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信你也看过了。”
马克将两个酒杯都倒满酒,一杯递给李维,一杯捏在手里。
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有没有好奇过,黛西为什么会一直住在医院里?”
闻言,李维坦诚地点头:“有,不过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你肯定有不想说的理由。”
“呵呵……”马克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黛西需要长年坐轮椅。因为,她没办法靠自己走路。”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马克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又一杯酒下肚。
“她不是天生就这样的。
还记得我曾经提过吧,黛西她以前很喜欢跳舞。
当时我们那里有一个舞团在招人,她凭借自己出色的发挥,被舞团的负责人当场签下,说很快有机会参加巡回演出。
那个时候她才只有八岁。
她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见过她跳舞的人都这么说。
哈哈,当然,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她跳舞。”
马克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仿佛杯中的并不是辛辣的伏特加,而是甘甜的蜂蜜水。
李维很清楚,他这时候最应该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只是,这一切都在三年前结束了。
就在她被通知可以去参加巡回演出的第三天,那天刚好也是我的生日。
那天早上,我还记得她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后来,她就趁着我不注意,一个人偷跑到了另一个街区。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想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去花店给我买一束向日葵,再去商店买一些烘焙用的黄油和小麦粉,要给我做苹果派。
如果我当时不是忙着主持帮派里工会的事情,能多给她一点关注,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后来的地步……”
马克一边喝酒,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述。
通过他的叙述,李维才明白霍华德死的那次,马克所说和罪恶之花存在私人恩怨是什么意思。
原来,就在黛西为了给马克庆祝生日而出门采购的那一天,她遇上了真正的罪恶之花。
当马克收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被压在建筑石堆底下,只露出上半身的黛西。
马克完全不记得他在看到奄奄一息的黛西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只记得当时年仅八岁的黛西在看到他之后,向他伸出了小手。
那双手轻轻抚过马克的脸颊,带走了他脸上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
接着,原本已经承受着双腿带来的剧痛的黛西,却向着哥哥马克露出了一个微笑。
“哥哥,不哭。黛西不疼。”
那一刻,马克悲痛万分的内心里,一股无法压抑的怒火喷薄而出。
他无法相信,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魔,才能忍心对这样一个天真年幼的孩子下手。
怒火充斥了他的内心,也冲昏了他的理智。
他一边带着黛西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恳求那些医生救救黛西,治好她的双腿。
一边命令帮派里的弟兄们就算翻遍整个耶利哥,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名为罪恶之花的混蛋揪出来。
然而,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他都没有办成。
他见过的所有医生都表示对黛西的腿无能为力。
她腿部的神经已经彻底毁了,根本不可能通过治疗复原。就算是走路都无法做到,更别提跳舞。
而马克提出的安装义肢的方案,也在对黛西的身体做过各项检测之后,彻底失败。
要想做到能够像正常的双腿那样进行运动的义肢,先不提造价昂贵,光是需要进行侵入式安装这第一步,黛西就无法完成。
她的身体对市面上几乎所有材质的侵入式电机都有强烈的排异反应。
如果勉强植入,不出一个月,就会面临严重的负面后果,甚至可能导致全身性的细胞坏死。
总之,这个结果马克赌不起,也不敢赌。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这种痛苦转化成更强烈的怒火。
这之后,为了能够找出罪恶之花,他做了一系列出格的事情,甚至不惜让底下人进行模仿犯罪,只是为了将罪恶之花引出来,甚至因此激怒了当时一起参与调查的一名警员。
“说真的,我当时应该听他的,冷静一点。
不过,做都做了,也没必要后悔。
只可惜,那个家伙听说后来在出任务的时候死了,不过那会儿我已经在牢里了,也没办法去送他。”
马克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这还是他头一回和李维说这么多的话。
李维陪着马克默默喝酒。
酒过三巡,马克的脸上似乎也多了几分醉意。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袅袅烟雾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也替他掩盖了那从未流露的脆弱。
烟雾吞吐之间,马克的心情似乎逐渐平静。
他单手支着脑袋,笑看向李维:
“菜鸟,其实早在你没有进来之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李维随即挑眉。
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很奇怪吗?大律师李维·伯德嘛。
三年前,我的那群小弟组建的工会遇上了一点事情,一群仿生人跑到码头来抢那群工人的饭碗,还打着《仿生人法案》的旗子。
我不仅找人把他们打了一顿,还准备给那劳什子法案整点麻烦,刚好那会儿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不过,这种小事我是不会过问的。
不然的话,那个时候我们就该认识了。”
《仿生人法案》?
李维不由皱了皱眉:“《仿生人法案》不是现在都还没颁布吗?”
“是没颁布,不过早在五年前国会就传出这个消息了,那群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渐渐活跃,就像有人给他们撑腰了一样。”
马克冷笑一声,自顾自喝酒。
这一晚,一整瓶伏特加,四分之三都进了马克的肚子。
倒是李维,从头到尾也就喝了两杯,看得马克直摇头。
“你小子酒量太差。”
早已经喝上头的马克提着空酒瓶,晃晃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李维的肩膀,做出了评价。
对此,李维不想反驳。
比起展示酒量,让自己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对他来说更加重要。
人一旦不够清醒,就容易犯错,也容易在不恰当的时机说出不该说的话。
而李维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的那些记忆,是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无论面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李维注视着马克踉跄着走进盥洗室的背影,发出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