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猎魔人》 1、象之力 “我这是?” 秦霄猛地睁开眼睛,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后背的疼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我不是在邪教的老巢中了埋伏,死掉了吗?” 随着胸腔灌入空气,脑子逐渐清醒,一些涌上脑海的记忆碎片让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穿越了! 原主也叫秦霄,唐国洛阳人氏,今年十七岁,是山下猎豹营的一名戴罪苦役。今午他奉命和另外两名苦役上山拾柴,不料遇上了魔神教的教徒。 从记忆碎片得知,魔神教是关外伪燕朝的国教,据说这个教派以释放天性、随心所欲为宗旨,很是犯下了不少天怒人怨的惨祸。其教徒驭使着一种名为“告死灵”的魔物,普通人遇上了几乎有死无生。 传闻那魔物以吃人维生,所以魔神教的教徒会到处寻找血食供养。 三人中原主最为倒霉,刚一转身逃跑,就被一脚踹死了。 另外两人惊恐地朝山下逃去,魔神教徒追击而去。 “他杀了另外两个,肯定会返回来吞吃原主,但是他一定想不到我又活了。” 秦霄的心情本来很淡定,还有些恶趣味,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超能力失灵,这一惊非同小可。 “喂,我的超能力怎么失灵了?” 他前世是一名超能力者,其超能力名为“英灵档案”,顾名思义,专门收容一些专业人才的灵魂印记,生成相应的能力。 这让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自己变成一名武学造诣绝高的武道家,或者精通不同类型的异能高手,或者精通多国语言的语言大师,再或者世界级的演奏家。 这些能力让他在超能界声名鹊起,年纪轻轻便已是站在巅峰的那一小撮人之一。后来他加入国家所属的特殊部门,专门负责一些超凡事件,没想到在处理一桩邪教徒事件中不幸牺牲,死后却没去阎王爷那报到,而是穿越了无尽的时空,不知怎么来到了这个世界。 “啊——” 远处传来两个惨叫声。 秦霄一下子头皮发麻,刚想爬起来逃,一阵虚弱的晕眩感涌上来,又直接趴了下去,眼前金星直冒。 “气血虚浮,这是精元有亏啊,难怪会被一脚踢死……原主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身体这状况,逃是不可能逃掉了,得想个别的办法。” 关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很少,又很混乱,秦霄慢慢梳理着,只大概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名为檀州,属于大唐帝国,与伪燕朝互为仇敌,战火不断。 从这些记忆碎片里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秦霄忽觉空气有莫名的躁动,心里一动,发现周遭天地之间充斥着一朵一朵尘粒般的萤火,登时喜上眉梢。 这些萤火他认得,前世他八岁觉醒超能力,就是因为发现了类似的萤火。虽然两个世界的萤火稍有不同,不同在哪里,他也说不上,但毫无疑问都是能量体。 等等! 我知道超能力为什么失灵了,因为缺少能量发动。 所谓一窍通窍窍通,想明白了这一点,很多事情就豁然开朗。 超能力是基于能量存在的。 没有能量,超能力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跟肚子饿了需要吃饭是一个道理。 而此刻周围的萤火有些异常的躁动,他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代表天地能量与他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每当他感到“满足”时,就会发生这种共鸣。 “按照前世吸收能量的规则,我现在有什么地方感到满足呢?” “莫非是重生?” “是了,我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竟然重新活了过来,这难道不该满足?” 秦霄才刚开悟,周遭一粒一粒的萤火便蜂拥没入他的体内。 熟悉的暖意通过毛孔渗入,他感到某种神秘的灵感正在悄然复苏,心情顿时一片欢腾。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枯枝腐叶被踩响的声音,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然不知怎么停下了。 “你觉醒成为猎魔人了?” 那人的声音响起。 秦霄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闭目装死。 那声音道:“居然在我面前装死,灵蕴的动向早就出卖你了,你的愚蠢行为真是令人发笑。” 秦霄一听,便坐起来定睛看过去,只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个黑袍人,头脸都罩在兜帽下看不清楚,肩上趴着一只好大的仿佛“异形”般的魔怪,其浑身覆着乌漆甲壳,只在头部的位置裂开一个血盆大口,森森的利齿叫人头皮发麻。 那一定就是告死灵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对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想拖延时间是吧,你们唐人就会耍小聪明。” 黑袍人嘿嘿冷笑,“不妨告诉你,我的本命灵天赋奇高,就算是唐国靖魔司正式的猎魔人来了,我也能叫他有来无回;何况你才刚与灵蕴取得共鸣,没有功法,更没有天赋,连正式的修行境界都没有踏入,就算给你时间又能怎么样,我杀你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秦霄听下来,摘取了多个关键字:灵蕴、靖魔司、猎魔人、功法、天赋、修行境界。 灵蕴说的应该就是天地能量。 靖魔司听起来像是某种用途的机构,靖魔靖魔,从字面意思上判断,像是为了对抗燕国魔神教而建。 猎魔人字面意思就很明显了,黑袍人是魔神教徒,驱使的也正是魔怪。 至于功法、天赋、修行境界,则缺少具体信息无法推理。 秦霄眼珠子一转:“你就这般肯定我没有?” “哦?”黑袍人挑眉。 “还有,你怎么断定我才刚与灵蕴取得共鸣?”秦霄气定神闲接着道,“说不定我只是故意装出来给你看的。” 他那样子好像已经反过来制住了黑袍人的要害。 黑袍人忽然想到,方才这小子明明已经气绝身亡,怎么会突然活过来的?难道真是隐藏的高手?他一下有些拿捏不住了。 “难道你是猎魔备身?”他试探问道。 “我不是。” “你敢耍我?” “我只是假设而已。” “小子,你会后悔的!” 黑袍人暴怒,当即给本命灵下令,他肩上那魔怪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猛地向秦霄扑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秦霄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户,那门户持续闪烁,就好像游戏的抽卡界面,不住变换着不同的光影,最后定格为一个威武雄壮的影子。 巨大门户就是英灵档案的具象化。 而影子正是英灵之一,名为象王。 象王生前也是一名超能力者,而其超能力就是象之力,传说一象之力等于一万两千五百斤,因其灵魂印记是残缺的,所以秦霄施展开来只有八千斤。 但八千斤是什么概念? 大概就是说,八百斤的兵器,耍起来就跟玩具一样简单,要知道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也才八十多斤。 感受到磅礴的力量涌上来。 秦霄站起来伸出左手,轻描淡写地抵住那魔怪,任其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我虽然不是什么猎魔备身,但在我所在的世界,我是站在顶峰的那几个人之一。” 他微笑,握拳。 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空气肉眼可见扭曲旋卷起来,如同有一道看不见的龙卷风肆虐,周遭林叶簌簌抖动。 黑袍人瞳孔骤然收缩,惊恐不知何时已爬满他的脸庞。 下一刻,气浪滔滔滚滚。 挣扎尖叫的告死灵直接粉碎成漫天的黑烟。 气浪持续冲击,黑袍人躲闪不及,惨叫着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哇”的喷出一口血箭,眼白不住地上翻着,只觉五脏错位,肋骨几乎全断,简直痛不欲生,而随着护体魔元被打散,他的心脉也随之破碎,只挣扎了一会儿,便腿一蹬,死不瞑目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2、燃星二层 秦霄舒了口气,在黑袍人身上摸出了火折子、钱袋子等物,还有一本书和一块铜制的令牌。 书看起来像某种秘籍,薄薄的十来页,灰底封皮,写着“告死灵喂养手册”,里面的内容引起了秦霄很大的不适,大概就是魔神教徒的修炼法门,比如引发“血食”的恐惧、惊怖再喂给本命灵效果比较好,再比如选个目标杀了他的父母亲人,无限放大他的仇恨,再喂养给本命灵就会反馈大量的魔元…… 秦霄看不下去了,直接撕烂了书籍。 也无心翻看剩下的东西,草草收在怀里。 解除了超能力,力量悄然褪去,身上的疼痛立刻侵袭而来。 秦霄不禁直皱眉头,稍作检视,感觉肋骨应该是断了两根。 更糟糕的是,这具身体底子极差,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血气却严重不足,既有长时间的营养不良,也有常年纵欲过度而严重透支的虚软迹象。 秦霄找到林中小河,趴在河边探出脑袋去端详自己现在的容貌:鸡窝一样的乱发下是一张青灰色的脸,深陷的眼窝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双唇开裂毫无血色,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 “原主该不会被哪个女魔头抓去采阳补阴了吧?” 秦霄忍不住想。 不过,这张脸却意外的好看,鼻梁高挺,脸型比例近乎完美,养好了肯定是个绝世大帅哥,被女魔头看上倒也不奇怪。 “原主的身份是个苦役,我堂堂超能界巨星,给别人做苦役?对不起,婉拒了。” 他越过小河径自往深林进发,反正前世有着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根本不担心生存的问题。 入夜。 秦霄打了几只野兔,蹲在小河边清理。只见他的右手五指青筋毕露,指甲缓缓生长,并且变得锋利如刀,很快就把野兔给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 这是他的另外一个能力,名为特技大师,施展的时候可调整身体结构,可极大增加身体的柔韧性。特技大师生前并非超能力者,而是隐藏在马戏团表演特技的一个顶尖杀手,被他杀掉后收容在英灵档案里,生成了相应的能力。 从黑袍人身上还意外的搜出了两包调料,一包是盐粒,另一包尝起来像孜然。 有了调料,这顿大餐立刻有滋有味起来。 饱餐后,满足感上涌,周遭的灵蕴与他产生共鸣。 秦霄盘膝端坐,静心凝神,大量的灵蕴涌入他的体内,一部分疗愈他的伤势,一部分进入到了神秘的领域。 不到半个小时,他缓缓睁开眼睛,可见面色红润了少许。 突然,他感到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窥探的视线,而且绝不是野兽,他经常在野外过夜,被野兽盯住不是这种感觉。 “难道那家伙用了我不知道的方法给魔神教报信,这是来寻仇了?” “但是只来一个,也太小瞧我了吧!” 秦霄想了想,故意装作没有发现,躺下开始睡觉。他的睡眠很浅,保证二十米内一有动静就会醒,可是直到天亮,那个窥探的家伙始终没有动作。 “难道不是魔神教徒?” 他简单地做了洗漱,继续向深林进发。 接下来三天,秦霄进行各种“满足感”尝试,但是进展缓慢。 每个超能力者吸收能量的规则都不一样。 秦霄的“规则”说白了就是满足各种欲望、需求,比如说探索欲、求知欲、饱腹感等等,欲望越强烈,被满足后所共鸣的灵蕴就越庞大。 第三天的夜里,秦霄忽然想吃鱼,就下水摸了几条,用精湛的手法烹调,美美享用。而这一需求被满足后,灵蕴大范围共鸣。 随着大量灵蕴入体,秦霄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蜕变,恍惚间意识被拽入一个浩荡云空,周围是一座座悬浮的灰山,忽地抬头望天,只见漫天萤火降落下来,攀附到其中一座灰山之上,霎时间如同点燃了熔炉。 黑暗之中,如有一道超巨火光冲天而起。 这片深暗的夜空中悬挂着一百零八颗晦暗星辰,超巨火光穿过层层云雾,点燃其中一颗,于是星的微光饱含缕缕的生命活力,向黑暗波荡开了。 “总算重新踏出了第一步!” 秦霄颇为喜悦。 这个现象他并不陌生,前世他八岁觉醒超能力,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点燃了六十多颗星辰,几乎所有英灵的能力都固化在身上,根本用不着担心能量的消耗。 “看来你正式踏入修行境界了。” 就在这时,那个暗中窥探他的人突然出现。 秦霄盘膝不动,眯眼打量来人。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束着银色发冠,身穿水蓝色云纹服,白中衣,脚踏飞云錾金靴,身量中等,手臂奇长,长得颇为耐看,但是仿佛天生不幸,自带一点儿忧郁的意味。 秦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深不可测的灵蕴波动,不动声色施展了超能力,磅礴的力量涌上来。 “阁下是谁?认得我?” “周过,靖魔司猎魔备身。” 来人幽幽地道,“你是秦霄,当朝户部尚书秦正的嫡四子,半年前因犯大案而被流放至河北道,作为驻檀州武威军猎豹营的苦役服刑。你三天前逃营,猎豹营的校尉已经上报,官府发布了海捕文书,现在整个河北道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 户部尚书?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官,掌控着整个帝国的财政大权,如此实权大员都保不住原主,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通天大案? 秦霄听得暗暗咋舌,嘴上却道:“既然如此,周备身跟了我足足三天,为何不动手抓我?” “哦?”周过微微吃惊,“因为抓你对我没有好处。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燃星境一层,竟能发现我的存在,看来你果然提前觉醒了天赋。” 燃星境? 天赋? 难道这个世界对超能力有不同的解读,并且形成了一个完备的体系? 秦霄眼睛发亮,直接开问:“敢问周备身,什么是燃星境?天赋又是什么?” 周过觉着解答这些事情有些麻烦,但不解答好像又无法把对话进行下去,于是面带忧郁道:“我们猎魔人把修行境界划分为燃星境、照骨境、开源境、小天境、中天境、大天境。至于天赋,通常来说,只要修满燃星境,也就是点燃一百零八星图后,就有可能觉醒一个天赋神通,而有些气运傍身的猎魔人,星图才刚浮现就觉醒了天赋,这其中又有个别绝世天才,仅凭天赋就可以力战照骨境以上的高手。” “虽然不知道你的天赋是什么,但你尚未踏足修行境界就能杀死魔神教徒,又能发现我的行踪,就算不是绝世天才,也离得不远了。” 秦霄听下来,只觉眼前轰然洞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所谓的猎魔人,差不多就等同于前世的超能力者。 靖魔司大概就是猎魔人们所在的官方组织,与他前世所在的由超能力者组成的特殊部门差不多。 那虚幻之地的一百零八颗星辰,对应着燃星境一百零八层。 燃星境后面是照骨境。 而他八岁所觉醒的英灵档案,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天赋神通。 接下来,因为求知欲得到极大满足,方圆十米内的灵蕴纷纷共鸣响应,直接形成了一个金龙吸水的奇观,呼啸声中倒卷而下。 周过慢慢睁大眼睛,忧郁之相直接破功,面上布满了震惊。 不知过去多久,秦霄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的灵蕴波动俨然已是燃星境第二层。 这个时候周过恢复了惯常的神状,并且郁色更浓:“看来你的修行门径是‘求知’。” 秦霄心里一动,原来这里把吸取灵蕴的规则称为“修行门径”,倒也贴切。但周过显然低估了自己,“求知”不过是欲望的一种。 “秦霄,现在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作为朝廷的通缉犯继续逃亡,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或者干脆躲在山里做野人……” 周过话未说完,秦霄已接着道:“第二,加入靖魔司。” “哦?”周过眼睛一亮,“你连这个都猜到了?” 秦霄笑着道:“周备身跟了我三天,既然不是为了抓我,为何要废这许多力气。” “好好好。” 周过难得地笑了一下,“都说秦四郎是洛阳头号废柴,武不能提刀,文能气死韩夫子,如今看来,传言都不可信。” “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加入。” 3、修行门径 翌日。 周过天不亮就带着秦霄起程,大概晌午时分,来到了河北道阴山山脉深处。 秦霄惊讶发现,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居然有一个非常热闹的小镇。 进入小镇,秦霄被道旁林立的形形色色的商铺摊子所吸引,并发现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几乎都有灵蕴波动,显然都是猎魔人。其中有少数一部分人,跟周过一样身穿水蓝色云纹服,秦霄猜测这是猎魔备身专用的官服。 “周备身,我一直想问,备身二字何解?” “取自北朝的千牛备身,原意是禁宫的带刀权,出入禁宫无所拘忌,后引申为猎魔人的各种特权,比如见官不拜,比如先斩后奏便宜行事,比如到地方州县出任务,可直接调动当地军队,虽只有从四品,权位却堪比替皇帝巡牧的钦差。” 周过说着,发现周围的灵蕴又来和秦霄共鸣了,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他的修行门径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论喜怒哀乐都要表现成忧郁,如此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才能引发灵蕴共鸣。 可这一路上秦霄共鸣了好几次,他也跟着不知破功了多少次。 谁家猎魔人解个疑惑就能共鸣的? 简直妖孽啊! “周备身,此地……” “别问了。” 再问下去,道心要破碎了。 周过面无表情地做了最后的解答:“此地名为阴山府,乃是靖魔司设在河北道的分部,由河北道黜置使兼幽州大都督程戍统管,不过他军务繁忙,平常不会出现。其他别问了,具体的事情,会有专人给你解答。” 接下来他带着秦霄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带着来到一个学堂,二人到的时候,里面正在授课,十几个年纪大小不一、身份也全然不同的人坐在堂下,讲课的人也身穿水蓝色云纹服。 “老周,听说你消失好几天,我还以为你执行什么机密任务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孩子?燃星境第二层,还不错,还不错,不过,给镇北司引荐新人的这点贡献你也看得上?啧啧,真不像你,真不像你。” 讲课人说着上下打量秦霄,“你还别说,你还别说,这个小家伙模样真俊呐。” 台下十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到秦霄身上。 秦霄这几天很是养回了些元气,而他本就身量颀长,虽有些清瘦,但是长相清俊贵气,尤其在洗过澡换过衣服后,一身墨青色长衫让他更加的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讲课先生又道:“不过,按流程你该先带他去登名造册,待成为正式的猎魔人后,才可以申请上我的课,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他。” 周过忧郁地道:“就今天。” “嘿!” 讲课先生没明白周过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想到这个好友一向不喜欢解释,也就没有再问,点头道,“好吧,虽然不符合流程规制,但既然是你带来的人,就破例一回。” 周过这才向秦霄介绍:“他叫杜子钧,跟我一样是个猎魔备身,负责给新人讲课。” “你先上一堂猎魔人的基础课,杜备身在司里是出了名的博学广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课后还有自由提问的时间,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他。”他把“疑问”二字咬得特别重。 道心破碎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忘了好朋友。 秦霄眯眼直笑,仿佛看到好多的灵蕴在向他奔赴而来,于是躬身行礼:“在下秦霄,请先生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找个位置坐吧。”杜子钧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周过看到他这样,心想等会有你哭的,面上却满带忧郁之色,转头去了。 “晚上邀月楼喝酒,我请。” 杜子钧一愣,阴山府的邀月楼可不便宜,周过平常铁公鸡一样,怎么今儿个那么慷慨了?他没多想,随后笑着望堂下众人:“好了好了,让我们继续讲课。方才本先生讲到哪了?” 台下有个高个青年瞥了眼秦霄,高声道:“先生讲到了修行门径,乃由个人天赋、学识、志趣、性格等等因素共同形成,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所以也绝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修行门径,此乃猎魔人最核心最紧要的功课,高等优质的修行门径,决定了未来所能抵达的高度。” 他又瞥了一眼秦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猎魔人讲的可是实力,我的修行门径只要读书十本,即可正常引发灵蕴共鸣,每次最少半刻钟。”说完骄傲地环视众人。 半刻钟大概七八分钟。 秦霄愣住了,这实在是……好慢啊。 “好厉害的修行门径。”堂下却嘈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 其中一人惊叹道:“十本书读下来,以猎魔人的精力,速度快的话只要三天,三天就能顿悟引发灵蕴共鸣,实在太可怕了,我的修行门径是锻造,必须锻造出上品的兵器才算,所以每次共鸣都需要七天以上……” “七天已经很不错了,我继承了我阿爷的手艺制作棺椁,所以我的修行门径也是……每次都要小半个月呢。”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把那青年说得更为骄傲,看秦霄的眼神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这很厉害吗? 秦霄有些不能理解,他前世一天最多的时候,共鸣了二十多次,每次都不少于十分钟,所以不明白三天一次有什么可得意的,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 他仔细看了眼那位说话的高个青年,其身上的灵蕴波动,在燃星境五层左右,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说得不错,说得不错,”杜子钧笑着说道,“修行门径几乎可以说是除了天赋、功法以外,对猎魔人最重要的东西,所以诸位一定要重视起来。那么,与猎魔人基础相关的,最后还有一个要点,那就是纳蕴丹。” 秦霄眼睛发亮,开始发问:“先生,什么是纳蕴丹?” “纳蕴丹由多种灵物炼制而成,最差都是十年以上的山参,它可以帮助我们补足灵蕴。” “共鸣时,灵蕴自发入体,为何还需要丹药辅助?” 杜子钧笑了一笑:“年轻人,我只能说你太年轻了。共鸣并非时刻发生,而灵蕴也并非每个地方都有,有些地方比如地底下,或者阴气重的地方,或者魔神教徒的修炼场所,这些地方都会排斥灵蕴,如果在那样的环境里共鸣怎么办?” 秦霄若有所思,周围的灵蕴隐隐又躁动起来。 4、还不够 “这里就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所谓的共鸣,其实提高的是我们灵神的境界,纳蕴丹的存在,就是帮助你补足灵蕴,将修行境界提高到与灵神对等,举个例子……” 杜子钧指着学堂中间承重的柱子道,“灵神境界就好比这根柱子,越粗越能承重,但如果缺少灵蕴,柱子就是中空的,徒有其表而已。” 秦霄心里一动:“先生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的灵神境界是十层,但我的灵蕴只有两层,只要拥有足够的纳蕴丹,就可以立刻补足这之间的差距?”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杜子钧露出满意的笑容。 秦霄猛然想到,自己前世已经修到了六十多层,岂不就是说,只要纳蕴丹足够,就可以完全恢复? 这时空气里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众猎魔人都很熟悉,这是有人与灵蕴产生共鸣引起的动静。 “谁共鸣了?” 课堂上共鸣,简直不当人子。 随之整个课堂,不,连课堂外的灵蕴都涌进来,朝着秦霄飞扑而去。 众人惊讶地望着秦霄,后者身处灵蕴大潮却神情自然,表现得就好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是秦霄,他突破了!” 随着大量灵蕴入体,秦霄发现境界松动,自然遁入燃星境第三层。 那高个青年回过神来,冷笑道:“肯定是故意积累了很长时间,到课堂上卖弄来了,燃星境第三层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秦霄忙着吸收灵蕴懒得理他。 待所有动静收歇,杜子钧正要说话,秦霄忽然接着发问:“敢问先生,纳蕴丹从何处可得?” 杜子钧道:“阴山府的宝库就可以兑换。” “代价是什么?” “三个贡献点换一颗纳蕴丹。” “贡献点怎么得?” 杜子钧笑了笑,道:“你别急,你别急,接下来我们要讲解的是敌人的具体情况,稍后就会讲到贡献点的获取机制。在座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阴山后边被伪燕朝奉为国教的魔神教,这个教派丧尽天良,驭使一种名为‘告死灵’的魔物,他们的入教试炼,就是让这种魔物附体,活下来就可以成为正式教徒。” “何为告死灵?” “古有赴告者,所告为讣也,为恶之始,故告死成灵,为魔之始。” 杜子钧说到这里神色渐渐肃然,“上面是魔神教对它的解释,大概是说:死亡的噩耗会传递邪恶的力量,集聚的多了,就变成了魔。换用人话来说就是,告死灵由邪恶的力量演化而成,而邪恶以人的心魔为最,不止是死亡,每个人心底都会有嫉妒、疯狂、自私、贪婪、险恶的部分,这些心魔一旦被无限放大,就会变成告死灵。” “当然当然,”他很快又轻松地笑起来,“这些对新人而言还太早了,至少两年内,你们都没有单独出任务的资格,慢慢了解就行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嘛。” “那么接下来说说获取贡献点的机制,正常出任务就会得到贡献点,具体看任务难度,现在的你们只能作为辅助,跟随猎魔备身出去,所得贡献点不会很多。” “另外,每个魔神教徒身上都有魔神令,杀死魔神教徒也会得到贡献点。” 秦霄心里一动,当即拿出从黑袍人身上获得的令牌:“是不是这个?” 杜子钧吃了一惊,点头道:“上面残留有魔物的气息,确实是魔神令。铜制为魔神教徒,可以换一个贡献点,实力对应猎魔人的燃星境;如果是铁制的就是魔神护军,可以换六十个个贡献点,实力对应猎魔人照骨境;如果是银制的就是受印魔将,可以换三百个贡献点,实力相当于猎魔人的开源境,个别强大的,甚至可以对抗小天境。” 秦霄目中爆射惊人神采:“就是说,杀死一个受印魔将,就可以兑换一百枚纳蕴丹?敢问先生,在哪里可以找到受印魔将?” “年轻人,年轻人,别好高骛远。”杜子钧只是笑呵呵的。 课堂上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区区一个猎魔人新人,居然幻想斩杀受印魔将,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那青年笑得最大声,刚想开口嘲讽,突闻周遭空气嗡嗡作响,只见课堂里才刚填充进来的灵蕴再次躁动。 “我的亲娘,谁又共鸣了,简直不当人子啊!” “该不会又是秦霄吧?” “他才刚共鸣,怎么可能是他?” “你们真蠢,看灵蕴朝谁去就知道了。” “我的亲娘啊,你们快看,灵蕴真的朝秦霄去了。” 惊叫声中,课堂上下一众人等皆骇然失色,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接连两次共鸣,再联想到自己的情况,道心直接碎了一地。 “不对劲,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 杜子钧瞪大眼睛,好像有点明白了铁公鸡周过为什么要请酒了。 要知道共鸣这种事情是很私人的,大家都会找一个安静的没人的地方悄悄滴干活。 而人心是很脆弱的,看不得别人好的,共鸣一次就罢了,还来两次,这是让人想不心生嫉妒都不行了。而嫉妒是什么,心魔啊,对猎魔人而言就是妥妥的毒药,试想想心绪紊乱怎么引发灵蕴共鸣,不走火入魔都是烧高香了。 这种事情偶尔看看还行,一天之内连续目睹,是会击垮道心的。 “周公鸡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他娘的敢坑我……” 杜子钧稍一动脑筋就完全明白了,周过分明是故意拖他下水。他在心里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上却仍保持着笑容,毕竟课还要上,他在司里授课是出了名的受欢迎,很多猎魔新人慕名而来,而每完成一堂课都能获得相应的贡献点,比在外面打打杀杀强太多了,所以万万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过了一刻钟左右,秦霄缓缓睁开眼睛,遗憾地摇头道:“周围灵蕴被吸收过一次,数量不太够,要不然说不定能一口气突破第四层。” “既然是这样,秦霄,你就当堂服用纳蕴丹,正好给大家演示一下。” 杜子钧微笑着取出一枚包着丹衣的药丸,大概有半颗龙眼那么大,松手轻送到秦霄眼前。一颗纳蕴丹三个贡献点,平常他可不会这样大方,这是看出秦霄身上的潜力惊人,准备卖他个好。 秦霄接住,只见丹衣下华光隐隐,并有奇香溢出,想来能成丹的都是灵物精华,不过,相比起自己前世六十多层的修为,一颗纳蕴丹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摇着头道: “一颗怕是差得远。” 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显得非常狂妄了。 高个青年大声冷笑道:“真是个孤陋寡闻的乡巴佬,谁不知道燃星境十层之前,每颗纳蕴丹都能增进两层修为,而燃星境十层以下,通常三次共鸣突破一层,怎么你一次共鸣能进境两层以上?” 杜子钧也微微笑道:“秦霄,你只管服用,若是不够,本先生给你补足。” “此话当真?”秦霄眼睛发亮。 杜子钧的心底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但为了备身的体面,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当然。” 秦霄欣然剥去丹衣塞到嘴里,丹药入口即化,随即化作一股暖流冲向四肢百骸。 意识被拖拽着遁入那个深暗的夜空,此次灵蕴数目极为惊人,直接点燃了两座灰山,于是两道超巨火光冲天而起,点亮了两颗星辰。 现世层面,秦霄身上的灵蕴波动接连壮大两次,直接从第三层突破到了第五层,看得学堂内众人目瞪口呆。 “先生你看,我说了不够。” 秦霄睁开眼睛,直接向杜子钧伸手。 “好好好,管够……” 杜子钧脸上抽搐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再次取出一颗纳蕴丹。 秦霄接住服下,身上灵蕴波动继续变化,从第五层突破到了第七层。连续两次之后,他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只要有足够的纳蕴丹,就可以直接恢复前世的巅峰实力。 “先生,还不够。”他再次伸手。 杜子钧的心里开始滴血。 为了备身的体面! 他面无表情地取出纳蕴丹。 “先生,还不够。” 秦霄还在突破。 学堂里一众猎魔新人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终于,眼看秦霄第六次伸手讨要,杜子钧绷不住了:“你是无底洞吗,你是无底洞吗?” 这小子就不会有点眼力见? 老子一堂课就赚十个贡献点,全赔给你不够还得倒贴,完了你还不知足? 秦霄无辜地道:“先生说的管够。” 杜子钧很想原地爆炸,但为了维持体面,还是强笑一声:“咳咳。本先生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取消自由提问的时间。”说罢沉着脸找周过算账去了。 “还以为能多要几颗呢。”秦霄有些遗憾地咂巴了下嘴。 一众新手猎魔人感受到他身上十二层的灵蕴波动,不禁无言以对。 那高个青年脸色发白,自打秦霄来后,自己每说一句话,都会被现实“啪啪”打脸,接连数次下来,道心濒临破碎的边缘。不甘与嫉妒像是毒药一样不断侵蚀着他,他霍地瞪住秦霄: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连续突破,肯定是修了魔道!” “傻逼。”秦霄丢下一句,扬长而去。 此话一出,高个青年面色泛红,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来,身上灵蕴大量流失,竟是从燃星境第五层跌回了第四层。 灵蕴流失可以用纳蕴丹来补足,但道心破碎,最少要闭关半年以上。这意味着半年内都无法出任务,修行资源的积攒也落后别人一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就算他原先还有些天资,没有特殊机缘也只能泯然于众了。 5、打脸 秦霄离开学堂便直接来到名录馆,负责登名造册的是一名身穿红袍的官员。 “本官靖魔司阴山府名录馆郎中郑樵,例行问讯,请你见谅。” “郑郎中请问。” 秦霄很是惊讶靖魔司的规格,红袍说明郑樵是六品以上的官员,竟然只负责登名造册。 “你叫什么名字?引路人是谁?” “我叫秦霄。引路人应该是周过周备身。” “原来你就是秦霄,”郑樵面露喜色,“周备身已经交代过了,说你不止是醒灵者,还是罕见的天赋觉醒者,本官候你多时了。” 接下来,秦霄在郑樵的指引下坐了。 把名字、年龄、出身、籍贯等一一报备。 郑樵在一个微微焕发灵光的金色封皮册子上书写,不一会功夫就登记完毕。 随后他从下层柜子里取出一块铜制的腰牌,巴掌大,上面也焕发着灵光,他示意秦霄咬破手指滴滴血上去,秦霄依言而行,腰牌吸收了血液后,灵光就消失了。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靖魔司的一名猎魔预身了。” 郑樵站起来,把腰牌郑重递给秦霄,“这腰牌已记录了你的血液气息,就和魔神令差不多,没有人能够仿造,秦预身务必要妥善保管。” 秦霄一面接过来收好,一面问:“敢问郑郎中,靖魔司的职位是怎么排的?” 郑樵也不意外,靖魔司的事情都是机密,泄密是要砍头的,所以很多新人都不知道靖魔司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他和颜悦色解释道:“初入靖魔司为预身,相当于从六品,月俸为二千钱,不须每日到衙,任务的接取也全凭自愿,但很多与修行相关的东西,都需要贡献点来兑换,所以如果躲懒不去,是不会有长进的。” 秦霄点头,这一点倒是和前世很像。 随着疑问被解答,灵蕴隐隐躁动起来。 郑樵是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到灵蕴,所以自然也不会有猎魔人的烦恼。 但这回秦霄没有放任共鸣,前世超能高手都知道,共鸣最好积攒起来,因为共鸣的程度越强烈,就越容易突破瓶颈。现在他已经恢复到了燃星境十二层,灵蕴暂时够用,所以准备积攒一段时间再释放。 “听杜备身说,预身不能单独出任务?” “是这样。” “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秦霄微微皱眉,前世他是组织的骨干,要么作为任务的主导者,要么独来独往,让他依附别人实在过于别扭。 “有倒是有……”郑樵有些迟疑。 “郑郎中请快快说来。” “是这样,每个月的月初都会对上个月加入的新人进行考评,成绩会被记录在司闻馆,成绩越优异,越容易被出任务的猎魔备身选中,而如果在考评中夺得魁首,证明实力超人一等,就可以像备身一样主动接取任务,另外还能在阴山府周围得到一栋单独的院落,用于安静修行。” “今天初几?”秦霄眼睛一亮。 “今天正好是初一,下午就有一场。”郑樵说着摇头道,“不过,秦预身登记造册的时间是这个月,那么考核时间就是下个月一号,不用急着参加的。” 秦霄微笑道:“周备身是昨天夜里找到我的,所以我加入靖魔司的时间准确来说应该算上个月。” 郑樵探了探脑袋,悄声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反正没人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秦预身恐怕不知道,每个新人只有一次考评的机会,这个成绩是无法更改的。另外,每个登记过后的新人都可以在宝库选择一门功法,本官建议秦预身先去选一门功法参悟,一个月后再来考评,毕竟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是没错的。” “多谢郑郎中的提醒,”秦霄摇头道:“但是不用了,我今天就要参加考评,请郑郎中受累带我去一下会场。” 前世燃星境十二层的时候,他已经在好几个绝地探过险了,实在用不着浪费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他的目标就是赚取足够的贡献点兑换纳蕴丹,把修为恢复到前世巅峰的状态,那样不管有什么危机凶险,都能够游刃有余。 郑樵见他态度坚决,心说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别的新人都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瓣来埋头苦修,好在考评中取得一个好名次,为未来的修行、升迁之路打下良好的基础,他倒好,巴不得立刻开始,生怕自己取得太好名次。 真是的,天赋觉醒者又怎么样?听说这次考评也有天赋觉醒者,到时候名次不佳可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郑樵摇头道:“既然秦预身铁了心,那本官就领你去吧,在隔壁校场。”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外面,这时有个身穿天青色衣裙的少女迎面走过来,与秦霄擦肩而过。 秦霄神情微动,回头看时,却没有了少女的影子。 街道尽头拐角,一栋高大官署的阴影里,周过向走过来的少女躬身行礼:“首座。” “秦霄看起来跟之前不太一样。” 少女的嗓音极是悦耳动听,像是穿过竹林的风吹响了风铃。她的脸庞如同蒙着江南水乡里的雨雾轻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周过还是那副忧郁的样子:“哪里不一样?” “你看,他步履悠然闲适,就好像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仿佛所有的阳光都在为他开道。” “在用贡献点抵消刑罚之前,他仍然是猎豹营苦役。” “你错了周过,一个人自由与否,跟他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很多列了仙班做了老祖的,照样身不由己。” …… 秦霄踏入校场的时候,已有数十考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嘿嘿,我的运气实在不错,加入靖魔司的时候正好是上个月初一,筹备了一个月,我有信心取得一个好名次。” “妈的,那我真是倒霉,居然是上个月二十七号,领的功法都还没完全参悟,目前只能粗浅地调动灵蕴附着在兵器上,这次考评怕是惨了,名次落后对以后影响太大了。” “没办法,名次越高,越有机会出任务,积攒贡献点越快,日后修行需要的灵玉、聚灵阵的图纸、天材地宝等等,都要靠贡献点来兑换;而且这次考评的成绩,会由司闻馆送到靖魔司本部,作为日后能否晋升猎魔备身的参考标准。” “嗨,算了,放宽心,日后说不定还有未知的机缘等着咱们。对了,你们说这次谁会夺得魁首?” “应该是上个月七号来的徐凯。” “你是说那个觉醒了天赋的超级天才?” “就是他。据说他的天赋是一层先天气罡,运转时浑身金光灿灿,不仅刀枪不入,还能克制告死灵,有个照骨境的高手出了一招,竟然只打掉了半层,那可是照骨境啊,跨过燃星境一百零八层大圆满的可怕存在!” “他只是防护强,我看应该是柳如歌,她是元山剑派掌门之女,从小就接触修行之道,今年不过二十岁,就已经修到了燃星境三十多层……” 这时校场外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俊逸非凡,面带笑容摇着把折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女的肤白貌美,但是神情高冷,仿佛对周围的人都不屑一顾。 二人便是徐凯和柳如歌,这届考评备受瞩目的新星。 “如歌你听,他们又在讨论我们了。” “哼,无聊。” “那就说点有趣的,听说杜先生的课上出了一名奇才,单单听课就共鸣了两次,随后服下五颗纳蕴丹,修为从燃星境二层蹿升到十二层,导致有个同堂的新人道心破碎,不得不去闭关恢复。” “哦?”柳如歌美眸一闪,“他叫什么名字?” “我听说是叫秦霄。”徐凯面带玩味道,“如歌,你出身元山剑派,应该很清楚修行资源其实是很有限的。” 柳如歌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这种人以后肯定会跟我们争夺资源,等你夺下魁首就找他一起接任务,”徐凯走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任务地点最好选在你们元山剑派,我们找个机会废了他,事后推给魔道即可。” 柳如歌刚要说话,忽有所感,转头看向校场边上,树荫下正有个墨衣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她有种强烈的直觉,眼前的少年,很可能就是徐凯口中的秦霄。 “正主听见了。”她示意徐凯。 徐凯看了一眼,嘴角扬起:“听见就听见了,燃星境十二层而已,我的先天气罡连照骨境高手都奈何不了,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的话,就接我一招。”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 二人霍地转身,瞳孔皆是一缩,因为就在那个瞬间,树荫下的少年背后闪烁焰光,人就瞬间出现在他们身后。 瞬移还是缩地成寸? 难道他也是天赋觉醒者? 徐凯反应极快,身上立刻出现一层金光熠熠的气罡。 秦霄脑海中的英灵档案里,光影变换着定格成一幅熊熊燃烧的火焰印记。 他微笑,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砰! 那气罡上出现一道恐怖的凹痕,随之爆碎开来。 徐凯惨叫一声,整个人在恐怖力量的作用下飞射出去,轰然撞在比武台的柱角上,一口血没忍住直接吐出来,霎时间脸如金纸,如若不是高达二十层的灵蕴护体,此刻已然心脉破碎而死。 6、魁首 在英灵档案众多的能力里面,焰舞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它可以给秦霄的每个招式、动作加装“火焰引擎”,施展的时候仿佛有强烈的火焰在背后推动,所以往往会被反应不过来的人误以为是瞬移。 在象之力的基础上堆叠火焰推动的力量,于是造成了这样惊人的一幕。 秦霄再一闪身来到比武台上,蹲下去望着徐凯微笑:“不巧我会读点唇语,听你说要废了我?来,我给你机会,签个生死状到台上来。” 徐凯顿时满脸惊恐,拼命摇头。 柳如歌脸色大变,她很清楚徐凯那天赋神通的强度,自己燃星境三十一层,即使全力一剑斩下去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燃星境十二层就这样了,秦霄还是人吗? “徐凯,你没事吧?” 柳如歌跑去扶起徐凯,看到好友这惨状,不禁怒道,“秦霄,徐凯只不过是喜欢开玩笑而已,你就下这等重手?” “那又怎么样?”秦霄道。 柳如歌一愣。 “要不然你替他签了生死状?”秦霄淡淡笑说。 柳如歌屈辱咬唇。徐凯的先天气罡都挡不住对方一巴掌,她哪里敢签。 “开玩笑呢,要有承担得起后果的实力,打抱不平也要有打抱不平的实力,都没有就安分守己一点,听明白了吗?” 两人在秦霄愈渐凌厉的逼视下连连点头,当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就很难再生出反抗的勇气了。 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看到徐凯的惨状,尽皆骇然色变。 看来阴山府来了个狠角色啊! “考生之间不得私下斗殴。准备开始考评了。” 这时一个猎魔备身带着郑樵和另外几名登记官打着呵欠走进来,示意众人跟着他走。 众考生跟着他来到一个宽敞的练功大殿。大殿被一个阵法笼罩,里面摆满了测验功法用的木人,每个都有两米多高。 “这里的木人身上都有一层硬化天赋,用你们最强的手段功击木人,一刻钟内,击毁击毁十个以上为劣等,击毁二十个以上为合格,击毁五十个以上为优良,击毁一百个以上为优等。击毁最多木人者为魁首,可得一栋独立小院,可得十颗纳蕴丹,可获得备身的部分权限……” 众考生来到殿内站定,在考官的一声令下,呼呼喝喝地冲向木人。 柳如歌第一个拔出剑来,大量的灵蕴集聚,元山剑派的剑诀施展开来,从剑上挥斩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一个木人应声破碎。她面露欣喜,正准备再接再厉,却见十步开外的秦霄一拳打出,空气滚滚卷动,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十几个木人霎时间四分五裂,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心气顿时松懈了去。 想到自己从六岁开始修行,到今天整整十四年时光,从未有过一刻的懈怠,到头来还不如人家几天功夫,难道天赋真的胜过一切? 一时间道心破碎,竟有万念俱灰之感。 旁边努力进攻木人的徐凯有所觉察,连忙发声提醒:“如歌,你忘了你多年来的夙愿?” 柳如歌刹那间惊醒,不禁心生感慨,这个好友身上虽有诸多恶习,但却是个乐天派,于是感激地向好友点了点螓,扫除杂思重新投入考评之中。 另一边,秦霄所到之处,木人大范围被击毁,他的气力似乎无穷无尽,很快数目就超过了一百。 站在门口郑樵与同僚们震惊对视,那频频打着呵欠的考官也认真起来了:“才刚听说周备身领了个天才回来,难道就是他?他怎么今天来考核了?嗯,但凭他这份实力,什么时候考核都一样。” 一个考生奋尽全力一刀劈下一个木人的脑袋,陡觉一股拳风冲击而来,骇然转头,只见一道冲击波势如破竹地扫清沿途的木人,及至他面前,又向两边分叉,竟未伤到他分毫。 再看拳风的主人秦霄,向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不禁心生好感,想着道:“秦霄这人还蛮好相处的,看来徐凯肯定是触到人家底线了,才会被教训得那么凄惨。” 半刻钟很快就过去,最后一统计,秦霄居然击毁了五百多个木人,直接把历届考评最高纪录给破了,当之无愧的魁首。 排在第二名的是柳如歌,击毁了八十多个,虽然没破百,但是把第三名远远甩了下去。 徐凯由于受了伤,只击毁了三十多个,得了个合格,却表现得很平静,也不敢向秦霄表露分毫的不满。开玩笑,人家击毁五百多个木人后,仍然心不跳气不喘,再去找不自在,有几条命来赔? 登记官记录了各个考生的成绩后,郑樵拿出个锦盒递给秦霄,一面惭愧道:“想不到秦预身的实力如此强大,下官真是多虑了。” 秦霄接过来,里面装着十颗纳蕴丹,他欣然收在怀中,笑着道:“郑郎中也是为了我好,请快别这样说。” 郑樵忍不住感叹道:“《尚书》云:满招损,谦受益。秦预身实力如此强大,却又如此谦和,真让人不得不钦佩。” “对了,秦预身有其他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下官现在就可以领你去独立小院。” “小院不急,郑郎中可否先领我去宝库?” “没问题,请随我来。” 郑樵当即带着秦霄来到阴山府的宝库外:“秦预身,宝库非猎魔人勿入,下官在外面候着。” “有劳有劳。”秦霄笑着拱了拱手,走入宝库之中。 走入大门,出现了两个小厅,厅上各自挂了一块牌匾,分别是“藏书阁”与“珍宝阁”。 他走向藏书阁,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拦下他,在他出示了预身的腰牌后,才把路让了开来。 他走进去,只见十几排书架陈列过去,架子上是各种名目的秘籍,比如什么烈火掌、伏虎拳、六合剑诀、天地刀诀之类,琳琅满目,一时间让他不知从何选起。 “我看你身上不带兵器,想是拳脚功夫了得,可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选一门剑诀试试,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用剑的对手。”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秦霄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少女,像亭亭玉立的一朵荷花,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她的嗓音极是悦耳动听,像是穿过竹林的风吹响了风铃。她的脸庞如同蒙着江南水乡的雨雾轻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秦霄发现对方身上竟没有灵蕴波动,是个凡人女孩,在阴山府倒是罕见。 “你是守阁人?” “书上说修剑可以温养剑意,”少女没有回答,而是走向一个书架,从最上面取下一本秘籍,笑着递给秦霄,“剑意养得凌厉了,附着在兵器上,可以所向披靡。书上还说,待日后修为高深了,修出了神识,还能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秦霄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千瀑神流。 “这是?” “书上说,此乃天山的秘传剑诀,虽只有第一式,但修到大成之时,剑气如同一千座瀑布倾泻而下,任何挡在你面前的敌人都将灰飞烟灭。” “听起来真不错。” “书上说的。” 秦霄想了想,收起了剑诀,嘴上笑着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相信。” “为什么?”少女好奇道。 秦霄坦诚道:“因为你让我感到很放松,我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的感觉。” 少女“格格”娇笑:“你用这话骗过多少女孩子了?” “也不是很多,也就十七八个吧。”秦霄眨了眨眼睛,迷人地笑了起来,“我叫秦霄,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娇声道:“如果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你,你一定会随随便便把我忘掉,等下次见面,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这已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少女一怔,秦霄却已洒脱转身,摆手而去,“不过不要紧,我一直认为强迫女孩子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情,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时从书阁后堂走出个猎魔备身来,他似乎才是真正的守阁人,因为他看到少女后明显一愣,随即呵斥道:“你是何人,怎敢乱闯藏书阁,还不快快退去!” 少女取出一枚镶金边的令牌亮了亮。 守阁人看到令牌上的“幽”字,脸色一变,单膝点地道:“此乃大都督颁发的幽州令,见令如见人,尊足是大都督的什么人?” 少女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方才我拿了一份《千瀑神流》起剑式,跟你知会一声,过几日我会补上的。” 守阁人面露苦色:“尊使可知,那剑诀可是高阶功法,价值三百个贡献点,就这样被拿走,属下,属下要怎么像上面交代呀。” “那是我刻录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都说了过几日就补给你,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少女娇声说罢,身子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7、第一个任务 秦霄出了宝库后,又请郑樵领他去匠造馆买了把百锻青钢剑,随后才来到阴山府三里外的一片竹林里,只见幽僻之间掩映着一幢别致的独栋小院。 竹制栅门外,郑樵行礼告退:“秦预身,这就是司里给你准备的小院,下官这就告退了,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可以随时到名录馆来,下官随时效劳。” “多谢郑郎中。”秦霄还礼。 待郑樵远去,他在小院里逛了逛,发现除主卧次卧以外,还有个厨具齐全的火房。 收了玩兴,他盘膝坐在榻上,把《千瀑神流》取出。在来阴山府的路上,周过曾经跟他简单说过,所有能称之为秘籍的,都由猎魔人亲手“刻录”而成,所以只要注入灵蕴,里面的秘文就会直接印入脑海。 “前世倒是见过用剑的高手,确实飘逸潇洒又省力,既然有这个机会,那就尝试一下。” 想到这里,他把手放在秘籍上,注入少许的灵蕴。 轰然之间,如有庞大的信息蜂拥入脑,却又相当的井井有条、博而不杂。 心神仿佛来到一座座巨大的瀑布之间,到处都是飞剑的神光纵横交错,心神随其翻飞遨游,一种无垠远阔的自由感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英灵档案光芒大放,秘文自然而然飞入其中,在一道道玄光的交织下迅速演化着什么。 沉醉在剑的世界之中,不知时日之变迁。 转眼竟已是三日之后的下午。 秦霄是被五脏庙的抗议叫醒的,睁开眼睛,身上灵蕴忽而凌厉,周身灰尘如同一件薄纱般被震开,细微如牛毛般的剑气隐隐形成了一座小瀑布的模样。 “想不到英灵档案还能帮助我领悟秘籍,不可思议。” 他缓缓吐了口浊气,在超能力的辅助下,剑诀已领悟了九成,欣喜自然不言而喻。 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出门准备到阴山府找一家酒楼大吃一顿,然后去司闻馆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任务可以接。 谁知一出门,就看到柳如歌盘膝坐在栅门外,斑驳的阳光星星点点洒落在她安静的脸庞之上,竟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她的额头饱满有力,可以看得出她是个很倔强的人。她的眉毛很细,像淡淡的月牙,乌发束了个马尾,显得利落干练,而两边鬓发垂在高耸的胸脯上,却又添了几分柔媚。 “如歌姑娘?”他叫了一声。 “你出关了?” 柳如歌睁眼,欣喜地站起身来,“我等了你三天,可算把你等出来了。” “为何等我?” “我想奉你为主。” 柳如歌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霄轻轻地笑了起来,道:“你能为我做什么?” 柳如歌一愣,她没想到秦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她闷闷地说道:“我从出生就能过目不忘,六岁的时候机缘巧合,在洛阳弘文馆待了六年。” 所谓的弘文馆,大概就是国家图书馆。 秦霄道:“我身边确实缺个博学广闻的,可是为什么?” 柳如歌心说你终于问了,还以为你没有好奇心呢。但谈到这个问题,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 “不想说就走吧。”秦霄肚子很饿。 “等等!” 柳如歌挣扎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简单地说,我立志长生永驻容颜,父亲斥骂我痴心妄想,不仅不给我提供修行资源,还强迫我嫁给一个傻子,只因为对方答应每年供给十万两白银。为了抗争,我承诺每个月给家里赚取一定数量的贡献点,换来了暂时的自由身。” “你想跟我出任务。”秦霄明白了。 柳如歌轻轻点螓:“你的实力很强,跟着你我才能赚够贡献点,不然我只能回去嫁给傻子了。而且靖魔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出任务的小队最少要有两个猎魔人。我实力不差,还能过目不忘,你有什么疑问,我随时可以给你解答,至少短时间内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搭子了。” 秦霄轻声道:“奉我为主的条件自然是更多的贡献点。” “你放心,我可以发下道心誓,只要你不阻碍我的修行之路,我……”柳如歌咬了咬下唇,低头望着路面,“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这样吧,你现在持我腰牌去司闻馆,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找到一个适合我们的任务,我在酒楼等你。”秦霄说罢径直走向阴山府。 柳如歌一怔,旋即明白对方这是要考察她的能力。 …… 秦霄径自去了酒楼,点了一大桌子菜开始大快朵颐。他吃相优雅,速度却又不慢,很快就消灭了几盘菜和一大碗饭,在让小二哥盛饭的时候,柳如歌就找上来了。 “看来你早有准备啊。是什么任务?” 柳如歌倒也不客气,给自己盛了碗汤,然后慢慢喝着:“司闻馆的密谍送回消息,说檀州有军官用苦役作血食上供给魔神教徒,换取好处。” 檀州只驻扎了一个武威军,武威军中的猎豹营就是原主服刑的地方。 秦霄神色幽微:“你调查我?” 柳如歌连忙站起来,脸色发白:“秦霄,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更好地发挥作用。” 秦霄忽又笑起来:“既然奉我为主,还叫我名字?” 柳如歌俏脸一红,强忍着难为情,低声唤道:“主君……” 秦霄点头问:“司里的要求是什么?” 柳如歌顿时松了口气:“一旦查实,校尉以下军官直接处死,校尉以上抓回来细审,另外解决掉与之勾结的魔神教徒,完成任务可以获得三十个贡献点。” “去备马,我们立刻出发。” …… 两骑自阴山而下,直奔檀州。 靖魔司把河北道分部建在阴山是有原因的:一个是阴山后边就是伪燕朝;另外一个,自然是地理位置四通八达了。 “军中下层军官常有勾结魔神教徒的事情,而且屡禁不止,司里对此深恶痛绝,一旦发现必然斩草除根,所以才给出三十个贡献点的报酬。” “看来你虽然最近才加入靖魔司,但对靖魔司却很了解。” 两人一面赶路一面对话。 柳如歌在马上大声回答:“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瞒主君,早在五年前我就开始为今天准备了。” 秦霄对她愈发的满意,又道:“说说你对这个任务的看法。” “经过我事先调查,猎豹营队正冯浩有极大的嫌疑,此人是校尉冯容的侄子,近来频频抓到伪燕朝混入我朝境内的游谍,我怀疑他正是通过给魔神教徒提供血食,才换来的这些游谍的身份情报。” “那就先把冯浩抓来审问。” 约莫掌灯时分。 秦霄二人来到猎豹营驻地不远的小树林,安置好马匹,便向上走去。 这猎豹营门口大开,居然无人值守。 而才刚踏入营中就嗅到了魔道的气息。 “看来不用查了,那个位置就是冯浩的营帐。” 秦霄淡淡说着,原主的记忆又涌上来了一些,大多是被冯浩殴打、辱骂的情景,于是暴躁的杀意在眼底氤氲开来。 柳如歌怒道:“居然毫不掩饰?真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二人径往冯浩的营帐而去。 “咦,这不是秦霄吗?” “他逃营被抓回来了?” “哇,他身后那个美人是谁,莫非是官差?” 这时营中军士和苦役发现了秦霄,顿时如同炸了锅一样,吸引了更多的人围过来。 人群里跳出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来,指着秦霄的鼻子骂道:“小杂种,让你去拾柴,你竟然敢逃营,是不是活腻了?” 秦霄轻描淡写擒住他的手一拗,只听“咯嚓”一声脆响,对方的手腕直接变形扭曲,腕骨在强大的力量下断折,刺穿血肉露在外面,一时间血流如注,令人触目惊心。 “啊——” 凄厉的哀嚎响彻全营。 “你太吵了。” 秦霄一脚踹出,那大汉以蛤蟆的姿势摔飞,落地后直接昏迷不醒。 全场寂静,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还是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秦霄? “靖魔司办案,再围观或者乱嚼舌根或者辱骂上官者,有如此贼。”柳如歌忽然拔剑一斩,那辱骂秦霄的大汉便直接分成两截。 “靖魔司……”全场立刻惊恐逃散。 “净是些鼠目寸光的家伙。”柳如歌冷笑一声,随后发现秦霄站在原地环视,“主君,怎么了?” 秦霄道:“按照我朝的军制,一个营最少七百五十人,方才我们见到的最多不过三五十个,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柳如歌猜测道:“这个时辰也许都睡下了?” 秦霄摇头不置可否:“走吧,先完成任务再说。” 到冯浩的营帐有一条斜坡,走上斜坡,营帐就在拐角处背对着营地搭成。 冯浩看着三十来岁,穿着皮甲站在桌子旁,正弯腰给一个黑袍人倒酒。 “黄先生,那就说好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嗯。”黑袍人淡淡应着。 冯浩给自己也倒上酒,大笑着跟黑袍人共饮。 秦霄走入帐中扫了一眼,直接笑了:“人赃并获,罪证确凿,真省事,三十个贡献点到手。” “秦霄?”冯浩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你不是逃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穿得人模狗样的,这是在唱戏呢?” 柳如歌紧随而至,冷然道:“冯浩,靖魔司查到你勾结魔神教徒,罪证确凿原地处死。”语罢拔剑就斩。 一道剑气悍然破空而去。 “黄先生救我。”冯浩脸色狂变。 “慌什么。”那黑袍人一手仍自端着酒杯,一手屈指轻弹,其身上抑制不住的跳跃着黑色粒子,凛冽的微光闪烁间,那剑气就“啵”一声消失了。 柳如歌大吃一惊,自己多年苦修的三元剑气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黑袍人黄先生淡淡笑道:“女娃娃,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乖乖过来陪我喝酒,我会考虑给你一条生路。” 冯浩见状,顿时猖狂大笑:“靖魔司又怎么样,有黄先生在,你们能奈我何?贱女人,还不过来陪酒,还有秦霄,你现在给我跪下来求饶,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秦霄微笑,身上蓦地腾起沛然之力,空气在莫名的力量下旋卷起来,如同有一道看不见的龙卷风肆虐,帐篷霎时间被撕裂。 黄先生霍地放下酒杯。 下一刻,秦霄身后焰光一闪,便来到那黄先生面前,一记冲天掌击中后者的下颔。 黄先生的脸部层层变形,整个人如同炮弹出膛般飞射出去,而刮起的劲风,顺便也将兀自狂笑的冯浩一起卷走。 “正好,试试我新学的剑诀。” 秦霄骈指一勾,身后青钢剑“锵”一声出鞘,牛毛一样的剑气旋卷着,在青钢剑的挟裹下,形成一道银亮剑河。 那二人被剑河透体而过,随之砰然爆裂开来,血雨瓢泼而下。 8、猫腻 秦霄只觉燥郁之气尽去,周围灵蕴再次涌动,且规模比前面几次加起来都要庞大。他心中若有所思:“前世邪教徒为了埋伏我,不惜动用生化武器,这一世邪教徒又来犯我,所以自然变成了一种报复的欲望,往后我每杀一个邪教徒,应该都会有所触动,加上冯浩对原主多有欺压,杀死冯浩之后,两重欲望叠加,才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他仍然选择压下了共鸣。 一旦共鸣到了压制不住的时候,厚积薄发之下,可大幅度突破瓶颈。 柳如歌有些失神,那样强大的魔神教徒,居然死得这样干脆,连本命灵的能力都没来得及施展。 这时青钢剑飞回来,但是已经严重卷刃。 “有点废剑。” 秦霄看了一眼,收回鞘中,“如歌,你代写一份认罪书,把冯浩的手指头找出来,画个押,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得令。”柳如歌回过神来,当即写了认罪书,在满地的残肢断臂中找出冯浩的手指头画了押,然后把黄先生的魔神令收起来交给秦霄。 这时营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百多骑疾奔而至,把二人团团围住。 秦霄发现,这些骑士满身的土腥味,像是刚刚从坟里刨出来一样。 群中越出一骑,八字胡,三角眼,灰羽翎盔,在血泊中看到冯浩的头颅,顿时恸叫一声:“浩儿!” 他咬牙切齿道:“竟敢杀我侄儿,给我宰了他们!” 数个骑兵立刻拔刀杀上来。 秦霄身子晃了晃,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样动的,那几个骑兵的刀就“啪嗒啪嗒”碎裂,断刃劈里啪啦打在他们身上,惨叫着摔落在地。 “你们到底是谁?” 那将领终于冷静下来,“铁血帮还是暮云楼的猎魔人?敢在武威军驻地杀人,我承认你们有点本事,但你们若以为今日可以全身而退,那本将只能说你们实在太天真了。” 秦霄打量着那将领,脑海中浮出一些原主的记忆碎片:“冯容冯校尉,来点真章的,还是说,躲后边让手下拼命就是你的本事?” “好个法外狂徒,”冯容勃然拔刀,遥遥指着秦霄喝道,“别以为在江湖上混出了点名堂,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你这种人本将杀得多了。来呀,列阵,将此狂徒乱刀分尸!” “喏!” 众骑纷纷拔刀,围绕着秦霄二人动起来。 柳如歌神色微动,正要亮明身份,毕竟骑兵一旦摆出阵势就会很难对付。 秦霄身上隐约浮现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的虚影,在柳如歌惊骇的目光中抬脚一跺,大地轰然巨震,泥土如流沙般辐散,众骑惊叫着从马上跌落,摔得哎哎叫痛。 这就是秦霄最为核心的能力——武道之魂。 武道之魂来源于一名隐世老人,这位老人是秦霄的邻居,从小就给秦霄讲述年轻时候冒险的传奇故事,由此激发了小秦霄骨子里的冒险精神。 秦霄十六岁那年,老人安详离世,享年一百岁整。在超能力收容了老人的英灵后,秦霄获得了第一个也是最核心的一个能力,那就是武道之魂。秦霄离开家里后才知道,这位老人并非超能力者,只凭着一身强横的武道修为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到底是谁?”冯容失声尖叫,江湖上跺一跺脚就能破骑兵阵的,莫说檀州,就算是整个河北道也屈指可数。 秦霄不语,身后焰光一闪,便来到冯容身后,一巴掌把他从马上扇落在地。 冯校尉只觉脑髓震荡,眼前金星直冒,半边脸颊迅速肿胀,一阵怒恶涌上心头:“混蛋,你真当武威军没人了吗?不怕告诉你,我军有靖魔司的猎魔人驻守,你再猖狂,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霄大笑一声:“如歌,告诉他我是谁。” 柳如歌冷笑着亮出腰牌:“冯校尉你听好了,主君从阴山府而来,调查冯浩勾结魔神教徒一案。” “靖魔司?”冯容看到腰牌骇然色变,连忙翻身跪在地上,“末,末将不知是上官驾临,实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柳如歌收了腰牌继续冷笑:“冯校尉方才命令手下袭杀上官,此事我会上报给阴山府的。” 冯校尉面露谄媚:“方才末将一时情急……冯浩取死有道,竟敢犯下这等滔天大案,二位上官请放心,末将日后一定严加约束手下,绝不会再让此类事件重新上演。” “能屈能伸,倒是小瞧你了。”秦霄挑了挑眉,“不过,冯校尉夤夜归营可是奉了军令?私自出营可是重罪,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冯校尉连忙道:“末将是奉大将军军令巡查草场。” “最好像你说的那样。” 秦霄径自穿出人群,柳如歌连忙跟上去。 随着二人消失在夜色里,冯容的脸便逐渐扭曲起来,在召来留营将领了解情况过后,顿时又惊又怒:“竟然是他?我看他就是蓄意报复,真是气煞我也!” “幸好姓黄的被他杀了,要不然真就麻烦了。” 他又召来一个心腹低声嘱咐,“速去汇报给大将军。” …… 秦霄二人拿了马慢慢往回走。 柳如歌见秦霄始终处于沉思状,便问道:“主君在想什么?” “武威军还有猫腻。”秦霄缓缓道。 “怎么说?”柳如歌一怔。 秦霄道:“第一,冯浩勾结的魔神教徒应该是前几天被我杀死的那个,寻常猎魔人燃星境五层就足以对付,刚刚的黄先生,则最少要燃星境七十三层以上,不是冯浩这种低级军官可以接触到的。” 柳如歌一怔,明白了秦霄的意思。燃星境一百零八层分为初、入、上三个阶段,前三十六层为初境,三十七层以上为入境,七十三层以上为上境。境界之间差距非常大,别看她现在已经三十一层,但五个现在的她加起来,也打不过入境之后的她。 “第二,冯校尉撒谎了,他不是去巡查草场,那些骑兵身上带着浓重的泥腥味,像是去挖土刨坟。” “难道勾结黄先生的是冯校尉?”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秦霄一拍马臀,“如歌,你持我腰牌去司闻馆,让檀州的密谍继续盯着武威军,另外,先把这次的任务给结了,三十个贡献点,你拿十个。” 柳如歌一怔,连忙拍马赶上去:“会不会太多了,属下什么力气也没有出。” “没有你事先调查的情报,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抓到敌人的马脚。情报很重要,你当然也很重要,不过,如果你真的感到受之有愧,我不介意减掉几个。” “什么?风有点大!主君,夸我的话不用小声说,如歌爱听。” “哈哈哈,你爱的是贡献点吧。” “那当然,傻子才不爱。” …… 回到阴山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在阴山府的巨大牌楼前,秦霄忽然勒住马头。 柳如歌连忙停下来:“主君,怎么了?” “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帮我调查两个人。” “谁。” “一个是周过,阴山府猎魔备身。另一个我不清楚她的名字,身上穿着天青色的衣裙,那裙子的裁剪手法很特别,也很精致,她的脸很朦胧,让人看不真切,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身上没有灵蕴的波动,却能出现在藏书阁。这件事你慢慢做不用急,有结果了再告诉我。” 柳如歌道:“是,我记下了。” 收集情报的能力强,乖巧懂事,不该问的不会问,秦霄对这个“新女仆”又多了几分满意:“明天巳时左右带着新任务到匠造馆来,我要更换佩剑。” 9、凡兵成灵 很快已经是第二天。 秦霄与柳如歌分开后就回到居所,把考评奖励的纳蕴丹取出来,在榻上盘膝而坐,用了一夜的时间把药力完全炼化吸收,修为顺利踏入燃星境二十一层。 约莫辰时,秦霄收拾了一下仪态,来到阴山府的四海酒楼,照旧点了一大桌子菜。四海酒楼这个名字取的还真不夸张,大厨都是特意从各地聘请过来的,而且食材每天换新。当然,价格也非常感人,以秦霄的月俸大概吃个十顿左右就得喝西北风了。 不过他不在乎,没钱有没钱的活法。 “咦,秦霄。” 这时楼下走上来两个熟悉的身影,打头开口招呼的是杜子钧,随之出现周过那张忧郁的脸庞。 “八宝鸭,素蟹粉,水晶虾仁,麻皮乳猪,锅包肘子……好家伙,全是各地的名菜。自己吃这样多,像过节一样,真奢侈真奢侈。”杜子钧说着话时,直咽口水。 “先生,周备身,俗话说的好,相请不如偶遇,坐下共享美味如何?” 秦霄笑着站起来,伸手虚引。 “哈哈,不愧是我的学生,说起话来那么的让人舒服,既然如此,本先生倒也不好拂你的美意,就勉为其……” 杜子钧话没说完,看到周过径直坐下去吃,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于是生怕吃少了,把要说的话都咽回去,坐下去大快朵颐。 三人吃起东西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很快就把满桌的饭菜消灭得一干二净。 末了,杜子钧瘫在椅背上抚着肚皮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秦霄啊,听说你才刚完成登名造册就去参加考评,还在考评上取得魁首,真不错真不错,过往总是听说哪哪哪分部又出了一名绝世天才,这回终于轮到咱们阴山府分部露脸了!” 秦霄好奇道:“敢问先生,除阴山府外,还有几个分部?” 一听问题,杜子钧连忙坐直起来,正色道:“秦霄,回答你的问题可以,但你不好这样动不动就共鸣的,本先生不担心自己因嫉妒产生心魔,但周公鸡就不一定了。” 周过吃得太饱不想说话,别了他一眼。 其实秦霄那时初来乍到,急需灵蕴自保,这才放任共鸣,如今已然过了那个阶段。 杜子钧面不改色继续道:“除咱们阴山府,还有河东道的太原府、剑南道的成都府、江南东道的苏州府,加上靖魔司本部,五方并立,奉皇命监管天下。” 秦霄若有所思:“这几个分部除苏州府以外都有驻军,也就是说都是边境之地,看来伪燕朝与魔神教的势力范围很大。” “不错。”杜子钧面露赞许,然后转成恨色,“伪燕朝出关后,在魔神教的支持下以宗主国自立,突厥、契丹等族迫于魔威不得不依附,加之这些蛮夷本身就狼子野心,对我天朝边境多有袭扰,令人生厌。” “好了秦霄,接下来要不要本先生带你在阴山府逛逛,就当作这一顿大餐的报答了。” “我想去匠造馆更换一把佩剑,不知先生可有熟识的匠师?” “换剑?”杜子钧一愣。 秦霄便将那惨不忍睹的青钢剑解下来:“学生在宝库选了一门剑诀,昨日小试牛刀,没想到它就变成这样了。” 杜子钧吃惊道:“这可是百锻剑啊,什么剑诀用一次能毁成这样?” 周过目光一闪,郁色更浓:“千瀑神流起剑式,是不是。” “正是。” 杜子钧更吃惊了:“你一个猎魔人新手怎么能选高阶……” 周过却在这时打断:“我认识匠造馆的匠师,你随我来吧。”说罢径直下楼。 秦霄付钱跟了上去。 杜子钧面露思索之色,随后也跟上去。 来到匠造馆,穿过琳琅满目的兵器架,来到后堂,见到一个赤着臂膊的孔武大汉正在打铁。 “咦,周过,你今天怎么有空来?”那大汉回头笑道。 “带一个新人来看看剑。”周过指着大汉介绍,“杨金失,也是备身,阴山府专职匠师,打铁很有一手。”然后又对杨金失道,“这是我带进来的新人,名叫秦霄,你给他选一柄受力的剑。” “你就是那个在课堂上连续两次共鸣,又在考评里击毁五百多个木人的秦霄?” 杨金失眼睛一亮,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秦霄,“好好好,咱们阴山府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秦霄行礼道:“见过杨备身。” 杨金失瞥见秦霄背后的青钢剑,笑着道:“秦霄,介意让我看看吗?” 秦霄点头,取下来捧过去。 杨金失拔出剑来,神色微闪:“剑已损毁到这个程度,直接丢弃便是了,为何还要带着它?” 秦霄道:“倘若万物有灵,它与我已有并肩作战之谊,岂能随随便便定下它的埋骨之所。” “你想让他回炉重造?” “是。” “可你想过没有,它回炉重造之后,就不是它了。对它来说,死在战场上既是宿命,也是荣光。” “请问杨备身,什么宿命?什么又是荣光?在下窃以为,如果它真的存在,它应该自己去寻找它的意义,而不是由我们来界定它存在的方式。” 秦霄此话一出,馆内静了片刻,那青钢剑突然震颤起来。 杨金失大笑一声,从青钢剑上一抹,往秦霄胸口拍去。 秦霄发现对方没有恶意,就没有躲闪。 果然,胸口只是微微一震,心灵深处仿佛被注入了什么东西,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跟着心神就与青钢剑相互牵系,心里一动,灵蕴汹涌而出,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本已完全损毁的青钢剑,像被抚平褶皱一样重新光亮如新。 杨金失带着淡淡满足笑意:“我的天赋是点化凡物成灵,简单地说,把你在它身上投入的情感具现出来,让你们心神相通,而看来它也回应了你的期待。” “我的期待?” 杨金失示意秦霄把剑递给周过,并让周过注入灵蕴。 以周过的灵蕴强度,青钢剑支撑没多久就“啪嗒”的碎裂开来。 神奇的是,碎片并没有掉地,而是在神奇力量的牵引下悬浮在空。 10、礼尚往来!(求追读) 断剑嗡鸣着,忽然回到秦霄手上,随着灵蕴包裹,一截一截的剑身自然熔接、拼合,最终断痕了无踪迹,竟又恢复了原样。 杜子钧与周过对视一眼,心底里皆震惊莫名。 怎么秦霄这小子身上总是发生不可思议的超格事件? “此剑难道诞生了永不磨损的灵性?”杜子钧忍不住问。 “你说对了。”杨金失大笑一声,“万物有灵,这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可惜世上很少有人能真正明白这个道理,世上也很少有人明白,自己为之执着的心念才是最强大的,一味追求神兵利器,不过是舍本逐末。” “秦霄,此剑因你而生,给它取个名字吧。” “谢谢你回应我的期待。”秦霄轻抚剑脊,“你本是凡兵,却在不可逆的毁灭中觑得一线道的真意,从今往后,你便名为‘折翼’。” “为何是折翼?”众人一怔。 “晋时有一位名叫陶侃的人,他曾经梦见自己生出八只羽翼,但是飞到九重天的时候被守门者打回地上,折掉了左翼。后来陶侃督八州,手握雄兵,但常常会想起那个折翼的梦境,所以不敢萌生异志。” “后以折翼为自警之典。不过我想自警的,是小小凡兵尚且被点化成灵,可窥天下英才倍出,吾辈当戒骄戒躁,持身慎独。” “折翼折翼,简直就好像扑火重生的飞蛾。” 这时柳如歌从外面走进来,神色痴痴地呢喃着,她的情形岂非也如折翼一样,在命运的洪流中颠沛流离,叫她如何能不产生共情。 随后才看到周过等人,连忙行礼,“周备身,杨备身,先生。” “呀,最美新人如歌妹妹来了。” 杜子钧整了整衣衫迎上去,“别叫我先生,别叫我先生,我跟你差不多大,你就叫我一声子钧哥哥吧。” 柳如歌忍住笑意:“先生,如歌记忆里可没有大我十二岁的兄长。”随后转向秦霄,“主君,新任务已经接好,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秦霄挽了个剑花,还剑归鞘:“这就走,再耽搁下去,你可要多出个兄长了。” 众人不禁莞尔。 秦霄带着柳如歌道谢辞行而去。 …… 两骑疾驰在阳光下。 “主君,这次的任务是这样的:檀州城里出现多起猎魔人杀人事件,官府调查之下,发现凶手名叫张宪,是一名江湖散人。案发之后,檀州刺史魏文忠调来府兵围捕张宪,却被他逃入了铁血帮,魏刺史派人上门索拿,对方不但不肯交人,还把一干衙役捕手暴打一顿,魏刺史担心与之火并会波及到无辜百姓,这才向阴山府求助。” “铁血帮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铁血帮由其四大天王之首的孟超所建,此人原为军中将领,因收受贿赂被军部革职,后来在檀州城里高举‘保家卫国、除暴安良’的义旗,招揽了一批高手建立了铁血帮。但铁血帮成立后,干的却是强收保护费之类的行径,倒是也‘伸张正义’了,不过目标都是被大族富户敲骨吸髓的穷苦百姓,总之这个帮派的宗旨就是,有钱就有正义。” 秦霄眉头皱了起来:“官府怎会放任此毒瘤?” “官府有官府的难处。”柳如歌叹气道,“首先铁血帮的四大天王都是猎魔人,尤其是孟超,已经是燃星上境,檀州境内鲜有敌手;其次他们做事很讲究方法,事发后要么取证困难,要么让手下帮众顶罪。这么多年过去,铁血帮俨然檀州一霸,历任刺史都拿他们没办法。” “巧了,我最擅长治霸。” 柳如歌抿嘴一笑:“主君,司里有两个要求,第一,镇压铁血帮;第二,抓捕张宪,查清楚他杀人的动机,然后交给官府处置,若有妨碍,可便宜行事。另外,这个任务由于涉及到了铁血帮,所以司里给出了五十个贡献点。” “便宜行事?”秦霄大笑一声,“这是让我们放开手大干一场的意思了。如歌,檀州苦铁血帮久矣,让我们把他踩个粉碎,还檀州百姓一个公道。” …… 大概未时左右,二人赶到了檀州城,径直驾马来到刺史府。 柳如歌走上去出示腰牌,守门的衙役连忙带二人入府。 刺史魏文忠听闻阴山府的援兵抵达,连忙来到正堂外面准备迎接,看到衙役领着两副年轻的面孔进来,不由得一怔,心想阴山府怎么就派来两个娃娃? 难道大部队还在后面? 魏文忠想到这里笑着略一拱手:“本州潭州刺史魏文忠,二位是先行军吧,敢问领队的是哪位备身?” 秦霄拱手还礼:“在下秦霄,这是柳如歌,不瞒魏刺史,来的就我们两个。” “什么?”魏文忠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胡闹吗,铁血帮何等凶顽霸道,岂是两个娃娃能治的? 他正烦躁,外间匆匆跑来一个衙役,面带慌乱大声叫着,“府君,不好了,刘长史被铁血帮扣押了!” 秦霄眉头一挑,长史乃一州副官,仅在刺史之下,好个胆大包天的铁血帮。 “你说什么?”魏文忠一下子血压升高,瞪着那衙役,“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衙役带着哭腔道:“昨儿咱们去索要凶手不是挨了一顿毒打么,今天中午李四重伤不治,刘长史得知后一怒之下带人去讨说法,谁知铁血帮根本不认,说是咱们故意害死李四,嫁祸在他们身上,说我们是官逼民反,囔囔着要去幽州找黜置使告状,刘长史气不过就骂他们,孟超就让人押了刘长史,还说……” “说什么?”魏文忠面色冰冷。 衙役咬牙:“说,说我们官府的人都是窝囊废,还说除非刘长史道歉,否则别想踏出铁血帮的大门。”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魏文忠勃然大怒,“来人,传本州命令,让王都尉即刻率军包围铁血帮!本州倒要看看,铁血帮是不是要造反!”说罢怒气冲冲而去。 秦霄与柳如歌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来到铁血帮,府兵已经把这个地方重重包围,街上行人都被驱赶回家。 魏文忠派一个军官敲响大门。 过了很久那大门才勉强开了一个缝,从里面走出个小厮装扮的人,懒散地打着呵欠:“好叫府君知道,孟大天王说了,刘长史嘴上无德,不配为官,铁血帮代檀州百姓教训教训他,好让他长个记性,三日之后再来领人吧。” “就凭你这小厮也敢在本州面前装腔作势?”魏文忠疾言厉色,“铁血帮扣押朝廷命官,形同造反,王都尉何在!” “末将在!”军中站出个黑脸将领来。 “立刻进攻铁血帮,把刘长史带出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 黑脸将领拔刀大喝,“弟兄们,莫叫铁血帮小瞧了咱们,给我杀进去!” “嘿,我看谁敢。” 这时那扇黑沉沉的大门里传出一个浑厚嗓音,音波滚滚如潮,如同猛兽咆哮般冲击出来,黑脸将领猝不及防被冲飞,惨叫着摔在人群当中。 一时之间人人变色。 魏文忠气得脸色煞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普通人而言,哪怕是久经沙场的士兵,猎魔人也是降维打击。 那小厮面露冷笑:“就凭你们这些窝囊废,也敢包围铁血帮的大门,当真是不知死活。” “哦?”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背剑少年,魏文忠愣了愣,只见那少年走到铁血帮小厮面前,微笑握拳,打出去。 空气滚滚旋卷,那小厮骤觉天旋地转,“砰然”撞在黑沉沉大门上,炸开了一朵血花。 “铁血帮走到头了,我说的。” 少年抬脚一踹。 仿佛有焰光推动,那两扇厚重如铁的大门在沛然巨力的作用下脱离门框,最后砸在中庭的影壁上粉碎开来。 11、境界不等于实力(求追读!!) “那两扇门怕有千斤重,怎么在他脚下像纸壳一样?” 眼看那少年悠然踱步走入铁血帮,魏文忠傻眼了,王都尉也傻眼了。 士兵们却振奋起来。 “魏刺史,王都尉,我家主君既然放了话,铁血帮今日必然除名,不进去观赏观赏么,日后可就见不到了。” 柳如歌的声音让两人醒过神来,魏文忠振奋高呼:“进去,都进去!” 众人蜂拥而入,只见影壁已经不翼而飞,少年站在中庭,两边各有四根柱子,柱子上是熊熊燃烧的火盆,铁血帮的帮众就在这些柱子周围,各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般瞪着少年。 面向正厅的位置,四张太师椅一字排开,铁血帮的四大天王分坐,面目冷沉地打量少年。 孟超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三角眼络腮胡,围着虎皮裙,像个聚义山林的强盗头子。他盯着少年的目光极是凌厉:“本座纵横檀州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敢砸我铁血帮的大门,报上名来。” “靖魔司,秦霄。”少年淡淡微笑,“交出刘长史以及杀人凶手张宪,解散铁血帮,但有人说出半个不字,死。” 庭内一静,旋即哄堂大笑。 孟超大笑道:“靖魔司没人了是吧,小小燃星初境的小崽子,也敢在铁血帮大放狂言,真是不知所谓。弟兄们,给他瞧瞧你们的能耐。” “杀了他!” 杀气刹那间爆发,一瞬间数不清的暗器利刃朝秦霄身上招呼而去。 秦霄骈指一勾,折翼“锵啷”出鞘,大规模的剑气随剑而起,形成剑河横扫全场,惨叫声中,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中庭很快血流成河,把铁血帮众震在原地。 “燃星初境也敢猖狂,让爷爷来会会你。” 这时那四把太师椅上一个高大雄壮的男子猛冲上来,身上灵蕴都向右臂聚集,其上铁环震得“咣咣”作响,随之打出排山倒海般的重拳。 “实力与境界并非一等于一,可惜你永远不会明白了。” 秦霄微笑着,以拳迎之。 象王的力量叠加焰舞的推动力,再加上武魂的发力技巧,三者合一,拳碰处,气爆炸开,秦霄岿然不动,那猛男却脸色狂变,右臂上的铁环一个接一个破碎,随之是灵蕴被层层摧灭,紧跟着拳骨粉碎,整个右臂扭曲弯折,他惨叫着摔飞回去,砸碎了太师椅后在地上连连翻滚。 另外三大天王霍然起身,再定睛一看,只见猛男的手骨断裂,骨头茬子露出来,反插入了他的胸腔里,赫然已是气绝身亡。 “老四!” 其中一个八字胡男悲怒交加之下,拔刀指着秦霄,“你敢杀我弟弟,我要你偿命!” “哦?” 秦霄淡淡挑眉,身上焰光乍起,人已来到那八字胡男身后,一脚踢中他的后腰。 八字胡男反应极快,身上立即腾起灵蕴护体,但还是被往前推了好几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你!”他回身就是一刀,但劈了个空,惊骇中满场寻找,却发现秦霄竟已来到侧面,并且以极高明的擒拿手法扼住了他的手腕。 “你有弟弟,衙役李四就没有亲人?你会心痛,李四的父母亲人就不会心痛?他来索拿凶犯是职责所在,你们凭什么把他毒打至死?” “区区一个衙役,死就死了,我们可是猎魔人,日后魔神教若大举来攻,还要靠我们来抵挡,李四他算个屁!” “那我也借用你一句话,你算个屁。” 秦霄属实有些红温了,用力拗着八字胡男的手倒转一刺,八字胡男发现自己三十多层的修为如同摆设,手臂根本不由自主,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刀捅穿自己的咽喉。 周围帮众骇然失色,连连退步。 孟超瞳孔微缩,但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便悄然对二天王道:“老二,封住他的身法。” “明白了。” 二天王立刻会意,他将燃星境五十多层的修为彻底释放出来,在中庭铺开了一张大网,忽听细微破空音,忍不住抬头一看,却见那青钢剑携裹剑气大潮,幻化成剑河从天而降。 “啊——” 一声凄厉哀嚎,在不知多少剑气的灌注之下,他的身体直接炸成一片片血淋淋的肉条。 “抓到你了!” 孟超张嘴一吼,音波如同无形的大手将剑河撕碎开来,折翼断成数截摔落在地。 “大天王威武!” 周围帮众重又燃起了希望。 孟超奸笑起来:“秦霄,本座的修为已然达到燃星上境,灵蕴的强度、规模都不是初境可以比的,另外狮吼功也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的,我这三个结拜义弟之所以会轻轻松松败在你手上,就是因为吃了没有功法的亏,现在你没了兵器拿什么跟我斗?” “其实在如歌的描述下,我还以为会是一场不错的战斗,没想到铁血门那么的让我失望。” 秦霄伸手虚握,断成数截的折翼重又拼接、熔合,“咻”的飞回到他手里。 孟超脸色一变:“你这剑明明是凡兵,怎么会……” 秦霄却将剑归入鞘中,带着淡淡的失望:“你空有修为,却连我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都觉察不了,就跟你手下那些帮众没什么不同。” 孟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精彩,他苦苦修炼那么多年,从没有想过会被与凡俗之辈划上等号。就这一失神的功夫,心里头警兆陡升,霍地转身抬手封住下颔,果见少年兀然现身,右脚笔直上踢。 他提前觉察封住这一脚,刚要调动灵蕴狠狠还击,身子却不由自主向上飞升。 没有亲身体会,根本无法明白这一踢的运力之精绝,仿佛所有的力道都集中在一处关节爆发开来,令人无从抵抗。 孟超的身子虽是僵直的,但脑子却前所未有活跃开来,瓶颈已久的境界开始丝丝松动,他霍然明白了少年话里的意思:力量并非单纯的叠加与释放,所有的功法都蕴含上乘的运力技巧,而如何灵活运用这些技巧,才是个人实力的体现。 秦霄屈膝一蹬,焰光一闪,人已越过孟超冲天而起,在最高处一顿,翻身下落间,足跟又有焰光闪烁,随后如同战斧般劈下。 轰! 惊人的爆响声里,孟超如同流星般摔落在地面,力道之大,直接掀起了一道带着丝丝焰色的龙卷,离得近的铁血帮众惨叫着四分五裂。 12、英灵现,狮吼功 不知过去多久,秦霄轻轻下落,一脚踩住孟超。 “住,住手,我败了,我认输,别杀我……” 孟超一面呕血一面求饶。可是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仿佛已悟见了自己的道,仿佛对前路已再无迷茫,只要撑过此劫,必定能够别开生面。 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展开复仇的时候。 秦霄转头望向魏文忠:“在下已制伏贼首,请魏刺史问话。” 魏文忠后者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想好个聪明又知进退的少年郎,这时候竟然懂得让自己来主持大局,可以说给足了体面,跟以往来檀州办案的猎魔人全然不同。 “咳咳,本州问你,刘长史在什么地方?” “就在西跨院,好吃好吃招待着,小人哪有那个胆量真的伤害朝廷命官……” 魏文忠率众来到中庭,看到孟超缩得跟虾米似的,心中忍不住的畅快,一面命人进去搜查,一面冷声说:“孟大天王,适才你不是很威风吗?不是派小厮当众给本州难堪吗?现下怎么连站也站不起来?这等丑态也配称大天王?” 孟超面露讨好:“小人在府君面前,就是在泥浆里打滚的土虫,哪敢称天做王。” 魏文忠冷哼一声:“小小帮会,乌合之众,也敢挑衅朝廷法度,不知死活这句话,本州现在还给你。” 出了一口恶气后,他没有忘记秦霄的任务,接着喝道:“本州再问你,张宪现在何处?” 孟超露出一脸懊悔:“秦备身,府君,好叫二位知道,那张宪早就逃走了。”他以为秦霄最少是个备身。 秦霄给柳如歌使了个眼色,后者适时接口:“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孟超唉声叹气:“是这样的,那张宪在檀州城里杀人,铁血帮怎能容忍?于是派人去抓捕,没想到此獠端的是狡猾,他知道官府也在缉捕他,所以故意束手就擒,待被我抓进帮中地牢,便伺机逃了个无影无踪,小人恨的呀……” 这时搜查的军士们带着一个身穿浅红色官袍的男子回来,应该就是刘长史了。 “刘兄可无恙?”魏文忠连忙迎上去。 “下官无恙,下官无恙。”刘长史激动地挽住魏文忠的手。 魏文忠欣然地拍着老伙计的肩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刘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阴山府派过来的猎魔人,秦霄兄弟和柳如歌姑娘。此次能够大破铁血门,可以说全是他们的功劳。” “刘长史。”二人行礼。 从头到尾都在观战的柳如歌则有些脸红。但是没办法,谁叫秦霄这么变态,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好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刘长史连连还礼。 负责搜查的军士带回消息,确实没有看到张宪的踪影。 柳如歌脸色难看起来,踢了孟超一脚:“既然张宪已经逃走,你为何不据实上报官府?非要与官府作对,落到这个下场你满意了?” “只因为……”孟超有些迟疑。 “还敢隐瞒,快说!”柳如歌拔出剑来。 孟超慌忙说:“经过本帮的调查,张宪杀人是为了抢夺英雄帖。” “什么英雄帖?” “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为英雄会的组织,据说在河北道很是招揽了一批成名高手,他们一共下发了三百份英雄帖,只要拿到这个帖子,就有机会加入其中,可以共享组织里的所有情报、资源以及人脉关系网。” 孟超叹了口气:“小人之所以隐瞒不报,就是担心英雄帖的事情泄露出去,准备暗中调查张宪的行踪,再集结全帮之力抢夺英雄帖,那样铁血帮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 魏文忠冷冷插了一句:“更上一层楼,好方便你们更好地作恶?” “不敢不敢……”孟超讪讪笑着。 秦霄忽然道:“铁血帮今日人员齐全,是打探到了张宪的踪迹?” “秦备身好生了得,这都被你猜到了。” “别废话,说他在哪?” “秦备身问话,小人当然知无不言,只是不知可否饶过小人一条狗命?” 秦霄忽然拔剑一挥,孟超的脑袋就与身体分了家,他到死也没明白,秦霄杀人之前一声不吭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孟超的尸身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淡蓝色光球。 “英灵?” 秦霄吃了一惊,因为孟超实在太弱了,能形成英灵着实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他目前收取的英灵里,每个都在独特领域里取得了相当的成就,甚至是顶尖的存在。 英灵只有他可以看到,他不动声色地收入英灵档案里,脑海中透明气泡撑开,蓝色光球一入此间,就形成了一张卡片状的能力档案,上面的光影慢慢显现,是一个蹲着马步的和尚模样的人,根本不是孟超。 “难道是狮吼功?”他想到了孟超的功法。 现在不是验证的时候。 秦霄环视周遭,高声一声:“提供张宪下落者,可免死罪。” “我知道!”响应云集。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机灵的铁血帮帮众挣脱官兵的束缚,抢在所有人前头大声喊道,“是三天王查到的,张宪那小贼就躲在朝阳县的暮云楼里。” “暮云楼?” 柳如歌哑然,好家伙,檀州本土两个地头蛇,这下全齐了。 秦霄打量着那个帮众:“会不会画画,把张宪的模样画出来,我就放你走。” “上官此话当真?”那帮众大喜。 秦霄转向魏文忠抱拳:“魏刺史可否行个方便?” “当然可以。”魏文忠对那帮众威严道,“就按秦兄弟说的,只要你能画出来,本州即刻放你走,绝不食言。” 那帮众要来笔纸,把张宪的模样画在纸上。他的画功虽然粗劣,但到底是描摹出了个轮廓。画像上张宪中等身材,头缠包巾,鼻子很大,嘴角还有一粒很大的黑痣,倒是很好辨认。 魏文忠为了稳妥,又找来几个帮众认画,都指认说是张宪,这才把画像交给秦霄。 “魏刺史费心了,我二人这就赶往朝阳县。” “这就走?天色已晚,秦兄弟何不在刺史府歇上一晚,也好让本州尽尽地主之谊。” “张宪此人确实狡猾,去晚了恐怕又扑空,下次有机会一定叨扰。” 秦霄摇头笑着辞行。 13、所谓绝望 檀州城通往朝阳县的官道上,两骑迎着夕阳飞速疾驰。 柳如歌忽然侧头看秦霄:“主君与属下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怎么个不一样?”秦霄微笑回视。 四目相对,柳如歌面颊上浮起一朵淡淡红晕,连忙移开目光正视前方:“我能调查到主君的来历,可以算是机缘巧合吧。那天考评结束后,徐凯告诉我,主君与洛阳著名纨绔同名同姓,也就是秦尚书家的四郎秦霄。” “在司闻馆又探听到主君是戴罪苦役,我很疑惑主君年纪轻轻怎会犯下这等重罪?徐凯又说半年前秦四郎闯下滔天大祸,我于是肯定,主君就是秦四郎。” “传闻秦四郎愚钝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把秦家家塾齐先生气到吐血;可从应对魏文忠的情形来看,主君明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 秦霄听到这里淡淡笑了起来:“怎么说?” 柳如歌道:“魏文忠主掌一州军政要务,主君给了他体面,日后我们再来檀州执行任务,他岂会不给我们方便?他需要镇得住场面的声威和颜面,我们需要准确的情报和支援,可谓是各取所需。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连很多猎魔备身都不明白,一个个自恃身份妄自尊大,不把普通官员放在眼里,就拿今天画像的事情来说,魏文忠不点头,我们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见不论是官场还是江湖,都讲究一个人情往来。” 秦霄道:“你能说出这些话来,岂非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不过,我只要聪明不要绝顶。” “为什么?”柳如歌道。 “难看。”秦霄向她眨了眨眼。 柳如歌一愣,旋即会意过来,想象了一下秦霄秃顶的模样,忍不住发出笑来:“那我也不要绝顶。” “如歌,你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然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不公平吧?” “这怎么能怨我,是主君从来不问。” “我不问,你就不会主动说说?” “我以为主君不在乎。” 柳如歌叹了口气,“准确地说,主君需要的是一个会整理情报和打杂的人,我是谁,什么身份,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些你都不在乎。” 秦霄轻轻地笑了一下,刚好柳如歌转头看到,橘红的夕阳如同一匹柔软的绸缎铺在少年身上,那张清俊面庞上的笑容被映得格外独特,如同残照晚舟被拉长的剪影,温柔却又带着一点遗世而独立的孤独感,她的心没来由痛了一下。 “其实,我虽然知道了主君的很多事,但我总有一种感觉,真正的主君离我很遥远,像是幻梦里从天而降的神祗,可望而不可即。” “如歌,你若是想在这路上走得更远,最好不要分心他顾,任何伟大的目标,都需要从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开始。” 柳如歌心神一震,连忙点头应是。 “说说暮云楼。” 柳如歌迅速收拾心情:“主君,这暮云楼是由百来个猎命郎君组成的,性质跟铁血帮一样,甚至更为恶劣,只要你肯花钱,让他们杀掉双亲都会毫不犹豫,是一群只认钱的极其冷血的人。” 猎命郎君就是职业杀手。 “不过,暮云楼的猎魔人只有其楼主江白鹤一个,我在元山剑派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此人是个油滑之人,应该不会像孟超一样愚蠢。” 秦霄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听过英雄会吗?” “从未听过。”柳如歌摇头。 秦霄淡淡笑道:“孟超不是蠢,相反他挺聪明的,只不过野心突然间膨胀了而已。膨胀的原因很明显,就是这个英雄会。不过,这跟我们的任务没有关系,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张宪的杀人动机,找到他抓起来交给官府处置,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 他们大概二更时分抵达朝阳县,出示腰牌后,守城的士兵连忙把门开开。 秦霄轻打马腹进城,才刚穿过门楼,就看到城中一处半山腰隐隐火光憧憧,便勒住马头,向士兵询问:“差大哥,请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差大哥受宠若惊:“启禀上官,那里是暮云山庄。” 暮云山庄就是暮云楼的大本营。 二人确定了地点,径直驾马来到暮云山庄外,却隐隐听见嘈杂的喊杀声,再细看山庄外,竟被一群手持火把的衙役团团包围。 “站住,什么人?” 为首的是个身穿九品浅青色官袍的男子,看到二人驾马而来,当即拔刀拦路。 二人下马亮了腰牌,那男子连忙收刀抱拳:“下官朝阳县县尉林东,二位上官可是来与王备身他们会合的?” 秦霄摇头:“我二人另有任务。林县尉可否简单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是这样的,傍晚时分,两名从阴山府来的备身找到下官,说司闻馆查到暮云楼不仅干杀人的买卖,还暗中勾结人贩子拐卖儿童,于是奉命前来剿除,二位备身命令下官率领合衙役丁围住暮云山庄,不许半个贼人走脱。” “啊——” 话音方落,山庄里面传来一个痛苦的惨叫。 “小心,是江白鹤。” “把他给我围起来!” “啊——” “不行,他的身法太快了……” 接连响起的惨叫声之后,是一片混乱的嘈杂声。 “哈哈哈,就凭这点实力,也敢到我暮云山庄来杀人,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一个嘶哑难听的嗓音响在山庄上空。 柳如歌脸色微变:“主君,说话的就是江白鹤,看情形他的修为好像有所突破,上次见他的时候,威压感还没有那么强烈。” “哦?” 秦霄挑眉,举步而上,“那我们就进去会会这个杀手兼人贩子,看看他是怎么坏事做尽还能活得那么滋润的。” 二人踏入山庄,只见到处都是散落的火把和尸体,山庄上空,十来个身影高速穿梭,追逐着一个如同鬼魂般的幽影。但他们的身法明显差了不止一筹,不仅抓不到那人,几个呼吸的功夫,又被伺机干掉一个。 “有人来了,先散开隐蔽好!” 说话的人飞身落到秦霄二人面前,宽厚的面庞上带着警惕,“你们是谁,与江白鹤是什么关系?” 二人取出腰牌。 “原来是自己人,我叫王欢,莫非是司里派你们来支援的?” 那人激动了一下,但看到腰牌上“靖魔司阴山府猎魔预身”的小楷,顿时泄了气,“预身顶什么用啊,挨千刀的江老贼,窜起来跟个鬼一样。” 说着又凝神警惕起来,“你两个速速找个地方躲好,情报有误,那老贼的修为已经踏入燃星上境,而且身法非常诡异,经常消失不知躲在什么地方。” 说着话时,忽有个幽影悄然来到王欢身后,他才刚有所警觉,背部就有利器刺来,登时又惊又骇,调动全身灵蕴怒吼着回身打出一记开山拳。 拳劲暴烈突进,沿途的游廊被摧毁大片,但那幽影早就躲了开去,并在飞旋中再次探出手中淬毒的短刀。 “乖乖受死反而不会感到痛苦,挣扎只会让你更加绝望。” 嘶哑难听的嗓音发出“桀桀”怪笑。 王欢不及反应,只觉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此刻他无比的懊悔,司闻馆再三提醒,让他们最好凑足三个猎魔小队再来,他非贪那一点贡献,只叫了好友刘世杰的小队,如今不仅自己要死,还连累其他同僚。 “江白鹤,知道绝望怎么写吗?” 就在这时,秦霄闪身出现在二人身旁,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擒住了幽影的手腕,就如同铁钳一样,淬毒短刀再也无法寸进。 14、缩骨功 幽影用力挣扎,却发现纹丝不动,忍不住大吃一惊:“你是谁?” 王欢定睛一看,套在灰袍下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瘦小老头,光秃秃的头顶只剩下几根杂毛,长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简直就好像披上衣服的老猴。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这老东西长成这样,难怪不敢见人。”王欢可乐坏了,不仅捡回一条命,还看到了江白鹤不堪的一幕,“大家快来看啊,这家伙又老又丑,相由心生,可见他的心肠有多么恶毒了。” 一众猎魔人都跑过来。 “你们全都要死!” 江白鹤被触到了心内隐痛,暴怒下不再隐藏,被秦霄擒住的手臂“喀喀”的缩小,随后一闪就消失不见。 “你们全都要死!”他又怨毒地补了一句。 “缩骨功么,是功法还是天赋?” 秦霄身上焰光一闪,轻轻松松追上了江白鹤。 江白鹤一惊,自己在江湖上一向以身法著称,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燃星初境怎么可能有这等身法? 二人一追一逃,来到一处大厅。 江白鹤如同蝙蝠般窜上房梁,然后利用“缩骨功”把自己的身子隐蔽在梁上,却不见秦霄追进来,正疑惑时,忽听身后有人轻笑,他骇然倒立回身,借着烛光看到秦霄倚着梁柱悠然坐着,像是早就在这等他了一样。 “你,你难道是鬼?”他神色凝固。 秦霄微笑:“我们两个一起走出去,绝不会有人会说我像鬼,也绝不会有人说你像人,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是鬼?” “哼!” 江白鹤飞身落下,穿出大厅,来到庄子后面的一个荷塘,再度利用缩骨功,在荷叶丛中宛然飞燕般七旋八绕,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不掠起一滴水花,甚至连荷叶杆杆都没有一丝晃动,这等身法已将其天赋“缩骨功”运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等他以为秦霄被他甩晕了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已经在他即将穿出去的栈道上等着了。他再次改变路线,然而接下来的半柱香里,无论他怎么逃,少年都会出现在近旁,他终于明白不可能逃掉,于是拐上一处屋顶,咬牙瞪着随后赶到的秦霄。 王欢等人在高处看得分明,一个个瞠目结舌。 “妈的,是我没睡醒还是怎么?我好像看到一个燃星初境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撵着一个燃星上境?” “如果你没睡醒,那么我也一定还在梦里。” “不管是不是发梦,我看江白鹤这老狗要倒霉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江白鹤脸色发紫。 秦霄意态悠然:“现在你明白,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了吧。” 天上一轮清辉洒下来,少年丰神绝世,与“沐猴而冠”的江白鹤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他是秦霄,新人考评上击毁五百多个木人的秦霄!”有个猎魔新人大叫起来。 “他就是秦霄?”王欢震惊,“我当年击毁一百多个已惊为天人,没想到跟秦霄比起来,我就是个小老弟啊。” 江白鹤咬牙切齿道:“你不过是燃星初境,本座已是燃星上境,单凭灵蕴的强度就可以镇压你。虽然不知道你的身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不过没关系,待本座抓住你,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慢慢地逼问就是了。你最好不要那么快告诉我答案,因为我喜欢把人折磨至死。” 底下柳如歌冷笑:“江白鹤,你如果知道他刚刚一人一剑灭了铁血帮,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什么?”江白鹤瞳孔一缩,随即大笑起来,“差点上了你这小贱人的恶当!你分明是想坏本座道心,灭了铁血帮这种话,也好意思在本座面前说出口,当真是大言不惭!你若知道我暮云楼全盛时期倾巢出动,也挡不住孟超一记狮吼功,就不会那么幼稚了。” “不就是狮吼功吗,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毕竟我说过要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话音方落,秦霄已闪身来到江白鹤身侧。 下一刻,但闻一声惊天怒吼,整个山庄“咣咣”震动。 恐怖的劲风瞬间掀起好几层屋顶,劈头盖脸地打向江白鹤。 江白鹤又惊又恐,将浑身的灵蕴都聚到体表,然而却被层层撕碎,随之犹如被千万把利刃切割,身上袍服粉碎,露出干瘪瘦小的身躯,血流如注。 尽管他还站在屋顶上,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心力和勇气都已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会,怎么会狮吼功,那是孟超的绝学……” “当然是杀了他,然后从他身上得到的秘籍。” “老朽服输了。”江白鹤颓然跪倒。 秦霄面沉似水:“我来问你,司闻馆查出暮云楼拐卖儿童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江白鹤颤巍巍地拱手:“少侠容禀,实在是这年头的人命买卖不好做,又有官府阻碍,想要做得天衣无缝非常困难,老朽手底下百来号人要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少侠能否看在老朽坦诚相告且已行将入土的份上,饶过我一条贱命,老朽保证,日后绝不会再干为非作歹的事情,我可以发道心誓。” “放过你?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秦霄的眼睛冷冷的毫无温度,“被你拐卖的孩子们有没有这样求过你?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们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人生在世,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你知不知道你拆毁了多少户人家?像你这种连禽兽也不如的人贩子,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宰了你已经算是对你格外的开恩了,还敢求饶?” 他的右手一阵“喀喀”的响,五指青筋毕露,指甲锋利如刀,一个探手就从江白鹤的胸口里掏出其心脏。 “不,还给我,还给我……”江白鹤狂喘着,对生的渴望与对死的恐惧全挤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秦霄一个用力,手中心脏爆裂开来。 江白鹤最后狂吼一声“主人不会放过你的”便倒了下去。 主人? 难道这老狗背后还有人? 15、一阶告死灵 有点冲动了啊。 秦霄甩掉手上的血迹,眉头皱着。忽然惊讶发现,老狗身上居然也飘起了个淡蓝色光球。这个世界怎么回事,英灵这么容易诞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 英灵档案里,淡蓝色光球却没有生成卡片,而是没入特技大师的光影里,两个能力竟然融合了。 “难道是缩骨功?” 秦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他心里一动,手臂“喀喀喀”的缩回袖子里,随后又“喀喀喀”的伸出来。 “特技大师全面进阶,日后应该大有作为。” 这时柳如歌爬上来,看到江白鹤死成了一条老狗,一面拿出锦帕给秦霄擦手,一面弱弱地说了一句:“主君,咱们还没拷问张宪的下落呢。” 秦霄一拍脑袋:“哎呀,抱歉抱歉,我一生气就把这事给忘了。” “什么张宪?” 这时王欢等猎魔人也飞身而来。 二人便把追踪张宪来到朝阳县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欢道:“那简单,你把画像给我,我让人帮你搜查,只要那人还在暮云山庄,就不可能跑掉。” 秦霄道:“那就有劳王备身了。” 王欢大笑道:“秦兄莫要跟我客气,若不是你出手,我们还不知道要死几个人呢。” …… 王欢大包大揽,带着画像和手下亲自去搜查,让秦霄在前庭歇息。 柳如歌给秦霄擦完手,又细细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地方,一面嘴里略带埋怨道:“江白鹤整颗心都是黑的,主君杀人手段那么多,何必用这自污的办法。” “老话说越老越怕死,江白鹤就是典型,任何的折磨都比不过眼睁睁看着心脏被捏爆来的深刻。” 柳如歌道:“看来这老东西就算变成了鬼,也难以磨去对主君的恐惧了。但是没想到主君也有冲动的时候。” 秦霄眨了眨眼:“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本来就是个比较冲动的人,只不过平常伪装得很好,让你误以为我很冷静。” “我才不信呢。”柳如歌掩唇直笑。 秦霄笑了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像王备身他们这样出任务,贡献点分到每个人身上就不多了吧?” 柳如歌道:“何止不多!这样说吧,一个刚加入靖魔司的猎魔预身,一整年勤勤恳恳下来最多积攒三百个贡献点。没有主君这样的实力,单独执行任务根本是不可能的,就拿猎豹营军官勾结魔神教徒一案来说,那姓黄的魔神教徒可以任意屠杀燃星初境,换成王备身他们,即便整队联手也需要事先精心策划,甚至提前布置好陷阱才行,即使如此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秦霄听下来,对贡献点有了全新的认识,忽然问:“你每个月给家里多少贡献点?” 柳如歌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道:“一百个。” 秦霄慢慢睁大眼睛,很少有事情可以让他这样的吃惊。 夜风吹起柳如歌的发梢。看得出来,她忽然间变得心事重重。 在这个娇艳如花的女子身上,仿佛趴着数不清的蚂蝗,正在一点一点吸食她的生命力。 “秦兄,找到那个人了。”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快步走出来,向秦霄抱拳,“我叫刘世杰,王欢让我出来请你们进去辨认。” “太好了,多谢刘备身。”秦霄抱拳还礼。 “秦兄太客气了,如果不是你,我们今天要倒血霉。” 刘世杰笑呵呵地在前面带路。 来到中庭,就看到王欢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等在那里。 “秦兄,来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哈哈哈,这家伙扮成伙夫躲在厨间,幸好老子眼睛锐利,不然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二人来到中庭,仔细打量那人,一身仆役装,头上缠着包巾,鼻头很大,嘴边有颗大黑痣,赫然就是画像上的人。 张宪冷冷道:“哼,落到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霄示意柳如歌接管犯人,然后向王欢和刘世杰抱拳:“案子告破,我们还要把张宪交给官府,这就告辞了。” “秦兄这就走?还想邀你到县里找个地方一起喝酒呢。” “下次会有机会的。” 秦霄忽然想起什么,便让柳如歌押着张宪先行,然后低声说,“二位备身,江白鹤身后疑似还有主谋,若是有心,不妨稍作留意。” “贩卖儿童在我朝本就是重罪,其行可诛,其罪天理难容!”王欢正色道,“秦兄放心,我二人一定会继续查下去。” …… 二人押着张宪走在朝阳县大街上。 “主君,咱们现在回潭州府把他交给魏刺史吗?” “不急,奔波这一路你不累我还累呢,找个客栈歇一宿再说。” “是属下疏忽了。”柳如歌很是难为情,“这一路上都是主君在冲锋陷阵,属下好像什么都没干。” 秦霄打了个呵欠:“作为补偿,等会由你看着他,我要好好补一觉。” 二人敲开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由柳如歌看守张宪,秦霄在另一间房直接躺下呼呼大睡。 夜色渐深,柳如歌赶了一天的路也甚是疲惫,见张宪蹲在角落老老实实睡觉,还打起了呼噜,便慢慢也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烛光摇曳。 光影渐渐扭曲。 熟睡的张宪突然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也不知怎么的一用力,身上的麻花绳条条崩裂,缓缓站起来,目光贪婪地在柳如歌身上扫视:“好久没遇到这样的极品了,小美人你等着,待我把那小子解决,便让你感受一下人间极乐。” 说着窜出窗去,来到隔壁间的床头,借着月光看到,少年兀自蒙头大睡,浑然不觉危险已经降临。 “小子,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张宪阴冷一笑,拔出一柄淬毒短刀便狠狠地扎下去,可是反馈回来的触感不对,他猛地掀开被子查看,这才发现被子下是用另一床被子叠成的假人。 “上当了!”他一惊,立刻窜出窗子来到大街。 两个影子紧随而下,一前一后拦住他的去路。 “没想到吧,主君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柳如歌笑语嫣然。 张宪冷冷道:“你是怎们看出来的?” 秦霄道:“你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不过是因为没有把握对付那么多的猎魔人,才故意束手就擒。” “你还看出什么了?” “你能藏住魔素,却藏不住邪教徒偏执、狂热的臭味。” 张宪眯眼:“你既已识破我,为何还要上当?” 秦霄悠然地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准备演到什么时候,毕竟像你这样能把‘魔素’隐藏起来的魔神教徒,在我朝境内很是罕见。” 魔素为天下一切恶的总纲,魔神教徒的魔元,就是由魔素构成,本质上也是一种力量的体现。 就好比猎魔人隐藏不了灵蕴的波动,魔神教徒也很难隐藏魔素的波动。 柳如歌脸色一变,张宪一愣,旋即低声地笑起来:“好好好,没想到你居然真能看穿我的身份,小子,报上名来,你死后我会把你记住的。” 说着话时,隐藏的魔元丝丝弥漫,空气如同潮水般被推挤开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波动。 柳如歌骇然色变:“主君,此贼本命灵已达一阶?就像燃星境修满之后有可能诞生天赋一样,一阶告死灵也会诞生特殊的能力。” “说对了。” 张宪阴阴一笑,嘴边那颗黑痣跳到他的肩膀上,随之膨胀成“异形”般的魔怪,“我的本命灵达到一阶后,诞生了硬化的能力,就算是照骨境的猎魔人,也根本打不穿,所以你们今天死定了。” 魔怪不知怎么溶解开来,化成一件漆黑色的甲壳,将张宪整个人包裹起来,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 “你的话太多了。” 秦霄骈指一勾,折翼出鞘,携剑河飞射而去,势如破竹地穿透了张宪的身体。 那号称照骨境猎魔人都打不穿的甲壳,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就此湮灭成了漫天的飞灰。 张宪脸色突然间煞白,突然间“哇”的吐出一口血箭,随之整张脸爬满了惊恐,一步步后退,却被自己给绊倒在地。 柳如歌微感恍惚,上一个号称照骨境猎魔人打不穿的先天气罡,也是这样被一招打了个粉碎。而她也终于认出了这门天山的秘传《千瀑神流》。 折翼化光倒飞回来,悬在张宪的脖子上。 秦霄道:“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要招惹铁血帮与暮云楼?” 本命灵被杀,张宪的嚣张气焰尽消,颓然道:“起初,我并没有要招惹他们,在发现被官府缉捕之后,为了脱身才故意被孟超抓获,我深知孟超不会放过我,从地牢逃走后,就躲到暮云楼里,打算等他们火拼起来再趁机逃走。” 秦霄神色幽微:“你再编一句谎话,我立刻宰了你。” 16、身份疑团 “我说的都是真的!”张宪慌乱道。 “你想把别人当成傻子,自己最好聪明一点。” 秦霄剑指微微一动,折翼划出一道圆弧斩去了张宪的右手,后者撕心裂肺在地上翻滚哀嚎。 “主君怎么知道他在说谎?”柳如歌好奇道。 秦霄道:“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因为害怕官府的缉捕而故意被铁血帮捕获,那么逃走之前又为什么要暴露英雄帖的事情?” 柳如歌美眸一亮:“主君是说,他故意利用英雄帖挑起官府与铁血帮的冲突?然后躲到暮云楼,铁血帮为了得到英雄帖,势必倾巢出动进攻暮云楼,檀州两大势力火并,肯定会出大乱子,他好趁机浑水摸鱼……” 她越分析越觉着接近真相,“莫非英雄帖根本不存在,是此贼故意杜撰出来的?” “不,英雄帖应该确有其事,否则骗不了孟超。” 秦霄凝视张宪,“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潜入檀州到底有什么阴谋?” “告诉你我的下场只会更惨。”张宪苦涩一笑,然后咬破了嘴里的毒囊。 “不好!”柳如歌想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看他毒发身亡。 “主君,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拿上魔神令,把他的尸体放到衙门门口,咱们任务完成可以回阴山府了。” “可是,魔神教徒伪装成猎魔人,这件事……” “这件事仅凭目前掌握的线索,强行推理或草草结论只会越发偏离真相,回去你如实上报司闻馆就是了。” …… 月夜下,两骑徐徐并行。 柳如歌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叹气道:“我本来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任务,不涉及魔神教,贡献点也还算丰厚,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还有,在他身上也没搜到所谓的英雄帖,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是被他藏到别处去了。”秦霄笑了一笑,“这个任务,给你二十个贡献点。” 柳如歌连连摇手:“不,主君已经够照顾我了,我拿十个贡献点就够了。” “就二十个。”秦霄笑着道,“今天你发现了我的一个秘密,这算是封口费吧。” “秘密?” 柳如歌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主君是说狮吼功?” 秦霄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却被你给发现了,本来想把你灭口,心里又舍不得。” 柳如歌俏脸一红,心里又欢喜又羞涩又感动,胸口堵堵的,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少年忽然大笑着一拍马腹,纵声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柳如歌受到感染,收起小儿女意绪,纵马迎风,尽情展露北地女子的豪迈风采: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月夜下的诗歌,是那么的美好灿烂,一如少年少女身上的磅礴的生命朝气。 …… 回到阴山府已经是后半夜。 两人皆是饥肠辘辘,敲开一家酒楼,买了点食材回到小院,秦霄利用大厨英灵带来的顶级厨艺煮了一大桌子菜,吃得柳如歌差点把舌头给吞下去。 当夜柳如歌就在小院偏房住下,翌日去司闻馆交付任务。 秦霄接着来到宝库,两个任务积累了五十个贡献点,用四十八个贡献点换了十六颗纳蕴丹,随后回到小院闭关。 转眼已经是两天之后。 秦霄盘膝坐在榻上,呼吸似有若无,周身灵蕴丝丝缕缕缭绕,像绘制成了一幅神秘的图案。意识层面,那个虚无世界里,三十六道超巨火光点燃了三十六颗星辰,星光遍洒大地,驱走了大量的黑暗,世界仿佛随之生动起来。 “三十六层,初境大圆满。” 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又到了这一步,不过打破境界的壁垒所需的灵蕴是一个天文数字,前世积累了半年才堪堪完成,也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捷径。” 这两天除吸纳灵蕴以外,便是继续琢磨剑诀了。 这段时间下来,《千瀑神流》不可思议的强大,在秦霄的战斗能力体系里超过了焰舞与象王,稳稳排在了第二名,仅在武魂之下。 加上“折翼”的诞生,现在他对剑修之道愈发的感兴趣了。 “哎呀!” 这时外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惊叫声,然后秦霄就嗅到了一股子烧焦的味道,紧跟着是“砰砰啪啪”的声响。 拆家似的动静让秦霄坐不住了,连忙推门而出,循着气味来到厨间,只见柳如歌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忙碌着,灶里的火都烧出来了,锅里的菜也黑糊糊的,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柳如歌看到秦霄出现在门口,兴奋地道:“主君闭关两天,一定饿坏了,再等等就能吃了。” “别别别,”秦霄脸色一黑,“吃了这一顿,我怕就没有下一顿了。” “不会的主君,如歌愿意天天给主君做饭。”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就让我做嘛,求求你了。” 秦霄叹了口气,忽然屈指一弹,英灵档案里属于大厨的淡蓝色光球飞射而出,落到柳如歌身上。这是英灵档案的另一个能力,可以把能力赋予指定目标。 柳如歌娇躯一震,忽然把黑糊糊的东西倒掉,然后洗锅,重新备菜、烧火,各种厨具忽然间用得炉火纯青。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能帮秦霄做点事情,让她很是欣喜。 很快,一顿大餐就摆上了桌。 秦霄满意地吃了起来。 很快,一大桌菜就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一空。 他抚着肚皮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柳如歌也高兴起来,哼着小曲收拾了碗筷,然后神秘地笑道:“主君猜猜我这两天去了哪里。” “赚到贡献点了吧。”秦霄道。 “果然瞒不过主君。”柳如歌雀跃地伸出五根手指,“五个贡献点哦,我临时参加了王备身的任务,剿灭了一股盘踞在贝州清河的水匪,另外还分到了不少缴获的财宝呢。” “当然,这两天我没有只顾着自己的事情,主君让我调查的有眉目了。” “哦?” 秦霄来了兴致,“那就说说吧。” “先说周过,此人今年二十七岁,八年前在洛阳靖魔司总部登记造册,不到半年就因功晋升为猎魔备身,大约七个月前,他忽然请调阴山府,本来这种调动需要层层审核,司里却痛快地给他批了。” “七个月前?” 秦霄眯起眼睛。 柳如歌凝视着他,一字一字低声道:“这个请调申请的日期,与主君被判流放为同一天。” 17、她的名字 “果然。”秦霄仿佛解开了什么疑惑,笑了起来。 “他会不会对主君不利?”柳如歌忧虑道。 秦霄望着她的眼睛:“如歌,有些话我找不到别人来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柳如歌神色郑重:“如歌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对主君不利,如果违背此誓,就叫我夙愿破灭、道心粉碎而死。” 秦霄站起来走到院子的角落,透过摇曳的竹林看着阴山府那错错落落的建筑: “那一天我上山拾柴,遭到魔神教徒的袭击,因而觉醒了修行天赋将他反杀,后来我躲入深山,周过一直暗中跟随,表面上是为阴山府吸收新鲜血液,所以暗中观察我能否踏入修行境界,可通过杜子钧的说法可以断定,周过从来不做这种事情。”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柳如歌忍不住道。 “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把我来历和遭际说得清清楚楚。”秦霄神色淡淡,“从那时候起我就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特别关注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起初我以为他是我父亲派来的,加入靖魔司后,我发现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柳如歌默然,户部尚书虽然职权不小,但也没办法把手伸入靖魔司。 “另外一个呢?”秦霄问。 “另外一个,很奇怪,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我用了好几坛猴儿酿,才从藏书阁的守阁人口中问到了一点线索,他告诉我此女身上带着大都督的幽州令,见令如见人,但整个河北道持此令者,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 “谁?” “靖魔司四大猎魔使令之一陆光轮。” “什么是猎魔使令?” “职权在备身之上,简单地说,就是各大分部的实际负责人。但那个女孩子不可能是陆光轮。” “为何?” “因为陆光轮是男的,而且他人一直在幽州城里,是大都督程戍的贴身卫队首领。不过,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属下倒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 “说来听听。” 柳如歌正色道:“主君可知河北道分部为何建在阴山?” “说下去。” “因为魔神教的教坛就在阴山深处,魔神教的威胁太大了,阴山府的主要责任就是监督魔神教的动向;但这需要强大的实力,否则反而会被对方杀上门来……” 柳如歌深吸一口气,“实际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也正是那一次,阴山府惊现一位大天境的超级强者,仅用了一招,就将来犯的魔神教高手悉数斩杀,天下为之震惊。此后虽然司里没有明言公告,但阴山府藏着一位大天境的强者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是她的话,身上带着幽州令就不奇怪了。” “你怀疑她就是那位大天境强者?有什么佐证吗?” “当年那位大天境强者施展的,是《千瀑神流》剑诀。” 秦霄沉思了片刻,笑着道:“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推断,他们对我应该没有恶意。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继续调查那两人的身份,暗地里进行就好了,不要太过声张。” “是。” 柳如歌应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王备身说上次暮云山庄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主君,所以把剿灭暮云楼所获得的贡献点,分出了十个划到主君的账上。另外,还请主君今晚到邀月楼赴宴。” “邀月楼是什么地方?” “据说是男人的天堂。” 柳如歌转身去换了一身男装出来,“主君也带我去长长见识呗,看看男人的天堂长什么样。” …… 是夜华灯初上。 阴山府像赶集一样热闹非凡。 邀月楼外矗立着一座装饰着彩色丝绸的两三层楼高的牌楼。 秦霄带着柳如歌走进牌楼,只见一个简约别致的园林展现在眼前,踏入走廊,帘幕外是各种奇珍异卉,一排六角宫灯从梁上垂下来,每一根柱子上都有一幅名人字画。 “这个地方还真不错。” “主君没来过?洛阳也有邀月楼,而且听说规格比这更大更漂亮。咱们阴山府的邀月楼,据说一副座头要五个贡献点呢,酒水钱另外算,洛阳肯定更贵……” 秦霄不禁暗暗咋舌,嘴上笑着道:“就是因为太贵了来不起,我父亲只是户部尚书,又不是靖魔司司主。” “秦兄,快来这边。” 这时王欢在前面大声招呼。 “王备身。”秦霄笑着拱手。 “嗨,快别跟我客气,叫我老王或者阿欢都行,咱们兄弟之间不讲究官场那一套。”王欢热情地挽住秦霄的手,见柳如歌也在,便挤眉弄眼道,“嘿,如歌也来了,这是小媳妇监督郎君呢?你放心好了,邀月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王备身误会了,”柳如歌很淡定,“如歌与主君是主仆关系,跟着来长长见识而已,主君在洛阳欢场名声响亮,邀月楼不过是小场面。” “嘿,那倒是我小看秦兄了?” 王欢引着二人来到一个雅座,只有刘世杰一个人,桌上摆着精美的点心和几坛酒。 “秦兄,快快请坐。”刘世杰站起来迎接。 众人互相见过礼,王欢坐下就开始倒酒,秦霄也不含糊,盏来必饮。 几人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络。 “秦兄弟,你可能不知道,这玉簟春算是北地难得的好酒了。” 刘世杰喝了几盏酒后,满脸通红,一下子话多了起来,搂着秦霄的肩膀大声说话,“阴山府是比不了洛阳,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怠慢你。说实话,要是那天被江白鹤逃走,第二个暮云楼很快又会出现,谁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被他所害,为兄心里是真的感激你啊!” “什么都别说了,刘兄,一切都在酒里。” 秦霄喝得也有些上头,打着嗝,给刘世杰倒了满满一盏,两人勾肩搭背一饮而尽,然后放声大笑。 王欢大笑:“哈哈哈哈,刘世杰,你可真够肉麻的,喝酒就喝酒,煽什么情啊。哎,你们看,邀月楼今夜的表演开始了。” “还有表演?” 秦霄就往那透明的帘幕看出去,果然看到一个好大的圆台,伴随着一声琵琶开场,一个个身材窈窕蒙着面纱的女子鱼贯入场。 “哈哈哈,好好好,跳得好。”王欢吃得半醉了,不住地鼓着掌。 秦霄正欣赏着,忽然透过舞姬,看到对面雅座里有个熟悉的少女,仍然穿着那件裁剪独特的天青色衣裙,让人见之忘俗。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秦霄,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秦霄端起酒盏示意了一下,少女轻笑,返身去写了一张纸条,然后铺展开来,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下了她的名字。 18、惊天大案 “羽青……”秦霄忍不住念出了声,但不知道因为喝得半醉还是怎么样,最后一个字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主君,你说什么?”柳如歌脸颊酡红醉态惺忪,傻笑着爬到秦霄身后,从背后环抱他,“嘿嘿嘿,主君长得好好看,如歌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这样抱着你……” 秦霄感到一个绵软的娇躯紧密无间地贴上来,两座峰峦硕大而又充满弹性,如兰似麝的处子体香绕到鼻间,浑身的血液不禁加速流动。 柳如歌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这样会给男人带来怎样的诱惑,嘟着嘴咕哝着:“主君,别看那些妹妹跳舞了,看我跳,阿娘说我天生就是跳舞的,让我给你表演一下,嘿嘿嘿嘿……” 然后她就真的在包厢里借着外间美妙的音乐舞动起来。她的舞姿兼具健美与柔媚,仿佛在二者之间抵达了一个平衡,近乎于道的品相,又兼之男装扮相,英气非凡之余还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直接把三个大男人都看呆了。 王欢喃喃道:“原来我们的如歌妹妹才是真正的舞者,此舞应从天上来,人间哪得几回见……” “如歌妹妹,我愿封你为河北道最美妹妹。”刘世杰高声欢呼。 王欢也哈哈大笑着:“从此天下皆是庸脂俗粉,唯我如歌妹妹艳冠群芳……” 待秦霄回过神来时,对面包厢的佳人已经不知所踪。 这场酒直喝到后半夜才结束。 四个人只剩秦霄还勉强留有一点意识,幸好王欢已经提前结过了账。他背着柳如歌回到小院,把她往偏房床榻一放,正准备回主屋,却被柳如歌拽了一下,他本就昏昏沉沉的,一下子立足不稳栽倒在柳如歌的身上。 “主君,如歌好热……” 柳如歌无意识地呢喃着,衣衫半解。 秦霄勉力定睛一看,眼前的美景让他一阵头昏目眩,两行鼻血滴落下来,跟着酒劲一冲,意识便不住地往下沉去,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枕在两团绵软温热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短,二人都是猎魔人,体内灵蕴不断地消解酒精,很快醉意就散去,正常睡眠之下,二人都感到睡姿有些奇怪,于是同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柳如歌的脸霎时间烧成了红苹果,想叫又不敢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鼓起勇气用力推开秦霄。 “主君……你,我们……” 秦霄顺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衣服是你自己扒开的,我之所以会睡在你房里,是因为送你回来的时候被你拽了一下,我醉得厉害,栽倒在你身上后爬不起来,就睡了过去。” 柳如歌急了:“胡说,我,我怎会如此的不知检点……明明是你好色!都说秦四郎是个登徒子,原来是真的!” 秦霄大声笑道:“《登徒子好色赋》里,宋玉为了说明登徒子之好色,把登徒子的妻子形容成龅牙歪鼻的人间惨色,意思就是登徒子连这样的女人都不放过,其好色程度令人发指,而我就高明多了。” “高明在哪里?” “我只好如歌这样的绝色。” 秦霄俯身眨了眨眼睛,还想继续逗弄小女仆,外边响起“梆梆”的敲门声。 他只好起身开门,只见名录府郎中郑樵气喘吁吁站在主卧外面,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郑郎中?” 看到秦霄从偏房出来,郑樵愣了一下,随后道:“夤夜搅扰秦预身清梦,实在对不住,只因事态紧急,实在顾不得这许多了。” “进来喝口水吧。” 郑樵跟着秦霄走进主卧,喝下一大杯水定了定神,这才凝声道,“昨夜河北道发生了一桩惊天大案。” “哦?” “大概子时左右,押送五百万两饷银的三千龙武卫,在檀州境内人间蒸发,饷银也不翼而飞。” “龙武卫?那可是拱卫京师最精锐的卫士,个个身穿重甲,在野外就算遭遇契丹铁骑,也不可能被冲垮,更遑论蒸发不见!” “事实却真的发生了。” 郑樵苦笑着压低声音,“此等要案,下官绝不可能哄弄秦预身。自打承佑元年至今,朝廷连年与伪燕朝作战,国库早已打空,这五百万两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大都督正等着这一批饷银安抚边军,一旦那些戍边的军将得知饷银被盗,必然军心大乱,若是被别有用心者煽动哗变,边防全线告急,恐怕幽州危矣!” “大都督已经在赶来阴山府的路上了,他给司闻馆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找回饷银。” 秦霄道:“我能做什么?” “是这样。”郑樵正色道,“本来此等紧急任务非猎魔备身不可,事实上也是,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个备身率领各自的小队前往檀州调查了,然而檀州刺史魏文忠在塘报里特别提到了秦预身,说希望你也能接下这个任务,司闻馆这才派下官来此。” “原来是魏刺史引荐。” 秦霄一下子都明白了。他郑重抱拳:“事关国运,在下当仁不让。” “好一个当仁不让!”郑樵动容还礼,“那么秦预身,下官这就回禀司闻馆,等你的好消息了!” 半刻钟后,两骑自阴山府疾驰而出。 …… 翌日巳时。 阴沉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檀州城刺史府公堂外面,五十多个阴山府的猎魔人分成两拨,一拨是数十个预身,一拨是九个备身,毛毛细雨落在他们护体的灵蕴上无声滑落,点滴不沾身,周围值守的府兵则淋湿了衣物。 预身里有许多新人,不敢多说话。 备身们则聚在一起讨论各种可能性。 “此事一定是魔神教干的,不然谁这样胆大包天?” “现在下结论太早了,那可是三千龙武卫,就算并排站着让我们杀,也至少能看到痕迹,怎会像这般人间蒸发?” “确实如此。而且,如果是魔神教,想完成这等规模的袭杀,必然是一场激烈的入侵,我们站在十里外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魔素的臭味,各路关卡怎会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魔神教,难道是铁血帮或者暮云楼?” “这两个势力作为檀州地头蛇,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好像铁血帮就在檀州城内,不如让衙役去把主事的传唤过来,咱们先行审问一二。” “说的是,不过咱们既以王备身为领队,此事还是要先得到他的首肯。” 十个猎魔备身小队以其中一个成名多年的宿将王通为首。 王通约莫五十来岁,有些中年发福,但身材高大,四肢雄壮,一双虎目精光涟涟。他原来也是军中的将领,有着丰富的领兵作战的经验,来到阴山府后先后立下了不少大功,是以被另外九个备身推举为此次行动的首领。 收到递话,王通不置可否,看了看身边另外两人:高大但较为瘦削的将领、中等身材的紫色脸庞的男子。 “陈大将军,陆备身,魏刺史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们?” 紫脸男子耸肩摇头。 “这个,我也不知道。”那将领说。 “哼!”王通怒火升起来,“我是阴山府此次行动的首领,你则是武威军大将军,他区区一个下州刺史,把我们晾在一旁是何道理?” 他的声音毫不掩饰,整个刺史府都听到了。 “王备身,陈大将军,对不住对不住,下官来迟了。” 这时魏文忠带着刘长史匆匆跑出来,连连拱手作揖致歉。 王通不耐烦道:“魏刺史快别废话了,赶紧述说案情,然后带我们去饷银被劫的地方勘察。” “能否再稍等一下。”魏文忠苦笑道。 “还等什么?”王通虎目瞪圆,不怒自威。 魏文忠与刘长史对视一眼,苦笑着拱手道:“实际上,下官此次还邀请了一位得力援助,也是阴山府的,不过他可能消息收得晚了,现下应该就快到了。” 王通目光渐渐凌厉,如同猛虎盯住了猎物:“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那么多人等他一个?” 19、你在狗叫什么? 猎魔人身上灵蕴的波动非常明显,尤其是高手,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威压,如果稍微带点恶意,就如同被猛兽盯上,那种来自血脉的恐惧,是根本不由自主的。 魏文忠冷汗暗流,却仍然强自镇定,拱手道:“请王备身稍安勿躁,此案实在过于诡异离奇,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破案的希望,还是再稍等片刻吧。” 他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直觉,如果说有人能勘破此次奇案,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他所等待的那位少年。 但这“地图炮”他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王通胸膛里怒火滚动,心说檀州区区六千户,不过是下等小州,你一个小州刺史不过是个从四品下,自己可是对抗魔神教的猎魔备身,从四品上,竟敢这样怠慢……但转念又想,刺史毕竟是皇帝敕命的一州主官,闹将起来不仅对破案不利,对方若心怀怨怼,在邸报里弹劾自己横行跋扈、目中无人,那么今年晋升使令的希望怕是又要破灭了。 靖魔司的猎魔人因享有诸多特权而自命不凡,每每与地方官员产生矛盾冲突,每年各地送往朝廷的邸报,至少有两成是弹劾猎魔人的,已是屡见不鲜了。 想到这里,王通强行按捺住怒火,阴阳怪气说道:“也罢,饷银在檀州境内被劫,一州主官高低要论个‘治境不严’的罪名,魏刺史都不急,本座急个什么?本座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样大的架子。” “是是是,实在抱歉。”魏文忠赔着笑脸。 王通冷着脸道:“还有,此次饷银被劫,檀州本地帮派甚为可疑,魏刺史可曾派人传唤讯问了?” “王备身有所不知,檀州本地已无帮派。”魏文忠道。 “哦?”王通冷冷道,“莫非铁血帮暮云楼一流已从檀州迁走?可是为何而迁,迁去哪里,魏刺史为何不上报阴山府?” “几天之前,”魏文忠苦笑道,“铁血帮因一个案子已被人所灭。” 人群里登时一阵窃窃私语。 “哦?”王通吃了一惊,那孟超他认识,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一手狮吼功颇为了得,寻常照骨境都不是对手,何况他还有三个结拜兄弟,就算自己带队也很难办到,怎么说灭就灭了? 那位紫红脸庞的男子目光一闪,笑着问道:“敢问魏刺史,是被谁所灭?” “来了来了!” 这时王都尉快步而来,高声叫道,“禀刺史,秦兄弟到了。” “快请进来!”魏文忠精神一震。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魏文忠等的人到了,于是纷纷望向门口,却见一个背剑的墨衣少年跨入庭中,众皆一愣:这样年轻? 少年身上燃星初境的灵蕴波动,让猎魔备身们面面相觑:一个燃星初境,这就是魏文忠非要等的人?太可笑了吧! “秦霄收到消息不敢耽误片刻,想不到还是来迟了,实在抱歉,万望魏刺史与诸位僚君海涵。” 少年一面快步走入,一面拱手致歉。 “我记起来了,他是那个秦霄!” “莫非是阴山府最强新人秦霄?” “长得这样好看,阴山府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听说他在杜先生的课上连续两次引发共鸣,有个新人道心直接破碎,至今还在闭关恢复,随后又在考评上击毁了五百多个木人,比原来两百多个的记录高了两倍有余,司闻馆为了他,在优等之上增设了一个‘绝世’,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他后面那个好像是柳如歌,阴山府最美新人妹妹。” “简直胡闹!”王通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他秦霄就算再怎么神异,也不过是个刚入阴山府的猎魔预身,你让我们那么多备身等他一个?我告诉你,若是因你延误而错过破案时机,你魏文忠就是千古罪人!” 秦霄一听,立刻明白魏文忠是顶着压力在等自己到场,为的就是让自己掌握此案的第一手线索,因为他势必要亲自带人去现场勘探的,到时候由他人转述,必定会有所漏缺而影响判断。 柳如歌悄声给秦霄介绍了王通的来历。 秦霄心中有了数,大步跨过去替魏文忠拦截王通的威压,朗声道:“都是为了破案,王备身何以大动肝火?在下已为迟到致歉,若是王备身还有什么不满,不妨都冲着我来。” 王通正要发作,魏文忠明白此事皆因自己而起,连忙站出来拱手道:“还请王备身息怒,此事全怪下官思虑不周,耽误了破案,实在深感惶恐,加之治境竟出此等大案,待找回饷银,下官愿辞官以谢天下。” 读书人说要辞官谢天下,这话里的决心就有点分量了。 那紫脸陆备身也连忙劝道:“王兄,魏刺史都这样说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且宽宥他这一回。现下人员都已到位,我们还是开始分析案情吧。” “说的是,秦兄弟,我先给你绍介一下,”魏文忠连忙指着那位瘦高将领道,“这位就是武威军大将军陈烈,他身边的是驻武威军备身陆寅。” “秦预身。”陆寅向着秦霄露出友好的微笑。他的颧骨对称,鼻梁端正,一副相貌堂堂的样子,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原来是陆备身。”秦霄抱拳行礼,然后又向陈烈行礼,“陈大将军。” “嗯。”陈烈面色淡淡的,在场论品级,他这个怀化大将军最高。 “慢着!” 王通心有不忿,想自己作为阴山府实力与名望并重的宿将,居然沦落到卑微候场,候的还是个新人预身,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秦霄,魏文忠区区凡人而已,他把你捧上了天,可是本座不瞎,试问在场有哪个猎魔人修为比你弱?有哪个官将身份比你低微?你区区一个六品猎魔预身,居然敢厚着脸皮让我们等你,当真是恬不知耻!” 柳如歌听得大为光火,激烈辩驳道:“主君收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一路上马不停蹄,王备身这样说话未免也太伤人了吧!” 王通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退下。”如有灵蕴跟从,其声波竟如虎啸,柳如歌只觉周身灵蕴动荡不休,血气翻涌,脸色立即苍白如纸,蹬蹬连退十几步,撞到了公堂前的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来。 照骨初境的灵蕴强度,属实不是她可以抵抗的。 “你在狗叫什么?” 秦霄冷冽挑眉,一脚跺地,声波即刻消弭于无形。 他的身上浮现出白胡子老爷爷的虚影,握拳,打了出去。 空气疯狂旋卷,拳劲势如破竹地冲开层层灵蕴,王通猝不及防地被掀上了高空,划出一个抛物线,将门口照壁撞了个粉碎,烟尘弥漫间,只见他嘴角挂血形容狼狈地爬起来。 全场呆滞凝望。 柳如歌心中暗感快慰,嘴上冷笑道:“接主君一拳不死者,你王通倒是头一个,皮肉如此厚实,难怪这般嘴贱还能活到现在。” 20、推理案情 “你,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王通又惊又怒,此刻停手势必威望扫地,加上柳如歌的嘲讽也把他剩下的理智焚烧殆尽,情形迫使着他调动灵蕴,要跟秦霄一决高下。 秦霄面色平淡,骈指引了个剑诀,折翼“铮铮”着,似已迫不及待要出鞘饮血了。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魏刺史,”这时陆寅忽然闪身拦在二人中间,“在下方才听到柳预身的言讲,莫非灭铁血帮者,便是秦霄秦预身?” 众人齐刷刷望向魏文忠,后者忙道:“确为秦兄弟一人之力,若非如此,本州何以强力举荐,全是为了破解案件找回饷银,不曾有半点私心啊!” “一人?” 众皆震惊。 王通更是脸色大变,心说你个混账要是早点说老子至于跟他来横的吗?现下骑虎之势已成,叫老子怎么下得了台? 陆寅笑着道:“诸位僚君想必都知道,王备身素有提携后进之德,方才他忧虑两位猎魔新人的安危,这才出言激将试图将之赶走;如今看来,王备身的忧虑是多余的,毕竟秦预身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有他参与勘探案件,咱们可谓是如虎添翼呀。” 他把王通挑衅秦霄的行为粉饰为爱护晚辈,众人心知肚明,当然也不会说破。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王通也知道众人心知肚明,但他不傻,有台阶下已算不错了,于是松了口气,向秦霄略一拱手:“言语上多有得罪,秦预身多多见谅。” 秦霄直接不搭理,转身去关切柳如歌了。柳如歌摇头说自己没事,然后瞟了一眼陆寅,低声说:“主君,方才我也是气得糊涂了才出言嘲讽,现下想想真是危险,王通毕竟是阴山府老人,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来,主君少不得要被问个殴打上官之罪,品行上若是有劣迹,日后晋升备身可就难啦。幸亏这位陆备身机智,等案子结束了,咱们私下里找他道个谢吧。” “你啊,净想着我了,也不关心关心自己怎么样。”秦霄摇头微笑,“不过,这位陆寅确实是个人物,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这样的局面,那就依你说的,事后找他道个谢。” 王通见自己如此的摆低姿态,少年却跑到一旁与女伴窃窃私语,不禁暗自着恼,但不言语,若无其事道:“请魏刺史开始吧。” 魏文忠先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缓缓道:“按规制,龙武卫押运饷银要提前通知沿途各州府,两天前,本州收到龙武卫大将军许雄的传信,得知饷银要从檀州路过,于是命王都尉带兵巡境以震宵小,昨天夜里大概二更初,一名龙武卫斥候赶来相告,说饷银已入檀州境内,大将军许雄下令在卧云岗歇宿,本州于是急命王都尉带上米面等物前去接应,谁知王都尉到后……” 他转头示意王都尉接着说后面的事情。 王都尉脸色渐渐变得十分苍白,深吸了一口气,道:“末将率军赶到卧云岗,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三千龙武卫人间蒸发,饷银不翼而飞,运载饷银的马与随军携带的信鸽全都不知所踪。末将仔细检查了通往卧云岗的小路,除了末将与手下士兵,没看到任何足迹、马蹄印与车辙印!” 秦霄与陆寅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齐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注意到信鸽也不见了?” 王都尉脸色愈渐铁青,牙齿“咯咯”打颤:“因,因为末将到场时,整个临时营地一片死寂,像是所有的活物在某个瞬间被什么东西吞噬一空。末将为了印证猜测,这才在杂乱的营地里发现翻倒在地的鸽笼,笼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信鸽是凭空消失的。” 众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冒。 陆寅忽然道:“此等种种皆是贼人故布疑阵。” “怎么说?”王通问。 陆寅道:“信鸽完全可以打开笼子放走,然后再关上,营造活物凭空消失的错觉。” 王通忍不住又问:“那消失的脚印、车辙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更简单了。”陆寅淡淡冷笑,“运走饷银之后再抹去地上的痕迹就可以了。仅这两点就可以证明,劫银的不是什么鬼怪,而是跟我们一样的人,正因为他们并非无所不能,害怕被追踪才要抹去痕迹。这就叫欲盖弥彰!” 众人不禁恍然大悟,王都尉一拍自己脑袋,懊恼地道:“末将怎么没想到呢,差点误导了诸位上官。” 秦霄忽然道:“带信的斥候何在?” 魏刺史连忙示意刘长史去把人带上来。 很快斥候带到,陆寅笑着对王通道:“王备身,此行你是领队,问话的事情我们就不好僭越了。” 王通点了点头,对着斥候严肃道:“我等是阴山府派来查案的猎魔人,请你务必好好配合。” “是。”斥候连连点头。 王通问:“龙武卫几时几刻入境?你几时几刻出发?又是几时几刻赶到檀州城?” 秦霄心说这老匹夫倒不完全是个草包。 斥候道:“具体小的不知道,龙武卫大概戌时前后入境,许大将军命在卧云岗歇宿,才刚开始扎营,许大将军就命小的立刻赶来檀州城告知魏刺史,进城时听到更夫报时,大概是二更初。” “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 王通想了想,道:“魏刺史,案情具体我们都了解了,接下来烦请你带我们去现场勘察。” “正是应有之义!” 魏文忠立刻命王都尉带路出发,众人骑行直奔卧云岗。 …… 官道旁矗立着一座名为“卧云岗”的碑。 众人来到碑下,秦霄转头看到来的路上旁边有一条岔路,于是问道:“魏刺史,这条路往哪里去?” 魏文忠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旁的陈烈忽然道:“这条路是出关的,也就是本将所率武威军的驻地西路关。” 秦霄点了点头,转头看到碑下有条小路,循着小路看下去,只见一个杂草丛中散落着各种物事,有被卸下来的车架,锅碗瓢盆,还有军旗和扎到一半的营帐。 21、线索直指武威军 “去看看。” 王通一挥手。 马蹄徐徐,雨线渐频。 衙役们拿出早就备好的雨披分发。 来到营地前,众人翻身下马。 柳如歌从马腹旁褡裢里拿出雨伞,支起来给秦霄遮雨。然后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近距离观察这个临时营地,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阵阵寒意。 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恐惧。 只因为太安静了,静得没有一点生机活力。 可以明显看到,营地的杂草被轧平软软地贴在地上,可是谁都知道,杂草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不把它连根拔起,根本不可能消灭它。 可现在这些杂草却像真的死了一样。 本来已被陆寅说破的“疑阵”,不禁又浮上众人的心头。 秦霄抬步跨入。 柳如歌连忙举伞紧随。 众人对视一眼,总算是人多胆壮,步入营地四处搜查起来。 半炷香后。 王通目光锐利如鹰眼般扫视全场,忽然对撑伞的衙役道:“取几张纸来。” 衙役连忙去办。 “纸。”另一边,往营地边缘勘察的秦霄似乎也有所发现,便也让柳如歌去找纸,又补了一句,“还有笔。” “乳臭未干!故弄玄虚!”王通见状,暗暗冷哼一声。 待衙役取来纸,他蹲下在地上拓了个马蹄印,又到另外一个早已看好的位置拓了个马蹄印与脚印。 这时陆寅从外面走过来,手中拿着两张纸,上面分别拓印了一个马蹄印与脚印。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另一边,秦霄在营地边缘慢慢踱步,时不时蹲地查看,柳如歌注意到,秦霄不断地在找一个孔洞,像是旗竿孔,但着实有些深不见底。 待一整圈下来,秦霄停在原地,在纸上点点画画。 “这是?” 柳如歌凑上来看,发现纸上是一个椭圆形图画,还有七个小圆点分布在椭圆的周围,似乎隐隐形成了一个图形。 “这个形状好像就是临时营地。”她看出了一点东西,但是不多,“主君到底发现什么了?” 秦霄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你看。”他把纸倒转过来,七个小点组合成了一个斗状。 柳如歌睁大美目,抑制不住惊呼道:“这是北斗七星?” “如果严格依照北斗方位,准确地说,这是一个逆北斗。”秦霄道。 柳如歌道:“会不会是巧合,毕竟龙武卫扎营,肯定要竖旗以震慑宵小。” “也许是,也许不是。”秦霄未置可否。 这时王通招呼众人集合:“诸位僚君,我与陆备身有所发现,咱们先回去再说。” 一行又马不停蹄回到檀州城,直入刺史府后堂小厅。 王通对魏文忠低声嘱咐道:“魏刺史,请你把军中负责打造马掌的工匠找来,要年纪大见多识广的。” “是。”魏文忠连忙吩咐下去。 众人围着行军案而坐,王通坐在首位,笑着道:“诸位僚君方才勘探可有收获?咱们不妨分享出来,集思广益嘛。” 见皆是摇头,他意有所指道,“秦预身好像有所发现?” “是,诸位僚君请看。”秦霄也不藏着,把那张纸拿出来给众人传阅。 “这似乎是龙武卫驻扎的营地,这些小点是什么?” 秦霄解释道:“北斗七星的方位,不过是逆转的。” “这能说明什么呢?” 众人一头雾水。 有个备身道:“嗨,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那些小孔,我也发现了,应该就是竖旗的地方。” “看来秦预身虽然实力强大,但破案方面还是不太成熟呀。” 众皆轻笑。 王通笑呵呵道:“快别这样说,秦预身年纪轻轻,前程远大,可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可以比的,说不定他对此有特殊的解读?” “王备身说得是啊。”陆寅也道,“秦预身,不如你给大家说说?” 秦霄仔细观察着众人神色,笑了一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他把图纸收入怀中,然后接着道,“那么接下来,我说说我的发现。第一,营地杂而不乱。” “此话何解?”魏文忠立刻问。 “杂,就是才刚扎营、埋锅做饭,事物散落一地;不乱的意思,就是说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是以马不惊、人不乱。” 众人细细咀嚼这些话,听出了些意味来了。 一股凛冽的深寒再次来袭。 陆寅凝声道:“秦预身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在扎营、做饭的时候突然人间蒸发?” “差不多是这样。”秦霄点头。 王通忍不住问道:“第二呢?” 秦霄看了他一眼:“第二,小路上没有车辙、足迹,但外面官道与临时营地却很多,为什么劫饷的贼子要留线索给我们呢?” 陆寅笑道:“这个倒很好解释。诸位想想,想要把官道所有痕迹抹除,这是何等庞大的工程。而营地的痕迹,我也有个猜测,那就是贼子已经发现许雄大将军派出了斥候,担心运走饷银时与王都尉撞上,于是匆匆忙忙逃走,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清理。” “原来是这样!”王通赞叹道,“陆备身当真是才思敏捷,这般抽丝剥茧下来,此案终于不再如同迷雾般让人看不透了。” “确实如此,陆备身大才。” 众人皆是认可。 秦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但是没有再说下去。 王通又把昨日那斥候召进来:“我来问你,昨夜扎营之前,龙武卫可曾遇到什么人?” 斥候想了想,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进入檀州之前,大概是昨日下午未时,我们遇到了一支车队,许大将军传来主事的问话,那主事的出示印信,说他们是巨鹿商会的车队。” “巨鹿商会!”柳如歌脸色一变。 “巨鹿商会怎么了?”秦霄立刻问。 柳如歌带着淡淡厌嫌道:“巨鹿商会是个庞然大物,总部位于河北道最为富庶的魏州元城,其会主王瑭遍结黑白两道巨擘,是个跺一跺脚就能让河北道抖三抖的人物。” 秦霄隐约想起来,柳如歌就来自魏州的元城。 这时打造马掌的工匠被请了过来。 王通立刻把拓下的两个马蹄印拿出来。 工匠仔细辨认了一番,指着其中一个道:“小人认得这个,这上面的蹄花纹样,是武威军专用马掌。” 此话一出,人人色变。 原本事不关己的陈烈霍地站起来瞪住那工匠:“你再说一遍!” 22、疑阵又现疑阵 工匠被吓得不敢说话。 魏文忠眯起眼睛道:“老许,你就按陈大将军的要求,再说一遍。” 工匠老许壮胆道:“小人在河北道牧监所干过二十年匠作,打制的马掌数不胜数,不可能看错,这蹄花纹样确为武威军所有。” 王通冷冷道:“陈大将军,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陈烈面色下沉。 陆寅连忙站起来打圆场:“诸位稍安勿躁,可否听陆某一言?” 众人对他印象极好,于是气氛稍缓。 王通道:“陆兄但说无妨。” 陆寅抱拳致谢,然后说道:“陆某常驻武威军,大将军成日在陆某眼皮底下,他若是谋划了这件事,陆某不可能不知道,难道说在下也参与了此事?” 柳如歌忍不住道:“陆备身光明磊落一身亮堂,如歌相信此事定与你无关。” 此话得到许多附和。 陆寅一一道谢,然后温言道:“既如此,陆某愿为大将军做担保,他绝没有参与到劫饷事件当中,不过我也相信老许大哥不会看错,所以我想,参与劫饷的会不会是武威军中的其他将领?” “武威军的其他将领?” 柳如歌心里一动,与秦霄对视一眼,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向陈烈问道,“敢问大将军,冯容可是武威军军官?” 陈烈皱着眉头道:“冯容是本将手下十一个校尉之一,何故提他?” 柳如歌望向秦霄,见后者点了点头,她这才说道:“日前我与主君接了一个军官勾结魔神教徒的任务,那是一个夜晚,主君诛杀犯人后,正巧碰见冯校尉回营。对话之下,对方说是奉大将军命令夜出巡查草场。” “一派胡言!”陈烈立刻严声道,“西路关附近哪来的草场?本将从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柳如歌点头道:“正是如此,他夤夜归营,其中必有蹊跷,我想不如直接提审冯校尉。” 王通当机立断道:“请魏刺史留在檀州城做后援,其余人立刻跟我出发前往武威军。” 有了线索,查案大队直奔西路关。 约莫入夜时分来到军中。 王通召来几个得力手下吩咐了几句,然后让大部队警戒在附近,自己则带人去大将军行辕,本来他不想带秦霄和柳如歌,但考虑到少年的实力,还是不敢不带。 到了行辕,陈烈命人找来副将张错。 张错很快来到行辕,看到好几个陌生面孔,不禁一怔:“大将军,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烈道:“你立刻去猎豹营找个苦役来问话,注意不要惊动冯容。” “是!”张错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也不敢多问,连忙去办。 很快,一个猎豹营的苦役被悄然带过来。 陈烈直接道:“本将问你话,你好好回答,切不可谎言相欺,否则立斩不赦,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大将军。” “我来问你,昨夜子时左右,冯容可曾带队出营?” “是,是有这回事……” 众人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居然这样顺利。 秦霄忽然质问:“子时已经深夜,你怎知冯容率队出营了,难道你不用睡觉?” 那苦役道:“回禀上官,冯校尉初更就离营了,听守夜的说,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的。” 秦霄刚想问冯容回营时带了什么东西,这时王通派去的手下飞奔入帐,兴奋地道:“王备身,我们找到了,对比了拓下的马蹄印、足迹与车辙,我们敢肯定,饷银一定藏在猎豹营里。” 陆寅欣然道:“那真是太好了,饷银找回来,边事就安定了。” “正是如此!”王通大笑一声,然后向陈烈道,“大将军,既然事情发生在武威军,还是请你定夺吧。” “我武威军竟然出了这种败类!”陈烈冷怒道,“张错,立刻带人搜查猎豹营,把冯容给我押过来!” “是!”张错领命大步而去。 王通示意手下猎魔人跟着去一起搜查猎豹营。 柳如歌注意到秦霄眉头紧锁,于是悄声道:“主君,饷银下落有眉目了,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秦霄舒展眉头笑了笑:“能这样找到饷银自然最好,但只怕没那么简单。” 王通淡淡道:“秦预身初入阴山府可能有所不知,查案这种事情是要经验积累的,年轻人最好还是多看多学。” 秦霄懒得搭理,他向来不与傻瓜论短长,不过如果王通再聒噪下去,他不介意再送对方一拳长长记性。 少时张错押着冯容回转,众猎魔备身也一起来到,为首的脸色难看地向王通摇头道:“王备身,我们没在猎豹营里找到饷银,只有一堆粮食。” “什么?” 王通脸色一变。 陈烈霍地站起来,来到冯容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冯容,你好大的狗胆!” “大,大将军何故打我?”冯容似乎不明所以。 王通走过去,掐着冯容的脖子提起来,面无表情道:“昨夜子时你在什么地方?” “末将在营帐里睡觉啊!”冯容颤声道。 “还敢抵赖,有人说你出营去了!”王通冷冷道,“五百万两饷银被劫,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你再不老实交代,我立刻捏死你!” “什么?饷银?”冯容脸色一阵阵变化,但是咬着牙道,“末将不,不知哪里开罪了诸位上官,谁说末将出营了,可让他与末将当面对质……末将为何要承认没有做过的事?” “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陆寅走上去直接拗断冯容的几根手指。 哀嚎声中,冯容终于承认:“是出营了,是出营了……” “说,饷银在什么地方?”王通喝道。 “我,我不知道啊,那边的人只让我运一批粮食回来,饷银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啊……” 那边的人? 陆寅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张副将,从昨夜子时到现在,可曾有人出关?” 张错想了一下,道:“有,两个时辰前,巨鹿商会的车队出关了。” 众人脑子里轰隆一响,冥冥中仿佛有一条线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柳如歌喃喃道:“原来冯容这里仍然是‘疑阵’,粮食只要与饷银等重,自然会有相同车辙……” 23、每个生命都在野蛮地生长 陈烈目眦欲裂,忽然一巴掌甩到张错脸上,咆哮着道:“谁允许你放车队出关的?” “大将军忘了么,巨鹿商会是本朝指定与契丹、突厥通商的商会……”张错委屈地捂着脸。 陆寅深吸了口气,梳理着道:“线索很明朗了,那支巨鹿商会的车队就是劫夺饷银的贼人,他们得到饷银后,把随车的粮食让猎豹营运回营里混淆视线,然后把饷银当成粮食运出关去。” “去关口!” 王通怒而下令。 众人来到关口拒马处,雨停之后,路面上的各种痕迹愈加明显,果然找到了相同的车辙,王通还在一处水洼旁边找到了与临时营地发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足迹。 “诸位僚君,饷银出关才两个时辰,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通把所有人召集起来,严肃地凝视众人,“他们运送饷银走不快,我们轻装疾行一定可以追上,你们信不信我?” 众备身齐声道:“为了边关宁定,我等唯王备身马首是瞻。” “我也是阴山府的一员,陆某在所不辞!”陆寅义正言辞道。 “好好好,陆兄,什么话也不说了,从今往后我就认了你这个好兄弟!”王通心潮澎湃,过了会,望向秦霄,“秦预身,你呢?” 柳如歌热血沸腾,刚想说你都不怕,主君怎会退缩?不料秦霄却摇着头道:“我有别的线索要调查。” 王通也不纠缠:“既然如此,那我们兵分两路吧。” 柳如歌愕然,秦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备身,我希望你信我一次,饷银应该还在关内。” 众人面面相觑。 “你有线索?”王通道。 “目前没有,但……” “不必再说了。”王通摆手,“我没有强迫你跟我出关,你也没必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说罢翻身上马,率队而去。 秦霄骑在马背上静静看着,深邃的瞳孔里,一泓月晕漾开点点涟漪。 …… 王通带人出关狂追一个半时辰,在抵达一片峡谷时,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个车队的轮廓。 “快看,哈哈哈,秦霄说饷银还在关内,可我们才是对的,那一定就是巨鹿商队的车队!” “王备身,那还等什么,快追上去啊!” 大队兴奋起来,全力挥动马鞭。 没多久他们就追上了车队,然而诡异的是,这个车队并没有在动,也没有看到人影,马车停在原地,上面是一个个贴着封签的箱子。 如果起初他们还有疑虑,在看到封签上“龙武卫”的字样后,他们的心就彻底放下来了。 “龙武卫的封签,果然是饷银!那些贼子怕是以为暴露,直接弃车而逃了吧!哈哈哈,真是一群无胆鼠类。” 王通大为得意,想像着秦霄看到自己等人带着饷银回去的样子,那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个情景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下令道:“打开箱子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立刻运回阴山府。” “是!”众猎魔人轰然应诺。他们都已经在幻想着运送饷银回到阴山府的风光时刻:邀月楼的美人们夹道欢迎;猎魔人同僚嫉妒羡慕;整个河北道的百姓为他们歌功颂德…… 然而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王通打开第一个箱子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因为里面装着满满的一车石头。 “王备身,箱子里不是饷银,我,我们上当了!”另一个猎魔备身打开箱子,也看到了石头。 他们不敢置信,直到把所有箱子都打开,一粒碎银都没找着才不得不信。 面对这样的结果,猎魔人们不由得遍体生寒。 “王备身,现在怎么办?” “陆兄,你有什么想法吗?” 王通转头在人群里询问,这个时候他迫切需要一个分量足够的人与他商谈,然而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陆寅的踪影。 “陆备身呢?” “不知道啊!” “刚刚还跟着呢!” “我在这。” 这时前方缓缓出现一骑,却见陆寅面带微笑出现。 王通发现,此刻的陆寅稍有变化,就是这一丝变化,本来极易博人好感的笑容竟变得邪恶凛然,脑海中轰然劈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查案的过程,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陆寅,是你!是你劫的饷银!” 众猎魔人还在发愣,陆寅却已坦然承认:“不错,我是魔神教的护军之一,奉命卧底阴山府,饷银是我劫的。” 说着拍了拍手。 周围从天而降十几个魔神教徒,并且其中七个手持奇怪的黑色招魂幡,以车队为中心,插在了七个不同的方位。 王通的心神巨震,失声惊叫道:“魔血幡!” “你这样的猪脑子居然认得魔血幡,真是难得。”陆寅啧啧称奇。 “散开!”王通只知道魔血幡是魔道法器,可以释放邪恶的法门,但不知道这些魔血幡具体是干什么的,又为什么刚好是七支,此刻散开是最佳的应对。 “晚了。” 魔神教徒们狞笑,抬手往魔血幡注入魔元,幡上迅速涌出黑暗之雾,围住了猎魔人们。 这些黑暗之雾在车队上空形成了一个不知是海妖还是罗刹的巨大形影,然后开始放声歌唱,歌声竟是异常动听,在一种难以言述的迷幻之中,歌声肉眼可见幻化成一缕缕丝线,竟织造出一具一具的棺椁,将所有的猎魔人定在原地。 当所有猎魔人发现自己不能动弹的时候,恐慌开始蔓延。 而修为差一些的,甚至连神情都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王通脑海里划过一道霹雳,一张糙脸变得毫无血色,喃喃说道:“北斗,逆运北斗,这是与星辰背道而驰的魔道术式……” “哈哈哈哈哈,你说对了!” 陆寅张开双手,脸上出现了痴迷、狂热,“啊!!多么伟大而崇高的力量啊!啊哈哈哈,这迷幻的欢愉,真叫我欲罢不能……我来告诉你吧!” “它就是我教至高无上的真理:‘魔道术式·镇魂歌’。” 王通一下子愤怒,一下子痛苦,一下子目眦欲裂,一下子失声痛哭。 陆寅身上魔元汹涌,在头顶上空凝成一个漆黑色的告死灵,随后这魔怪张开血盆大口,呕出一只巨大而干枯的魔爪。 它看起来很虚幻,像是魂体。 而这爪子一来到现世,方圆数十丈内就充斥着一种异常可怕的毁灭气息,竟连那巨大海妖的歌声都被压制下来。 爪子左右晃了一下,从中间裂开一张布满密齿的血口开始猛吸。 车队的马率先遭殃,在无形的吸力下飞腾而去,并在半途就崩碎化成细细的血粉被吞噬殆尽。 王通终于明白三千龙武卫是怎么人间蒸发的了。他懊悔痛哭,涕泪横流: “悔不该,悔不该不听秦预身的话,他早就发现了异常,一直提醒我们,一直在提醒我们,甚至到了最后,他还在试图说服我,是我急功近利,是我心怀不忿,是我一手把你们带上了绝路……是我的错,我才是那个千古罪人!” “哈哈哈,你这样的蠢货唯一的下场就是成为血食,带着你的猪脑子下地狱去吧。” 魔爪的吸力加强,眼看着猎魔人们就要变成血食。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地响在场内。 所有人转头,只见一个墨衣少年坐在旁边的峭壁上,一手撑在膝盖上支颐而笑,意态悠然:“我虽然也不喜欢笨蛋,但活下去也是笨蛋本来就有的权利。” “毕竟,每个生命都在野蛮地生长。” 正巧天上的乌云散去。 猎魔人们怔怔失神。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星星都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骈指往前一引,背后折翼“锵啷”出鞘,向那魔爪破空而去,剑锋上凝聚牛毛一样的剑气,拉长的剑光如同一条横绝在空的星辰瀑布。 24、真相 砰! 魔爪受到强烈冲击,翻飞出去十几米,随后定在半空中摇头晃脑寻找凶手,但似乎“视力”太差什么也看不着,于是团团乱转着。 古怪吸力消失,猎魔人们惊喜地叫出声来:“秦霄?” 王通哆嗦着唇,一时哽咽无言。 陆寅心念微动,趴在他身上的告死灵就射出一只触手,将魔爪给拽了回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淡淡看着少年。 秦霄道:“当然是从你破解疑阵开始。” 陆寅有点意外:“为什么?” “因为仅凭王都尉的口述,轻易下结论反而会影响大家对案情的判断。我奇怪的是,你三言两语就缓解了我与王备身的矛盾,可见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你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要犯这种错误呢?” 秦霄笑着道,“所以我心里对你产生了一点怀疑。” 陆寅也笑道:“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大家都被未知的恐惧所左右,我就不能是为了鼓舞军心?” “这当然很有说服力,所以为了验证猜想,勘探现场过后,我再次把某种未知的恐惧摆在台面上——那些人间蒸发的龙武卫。警醒他们对手非常可怕,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你本来已经成功了。” “不错,跟着在我提到第二个可疑点时,你立刻用巧妙的话语,把劫饷的人误导成是做贼心虚的不入流的货色,以削弱王备身他们的戒备。” “我的破绽在哪里?” “很简单,劫饷分明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大阴谋,你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三千龙武卫人间蒸发,区区一个报信的斥候怎会截不下来?只要想明白了这些,听你说什么贼子害怕王都尉接应而来不及清理痕迹这些话,简直笑破我的肚皮。” 陆寅面色渐渐下沉。他本来对自己设计的一切很满意,简直天衣无缝,如今在少年的口中,却处处都是破绽。 王通的脸红一阵青一阵,简直恨不得把头埋下去。 “然后我自然就明白了,你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我们查案的方向,而整件事,我相信大将军陈烈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也是你的人。” “可是你明白这些没有用。”陆寅又笑了起来,“因为我已经取得了大部分人的信任,包括柳如歌。” 秦霄道:“当我发现连如歌都对你信任备至的时候,我就知道强行揭破你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真的很聪明。”陆寅不由得心生钦佩,“你知道你在团队里没有话语权,因为王通的缘故,大家又对你有所排斥,所以每次提醒都是点到为止,避免引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更加与你对抗。” 秦霄道:“那些车辙、马掌、足迹,当然也是你故意留下来让我们发现的,所以案情才会有如此惊人的进展。于是我们查到了武威军,碰巧的是,我和如歌在猎豹营执行过任务,发现了冯容的蹊跷,这让你们更加省事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猎豹营,商队、粮食、车辙、足迹等营造出饷银已被运出关的假象,这一切组合起来形成了环索,套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陆寅拊掌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年轻人,全都说对了。还有吗?我很喜欢听你分析,对我很有启发,这样以后布局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秦霄伸手接住飞回来的折翼,看了眼血爪:“在看到这个怪物之后,我终于发现劫饷并非你们的真实意图,或者说,不是主要意图。” “哦?” “从案发到现在,你们明明有足够的时间抹去所有痕迹,隐瞒所有消息悄悄转移饷银,可你们没有这样做,反而放任阴山府来查,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发现你诱骗我们出关,我才隐约猜到了一点,待到这个怪物在我面前吃掉了马,我基本可以断定,你们的目标应该是体魄远超普通人的猎魔人,我猜这个怪物是你们魔神教重点培育的东西,需要更高级的血食。” 陆寅神色一变:“那你就应该知道,你暴露自己不过是死路一条。镇魂歌下,难道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们?年轻人,这个世界终究是强者为尊,聪明只不过是你的加分项,不是你的保命本钱。” 秦霄笑了:“从你的反应来看,这件事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甚至一点消息也不能走漏。现在你还有心情听我分析吗?” “杀了他!”陆寅暴喝。 两个早就悄然摸到峭壁下的魔神教徒猛然一跃,附着在手臂上的告死灵向秦霄咬去。 秦霄手腕一转,折翼划出一个圆弧,淡淡剑光一闪而逝,两个魔神教徒的脑袋就冲天而起。 突然,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焰光一闪,已来到高空。 下一刻,一个告死灵破壁而出,并从口中喷出一大股如同浓酸般的绿色液体,他在半空中打出一拳,轰没半个悬崖,那告死灵便也化作黑烟飘散了去。 然而就在此时,女妖的歌声陡然放大。 秦霄刚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身上出现歌声交织成的虚幻棺椁,四肢逐渐僵硬,就这么定格在半空中不能动弹了。 “秦霄兄弟,”王通满脸绝望,“是,是我害了你啊!” 陆寅大笑道:“秦霄,你没想到吧,镇魂歌可不止魔血幡圈住的范围。任你天才绝世又如何,告诉你吧,所谓的天才,就是过分地高估自己低估别人,所以最容易陨……” 话未说完,突然撞鬼似的变成尖叫,“缩骨功!!?” 只见秦霄的身体“喀喀”缩小,然后若无其事地从棺椁中走出来:“镇魂镇魂,是这个魔道术式夸大其词,还是你的造诣太差?只能困住身体叫什么镇魂歌啊。” 陆寅瞳孔骤缩,这个魔道术式他确实掌握得很粗浅,没想到被对方一语道破。 “轮到我了。” 秦霄张嘴一吼,咆哮的音波如同海啸,音浪裹挟着青铜古钟虚影轰然炸裂,掀起数十丈的巨浪,女妖连同歌声被摧枯拉朽地湮灭了去。 25、九洲鼎 几个魔神教徒瞬间七窍流血,手中魔元锁链寸寸崩断。王通趁机暴起,虎爪撕开血色结界,猎魔人们咆哮着冲杀而出。 “姓陆的哪里走!”王通矮身如同猛虎般疾奔,挡住了陆寅。 陆寅随手一拍,沛然魔元凝成一个手印打过去。 猛虎异象凹陷爆开,王通闷哼着向后平移,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又有数个猎魔人围过来。 “找死!” 陆寅不耐烦了,以告死灵的触手为媒介,将魔元注入魔爪,那魔爪便释放出一种可怕的毁灭气息,跳动着、扩散着,几个猎魔人脸露恐惧,那爪子狠狠一扒拉,虚空出现几道浅浅的缝隙。 下一刻,几个猎魔人的身体直接分成了数瓣,断口处,是想要弥合的虚空被不断破坏的可怕情景,其余的猎魔人们头皮发麻,有些不敢上前。 秦霄缓缓拦住陆寅去路。 陆寅目光一闪,身上告死灵发出凄厉尖啸,刺出漫天快出残影的触手。但是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少年利用缩骨功轻描淡写地穿透触手围剿。 二人距离不到五步时,秦霄耳后浮现饕餮纹章,随后浮空的魔爪在众目睽睽下消融成紫雾没入他的眉心。 陆寅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气急败坏:“你做了什么?” 秦霄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意识沉在脑海里,看着英灵档案里静若处子的魔爪,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然后,一个字眼出现在脑海中:饕餮残魂。 饕餮? 《神异经》记载,饕餮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饕餮的暴食,可鲸吞东方丰饶的土地。 英灵档案这个名字,是秦霄根据能力特性取的,现在看来,连上古凶兽的残魂都可以随随便便镇压、收容,这个天赋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秦霄眼珠子一转,玩心大起,佯作无辜道:“我只不过想跟它打个招呼,谁知道它害羞地逃走了,你这么紧张,莫非它是你的新娘?你现在快快去追,兴许还能把它追回来。哎,真没想到,它那丑陋的外表下,是一颗纤细敏感的心灵。” 猎魔人们登时哄笑。 “你是不是当我跟王通一样蠢?”陆寅眼睛冒火,肺都要气炸了。 “我干你娘咧!” 王通突然出现,整个人如同泰山压顶般从天而降。 陆寅紧急释放魔元应对,身上告死灵如水一样化开,融入他的身体,跟着随手打出一掌。 拳掌相碰,陆寅纹丝不动,随手的一掌竟然与王通全力一拳平分秋色。 “秦霄,你今天要是不把它交出来,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陆寅面上绽起一根根横竖交错的青筋,发髻松散开来,瞳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泾渭分明的灰白两色。 “额的娘咧!他咧告死灵完全附体,魔化咧。” 王通震惊之下飙出了方言,然后被可怕的力量震飞开去。 轰! 邪恶的魔元制霸全场,将所有灵蕴毁灭殆尽。 “什么是完全附体?”秦霄好奇发问。 “我的秦霄兄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问,逃命要紧啊!” 王通拽起秦霄就跑,但还是解答道,“告死灵本身的进化有四个阶段,而每个阶段又有三个不同的层次,即初步附体,半附体,最后才是完全附体。完全附体后,告死灵融入血脉之中,会带来可怕的增幅,陆寅的告死灵是一阶段,就称之为一阶段魔化。” 秦霄想起了张宪,其告死灵在体表形成一具盔甲,应该就是初步附体。 “每个阶段的完全附体最难,据说要承受数倍于女人分娩时的痛苦,意志力弱一些的,甚至都不敢尝试。” “这样说来,你倒还算个人物。” 秦霄突然停下,回身一拳打出。 空气旋卷,轰然与陆寅的飞踢碰撞,炸开一道接天连地的气浪,仿佛将峡谷一分为二。 陆寅面目狰狞:“秦霄,珍惜来之不易的天赐机缘,不要试图招惹不该招惹的,不然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 秦霄岿然不动:“你还能活着,是因为我想更多地了解魔神教,了解你们的体系。现在我再问你,你既已让告死灵附体,是怎么吸收灵蕴的?” 王通在后面大声说:“秦霄兄弟,他这种情况是在加入靖魔司后成为魔神教徒的,平常利用灵蕴压制体内的魔元,所以我们才会被他所骗。靖魔司称这类叛徒为‘变灵’,杀一个变灵,可得双倍奖励。” “护军是六十个贡献点,他价值一百二十个?” 秦霄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贡献点赚到手。 陆寅突然发现秦霄从眼前消失了,极力释放五感,才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他身后,站定后一个回旋踢。他控制魔元涌到后腰,却听“砰”的一声急响,跟着骇然发现自己的魔元层层破碎,然后整个人撞到岩壁上。 他的五指深深扣入岩壁,冷汗浸透后背。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对手——修为分明不高,却似乎将每一粒灵蕴运用到了极致,且身负多种功法、天赋,每个都运用自如,将实力堆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峡谷突然陷入死寂。陆寅颤抖着看向自己逐渐沙化的右手,暴吼声中魔元冲天而起。岩壁崩裂处渗出黑血,千百具骷髅破土而出,每具骸骨眼窝都跳动着告死灵幽火。 王通嘶声示警:“当心幽冥道!这叛徒用灵蕴温养魔种多年,已是半人半魔……” 秦霄并指,忽觉脑中魔爪异动,冥冥中的三十六座超巨熔炉排列,与之对应的三十六颗星辰绽出星图的一角,漫天魔气不知受到什么牵引,竟飞旋到半空中,魔爪虚影跳到现世大口鲸吞。 少年眼中金光暴涨,众人惊见虚空浮现淡淡青铜巨鼎,鼎身饕餮浮雕竟与秦霄背后虚影共鸣。 魔化躯体突然僵直,陆寅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浮现的“囚”字古篆。 “原来如此……”秦霄若有所思地抚过鼎纹,战场突然陷入时空凝滞。待众人回神,只见少年指尖轻点陆寅眉心,魔人浑身密布金色裂痕,如同被上古封印击碎的陶俑。 王通正要欢呼,却见秦霄突然闷哼一声,耳后纹章渗出血珠。少年抬头望向西方阴云,那里隐约传来恐怖的气息——某种沉眠的远古恶意,不知因何而躁动…… …… 京都靖魔司摘星阁顶,绯色流云簌簌垂落。绯行云赤足斜倚凭栏,朱唇叼着小鱼干含糊道:“我的青瓷妹妹,阴山魔影都爬到玄武岩碑了——”她突然被鱼骨呛住,胸前雪浪随咳嗽剧烈翻涌。 千里外的元城小院,天青色广袖悬停在焦尾琴上。羽青瓷指尖凝着半颗将坠未坠的血珠:“师姐既已焚了七道传讯符,何须再窥我庭院?” 绯行云捏碎琉璃盏,残渣在掌心凝成血色铜镜。镜中阴山魔气正如墨莲绽放,十二层镇魔印接连熄灭。“秦霄那小子就在魔障里打转,你这护命人……” 琴弦无风自动。 玉指扫过冰弦的刹那,整个河北道的云层都泛起青纹。八百里阴山突然寂静如死,正在啃噬结界的魔物们惊觉利齿间渗出霜花——天穹裂开深蓝罅隙,无数星屑汇聚成横贯长空的巨剑。 绯行云瞳孔映出镜中奇景:剑锋过处,魔素塑成的十二魔将瞬间冰封,却在触及核心魔影时轰然崩碎。她捻着发梢轻笑:"用本命剑灵强催太乙分光诀?师妹这是要拿千年道行来为情郎铺路啊。” 铜镜砰然炸裂,最后映出羽青瓷染血的唇角。绯行云舔去指尖血迹,腰间九黎壶突然泛起青铜幽光。 “九洲鼎的气息……原来如此。” 她望着壶身浮现的饕餮纹,赤瞳燃起妖异金焰,“好个瞒天过海,连本座的混沌之眼都骗过了。” 26、铁树上盛开的玫瑰 阴山深处的躁动平息。 来自神魂深处的威压悄然消失,秦霄眉头仍然紧锁,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整个天空的颜色都变了,但周围王通等人竟然毫无察觉。 他索性装作无事发生。 至此,大部分猎魔人获救。 秦霄也得到了别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好处。 他的修行门径是“欲望”,而欲望的高级形态是实现自我的价值。 如果魔神教的阴谋得逞,还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最终受难的一定是河北道的无辜百姓。 意识层面,虚无的天地之中,第三十七道超巨火光冲天而起。 境界的壁垒,就这样悄然打破了。不过,那尊由星图映现的青铜巨鼎,却不知去了何处。 “怎,怎么可能?” 觉察到秦霄身上的灵蕴强度跨入燃星入境,王通难以置信道,“不用破境丹破境?简直前所未闻!” “什么是破境丹?”秦霄好奇问。 “顾名思义,服下之后,它会在一瞬间产生海量的灵蕴,辅助猎魔人破境。此丹在宝库就能兑换,一颗五十贡献点。”王通已经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境界的壁垒实在太难突破,不用破境丹破境,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有个机灵的猎魔人跑去陆寅的碎尸堆里一顿翻找,翻出一块银色的魔神令,擦干净掷给秦霄。 秦霄不客气地接住收下。这可是价值一百二十个贡献点的魔神令。 随后,王通带着所有猎魔人默默来到秦霄的周围,抱拳道:“秦霄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等日后任凭驱使,若是眉头皱上一下,便不算带把的好汉。” 秦霄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饷银。” “说的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把陆寅的脑袋拿来。” 众人一听,争先恐后地冲向陆寅的脑袋。 “全都住手!”王通突然大喝一声。 众猎魔人茫然看他,他大步挤入人群,在碎尸堆里找到了陆寅的脑袋,嘿嘿一笑,“秦霄兄弟,陆寅的脑袋我拿到了,然后呢?” 好你个王通,当狗腿子也要抢……猎魔人们猛翻白眼。 秦霄大笑一声:“带上陆寅的脑袋,我们去拿饷银。” …… 西路关。 大将军行辕。 陈烈不紧不慢地提着一杯酒在喝。 “柳预身说大都督马上就到武威军,可是两个多时辰了,为何还是没有音讯?” 柳如歌按剑而立,目光冷冷地盯着陈烈,一语不发。 陈烈笑道:“其实我知道,大都督根本没有来,你无非是听秦霄那小子说了些什么话,被他给误导了。不得不提醒你的是,本将乃是皇帝钦点的怀化大将军,你们没有任何证据禁锢本将的自由,轻则丢官,重则斩首,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柳如歌恍若未闻。她骨子里对秦霄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所以不管陈烈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然而她劫持陈烈的事情,终于还是败露了。 陈烈的亲兵发现了异常,立刻报给张错。 张错布置好弓弩手,来到行辕门口厉声喝道:“阴山府没有任何证据,就敢抓捕一位三品怀化大将军,一旦最终调查结果与大将军无关,就算是你们阴山府陆光轮陆使令也担待不起,还不快快放人!” 柳如歌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拔出剑来架在陈烈脖子上,大声喝道:“谁敢进来,立刻会看到陈烈的人头落地,不信你们就试一试。” “一个区区预身,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谁给你的胆量?” 就在这时,大军中响起一个浑厚的嗓音,那嗓音在强大灵蕴的加持下,化作飓风冲入大将军行辕,虽然没有狮吼功那么可怕,但仍让柳如歌“噔噔”连退数步,她本就被王通震伤了内腑,如今更是伤上加伤,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来。 军中缓缓走出一个两鬓斑白的灰袍老人。 “郭先生。”张错精神一震,忙向老人抱拳道,“阴山府欺人太甚,还请郭先生主持公道。” “老夫虽非阴山府之人,可是在阴山府却也认识不少朋友。” 灰袍老人郭先生负着手一步一步走到行辕外面,庞大的灵蕴顶开一切障碍物,大将军行辕被整个掀起,内外两相照面。 他上下打量着柳如歌,似乎没想到劫持陈烈的会是一个这样美貌的女子,眼缝里透出丝丝贪婪,“小姑娘,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惹恼老夫,否则不管你是不是阴山府的人,老夫都不会再手下留情。” 柳如歌从灵蕴的强度判断,这是一个照骨入境的高手,至少在檀州是可以横着走的。她知道就算自己全力出手,将家传剑诀发挥到百分百完美的程度,也不可能伤到对方一丝一毫。 但她是一个很倔强的人。 她一旦决定相信一个人,就会无条件相信到底。 她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不到最后结果出炉,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动摇她的决定。 她冷冷地盯着灰袍老人,一字字说道:“我也给你一个忠告,你再有任何异动,我保证陈烈的脑袋一定会掉下来!” 她的咬字是如此的清晰入耳,话音是如此的铿锵有力,语句是如此的坚定不移,让人无从怀疑她的决心。 她就像铁树上盛开的一朵玫瑰花,那么的娇艳,又那么的顽固。 周围的每个士兵都动容了,他们知道,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么在她死之前,就一定会斩下陈烈的脑袋。 陈烈脸色变了,张错脸色也变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暴烈、顽强的女子。 “老夫纵横河北道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郭先生跺一跺脚,庞大灵蕴涌出,如闪电般快速,如毒蛇般精准,霎时间咬住柳如歌的剑。 柳如歌脸色一变,但她除了握剑的手以外,还有一只左手。她的左手已经掐住陈烈的脖子,但是陈烈突然拧转身形,突然从小腿上拔出匕首刺向柳如歌的小腹。 这一切的变化是如此之快。 柳如歌眨眼就陷入了必死之境。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墨衣少年从天而降,一脚就踩灭了郭先生的灵蕴,另一手以极其精准的擒拿手法扼住陈烈的手腕,匕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刺入陈烈自己的胸口。 砰砰! 场外人只听见两个奇怪的响,郭先生“噔噔”退了两步,陈烈惨叫着飞了出去。 “主君……” 柳如歌定睛看清来人,心神一松,软软倒了下去。 “如歌,你立了大功,整个河北道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来人自然是秦霄,他及时扶住柳如歌。看到小女仆苍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脸色,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来了。 27、饷银又又不见了 “燃星入境?” 郭先生发现自己的灵蕴被一脚踩灭,这才退了两步以防万一,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小小的燃星入境。 “在你这个年纪能修到三十七层,是个天才,可惜你遇到的是老夫。” 郭先生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神采。 柳如歌恢复了些气血,勉力站定:“主君,此人是个老江湖,名为烈焰神掌郭泰,照骨入境的高手。” “哈哈哈,小丫头能认出老夫,眼力真不错。” 郭泰大笑数声,“也罢,看在你是个美人的份上,莫要说老夫以大欺小,只要这小子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你再陪我喝点酒,我就饶过你们的小命。” 秦霄笑了。 “郭泰,我劝你把这些话通通收回去,不然你就惨了。” 这时一个冷笑声由远及近,先见一颗人头落在行辕门口。 众人定睛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陆寅,陆寅死了?”陈烈捂着伤口难以置信道。 这时外面大军一阵骚乱,只见以王通为首的猎魔人们骑马闯进来,这些普通士兵哪里敢真正对猎魔人动手,纷纷把路给让了开来。 王通扫视全场冷冷道:“我乃阴山府猎魔备身王通,现在我临时接管武威军,全部后退百丈,否则视同造反!” 大军“哗啦啦”向后涌动。 郭泰淡淡笑道:“原来是王备身,怎么,难道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不成?” 王通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因为他看到秦霄把柳如歌按到陈烈的座椅上后,已缓缓地走向郭泰。 “敢惹这个煞星,真是嫌命长。”他摇了摇头,抬手大声喊道,“不想死的再退百丈。” 大军再次“哗啦啦”涌动。 张错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慌忙扶起陈烈与大军一道后退。 郭泰眯起眼睛,手掌有烈焰燃起: “我这一掌会把你的修行根基全部废掉,我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别人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尤其是你这样的天才。”语罢一掌推出,空气里出现了一个骇人的烈焰大手印。 “我这一拳能让你看到你的脑浆。” 秦霄低声地笑了一下,一个透明的“圆”扩展开来,身上隐约浮现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此时的老爷爷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握拳。 象王加持。 焰舞推动。 他平平朝前移动,拳出,掌印破碎。 郭泰的手臂刹那间弯曲,手骨向内凹折,痛感还没有开始传递,鼻梁骨已然粉碎,再然后是脸骨、头骨,最后遍及全身。 砰的一声响,血沫在地上渲染出一个人形图案,白花花脑浆的位置,两颗完好的眼球转了一下。 就像秦霄说的,郭泰在死前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脑浆。 观者无不深深颤栗。 远处的王通暗暗庆幸自己是阴山府的猎魔人,要不然恐怕早在檀州刺史府里就被这煞星一拳打死了。 随后,郭泰的葬身之地飘起一个淡蓝色光球。 秦霄有些意外,随手收下。 陈烈看到郭泰的死状,脸如死灰,忽然道:“王备身,我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哼,你可真不要脸!”王通翻身下马,指着陈烈大骂道,“勾结魔神教徒已是罪该万死,堂堂怀化大将军变节投靠敌人,置河北道的安危于不顾,你还有脸跟我提条件?”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出来,旁边一个手下拽了拽他,他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向秦霄请示道,“秦霄兄弟,你看怎么处置?” 秦霄缓步来到陈烈面前,淡淡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郭泰跟你是什么关系?” 陈烈终于明白,此刻秦霄才是真正的领队。他领教过少年的手段,不敢再隐瞒,叹了口气道:“他自称是英雄会的,说什么组建英雄会的目的是为了匡扶正道,想让我出席成立大典以壮声势,我拒绝了好几次,他却锲而不舍。” 英雄会? 秦霄眉头微挑,想了想,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又问:“你知不知道陆寅是魔神教的护军?”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柳如歌震惊地走过来:“陆备身是,是魔神护军?” 陈烈默然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大概一个月前,陆寅忽然告诉我,他是魔神教的卧底,并且告诉我,我在洛阳的父母与妻儿全部在他们手里,要我配合他的行动。我自然不信,暗中派人回洛阳,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大将军?”张错难以置信。 陈烈接着道:“我只能答应帮他劫夺饷银……” 秦霄忽然道:“昨夜子时,陆寅带手下埋伏在卧云岗,龙武卫一踏入檀州境内,就跳进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里。” 陈烈点头:“在此之前,陆寅扮成檀州城的粮商,高价向巨鹿商会订了一批陈粮,昨天下午,巨鹿商会的车队在遭遇龙武卫之后,陆寅让冯容扮成马贼突袭,杀光了车队的所有人,然后把陈粮运回猎豹营,留下车辙印。” “子时,陆寅消灭龙武卫,让冯容把饷银藏在密云山里,然后又命令手下押上一批假饷银,利用巨鹿商会的通关文书骗过守关的张错,营造饷银出关的假象。张错是无辜的,他对此事一概不知,请你们不要为难他。” “大将军,”张错又愤怒又痛心,“你真是糊涂啊!你以为听了话,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就真的会放过你的家人?” 陈烈黯然一叹。 秦霄问:“饷银藏在密云山什么地方?” “这个要问冯容。”陈烈道。 冯容很快被押上来,自知死路一条的他却不肯坦白,咬牙道:“除非你们答应饶我一命,否则我什么也不会说。” “不用你说。”秦霄直接拔剑砍下冯容的脑袋,然后对王通道,“王备身,你带人去猎豹营,一个不说就杀一个,两个不说就杀两个,全都不肯说,就全部杀,反正密道就在西路山,我们地毯式搜索迟早能找回饷银。” “我明白了。” 王通眼睛一亮,当即带人去盘问,很快就有人招供。 秦霄就让他们跟随招供的士兵去把饷银取回来。 半炷香后,王通惊慌失措地跑回来道:“秦兄弟不好了,那批饷银又又不见了!” “又不见了?”秦霄眉头一皱,“到底怎么回事?” 王通急得直冒冷汗:“招供的家伙带我们上山,确实在发现了饷银堆叠的痕迹,我还捡到了龙武卫的封签,但饷银已经不知道被谁转移了……”他说着连连跺脚,“哎,这可怎么办呐!” “主君……”柳如歌脸色发白,“难道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插手了?” 28、结案 秦霄望向陈烈,后者苦笑道:“秦预身,你看我这样还有必要藏住银子吗?况且我被柳预身控制在行辕里,冯容又被关押着,就算是想藏也没机会啊。” 王通急得原地团团转:“怎,怎么办?大都督已经在阴山府了,若是他知道饷银是从我们手上被人拿走的,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啊!秦霄兄弟……”他气急之下,不管不顾地说道,“你说说,你说说,为什么非要把冯容杀死不可,现在倒好,他死了,咱们现在去哪里找饷银啊?” 柳如歌怒道:“你有脸说这种话?主君一而再再而三向你们示警,是你们这些个猪脑袋自己一步步落入人家的陷阱里的。” 王通眼睛通红,如被激怒的兽王,讥讽道:“柳预身,我记得你对陆寅那个混账也是信任备至。” 柳如歌冷笑回击:“至少在出关前,我选择相信主君,不像你们这些猪脑袋,乖乖踏入陆寅的陷阱!” “你……”王通气得满脸通红。 “我什么我?”柳如歌疾言厉色,“我哪句话说错了?王备身,你知不知道当时主君面临什么情境?找回饷银意味着在靖魔司名声大噪,可主君还是毅然出关去救你们,当时他若是直接去找饷银,现在说不定已经押着饷银回阴山府了,而你们现在居然掉过头来数落他的不是?” 数十个猎魔人被说得无地自容。 “我,我这不是太心急了嘛……”王通满脸羞愧,低着头向秦霄抱拳,“秦兄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对不住……” 柳如歌又道:“再者说,冯容未必就知道饷银的下落,主君杀了他又怎么了?” “不,他知道。”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秦霄已把整个案子的细节梳理了一遍,终于发现漏掉的细节,于是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主君怎么知道冯容知道?” “如歌,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吗?” “是冯浩勾结魔神教徒案。” 秦霄问:“那晚,从我们踏入猎豹营到杀死黄先生,用了多长时间?” 柳如歌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最多不过半刻钟。” 秦霄道:“当晚,偌大猎豹营竟无人值守,留下来的多是些苦役,我们刚办完案子,冯容就率着轻骑回营了,还记得离开之后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主君说武威军还有猫腻,”柳如歌记忆力超强,“还说冯容撒谎了,他不是去巡查草场,那些骑兵身上带着浓重的泥腥味,像是去挖土刨坟。” “等等,挖土刨坟……主君是说?” 柳如歌心里猛一跳,“冯容早就知道劫饷案会发生,他胆大包天为了独吞饷银,所以预先挖了一个银库?是了,一定是这样了……当晚我们办案的时候,有人去通风报信,冯容回营那么快,说明那银库与猎豹营的距离不会超过三里!” “聪明。” …… 半刻钟后,密云山下一个灌木丛被扒开,秦霄带着人走入新掘出来的山洞,果然看到了数不清的黑色大木箱。 王通冲入洞中,连续翻开几个箱子,看到白花花的银铤静静地躺在箱子里,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心悦诚服地喃喃道:“这秦兄弟真是太神了……” 秦霄注意到山洞很深,地上的脚印很乱,于是沿着脚印走进去。 “主君?” “秦兄弟?” 王通和柳如歌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接下来,三人竟然足足走了半刻钟才到头,而且直接走出了山洞,密云山另一边的广阔草原在眼前豁然洞开。 王通不解地喃喃道:“挖个银库,怎么还挖穿了密云山?” 柳如歌注意到山洞外有密集的脚印,粗略一数,怕有上百人的规模。 “主君,这地上的脚印显示,至少有上百人从关外潜入了密道,该不会是魔神教徒吧?” 银库突然变成了密道。 王通想到暗中还有一百多个魔神教徒在盯着他,就忍不住的浑身发冷打颤:“秦,秦兄弟,要不,咱们还是先把饷银押回去?” 秦霄凝望草原深处,天边暗云丛丛,仿佛无边魔气向中原汇聚而来。 “回去吧。” …… 此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秦霄让人填了山洞。 王通带队连夜运送饷银回阴山府,顺便将陈烈等武威军将领全部押回阴山府审问。 秦霄为防万一,与柳如歌一起慢慢骑马跟在后边,直到饷银安全进入阴山府。 回到小屋,柳如歌去买菜做饭。 吃完饭,二人懒洋洋地靠着院中大树席地而坐,柳如歌在路上已经听秦霄讲述了案子的经过,此时闲下来,忍不住地感叹道:“陆寅居然是变灵,往后真不知道什么人该相信,什么人不该相信了。” “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是先入为主的缘故。”秦霄笑着分析道,“你想想,一开始你只看到陆寅及时站出来解决了我的麻烦,你对他的印象自然就好起来了。” “但对我而言,陆寅化不化解矛盾都无所谓,王通不是傻子,只要再吃我一拳也就明白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了。所以,我对陆寅的印象仅止于机智过人,后面自然旁观者清,否则也跟你们一样要被骗的。” “好像也是。”柳如歌若有所思地点头。 秦霄又道:“倒是郭泰强压下,你为何不先避其锋芒?” “主君出关前说,务必要等到你回来。”柳如歌轻声说,“我既已答应了主君,就一定要信守承诺,我阿娘说,女子柔弱,但若是像武皇一样一诺千金,别人就不敢小看你,甚至会来敬重你。” 秦霄动容道:“令堂很有智慧。” 柳如歌嫣然一笑:“谢谢主君的认可,我也这样认为。” “对了,武皇是谁?” “主君不知道武皇?”柳如歌有些吃惊。 秦霄含含糊糊道:“我被魔神教徒追杀时,受了重创,大部分记忆都丢失了。” 柳如歌面露恍然:“武皇就是天册金轮圣武皇帝,是始皇一统六国以来的第一个女皇帝。她出身太原武氏,名玥,主君可知‘玥’字何意?” 秦霄回忆了一下:“传说是上天赐予有德圣皇的一颗神珠。” “不错!”柳如歌又吃了一惊,随后充满骄傲地说,“大约距今一百年前,那时是太宗朝,武皇先是任女官,后来因为能力出众,做了内卫大阁领,此后连破宫中奇案,深受太宗皇帝的倚重,甚至参与到了边事,后来更是率领李靖大将军横扫吐蕃、暹罗、突厥、契丹等异族,将前突厥王庭打得支离破碎……高宗即位后,对武皇深为器重,史书记载,其时国有二王并立,日月同天,百官朝贺,万民敬服……” 秦霄至少可以肯定,这与他所熟知的历史有很大的偏差,或许是平行世界的缘故? “几年后,高宗罹患重病,将帝位禅让给武皇。武皇登基后迁都洛阳,此后二十载,天下承平,万国来朝,铸造了我朝最为辉煌鼎盛的时期。可惜二十年后,武皇留下退位诏书,归还李唐神器后便下落不明。” “哦对了,靖魔司的第一任司主,就是武皇。” 秦霄对这个世界忽然间有了全新的认识。 也许,该找些书看看了。 从前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一心埋头在实力的恢复上面。 现在看来,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也是很重要的功课。 “如歌,你受了伤需要静养,咱们休息一段时间,我正好打算闭关,你替我找些书来,最好是像《史记》、《汉书》这样一类的史书。” 柳如歌正要答应,这时郑樵从外面走来。 “二位都在。” 二人站起来迎上去,秦霄笑道:“郑郎中怎么来了?” 郑樵躬身道:“多亏了二位预身及时找回饷银,避免了一场动乱,下官替河北道的百姓向你们致谢。” “哦对了,鉴于秦预身的优异表现,下官现已调到司闻馆任员外郎,作为秦预身的专职联络员,往后秦预身不用到司闻馆,下官会把任务直接带过来。” 员外郎比郎中要低半品,郑樵看起来却十分欢喜。 秦霄稍微一思考便明白过来,名录馆作用不大,都是闲职,司闻馆是靖魔司的核心机构,虽然低了半品,但是实权在握,这是明降暗升了。 “恭喜郑郎中,哦,现在要叫郑员外了。” “咳咳。”郑樵极力掩饰还是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另外,秦预身此次夺回饷银,救下以王通为首的数十个猎魔人,避免了一场浩劫,大都督亲自下令,奖励秦预身所率的小队三百个贡献点,你二位可以自行分配。” “如歌此次出力不小,划给她一百个。” “一百个?” 柳如歌一下子睁大美眸。 郑樵也是一愣。 秦霄笑着捏了捏柳如歌的鼻子:“如果不是你拖住陈烈,那些饷银肯定会被他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这是你应得的。” 亲昵的动作让柳如歌脸一红,却没有躲闪。 光天化日之下不考虑一下老光棍的感受吗? 郑樵眼观鼻鼻观心,接着道:“经过审讯、调查,司闻馆判断陆寅应该是归属于加什部魔神殿,受印魔将阿史那珲的心腹手下。” “什么是加什部魔神殿?阿史那珲又是谁?” “魔神教在关外设立了多个魔神殿,用来监管与掌控那些游牧民族的部落,每个魔神殿的殿主最差都是受印魔将,阿史那珲就是加什部魔神殿的殿主,距离幽州城不到三百里。” 郑樵神色肃然道,“阿史那珲是突厥人,不仅实力可怕,且素来狡诈狠毒,每次他有动作,河北道与阴山府都会损失惨重,大都督视其为心腹大患。” “此次秦预身大破魔神教的阴谋,据王通王备身的言讲,似乎出现了一个需要更高级血食喂养的怪物?” “是,不过那怪物现下不知所踪。” 秦霄并没有透露饕餮残魂的打算,因为解释起来势必要暴露英灵档案。而看来王通他们也没有乱说,不然司闻馆应该早就派人来问话了。 “司闻馆已根据现有的线索展开调查了。”郑樵点了点头,害怕秦霄反感,就没再问下去。 秦霄取出得自陆寅的银制魔神令递给郑樵。 “这一定就是陆寅的魔神令了,银制为魔神护军,加之其变灵的身份,可以兑换一百二十个贡献点。” 秦霄把身上铜制的魔神令一起取出交给郑樵,加在一起总共换来了一百二十三个贡献点,加上此次任务所得与王欢划给他的,账上竟有了三百三十三个贡献点。 三人又说了会话,郑樵便起身告辞。 送走郑樵,秦霄让柳如歌先去休息,自己兴冲冲去了宝库,花费三百个贡献点购入一百颗纳蕴丹。 回到小屋,开始闭关。 29、易燃 这是一个黑色大殿,殿高十丈,中央凿井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告死灵,周围的壁龛里,座立着五个身披猩红大食长袍的雕塑,看不清脸容。 刻在殿壁上的图画,是一幅幅破碎星辰的图景,下方大地上是各种形态的魔物,它们扭曲着,仿佛在吞食着什么,一幕幕情景表明这个世界已经破灭,而黑暗还在不断地蔓延。 柱子上缠绕着带鳞片的飞蛇。 这不能说是魔神教的图腾,魔神教没有图腾,他们是没有终焉的起始。 而像这样的魔神殿,在伪燕朝的势力范围内遍地皆是。凡魔神殿二百里方圆内,各部落的民众、军队,皆要听从号令。 阿史那珲络腮满面,眉淡而眼斜,给人以刻薄寡恩的感觉。他的身高最多不过七尺,但身上蒸腾着魔素,仿佛连十丈高的大殿都容不下他伟岸的身躯。 “谁来告诉本座,陆寅到底在哪里?”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话,话音里每个字都像拳劲,在大殿中来回震荡。 魔神教徒们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属下也许可以解答。” 班中站出个中年男子,在满殿黑袍之中,他一袭灰白色道袍显得是那样醒目惹眼,身上背着个灰色褡裢,手中还拿着个米色的招魂幡,一面书写“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一面书写“天机尚可泄露”,活脱脱一个算命先生。 “谷正,你最好能让我满意。”阿史那珲沉声道。 名为谷正的算命先生说道:“此次谋划,陆寅说好昨夜子时带着饕餮残魂回归,然而直到天亮也不见他回转,派去的教徒也都杳无音讯,属下推断计划有所差池,立刻赶赴西路关调查。果然,陆寅的身份已经暴露,武威军大将军陈烈被抓回阴山府审问。” “属下继续追查,发现让陆寅功亏一篑的是一个名叫秦霄的阴山府新人。” “本座只想知道,饕餮残魂呢?” 阿史那珲一字一字道。 谷正道:“属下继续追踪,找到了陆寅的葬身之地,他死得很凄惨,很诡异,像是某种超卓的天赋,而魔血幡也被毁,饕餮残魂则不知所踪。” 阿史那珲咧嘴一笑,大殿内掀起滔天杀意,一众魔神教徒颤抖着跪倒在地。 “殿主息怒。”谷正微微躬身,“属下早就说过,陆寅虽有小聪明,却缺少大局观,阴山府作为靖魔司的分部,功法秘籍丹药都不缺,很容易培养出高手,不是那些所谓的猎魔宗派可以比拟的,加上他的本命灵还没有诞生特殊能力,遇上真正的高手只有死路一条。” “你在质疑本座用人之能?” “属下惶恐。”谷正低头。 “继续说。”阿史那珲冷冷道。 谷正接着道:“幸好当初属下建言,把饕餮残魂一分为二,如今虽然丢失了一份,但另外一份仍可堪大用,只要按照属下的计划继续进行,相信一定能完成赵劫使的命令。” 说到“赵劫使”这三个字,殿内的魔神教徒明显地缩了缩脖子,而谷正与阿史那珲的脸色也稍有些不自在起来。 阿史那珲沉吟许久,终于缓缓开口:“谷正,你应该清楚,如果你的计划也失败,我们整殿三百多人的性命都难逃赵劫使的怒火。” “殿主放心。”谷正那清癯的面容上挂着自信的神采,“属下以‘逆天改命’为诱饵,巨鹿商会的会主王瑭现在对属下可谓是深信不疑,为了他那个痴傻的儿子,不惜费重金组建英雄会,咱们的人手,也已经通过商会的车队潜入关内,虽然陆寅败露身死,却也给咱们接下来的计划做了少许的贡献,而且短时间内,阴山府会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各大魔神殿上,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阿史那珲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即刻带上饕餮残魂入关,继续执行计划。另外,杀死陆寅的人,叫什么来着?” “秦霄。”谷正道。 阿史那珲眯起眼睛:“给我查,查出他的底细来,本座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 阴山府,竹林小屋。 秦霄盘坐在榻上,识念潜入脑海,在英灵档案里观察着。 饕餮残魂静静漂浮在角落,没有什么动静。它不吵也不闹,更不生成能力,秦霄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英灵”,观察半晌也没个结论,索性不再管它。 青铜巨鼎彻底失去了踪影,耳后留下来的饕餮纹章也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郭泰的英灵,在完成收容后就不见了。 他寻找了半天,才在“焰舞”的能力卡上发现其踪迹。 郭泰的天赋名为“织焰”,竟然与焰舞融合了。 两个能力融合之后,能力卡变成了全新的“易燃”。 秦霄心里一动,睁开眼睛,身上竟燃起了火焰,顿时有些吃惊。焰舞是给所有动作加装“火焰引擎”,而进阶为“易燃”后,却变成了持续燃烧的火焰,这让他看起来好像掌控火焰之灵的火神。 他尝试挥拳,动作快成了残影,并且伴随着焰火爆裂声,空气里出现了烧焦味。这把他吓了一跳,他可不想把小窝给烧掉,于是闪身来到院中。 “速度增长了不止一倍,而且招式附带上了火焰爆裂的效果,威力的增幅应该也很可观。” 秦霄心念又一动,身上燃烧的火焰一下熊熊猛烈起来,灵蕴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消耗着,但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全部的火焰粒子推动下,他竟然离地悬浮而起。 “我能飞了?” 这一刻秦霄又惊又喜。 前世他看过一部动漫,里面有个种族叫超级赛亚人,小时候最爱的就是超级赛亚人的变身情景,金色的能量烈烈作响,给予了他强烈的视觉冲击。 易燃全力驱动时,竟出现了异曲同工之妙。 “主君,你你你……你怎么在天上……在天上飞,难道你是神仙不成?” 就在这时,外出搜集书籍归来的柳如歌刚好看到这一幕,震惊得语无伦次,以为自己发现了秦霄了不得的秘密。 秦霄大笑一声,火焰粒子继续推动,将他推到了高空,周围竹海如波,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阴山山脉,天上飘着云波雾浪,初秋飒爽的凉风扑面而来。 30、搞快点 接下来,他发现只要改变火焰粒子推动的朝向,就可以上下左右变换位置,或升或降,也尽在一念之间。 一种超脱于凡尘俗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半个时辰后,秦霄已熟练掌握各种飞行技巧,在柳如歌近乎于膜拜的眼神中,收功缓缓落下。 稍一体察,灵蕴消耗近半数,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修为大概能在天上自由翱翔一个时辰,算是很不错了。 柳如歌按捺住好奇心,打探别人的天赋能力,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天赋能力暴露给别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敢多问,把搜集来的书籍放到秦霄的房间里,然后实在熬不住了,就跑回自己房间休息。 转眼已经是七天之后。 这一天,秦霄盘膝吸收纳蕴丹的药力,忽闻外间传来一个呼唤声。 “秦兄弟,秦兄弟在吗?” 秦霄睁开眼睛下了床榻,套上靴子开门来到院中,就见来者竟是檀州刺史魏文忠,他一身便服站在栅门外,看到秦霄顿时笑容满面道,“秦兄弟,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出任务去了。” “原来是魏刺史,快快请进。” 秦霄有些吃惊,一州刺史私离洵地可不是小事。 魏文忠摇头道:“我非阴山府之人,不可在此地久留。其实,我是来和秦兄弟你道别的。” “道别?”秦霄不解道,“饷银案不是已经破了吗?” “非也非也。”魏文忠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大都督听闻我在此次劫饷案中坚持请来秦兄弟你,最后不仅找回饷银,还破了魔神教的大阴谋,于是在塘报里向皇帝提了几句我的好话,皇帝龙颜大悦,着令吏部拟旨调我回京,擢升工部侍郎。” 下州刺史与工部侍郎都是正四品下,但从下州一跃迁入京中核心官员体系,在魏文忠这个年岁的官员里并不多见,只要得皇帝青眼,日后封阁拜相也未必不可能。 “原来是高升。”秦霄恍然大悟,笑着抱拳道,“恭喜魏侍郎,贺喜魏侍郎。” “哪里哪里,秦兄弟在阴山府接连立功,相信也很快可以参与晋升考核。我听说备身考核统一在靖魔司本部举行,秦兄弟若是来了洛阳,一定要来找我。” “到时候魏侍郎可别舍不得酒。” “哈哈哈,没问题。” 二人相视一笑。 又说了会儿话,魏文忠拱手告辞离去。 秦霄回到屋中继续闭关。 两天后,一百颗纳蕴丹终于消耗一空,修为也来到了燃星境六十九层,他前世达过的最高境界。 “上个世界的灵蕴显然稀薄得多,共鸣起来很费劲,这个世界很适合修行,难怪会形成完备的体系。” 秦霄思考了一下,决定放开共鸣,将修为推到七十二层大圆满再说。 与此同时,小屋外正有数十个猎魔人围过来。 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起因是,徐凯公然宣布要挑战秦霄。 “听说徐凯闭关冲击入境,如今敢于挑战秦霄,大概率是突破成功了。” “他才刚加入阴山府,哪来的贡献点兑换破境丹?” “听说他家是魏州大户,直接用钱买的,哎,有些人跟咱们不一样,出生就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也难怪他有底气挑战秦霄了。” “秦霄现在就是阴山府的新星,谁要是赢了他,一下子就能名利双收,换我我也干。” “你算了吧,徐凯也是觉醒天赋的天才,这才是他最大的底气,家世不过锦上添花。” “依我看,徐凯恐怕要惨败。你们不知道,秦霄在考评上被评为绝世,之前一人一剑灭了铁血帮,前几日又在劫饷案中力挽狂澜,徐凯赶他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是徐凯突破入境的话,先天气罡也进化了,秦霄未必能突破他的防御。”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以往僻静的竹林闹热非凡。 徐凯来到栅门外,向着主屋的方向大声道:“秦霄,我知道你在,你出来,我要挑战你!” 主屋的门被推开,秦霄慢慢走出来,头顶上有个奇妙的小漩涡,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这是,共鸣?” “喂喂喂,规模还在扩大,大家保重道心啊!” 除徐凯外,看热闹的人群慌忙退到数十丈开外,秦霄在课堂上连续两次共鸣导致别人道心破碎的“壮举”已是无人不知了。 徐凯脸色一变,咬牙道:“若,若是我赢了,请你放如歌自由!” “如歌不自由吗?”秦霄莫名其妙。 小女仆只静养了三天就歇不住,跑去跟别人接任务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算了,你搞快点,我赶时间。” 秦霄懒得纠正。 徐凯低喝一声,身上浮现出先天气罡。 秦霄骈指往前一引,折翼出鞘破空而去。 先天气罡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随之一点一点粉碎。 徐凯瞳孔骤缩,惨叫一声,被掀起翻了个跟头,跌到竹林里连滚数丈远,脸色惨白一片。 “还打不打了?”秦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骈指斜挈,折翼围着他悠悠地转着。 徐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苦涩地道:“我,我输了。” 此时秦霄已经完全放开共鸣,这就好比在堤坝上开了个口子,在水位降下去之前,都不可能堵住这个口子了。 为了不浪费共鸣之力,他也顾不上有人围观,在数不清的火焰粒子的推动下升到高空,以扩大吸收灵蕴的范围。 “是我眼睛花了吗?” “秦霄他,他会飞?” 底下炸开了。 “先生不是说,只有小天境的高手才能凭借强大的灵蕴短暂御空?秦霄分明是燃星入境……” 少年身上烈焰熊熊,仿佛每一粒火焰都在极力地释放热量,营造出绝无仅有的风采,如同天神下凡,在巡视他的领地。 方圆数里的灵蕴都被席卷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吸水的奇观。 “六十九层,七十层,七十一层,七十二层巅峰……” 徐凯脸色从惨白到逐渐释然,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赶上秦霄了。怎么赶?自己花费了家里大量的钱财,才从二十层冲击到了三十七层,而对方参加考评时才十二层,现在已经是七十二层,入境巅峰了。 赶不了一点。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觉得道心保住了,因为秦霄俨然是天神下凡,谁会跟天神比较呢,那不是自找烦恼吗? 31、那就看剑 闭关第十天。 秦霄放下柳如歌搜集来的最后一本《左氏春秋》,躺下去梳理着思绪。 纵观各类国别体、编年体史册,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前世的偏差不多。夏,商,周后是春秋战国,而后秦一统六国,建立第一个中央集权制封建帝国,然后是东西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乱世直至如今的大唐盛世。 历史的拐点,就出在“武皇”身上。 具体的还有待详勘。 目前所能知道的是,武皇建靖魔司,确为对抗魔神教,也就是说,魔神教已经有很长一段历史了。 自历史拐点后,似乎到处都有魔神教的影子。 种种的迹象让秦霄感到这个世界藏着一个巨大的隐秘,只有解开这个隐秘,他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主君,我回来了。” 柳如歌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走入院子,把东西放入厨间,然后来到主屋,见秦霄倚着床头面露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自己回来都不搭理一下,于是忍不住说道: “主君这是在思念洛阳哪个相好的了?听说主君是天水苑的常客,那么想必就是天水苑里的花魁娘子吧?” 秦霄喃喃地说道:“今天怎么回事,又没人包饺子,我怎么闻到了浓浓的醋味?” 柳如歌脸一红:“我去做饭了。”然后飞也似的跑走了。 很快,院子里就摆起了一大桌菜。 二人用罢,柳如歌道:“主君闭关读书可有收获?听杜先生说,读书有助于开明悟道,猎魔人与灵蕴的共鸣,本就是对真理的一种精益求精,所以读书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秦霄道:“是有些收获,不过与修行无关。” 柳如歌随后觉察到秦霄身上的灵蕴波动,赫然是入境大圆满,虽然有些见怪不怪,但还是惊叹道: “主君的进境也太吓人了,如此下去很快就能突破照骨境,灵蕴照骨,洗髓换液,大幅度减缓容颜的衰老,据说哪怕活到八十岁,看起来最多也就四十岁。而且,到了照骨境九重天时,骨相彻底丰满,据说每个人的星图会与骨相对照,契合度愈高,破境时所引发的异象越明显,代表着‘道’的根基愈是深厚,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愈是难以想象。” 正说着,竹林里忽然传来一个呼唤声。 “阿姊,阿姊,你在吗?” 秦霄发现柳如歌的神情有些异样,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郑樵领着一伙人走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赭衣少年径直来到栅门处,伸手就要推。 “秦预身的住处,是你想进就进的?” 郑樵连忙抓住少年的手。 “我找我阿姊,关别人什么事?”那少年不悦道。 郑樵脸色一冷:“你再跟本官啰嗦一句,下次就别想再踏入阴山府半步。” “你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威胁我?” 那少年目中煞气一闪,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向郑樵。 “住手!”柳如歌大惊失色。 “哦?” 秦霄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焰光飞射而去,赭衣少年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停住手。 竹林里有个中年锦衣男子身形一闪,便已来到少年的面前,解下佩剑带鞘一格,一蓬火光炸开,他原地不动,余波向两边倾泻,推倒了成片的竹林。 “鄙人三元剑派二长老鲁志忠,年轻人火气太旺了吧,一言不合就动手。从你的手段来看,应该是觉醒了与火焰相关的天赋,燃星入境大圆满,修为也还不错,可惜你一定没听过一句话。” 锦衣男子释放灵蕴,照骨入境的强度,让他满怀镇压全场的自信。 “什么话?”秦霄安坐不动,面带微笑。 “猎魔人只有剑修和其他。”鲁志忠冷笑,指着赭衣少年,“这位呢,是我们三元剑派少掌门柳如枫,那小官冒犯少掌门在先,打他一巴掌算很便宜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做你的看客,不然别怪本座不给你留情面。” 他说着就要给郑樵补上一巴掌。 秦霄轻轻地叩响桌面,“笃笃”的声音,如同缓慢而沉闷的鼓点。 “看来你并不打算乖乖做个看客。”鲁志忠目露阴狠。 “看来你对自己的剑道很自信。”秦霄看也没看他一眼。 鲁志忠被他的样子激怒,冷冷道:“是又怎么样?” 秦霄道:“那就看剑。” 秦霄骈指一引,折翼自然出鞘,拉长的剑光如同瀑布横绝在空。 鲁志忠大吃一惊,不敢丝毫保留,通身的灵蕴都涌出来,化作三元剑气自剑上迸发。 双剑在空中交击。 鲁志忠发现手中蕴养了十年之久的本命剑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随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又惊又恐:“千瀑神流,怎么可能?就算是天山核心弟子,最少也要五年才能修成,难道你是天山弟子?” 柳如歌心里充满了快慰:“鲁长老,不妨告诉你,主君得到这门剑诀至今,才只不过半个月而已。” “半,半个月?不可能,绝不可能……”鲁志忠面色一阵青红闪烁。 然后下一刻,他的本命剑寸寸破碎,在剑河倾轧下,不由自主蹬蹬退步,周围三元剑派的弟子们脸露惊容,二长老在整个河北道都算是有数的高手,竟会败得如此彻底,连蕴养多年的本命剑都承受不住。 “我的剑,我的剑……”鲁志忠充满绝望。 剑修修的是一道剑意,在剑意成形前,本命剑就是最重要的承载媒介,一旦破碎,之前的所有的苦功便都付诸流水。 “郑员外不但是阴山府的官员,还是我的朋友,你们打我朋友的脸,就是打我秦霄的脸。” 秦霄身影模糊了一下,众人只听到“啪啪”两声脆响,遂见柳如枫与鲁志忠双双惨叫滚入竹林之中,一个惊恐万状如同撞鬼,一个心如死灰呆若木鱼。 “朋友!” 郑樵没想到秦霄在心里是这样看自己的,不禁又感动又沸腾。 “再不滚,就全都留下来吧。” 秦霄眉头一挑,折翼飞射而去,落到栅门中央,可怕的剑气不断地冲击每个三元剑派的门人。 32、新任务 “阿姊……”柳如枫向柳如歌投来求助的目光。 “你来干什么?”柳如歌不耐烦道。 “来拿贡献点……”柳如枫颤声说,“父亲让的……” 柳如歌皱了皱眉,站起来向秦霄抱拳:“主君暂且息怒,我来处理这些人。” 说着来到门外,又郑樵抱拳致歉道,“舍弟年幼,冒犯郑员外,实在对不住。” “罢了。”郑樵冷着脸道。 柳如歌走过去,对一众三元剑派的人喝道:“还不快滚过来?” …… “这些江湖门派既不能救助一方百姓,又不参与对抗魔神教的行动,还敢如此张狂跋扈,朝廷迟早收拾他们!” 郑樵心怀不忿,走入院中仍是眉头紧皱。 秦霄请郑樵入座,郑樵坐下,忽然意味莫名道:“秦预身可知柳预身的出身来历?” “只知她是三元剑派的弟子。” “三元剑派如今倒是成为魏州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了,”郑樵意味莫名笑道,“不过其掌门柳慕言是靠女人上位的,这个在河北道都算不上秘密。” “哦?”秦霄来了点兴致。 “柳慕言年轻的时候是魏州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后来跟他师娘好上了,二人私奔,再后来他们到了洛阳,柳慕言为了富贵抛弃他师娘,转而去追求一个名门贵女,也就是柳预身的生母黄丹荷。” “这信息量有点大。”秦霄有些吃惊。 郑樵接着道:“柳慕言在王家捞了一大笔钱后,带着黄丹荷与刚出生的柳预身回到魏州,以庞大的财力创立了三元剑派,可惜他修为不行,花大价钱请来的高手也不听他指派,然而接下来的故事,连传奇都不敢这么写。” “哦?” “那个被抛弃的师娘带着好几个高手前来投靠,三元剑派一跃成为威震一方的霸主,柳慕言为了笼络住这些高手,又跟他的师娘暗中幽会,还生下了小儿子,也就是柳预身的弟弟柳如枫,黄丹荷发现后,气得一病不起,没几年就撒手人寰。” 郑樵颇为唏嘘道,“可怜柳预身那年才六岁,她外祖父时任门下侍郎,得到消息后便派人把她接去了洛阳养在身边,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六年前一场恶疾要了这位老人的性命,黄氏这一支脉就此沦落,柳预身最终只能回到他父亲身边。” “现在有传闻说,柳慕言为了让三元剑派成为魏州第一大派,意图与魏州巨富王氏缔结姻亲,但我听说王家独子是个痴呆儿……啧啧啧。” 郑樵说到这里就止住了。 相信柳如歌在名录馆登名造册的半个月内,祖宗十八代都已经被司闻馆查了一遍。 猎魔人的个人信息肯定属于不能往外透露的机密。 秦霄知道郑樵是为了暗戳戳指出柳如歌身上背着麻烦的因果,他笑着抱了抱拳,表示领受了这份好意。 “郑员外应该是带着任务来的吧。” “果然瞒不过秦预身。”郑樵正色道,“三天前,司闻馆的密谍从平州城传信回来,说城内一到午夜就如同‘百鬼夜行’般阴气森森,隔天就会有数十人死于非命。奇怪的是,平州刺史刘敬远却未将此案上报,司闻馆立刻派了猎魔小队前去查看,可是两天后,密谍又传信回来说,派去的猎魔小队全员横死,平州城内依然每天在死人。” “横死?” “是。” 秦霄面露诧异:“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郑樵摇头苦笑道:“下官其实也很迷惑。毕竟,普通人没有醒灵,看不到灵蕴,也看不到告死灵,更不可能看到鬼魂。如果不是靖魔司需要有人管理、运转,下官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任务,经过审慎考量,司里认为需要一个拥有丰富经验的高手,但劫饷案发生后,边关异族开始不安分起来,司里的高手都有任务在身,这才找到了秦预身。” “任务目标是什么?” “第一,查出前去调查的猎魔小队的死因;第二,查出平州城命案的原因;第三,查一下刘敬远为何不将诡案上报。下官建议,先去找密谍了解一下情况会更容易展开。” “怎么联络?”秦霄问。 郑樵低声道:“到了平州城,你到城东去一个叫罗通车马行的地方,找到掌柜罗通,他若是问你租车还是买马,你就说买马,他接着问你,买什么马,你就说买大宛马。大宛马是官马,民间不允许买卖,所以只要你一说,他就大概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只要向他出示你的腰牌,他就会听你的吩咐。” 郑樵又补充了几个细节,然后告辞离去。 秦霄在院中等着他唯一的队员柳如歌,但是柳如歌没等来,却来了一位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她的长相丝毫不输于柳如歌,罗衫覆体,领口开得很低,娇媚的眸子仿佛随时会滴出水来,被这么样一双眼睛看着,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 “奴家李妙,是如歌师妹的同门。家师便是三元剑派大长老康怡。” “哦,就是那个和徒弟私奔的师娘。” 李妙脸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常色,若无其事地款款行礼:“家师叔鲁志忠莽撞跋扈,奴家代他向少侠赔罪。”说着故意弯下腰去,露出深深的沟壑。 秦霄的眼睛果然被吸引过去:“无妨,他已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代价。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只要他往后别再犯到我手里,至少还能够活下去。” 李妙心下暗喜,心想天下果然没有不好色的男人,于是妙目流转醉人烟波,娇滴滴说道:“奴家逛了一下阴山府,发现外面十个有九个在传少侠的故事,也不知如歌师妹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能得少侠青眼相待。” 秦霄笑道:“如歌能走到这一步,当然有她的本事。” “奴家也有奴家的本事。” 李妙款款步入小院,在秦霄面前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摘去。她除衣的动作甚是优雅,神情也甚是端庄,仿佛她正在做的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而不是在勾引男人。 她无疑很懂得男人需要什么——征服一个放荡的女人远比征服一个端庄的女人要来得有成就感。她这一招从没有失败过,不论是二长老鲁志忠还是少掌门柳如枫,甚至还有掌门柳慕言,都曾在她面前像狗一样渴求。 近乎于完美的胴体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秦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但是他没有一点要动起来的意思。 李妙忽然有些拿不准了,原以为少年这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只要略施手段就可以将他拿下,没想到对方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33、星星眨眼睛 “所有柳如歌能得到的,奴家都想要。” 李妙忽已如同美女蛇一样溜到秦霄怀中,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欲求,她决定把自己完全暴露在这个小男人面前,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相应的,柳如歌能做到的,奴家也都能做到,甚至比她做得更好,少侠难道不想试试吗?” “是吗。” 秦霄的手已从她的锁骨滑下去,她闭着眼睛发出一声诱人的呻吟,但紧接着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竟飞上了天,笔直地飞出院子,落到了竹林之中,随后是她的衣物,一件件落下来盖在身上。 “你,你……” 巨大的屈辱让她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我哪里不如柳如歌?”她面带恨色站起来。 “只有一点。” “哪一点?” “如歌从不主动勾引我,她总是等着我去勾引她。” 李妙狠声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喜欢她故作矜持的样子,她越是不让你得到她,你越是为她所着迷。” “你又说错了。” 秦霄轻轻地笑着,“看来你心里对如歌有很大的偏见,或者说你嫉妒她,一个女人只有嫉妒另一个女人,才会把她说得很不堪;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歌从不勾引任何人,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 李妙把衣物一件一件穿了回去,她又恢复了那副烟视媚行的模样:“我迟早会证明给你看的。”她没有说她要证明什么,款款地走了。 路上正好遇见柳如歌,她停下来,面颊上不知怎么地升起晕红,就仿佛才刚进行了一场别样的激情。 “师妹。”她的声音酥酥的带着一点慵懒,“我替你试过了,真不错的男人。” 谁知柳如歌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气我,但你失算了,主君的品味还没有那么糟糕,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连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都不放过的地步。” 院子里,秦霄没忍住发出大笑。 李妙的脸色一下子铁青,冷哼一声,切齿道:“你给我等着!”说罢怒气冲冲而去。 秦霄看着美丽的小女仆像个得胜的小母鸡一样走过来,笑着道:“你怎知我没有碰她?你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个登徒子?” 柳如歌翻了个白眼道:“那只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她若是真的跟你发生了什么,一定会像蛇一样缠在你身上对我耀武扬威。” “原来你是因为了解她,而不是因为了解我。”秦霄佯作怅然。 柳如歌脸一红:“主君胡说什么呢,我了解她是因为吃了很多她的亏。” 秦霄道:“我帮你气了她,你要不要补偿我?” 柳如歌脸更红了:“怎,怎么补偿?” 秦霄勾了勾手,柳如歌走到秦霄身旁。少年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像儿时暑夜纳凉的树荫下,突如其来的一阵爽风,将她的心儿攫走,去往无垠远阔的天地。她随着少年的示意俯下身去,耳边就拂来字句: “像这样闻你一下,就值了。” 柳如歌一怔,这句话读来闻和吻同音,文字总是这样暧昧得可爱。在少女心里,却别有一层解读:仿佛在说,轻吻她,胜过与李妙干柴烈火的欢爱。 她侧过面庞,鼻尖几乎撞上鼻尖。这一刻,四目相对,她仿佛看到了星星在眨眼睛。 柳如歌忽然溜走了,只是看少年的眼神里,多了几缕隐微的温柔:“我现在对主君也有一定的了解,登徒子这一点肯定没有错,至于主君为什么没有要了她,那一定是发生了不可抗力的事情,比如说突然闹肚子失去了兴致。 秦霄被逗笑了:“虽然我没有闹肚子,但确实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发生什么了? “司里下达了新任务,平州城疑似闹鬼,前去调查的猎魔小队离奇死亡。” 柳如歌立刻正色道:“请主君详细说说。” “路上说。” …… 平州城。 夜幕降临,到了关城门的时辰,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 “且慢关门!” 突有两骑疾驰而至。 官兵队长皱了皱眉,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通关文牒?” 两骑自然是秦霄和柳如歌。 柳如歌正要出示腰牌,秦霄按住她的手,翻身下马抱拳道:“我二人是巨鹿商会派来平州公干的,还请差大哥行个方便,一点点茶水费请军爷们解个渴。”说着拿出一锭五两的银铤塞到那队长手中。 “原来是巨鹿商会的。”官兵队长一下子眉开眼笑,示意手下把城门开出一条缝,容二人牵马而入。 官兵队长似乎觉着进个门收五两银铤有些愧对良心,又提醒了一句:“二位远来,切记三更后不要外出,平州城近来可不太平。” “哦?”秦霄停下来,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个不太平?” 官兵队长左右瞅了瞅,凑近秦霄低声道:“贵人不知,平州城怕是被妖人下了诅咒,又是丢失小孩,又是闹鬼的,搞得人心惶惶。” “这可不是小事,府君不管吗?”秦霄吃惊道。 “嗨,都是神神鬼鬼的事情,府君老爷也是人,人哪里管得这些。” “为何不上报阴山府?” “这我就不知道了。” 官兵队长疑惑了起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好奇而已。”秦霄笑了一笑,然后抱拳告辞。 二人牵着马走在平州城的街道上。 夜寂无人,灯火都不见几盏。 偌大的一州府城竟有些死气沉沉的。 “主君,咱们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猎魔小队横死,内中蹊跷耐人寻味。” “我明白了,现在暴露身份就等于警示幕后凶手,会打草惊蛇。” “可以啊如歌,跟了我几天,越来越聪明了。” “人家本来就很聪明好不好。那咱们下一步怎么行动?” “先去见司闻馆的密谍,他们应该掌握了一些线索。” 二人骑上马直奔城东,找到了罗通车马行。 秦霄径直来到柜台,向着柜台里正在算账的掌柜道:“罗通罗掌柜?” 罗通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闻言心里一动,道:“客官租车还是买马?” “买马。” “买什么马?” “大宛马。” 罗通脸色微变,连忙丢下算盘和笔,拐出柜台把门窗等全部关好,然后向秦霄二人拱手道:“请上官出示凭证。” 秦霄取出腰牌。 罗通一看,立刻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秦预身。” “进去说话。” 秦霄率先走入车马行的后院。 罗通快步来到前头引路,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偏房里,点燃了烛火。 秦霄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从头开始说。” 罗通道:“属下等大概半年前来到平州城。” 秦霄问:“因为什么任务来到平州城?” 罗通苦笑着道:“按照司里的条例,属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任务的内容,但如果不透露,却又很难把整件事讲清楚,所以希望秦预身替我保密。” “没问题。”秦霄爽快应下。 罗通顿了顿,深吸了口气,道:“半年前,属下奉命前来调查儿童失踪案。” 34、赣巨人 “儿童失踪案?”柳如歌脸色一变。 “正是。”罗通低声道,“一开始,说是平州各地县城出现了山魈,会幻化成大人哄骗孩子进山,然后煮来吃,周围的村民到县里报案,各地县官组织皂隶进山,但数次大规模搜山下来,别说山魈吃孩子的情景,就是连根毛也没找着。” “于是报案的人反而被打了板子。自那以后,家里有丢了孩子的,都不敢上报,然而丢的多了,终于引起了一个县令的注意,他将此事上报给了刺史刘敬远。” 罗通说到这里面露疑惑。 “刘敬远怎么了?” “属下发现刘敬远到平州来任职的时间,是今年的二月初二,丢孩子的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发生的。” 秦霄眯了眯眼睛。 罗通接着说道:“不过,刘刺史确实有些手段,他听闻此事后,派了几个嗓门洪亮的,在山里大声詈骂,没想到真的把山魈给骂出来了。这些精怪通人言,会驯野兽,还会隐身、下咒、幻术等,颇有神通,官府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们悉数剿灭。” 秦霄问:“食婴之事,我从未听过,这是何故?” 柳如歌道:“山魈又名赣巨人,《山海经》记载,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独足反踵。晋时郭璞为《山海经》作注,说他们身高丈许,独脚,脚跟反向,健走、披发、好笑,有神通,原本只在岭南一带活动,至于他们煮孩子来吃,有可能是因为一桩陈年惨案。” “哦?” “主君可知天地灵蕴从何而来?” “说下去。” 柳如歌道:“传说一百多年前,有天魔自域外降临,要将人间大地化作天魔乐园,一名隐在深山修炼的仙人为了阻止天魔毅然挺身而出,但最终不敌陨落。仙人死后,其身躯血肉流散化作天地精元,点化凡物,给予万物以神秘的灵感,这就是灵蕴和猎魔人的由来。” “人类能醒灵,精怪当然也能,他们本身就有神通,吸收灵蕴不上数年就能幻化人形,于是学习人类那样聚族而居,其中以岭南的赣巨人势力最为庞大。” “然而先帝灵宗朝时,大概是开元二十年,为了抑制这些精怪过度发展,灵宗皇帝下令在汀州建制,为建州而大肆砍伐,与赣巨人的族群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在靖魔司的镇压下,精怪们终于还是被悉数剿灭,独有一支萧姓赣巨人躲在树洞中苟活下来。” “这支精怪族的族长自号萧山君,带着族人躲在汀州刺史府后衙的枯树里,平常幻化成衙里的老人以避耳目,苟延残喘。” “开元二十一年,朝廷派了一个叫元自虚的官员出任汀州刺史,此人对鬼神精怪无敬无畏。一开始,萧山君为了讨好他,常以灵通占卜警示凶祸,但元自虚狷介刚愎,即使次次灵验亦仍自不信。” “有一天,萧山君恰好有事外出,便请元自虚代为照看后院的家口,元自虚刚好有暇,就想到后院去查访,想不到去了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座废墟,元自虚意识到被骗了,唤来老吏一问,这才知道,萧山君分明是靖魔司镇压下残存的精怪。” 柳如歌叹了口气,“元自虚大怒之下,派人把后衙的枯树尽数焚毁,果然听到很多凄厉的惨叫,其中就有萧山君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儿。” 秦霄听到这里,大概已经明白了:“萧山君回来之后,报复了元自虚?” “不错。”柳如歌面露不忍,“元府一百多口人,全都死在萧山君手中。从此以后,萧山君纠集各类精怪到处作乱,甚至残杀婴孩,并立下誓言,说除非世上不再有人族,否则此仇不共戴天。” “当年我看到这案子的卷宗时,才十一岁,只觉得是元自虚自作自受;可随着这些年踏入修行之道,深深感受到猎魔人掠天夺地的共性,才明白生命的演进本就是如此的残酷。” 秦霄笑了一笑:“那至少可以说明,你冀望长生并非空想。” 他解开了疑惑,便让罗通继续说。 罗通道:“按道理来说,解决了这些山魈之后,孩童丢失案也就破了,哪曾想此后一切如旧,且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山魈的踪迹。司里这才派我们潜隐平州,调查可能的线索。” “约莫半个月前,属下发现城中每到子时就犹如百鬼夜行般阴气森森,隔天就会有十数人或者数十人死于非命。” 秦霄道:“这等诡案,刘刺史何以不上报?” “属下也不明白,”罗通脸色逐渐发白,“但属下隐隐觉得,孩童失踪案与闹鬼之间存在着关联,于是暗暗查察,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线索。” 柳如歌连忙追问:“什么线索?” 罗通望着二人,脸色一点一点由白变青:“所有的死者,都是这个月陆陆续续从各县赶来准备集体告官的失踪孩童的家属,属下记得,这些人怨恨官府治怪不力,曾围聚刺史府喧闹,刘刺史被闹得冒火了,说了些重话,就有人囔囔着要上京投铜匦。” 铜匦类似于检举箱、报冤盒,为武皇首开先河,本朝延之。 秦霄与柳如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背后黑手担心暴露,所以假借鬼魂作祟之迷雾,行杀人灭口之实?” “属下也只是猜想。”罗通接着道,“所以属下于三日前密报阴山府,但此事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于是便想等阴山府派猎魔人来,再暗中接洽当面禀告内情,谁知那些猎魔人上官进了刺史府之后再也没出来,两天后,他们的尸体出现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柳如歌不禁心生寒意,正要说话,突听外间刮起”呜呜”的阴风。 罗通骇然色变道:“还没到子时,怎么就开始了?” “难道是?” 秦霄心里一动,闪身来到屋顶上,就见平州城的上空降下一层惨白的幕布,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幕布,分明是一个又一个的鬼怪从天而降。 35、生魂祭 “百鬼夜行提前了!”罗通翻身来到屋顶上,凡胎肉眼看不到鬼魂,但只觉浓重的阴气掀起了他的一层头皮,不由得跌坐在瓦片上。 “主君,是枉死鬼,人死后怨气不散,缠绕阴魂,就有可能形成鬼魂!” 柳如歌话未说完,一个鬼魂已落入邻街一户三进大宅里。 “那是什么地方?”秦霄立刻问。 罗通慌忙定住神回答:“那户家宅的主人也丢了小孩,所以收容了一批丢了孩子的父母,大概有二十多人。” “不好!”柳如歌脸色一变。 “如歌随我镇鬼!” 秦霄身上燃起火焰,横越屋顶长街,落到那院中。正见一个妇人惊叫着从厢房的窗户撞出来,滚到院中仰面朝天,面色幽绿带着狰狞,双手恶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谷正,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妇人根本发不了声,却从她身上响着个凄厉的尖叫声。 “主君,她被鬼魂附体了!” 柳如歌飞身落下,径直在妇人面前盘坐,随后神色肃穆地念起经文,灵蕴随之化成神秘的力量裹住妇人,妇人的意识稍微恢复,对抗着鬼魂。 鬼魂尖叫一声,从妇人身上跳出来,扑向秦霄。 秦霄身上腾起火焰,鬼魂还没碰到他,便被火焰炙烤得冒出黑雾,不一会就彻底蒸发。 鬼魂的怨气和魔素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其本质也是能量体的聚合,只不过较为的混乱,相比魔素,它又不知道为何而混乱,层次低得多了。 可能高阶鬼魂有所不同? 这时周围听到动静的人纷纷围涌而来,大概有二十多个,应该就是罗通说的那批人。 柳如歌站起来安抚道:“不要害怕,我们是阴山府派来的猎魔人,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这些凡人只感觉阴风阵阵,心中害怕又不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自然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我们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孩子。”一个妇女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同伴,还以为是二人所为,垂泪说道,“官爷能不能放过我们?” 这时鬼魂大军铺天盖地落下来,有些是无头鬼,有些胸口被开了个洞,有些七窍流血,但他们都没有下半身,并且都在叫着一个名字:谷正。 织焰! 秦霄抬手,所有的火焰粒子聚集到掌心,如同漩涡般飞速转动,每转一圈就扩大一分,转眼就织出了一张火焰巨网,将整个小院护住。 鬼魂们落在火焰巨网上,被烧得撕心裂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平州城上空。 后边更多的鬼魂生生扼住身形,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谷正是谁?”秦霄问。 尽管早已习惯了秦霄的各种神异,柳如歌还是陷入了呆滞之中,听到问话才回过神来:“普通的鬼魂会把生前最为痛恨的人记住,谷正应该就是杀死他们的人。但是人死如灯灭,灯火即命火,人的命火一旦熄灭,很快就会消散在天地间,所以鬼魂很难诞生,何况是大规模诞生,除非有一个怨气极重的厉鬼……” 话音方落,后头鬼魂大军向两面分开,浓重的黑色阴气缓缓凝成一个两丈多高的鬼魂,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磷火,张口发出低沉的咆哮,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 柳如歌捂住口鼻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主君,他是平山派掌门朱观棋。” “你不是谷正!” 那厉鬼低嚎着发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携众鬼向远空飞遁而去。 “如歌,把手给我。” 柳如歌一怔,旋即把手放到秦霄手中。 秦霄收了火网,火焰粒子收缩在身上向后推动,便牵着柳如歌浮空而起,向着那片阴云惨雾疾追上去。 “主君,我这是在飞吗?”柳如歌颇为激动,平州城夜景尽在眼底,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甚至在某一瞬间竟产生了超脱凡尘的错觉。她很快意识到不是分心的时候,“主君,厉鬼是命火不灭的鬼魂,通常身负滔天怨念,朱观棋竟然变成了厉鬼,看来平山派多半已经被谷正给灭门了。” 阴风呼啸着掠过飞檐翘角,秦霄带着柳如歌在夜空中划出赤色流火。下方青石街道上,更夫惊恐的梆子声隐约传来,整座平州城都笼罩在诡异磷光里。 “主君,阴气在向城郊聚拢!” 柳如歌话音方落,数十道幽蓝鬼火突然从深巷窜出。那些火焰中浮现出孩童哭脸,尖利啼哭竟让秦霄身上火光明灭不定。他瞳孔微缩,发现每簇鬼火里都裹着枚带血的乳牙。 “是生魂祭!”柳如歌失声惊呼,“我在《龙虎山道真录》里看到过,这是有人在用童男童女的魂魄炼制阴兵!” 前方厉鬼群突然发出震天尖啸,化作黑雾涌入一座道观。秦霄凌空收势,落地时青砖在烈焰余温下龟裂如蛛网。破败的“平山派”匾额斜挂门头,裂缝里渗出暗红液体,分明是干涸的人血。 道观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响动,而庭院中央竖着七盏白骨灯,每盏灯芯都囚禁着个蜷缩的孩童魂魄。 “谷正……还我英雄帖……” 朱观棋的厉鬼从阴雾中显形,腐烂的右手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诡异的是,剑身竟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金光,与周遭阴邪之气格格不入。 “又是英雄帖?” 秦霄屈指一弹,“织焰”的火光在他指尖积蕴,空气出现大范围凹痕,火光如超新星穿透而去。 厉鬼怒吼,音波与火光一道迸散开来,道观主殿轰然洞开,十八具悬空棺椁齐齐震颤,棺盖上用朱砂绘制的镇魂符正在迅速褪色。 “平山派七星剑?”柳如歌盯着青铜剑骇然道,“此乃平山派镇派之宝,怎会沾满怨气?” 话音未落,七盏白骨灯同时爆燃。孩童魂魄凄厉哭喊着被吸入剑身,朱观棋的鬼躯竟开始凝结实体。秦霄猛然抬手,三道火环如流星般砸向白骨灯,却在半空被突然浮现的八卦阵图吞噬。 空气里遍布浓重的魔素气息。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沙哑的诵经声从殿内传来,身着灰白道袍的身影缓步而出,左手提着盏人皮灯笼,右手法诀变幻间,满地青砖竟渗出黑色血水。 36、疑团 柳如歌突然捂住心口倒退两步:“主君小心!这是魔道禁术血池阵,他在用童男精血温养厉鬼!” “谷正?”秦霄周身烈焰暴涨,在血水中蒸腾起猩红雾气,“你半年前杀掉刘敬远取而代之,我说得没错吧?” “你很聪明,”谷正淡淡地笑起来,“莫非你就是阴山府最强新人秦霄?正好把你一起收拾了。” 朱观棋突然发出惊天怒吼,青铜剑金光大盛。七道孩童虚影破剑而出,竟在半空结成北斗阵势。秦霄敏锐察觉到,每颗星位对应的都是逆向走势。 “主君,这是魔道术士!”柳如歌失声喊道,“他要利用童男童女的怨气增强魔素,构画魔血幡!" 血水已漫至腰间,无数苍白手臂从血池伸出抓向二人。秦霄反手将柳如歌抛向屋檐,随后一脚跺地,血浪层层向外翻涌,脚下青砖寸寸开裂,火焰的粒子渗入砖缝,整座道观的地基开始剧烈震颤。 谷正目中闪过异色。 青铜剑发出的金光与血池黑气绞成漩涡,朱观棋腐烂的面容突然扭曲出痛苦神色。秦霄敏锐捕捉到这个细节,气沉丹田发出狮子吼:“朱掌门,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吼——!” 厉鬼受到直逼魂魄的震动,仰天嘶吼,七道孩童魂魄突然调转方向反噬施术者。谷正手中人皮灯笼轰然炸裂,如沥青粘稠的黑血四面飞溅,所触之物皆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谷正眉心煞气一闪,捏了个法诀,十八具棺椁同时炸开。漫天碎木中飞出数百张人皮符咒,每张符上都画着扭曲的经脉图。紧跟着徒手抓住朱观棋的天灵盖,眼珠里突然迸射紫芒:“秦预身,且看这招‘百鬼夜宴’如何?” 地面血水骤然沸腾,那些惨白手臂竟拽着完整的腐尸爬出。更可怕的是每具尸体额间都嵌着枚铜钱,铜钱孔洞里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落地便化作重甲武士。 秦霄眯起眼睛,这些重甲制式分明是龙武卫所有。他想起卧云岗被饕餮残魂吞噬的三千龙武卫,莫非残魂不止一份? 朱观棋突然剧烈抽搐,眼眶里的磷火变成血红色。青铜剑发出龙吟般的震颤,竟挣脱控制直刺谷正后心。魔道士身形诡异扭曲成麻花状,剑锋擦过时带起一串腥臭血珠。 “就是现在!”秦霄二次跺脚,先前渗入砖缝的火焰粒子轰然爆发。整座道观瞬间化作烈焰熔炉,那些重甲武士在火海中化作飞灰。他凌空抓住柳如歌的束腰丝绦,飞上主殿横梁,并指为剑,折翼“锵啷”出鞘。 失算了! 谷正没想到狮子吼竟有唤醒厉鬼的作用。他的右臂突然脱落,断口处钻出条白骨蜈蚣。那毒虫迎风便长,驮着他撞破西墙就要遁走。 折翼引剑河凌厉追击,却见蜈蚣尾部喷出浓黑毒雾——竟是掺了魔道术士之力的化功散! 剑河破碎,折翼锈迹斑斑断裂开来。 “主君小心,不能硬接!” 柳如歌抛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隐约出现二十八宿的图形星芒,将毒雾生生定在半空。然而这瞬息耽搁,谷正已然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怨毒的长笑在废墟回荡。 毒雾终于消散,但铜镜也裂解开来。 柳如歌跃下去捡起翻看,无声叹息。这是前朝的古物,受了国师的加持,是她外祖父为她求来护身的,没想到毁在这魔道手里。 秦霄伸手虚握,折翼还复拼接。 朱观棋的鬼躯突然开始龟裂,七星剑悬浮在他头顶发出悲鸣。秦霄飞身接住坠落的青铜剑,剑柄传来的记忆残片让他神色下沉——谷正携大量山魈夤夜攻入平山派,满门皆死。 最后这柄剑也裂解开来。 “英雄帖……在魏州……”厉鬼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话未说完,鬼躯轰然炸开,但那些鬼童却不翼而飞。 “英雄帖在魏州?这是什么意思?” 柳如歌诧异道,“主君,难道谷正灭掉平山派,是为了他手上的英雄帖?这好像也说不通吧!” “谷正半年前杀掉刘敬远,然后用他的敕牒来平州上任,萧山君手下山魈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受他指派,他们潜隐平州抓捕孩童,做生魂祭、炼制阴兵、熬制魔血……所图必定非同小可,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英雄帖。” 秦霄面色冰冷,“可怜那些无辜的孩子,就这样枉送了性命。” “该死的魔神教!”柳如歌同样愤慨。 秦霄叹了口气:“把他们的尸身殓了吧。” 二人正要撸袖子干活,突然,西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罗通浑身是血地撞破围墙:“二位上官……救命……” 废墟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刺史府的官兵举着火把将道观团团围住。为首的校尉举起弓弩厉喝:“妖人秦霄屠灭平山派,还不速速就擒!” 秦霄冷笑看着弩箭上闪烁的绿芒,朝廷的官兵堂堂正正,绝不可能用毒,那么来者自然是谷正手下幻化成人的山魈。 他的掌心火焰旋卷而出,如同一条火焰长鞭横扫,中者在地上翻滚哀嚎,并且一个接一个现出原形——果然是独足反踵的山魈。 不到几息,这些山魈全都被烧成焦炭。 普通的火焰绝没有这等威力,可见织焰与焰舞的融合,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秦霄突然飞身穿过火幕,一脚踹翻试图逃跑的山魈,折翼凌空射去,悬在其头顶:“我来问你,谷正去了什么地方?” “小,小的不知啊……”山魈结结巴巴道。 秦霄笑了一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山魈为什么要听从魔神教徒的指派?” 山魈颤声道:“是,是山君派我们来的,只说让我们听从命令,其他什么也没说啊……” “谷正为什么要带你们屠杀平山派?” “谷正没说,但他杀死朱观棋之前提了一嘴,说什么‘谁叫你发现了英雄帖的秘密’。” 英雄帖有什么秘密? 37、意念如我 之后再也问不出什么,秦霄一剑解决山魈,然后给罗通包扎伤口,跟着把一具具尸体拖到院中,又让柳如歌回城去把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属叫来认尸。 此后少不得一番呼天抢地,死了孩子的终于死心,那些没找到孩子尸身的仍然心怀侥幸,对着秦霄下跪口呼神仙,祈愿当然是找回孩子,这让秦霄更感责任重大。 整夜忙碌,直到翌日晌午才结束,回到车行已是身心俱疲。 简单睡了两个时辰,洗了个澡,便骑马出城。 “原来朱观棋是被谷正灭口的。” 两骑在官道上缓行,柳如歌沐浴更衣后更如娇蕊明艳,唇珠如樱桃殷红,“英雄帖到底有什么秘密?朱观棋死前说的英雄帖在魏州是什么意思?” 傍晚的阳光懒洋洋洒下来。 秦霄信马由缰,一路思索下来,隐约有了个猜测:“英雄帖在魏州,朱观棋或许是想说英雄大会在魏州举办。” 柳如歌道:“那倒是有可能。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好像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谷正灭口的动机站不住脚。” 秦霄提出了两个假设:“如果魔神教里吞噬龙武卫的那种怪物不止一个呢?如果劫饷案的夜里,巨鹿商会的人并没有被灭口呢?” “你还记得冯容挖的那个密道么,劫饷案告破时,我们发现了一百多个魔神教徒潜入关内,但司闻馆却始终查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出现在猎豹营的魔神教徒黄先生,就是陆寅派去的,但如果他是谷正的手下呢?” “主君的意思是……”柳如歌慢慢体悟到什么,瞳孔布满震惊。 “如果这件事真如我们所推理的那样,那么谷正布置这个阴谋需要大量人手,魔神教徒不是伪燕朝的游碟,尤其是大规模的组织,所以一定有人在暗中掩护,比如……” “巨鹿商会!”柳如歌一字一字道。 秦霄一挥马鞭:“如歌,我们要尽快赶去魏州元城。” 柳如歌脸色悄然变化,但没有说什么。 …… 同处河北道,平州距离魏州算是天南地北了。 翌日清晨,二人在城外乔装一番,主要是秦霄扮成了江湖武夫,折翼成了最好的掩护——江湖上这样打扮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柳如歌也要换上男装掩人耳目。 为了不被看破,秦霄特意要求柳如歌束胸。 “主君,你保证不偷看?” “我保证不‘偷看’,但你最好藏得严实一点,要不然可不能怪我。而且我站在这里是为了替你望风,万一被别人看去,我不就吃亏了?” 秦霄站在大树的另一面做着不是很靠谱的保证。 “被偷看的是我,怎么成你吃亏了?” 树后柳如歌咬了咬唇,强忍羞怯,终于一件件除掉衣物,把规模不小的胸脯束好,然后穿上男装。虽然还不够扁平,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是女儿身了。 她松了口气,走出大树,秦霄却不见了踪影,左看右看也找不着,忽然一个抬头,只见秦霄盘膝坐在树干上,如同涅槃的佛祖般微笑着,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圣模样,鼻孔下残留一点点血的痕迹。 “主君!你……” “你不要误会,我发现有人靠近,立刻上来震慑他,那人真的很强,我们用意念交战,然后受了点轻伤。” …… 元城之繁华,让人目不暇接。 柳如歌却没心思看,脸还是红的。 “说说巨鹿商会。”秦霄若无其事地打破了沉默。 柳如歌迅速收拾心情,说道:“巨鹿商会掌控了河北道近八成的商道,还是朝廷指定与外族通商的商会。我朝战马稀缺,尤其是品种优良的战马,需要巨鹿商会帮忙采购,所以它在河北道是个巨无霸,黑白两道都无人敢惹。” “不过,”柳如歌说到这里,面露厌嫌,“其会主王塘纳了十几房妾室,却只有一个独生子,还是个痴傻的,也算是他的报应吧。” “怎么说?” “王塘早年是开盐铺的,算是最早与官府合作的商行,后来他为了把买卖做大,用各种手段除掉同行,先是元城,然后是整个河北道,盐价当然也就随他的心情了,百姓们吃不吃得上盐,都要看他的脸色。” “后来,他为了扩大买卖,成立了巨鹿商会,将元城各大商行吸收进来,要是有人敢说个不字,第二天就会离奇地家破人亡。” 柳如歌厌嫌之色愈来愈浓。 “你家里要联姻的对象就是王家?” “嗯。” 柳如歌答道,“有次王塘来三元剑派做客,他那痴傻儿子一看到我就想扑上来,我踢开他,父亲斥骂我无礼,还罚我在祠堂跪了两天。王塘回去后,说什么从没有人敢踢他的儿子,我是头一个,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除非把我嫁入王家。” “父亲不敢得罪王家,让我准备嫁人,最后我以性命相要挟,他才改变了主意。” “原来是这样。” 秦霄点了点头,劝道,“靖魔司猎魔人的地位还是很特殊的,我建议你把每月一百贡献点留给自己。有我在,你不用怕他们的。” 柳如歌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有一次,我记得我当时六岁,阿娘病得快死了,我守着病榻不肯离开,就跟着受了风寒,烧得厉害,那时官道被雪埋了,父亲背着我连夜徒步到城里找大夫,这才保住了性命。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他宽厚而温暖的背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明亮而耀眼的光芒。” 秦霄见此,没再劝下去,转而道:“记住我们的行动目标:一是查出劫饷案那晚,出现在潭州的巨鹿车队有没有回来;二是查出英雄大会的会址与举办的具体时间。” “可是我们要怎么查呢?暴露身份会打草惊蛇,不暴露又很难有所收获。” “当然是潜入调查,不然我为什么让你换上男装。” 秦霄停在一个招牌前,上面写着“以武镇山河,以义承千金”。 下面则是:巨鹿商会全年无休广邀豪侠,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绿林巨寇,但凡能——拳打九天,脚踏十地的好汉,本商会无条件欢迎。月钱管够,揍人管爽。” 底下还有三行大字:立约三则: 凡伤我商户一缕布帛者,追缉千里。 凡劫我镖车半枚铜钱者,血债血偿。 凡叛我商会一纸契书者,天地共诛。 然后是鹿头铜印盖于告示右下,隐隐透出沉木香气息。 “巨鹿商会好大威风。”秦霄挑眉。 招牌后边果然有个会馆,里边已经排起了长队。 两人走进去,立刻有个小厮递上来两张纸:“应征供奉的请填好姓名、籍贯、修为、战绩、天赋、功法,总之越详细越好。” 好家伙,比阴山府名录馆还严格。 秦霄微微一笑,当场撕了纸张:“你好,请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我有话问他。” 柳如歌错愕,不是说好的潜入调查? 小厮一愣,旋即勃然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损坏巨鹿商会的财产,我告诉你,你完……” 话未说完,小厮骤觉腹部剧痛,人已如流星般飞入内馆,“嘭嘭啪啪”撞倒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