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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以示敌弱

    “簌簌……”


    四月,正值中原春光正盛时,徐州与宿州官道上柳絮纷飞如雪,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若是只看大概,兴许都会觉得此地太平安生,绝不会往其它想去。


    可若是仔细眺望官道两侧乡野,便可发现抛荒熟田数不胜数,十数里间,竟无人烟……


    “窸窸窣窣……”


    忽的,当官道上响起窸窸窣窣的甲片声,一支延绵里许长的军队,正在自宿州往徐州而来。


    五丈余宽的官道,竟被军队将士占满,整支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三军各自间留有辎重车行走的空间。


    由于是境内行军,因此军队的辎重车并不算多,一看就是短期行军所需。


    “阿耶,我们就带这么点粮草,若是这银刀军真的作乱,那我们的粮草恐怕连三日都坚持不了。”


    中军队伍中,王涉眉头紧锁的与自家阿耶交流。


    面对的他们担心,身为即将赴任的武宁军节度使王式却胸有成竹。


    “若是不这么做,这群骄兵悍将,恐怕在宿州时,就知道我们的意图了。”


    王式目光在前方兵卒身上停留,又时不时在那些抛荒的田地上停留,眼底流露出惋惜之色。


    此时身处中军的,是王式令王涉训练出来的长山都兵卒。


    长山都有兵近千人,全军仅有精骑百人,余下九百都是按照《唐会典》中,装备了弓弩、刀枪、钝兵及箭矢的全甲精锐。


    从安南到河南,王式故意走的很慢,一直拖到开春才进入河南道,为的就是减少伤亡。


    饶是如此,沿途路上水土不服者,依旧达到了七十余人。


    这些人被王式留在各州县驿站休整,等待病情好转后前往徐州。


    尽管倒下那么多人,但王式依旧有自信能镇压银刀军。


    只是他虽然自信,可朝廷却并不自信。


    朝廷诏发忠武、淮南两道官兵护送他前往徐州,但两道派出的官兵素质却令人摇头。


    前军的忠武军稍微好些,近六成穿全甲,仅弓箭,长枪及鄣刀和斧头、金瓜锤等钝兵,比长山都少了横刀和蹶张弩、擘张弩和弩矢。


    剩余四成,基本是穿戴胸甲及裙甲,头戴幞头而无铁胄,两肩无披膊,仅有擘张弩及长枪、鄣刀这三样兵器。


    前者毫无疑问是重装步卒,后者则是作为驻队的轻兵。


    比起长山都全军重装来说,素质偏差,但比起后军的淮南道官兵来说,素质却好了许多。


    后军的淮南军,重兵仅四成,轻兵则六成。


    两军毫无骑兵,连轻骑都不曾配有,因此这支三千人的护送队伍,实际上就是由一百精骑及一千八百战锋重兵及一千驻队轻兵所组成的混合军队。


    三军全甲在六成左右,王式已经十分满意,但王涉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银刀、挟马等武宁七军可是有八千全甲精锐。


    思绪间,王式又开口安抚起了王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武宁七军骁勇善战不假,但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多年时间,足够让铁刀生锈,木头腐朽。”


    “武宁军到底如何,还得你我父子用眼睛去看才行……”


    王式胸有成竹的模样感染了王涉,王涉渐渐放下不安。


    与此同时,王式却看向那些抛荒的田地说道:“武宁节度使节制徐泗宿濠等四州。”


    “这四州昔年人口近百万,仅徐州便有四十余万百姓,可谓繁华。”


    “只是可惜历经安史、元和平叛后,这四州也渐渐衰败。”


    “我翻阅那《元和郡县图志》,却见这四州如今不过八万余户,仅四五十万人,想来百姓逃亡已成常态。”


    “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未曾相信当地衰败。”


    “如今走入四州,这才发现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举起马鞭向官道西侧不远处的龙脊山,示意王涉向那看去。


    王涉转头看去,敏锐察觉到龙脊山上炊烟不断。


    “这龙脊山中那么多炊烟,可见落草者数不胜数。”


    “武宁军的那些骄兵悍将若有能耐,早就出兵将其讨平了,如何会放纵他们占山为王?”


    龙脊山呈东北向西南走向,从徐州延伸至宿州,长约百里,东西宽三十余里,是徐州抵御北方的重要屏障。


    这种重要的地方,却有着数不清的盗匪占山为王。


    但凡是个有危机感的节度使,都不会放任他们肆意妄为,更别提军事上十分倚重龙脊山的徐、宿二州了。


    之所以没有讨平,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力不足……


    正因如此,王式才如此胸有成竹,而王涉的眼神也渐渐明亮起来。


    忽的,前方有精骑策马返回,王式及王涉目光看去,那精骑驰骋至二人面前作揖:


    “节帅,前方已进入徐州地界,距治所彭城不过二十里。”


    精骑汇报过后,王涉看向自家阿耶,本以为他会下令急行军入驻徐州,却不想王式询问道:“前方最近的驿站有多少里?”


    “曰七里,为大彭驿馆,地势开阔……”


    精骑话音落下,王式便看向王涉:“传令三军,大军行至大彭驿馆扎营。”


    “此外,派都虞侯赵黔往彭城去,传令长史买老牛十头、羊二百、鸡鸭各千,以此犒谢忠武、淮南两镇护送之情。”


    “此宴犒军三日,三日后忠武、淮南二镇兵马返回驻地,须让长史准备钱粮,勿要让将士们在回程窘迫。”


    王涉闻言错愕,不敢相信道:“让他们回去?”


    “嗯!”王式颔首,随后不再解释。


    王涉见状无奈,却也只能按照军令执行。


    不多时,三军便都知道了扎营大彭驿馆,杀牛宰羊犒宴三军的事情。


    得知可以吃到珍贵的牛肉和羊肉,别说忠武、淮南二镇的官兵,就连王式麾下精锐的长山都将士都咽了一路的口水。


    自大中以来,诸道物价飞涨,便是有天府之国美誉的东川和西川,一头羊价格也在两千至三千钱左右。


    他们的军饷大多在二十贯左右,照顾家人所需米面后,便鲜少有钱能买肉来吃,只能指望着操、练之日能吃上一顿肉食。


    如今王式开口就是十头牛和二百只羊,更别提肥鸡肥鸭各千只……


    一时间,诸如忠武、淮南等军将士都心生愧疚,觉得这趟路上过于懒散,薄待了王式父子。


    与此同时,长山都内都虞侯赵黔率二十余名精骑驰往彭城,待他们来到彭城城下时,彭城却城池紧闭,城头有着无数披甲官兵。


    “来者何人?!”


    城头之上,身穿明光铠的将领俯身女墙,开口质问赵黔等人。


    赵黔闻言也不气恼,平静作揖道:“某乃王使君麾下长山都都虞侯赵黔,奉王使君军令前来,劳请王长史接令!”


    赵黔不卑不亢,很有底气的姿态,顿时唬住了这名将领。


    将领也不回应,收回身子看向城楼前身穿绯袍的四旬官员:“三郎,这王式莫不是骗我等开城门,然后使坏吧?”


    “应该不会……”被称呼为三郎的人摇摇头,接着说道:


    “他率精兵三千而来,我们虽有七军,但彭城内只有三千余人,其余五千人都驻扎在其它地方。”


    “他如果有意对付我们,还不如直接包围彭城,请天平、兖海、宣武等军围剿我们。”


    “我现在先下去看看,看看他准备玩什么花样。”


    此人显然是银刀七军的谋主,而且还是徐州长史,在武宁军中位高权重。


    面对他的解释,众人纷纷接受,随后护送着他来到甬道,将城门打开后鱼贯而出。


    “原来是赵都虞侯,某便是徐州长史王明义,敢问使君有何军令?”


    王明义在武宁七军兵马使及都将的护卫下走出城门,向赵黔介绍起来。


    赵黔目光打量起王明义及他身后的数百全甲牙兵,眉头微皱。


    在武宁军中,凡是要职,多为王姓把控,而这便与银刀军等七支牙兵的来历有关了。


    长庆年间,徐州牙将王智兴作战勇猛,不服节度使崔群,随即将崔群驱逐出徐州,并率兵占据徐州,向朝廷请表为留后。


    唐穆宗考虑到朝廷刚刚对幽州、成德的讨伐,无力再讨王智兴的叛乱,所以任命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使、徐泗濠三州观察使。


    王智兴掌控徐州后,十分担心军中出现类似自己的人出现,因此试图除掉对其有威胁的所有部下。


    武宁军将士不堪受辱,准备反抗驱逐王智兴,王智兴得知消息,当即以族中子弟为骨干,招募了两千名凶悍的盗寇为军,取名为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七军,让他们轮流驻守衙城。


    后来王智兴搜刮钱财,用钱财来结交权贵,步步高升,甚至以太尉的身份去世。


    他虽然高升了,但银刀、挟马等七军兵卒却留在了徐州,并且逐渐骄纵起来。


    武宁军的历任节度使由于手里没有足够的兵马,所以只能对他们姑息迁就,无法约束。


    即便如此,但凡节度使干涉到了七军的事情,他们便会以“节度使无礼”为由,将节度使驱逐出境。


    自银刀等七军创立以来,他们已经先后驱逐了五任节度使。


    哪怕与成德军有关系的田牟在来到徐州担任节度使时,也只能委身与这些骄兵混坐在一起,手持木板为他们唱歌。


    为了安抚这群人,田牟每日耗费粮钱少则数十贯,多则数百贯。


    每逢宴会,田牟也得等着这群牙兵先吃饱喝足,然后才能商量议事。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憋屈,田牟才会在担任武宁军节度使没两年后病卒。


    想到这里,赵黔心里生出脾气,想着挥刀砍杀干净这群骄兵悍将。


    只是想到自家节帅的计划后,他便强压下脾气,勉强笑着作揖道:


    “王长史,这是节帅的军碟,劳请王长史按照军碟内容从事。”


    他身后精骑策马而出,下马将王式的军碟呈出。


    王明义拿起军碟翻看后松了口气,因为军碟上除了要求这三日犒军的牛羊鸡鸭和粮食外,还有三日后宣武、淮南两镇兵马返回所需钱粮。


    这份军碟证明了王式并不想和银刀军翻脸,并且说明了宣武、淮南两镇兵马离开的时间。


    想到这里,王明义心中轻嗤:“什么威震南蛮的名将?不过如此,也是个欺软怕硬之徒!”


    尽管心里瞧不起王式,但王明义面上还是笑呵呵应下:“州库钱粮充足,两个时辰后,必然将使君所需之物送往大彭驿馆。”


    话音落下时,他拿出自己的印章,往王式的军碟盖下,随后交还军碟。


    赵黔见状接过军碟,随后作揖道:“那末将就告退了!”


    他调转马头,抖动马缰而去。


    瞧着他的背影,银刀军的其余人簇拥起王明义,忍不住询问道:“军碟上写着什么?”


    王明义没有遮掩,当即把军碟上的内容告诉了众人,随后冷笑道:


    “这王式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家伙,等送走了宣武军和淮南军,到时候我们便向他索要好处。”


    “他若是不给,到时候再用同样的办法将他驱逐出境便是!”


    闻言,银刀军中不少将领还是觉得花州库的钱帮王式犒军有些亏,毕竟他们早就将徐泗四州的一切看做自己的了。


    好在他们都被王明义劝住了,而王明义也则是派人去采买牛羊,派人送往大彭驿馆。


    两个时辰后,王明义亲自带着五百披甲的银刀军来到大彭驿馆,身后还跟着几百名驱赶牛羊鸡鸭和运送粮食的民夫。


    “使君,犒军所需皆在这里,您看……”


    “不必查验,我相信王长史不会作假。”


    看着送抵大彭驿馆的牛羊鸡鸭,王式打断了王明义的试探,主动且热情道:


    “你我皆姓王,往前几百年说不定还是本家,何必如此见外。”


    王式作为太原王氏出身,并且又是前宰相王起之子,他能拉下身段与王明义说双方是本家,这让王明义诧异同时,心里也更加瞧不起王式了。


    好歹是名门之后,竟然来攀附他这个庶族。


    当然,瞧不上是一回事,表面上还是得回应的。


    “使君莫要折煞我了……”


    王明义话还没说完,王式便拉着他前往了牙帐,同时对王涉招呼道:“大郎,招呼好徐州的弟兄。”


    能被王式这种世家名门称呼为兄弟,这让全甲而来的五百银刀军不由高兴,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与此同时,他们也更加确信了王式这人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多时宴会开始,牛羊家禽都通过各种手艺制作为符合胃口的食物。


    酒桌上,王式更是拉着王明义称兄道弟,很快就让王明义放下了戒备。


    那些银刀军的兵卒眼见王明义都喝醉了,当即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喝起了酒。


    酒宴持续到深夜,直到众人全部醉倒,翌日醒来的王明义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直娘贼的,真是喝酒误事!”


    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脖子,确认自己的斗大头颅还挂在肩膀上后,王明义松了口气。


    他穿上衣服走出帐篷,却见宣武军、淮南军、银刀军及长山都醉倒一片。


    若非篝火添柴足够多,这群人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想到这里,王明义紧了紧袍子,随后走向牙帐寻找王式。


    不过在他来到牙帐时,却见赵黔拦住了他,脸上抱歉道:


    “王长史,节帅宿醉未醒,您看……”


    “我就进去看看。”


    王明义笑呵呵的往赵黔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赵黔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根金条,脸上笑容当即谄媚起来:


    “看看没事,别动桌上的圣旨和军碟就行。”


    “这是自然。”王明义笑呵呵应下,心里却更加鄙夷赵黔等人。


    所谓精锐的长山都,看来也不过如此,而那号称名将的王式,竟然醉酒来到日上三竿都不醒,看来确实是个虚有其名的家伙。


    这般想着,他走入牙帐之中,却见王式睡在毡子铺设的榻上,桌上的圣旨和军碟杂乱。


    他上前将圣旨、军碟一一打开,确认朝廷和王式没有别的心思后,这才放心走出了牙帐。


    出来时,自然没办法避过赵黔,只能与他虚以委蛇。


    待到他返回帐篷,派人将银刀军的众人都叫醒后,他这才带着醉醺醺的五百银刀军返回了彭城。


    他回到彭城后,担心了一夜的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军将领纷纷前来寻他。


    他与众人述说了王式和长山都那不堪的一面后,这才对众人说道:


    “且让他们高兴三日,三日后我们出城将宣武军、淮南军送走后,便示威给王式,让他交些好处出来,似那田牟般!”


    “好!”


    众人叫好,随后便在讨论王式这种太原王氏出身的名门能榨出多少油水,又该如何羞辱他。


    在他们高兴商量的时候,十余里外大彭驿馆扎营处,赵黔却走入了王式的牙帐。


    此刻的王式清醒无比,根本没有任何宿醉的迹象。


    眼见赵黔走入帐内,他抬头看向赵黔:“如何?”


    “这厮给了末将这个,恐怕在其心底,我长山都已经是酒囊饭袋之徒了。”


    赵黔丢出那块金条,脸上写满不屑。


    王式见状也不奇怪,颔首道:“把这东西收着,等三日讨平了他们后,用这东西买酒给弟兄们庆功。”


    “是!”赵黔作揖应下,而王式却低头写起了奏表。


    奏表的时间是三日后,也就是说他在写三日后的奏表。


    奏表上,他已经讨平了武宁七军,并且写上了徐泗地区的诸多弊病和解决办法。


    不多时,随着他将奏表装入信封并用火漆烫好,他这才唤来了王涉,递给他的同时吩咐道:


    “三日后的清晨派人送往长安,届时大事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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