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墨愣了很久,还是难以接受这件事。
凌薇跟叶繁花在帮她处理了伤口后已经离开房间,此刻只有她与范庭川两人面对面坐着。明亮的烛火在流动着的空气中微微摇晃,将他们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若是如你所说,那他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都没提起过,为什么一直都逆来顺受,任由容湛在他头顶上各种嚣张?
范庭川把视线投向远处,良久才缓缓道:“我想,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吧。”
不管是皇室身份还是可能得到的皇位,对容骁来说,这两样东西似乎连他随身携带的佩剑都不如。难以想象一个手握兵权的人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先帝虽然从没承认过容骁的身份,但对他的宠爱看在众人眼里却都恨明白。更别说她的母亲叶氏,明明只是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普通女子,却偏生可以居住在宫中,不仅锦衣玉食被伺候着,更得先帝每日里亲自探望。
“既然都已经这么明显了,怎么从不见有人提起这件事?”
“因为当时的皇后不许。”范庭川想了想,道,“当年在洛阳城中与范家齐名的,则是李家。李家长女得先帝宠幸,刚一入宫就被封为中宫,一时间风光无限,连带着李家都十分荣耀。”
“李氏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善妒,她见不得其他女人有先帝的孩子,于是接连搞得宫中其他妃嫔都生育不能。对叶氏她也采取了同样的手段,但……却失策了。”
听着范庭川似乎话里有话,苏青墨敛眸稍一沉思,忽然道:“叶氏……难道跟繁花……”
点点头,范庭川叹道:“叶氏与繁花是同族,皆是擎南边境的部族,善制蛊,喜用毒,所以李皇后的手段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果然不论什么朝代,这种阴险下作的手段永远都不会缺失,苏青墨不由感叹皇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想活下来,还真只能各凭本事了。可按照范庭川所言,李氏跟叶氏虽然不睦,但后来都有了孩子且都平安生了下来了,如此又怎么牵扯到了范家?
范庭川瞧着苏青墨眉宇之间的皱痕很深,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然而行至半空就见苏青墨猛地抬头看过来,那眼神中的错愕,让他觉得十分尴尬。他抿嘴低眸挡住苦色,这才讪讪将手收回。
“其实若只如刚才那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可谁也没想到,偏偏是帝王之心在这里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是说……”
“那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容骁处处都比容湛高出一头,先帝越来越喜爱他,自然动了易储的心思。可李家怎么会答应,于是他们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让叶氏成了戴罪之人。先帝为保下她,只能答应李家当时的要求……叶氏不会获得任何位份,容骁也只能作为一个私生子苟活于世。”
“可李皇后并不满意,对吗?”几乎不用范庭川再说下去,苏青墨已经猜到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让她没料到的是范庭川竟然摇了摇头,他看着她,用一种很悲凉的声音道:“不满意的,不是李皇后,而是……先帝。”
由于不想再被李家牵着鼻子走,先帝冥思苦想后找来了范家。当时的范家家主正是范庭川等人的祖父,在听了先帝的吩咐后他本想拒绝,可先帝却用范家满门的性命威胁他去做事。
“到底是什么主意?”心中一紧,苏青墨下意识握紧了手。
“先帝要祖父派人杀死叶氏,然后再将此事推到李家身上。”
范庭川说的简单,苏青墨却听得心惊。难怪总有人说帝王总是最无情,叶氏明明是他朝夕相伴的枕边人,可他却为了拿下李家甚至不惜用她的死来做这场局!
难怪,难怪容骁一直以来对皇宫的态度都那般疏离,在见识过了帝王的无情之后,他又怎么还能平心以待!
苏青墨越发觉得心凉,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不要知道这些。在这洛阳城看不到的角角落落里还不知道埋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每一件都是触目惊心,每一件都是用人的尸骨堆积而成。
范庭川看着苏青墨如此失落的样子只觉得心疼,若是可以,他宁愿代替她痛苦,代替她难过。记忆里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好像在不知不觉中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怔怔望着,许久才叹了声道:“青墨,我不否认这是范家欠容骁的,可说到底这只是范家的私事。你虽是外孙,但此事与你并无直接关系,你没有必要为了我们而去赎罪,更没必要做出妥协。况且……我想容骁他并不会介意你的身份的。”
没想到范庭川轻轻松松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苏青墨抬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个人总是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轻轻一语将她拉回,她并非看不出范庭川对自己的心思,可她却丁点都不能回应。
冷静片刻后才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情况简单告诉了范庭川,看着他逐渐拧起的眉头,苏青墨为难道:“眼下赵润清已经成了容湛的智囊,若想轻松布局已是不太可能。他今日虽说要经过三堂会审才会给容骁定罪,可我却觉得……这只是个说辞罢了。”
对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抓到了容骁的把柄,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范家在宫中多少还有些人脉,登天一亮我就派人去打听一下情况。”不愿苏青墨一个人烦恼,范庭川当机立断道,“你不要太过担心了,以容骁现在的身份,容湛想要轻易定他的罪是不太可能的。”
身份?
苏青墨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大脑快速运转着,一颗心忽然激动起来。附在范庭川的耳边她低声且快速的说着,见他微一扬眉,便知此计可行。
“既然咱们的陛下这么喜欢看戏,那就上演一出好戏给他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