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忙碌了五天,第二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苏青墨却有些睡不着。明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不管是大婚要用的东西还是那头前去传话的人,全都按照既定的轨道在运作,丝毫不见其中有任何纰漏。
然而就是为这种莫名的顺利所感到恐慌,苏青墨活了两世,每每在遇到大事之前她总是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将所有的准备再过一遍,总是会发现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些小问题。可这一次不管她前后怎么看都不见有丝毫差错,或许是她多心,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因为明日要做的事情很多,别院中其他人都已经入睡,只为第二日能够精神满满地迎接来自叶家的种种麻烦。苏青墨却在床上躺了足有半个时辰都无法入睡,无奈之下她只好起身点上一根蜡烛,拉过那临时准备的嫁衣放在桌上,就着这朦胧的灯光发呆。
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日子有两个,第一是大婚之日,第二是为母之时。
这两件事她全部都有经历,但较之寻常人来说却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当日她替姐出嫁,面对那时还冷酷多疑的容骁尽管表现得相当镇定,却还是被他赏了一顿鞭子,遍体鳞伤不说,还得帮着他给属下治病。
后来她生下月晓,旁人总有夫君在侧,她有的却只是莫麟跟元勃这两个朋友,且因为意识混乱完全记不起以前的事,在面对孩子出生的瞬间,她竟不知该难过还是该开心。
人生中最美妙的两件事对她来说反倒成了不堪回想的那一幕,而眼下她又要出嫁了,嫁给自己的表哥,嫁给自己完全不想嫁的人。
苏青墨觉得她这一世活得还真是可怜,想要的得不到,想做的做不了,难怪莫麟会说回忆起往事并非好事,果不其然,随着记忆的恢复,麻烦也都接踵而来。
如果……能一直像在皓月那样什么都不用想得生活就好了。
“你不开心吗?”
就在苏青墨微微叹了口气的时候,一道低语自她身后响起,惊得她猛地跳起来,手执短刀便挥了过去。
然而视线伴着那并不算清楚的灯光看到的,是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那么熟悉的一张脸让苏青墨周身杀气骤然退去,前行的步子也停了下来,举着短刀的手也慢慢垂下。
是叶繁花,竟然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果然在这一刻被落实了,苏青墨这才想起在他们所谓的万全准备中,唯一的漏洞出在了哪里。
还是叶繁花,是她的想法,是她的为人,是她的手段。
叶繁花见苏青墨正盯着自己表情相当复杂,她却好像浑然不觉一样,只默不作声走了过去。目光越过苏青墨的肩膀很自然地落在那如血的嫁衣上,那般鲜艳的色彩仿若一根针刺进了她的眼睛里,莫名让她疼得想要落泪。她缓缓伸手触上那一抹鲜红,却在眨眼后便收回了手,像是触电了一般。
是嫁衣啊,是她最想穿上的那件衣服啊……
叶繁花很难解释在听到范庭川要与苏青墨成婚时候的心情,尽管她一早便猜到这一切的发生不会是那样简单。可不简单又怎样,又隐情又怎样,对她而言对方要嫁的那个人,是她穷极一生都追不上也得不到的人啊……
明明很是想哭,可叶繁花却微微扬起唇角,道了句:“恭喜。”
“繁花……”苏青墨皱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也是女人,所以理解叶繁花此刻的心情。正如当日在容召一样,明知白欣桐跟容骁成婚只是做戏一场,却在看到那满府红绸的时候仍旧觉得心痛。
女人便是如此,有时候理由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那场景时候的心情,以及骤然失去的痛感。
因为准备得太过着急,所以她算尽了一切却忽略了叶繁花的心情。以为她会跟他们所有人一样无奈接受这场婚礼,可却忘了她远在皓月,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时应该产生的情绪。
即便如自己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在当日都会那般难过,又更何况是叶繁花这种跟随了范庭川许多年,却仍旧换不来他一眼温柔对待的人呢?
叶繁花听到苏青墨的声音怔怔回眸,见她眉头紧锁一脸难色,便知她心里也不是很好受。其实在这场他们三个人的感情中她原本是怪苏青墨的,怪她冷酷无情,怪她不识好歹。可细想看看感情之事不就是如此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明明都不是局中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
“你应该笑的,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她说着,伸手想要替苏青墨抚平眉宇,“尽管……是假的。”
“对啊,是假的,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我并不想……”
“我都知道的,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都明白。”叶繁花慢慢收回胳膊,重新望回那血色嫁衣,“可是我做不到。”
“我八岁那年遇到范庭川,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却表现得超凡脱俗,仿若看破红尘了一样。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好奇之下便总喜欢远远跟着,直到有一次因为看得太入迷险些出事,在他出手救下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可他就是那样的人啊,面对自己没兴趣的无所谓的东西总是敬而远之,甚至连问一句都觉得多余。尽管我们之后就这样阴差阳错成为了朋友,可我却仍旧触不到他的心。”
“我十岁的时候被叶家赶出去,无奈之下只能去容召找他。他替我找了住处,给了我银钱,照顾我起居,他对我很好很温柔,那种感觉曾经一度让我以为他心里其实是有我的。”
“可是你猜怎么着,直到我看到了那一幕,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说着,叶繁花苦笑着摇头,“那天我原本是想让他陪我去郊外走走的,可找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跟别人在一起。那是一位姑娘,正手执一本医术手舞足蹈地跟范庭川说着她最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