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澈从来没有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过话,他平常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又吊儿郎当的样,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狠毒至此?
他亲手养大了一只鸟,却在那只鸟即将高飞的时候折断了它的翅膀。他为它疗伤,照顾它,爱护它,就是不肯再让它继续飞翔。在它伤好之际他又一次拔光了这只鸟的羽毛,让它彻底变成废物,用它所有的能力成为自己无尽前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红殊紧按着楼澈肩膀的手缓缓垂下,另一只手中的刺眼光球也瞬时消散。她怔怔望着面前的男子,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狠狠戳进了她的心口。眼看着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可面前的人却无动于衷。
忽然,她就想笑了。
是她太愚蠢,是她太天真,在这世上不是谁对谁好,就是喜欢谁,就是在乎谁。
她从出生后没多久就成了幽魂,从一点点长到现在这么大,都是面前的男人一手拉扯的。他为她换了脸,为她取了名,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人生道理。
他说世上一切皆是因果循环,那么如果眼下是果,她的因又在哪儿?
“楼澈,你曾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我不信,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信。”
“我以为你心里有我才对我那么好,又因为身份使然才对我那么坏,这么多年你的反反复复我全都认了,我以为你是为难的,可没想到你做起来真的一点都不犹豫。”
“红殊,我……”
“你不要说话,我听你说了那么多年已经够了。现在,让我说。”冷静地打断楼澈,红殊浅笑道,“我曾问过你为何要给我取名红殊,你说因为你喜欢红色,你说待我长大后穿着红裳一定很美。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么鲜艳的颜色,可是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一直都穿着。”
“我问你那为什么要叫殊呢?你说因为我很特别,我便以为是在你心里特别。为此我高兴了很久,每每想起嘴角边都会噙着笑,可我始终没想过,殊,本意是不同,用在我们彼此之间,便是殊途,却没了同归。”
“殊途,殊途,不同的路,你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结果,可我竟还不自知,竟还这般……自作多情!”
摇着头后退,红殊整个人都处在崩溃之中。停息的风再度刮起,在这不算太大的前院激起了一阵凉意,那红纱如火被高高扬起,可那具身体却冷若寒冰,连带周身散发出来的都是股股寒气,几乎要将人冻住。
乌云逐渐弥漫当头,本就不算热烈的太阳被彻底遮挡。红殊脸上的笑容从绝望慢慢变到阴沉,她平伸了双臂,渐聚的冷风灌满了袖袍,一道红色的利光从她周身发出,很快将她包裹在内。
天色突变,气氛紧张,楼澈始终站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死死锁在红殊身上,眸底沉沉,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另一边的苏青墨跟容骁这时候终于能动了,容骁二话不说拽起苏青墨就要离开,谁知苏青墨却反手将他握住,低头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只可惜这边的小动作并未引起那边两人的注意,楼澈在沉默了很久后,忽然道:“你要杀我吗,红殊?”
这话一问出,周边气温再度骤降几度。红殊周身的利光越发灿烂,她眼微眯,露出一抹嘲笑。
“我那么爱你,怎么会舍得杀你呢?楼澈,你这新生的一辈子都是为了望渊城,为它好,为它坏,为它生,为它死,可若是没有了望渊,你会如何呢?”
瞳孔猛地一缩,楼澈失声道:“你不要乱来,你可知……”
“我知道,当然知道!如果我将力量放出,不管是你我还是望渊,都将化为灰烬。可那又怎样,望渊城好不好,这些人死不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将我的一辈子都交给了你,可你却欺骗了我!”
“我恨你,恨不能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可是……可是到现在我还是对你下不了手!既然这样,那我就毁了望渊城好了,到时不管是灰飞烟灭还是永不超生,最后悔的人,是你!”
随着最后一声呐喊,红殊周身力量全出,冷冽的杀气眨眼充斥在四周,无数嘶吼跟呐喊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将望渊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冷光直冲云霄,一切都被染成了血一般刺眼的色彩。这一幕何其熟悉,只不过却是发生在过去。
过去坍塌,未来将不复存在,而苏青墨他们,也会成为这尘埃中的一粒。
楼澈万万没想到红殊竟然这般决绝,此刻他面色大变,正欲上前,却见另有一个身影冲上前去。没等他回神就听一声咆哮自旁边传出,他定睛一看,竟然发现是苏青墨不顾容骁阻拦,直冲进入红殊带着灵气的杀气圈子,然后紧紧地,将她抱住。
两个女人在里面扭成一团,但周围光芒太盛、力量太强,让外面的两个男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眼看望渊城周边结界即将被破坏,二人紧咬牙关准备也冲上前去。谁料就在他们迈出步子的时候却另有一道强大的力量从前方迸射而出,霸道的气力瞬间震飞了二人,就见两个不同的漩涡自他们背后出现,一左一右,刚好将二人吸了进去。
容骁心中一惊想要回去已不可能,他只能瞪大双眼看着一股红光从苏青墨心口贯穿而出,他挣扎他嘶吼可是周围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的身体因为惯性正在不断远离那个意识,目光触及的终点却是他的妻子,浑身是血,人事不知地躺在了地上。
“不!”
随着容骁一声怒吼,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他罩住,他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点知觉,就这样昏了过去。
身体陷入了沉寂,可大脑仍在运转。容骁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被迫远离时候看到的那一幕血腥的画面,犹如五年前一样,他的爱人,他的妻子,就这样牺牲了自己,换回他的一条命。
已经经历了一次失去的痛苦,他又怎么能再经历第二次?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猛地睁开双眼,四肢的剧痛很快传来,他紧咬牙关正要坐起,却听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一声声几乎断了肠的声音,仿若病入膏肓的人正在做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