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云散,天青明朗。
阴阳山顶映下一抹斜阳,积压数百年的阴暗仿佛一夕间尽数散去。
静寂无声,遍地残尸,血流成河。
不知是谁的脚步先动,穿过早已破败不堪的石室冲向底部。
哀嚎声四起,哭泣声不止,明明该是胜利后的狂欢,此刻却显得那般哀凉。
是谁?谁在说话?谁在拉扯?谁在耳边轻叹?
容骁静立原地,满目苍茫中唯有那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的身影。
红衣残血,耀眼夺目,生生逼得人泪流不止。
即便被数人围着,他的视线也不曾受到丝毫干扰。
那个人啊,那个再也没有丁点生气的人啊,是他的爱人啊……
明明说好一起携手到白头,为什么你却扔下我先走了?
两腿犹如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沉重。
往昔挺直的腰杆似乎再也直不起来,他伸出双手,犹如失了魂一般,慢慢靠近。
那些喧嚣跟吵闹似乎瞬时停止,众人起身,望着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怕,越靠近,越心疼,到最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膝挪了过去,早已是血肉模糊,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墨……”
当双手触上那张已经冰凉的脸,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过,一点征兆都没有,像是完全宣判了面前人的结局。
尘归尘,土归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阿墨,别闹了,起来好吗?”
将苏青墨揽入怀中,容骁面含淡笑,在她耳边轻唤不止。
“你不是说等一切尘埃落定,要跟我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即便整日无所事事,只要在一起就好吗?”
“你不是说要让月影跟纪公子和咱们一起归隐,这样等到他们的孩子长大,月晓就有玩伴了吗?”
“你不是说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去看看况琴跟莫麟他们,好歹都是皇亲国戚,总得敲他们一笔才甘心吗?”
“青墨啊,你起来好不好,再睁眼看看我,再唤我一声好不好?”
“苏青墨……苏青墨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你不是说了要一辈子在一起,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容骁的声音越发低沉,每说一句,泪水涌出更多。
浑身颤抖仿佛已经抱不住怀中的人儿,可即便这样,双手还是死死扣着,仿佛只要松开,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况琴几人看了,全都不自觉地偏过头,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
而叶繁花跟月影她们几个女子早就泣不成声,任谁也没想到,胜利的代价,是让他们彻底失去了苏青墨。
石室越发寂静,唯一的声响只有容骁对苏青墨不断的耳语。
曾经的过往,曾经的誓言,在这时都成了一把钝刀,慢慢打磨内心的精神,一点一点将心头的痛楚放大。
容骁瘫坐在地,两眼早已经无神。口中重复的无数话语,不过是内心想了千百次的内容。
那些美好的画面跟设想终究成了他一个人的执念,他的爱人已去,再也没有人跟他一起携手笑看天下,再也没有人跟他一起,白头到老。
“啊!”
崩溃的情绪到达顶峰,他仰天怒吼,血泪自此落下。三千墨发不过一瞬便染上了白霜,白头到的太快,爱人走的太早。
这无望的岁月终究只留下他一个人,静看花开花落,静听曲终人散。
察觉到怀中人越来越凉的身体,他越发紧得搂抱,只想将身体的热度传递给她。
可随着时间流逝,越发远去的生命再也没有惊起一点波澜。
这一次,终究应了容氏一族的血咒,待他黄袍加身,便会永失所爱。
多么讽刺的毒咒啊,明明从未承认过他的身份,却仍旧用这把枷锁与他的命运死死联系在一起。
若早知如此,他只愿自己从不为容氏一族。
若早知如此,他只愿自己与她从未遇见。
若早知如此,他只愿自己没有爱过。
视线停留在那张再也没有丁点表情的脸上,纤细的手指替她整了碎发。
依稀记得每每这般撩拨她的时候,她都会笑着说痒,可事到如今,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阿墨,你说得对,即便看到你离开,我也还是不能扔下一切跟着你走。我还要照顾我们的孩子,我还要保护我们的朋友,我还要重建你换来的这大好河山。”
“你太狠心,太自私,太任性,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是我的苏青墨。”
“所以阿墨,答应我,走过奈何桥的时候,千万不要喝下那口孟婆汤,不要忘了我。”
“等我,等我安排好一切,就去找你……”
俯身映下一吻,冰凉的唇畔触碰,终于让他泣不成声。
将头埋在苏青墨颈间哭泣不已,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变成这样。
你成就了我,改变了我,可是,你再也看不到我。
泪水仿佛流不尽,时光缓缓过去,若是可以,只想这样抱着她一直到最后。
直到耳边传来一语轻叹,直到眼前出现一双布靴。
容骁鬼使神差般地抬起头,就见圣族的族长正站在自己面前,满目苍凉望着自己。
蓦地心口一跳,想起曾经对方所说,他突然激动道:“族长,你……你有办法救她对不对?”
“你说过,她是新的圣女啊!既是圣女,在没有寻找到新的继承人之前,她是不能死的对不对?”
“她不会死的,你可以救她,圣族可以救她对不对?族长你会来此,也是因为这一点,对不对?”
无数个对不对,容骁迫切地望着老族长,已经绝望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光芒。
然而直到他说完以后很久都不再见老族长有所回答,本就忐忑的心更显焦灼,他抱着苏青墨往前挪了挪,一脸小心翼翼。
“你……可以救她的,对吗?”
终究又是一叹,老族长抬手,按住容骁的头顶。
“平南王,老夫来此,的确是要救圣女,但是要救她,你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