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大约5平米左右的单间。
房间里没有窗户,显得格外昏暗。
仅有中央的一盏吊灯,勉强有点昏黄的光芒。
但看起来,灯泡也快要到使用寿命了。
房间里只有简单的陈设。
一张1米2的木板床,旁边是一张简易的折叠床,也就60公分宽。
唯一的吊灯底下,是一张瘸了一条腿的圆桌,瘸腿的部分由几块石头压着,勉强稳定住。
桌上放着一个缺了角的盘子,盘子里只有半块黑面包。
除此之外,就剩下一个塑料布的衣柜,三张椅子,就没有其他像样的家具了。
但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将这本就狭小的房间占得满满当当。
李维看到房间最远处,用几块木板隔成的所谓厨房的区域,有一个女人的背影正在忙碌。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正是伊恩的母亲。
而那个戴着毡帽的男孩伊恩则在自己的小床旁收拾着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上工。
“伊恩,早上吃点面包再出门。”
“不了,今天的单子太多了,不快点来不及的。”
伊恩一边说着,一边提上鞋子,在地上踩了两下,不由皱了皱眉。
鞋底磨得太薄了,踩在混着小石子的地上有点疼。
这时,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回到木桌旁,拿起了桌上那唯一的半块黑面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伊恩的口袋:
“那就带在路上吃,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
说着,她又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昨天运气不错,在垃圾场翻到了一条完整的手臂义肢,波文额外多给了我3联邦币,晚上我让你爸买点白面回家。
马上到你14岁生日了,妈妈给你准备点好的。”
拗不过母亲,伊恩只好快速点了点头,开门离开。
……
场景迅速变换到了外面。
李维跟在伊恩身后,看到他走出家门之后就拐进了一个小巷。
巷子里阴暗潮湿,还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但伊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
他怀里揣着那半块黑面包,一直走到巷子深处,躲在墙角,左右观察无人,这才将那黑面包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面包是母亲自己烤的,发面的时候没有发好,形状看起来有点奇怪,一口下去比石头还硬,带点像是腐败一样的微酸,只能用舌头一点点融开。
说实话,很难吃。
但是伊恩愣是伸长着脖子,脸憋得通红,将剌嗓子的黑面包一口一口全部咽了下去。
即便好几次被呛到,都舍不得吐出来。
母亲是从来不吃早餐的。
他沉默地吃完了面包,抬头看了眼因为空气污染,常年灰暗的天空,这才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从墙角站了起来。
今天他还有不少活要干。
沿着阴湿的窄巷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来到伊恩上工的地方。
一家由废弃机修厂改建的小型物流公司。
一进大门,就看到空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纸箱或是报纸随便对付裹的包裹。
一个个膀大腰圆,花臂纹身的帮工正在拣货。
在空地的侧面,则站着七八个和伊恩一样背着塑料布制成的小包的孩童。
那些小孩子一看到伊恩来了,忙不迭招手。
伊恩见状挺了挺胸,将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都来了?”
“伊恩哥,其他人都来了,不过……吉米他今天生病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五六岁小男孩顶着鼻涕泡回答道。
“吉米病了?”
伊恩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即下了个决定,
“待会把他的那几个包裹都领了,我脚程快,替他一天。回头你把工钱亲自交给他,让他买点药,不要让他那个酒鬼老爸看到。”
“嗯,谢谢伊恩哥。”小男孩立即点了点头。
所有的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伊恩,等待他带头去领今天的包裹。
“老板,今天的包裹就这些吗?”
“嗯,就这些。和以前一样,按照上面的地址送,不要弄错了。”
一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悍两只手臂都被改装成义肢的三十多岁黑人叼着嘴里2联邦币一包的烟,瞟了眼这群小邮差,
“这次要是因为谁出错,害得我收到顾客投诉,我就剁了他的腿。”
此言一出,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都不禁抖了抖,下意识向伊恩的后背躲了躲。
伊恩则立马堆起了笑容:
“老板,我一定会督促好他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放心!”
“嗯。”见到他这么识相,黑人老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向着里头正在打包的一群人走去。
李维顺着他的背影看去,刚好看到一些人正将一包面粉往快递盒子里装。
这些小邮差们很快领了货物,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包。
而伊恩则一人领了两人份的量,多出来的包裹只能用双手抱着。
李维跟在他身后,走街串巷。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小年轻,仗着人多就想从伊恩手里抢不要钱的包裹。
而每当这个时候,伊恩就会像一头瘦弱但凶狠的幼狼一般,抽出口袋里用金属片自制的小刀,冲着那些想要侵犯他领地的人,露出獠牙。
或许是对方看出了他眼神之中的凶狠,一般情况下,那些人都会选择其他更温和的猎物。
但也有一些依旧想碰碰运气的。
在这个时候,伊恩就会用尽一切地捍卫自己的包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这是在12环。
在这里,每天有无数人因为找不到工作工作而饿死在某个角落,也有很多人死于械斗或是被人谋杀。
只要不是事关污染者,不会有任何人将视线投向这个地方。
而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能够拥有一份工作,就是拥有了活命的机会。
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李维旁观着伊恩战胜了一个远比他强壮的对手,将小刀从对方的肚腩上抽了出来。
他熟练地对着地上散发着工业酒精气味的男人进行搜身,从对方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枚硬币,这才将借着对方的衣服将小刀上的污迹擦拭干净,重新放回了衣袋。
这样的冲突每天都会发生。
伊恩的关注重点显然不在这里。
他连忙四处张望起来。
刚才和这个酒鬼的冲突,使得他带着的包裹散落到了地上。
一共还剩下四个。
然而,当他找到最后一个不幸掉进水坑,以至于用来包装的报纸已经被污水浸湿的包裹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不想成为那个被投诉的人。
托马斯老板虽然愿意支付给他们每天5联邦币的薪水,但这仅限于他们的工作顺利完成的前提下。
无奈之下,他干脆将那个包裹直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粒一粒的蓝色药片。
瓶子的旁边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纸。
索性玻璃瓶没有碎,纸也没有被水泡到。
伊恩曾经上过三年小学,认识一些基本的文字。
只是后来母亲在纺织厂的工作忽然被人顶替,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又不够养活一家人,他才不得已辍学出来打工。
他展开了那张纸,发现上面绝大多数的单词自己都不认识,但他认识的少数几个,组合起来的大概意思是这种药物是一种迷药。
每天最多只能吃2片,超过这个数量的话,则可能发生危险。
伊恩拿着纸的手不由一抖,下意识看了眼原本包裹表面的地址。
那上面写着一串数字——“530”。
伊恩咽了口口水,将另一个用报纸包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拆开,将里层的报纸重新包在了刚才的包裹上,并用随身携带的胶带和笔,将包裹的样子复原。
这是他们每一个小邮差都懂得的技巧。
因为这种不防水的包裹很容易就会弄湿,一旦弄湿,顾客就可能投诉。
他拿着重新包好的包裹,装进自己的背包,站起身来。
前面的城寨就是他接下来要送的地址。
而身后窄巷里那醉鬼的尸体边上,此时早已围了几只老鼠和嗅到气味赶来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