吓死我了。」
「殿下要什么药?」老姜头指着地上的布包豪气道,「随便挑。」
敖夜便低声描述畲宴白与阿宁的状况,老姜头听完后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肉疼道,「吃这个,能保命。其余的得等老夫见过病人后才能开药。」
孟天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老姜头的肩,喃喃道,「我上次差点没了半条命,也没见你给我吃一粒。」
他用力过大,老姜头肩膀一疼,瓷瓶从手中脱落。
「多谢。」敖夜眼疾手快,接住后紧紧攥在手心里,「天河,可否借我一匹马,我需尽快赶回去。」
「当然。」孟天河打了个呼哨,一匹高大神气的白马便哒哒哒跑过来,「这马跑得快,殿下请。」
敖夜翻身上马,握住缰绳道,「事不宜迟,孤先行一步。」
想了想,他眸光暗沉,「天河,孤能否信你?」
孟天河当即单膝下跪,仰望着白马上的男人,严肃道,「北境儿郎只认叶氏,只要您和娘娘开口,万死不辞!」
敖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道,「那么,少将军便绕道在去往江宁府的必经之路等孤吧。」
「遵命。」孟天河心中一紧,恭敬道。
敖夜双腿一夹,白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奔去。
老姜头收拾好布包往背上一甩,遥望着马背上的人,嘆道,「殿下若生长在北境,定能成为比老将军更神勇的战神,唉,可惜了……」
孟天河双手叉腰,笑道,「殿下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战神便由我来当吧哈哈哈……」
老姜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难啊。」
*
敖夜一路快马加鞭,在斜阳完全没入远山时终于赶了回去。
他下马后摸了摸白马的头,「回去吧。」
白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蹭了蹭他的手后哒哒哒跑进夜色深处。
「他人呢?」敖夜上坡后没看见畲宴白,却看见阿宁面色已然恢复正常,正在他爹身旁拧着眉来回踱步,听见敖夜的声音后先是一惊,接着面露喜色。
「大哥!你可终于回来了!小哥被知州家的公子带走了!」
「多久了?」敖夜皱眉道。
阿宁低下头,愧疚道,「你刚离开没多久,知州家的公子就来了。」
他知道畲宴白往他嘴里塞了东西,他才好过来,就连他爹的脸色看着也渐渐好转,想来也是畲宴白的功劳。然而当畲宴白遇到麻烦,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敖夜面沉如水,绕过阿宁,快步往中心处的帐篷走去。
「知州公子在哪个帐篷?」敖夜随手抓住一个官差。
官差欲怒,却在看到敖夜几欲噬人的目光时瑟缩了一下,老实道,「最、最大的帐篷就是。」
敖夜丢下官差,环顾左右后往一处奔去,待到时,霜华剑出鞘,凡有阻挡者,尽数被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