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维再度苏醒时，周围过于昏暗的环境令他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紧接着，他看清楚了那些黑暗之中纵横交错，如同蛛网一般密布的，并透出莹莹蓝光的线状物。


    那是一条条电路，形制就如同李维大学时期见过的集成电路一般，却完全不是同一类材料，科技感十足，更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某些场景。


    而那些发光电路镶嵌着的物体，管状或是平面，都是机械造物，青铜色的外观，表面泛着特定的金属光泽。


    这些机械造物看不出具体功用，但却明显能分辨出是超出李维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很多的高科技。


    李维顺着这些发光电路往更深处探索，在这环状的空间中心，有一处平台，平台顶部一束柔光打下。


    就在这时，李维看到那束光线之中，一个影子逐渐清晰：


    “世界的本质是虚无。”


    那是一个空旷，寂寥，苍老的声音。


    说话的人是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老者，白发胡乱飞扬，几乎半张脸都隐没于杂乱疯长的胡子下。但那双隔着黄铜眼镜的深蓝色眼眸，却散发着远超常人的智慧。


    一切的细节都是如此真实，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甚至偶尔出现频闪，李维几乎都要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一个真人。


    “您好，请问这里的什么地方？您知道我是怎么进到这里的吗？”我看到的那些古怪黑线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维下意识没有问出最后一句。


    眼前这个投影暂时还不知道是敌是友，能弄出那么诡异的黑线的，说不定是什么恐怖分子，说话还是谨慎一点好。


    然而，李维的询问却没有得到回应。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人类所掌握的科学，不过是薄弱、片面而虚假的。宇宙的奥秘从来不对尘埃展现。”


    “不要相信你所见到的。”


    老者自顾自对着空气诉说着，而李维则是一脸茫然。


    看来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有误，这个老者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无法交互的投影而已。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或许这正是这个地方的建造者专门针对像自己这样的来访者所设立的一个引导形象罢了。


    但向来谨慎的李维还是停留在原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发现老者一直在重复之前的念白之后，这才转身准备去其他地方探索。


    而就在他转过身走出五步远之后，随着一声嗡鸣，身后平台上的光束骤然熄灭，老者的身影也在同时消失。


    “所以这就是一个感应装置而已嘛。”


    李维耸了耸肩，再次转身。


    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变化。


    李维的视野中心处出现了一个红色光点。


    红光如同电子脉冲一般连续闪烁了三下。


    周围的场景瞬间由暗到明。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记拳风已然袭上面门。


    紧接着便是从鼻尖开始向四周辐射的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孔涌出。


    李维突然遭袭，刹那间天旋地转，视野昏黑，脚步趔趄。


    但对方却完全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李维耳畔只听见一声嗤笑，接着一股更为凌厉的劲风再次袭来。


    这一次，对准的是他的太阳穴。


    李维避无可避，身体僵硬得完全无法动弹，只能闭上眼，准备承受这一击。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李维下意识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令他顿时一愣。


    对方的拳头距离自己的太阳穴只剩下不到半厘米，此时却僵在半空，完全不符合牛顿定律。


    直到这时，李维才终于看清楚这个令自己不断挨揍的家伙的长相。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满头脏辫虬结，手臂上各纹了一条蟒蛇的黑人壮汉。


    他的神情扭曲而疯狂，眼底满是嗜血的兴奋，似乎对接下来一击毙命的场面无比期待。


    更令李维无法忽视的是他脖子上那个黑色的项圈，上面带着一个绿色的圆点，大概是表示某种状态。


    项圈的宽度约为3厘米，材质既不是金属也不是塑料，微带流动的光泽，像是某种高科技产物。


    而他身上的那套灰白相间的衣服也很是惹眼，因为那上面印着一串编号——004580。


    李维注意到，不仅是他，周围那些围观的每一个人脖子上都戴着相同的黑色项圈，也都穿着同样的灰白制服，唯一的区别是上面的编号。


    那些人此刻都还保持着或吹口哨，或叫骂的动作，却如此诡异的安静。


    弹落的烟灰凝滞在半空，微带着火星。


    李维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摸，手指果然碰到了一个温凉的物体，类肤质的触感令人头皮一阵发麻。


    蓦地，他低下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同样的灰白制服。


    那上面印着一串数字——057798。


    场景在这一刻轰然崩散。


    李维的视线中再次出现了闪烁的红色光点。


    一记直拳迅猛至极地贴上李维的鼻梁。


    这一次，李维清晰地听到了“咔哒”一声——那是他的鼻梁骨折断的声音。


    紧接着是熟悉的剧痛，飞溅的鼻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随着一记嗤笑，第二拳也尾随而至。


    不偏不倚，依旧瞄准太阳穴。


    而一切也在距离李维脑部仅剩半厘米的同时戛然而止。


    逃出生天的李维大口喘息着，折断的鼻梁骨传来的剧痛令他的大脑异常清醒。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重复这个场景。


    这一切都源于那道奇怪的红光。


    按照李维曾经玩过游戏的思路，自己此时此刻就像是在玩一款第一人称视角的游戏，正卡在关卡过不去，所以一直在重复进行着游戏。


    参照这个思路，想要结束这一切，就得通关，即改变角色即将被打死的命运。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眼前的红光再度闪烁。


    一。


    二。


    三——


    拳头如期而至。


    李维一个侧身避让，堪堪躲过一击。


    黑人壮汉没料到自己竟然扑了个空，此时转身看向好端端站在一旁的李维，肥腻的舌头在嘴唇边裹了一圈，眼中兴味更浓：


    “好玩吗？”


    下一秒，壮汉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杀意，全身的肌肉瞬间隆起，如同一只瞄上猎物的猎豹，迅捷地扑向李维站立的位置。


    全身戒备的李维眼睁睁看着对方向自己袭来，但身体却完全跟不上反应。


    直到整个人被扑倒在地，后脑在铁质的地面上撞出一声轰鸣。


    重拳如同雨点般落下。


    李维的肋骨连排折断，白骨从胸腔处往外刺出。


    场景静止。


    ……


    红光闪烁。


    场景静止。


    红光闪烁。


    场景静止。


    红光……


    静止……


    当李维终于从无限循环中挣脱出来之时，已经经历了包含头部旋转360度、四肢离断、脊柱断裂在内的几十种死法，用实际行动深入理解了人体解剖学的奥义。


    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最后成功通关的竟然是在他看来最不靠谱的方式。


    正当他累瘫在地上，终于为自己脱离了死亡循环而庆幸时，周遭的集成电路纹路却开始频闪，一个不带感情的机械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神经网络已连接，神经元匹配成功……”


    “功能模块正在加载……”


    “模块加载成功，预知功能（初级）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