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容骁其实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原本平静的心因为那浓郁的兰花香气而有了些微触动。这种莫名跟自己贴合的气味原来只是他平日里所用比较习惯的一种香氛,是后来那人说了喜欢,他才吩咐下人以后独用兰花香。
就这样一个习惯维持了很多年,从她还在的时候开始,到她走了以后继续保持,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闻不出来那股味道了。
谁料,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竟这样莫名被撩拨了心弦。
“这位公子,前面狂欢的人更多,你若此刻过去一定会被淋湿,我家主子说见你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气氛,倒不如在此小坐一会儿,等人群散了再走吧。”正在容骁出神的时候,就听里面的人又说道。
他微微抬首,视线顺着倾泻而下的月色望了过去。竹亭内里已经被隔成了两半,随着晚风清徐,那遮挡所用的帘帐正随风飘扬,透出几分萧瑟之意。被挡住的那一边似有好几个人影在晃动,位于正中的那一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唯有从动作跟身形能分辨的出是一个女子。
身为一个女子却这般热情……
“公子,我家主子是看你一个人可怜才让你进来的,你若心有怀疑,还是早早离开吧。”
容骁万万没想到不过就是一个刹那间的念头竟然会被对方洞悉,看来那帘帐后的人当真不能小觑。他侧目向着远处望了望,少顷收回目光,然后抬腿走了上去。
没想到啊,他堂堂平南王竟然也有需要被人可怜的一天。
容骁刚一落座,就见对面有侍女走出,手中呈着托盘,上面摆放的茶盅正缓缓散发出茶香。白茶的甘甜跟微涩在此刻品起来不禁会让人觉得心里有些哀凉,容骁端起来放在鼻下一闻,最后却还是放了下去。
“多谢款待,只是我并不喜欢饮茶。”
他说完很久都没见对面有动静,见此也不愿计较,只把头侧向了外面。
“白茶味醇,性凉,可有解火之作用。我看公子似乎心事重重,气虚且肝火旺盛,所以才请你喝一点。”这时,就听对面的人终于开口,声音飘渺甚至还有些虚幻,却是一字一句都刺进了容骁的心里。
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他重新回望过去,然后端起茶盅,轻呷一口。果不其然,是与对方所说一样的醇香甘甜,却在流淌中让人觉得心中有些落寞。
对面的人没有再说话,容骁也不继续探究,只双手握着茶盅,敛眸沉思。气氛在这莫名和谐的沉默中竟变得像是有了默契,如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将竹亭笼罩在了里面。外面的欢声笑语只是独属于那些人的狂欢,而这一方静谧却成了最温馨的乐土。
“不知公子是从哪里来的?”少顷,对面女子再度问道。
容骁动了动手指,淡淡回道:“我想,这似乎不关姑娘的事。”
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一怔,容骁唇角微微翘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竟也突然变得愉悦起来。他再度轻呷一口白茶,这才又道:“这位姑娘,对什么事都太过好奇可不是好事,容易引火上身的。”
果然就听里面的人慢慢放下手里茶盅,似乎饶有兴趣道:“那……公子便是火了?”
面对如此饱含挑逗性的话语,容骁眼微眯,表情渐冷:“姑娘多虑,我做不了火,顶多是块冰。”
这样的回答未免太过于直接,容骁在说完后便立马察觉到里面人的情绪似乎变了变。然而对此已经没了探究的兴趣,他想或许是他多心,毕竟这世上能如她一样的女子有几个?不过都是些空有皮囊的家伙罢了。
因着这一段并不算愉快的谈话,之后很久,容骁跟对面女子都不再有任何交流。就这样彼此沉默又坐了一个时辰,直到街头巷尾的人发出最后一道欢呼散去后,江月城的夜才终于又重归平静,明月高挂,满城寂寥,唯有那遍地水迹才证明过适才有过的狂欢。
“多谢姑娘招待,在下就先告辞了。”容骁起身有礼说道。
里面的人闻言并没有回应,容骁也不计较,转身下了竹亭。当那充斥鼻尖的兰花香逐渐在身后消散的时候,他心底竟莫名生出几分怅然,容骁按了按心口只觉得不舒服,他深吸口气缓步上前,头颅低垂,是以压根没察觉到正前方突然多出的那一个“危险物品”。
“咚!”不过转瞬,那“危险物品”一头撞了过来,容骁倒是无恙,反而见对方被弹了出去,一边躺在地上抱着头打滚,一边道:“啊要死要死要死,哪个不长眼的敢撞小爷我!”
这语气太过叫人熟悉,即便如容骁此刻情绪低落,却也忍俊不禁起来。
“小鬼,咱们还真是有缘。”一向不喜欢主动的平南王忽然开口说道。
这时,就见对面的“危险物品”突然停止了滚动,口中谩骂也瞬时换成了呻吟。他抱着头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道:“嘤嘤嘤,光天化日……”
“是夜黑风高。”容骁提醒道。
男孩一愣,随即道:“嘤嘤嘤,夜黑风高又见变态杀小孩啦,苍天啊,大地啊,快来人救救我啊!”
男孩如此卖力的表演在容骁眼睛里简直是作死,他见状,双手后背踱步上前走到了男孩身边,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对上他从指缝里露出的两只眼睛。
“小鬼,知道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吗?”
果然就见那男孩浑身一紧,突然结巴道:“谁、谁、谁说谎了。”
“我没说你,你紧张什么。”
“我、我才没有……”
“知道吞下针以后会怎么样吗?那些针啊会刺破你的喉咙,进入你的器官,让你喘不过气,然后另一部分渐渐下滑,落在你的腹部上下,刺穿你的五脏六腑,让血液回流,最后全部从你的五官冒出来。那时候你就会变成一个血人,然后呢,想喊喊不了,想动动不得,你说多惨啊……”
容骁一边说着,修长指尖隔空在男孩身上比划,没多会儿就见男孩脸色惨白,像是完全信了一样。他虽然一向不耻做这种戏弄孩子的事,但这小鬼实在太放肆,他总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位公子,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何必跟他如此计较?”这时,忽听一道声音从前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