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刚刚缓和了点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压人,苏青墨呆看着楼澈,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事情每每跟容骁和范家扯上关系,一切就都会变得让人不可思议。除了倍感震惊之余,剩下的就只有苦涩,然而上一次是为了容骁,这一次……却是为了范家。
“当年……当年不是容帝派范家去……”苏青墨看向叶子,顿了顿才又道,“因为是范家动手,所以这些年才一直被容帝重用……”
哪知楼澈听着却连连摇头,一副“你们年轻人就是愚蠢”的样子,叹口气道:“你们只看到表面,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年容帝打江山的时候,李氏一门出力最多,也因此李家的女儿才能坐上后位。可当时除了李家外,范家也出了不少力,可以说是仅次李家的功臣,且范家还比李家多了一个优势。”
“什么优势?”苏青墨皱眉。
“民心。”楼澈说着,望向远处,“范家家主为人和善,就算是在跟随容帝打江山的那一期间,也都是优先考虑百姓的利益,尽量避免伤及无辜。正因如此,容帝这皇位才坐得稳,而范家也备受百姓的爱戴。”
“但所谓物极必反,受民众爱戴本是好事,但要看针对的是谁。范家毕竟是臣子,尽管他们做事说话一向遵守本分且从不冒头,但容帝却不这样想。你知道,身为帝王,要比普通人敏感太多,他看着范家的声望一天比一天高,总会担心超过了自己,更担心长久以往自己的皇位会被人觊觎,会受到威胁。”
“所以他才想要除掉李氏一门的时候,顺带着也除掉范家?”苏青墨倒吸一口冷气。
“非也,对范家,容帝还是客气的,因为相比李家来说,范家家主从不高调冒头,也甚是听他的话,正因如此他才只是想要控制而非是除掉。”
楼澈说着,见苏青墨的表情似乎越发迷茫,不由长出口气继续道:“他的确给了范家任务,让范家去解决叶子。可当范家到了那地方以后,见到的却是一堆无辜的平民。这时候凭空冒出了一队杀手,二话不说就向平民挥刀,范家勉力抵挡,但最后却只是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杀害。”
说到这儿,楼澈忽然唇角一扬:“然后呢,然后容帝做了他这辈子最卑鄙下作的事,就是派了李家的亲信去了现场,看到了这一幕。那时候杀手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剩下浑身是血的范家人跟一地平民的尸体,换成谁谁不会多想?事后,容帝授意李家的人,欲要将范家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可谁知这时候却出了转机。”
“那范家家主也不是傻子,当时看到李家的人在这里出现,就猜到了事情真相。是以细想了几日后他便上书一封向容帝表明了衷心,而容帝明显又是向着他们的,这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他要利用叶子的死除去李家,而范家必须要在这其中担任罪魁祸首的名头,否则的话他便会将范家屠杀无辜百姓的事说出来。”
“如此,两方很快联手将那黑锅盖在了李家身上,除了当时的太子外,全族被灭。”
苏青墨没有告诉楼澈其实当日还有一个李氏的孩子逃了出来,她只是觉得胃里面一阵翻腾,然后看向床榻上的叶子,声音低弱:“那叶子她……”
“她是被容帝亲手杀了的。”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苏青墨如遭雷劈。她瞳孔微缩看向楼澈,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楼澈见状忽然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淡淡道:“你这表情,估计跟我当时听到的时候一样吧。”
“人人都以为叶子是被范家的人杀死的,但实际早在她出事之前,容帝就亲手喂了穿肠烂肚的毒药给她。”
“这是他的妻子啊,他当时连命都不要从火坑中救出的女人,跟他举案齐眉,替他生下孩子。可感情再深厚又能怎样,伴君如伴虎,最后还是抵不过权利跟地位,他为了他的皇位牺牲了她,也牺牲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或许是死前执念太深吧,阴差阳错的,她就到了望渊。跟以前一样,我们还是在一起,不过我却能感觉到,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叶子了。”
“明明到望渊的人都会忘记往事,可她却偏生记得清楚。她在跟我说起这些旧事的时候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与她无关一样。我知道她心里面的苦,可她却不说,只是在最后跟我说,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可以重活一次,该有多好……”
听到这儿,苏青墨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宁折腾。她为范家难过,更为叶子心疼。尽管她也只是一个看客,但却无比能感觉到叶子当时的无助跟绝望。
而连她都能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这些,又更何况容骁呢?
“所以后来,她便要求你帮她更换了容貌,消除了记忆?”沉默良久,苏青墨问道。
闻言,楼澈苦笑着摇头:“不是她要求的,是我自作主张。”
“她性子烈,一旦发生了就只会承担,却不会逃避。可人死如灯灭,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何必还要坚持记着那些糟心的事儿?所以我也没征求她的意见,就直接替她做了主。”
然而就算是改变了容貌,就算是消除了记忆,一个人的本性却不会有任何的转变,尤其是她身上带着的兰花香气。
苏青墨自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原以为来望渊这一趟是被人算计,可看起来却是解决了多年的疑惑。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他们来说,都是悲剧罢了。
踉跄着步子起身,苏青墨因为肩膀上的伤有点步子不稳。在险些倒地的时候幸好得了楼澈的搀扶,这才没有摔倒。她声音微弱地道了声“谢谢”,蓦地,仰起头道:“既然你有三个要求,那我也说一个要求可以吗?”
“你说。”楼澈挑眉。
“永远……不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我宁愿他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也不愿他承受这种痛苦。”
楼澈的眼底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滚,激烈且不休。然而很久过后他只是低声笑了笑,空着的手抬起贴在苏青墨的头顶上,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犹如什么东西被人打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