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皇帝体谅纯懿可能是精神受到打击,以至于胡言乱语,他不打算治她的罪。
而站在一旁的福康安更是为额娘感到紧张,连忙上前来搀扶她:“额娘——”
“妾身不是口出狂言。妾身是真的希望陛下您能看看缅甸到底是怎样的惨状。您自己都说了,缅甸瘴疠之疾,使得大清的军队士气受挫、战力受损。”
“倘若傅恒有幸保住了性命,却也有无数的将士为此丢掉了性命。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阿玛。”
“您该重新召集军机处定夺此事。缅甸于您而言,是区区弹丸小国。他们也的确无法形成强大而有效的抵抗力量。但是当下的确不是征缅的最佳时机。一旦开局是错误的,那么失误与劣势就会一点点累积,最后形成摧枯拉朽之状,使您及时伟岸如大象,也要被一群蚁虫包围,不得解脱。”
皇帝没有训斥纯懿的僭越。
这让纯懿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福康安,你送福晋回府。”
他在转过身只留给纯懿一个沉默的背影之前,这样吩咐福康安去做事。
纯懿没有要当廷执着地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知道皇帝此刻的心仍然是处于动摇之中。他不想轻易放弃投放了如此多资源、而战线又拉得如此持久的战事。他不想让旁人看到他作为千古一帝的溃败之态。
他必须得是强大的,无人能挑战他的权威。
但又有谁能永远都蒙受上天的庇护,立于不败之地呢?
皇帝不愿意面临失败的阴云。他必须得有一个台阶,他才能踩着下去,同时把那些深陷于缅甸瘴气中的将帅士卒都挽救到安全的境地里。
纯懿在回府之后看着福康安忙上忙下,替她安排事情,让她不至于太过操劳。
“缅甸有希望向大清议和吗?”
福康安一愣,没有想到额娘的敏锐度如此高,竟然能问出这种问题。
“大清虽然耗损严重,但一直以来都占据绝对优势。这也是皇上迟迟不愿意休止缅甸战事的原因。若是再能拖着打拉锯,要不了多久,缅甸恐怕就要派出求和使臣来向大清俯首了。”
“那我必得日日吃斋,祈求缅甸能早些决心议和。”纯懿双手合十,跪在佛龛前虔诚地发愿。
福康安却知道,额娘此刻同时于心里默念的,必定还有为阿玛求平安的心愿。
他也牵挂着远在前线的阿玛,希望后者能平安归来。
*
傅恒病重的消息并没有能在缅甸引发战事的动荡。
纯懿的祈愿很快就得到了实现。
缅甸国王没有估料到大清此刻也处于艰难推进的状况里,他们首先支撑不住辎重及粮草的需求,在物资殆尽的威胁下,他们不得不向大清派遣使臣,乞求和平。
皇帝终于等来了他的台阶。
缅甸的战事终于得以拉上幕布。
傅恒却没有即刻返京,他坚持要等到缅甸方面的乞和协议正式落定后才能安心返京养病。
这一消息最终还是没有能瞒住他与纯懿的女儿意晚。
十二月,意晚受惊早产诞下一个女儿。
纯懿是时隔数月后第一次踏入永瑆的宅邸。
意晚还在坐月子,见不得风,于是纯懿亲自到内室里去探望她。
意晚见到纯懿,眼泪哗得便落了下来。
她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委屈,哭得梨花带雨,纯懿见了就像是自己的心也在受着绞痛的折磨——她们母女连心,她又怎能不为女儿的遭遇而感到心碎呢?
“乖,意晚,额娘来晚了。”纯懿此刻已经把什么朝廷、储君、党争之类的警惕词全部都抛到了脑后,她伸手直接将意晚纳入怀中,安抚着后者的情绪,替对方细心擦拭眼泪。
“额娘,阿玛在前线,是否还安好?我怕她们都不愿意跟我说实话,我怕她们都瞒着我,什么消息都不让我知道。”意晚纵然是与永瑆有再多的不愉快,此刻她见了纯懿,却只字不提永瑆,而直接问起傅恒的病情。
“前些日子还传回消息,傅恒要正式出席缅甸国王宣布投降的仪式。你阿玛没有事情,他办完所有的流程之后就要启程返京了。若是一切顺利,不到来年春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纯懿看着旁边襁褓中还在熟睡的小婴孩,神色也不自觉地和软下来。
“到时候你带着绵勤还有小格格一块儿去拜见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意晚点头说好。
“你呢,如今还舒坦吗?”纯懿心有不忍,她主动提起了意晚退避不想提的内容,“我听舒妃娘娘说起了,她说你在后宅里过得不太舒心。是否是侧福晋总要来招惹你厌烦?”
“是我看不惯她。”意晚反而是直截了当地应下了,“我也看不惯我所身处的宅院,这一摊子的事情,让我心烦意乱。额娘,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像您一样。我真的不愿意去面对那些莺莺燕燕,她们总是各怀心思,也要吵得我头疼闹热。”
纯懿看着意晚,却没有表达出自己此刻眼中深藏的哀伤。
她觉得眼前的场景如此相似,与当时美霖和愉郡王弘庆的不相和睦简直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