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南帝提起过。因为他是皇帝,因为他高高在上,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人们都觉得他是随心而为,不计后果,没有想法,只是凭内心的喜好所做出最直接的选择。
可是他们忘了,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除了这擎南的天下外,他也有自己想要去保护的东西。
有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他却觉得即便真的为圣贤又能如何,只要是人,便有弱点,只要是你,便会犯错。
而他活到现在唯一做错的,就是没能保护好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只能一点一点将他推开,只要他远离自己远离朝堂,即便没有权力跟荣耀,但最起码他还是开心的。
这,便是为人父母能替自己子女想到的最好的路。
南帝看着面前的容骁,并没有因为对方拆穿自己深埋已久的想法而觉得不悦。相反,他甚至有些高兴,高兴自己的儿子可以遇上这么一个挚友,高兴他的身边有这样一个聪明人可以帮助他远离那些伤害。
“这些话……你曾对况琴说起过吗?”少顷,便见南帝有些疲惫地问道。
容骁摇了摇头,道:“陛下并不希望他知道,不是吗?”
他们都是况琴生命里重要的人,因此也深知他的性子。表面看起来玩世不恭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实际却相当重感情。如果他知道南帝这么多年都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性命,只怕他想都不想就会冲进宫来,问一句为什么,然后便是怎么赶都赶不走了。
“朕,要谢谢你,不让他知道这种事,否则他得有多痛苦啊……”
况琴的母亲是南帝这一生挚爱的女子,却因生况琴的时候难产,在留下孩子以后便撒手人寰。爱屋及乌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南帝在最悲痛欲绝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孩子,那双与自己记忆中的爱人一模一样的瞳眸便打动了他的心,从那以后,他每日一有空就去陪伴况琴,从出生到三岁,直到他第一次外出遇上刺客的时候,南帝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那个时候叶家已经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且他当年为了拉拢叶家,将叶宇的胞妹立为皇后,更是一举将叶家推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况盛的出生尽管被况琴要早,但因为他是皇长子,且又是嫡出,人人都以为他必定是日后的太子人选。然而况琴的到来却将这一平衡打破,他对况琴越好,身为皇后的叶氏则越心惊,于是不用任何人点拨她便派刺客想要除掉这个威胁,索性老天有眼,才没能让她成功。
从那以后,南帝因为太清楚这朝堂里的名堂,再加上他一时之间也动不了叶家,所以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疏远,并在同时,给叶家更大的权力。
他并未立下太子,却亲自辅导况盛功课,教他骑马射箭,教他处世之道。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几乎倾囊相授,就是为了让众人看出自己对况盛的器重,而在此期间,另一个小人儿每每面对自己时流露出的渴望跟难过,却像是一把尖刀,剜着他的心。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况琴年纪越大,可能连他自己也放弃了,于是便随波逐流,自发地疏远了这一切。
然而况琴不知道的,是南帝在背后偷偷摸摸对他的关怀。他担心这个小儿子以后会再遇刺客,于是从江湖中找了武功高手去教他功夫,以此做防身之用。他担心他孤身在外会被人下害,于是又找了用药高手去教他医术,以此可当自保。他担心他留在擎南迟早会被人算计,于是用无至今的侮辱跟谩骂将他驱逐出去,直到他走远了,再也看不到了,他在心痛之余却也感到了一丝欣慰。
起码,他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了。
虽然南帝从没有想过况琴有朝一日也会被牵扯进这乱世之战中,但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个儿子调教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仅凭这一点,他就已经放心了。
良久的沉默带来的是那些被淹没的回忆,容骁看着南帝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也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朕知你是琴儿最好的朋友,也清楚不管你要做什么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但是平南王,若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朕对你施以援手,这一点希望你可以明白。”
“我明白陛下,所以我今日才会站在这儿,接受你的考核。”
容骁因为早早就猜到了南帝对况琴的心思,所以才自作主张演了这一场戏。索性况琴这家伙一向都是一根筋,对容骁的做法也从不怀疑,除了担心南帝会对容骁不利以外,更多的则是认为南帝根本不会搭理他们一群人。
“那么好,既然是交易,想必你也清楚纽带便是双方的利益。你想要的支援朕可以给你,但你能朕带来什么好处呢?”
闻言一笑,容骁慢条斯理道:“帮陛下除掉最不想要的那颗毒瘤。”
心中已然明了,南帝却高深一笑:“仅此而已?”
“还有帮陛下扫清朝堂障碍。”
“还有呢?”
“为陛下最后的心愿尽一份力,毕竟这擎南的江山,能者得知。”
这第一点说的是叶家,第二点说的是况盛,第三点则是关于况琴。三件事,只换南帝一句答应,看似不太公平,但在一位帝王面前却是相当划算的了。
南帝越发欣赏容骁,更为他的胆识所折服。他敛眸沉吟片刻后才重新抬首,慢条斯理道:“朕相信你有能力做到这些,但是还有一点,朕希望你可以清楚。”
“愿闻其详。”
“但凡成大事者,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平南王你的弱点在哪儿,你清楚,朕清楚,这天下人恐怕都清楚。眼下叶家已经将矛头对准了你的夫人,你若想动手,只能拿他们开刀。但是你给朕的交易却并不仅限一个叶家,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你只能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