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枪白雪录》 第1章 雪山少年 蔚蓝的天空伴着点点残星,月华璀璨而辉。 不多久,那蔚蓝的夜幕渐渐变得淡了,隐隐的目色中能看到世界的轮廓,长白山巍峨屹立在这一片天幕之下,更显得深沉和幽静 世间万物似还在沉梦之中,而光明却即将到来。 在东方,绵延的山脉与天空交界的那条线上,火红的太阳突破束缚,渐渐上升,上升,红霞流溢至空中。 那是一种蓬勃的力量,红日骄傲地升高,升远,满天的光抚慰着这片大地,而万物似乎也苏醒了,不时袅袅炊烟,不时唧唧雀鸣,不时影影攒动,世界从这新的一天开始拥有了新的力量。 而我们这个故事也从这一天说起。 转眼望去就是这无穷无尽的云海雪原,偶有雄健的雪雕穿飞过这终年纯白的山峰,一声鸣叫惊醒了这白色的寂静,而这之后它亦远去消散在这冰的世界里。 一双尖锐而犀利的眼,注视着刚才那只雪雕消失的地方。 周围这一切的白色,纯洁得不可侵犯,唯有太阳的光辉可以辐照在这片纯白的山脉上,在那山体上映出莹莹的光,这似乎算是这片雪山里唯一的风景,或许也是唯一的生机。 然而纵是千般美景,在这双眼眸下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波澜,因为看够了,不想再看了。 这双眼眸的主人是一位少年,准确地说是一位体型健壮,相貌较为英武的少年。 望着四周,少年内心却幻想着自己的未来。 未来的自己,应该是武功睥睨天下,傲视群雄,历尽千难万险而不惧,扫荡群魔,为护天下苍生于太平,更甚至引无数豪杰倾心崇拜的侠客。 想到这,他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毕竟十几岁的男孩都会做这样的梦,毕竟梦是那么的迷幻,那么的美! 心中幻想的图画,每一幕都是如此动人心魂,似是即刻便要实现,少年的心开始颤抖了起来,身体里热血奔涌,早已忘却了这雪山的寒冷。 猛地一瞬间,少年双手从背后拔出两截枪,转身,合二为一。 这一杆银枪紧握手中,龙鳞盘纹萦绕整个枪身,枪身与枪头相接处突出一块,是游龙盘绕而出的龙头,与整个枪身的龙纹连成一体。龙首雕刻极为精美,栩栩如生,龙口中有一根极为纤细却极为坚韧的银丝线,一颗明珠与银丝线相接。 这杆枪,整体看上去仿佛一条银龙盘旋,龙口吐珠,珠下系红缨,枪尖的明光在雪山顶的阳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当真是一件不世出的神兵。 少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热,将之挥舞了起来,时而上跃,时而横扫,时而抖旋,就像是一曲舞蹈,但是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只见枪锋扫过之处,白雪冰晶一破而过,犹如岚烟飘散,少年将枪横在胸前,立时将枪身左右挑动,纯白的雪花晶片随着他大开大合的招式包围在少年周身,然而因为内力由内而外散发,并无一片雪花沾在少年的衣饰上。 突然一变招,少年抖动枪尖,那枪尖极速回旋,内力溶于其中,直将周围更多的雪片吸纳了过来,伴随着枪尖和枪身流动,练至酣畅之时,将枪尖随意一挑,成团的雪片瞬间如流星滑落,微微弯曲的一条白影,缓缓坠落,煞是精美。 少年继续舞动银枪,当舞动到最后一刻,少年上跃的身子一收,双手持枪以泰山压顶之势对准地面狠狠一击,就在与地面一接触的刹那,山竟似乎微微一颤,继而卷起千堆雪,终于缓缓落在少年的粗布棉袄上。 少年粗喘了几口气,起身,似乎是发泄完了心中的激情,随后便将枪拆成两截插于后腰腰带上,开始去做他这一天中的第二件功课——做饭。 少年走进旁边的一侧山洞中,微微地瞄了一眼,他关注的不是洞内的石床,几张桌椅,那一副茶几,而是洞内藤椅上的老头。 这老者满头银发,正裹着一张棉绒躺着小憩,洞内极其安静,只有老人旁边煮茶时冒出的缕缕香烟和石壁上微弱的几个小火把发出细细的声响。 “这老头子,到现在了还睡,唉——”少年只得叹气,这么多年每天都这样过,今天也不例外。 少年闷闷地走进了偏侧的小洞,那里才是厨房。 麻利地捡柴,用内力融化冰块,淘米,洗菜,再生火,此时,火势还不太旺盛,少年提起一口气,凝掌将掌风往灶台洞口一推,里面的柴火立时灼灼燃烧了起来。 片刻,少年便端着饭食出来了,放在老头前面的桌上,不耐烦地喊了句:“师父,吃饭了——” 老头似乎没听见,只将棉绒裹得更紧翻了个身接着睡去,少年内心无奈,估计也是被这活宝师父气的,大吼了句:“师父,起床了。” “嗯——”老人从刚才的美梦中一吓,身子一激灵,差点从藤椅上翻倒下去,惊魂甫定,喘着粗气,睁着他那睡意惺忪的眼看着眼前站立着的少年,老人也是无奈。 “诶呀,你这臭小子啊,你师父的好梦又被你搅了,哎——” “您还说呢,这会儿功夫,饭都凉了。”少年爱搭不理地说着,边坐下来盛饭。 一听“饭”字,老人脸上顿为惊喜,“好,吃饭,嗯,啊,不错——”老人边吃边赞赏,说不出的满足。 望着眼前这个活宝师父,少年又笑又恨,这老头成天不是吃就是睡,武功还偏偏就那么高,这么多年了,就没在他手下走过二十招。 但是,经过盘算,少年还是开口了。 “师父。” “啊,说。”老人边吃边回,回答也干净利落。 “我,我,我想下山一段时间。”支支吾吾后少年还是说了最关键的两个字。 老人一听有点动容,不知不觉放下了碗筷,咽下嘴中的食物说:“你这臭小子啊,这么多年还惦记着这件事,等你把武功练好再说!”说完理也不理,埋头吃饭。 “那您当年干嘛让师姐下山?” 此话一出,周遭似乎瞬间僵滞,老人沉默不语,莹莹火把光闪动。少年似乎说了件最不该讲的事。 老人还沉默着,心中纠结,不由得想起了少年口中的那个“师姐”。 他这女徒弟自幼在其身边长大,面柔而心志坚,然而一身命途多舛,当初放其下山原本是因为实在拗不过她的请求,老人这多年来亦几番质疑和后悔当初的决定,不想今天这小子又勾起了这件心事。 末了,老人回了一声:“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语气沉默与刚才那活宝样,简直判若两人。 少年知道自己又惹得师父生气,也没做声,闷闷地吃饭,然而老人心中却计较着,待午食将尽,突然间开了口:“臭小子。” 少年一听惊喜,师父这样的语气怕是不生气了吧,乐乐地回了句:“师父。” “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爹的五十大寿了吧。” “啊?”少年有些吃惊,毕竟在山上这么久了,居然连自己老爹的寿辰都忘了。 少年回忆着答道:“哦,好像是、的、吧。” “哎,你这臭小子啊,连自个亲爹的生辰都能忘啊,哎,吃完了收拾收拾,回去。” 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你是说同意我下山了?” “废话——快滚”老人不耐烦地答了句,后半句明显带着些许玩笑意。 “啊,哈哈哈哈,师父,您,您,您真同意我下山了?”少年显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年依旧吃惊地望着眼前这老头。这话竟然是从师父嘴里说出来的,而且日盼夜盼,朝思暮想的事突然之间成了真,少年的心似一石激起的千层浪。 “嘿,你这小子平时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呆头呆脑的,还不去收拾东西。”老人边吃着边不耐烦的回答道。 “哦,好好好,我马上去。”少年激动着笑着道,一起身正欲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师父,我走了,您怎么办啊。”少年却有点不舍,更有点担心,毕竟满头白发的人了,岁数也不小了。 “呵,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你师父我还用你操心吗。”老人一脸傲慢准确地说是骄傲,诚然一副宝刀不老的风范。 “哦,那我走了。”少年不声不响走至一旁默默的收拾起包袱,老人已用完了餐,细细品起原先煮好的香茶,悠然自得中脸上扬起一丝诡诈的微笑。 少顷,少年打好了包袱走至老人的面前正想道别,却听闻微弱的鼾声。 “又睡了,这老头。”少年不想打搅师父的好梦,也明白自己师父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看来是不需要什么辞行告别了。 少年默默看了老人一眼,睡意正浓,鼾声渐起,少年转身落寞地离去。 刚走出两步路,少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一回头,那老人竟跃至半空,以凌厉的一掌正拍中自己胸口,少年中掌倒地,直直地望着师父的眼神。 第2章 入世少年游 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他抚着自己的胸口艰难而又缓缓地爬起身。 而这时,老人又一记凌厉的掌势劈空而来,少年心下一惊,侧身一闪亦举手反击,两人互相推掌,出拳,上跃,后翻,扫腿,老人虽是以拳脚相搏,但却出手招招狠辣,要人性命。 少年却也是习惯,两人缠斗起来,攻势越来越厉,出手越来越急,少年丝毫不敢大意,运起全身的真气护住周身经络,再将剩余内力聚集双掌,转手为攻,挥掌向老人拍去。 老人见状,不屑一笑,却也无谓,只是简单地接下少年打来的每一拳、每一掌,老人只觉这每一击的力道并无自己想象中那么强横,淡定的脸色逐渐转为失望。 少年见老人这般表情,自尊也是受创,立时莫名地起了胜负欲,这一掌被击回后,少年暂时收拳,然后将全身真气凝聚于双掌,直直地注视着师父。 老人见状,脸色也稍微认真了一些。 少年喝的一声,直冲过去,掌风犀利直击向老人面门,老人抬手一接掌,两掌接触之时,两股力道交汇碰撞,周身气流差点将洞内桌椅吹散开,老人舍不得这些宝贝家当,及时收了掌。 而此刻,少年只觉自己手掌仿佛是直生生地打在了山壁之上,瞬间疼得发麻,手臂凝在半空颤抖,做不得一点劲,缓了许久才收回来。 正当少年甩甩手臂,缓解疼痛的功夫,突然之间,那老人收掌换拳闪身攻了过来,少年一个不留神被一拳击中胸口,倒地之后腑脏难受,欲要吐血一般。 “怎么样啊,臭小子,还能起来吗?”老人嗓音洪亮,笑着看着少年。 “师——傅——”少年像是只被耍了的猴子,又急又气撅着嘴地看着刚刚打败自己的那人。 “啊,你这臭小子还不错,反应挺快啊,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点进步。哈哈哈哈。”这声笑,老人似乎是对自己的徒弟的欣慰。 “哎呦,您还说呢,刚才出手那么狠,您是要我的命啊。”少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抚慰着自己的伤口。 “诶,你先数数,刚才你撑了几招。”老人似乎有意提醒着少年什么。 少年听着,回忆着刚才的一招一式,恍然大悟“二十二招!”少年惊奇地答出,少年此刻脸色满是惊喜,但还有一点疑惑。 这是少年第一次在他老人家手下过了二十招,而且还是他从背后偷袭且出全力的情况下挡下的。 老人继续补充道:“不光是二十二招,方才我试了一下你的内力,这千山万叠手,你练的还不错,现在也有八重山的功力了,看得出来,平日里你没怎么偷懒,为师很是欣慰!” 少年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师父,我的武功已经进步了这么多?”不过脸色一转,嘟囔道:“可是,师父,就算要试我的武功,有必要出手这么狠吗?”少年心绪涌动着,全然忘却了刚才的伤痛。 老人满意式的一笑:“你先别抱怨,还没完呢,方才我说你现在到了八重山的功力,我考究考究你,为师传你的这些武艺,你是否都切实了解啊,姑且说上一说。” 少年笑了笑,道:“师父是想听我夸你吧,本门的武功大多是师父所自创,弟子所学仅是其中一两项,最先学的便是这千山万叠手,师父说过,这千山万叠手有两种练法,一种注于技,以三十六招基本招数再做各种变化,可随练功之人所长路数而变,千招万式,无穷无尽,比如师姐曾经学过千山万叠手后,根据自身武功路数和理解,掌法走阴柔一路,从而练成了她改创的拂柳轻岚掌。” 老人听得津津有味。 少年继续说道:“那这第二种练法便是注于势的练法,注重根基,以本门内功千山诀催动掌力,以施展出来的力道为依凭,且和武当内家心法类似,越练至往后,内力越强,提升越快,一重山越过一重山,也是永无止境,常人若是有千年之寿数,怕是能修练到千万重山之力。”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小子说的有些夸张,不过确实是这个道理,继续,说说别的。” 孙尚儒笑道:“师父除了拳掌功夫外,枪剑亦是天下双绝,小时候每年开春之后,我喜欢折断树枝嬉笑打闹,师父就以珍藏的精钢,龙晶石,陨铁等材料,燃地热之火,淬天池之水,铸成我这杆银鳞枪和师姐的银翎剑。” 孙尚儒看师父满意的神态,会心一笑,继续说道:“师父传我一套沧海游龙枪,枪舞之时如蛟龙腾跃出海,大开大合,枪势随心而动,与千山万叠手相似,力有千钧,势不可挡,师父还有一套有凤来仪剑,是在自身剑术上为师姐量身改良的,剑招迅猛,剑势凌厉,施展之后,剑意如凤凰畅游九天,惊绝天下。 少年称热打铁:“其实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师父天纵奇才,以自身对武学之理的悟性和研究,自创出了这么多门绝技,世所罕见,只可与武当祖师张三丰张真人相较。” 老人听后哈哈大笑:“你这小子,马屁拍的太过夸张,张真人还算是我的前辈,我岂敢与他相提并论,行了,趁天色还早,臭小子,下山吧。” “多谢师父——”少年算准了师父被哄高兴之后必然心情大好,允准自己的要求,兴冲冲跑向自己的床榻,拿起自己的包袱向洞门口走去,心渐渐平静,渐渐回忆起什么,似乎每一步都有些艰难。 老人默默注视着,周围只听得见脚步的摩擦,或许这就是离别最该有的情形,不用多余的话,不用多余的动作,默默地,安静地,保存着内心最美好的回忆,走完这一小段路,这便足够了。 “师父,我走了。”这一声响委婉柔和却沉沉地打破了那默契一般的寂静,少年终究说了一句分别的话。 老人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径直走向自己的藤椅。少年的眼只觉得一阵温热,而面前冰冷又模糊的白色在自己内心却似乎温暖起来,毕竟这算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无论曾经多么枯燥,多么厌恶,多么想逃离这里,但真当自己可以离开的时候才会发觉自己是有多么不舍,才发觉这片茫茫的雪山和这小小的山洞是多么踏实和温馨,才发觉身边的人是多么亲近温暖。 滢滢的泪水在泛动,少年努力的不让它流落下来,这是他懂事以后告诉自己的一句话:真正的男子汉绝不能哭泣。 很质朴的一句话,但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告诉自己这样一句话想必骨子里就是一个倔强坚强的人吧。 少年没说那句“您保重”,其实想来也不必说。 一道笑容涌上脸颊,少年熟悉地走向下山的小路,身后依稀而来的鼾声送走少年的背影。 从雪山上望去,天地浩荡,人影在天地之间如此渺小。 少年终是走了他未来的的第一步。 此刻的阳光还很强烈,但是少年却更着急地赶路,毕竟下山的路少说也要走两三个时辰,搞不好今夜还得在雪山露宿,那不是闹着玩的,真有可能被冻死。 越往下走,渐渐地,草木林丛也也变多了起来,气候也渐渐温和起来,林间翠绿,偶有鸟鸣。 这本该让他惊喜的景象,少年此刻却无心观赏,老爹的寿辰让他归心似箭。 走了半天终于到了山脚,此刻也是夕阳西下,漫天金红,少年又走了一两里地总算找到了一个小村庄,进了村头的一家小客栈吃了些饭食便睡了,第二天购置了衣物,干粮,马匹便向南出发。 之后赶了十余天的路,少年本想在路上遇见什么欺男霸女的恶少,或者是拦路抢劫的土匪,一块收拾了,正好过过当侠客的瘾,可是所过之地是太平之地,相邻之间,为人都很和善,少年虽有遗憾却也乐得自在。 每个人心中渴求的都是太平安逸的日子,若真是盗匪四起,恶霸横行,游侠仗剑的地方,对于最普通的人来说或许就是灾难。 而这一天的黄昏时刻,少年走到了京城郊外,徐风拂面,倍感柔和,旁边丛林密布,抬头望夕阳无限好,远远处的那座城,虽然显得渺小了,但依旧可见其端庄威严之色,而披上了一层夕阳余晖,更显得富丽堂皇。 当然,这就是传说中的京城,天子之都,用任何溢美的言辞来修饰都不过分,何况这还是新建的都城,而它的主人更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是一个在十九年前,或者说在这过去的十九年中都让这个天下为之震颤的人物。 少年自然不会去想这些,反正皇帝老子是谁与他有什么相干,于是提起缰绳正欲离开,突然之间,前面远处似乎扬起了尘沙,其中还似有马匹和人影攒动。 渐渐地,尘沙高了起来,人影由头及身再到马匹,轮廓在由远到近处,逐渐清晰。突然之间,闪出一点星光似的点,策马疾奔的人群中有一人应声落地。 那人掉落在地后便一动不动,马匹随乱而跑,后面的人驾着马呼呼地从他的身体上践踏过去,一个生命便这样消散,一个刚刚还在动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一瞬间,少年的心震吓了起来,虽然早已想象过江湖之中刀光剑影般生活的景象,然而等真正看到了这样残忍,这样血腥,这样真实的一幕,每个人产生的第一感觉都是恐惧,这个少年自不例外。 那群人究竟是什么人?少年心中更加疑惑。 第3章 仗义援手 周遭的人顾不得许多,围着中间那个穿黑袍的老者,跑得更疾或者应该说逃得更疾,而身后的人追的也更快了。又射了几支箭,果不其然,前方的人坠下了几个。看到现在,少年的恐惧更加深了,而且他清楚地明白这是一场追杀,和自己脑海中一模一样的场景。 又掉下了几人,那老者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也就在这顷刻之间,好几个生命被剥夺。少年心由刚才的恐惧唤起了一股愤怒。那群人太狠毒了。 少年从身后抽出一截枪,朝那群人疾奔了过去。来得太突然,后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则挥枪打飞了射来得箭。 后方的人停下了,前面的人听见后面的动静小了,奔得远了些亦停下转身看着,那老者在前,衣着华美,虽有花甲之岁,然身如挺松,目光如炬,静静地看着。一个原本快死的人了,在这一时刻,不去逃命,脸上却也不露欣喜放松的形色,保持着如此的冷静,他一定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少年此刻面对着那群心狠手辣的人,望着。那群人连人带马纹丝不动,井然有序,个个蒙着脸,穿着大多是粗线布衣,偶有几个穿着锦缎流纱,似是富贾千金,在那最中间的一个就是,不过她蒙面的是一面淡蓝色的面纱,淡淡地看着少年,少年亦看着她。 少年看到的是一双明丽的大眼,水润清澈,娇怜动人,真的好美,真想不通有这样一双眼的人却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然而,少年兴许未必看到那双眼中那淡淡的忧伤,忧郁,无情,无奈还有恨。 那中间的女子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子,相貌英健,眼露愠色,却无半点杀气,难得,想必也是初生牛犊吧,渐渐地,目光移到了他的枪上。 “小子,你是——来管闲事的?”这是女子声音,字字坚硬,字字冷漠,透着一股寒意,是旁边一位白衣女子说的。 少年循声望过去,同样以面纱蒙面,而她的眼却如同两把飞刀直插人心底,犀利,高傲,冰冷。 少年收拾了一下心中的忐忑,道:“诶呀,巧了,你怎么知道本少爷有管闲事的毛病?” 挑逗式的话似乎有点激怒那冰山美人,她又冷冷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哦,本少爷呢叫孙尚儒,你问我名字,怎么,是看上我了?”少年依旧挑逗地笑,那中间女子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个叫孙尚儒的少年。 冰山女子一闻这话,嘴角微微一翘,似笑非笑,柔和的目光瞬间转为尖锐,杀气外漏。 这样的眼神,孙尚儒也有了些许紧张,体内开始调动内息。 那女子足蹬马镫,人瞬间弹起有飞身攻向孙尚儒,仅一眨眼的功夫便飞至孙尚儒身后,孙尚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脚便踢到他的腰部,飞了出去。 孙尚儒忍着疼痛起身刚看那女子一眼,她人影一闪便又消失不见。孙尚儒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这个人轻功很高,极难对付,果不其然,眼前一道人影,猝不及防间胸口又被踢了一脚。 就在这片刻,孙尚儒连受好几记重创,吐了两口血,孙尚儒恼怒了起来,从小到大他哪受过这样的屈辱,他等着那女子的下一次攻击。 愤怒的人往往什么都不怕,自然也就不怕疼甚至不怕死,可是孙尚儒却还没明白自己可能的下场是什么,这场游戏就像是猫捉耗子,很可惜,孙尚儒成了那耗子。 而此刻先前逃命的那群人也在焦急地看着,那老人依旧冷静地观望。 那冰冷女子似乎也不想玩下去了,最后一击像是要下杀手,而这一次,孙尚儒看见了,那人双指如剑似是凝了一层冰霜,直朝自己刺来,正欲反击。 突地来了一声:“哊,妹妹,这么一个小子也值得你动手?”是另一个红衣女子的声音。 这句话落,冰冷女子动作便停住了,转过头望向说话的那人,冷冷地道:“你-想-插-手?” “诶,妹妹的脾气,姐姐知道,不过,嗯,这好像是小姐的意思哦。”那女子淡定地回道。那冰冷女子看了一眼中间的女子便收手飞身回到马上。 而刚才的红衣女子下马,扭着匀细的水蛇腰,迈着婀娜的莲花步向孙尚儒走去。 这会孙尚儒也从地上爬起来,见来人满身红衣,腰间缠着一条细白鞭子,左手臂上似有什么东西蠕动,更近一点看才发觉那竟然绕着一条小红蛇,与她的红衣熔成了一色。 “小弟弟,你好啊。”那女子搔首弄姿地向着孙尚儒。 孙尚儒刚才尚未察觉,此刻一听这声音,只觉心头一颤。这声音很有磁性,却又透着一股骚气,让人浑身发麻,犹如毒蛇缠上心头。 孙尚儒不屑地回道:“怎么,你也是来找我打架的,我一般不和女的动手。” “哊,呵呵呵呵,小弟弟还真是可爱体贴,好叫姐姐心疼啊。” 那女子的话让孙尚儒作呕:“喂,你孟浪够了没有,到底想干什么?” “诶,小弟弟,姐姐刚夸你可爱体贴,怎么就翻脸了呢,姐姐就想请你让开一条小路,好让我们过去嘛。” “让你们过去随意杀人?” “好了,姐姐告诉你,这是江湖仇杀,弟弟你像是初入江湖,难道不知道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吗?” “你没听见啊,我刚才都说了,本少爷的毛病就是管闲事。” “哦,弟弟原来病了,姐姐更心疼了,没关系,姐姐会好好疼爱你的,呵呵呵呵。”又是那恶心的笑。 “喂,你知不知道,你是你们三个女的当中最讨厌的一个。” “咦,弟弟怎么又翻脸了,是姐姐疼爱的不够,姐姐一会儿呢,就用鞭子轻轻地勾住你的脖子慢慢地把你勒死。”边说边抚摸着手臂上的红蛇“或者,毒死你,小弟弟,你看如何啊?” “哎,你总算说了句痛快的话。” “弟弟高兴就好,那,姐姐要动手了,弟弟,小心哦。” 话一说完,那红衣女子轻轻从腰间抽出黑鞭,挑逗地看了看孙尚儒,瞬间眼露凶色,猛然一鞭朝孙尚儒迎头打去。 孙尚儒一躲,那一鞭打在地上当真有碎石震地之威。孙尚儒朝地上望了一眼便上跃躲开打来的第二鞭。 那女子的鞭势时如骤雨闪电,时如春风细流,孙尚儒渐觉难以应对,趁躲开的一个空档,从腰后拔出第二节枪,双节一合,在阳光下闪闪发辉。枪一长便足以和那女子拉开距离,孙尚儒与她的长鞭相斗起来,上跃,翻身,翻转,抖枪,横扫,不知不觉已经对拆了六十多招。 周围的人有点紧张起来,这小子不简单。 不过那红衣女子却似从容,在孙尚儒挺枪来刺的当口,鞭子如浪般的一卷便缠住了枪,此刻枪与鞭皆动弹不得。 红衣女子眼眯成一线,抖了一下左臂,那条红蛇便飞向孙尚儒朝他咬去。 孙尚儒果断弃枪飞身上跃躲开那红蛇,而那红蛇却死死地在地上游动追着孙尚儒,孙尚儒只得不停翻跃躲避。红衣女子悠闲地看着。 “你差不多玩够了吧。”红衣女子一听一惊,发话的正是那中间的蓝面纱女子。 “小姐,我?”红衣女子问。 “再玩下去,不该来的也要来了,撤。” “是。”回答完红衣女子便唤回了红蛇,上了马。孙尚儒这才喘下气来。 “小子,我记住你了,来日方长。”那蓝面纱女对孙尚儒说完便转身欲离去。 “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孙尚儒焦急疑惑地问。 没有任何人回答,那蓝面纱女子一策马而奔,其余人紧随其后,队伍依旧井然有序,只是在淡淡的暮色中扬起了轻轻的尘土。 孙尚儒只能默默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然而,孙尚儒或许还不知道,此刻他已经踏入了,他所幻想的江湖之中了,眼前的那群人显然都是厉害角色,他今天要救的老者显然也不是普通人,他将来要面对就是这样的很多人。 孙尚儒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他尚还不知道到“虎”真正的可怕。 “小兄弟。” 背后来人唤醒了孙尚儒,是刚才逃命的老者和他的几个护卫,也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此刻,他双手作揖,面容和蔼,平易近人。 “哦,老人家。” “今天可多亏了小兄弟了,不然老朽这条老命可就保不住了。” “诶,您客气了,我刚才也差点没命了,不过您到底招惹谁了,这么厉害的人要来杀您啊?” “这位公子,我们家老爷是京城的一户富商,平日与江湖中人素无来往,今日是出来踏青,却不想引来杀身之祸。来人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也匪夷所思啊。”老者旁边一位中年人道。 “哦,那你们自己以后小心点吧,这里离城内不远了,你们应该安全了,我就先走了。”说完孙尚儒正欲离去。 “小兄弟,且慢,今日多亏小兄弟,我和几个家奴才幸免于难,老朽身上就这两样长物,望小兄弟笑纳,也好表达老朽一番心意。”说着老者取出腰间紫玉珏和手指上的青玉扳指双手奉递上。 “诶诶诶,老人家,我可不是为了您这两样东西才救您的,而且我也没救得了您,诶呀,总之您自己以后小心点吧,我还要赶路,告辞了。”说完孙尚儒骑上马,往南方驰去。 老者目送孙尚儒的背影,又望了望地上护卫的尸体,皮肤乌黑,中箭处流脓溃烂,更甚者流出的黑血处花草也枯亡了。 老者眉头紧锁,似是在盘算什么,又抬头望天,落日西陲,天幕如胭脂凝血般殷红,吹来的风如此凄凉,让人后怕。 第4章 龙王山遇险 离开京城郊外,沿着河北和山东道一路向南。 某日的清晨,孙尚儒在山林间游走,依稀传来刀剑拼杀声,循声前去,隐身在山间树林之中,孙尚儒抚下枝条,只见得数个粗壮大汉或持锤或持斧,围攻一个少年。 那少年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温润如玉,着白衣蓝衫,气质甚是儒雅,持剑迎敌,面无惧色且还带有几分侠气,看来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难道又是江湖仇杀?孙尚儒思索着,继续看着。 这时一大汉向那少年扔去重锤,少年敏捷一个跳跃支开双腿,那锤便从其胯下飞过砸向少年身后的大树,顷刻,四周似是微微一震,林梢处栖鸟受惊而散。 又一大汉持斧跃至半空径直朝少年脑门直直劈下,少年倚剑来挡,不想大汉力大如牛,招架片刻那少年便双脚下弯,两臂欲松,斧刃离眉间越来越近,额上汗如雨下。 孙尚儒惊觉不好,正欲合枪相救。 那少年却先声夺人:“你们是哪里来的野匪草寇,竟也敢在此占山为王,不怕朝廷王法吗?”少年怒怒而道,尽管其余人早已将刀斧架于他的颈上。 “朝廷,王法,哈哈哈哈。”那大汉狂笑不已:“哥几个,听听,这小子,跟咱们讲王法,哈哈哈哈——”其余人闻之亦笑。 那大汉转向瞪着少年:“呸,小子,朝廷那帮只知道喝酒吃肉玩女人的怂兵见了你豹爷爷都得尿裤子,实话告诉你,豹爷在这龙王山开山立柜七八年了,就没见一个官兵敢上来吆喝一声,哈哈哈哈。” 这笑声极其令人作呕,不光那少年,孙尚儒也听不下去了。 少年更是恶狠狠地直视那土匪,杀气四溢,两方互相僵持着。 孙尚儒早已看明白了,原来这少年是上山剿匪的,他想做的事和自己想做事是一样的,而且单人匹马就敢上山,刀架到脖子上也还不改其本色,孙尚儒倒有点钦佩了,正欲出手相助。 那大汉却将斧子力道松了几分,叫道:“你这小子,今天你有种单枪匹马上我龙王山,也算有点胆色,好,豹爷今天给你留个全尸,老二,宰了他,让他死得痛快点。”说着撤了斧子一旁走去。 “是,大哥。”其中一人应话接着便举刀欲朝少年头上砍下,少年望着刀刃,那土匪狰狞的笑,极不甘心地将眼神撇过一边去。 孙尚儒迅疾从腰后抽出半截枪向那大汉扔去,枪尖直击刀面,刀应声断为两截,大汉只觉手臂一震,手提刀柄落,而那截枪直直插入一旁的树干上。 孙尚儒乘机直冲向众人,飞身抓起少年并退开了几步距离。众人大惊,为首的那大汉亦惊奇地转身,所有都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子。 “喂,你们这群土匪,当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样草菅人命,晚上睡觉也不怕无常鬼索命吗?”孙尚儒不屑地对着他们喊道。 “喂,小子,你是谁?”为首大汉问道。 孙尚儒满脸不屑和傲气,冷色道:“我的名字可不是你们这些土匪随便问的,现在不过是告知你,今天这个人,我要保下。” 这么嚣张的话语,大概是这群土匪这几年第一次听到,一伙人先是惊讶,再是恼怒,有些甚至摩拳擦掌,动武。 而孙尚儒将“这个人,我要保下”这几个字说的极为铿锵有力,在场土匪中为首的那个脸色狰狞,上下打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孙尚儒望向旁边的少年,再扫视了在场土匪们一眼,补充道:“还有,本少爷今天还要平了你们这寨子,想要活命,自行离去。” 孙尚儒自信甚至带有一点鄙视地看着在场的土匪,而此时,旁边的那少年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地望着孙尚儒。 周围的大汉们斜视打量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奇和轻视并存。 “嘿,今儿是真怪啊,又来一个不要命的,大哥,这小子交给我。”其中一个土匪说完挥刀向孙尚儒砍去,孙尚儒推开少年,侧身提手趁机抓住那人的手腕暗暗用力,那人侧躬身子,手握不住,刀脱手而落。孙尚儒顺势提上一脚,正中刀柄,刀于空中旋转数圈后落插于地,而此时孙尚儒又对那人胸口踢了两脚,再补一脚,直将他踢飞几步之远。 那人倒地蠕动不已,颤颤而抖活像只垂死的蛤蟆。众人见了这般场景,皆大吃了一惊,暗自思虑,这小子当真是不简单。 孙尚儒轻慢地看着周围的土匪,尤其是那为首的人。 为首那人眉头一紧,道了一句:“上。” 其余的土匪围上孙尚儒,杀气腾腾。孙尚儒也不畏惧,直接开打。 为首那人和那少年仔细看着,所有人持着兵刃从各个方向围攻孙尚儒,几乎是同时劈下兵器,孙尚儒只觉他们这伙人的速度好慢,简单躲闪几下,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几步,那些大汉的兵刃纷纷落空。 见此情形,大汉们顿时恼怒,纷纷又手持兵刃大吼着向孙尚儒攻来。 孙尚儒终于认真了一点,先是一脚正中正面而来的那人的腹部,那人被这一脚踢飞了数步之远。 旁边之人乘机手持大刀,向孙尚儒迎面劈下,孙尚儒退后一步,那刀正好在其胸前落下,孙尚儒乘机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因为孙尚儒力气极大,那人手腕被扣住后,顿时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孙尚儒夺刀,另一手再向那人胸口反打一拳,直接打得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旁边的土匪大汉见孙尚儒这般厉害,倒也没太害怕,只是换了种打法,完全不要命地向着他冲了过来,似乎能伤到孙尚儒一丝一毫都算是他们的胜利。 孙尚儒丝毫不惧,抡起双拳,放开顾忌,对上了冲向自己的几人,几乎一拳便能放倒一个壮汉,虽然那些土匪人多势众,但是逐渐被孙尚儒占据了上风。 为首的那个土匪看着孙尚儒的武功和身影,知道这人是常年习武的练家子,手下这些兄弟都是乌合之众,绝不会是他的对手,眼神示意了旁边一个小弟。 仅仅几个回合,其余人均被孙尚儒打倒在地,少年眼中一阵欢喜,孙尚儒亦是尤觉不过瘾,而那为首之人似是早有所料,突然眼中似露凶色,一个挥手,突然从天而降一张大网,数个喽啰落地后,默契麻利地位置一换,孙尚儒就似一条鱼被死死网住。 少年见势欲救却也被人拿下。 孙尚儒可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卑鄙的事,心中一忿,力气似乎一下子变大了很多,运起全身的功力,正想扯开网子。 哪想后来一记闷棍正中其后背,孙尚儒内力在身,自然不怕,那根棍子直接被震开两截。这些土匪猛然一惊,这个人好生了得,围攻打不赢,渔网困不住,连这黑棍都被他躲了过去,软的硬的,正的邪的都治不了他。 他们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有些人害怕,眼神畏缩,脚步不自觉地退后一两步。 土匪中为首那人意识到,今天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拿下这个人,否则一来自己的声威在这群手下中会有所损伤,二来,如果今天放过了他,以后传扬出去,自己这龙王山的名声便会被人轻视,没了以往的畏惧感,仇家、侠客、官府一堆一堆地过来寻仇,只怕再无宁日。 想到这,为首之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白色粉末,孙尚儒被这突然一下分了神,那人再顺手点中了孙尚儒的穴道,旁边之人配合着再给孙尚儒头部一闷棍,孙尚儒眼前一黑,瘫软倒下。 “带走。”依旧是那为首之人发号的施令,众人拖着孙尚儒,强拉硬拽着旁边那个不安分不甘心的少年往山上飘起炊烟的地方走去。 而土匪中为首之人向树干走去,看了看插入树干的半截枪,还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银枪拔了出来,提着枪独自一人往山上走去。 入夜,山上的土匪正摆宴席庆功,喧闹非常,而另一间屋子,昏暗,寂静,依稀有弱弱的光由窗上的缺口映入,在地上形成点点光亮。 孙尚儒和少年就被关在这样一间屋子里,不同的是,少年醒着,孙尚儒昏迷着。 少年被反绑这,坐着,眼前还是昏暗,他只能看着这个地上躺着的人的轮廓,就是他今天救了自己一命,看他的样子,武功应该还不错,为人似乎还骄傲仗义,可惜,像是初出江湖的,中了山贼们的圈套,一起被关在这了。 少年望着孙尚儒好奇地幻想着今天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患难之交,突然,脑中又闪过一个疑惑,他被网住的时候,心中像是充满愤懑和不甘,那他还想过其他的吗?他想过死吗?他怕死吗? 过不多久,孙尚儒的身子似乎动了一下。“喂,醒醒,醒醒,你还活着吧,喂,醒醒——”少年在旁唤着。孙尚儒此刻也似恢复了知觉,闻着声,微微地睁开双眼,脑中只觉昏沉难受,眼前依稀见一个坐着的黑影轮廓。 却还不知自己已反制于人,性命不保。 第5章 生死赌局 “喂,你醒了。”少年道。 孙尚儒闻声想起来是今天树林中那个的少年,当他想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像一个粽子被绑了起来,挣扎了两下,费了好大功夫才坐了起来,心中满是恼火。 “嘿,这位公子啊,我叫朱棠,今天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啊,对了,你叫什么?”朱棠好奇地问道。 “孙尚儒。”憋了一肚子气,孙尚儒只冷冷地道,一边还试图着摆脱绳索。 也难为孙尚儒了,原先想着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江湖成名,如今反被山贼绑在这里,这一上一下的落差,自然弄得孙尚儒气愤非常,不过孙尚儒只想着心中的不服,似乎真的忽略了一件事,他自己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那个,孙公子啊,你别费力气了,这绳子是牛筋制成的,很结实的,而且还打了死结,你解不开的。”朱棠看着孙尚儒劝慰道。 孙尚儒试了几次,果然解不开,沉沉愠闷地叹了口气,转向望着那少年:“诶,这什么地方?你什么人啊?干嘛一个人来这土匪窝?听他们说好像在这七八年了,官府不管吗?还有——” “等等等等,你这人怎么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说得过来吗。”朱棠一下子被他这些问题问的头疼。 孙尚儒了解,说道:“哦,好好好,你慢慢讲。” 朱棠向孙尚儒解释道:“我和你说啊,这里叫龙王山,山上的土匪头子叫孙豹——” “等会儿,叫什么?”孙尚儒一急打断了朱棠。 “孙豹啊。”朱棠疑惑地答道。 “呸,他也配姓孙。”孙尚儒愤愤地道。 “啊?”朱棠一旁听着顿觉好笑。 孙尚儒感觉有些尴尬,说道:“呃,那什么,你接着说。” 朱棠解释说:“哦,土匪嘛,当然是杀人放火,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了,不过,这群土匪也确实有些能耐,尤其是那个孙豹,后来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就只能悬赏缉匪,我缺钱了就来了。” “哦,原来如此。”孙尚儒不屑的语气:“难怪这这什么孙豹这么大胆,官府的人还真是吃干饭的。” “唉,没办法。”朱棠无奈说道。 孙尚儒望着对面墙上那镂空的窗口,银光斜入照得小片光亮,不难想象今夜该是多么宁静,夜空应是极为深邃,孙尚儒望着地上的流光深思。 “喂,喂,喂——”朱棠望着孙尚儒打断他的思绪。 “啊,怎么了”孙尚儒猛然地回了神。 “你在想什么?”朱棠好奇地问。 “我在想”孙尚儒盯着对面墙上的窗口说道:“怎么逃出去。” “哎——”朱棠叹气“咱们现在被绑的绳子都是牛筋捆的,还想逃,不过也别担心,我绝不相信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这会儿朱棠说话又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气势。 孙尚儒对眼前这个小子有点好奇了:“你到底什么人啊?我看你和我也差不多大吧。” “啊,我,哦,我家是是京城的商户。”朱棠一听这话,回答地有些支支吾吾。 “那你怎么到这来的。”孙尚儒没多细想,只当闲聊来问。 “嗨,我喜欢练武嘛,我爹呢却天天逼着我算账,读书,我实在受不了算盘珠子声天天在我耳朵根子上滚落,就跑了出来,钱花完了又看到了官榜就上龙王山了。”朱棠言语中稍带郁闷之气。 不过听了这话,孙尚儒不禁一笑,这小子的心性脾气和自己倒有几分相像,道:“诶,你跑了就不怕你爹担心你啊?” “这倒没事,我爹没回见我都恨不得拿皮鞭子抽我,我不在,估计他老人家也落得清净。” 听得这话,孙尚儒又是一笑,渐渐二人相聊甚欢。 此刻突然传来一声厚重的嘎吱声响,门突然开了,银光如潮涌入,屋室内突然亮堂了许多。 乍一下入眼的光让二人不太适应,片刻后二人微微睁开眼才发觉门口站着个持刀大汉。大汉身形掩着夜光,身影从地上直映到对面墙上墙上,微光经其双眼反射只透着阴冷的气息。 “起来,跟我走。”不知何时,他吐出这极其嘶哑的五个字,说完转身,斜望着他们。 孙尚儒和朱棠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大汉起步,二人相随,刚到门口便被两个喽啰重重押下,二人抬头怒视着三人,心中满是怨气。 大汉反手持刀而行,气派十足,透着月光,明晃晃的刀影时不时晃过孙尚儒眼中,突然,孙尚儒心中暗喜,随即挑逗式地便向朱棠使了个眼色。朱棠似有领会,笑面以回。 这时,孙尚儒以肩用力挣开喽啰上前猛踢刀柄下部,大汉不曾留心,刀被踢开向上,而大汉刚一转身便被孙尚儒飞来一脚踢开好远,适时刀落,孙尚儒反手以到刀刃割破了绳索,再顺势身形一移以手接刀,迎风一斩,斩断了朱棠的绳索。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两个喽啰尚未反应过来,而朱棠早已随绳一断便上前制住两人。 突地一束烟火冲上天去炸开了金花。 孙尚儒转身只见那大汉已经爬起身来,只是身形微微发颤,手中还拿着个带线的竹筒。那大汉大笑着两人喊道:“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本来还能活一两个时辰的,现在你们死期快到了。”说着朝孙尚儒冲了过来,不过那人功夫确实不怎么样,两三招内便被孙尚儒摆平。 朱棠直接打昏两个喽啰,上前至孙尚儒身旁问道:“呃,孙公子啊,我们现在怎么办?” 孙尚儒看看四周答道:“还能怎么办,赶紧走啊。” 说着孙尚儒带着朱棠顺着夜晚的月光,悄无声息地躲过几处岗哨,寻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路。 孙尚儒朝着山寨的方向回望了一眼,看那边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轻微的酒碗碰撞和划拳骂娘的声响,孙尚儒猜测山寨里的土匪此刻应该还未发现自己逃走,尚在喝酒作乐,放宽了心。 他眼神和朱棠对视交汇了一下,两人会意,沿着山间小路悄悄地继续跑,当走至一处空阔地带时,突然传来一个声响。 “你们走不了了——”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回音在山间回荡,活生生像是幽灵。 二人环顾四周,只见光点游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近,不消片刻,山贼们便将二人重重围住,二人背对背,摆开迎敌架势。 那群人中走出一人,正是孙豹。 孙尚儒一见他便一肚子火,而孙豹望了望他们身后的小路,计算着他们跑来此处的距离,又盯着他们两个看了看:“你们两个,好大的本事,不过嘛,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确实有胆色,豹爷喜欢,带上来。”说着这话孙豹对望着孙尚儒,孙尚儒不屑的眼神却从他身上移开。 不一会儿,小喽啰们押上来了数十个女子,个个被吓得低着头,微声啼哭。 孙尚儒和朱棠两人着实吃了一惊。 “呵呵呵呵,你们两个兔崽子看到了吗,这三十多个女娃子是豹爷前些天打劫山下的两个村子抢来的,还没破过他们的身。本来豹爷我还不想这么快动她们,谁成想今天你们两个毛都没长干净的兔崽子非要来惹老子,好,豹爷奉陪,喂,你们两个,有胆子和豹爷玩个彩吗?” “玩就玩,我们还怕你这身肥膘。”朱棠没好气地回道。 “你他娘的——,找死——”孙豹气的脸上的肥肉都颤抖起来。 “喂,你到底想玩什么,快点。”孙尚儒的眼神直接由不屑换成了鄙视。 “好,你们每打赢我寨子里五个人,我就放一个丫头,怎么样,有胆子玩吗?”孙豹似乎稳操胜券,淡定自信地说道。 “什么,五个换一个,哪有这么好的事。”朱棠怒指孙豹。 “嫌多,那就七个换一个。”孙豹一边用小拇指挖着鼻子,一边望着朱棠。朱棠看此情景只想作呕。 “好,五个就五个,喂,你们那五个人赶紧给我滚出来。”孙尚儒不耐烦地冲着孙豹说道。 “不是五个,刚才豹爷说的是七个。”孙豹奸邪一笑。 “什么,喂,你——”孙尚儒愤愤地看着孙豹,转眼望向那群女孩,大多低头,啜泣不已,有几个胆子稍大的抬起头望着孙尚儒,泪眼滢滢传达着恐惧与哀求。 孙尚儒在这一刻心头强烈震撼,血气上涌似是一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 火把上的火随风摇曳,明灭可见。山,影,夜,月似乎被定格,却依旧可以感受到他那双眼眸上坚定强烈的光。 孙尚儒望着孙豹:“行了,来吧。”语气轻蔑。 朱棠却大惊。“喂,孙尚儒,你疯了吗,真的要七个换一个,这里有几十个女孩子,一轮一轮打下来,你不被他们砍死,自己也累死了,等你死了,这帮人再把这些姑娘抓回去,你死了都白死,你知道吗?”朱棠紧张地问道。 “你放心好了,没事。”孙尚儒轻描淡写地回了这句,而朱棠只得退开担忧地望着他。 孙豹冷眼望着奸笑地向后退了几步,七个恶汉围上了孙尚儒。 第6章 背水一战 同样狰狞的面孔,同样阴冷的眼神,同样奸邪的笑声,听着这笑声,孙尚儒窒息得想要作呕。 但是他必须要忍耐,甚至极其认真的面对着七个人,此刻在孙尚儒眼中,这七个人就代表着一个无辜女孩的性命。 目光注视着这几个人,孙尚儒目光一闪,赤手空拳向其中一人冲去,其余六人分别攻击孙尚儒的两翼和背后。 孙尚儒一个箭步上前凌空侧踢,一脚便将那人踢得老远,那人趴在地上像虫一般蠕动。孙尚儒转身面对六人,那六人又迅疾将他围住,其中一人举着大锤向他砸来,孙尚儒向后下腰以手撑地,双脚顺势分别踢中那人胸口和手腕。 铁锤直直飞出击中那两人,两人均吐血倒下。孙尚儒旋腿起身再撅着嘴斜眼等待其余四人,这四人当真知道了眼前这小子的武功非凡,硬着头皮齐上。孙尚儒却身影如电光一般点住了这四人的穴道,再配上一招扫堂腿,四人全体倒下。 孙尚儒起身拍打着手上的灰尘,不经意斜望孙豹,很显然,第一场已经结束了。 “放一个女娃。”孙豹嫌弃地看着地上七个废物,抬眼又对上了孙尚儒的眼神,转头一避。 孙尚儒见此状忍俊不禁。 这时,一个女孩被山贼一推,蹑手蹑脚地走至孙尚儒身旁,她的双眸暗淡而充满恐惧,看着孙尚儒却有一分明丽,她似乎看到了希望。 孙尚儒向朱棠使了个眼色,朱棠走来拉开了少女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孙豹这时一挥手,又来了七个,再次围住了孙尚儒。刚才的一战多少消耗了孙尚儒一些体力,孙尚儒喘了口便又向那几人动起手来。 朱棠在一旁看着,心中念想:三十多个人就有三十多场,打两百多人,就算孙尚儒武功再好甚至加上我,也绝不可能撑得了那么久,更何况就算我们硬撑了下来,到时我们也是体力耗尽,孙豹那时正好,情况和我刚才预估的一样,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 一会儿工夫,第二场结束了,孙豹又放了一个,一个女孩来到朱棠身边。 所有人被这今晚一场特殊的比武吸引,山贼们的戒备似乎松了不少。 这时,不经意一望,朱棠似乎发现了这群土匪当中有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如果悄悄走出他们的包围圈,再往下走一段路就能找到白天下山的小道,刚才的思绪再次袭上心头,望着孙尚儒,再望着那个缺口,朱棠眉头紧锁,纠结。 “再放一个。”一声吆喝,山贼们又放了个女孩。 孙尚儒气息有点急促了,呼呼地喘着气。 那第三个女孩来到朱棠身边,被朱棠挡在身后,此刻,朱棠焦急又急促注视着孙尚儒,双手紧握渗出了冷汗。 “来呀,别让这小子停下来,再来。”孙豹又吆喝一声,又七个人围上了孙尚儒。孙尚儒拿手挑了一下被汗粘在脸上的头发,其实已经气喘吁吁了,虽然这些人的武功低微,但是力气却不小,人数又多,且事关生死,孙尚儒每一战都必须极其认真对待,故而几场打斗下来,孙尚儒已然疲累了不少,只是不能就此人数,孙尚儒勉力上前,又一次动起手来。 果不其然,第四场又赢,照规矩孙豹又放了一个,然而孙尚儒的喘息声更重了一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孙尚儒身上。 “不行,绝对不能等到孙尚儒打完,再这么下去……”朱棠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退后,退后,再退后。 果然,所有人都被孙尚儒的打斗吸引力,包括孙豹,朱棠偷偷退出了他们的包围都没人发现,再小心地往后走几步,直到人影逐逐而黑,山上的火光依稀行远,朱棠向后望了一眼:“孙尚儒,你最好有命撑到我回来。”接着便微微提上一口真气,用自己最好的轻功水准向山下小道奔去。 人群那边,又有三场比试结束了,孙尚儒额头上的汗珠似雨柱数道从上而下滑落下来,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双手叉腰喘气,傲然地望着孙豹。 微微的凉风吹拂过来,现在,绝对是上苍对他最好的馈赠。 “怎么,小子,累了,别急啊,才救了七个人罢了,刚才你说话不是挺会放屁的吗?啊,呵呵呵呵——”孙豹似乎掐准了孙尚儒也就能站到这几场,一脸淡然。 “孙豹,你废话还真多啊。”受不了孙豹的冷言冷语,尤其是他那令人作呕的笑,孙尚儒不耐烦地道:“下一场。” 又是七人围攻,无论是被救的还是待救的女孩心都揪了起来,尤其是那第一个被救的,急切,恐惧,担忧眼神丝毫不敢离开孙尚儒。 动起手后,孙尚儒的招式似乎变慢了,而手臂上的力气也似乎变小了,打倒两人后竟不慎双臂被两山贼架了起来,孙尚儒想要挣脱竟脱不开身。另外三人看此情景,互相对视,心下一喜,挨个轮流对他拳打脚踢。 此刻,山贼们举动着火把,喊着叫着,似乎就已经开始庆祝了。孙豹则坐在一旁,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那群女孩,个个惊恐万分,人群一下子躁动了起来,而那第一个被救的女孩也害怕着,然而更是担忧地望着孙尚儒。 眼见着一群山贼对自己一番踢打,孙尚儒确是被惹火了,他自己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羞辱。 被惹火的小牛往往力气也大,当下一个人来对自己动手时,孙尚儒当即提上双脚,一脚正中他腹部,另一脚踢中他侧脸。那人瞬时倒地,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而此刻,孙尚儒双肩猛一用力,一下便挣开了那两人。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昏两人,接着两招之内摆平其余两人。不过刚才用劲过猛,且之前被打受伤,一解决那两人,孙尚儒便单膝跪地地喘息。 见此情景,山贼们正想抽出刀斧,控制住孙尚儒,然而,孙豹,伸了下手,山贼们只得作罢。 而此刻,一个女孩冒着生命危险勇敢地走出人群,走到孙尚儒身边,正是那第一个被救的女孩。 孙尚儒也是惊奇,只见那女孩穿着农家女子的粗布衣饰,发束双髻,缓缓向自己走来。走至身边,她蹲了下来,孙尚儒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面容雪白,娇美,而那双眼睛更是吸引住了孙尚儒的目光。那双眼很大,很传神,而滢滢红润的眼眶更是惹人心怜。 女孩鼓起勇气扶起孙尚儒,不避嫌地替他轻轻擦拭嘴角的血。望着那双如雨般清纯的眼,又是第一次同龄的女孩靠自己这么近且还在为自己拭去嘴角的血渍,孙尚儒的心柔弱了下来且不经意间悸动了一下。 “这位公子。我——我——我看你的功夫——不错,今天你为我们姐妹和他们斗了那么久,我们所有姐妹都领你的情,感激你了,可是,你毕竟也受伤了,再打下去也恐怕——不如,不如放下我们,你自己下山逃命去吧,想来他们也拦不住你。”那女孩说着,眼眶中泪水颤动,而很快就被她擦干。 孙尚儒再望过去眼眶依旧红红的,但那眼神中不再有恐惧、懦弱,而是一种勇敢和决绝。 似乎被这眼神感染了,孙尚儒站起身,向四周望去,一些女孩仍然低着头,而有些确是用刚才这个女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也许她们日思夜想的都是逃离这里,但是她们毕竟是善良淳朴的农家少女,用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苟安,她们是做不到的。 孙尚儒呼了口气,微笑着向那女孩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小翠,今年十五了。” “好,小翠,你家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家就在山下的清溪村,家里就剩下我娘了,前些天他们那群人洗劫我们村,我爹为了保护我——已经——”说到这处,小翠忍不住流下泪来。 孙尚儒听到这,心是彻底被激怒了,不过他温和地帮小翠拭去眼角的泪,双手拍在她肩上鼓励道:“好了,小翠,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不,是让你们这里所有姐妹一起回家和亲人们团聚,相信我。”微笑地说着,又拍了她肩两下:“你现在就躲到刚才那个男孩身后,什么都不要想。” 说着孙尚儒向原先朱棠的位置望去,那一幕看去,孙尚儒这才体会到被自己同伴抛弃的愤懑。 而众人这才意识到朱棠早已不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孙豹的笑。 孙尚儒将小翠护在身后,死死地冷冷地盯着孙豹。 “小子,其实我早就发现那小子跑了,不过没让手下人拦他就是想看这场戏,你看看你看看,跟自个儿一伙的人抛下你自己一人跑了,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哈哈,现在你还想替这群女娃子出头吗?你现在还敢吗?啊?哈哈哈哈” 孙尚儒笑了笑,接着用一种自信的眼神看着孙豹:“孙豹,你刚才和我赌彩,现在——我想和你赌,怎么样——赌——吗——” 孙尚儒自行嚣张地等待着孙豹,而众人都被孙尚儒刚才的话呆住了。众人的眼光再一次聚落在孙尚儒身上,火把的随风摆动,烛影,火光在人脸上,眼中熠熠映染,孤月垂天,山影沉沉,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第7章 黎明曙光 “这小子是真疯了吗?” “就为了那群小娘们,这小子是真不要命了?”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赌,这小子脑袋都不一定是自个的了,还有什么拿的出来赌的。” …… 在场的土匪们纷纷窃窃私语,众人在这死一般寂静的片刻打量着,猜测着,思忖着,眼前这个小子真的是一头初生牛犊。 “啊,哈哈哈哈。”孙豹在这一片寂静中大笑了起来。 这一声大笑在山谷间回荡,在天地间萦卷,在所有人心中盘绕。 月色似乎更黯淡了一些,因而夜似乎也更寒冷凄清了一些,然而这一切都是在孕育明日黎明的那第一缕晨晖。 “赌,小子,你现在还有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能跟我赌的?”孙豹笑完冷冷看着孙尚儒。 “哎,我从刚才到现在一共打了八场,救了八个女孩,现在加上我自己,九个人。赌注够了吧。”孙尚儒一说完这话,被救的八名女孩都慌了起来。 “小子,你想赌什么?”孙豹似乎明白了孙尚儒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上下打量着孙尚儒。 “本少爷想和你赌一把大的,赌那剩下的二十多个女孩,或者——你的命。”孙尚儒气定神闲答道,心下暗念:看样子是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擒贼先擒王,必须拿下那个孙豹,接下来就看他上不上勾了。 “哼,小子,你还真会放屁啊,才九个人你就想换二十多个人,我不是亏了吗?”孙豹一脸不屑。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赌注再加上——我的命。”孙尚儒此刻无所畏惧,冷冷直视孙豹。 “呵呵呵呵,这倒是不亏,不过我之前还当你是一号人物,没想到你也会拿女人当赌注。”孙豹看不惯孙尚儒托大而又目中无人的样子,借机羞辱一番孙尚儒。 “呵呵呵呵。”孙尚儒冷笑一声:“哎,你之前不也是拿女人和我在赌吗,哦,我知道了,是怕输吧,那这么说来,你不是比我还不如,啊,是吧?呵呵呵呵——”孙尚儒怕孙豹不一定答应,借机使出了激将法。 “小子,你这张嘴挺会说啊,好,豹爷和你赌了。”这话一出,众山贼们又都像原先欢庆那般喊着呼着,而那些女子更加躁动,恐惧的眼神望着孙尚儒,只有小翠除外。 此刻,夜开始褪下她的颜色。 孙豹站起身来,布满老茧的手拿上手下递上来的大刀,阔步走向孙尚儒,那架势确有几分气场。 “喂,我记得我原先的银枪应在你这吧,有胆子还我吗?”孙尚儒看着孙豹见孙豹居然真的愿意和他对赌,似乎还有些胆气,故而有了些许尊重,特意向他问到自己的银枪。 孙尚儒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激将法拙劣一些,而孙豹敢应战,孙尚儒自然想正式与他一战,同时,毕竟下午那会儿,他制住自己穴道的力道,也有不小的劲道,应该也不是寻常高手,再见他持刀而来,孙尚儒也不想再托大虚张声势了。 “嗯,你那杆银枪确实不错,不过现在不在这里,小子,但你也别担心,豹爷既然跟你赌了就一定赌得公平,我这帮手下的兵器,你自己挑。”孙豹极是自信地对孙尚儒说。 “好,谢了。”孙尚儒四下望了望,看中了其中一人手上的剑,指着对孙豹道:“就那把剑吧。” “给他。”孙豹一声令下,那人便将剑抛向孙尚儒。 孙尚儒刚接住剑柄,孙豹便直直冲过来引刀向孙尚儒脑门劈下,孙尚儒未及闪躲以剑相挡,孙豹又撤刀朝孙尚儒腰身横砍过来,孙尚儒奋力一跃,脚尖轻掂那刀身借此弹力,后空一翻同孙豹来开了距离。 孙豹举刀正欲直直冲劈过去,却不想孙尚儒速度更快,飞身举剑直冲,很明显,孙尚儒想直接攻孙豹咽喉,但是,孙豹引刀一挡,逼得孙尚儒一个侧空后翻退回原处,彼此僵持着。 孙尚儒喘息着,毕竟原先的几场比武消耗了大半体力,而这孙豹确实不是等闲之辈,而孙尚儒因为体力渐渐不支,无奈,只得把剑垂下。 孙豹此时似乎也看出了他体力不支,转守为攻,快步上前向孙尚儒横劈竖砍。 孙尚儒以剑左挑右挡,接住了十余招,而孙豹半道引刀一举以排山倒海之势又一次硬生生向孙尚儒劈将下来,孙尚儒双手倚剑一挡,瞬间手臂一震一麻,酸软下来,不得已,双膝也弯了下来。 孙豹看着孙尚儒,狰狞地笑,胜券在握之际,自然很容易得意,甚至忘形。 孙尚儒心中念道:这个人武功不弱,而且力大如牛,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绝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不会真就在这交代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内心有了一丝恐惧。 孙尚儒的手一点点松软,孙豹的刀一点点靠近,七寸、三寸、三分、一分,离额头只剩下一分,孙尚儒直直地盯着刀刃,刀刃离自己竟会这么近,似乎还闻到了那上面残留的血腥味道。 感受到了夜的寒气,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孙尚儒感受着一切,第一次产生了求生的欲望,很强烈甚至有些恐惧。 “呀啊——”孙尚儒的一声呐喊,惊醒了自己也惊醒了这沉睡的大山和那无边无尽的黑夜。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孙尚儒硬是生生地挡住了孙豹的最后一刀的逼近,孙豹见状一惊又直劈下去却始终挡不住他的反击,孙尚儒双膝已经升起,双臂似乎又一次坚实有力了起来。 推开了大刀,孙尚儒又推一掌欲中孙豹胸口,却不想反被孙豹横刀一挡。掌击刀面,孙尚儒只觉隐隐灼痛,不过好在逼退了孙豹几步。此刻,孙尚儒就像是一个不要命的死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孙豹,而孙豹此刻也被眼前这个少年那利刃一般的眼神震慑住了。 这难得喘息的空挡,孙尚儒知道孙豹绝不会让自己休息太久,他用最快的速度分析了目前自己的劣势,激战七八场,内力消耗太多,千山万叠手怕是施展出来也要打一些折扣,银鳞枪不在身边,而且这枪也甚是沉重,恐怕也挥舞不动了,现在手中仅有这一把长剑,可是师门的剑术,自己练的并不好,因为自己在剑术上的天分并不高,师父也并未强求他必须练好剑,可此时这一点短板可是要命啊! 不行,死马也要当做活马医! 孙尚儒回忆起在长白山之时,当初师姐在山上指点自己剑术的情景,师姐说过,她对于剑术的理解应该是刚柔并济,虚实结合的,快剑有快剑的打法,慢剑有慢剑的打法,虚招实招也有不同的打法,关键在于灵活运用,快慢虚实溶于己心,剑招剑意随心而发,敌人猜不透剑道,那几乎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孙尚儒运足了仅存的内力,舞起手中长剑,在火光映照下,孙尚儒整个持剑的身影闪动,如凤舞变幻,如飞雪飘盈,冷光寒夜交辉相应,这舞蹈悠然华美。 孙尚儒闭上眼,不凝滞于眼中所见,只凭内心感受手中之剑,猛然间向孙豹攻去,忽而剑速极快,连刺孙豹十几剑,忽而剑势柔和,挑动得孙豹的大刀差点脱手,忽而剑光闪闪,孙豹被这突如其来的剑影逼得仅做回防,之后孙尚儒又突然一剑,直刺孙豹面门。 孙豹持刀格挡,退后几步,落步之后不敢随意上前进攻,注视着他。 孙尚儒感觉到孙豹被自己逼退了,睁开双眼,笑了一下,挥剑,步法和剑势一变,突然冒出了六个身影。 孙豹此刻竟然看见周围有六个孙尚儒围住自己剑舞,而且每一个的剑光皆有寒气袭来,不像幻觉,唯美,惊艳,寒意摄人心魂,看得入神,孙豹不由得松下手垂下刀,忘记了一切。 突然,孙尚儒剑指孙豹,快步上前,飞仙般直直刺向孙豹。这时孙豹才猛然间恢复了意识,也才发现眼前竟是六个孙尚儒飞身直刺向自己,其中一人以中心为芯,其余五人分五瓣围住,那剑阵美艳得就如同一朵梅花。 瞬时间,六道霜寒剑气刺入孙豹体内,孙豹忍痛之时又被孙尚儒点住了穴道。这一切当真是一瞬间的事,孙豹竟连刀也未及提起,而他更清楚,对面这小子只要再进一步,自己就会没命。 残夜凄寒,明灭的火把还在随风而动,照在人脸和刀刃上折射出碎片似的光,所有人还似大梦未觉,多数山贼惊得呆若木鸡,冷风拂过,众少女泛红的眼眶莹莹闪动。 孙尚儒举目望了望,夜幕色似褪,天已露白,月色淡了一些,透明了一些还在天空悬着,远处朦朦胧胧的,然而山影与天幕的分界线清晰可见,不一会儿,天空更明亮了些,透出了淡红淡红的霞光。 第8章 力挽狂澜 此时,孙尚儒又用剑指向孙豹咽喉:“我刚才那一剑,叫做凤舞梅花,不知道你看清楚了没有,不过好像这不重要,因为,你输了。” 这声音不大却震动人的心弦,山贼们被这句话震醒,纷纷惊慌起来,慌张地看着孙豹。 “啊,好,太好了……” “是啊,我们有救了……” “嗯,我可以回家见我娘了……” …… 与此同时,那群女孩们异常激动起来。 被孙尚儒用剑指着,周身也受伤且动弹不得,孙豹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服气:“哼,臭小子,你赢了,我孙豹认了。” “好啊,那现在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嗯?”孙尚儒望着那些女孩又看着孙豹,眼神尖锐。 “老子输了就是输了,还不至于不认账,老子的命抵给你了,你想要便要拿去,废话真她娘的多。”孙豹倒是一副浑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那群山贼们则拿上兵器对准了孙尚儒。 孙尚儒也并不是真想要孙豹的性命,继续说:“好啊,你也别急,和你做笔买卖怎么样。” “哼——”孙豹不屑。 “你也知道,我呢,就想救这个女孩,那些剩下的女孩换你一条命,你也不亏,怎么样?” “呵呵呵呵,你就不怕,放了她们,我剩下的弟兄再把你们围上,你小子现在也没多少力气了吧。”孙豹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居然这么没有心眼。 孙尚儒没好气地说:“孙豹,你真当我傻呀,我当然是把你押到山下再把你给放了。” “我现在被你点了穴,我怎么知道到了那时你会不会——”孙豹满不在意的语气,心中有些许不安。 孙尚儒见状,语气强势了一些:“孙豹,你这土匪老大是怎么当的,居然怕死成这样,也好,反正你不答应呢,我就在这结果了你,答应了呢,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赌一把,嗯?” “哼,好,我今天就信你一回。”孙豹愠色眼睛从孙尚儒身上移开望向看押着剩下来的少女们的手下:“给她们松绑。” 一声令下,女孩们纷纷跑向被救的少女们身边,重又团聚,每一个都感激的眼神看向孙尚儒。 孙尚儒看了一眼孙豹,孙豹会意,直接让手下们让开了一条路。 孙尚儒领着那群女孩正要离开,孙豹上身被点了穴,便自觉的走在孙尚儒身旁。 孙尚儒看孙豹这般讲信用,他身旁的土匪们也并没有持刀上前为难自己,对这孙豹反而敬重了些许,多看了她一眼。 孙豹有些不耐烦,吼道:“臭小子,你看什么,老子又不是这些小姑娘,要看你看她们去,哼——” 孙尚儒也不生气,反而停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你今天白天的时候,擒拿我的招数简直可以用卑鄙龌龊来形容,为什么今天晚上赌约输了之后,反而没有一丝耍赖,这一点我倒是有些不解,为什么?” 孙豹呵呵一笑,说道:“这有什么,豹爷是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人,有生死,还有胜败,这些都能要我的命。” 孙尚儒不解:“什么意思?” 孙豹解释:“你看,你们两人来我龙王山,还扬言要平了我这寨子,那自然咱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不肯让你们活着下山,起码不能让你们这么轻易就过了我这山头,要不然豹爷和山寨的兄弟的这点威名受损,仇家或者官兵一波一波的来,我们当然就没活路了,而且当时局面尚未明晰,豹爷还没有输之前,当然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可以使出来,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大侠君子,不过,在这道上混的,都得讲规矩,这群小弟们得听我的规矩,豹爷我也得讲规矩,既然定了赌约,就得按赌约办事,豹爷输了就是输了,你饶我一条命,我自然得放你们下山。” 这是很显然的亡命之徒的心理,虽然简单,但孙尚儒想想还是有些后怕,接着又提了一个问题:“那我看你也算是一条汉子,武功也不低,干嘛非要在这干打家劫舍的活计,找一条正路走不行吗?” 孙豹听后哈哈一笑:“怎么,你小子想让豹爷招安?” 孙尚儒简单回道:“呵,我又不认识官府的人,就是随口一问,你也可以不说,无妨。” 孙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这小子有意思,和豹爷还对点脾气,好吧,豹爷就告诉你吧,其实豹爷以前是干边军的。” 孙尚儒不解甚至有些激动:“你既然是从军之人,自然有报国安民之责,为什么干这个?” 孙豹不耐烦道:“你急什么,豹爷还没说完呢,豹爷是在大同府干的边军,那边每个月都有天杀的蒙古人来抢咱们汉人的财物和粮食,豹爷在边塞出生入死了好几年,当初一同入伍的兄弟们死的都快出不多了,可哪成想,军职军职升不上去也就罢了,动不动欠饷,反正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拖欠几个月饷银也无所谓,可是我的一个兄弟,他可是朝廷的军户,他家的屯田被哪些当官当总兵的想个法霸占了,欠着几个月的饷银,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和一帮兄弟去找总兵大人要饷,那个杂种直接将他们几个带头的投入了大牢,还谎称他们要兵变,我那兄弟媳妇没办法求着我去救他,当时我也是傻,真带我那嫂子去了,谁知道我们刚一进门,我就被一群士兵拿下了,那个总兵,他娘的简直是个畜生,直接把我兄弟媳妇带到房里面,想要把她糟蹋了,那女子十分刚烈,撞墙自尽保住自己的清白,我当时发了疯,拿起一把刀,在那个总兵府上见人就杀,杀完了我就跑,找来了十几个兄弟把这事和他们一说,我们一群兄弟直接不干了,劫了大牢,大牢那伙当兵的平时也认识,况且那总兵死了,他们也不想把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把我兄弟和一群被污蔑的嫌犯救了出来,之后回家的回家,落草的落草,来到了这龙王山。” 这真的是一段很是糟心的故事,孙尚儒听后也是不忍心,问道:“那后来你兄弟呢?” “死了,逃命的时候在山东道被官兵追杀,被割了脑袋。”孙豹语气很平淡,似乎都麻木了。 孙尚儒楞在了原地。 反而是孙豹有些不耐烦,吼道:“喂,故事都听完了,你走不走?” 孙尚儒没回话,只是点点头,孙豹刚要跟着孙尚儒下山,突然传来了声响。 “不好了,有官兵上山了,有官兵上来了。”还未等孙尚儒说完,一个山贼从山下极度慌乱恐惧地跑了上来,众人皆循声望去。 此刻虽是黎明,但周遭依旧暗淡,只见山下星火流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且秩序井然,便如同一股潮水向上涌来,隐隐地夹杂刀兵碰撞之声。 见此情状,四周的贼匪们也慌了手脚,而原先喊叫的那人也跑到孙豹身边:“豹爷——,豹——豹爷——,山下来了一群官兵,看那架势有——有——有千八百人,山下的弟兄们挡不住,他们冲上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豹爷?”这人怕是吓破胆了,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喂,臭小子,先前我还真当你是个人物,你居然在这里逞英雄充好汉,倒让你那个小弟下山搬救兵,道义,呸——”孙豹由笑转怒,狠狠盯着孙尚儒。 “你放屁,我要是知道会有官兵,刚才早就下山了,还和你在那闲聊?”孙尚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孙豹的话一激动,脱口而出。 “那是你要争取时间,等官兵到了,一网打尽,你小子真够阴的。”孙豹一脸不信。 孙尚儒焦急道:“你傻了吧,我在这还有几十个姑娘做人质,我自己也被困在你们这了,我要是算计你,还拿这些人命算计吗,刚才和你们打赌好玩是吗?” “你——”孙豹也无言反驳,但很是愤怒。 “大哥,别跟这小子废话了,反正今天咱们兄弟也活不成了,让兄弟们一块砍了这小子,给你报仇。” “是啊,大哥,拼个鱼死网破吧。” “是啊,豹爷,是啊——” …… 山贼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此时,官兵们在一蓝衫少年的带领下上山,来人正是朱棠。 “好了——”孙豹一声怒吼所有人都平静下来,接着孙豹对着孙尚儒说道:“孙尚儒,你要怎么样肯放过我这帮兄弟。” “喂,我跟你说了,那什么官兵不是我弄来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从哪冒出来的。”孙尚儒心中焦急,想解释却也不知如何解释。 “呸——谁信啊,老子今天杀一个够本。”一个山贼说完举刀明晃晃地朝女孩人群中砍去。 “啊——”正对着刀刃的女子双手捂脸,惊吓绝望地叫了起来。 影影闪过的刀光着实吓到了孙尚儒,当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孙尚儒一急下意识地一脚踢开孙豹,迅疾冲过去一拳打昏了那名匪徒。 “快,上去救人,快——”几乎同一时刻,朱棠赶到山上,见此情形,顺口而出这一句话。 “冲——”随着呐喊声,官兵们一涌而上,浩浩荡荡地向匪群冲去。 山贼们被这架势弄得瞬间溃乱,形势一片慌乱,在场山贼、官兵人影转走疏密交错,刀兵声,砍杀声,呼喊声交杂交织成一块。 混乱,一切都乱了,震天的声响打碎了晨昏的大山本该有的宁静。少女们全都哭着,叫着,哭着,躁乱慌动了起来,孙尚儒则拼死挡在所有女孩的前面,打昏每一个上前的贼匪。 好在山上的山贼没有山下的人多,原先又被孙尚儒打昏打伤了好几十个,一阵慌乱过后,剩下的山贼们很快便被制服住了。 眼前的人影渐渐疏静,四周的声响缓缓平息。 孙尚儒却依旧胆战心惊地护着身后的女孩,就算周遭安静了下来也丝毫不敢懈怠。 却见朱棠从那群官兵中走出,得意洋洋地向孙尚儒走来。 第9章 患难之交 孙尚儒一见朱棠便气不打一处来:“喂,你跑就跑了,现在又来捣什么乱?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害死了人啊?”孙尚儒愤然地望着朱棠。 “啊,你说什么啊,我没跑啊,我不是来救你了吗?”朱棠满是疑惑地望着孙尚儒。 “谁让你带官兵来的,谁让你来救人的,我刚才差点就把人都救走了,这个节骨眼你来捣乱。”孙尚儒依旧愠恼。 “你没事吧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这了你知不知道,不知好歹。”朱棠也被惹得满肚子气。 “你刚刚差点把这些女孩子害死!”孙尚儒冷冷地说道,理也不理地走开。 “你说什么——”朱棠也是被惹火了,怒怒地盯着他。 “大胆,你竟敢如此无礼。”说话的是一位红袍将军,冲着孙尚儒。 话音未落,孙尚儒和朱棠齐齐盯向那位将军,朱棠更是向那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便向朱棠作揖,原地站立,再不多说一句话。 这时,官兵们已经陆陆续续控制住了在场的山贼土匪们,看着自己的兄弟落入官府的圈套,而自己犯下的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孙豹不想受辱,把心一横,冲破了上身的穴道,抢过一把刀便要自刎。 孙尚儒眼疾手快,紧紧握住他拿刀的手腕,对他低声说道:“我不管你信不信,这些官兵不是我喊来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你的兄弟们见没了活路,一定负隅顽抗,我不想我救的这些女孩再受到伤害,你不算个坏人,但也不算好人,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你——”孙豹满是愤怒地看向孙尚儒,可他刚一动弹,便被几个兵士按住。 而这时,朱棠居然在指挥着这群突如其来的官兵。 “你们,把这山上的山贼都绑起来,好好看着。还有,这里三十多个姑娘怕是这山下村庄里的女孩,一会儿查明她们的籍贯住址,护送她们回家。” “是。”朱棠一发话,那红袍将军回道便吩咐下去。 朱棠消了消气转过头看着孙尚儒,孙尚儒怕也是消了气却回避着朱棠。朱棠道:“喂,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孙尚儒不理睬。 “你不会是以为我不讲义气,丢下你自己跑了吧?我没有啊,我不是回来了吗?”朱棠疑惑地问着,孙尚儒依旧不理睬。 “我有点想不明白,我是来救你的,怎么就——捣乱了,啊?”朱棠小心翼翼地问着孙尚儒。 孙尚儒转过头来怒色道:“我和孙豹比武,已经赢了他,孙豹已经准备要放人了,你这时候跑过来,还带来这么多官兵,不是逼他们狗急跳墙吗?你知不知道,刚才有个女孩差点死在一个山贼的刀下。” “啊——”朱棠也没想到自己一心想救人竟差点闯下大祸:“那、那、那个女孩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她们都安然无恙。”孙尚儒冷言冷语地道。 朱棠自知理亏:“哦,对不起,我也是想救人,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的。” 孙尚儒一听朱棠这话气也消了,这时朱棠向那红袍将军挥了挥手,那人上前,朱棠说道:“诶,那个我好像有个橙色包袱在这寨子里,你派人帮我找找,哦对了,孙尚儒,你有没有什么东西丢在这里的?”说着,朱棠转过头来望着孙尚儒。 孙尚儒转念一想:“对了,我那杆枪,通体银白,分两截,枪身刻盘龙鳞纹,很好认的。” 一听这话,朱棠和红袍将军皆大惊,朱棠问道:“喂,你疯了吗,你的枪竟然敢刻龙纹,你知不知道这什么罪啊?” “怎么了,我的枪是我师父给我的,再说了,不就是个纹式嘛?”孙尚儒没有意识到什么,轻描淡写地说。 朱棠着实一惊,不过也无可奈何,他只得吩咐下去。那红袍将军又做了一揖,退下。 这时,孙尚儒两人回头,猛然发现,女孩都向二人跪了下来,为首的正是小翠。 “诶,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来,小翠,快起来。”说着孙尚儒扶着小翠起来。 小翠泪眼望着孙尚儒和朱棠:“两位公子,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们姐妹无以为报,小翠只能给你们磕头,谢谢你们了。”说着小翠和身后一帮女孩纷纷磕头。 “哎,不要——使不得,不要,小翠,快起来。”说着孙尚儒用劲拉起小翠,又拉起旁边的几位姑娘。 “是啊,使不得,你们快起来,快。”朱棠也拉起旁边的女孩。 “小翠,各位姑娘,咱们萍水相逢,我就只想帮你们一下,你们要这样,我真有点受不了。”孙尚儒不好意思向小翠及各位女孩说道。 “就是就是,我最讨厌别人给我跪着了,我们真担当不起。”朱棠也在一旁劝道。 众位少女感激地擦去眼中的泪。 这时,红袍将军来到,递上两个包袱及孙尚儒的银枪:“朱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孙尚儒一把拿过那两截枪,怕沾染了灰,用力擦拭了几下,检查有没有裂痕。 “那赏银怎么办,朱公子?”红袍将军问道 “哎——捉住那贼头孙豹的又不是我,你问他吧。”说着朱棠和都那将军望着孙尚儒。 “哦,那赏银什么的,你们就分给我身后的姑娘们吧。” “两位公子,银子我们不能收,你们两位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我们没什么报到你们的,怎么能再拿你们的银子,请两位拿回去吧。”一听孙尚儒这话,小翠急忙回道。 孙尚儒转过头,微笑着对她说:“小翠妹妹,我来到这也没想到会碰上你们这样的事,可是既然碰上了,我就要救你们,哪想什么报答,再说了,既然你爹已经——往后你和你娘的日子可能会很辛苦,那些银子对你们有用,记住了,你和你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眼泪又止不住地流落下来,小翠擦拭着:“嗯,谢谢,公子。”孙尚儒微微一笑。 “喂,你们忙完了就赶快带姑娘们回家,诶,对了,那些赏银说好是分给小翠她们的,你们要是敢自己吞了,本少爷饶不了你们。”朱棠敲打地那群官兵。 “呃,是是是,朱公子请放心。”红袍将军又一次向着作揖,然后对着自己的手下们喊道:“来啊,把所有的山贼押上,还有,抽出五十人护送姑娘们回家,手脚都给我干净点。” “是——”众人齐声回道。 而这时,红袍转过头来向朱棠问道:“那,朱公子你?” “哦,你回去跟我舅舅说,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了。” “是。”红袍作揖告退,孙尚儒疑惑地望着朱棠。 接着便有人陆续接上少女离开,小翠是最后一个走的。孙尚儒冲着她笑道:“小翠,保重啊。” “公子,保重。”小翠依依不舍地告别,走过几步又回过头来,直到人影模糊,渐行渐远,孙尚儒也目送着小翠。 “喂,孙尚儒,你说这小翠姑娘会不会看上你了。我看她长得挺漂亮的。”朱棠挑逗地望向孙尚儒。 冷色烦厌的眼神望向朱棠:“你刚才就一直盯着小翠姑娘看?” “喂喂喂喂——我可没有一直盯着她看啊,不过——她倒是一直盯着你看,所以我猜人家女儿家会不会——芳心。” “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无不无聊?”未等到朱棠说完,孙尚儒便急了,心似乎焦躁害羞了起来。 “哎——好吧,一直都这么无聊,要不然我干嘛从家里跑出来。” “哦,原来如此,哎——”孙尚儒突然似想到什么:“哎,你是这么搬来的救兵,还有,你那舅舅是这么回事?” 朱棠似有心机地笑:“想知道吗?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 “我看你武功还不错的样子,反正我现在也没地方去,以后就跟着你,当你小弟怎么样?” “呵呵,免谈。”孙尚儒转身向山下走去,朱棠则在后面追着。 “喂,你别瞧不起人,我的武功也算不错的,上次要不是孙豹偷袭,我估计先比你擒住他了,有我这样一个人当你跟班,你还觉得吃亏?” “我不需要跟班。” “诶,好好好,我告诉你。”一听这话,孙尚儒回过头来看着朱棠。 “我跑下山以后赶到了卫指挥府,本来偷他的兵符,可我看见他居然东张西望地走进了一个小丫头的房间,等他们亲热的时候,我就拿走了他们的衣服再捉奸在床,然后就对他们说借兵符的事,否则大喊一声,把他府里所有人都吸引过来,尤其是他老婆。”说到这,朱棠洋洋自得。 “就这手段?” “你不知道,那卫指挥老婆是个泼妇,他平常就怕他老婆,这样一来,借兵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你那舅舅是怎么回事?” “那卫指挥把柄在我手上,又不好意思向他手下交代,只好说我是他外甥,方便一点嘛。” “哦,原来如此。”听完孙尚儒又转身离去。 “喂,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应该让我当你跟班了吧。”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好啊,孙尚儒,你跟我耍无赖,我以后就赖着你了,你等会儿。”说着朱棠直直追上孙尚儒,他快他也快,他慢他也慢,总之,就是死跟着孙尚儒了。 这个朱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这般简单地招来官兵围山。孙尚儒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一丝好奇甚至是一丝佩服,然而从他的年纪,举止来看应该不是个坏人,之后,孙尚儒懒得再想那么多。 此刻的天已亮,山野之间,晨烟袭然,一口空气吸下,清爽依然,沁人心脾,鸟鸣清脆,悦然动耳,野芳舒发,隐隐幽香,这似乎是山间最美的景色。 结伴而行的两人,孙尚儒牵着马,朱棠走在前头,双手抱着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昂首在山道上走着,二人背影渐渐稀疏而远。 第10章 神秘樵夫 离开龙王山已有几日,这几日中孙尚儒和朱棠二人却由之前的生死之交变成了仇家,一个躲,一个追,不,或者说冤家更合适。 “喂,老大,你等等我啊。”孙尚儒快步上前,朱棠紧随其后地跟。 “喂,你别再跟着我了。”孙尚儒转过头来不耐烦地道。 “喂,老大,你不会真的这么绝吧?”朱棠可怜地望着孙尚儒。 “老大?你喊谁啊?”孙尚儒厌烦的语气破口而出。 “喊你啊,我可是你的跟班啊”朱棠信誓旦旦。 “喂,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当我的跟班了。?”愠色的表情又一次呈现脸上。 “上次在龙王山,喂,你别走啊,咱们不是交换了条件,我告诉你我怎么借兵的,你答应我让我当你的跟班的啊。”朱棠刚一开口,孙尚儒便欲转身离开,朱棠只得死命地追。 “我可没答应你的条件,你自己告诉我的,还有我从雪山上下来来,这一路一向是一个人,身边多个人,我可是嫌累赘。”孙尚儒边走边说道。 “累赘?呵呵,不累赘不累赘,你看我这几天一路上陪你说话,你一个人赶路也没那么闷了吧,啊,呵呵。”朱棠紧紧地追。 孙尚儒听了朱棠半天啰嗦,闷然无语地回头:“大哥,你跟了这么多天,说了这么天,你不累啊?” “那你收留我,我不就不说了吗?”朱棠低低的语气说道。 “你干嘛当我跟班啊?”孙尚儒正色严肃地问道。 “那要问你啊,我本来就是想上龙王山赚点盘缠的,你倒好,一大笔赏银全分了,我现在身无分文,不跟着你跟谁啊?”朱棠的语气似乎还带有几分埋怨。 “哎,你要钱早说啊,行了,我的盘缠分你一半好了。”说着孙尚儒手掏进自己的钱袋。 “喂——你瞧不起谁啊?”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行侠仗义的江湖少侠呢,原来也就是一个过河拆桥的小人罢了。”听到这,孙尚儒一脸茫然,朱棠又说道:“我跟着你,是自己混饭吃,你当我向你要饭哪?切——”说着瞥上一眼鄙视的眼神,朱棠转身离开。 孙尚儒很无奈,思虑一下后说道:“喂,那个,你,你要不然跟着我好了。” 朱棠背对着孙尚儒偷偷一笑,转过头:“呐,是你让我跟着你的啊。” “啊,行行行,是我让你跟着我的。朱公子——”孙尚儒更加无奈。 朱棠赶紧跑上前去:“老大,以后你叫我阿棠就好了。我们呢赶紧赶一段路,估计今天傍晚就能到徐州城了,到了徐州城咱们找一间客栈,好好地吃上一顿,然后好好地泡一个热水澡,然后再……”朱棠边走边说,走得似乎比孙尚儒还着急。 “喂,你真的好啰嗦。” “哎,老大,你看这一路上有我是不是没那么闷无聊了,你看江湖上什么少侠,大侠的,就连个大虾都有个跟班……” 孙尚儒看着旁边这个活宝,无语地赶路。 然而,他们二人却还不知就在他们背后不远处,两个砍柴的樵夫已经盯上了他们,而且从他们下了龙王山就一直盯着他们。 听了朱棠一路啰嗦,两人总算如朱棠所说,黄昏时暮赶到了淮阴城外。 “老大,看来今天晚上咱们真不用露宿山头了,这几天睡在野外,我腰都酸了,还有——” “行了,行了,进城。”孙尚儒极不耐烦地推着朱棠走进眼前的这座城池,或许还在后悔怎么就让朱棠跟了自己。 而此刻,原先的两个樵夫也跟上他们进了城。 孙尚儒两人走进一家客栈,因为已是黄昏时刻,客栈内大多是享用晚膳之人,人声嘈杂。 “呦,两位公子,是来住店的的吧?”掌柜的一看见他们两人便赶忙跑过来招呼 “嘿,你怎么不问问我们是不是来打尖的?”朱棠反问道。 “嗨,两位公子看着眼生肯定不是本地人,再说这天也晚了,你们不是住店的是来干嘛的,你说是吧,公子。”老板打趣道。 孙尚儒一笑:“行啊,有眼力劲。” “嗨,咱们吃这晚饭的这点眼力劲还是要有的,呵呵。”老板赶忙招呼着。 “行,掌柜的,两间上房,一会儿再送点饭菜到我们房里,对了,再烧上两桶洗澡水。”孙尚儒笑着说道。 “行,包你们二位满意,小江,带两位公子到二楼天字道甲乙两间房。”说着掌柜的招呼起一个跑堂的小二。 “得嘞,掌柜的。”那小二说着便赶了过来:“两位公子,这边请。”说着便领着两人上了楼。 这时,那两个樵夫走了进来:“掌柜的,卖柴了,十文钱一担,便宜呢。”一人和掌柜的交际着,另一人则死死地盯着上楼的孙尚儒,朱棠两人。 “是吗,行,你们先到后院等着,等我看看是不是潮了,如果没事,你们的柴我都要了。”掌柜的指着后院方向爽气地说道。 “行,谢掌柜的,您先忙着。”说着两人挑着担走进后院。 和那两人背对背渐远,孙尚儒却还未察觉。 吃过晚饭,孙尚儒好好地洗了澡,这些天来遇到的事情不能算多,不过也确实折腾了孙尚儒,加之连日赶路,孙尚儒只觉浑身酸痛乏累,双眼倦乏,洗澡之时竟然昏睡了过去。 房间内仅桌台一处烛火摇曳,夜幕深沉,房内光色昏暗,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静静地浸在水中熟睡。微微的鼾声响起,此刻或许是孙尚儒下山以来难得拥有的宁静。 而这宁静的片刻,那两个樵夫却在楼道的房梁上盯着孙尚儒的那扇房门。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孙尚儒从睡梦中惊醒。 “喂,老大,开门啊。”门外传来朱棠的声音。 “哎,等会儿啊。”孙尚儒疲倦从浴盆中爬起换上衣服给朱棠开门:“什么事啊?” “老大,你看,这是当地的特色小吃,平桥豆腐,涟水鸡糕还有蟹黄汤包,我来叫你尝尝。”说着捧着一堆小吃进了房间。 孙尚儒关上门,走过去拿起一块鸡糕尝了一口坐下:“嗯,不错,好吃。”而在孙尚儒关门的片刻,那两人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地不带一丝声响,动作竟如毒蛇攻击猎物一般迅速。两人背倚门柱,静静地听着。 “喂,老大,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你这些天一直往南走是要去哪啊?”朱棠边吃着边问着,毕竟跟了这个老大,自己对他还是一点不了解呢。 “去金陵啊。”孙尚儒喝了口茶说着。 “咱们去金陵干嘛?”朱棠边吃边问道。 “下个月是我爹过寿,我能不赶回去吗?”孙尚儒解释。 “原来你不是孤儿啊?”朱棠没来由地一问。 “你咒我爹娘早死啊?”孙尚儒听这话一气抡起拳头吓唬朱棠。 “哎,别别别,我错了,老大,不过这书上不是说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大多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然后被一个什么世外高人捡到带回去练绝世武功的吗?”朱棠顺口一说。 “哎,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江湖是个什么样子。” “好吧,那你家里除了你爹还有什么人啊?” “还有我娘啊,我哥和我姐,对了还有一个小女孩,跟我差不多年纪。” “那你既然有爹娘,有兄弟姐妹,干嘛还大老远的跑山上练武啊?” “我也不想,我小时候身体弱,我爹娘怕在家里养不活我,就把我送山上了。” “那你师父一定是个绝顶高手了。” “应该是吧,别人都称呼他雪山老人,反正我是从来都打不过他,喂,怎么了?”孙尚儒看向一旁惊呆的朱棠。 朱棠满脸震惊,结结巴巴蹦出几个字:“你,你,你说,你的师父,是谁?雪山老人?” 孙尚儒不知所措,点了点头。 “天哪,真的假的啊,这可是隐世的高人啊,传闻中数十年前武功就已经冠绝天下了,他老人家是你师父?”朱棠不敢相信。 孙尚儒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师父武功确实很厉害。喂,说说你吧,你真的就只是是京城富户的儿子?”孙尚儒貌似对朱棠还有些疑惑。 “是啊,我家在京城是富户,要不是我爹天天逼着读书,算账,我至于逃出来吗?你知道我逃出来以后怎么着,刚出京城就被人盯上了,银子,银票还有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就一顿饭的功夫就被哪个乌龟王八蛋孙子偷了,我只好把我包袱里的衣服拿到当铺去典当了,到了当铺你猜怎么着,那掌柜的狗眼看人低……”那一串话朱棠又说个不停。 此刻,不知为何,孙尚儒似乎听出门外有声,疾步雷鸣般走至门前,迅猛地开门,只见门外空空如也,一眼望穿的楼下大堂也是如此。 此刻朱棠亦疾步赶来:“老大,我们脚下。” 的确,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来人轻功再好也不可能离开这间客栈,孙尚儒快速向前一步,单手撑住门前栏杆向下一跃,纵身跳到堂中一张方木桌子上,在四周警惕地环望,依旧空无一人,孙尚儒四下走了一圈,把可能藏人的地方搜了一圈,一无所获。 回到房中正好看见朱棠从窗户进来,向前一步:“屋顶上我也查过了,没有痕迹。” “怪了,我刚才明明听见门外有人的。”孙尚儒眉头紧锁,思考着。 “会不会是客栈内的人?”朱棠又反问道。 “不应该。”孙尚儒头:“如果是客栈内的人,那他们即便身手再快逃开进门时也一定会有门窗开闭声,刚才开门之后我就什么也没听到。?” “老大,我们两个都是初出江湖,还没什么人知道我们两个呢,是谁呢?会不会是你惹了什么仇家啊?”朱棠说着望向孙尚儒。 “我倒是惹过一群人,后来他们就再没出现过,今天这两个人,我应该从来没见过。” “老大,我想到两个人,你记不记得咱们这几天总是碰见两个樵夫,我总感觉不对劲,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朱棠想想这几天竟被两个如此高手跟着,心中一阵后怕。 “樵夫?不知道,算了,他们已经被我们发现应该不会再来了,今天晚上我们睡一间房,警惕一些吧。”孙尚儒回忆了这几天的情形依旧理不出头绪。 “唉,那个,老大。”朱棠又唤了孙尚儒一声。 “啊,干嘛?” “咱们谁打地铺啊?” “你啊。”说着孙尚儒走到床边悠闲地躺倒床上:“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朱棠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柜子边拿出几床被褥,打好地铺,吹熄了灯,闷闷地撅着嘴躺下。 随着灯已熄灭,屋子瞬间宁静了下来,夜幕上月色皎洁明润,窗外的风拂过客栈周边柳树的枝条,声响稀稀入耳,街道上的各家灯火早已熄灭,这座城池似乎已经深深地睡去。 只有一缕月光透过纸窗折射进屋子,照的屋子些许明亮。 第11章 琴音密话 破晓是一天之中最宁静的时刻,天朦朦胧胧的,此刻向外看去,墙垣,街道,树,甚至是门前的灯笼都染上了一层灰色。 然而那一缕阳光总是会来,随着一声鸡鸣,明亮的光开始照射在大地上,建筑上,树叶上,河流上,因为这些照射,因为这些光,世界最明亮,最美好的事物再一次展现在人们面前。 远处的房屋开始升起袅袅的炊烟,入耳的声响开始嘈杂,街道上的人影开始逐渐增多,夜,开始醒了。 孙尚儒和朱棠也醒了。 孙尚儒随着人潮声的增大睁开了眼,昨夜的事到底是压在了孙尚儒心上,屡屡睡着又屡屡下意识地惊醒。 可见,昨夜,他睡得并不好。 孙尚儒起身看了看床底下的朱棠,横七竖八的睡姿,微微的呼声,再一看那张俊秀的脸倒添了几分可爱。 “喂,阿棠,起来了。”孙尚儒打了个哈欠,用脚蹭了蹭睡梦中的朱棠。 朱棠依旧横七竖八地睡着,偶然动了一下便又呼了起来。 “喂,朱棠,起来。”孙尚儒又一次冲着他喊了起来,可惜依旧无动于衷。 孙尚儒急了,直接冲他踢了两脚,吼了一声:“起来了。” “啊?怎么了,老大?”朱棠被吓醒了,警惕地望着四周。 “你还真能睡啊,喊了你这么多下都不醒,非要我踢你两脚才醒,行了,起来了。”孙尚儒边穿上衣服边说道。 “啊?哦。”朱棠睡眼又惺忪起来,无力地穿上衣服。 洗漱完毕,二人下楼走到柜台。 “掌柜的,结账。”说着孙尚儒掏出一锭银子。 “呦,谢谢二位公子,您二位是今天就走啊?”掌柜的笑脸收下银子问着。 “啊,是。”孙尚儒答应着。 “哎,掌柜的,昨天傍晚来向你卖柴的那两个樵夫,你认识吗?”朱棠追问道。 “那两个人,我不认识啊,怎么,他们得罪两位公子了?”掌柜的疑惑。 “哦这倒没有,有点好奇,不认识他们就直接到你店里来卖柴?” “嗨,这淮阴城外好几个村庄,村里的樵夫打的柴十有七八卖到小店,所以来我这卖柴的多了,小人哪能个个都认识啊,您说是吧,呵呵。”掌柜的笑脸答话。 “哦,没事,谢谢掌柜的了。”朱棠疑惑打消。 “哎,掌柜的,你们这哪里有卖马匹的?”孙尚儒追问道。 “哦,买马啊,出来南城门往东走几里地就有一家马场,两位要是想买马可以去看看。” “行,谢了,掌柜的。”说着两人向门外走去。 “诶,您慢走,二位。”掌柜笑嘻嘻对着二人的背影作揖,然后继续算账。 两人在路边小摊买了些早点吃食,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朱棠忍不住问道:“老大,你说昨天晚上会是谁偷听我们谈话?” “不知道,我猜是那些人又不敢确定。”孙尚儒啃了口烧饼说道。 “哎,哪拨啊?”朱棠咬了口包子,来了兴趣上前问。 “我曾经在京城郊外救过一个老人,招惹过一群杀手,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人会不会和他们有关系?”孙尚儒嘴里嚼着,心里思考着。 “杀手,听上去够刺激的,怎么回事,老大,和我说说。”朱棠一下子好奇了起来。 孙尚儒有些不耐烦,对付道:“算了,下次再和你讲吧,现在赶紧出城买马,走了几天,脚都快走废了。” “哎——”朱棠没趣地啃着包子,跟上孙尚儒。 而在淮阴城外一片树林内,一个小木几上铜炉轻熠,挥发出几缕似散非散的香烟,旁边正是一架桃木古琴,雕饰简单却不落凡尘。 一双明丽白皙纤细的手轻轻地挑动着琴弦,琴音旋律明缓悠然,然而听起来却似乎厚重沧桑,像那几缕轻烟断断续续与竹林的幽谧交织,仿佛琴者有无数的愁绪诉说。 突然,琴音一断,似是刀光显露,露出一股杀意,吓得林中飞鸟竞相离去。 随行的几个护卫默默地看着天空中的飞鸟,飞得颤抖,飞得急促,飞得恐惧,然而没有一只受到伤害,一只也没有。 那只玉手轻轻地拿起一方素帕,慢慢地柔柔地互相擦拭着,接着用另一方帕子擦拭着琴弦,像爱抚着故友一般擦拭着。她的素衣,她的青丝,她的蓝色面纱,每一样都像是在告知她是一位来自天外的仙女,很美很美。 不错,她正是京郊围杀那名老者的杀手头领。 此刻,从她身后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人影,那是一身红色的人影,红的像鲜血一般的人影,渐渐清晰。想来也是京郊和孙尚儒缠斗的毒女子了。 红衣女走进蓝纱女子身后五步便不敢靠近,低下头,谦恭地喊道:“小姐。” “你回来了。”淡淡的一句话,然而那声音是如此的澄澈,如此的甜美如此的动人。 “是,属下查到了一些线报。” “说。” “是,上次在京城阻止我们动手的那个小子叫孙尚儒,而在龙王山出现的现在跟着孙尚儒的那个小子叫朱棠。” “这两个人有什么特别?” “这孙尚儒,武功不弱,尤其是内功,现在怕是已经有了一些功底了,而且从上次与他交手来看,此人武功招式敏捷迅猛然而每一招落尽却不像是要取人性命,更像是要制人要害以制敌。” “还有呢。” “那个孙尚儒的武功路数,属下从未见过,也不像是当今江湖上任何门派的武功招数,这小子的来历极不寻常。” “哦,那,那个朱棠呢?” “这个朱棠更加是匪夷莫测,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不是说是什么京城富商的儿子吗?” “京城的探子来报,京城查无此人。” “看来也是隐姓埋名,你说会对我们有威胁吗?” “这个,属下不好说,这朱棠武功尚在孙尚儒之下,而且成天一副败家纨绔相,可是那次龙王山,那小子只身潜入卫指挥使府,不消半个时辰,那卫指挥使便把兵符给了他,而且全城的兵马任他调用,属下现在只可推断这朱棠来历可能比孙尚儒还要神秘。” “那他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听说那孙尚儒是要前往金陵为他爹贺寿。” “现在你应该猜出那孙尚儒的来历了。” “孙姓尚字辈,孙毅下个月也要作寿,难道这小子——会是传闻中的金陵孙家的四公子?” “他确实是孙毅的小儿子。” 红衣听后顿了一下,说道:“小姐,属下只知道孙毅,沈秀筠膝下有一双儿女孙尚俍,孙尚琂,这个孙小公子偶有耳闻,但是倒真没什么人见过,甚至连知道姓名的都不多。” 抚琴女子淡然道:“无妨,你先说说你知道的。” 红衣女子回道“是,这孙家的大儿子孙尚俍,自幼师从武当凌虚道长门下,据说因为天资极好,所以虽然未出家,凌虚那老道士还是把他收为了入室弟子,艺成后,这孙尚俍时常走动江湖,还从未听说他在武功上输给谁过,隐约有江湖传闻,这孙尚俍的武功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虽然可能有些夸张,但应该也不会差凌虚太多。” “继续。” 红衣女子继续说道:“这孙家的女儿,孙尚琂,自幼拜入玉琼宫璐瑶仙子处修习轻功和暗器,性格飞扬肆意,悟性也不是一般的高,璐瑶仙子很是喜欢着女孩子,加上孙尚琂是她大师姐沈秀筠的女儿,所以对她是倾囊相授,孙尚琂十二岁的时候便被允许自由出入玉琼宫的典籍密室,这么多年下来,像是已将玉琼宫的各项绝学都学通了吧,那一手金锥和萍踪流云步的功夫,将来或许会是千羽姑娘的大敌。” “很好,还有吗?” 红衣女子回道:“小姐,没有了,只是属下有些不解,敢问小姐,这沈秀筠本就是玉琼宫上一代最杰出的弟子,她为什么自己不教自己的女儿,反而把这小丫头送往玉琼宫她那师妹那去呢?还有,都说沈秀筠武功冠绝天下,可当年据说这孙毅孙老板可是接下了沈秀筠十八枚金锥的人物啊,向他这样当世顶尖的高手,居然也不教自己的儿子,他们两口子的行事做法,我倒是一点看不懂。” 抚琴女子回道:“孙毅的原因我不太知道,但是沈秀筠,我听传闻她当年本是玉琼宫的大弟子,武功是众师姐妹之最,她师父原本想将整个衣钵传给她,哪曾想她游历江湖一趟反而与孙毅结下良缘,玉琼宫规矩,历任宫主都不得婚配,潜心操劳门派内部事宜,沈秀筠此举惹得她师父大怒,后来又发生了些许变故,只得她那师妹璐瑶接任,沈秀筠也自此去了玉琼宫名号,恢复自身本名,只不过她们师姐妹情深,后来她生下孙尚琂之后便将孙尚琂送入玉琼宫修习,以补当年嫌隙。” 红衣女子点点头:“原是如此,那,小姐,那孙尚儒又是如何?” 抚琴女子突然看向了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被抚琴女子的眼神吓得不知如何作答,不敢回话。 抚琴女子问道:“你似乎对孙尚儒很感兴趣?” 红衣女子忐忑,支支吾吾解释:“属下并无其他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和他交过手,却对对手的底细尚不清楚,好奇询问罢了。” 抚琴女子似乎对孙尚儒这个人甚至这个名字也很是在意,思虑了一下,说道:“好吧,那你听好。” 红衣女子作揖行礼:“多谢小姐!” 第12章 马场遇袭 抚琴女子顿了顿,道:“孙毅这小儿子从小体弱,五六岁时就被送到长白山雪山老人手上习武——” “雪山老人——”听到这个名号,红衣女子很是震惊。 抚琴女子淡淡看着她,红衣女子赶忙解释:“呃,属下不是有意打断小姐,只是这武当凌虚道长,玉琼宫路遥仙子,还有雪山老人这样的隐世宗师,属下只是感叹这孙家三兄妹的造化还真是好呢!” 抚琴女子并未搭理红衣女子方才的话,继续说:“这孙尚儒幼年时身患哮喘,据说曾经遇过一位相术大师批命,说他一生多历风霜,若是富养于金陵家中,在江南水乡之地长大,怕是与天命相违,极易夭折。原本这些相术偈语,本就是些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可孙毅和沈秀筠夫妇为了儿子活命,还是将他送到了关外雪山老人的门下,按理说长白山大雪连年,冰寒彻骨,这孙尚儒在这几年间到时被治好了喘疾,身体也强健了许多,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歪打正着,反正算是被那个瞎眼道士说准了。” 红衣女子再问道:“想不到孙毅和沈秀筠一代大侠,居然也信这些命理邪说之话,那小姐,为何江湖上还是甚少有孙家小公子的传闻呢,莫非是孙家有意隐瞒一些?” 抚琴女子简单回道:“恐怕也没那么复杂,想来是关外与江南路途甚远,加上孙尚儒年纪尚小,多年来又极少回家,自然没什么人知道。” “呵,原来小姐不是早就知道了。”红衣女子还想拍一下马屁, “下次你还需要我给你情报吗?”抚琴女子话音一寒。 一听这话,红衣女心下吓了一跳:“属下不敢,绝计不敢有下次。” “无妨,这些天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抚琴女子缓和了语气。 “多谢小姐,对了,小姐,那个朱棠?”红衣女子不敢擅自决定,还想请示一二。 “你看着办吧。”对于朱棠,抚琴女子似乎随意了许多。 “小姐,据属下猜测,这个朱棠会不会是——”说着红衣女子凑近了蓝纱女子的耳边。“再去查,不过不要打草惊蛇,误了大事。”蓝纱女子淡淡回道,接着玉手轻轻抚上琴弦。 “是,小姐,属下告退。”那红衣女子恭敬地回道,接着向后慢慢退去便无声无息地消散,而原先那些随从竟也如此这般消失仿佛与那红衣女子一道。 林中微风起落,枝叶婆娑,香烟雾岚之间只是隐约可见仙女般的背影,之前的琴音于林中渲染,依依不散。 此时,孙尚儒和朱棠二人已经出了城门,往东到了马场。 马场外围有一圈护木围住,远望过去,马场内人影攒动,似是在忙碌什么,一走进马场便是一股马粪味道扑鼻而来,两人连忙捂住了鼻子。 望着四周,数十匹马,颜色高矮不一,或是在闷头吃草料,或是被人用马刷精心地洗刷,又或是高昂着头发出健硕的马鸣声…… 这时马场内一个身着黑锻的中年男子见孙尚儒二人捂着鼻子四处打量,眼见朱棠穿着华丽,判定这二人必定是富家公子,立马笑脸迎了上去:“呦,二位小哥,小人是这马场的管事,看你们二位四处巡望,请问,二位是来买马的吗?” “呃,对,两匹好马,壮实一点,脚程好一点。”孙尚儒捂着鼻子,实在受不了这里的味道。 “好嘞,二位稍等。”那管事说着作了一个揖便走至旁边的马厩牵来两匹马:“二位,您看,上好的种,用上好的饲料养的,不敢说日行千里吧,跑个几百里是绝对没问题的。” “哦,那算价钱吧。”说着孙尚儒准备掏钱。 “唉,等等等等,老大,你懂不懂马呀?”说着朱棠一把拉住孙尚儒掏进荷包的手,急躁地望着他。 “不懂啊。”孙尚儒回答理直气壮。 “你不懂马急着掏什么钱,哎,让我来。”朱棠放下孙尚儒的手,双手交叉抱胸仔细地盯着那两匹马走了一圈,接着伸手使劲掰开了马嘴,向内瞄了瞄,再接着摸了摸马,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 “呃,这位小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那管事慌了,问朱棠。 “嘿,你这孙子,看我们两个远道而来,就这么欺生啊。”朱棠气呼呼地说,孙尚儒一听一惊,接着也是傻傻地看着那管事。 听朱棠这一句话不知是不是慌了,还是被两人的眼神一吓,管事一派耍宝样:“哎呦喂,这位小哥,我们在这做了好些年买卖了,想来都是童叟无欺的啊,天地良心啊,小人就指着这点买卖吃饭呐,哪敢欺生啊。” 朱棠实在听够了他那恶心的声音,打断他:“哎呀,哎呀,哎呀,行了,我说你也不看看,这马站着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嘴里的切齿那么长,那身上和腿上的肉都松了,摆明了是老马,你还想糊弄我们,胆子不小啊。”而这一番话也让孙尚儒心下一惊。 “哎呦,今天是真没想到啊,小哥您年纪轻轻的,不光长得一表人才,相马的本事还这么一流,得,今天可是遇见行家了,行了您二位,在这等着,小人马上去牵两匹好马来,您放心,这回绝对是好种。”说着管事牵起两匹老马又走向了马厩。 “喔,可以啊你,你家也做马场生意吗,相马的本事这么精。”孙尚儒有些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朱棠。 “呵呵,还好还好,虽然我们家不开马场,但是做买卖总要走南闯北地跑货,这跑货好牲口是绝对怠慢不得的,我跟着我老爹也学了点,嘿嘿。”朱棠憨笑着,孙尚儒抿着嘴点点头。 “来,二位小爷,您看,纯种的好马,这可是我们这边最好的马了,两位,你们看怎么样。”管事牵着两匹马过来说道。 朱棠打量了马一番向着孙尚儒:“老大,可以,是好种。” 孙尚儒点了点头,问:“喂,多少钱?”说着便伸手进钱袋。 “二百两。”管事向两人做出二的手势。 “什么——二百两。”孙尚儒大是惊讶。 “二百两,你土匪啊。”朱棠又被这个管事弄得生气。 “哎呦喂,二位小哥,小人现在哪里还敢坑你们啊,可是这市面上好马都卖好几百两,尤其是那些蒙古种的千里名驹,更是千金难求啊,二百两,两匹,够便宜了。” 朱棠心下一想也对,望向孙尚儒却是一副踌躇犹豫的样子,问道:“哎,老大,怎么了?” 孙尚儒面有难色:“那个,我——我身上现在——就一百五十多两,根本不够啊。” “嗨,就这事啊。”朱棠从怀中掏出一个九成九的金元宝,顺势抛向那管事:“喂,这是五十两黄金,足够了吧。” 那管事接住元宝,掂了掂重量,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元宝的成色,看完了张开口,朝上面咬上一口,看完了咬痕,然后还想拿着小秤再秤一秤。 朱棠看着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很是无语:“喂,这可是云南的叶子金,上好的成色,五十两足重的金锭子,少不了你一厘钱,你还要看多久,到底卖不卖?” 那管事一听,再看一眼手上的金子,满心欢喜地答道:“诶,卖,卖,谢谢二位小爷。”说着笑着当做宝贝似的将金子放到怀中。 接着朱棠正要牵马,孙尚儒伸着头看着悠然自得的朱棠问道:“喂,你有钱你还跟着我。” “谁告诉你说我没钱的。”朱棠牵上马走出马场。 “喂——你不是说你身无分文的吗?”孙尚儒被朱棠的话惹急眼了。 “我身上除了金子,确实身无分文啊。”朱棠无辜地道。 “你——”孙尚儒被朱棠的欺骗惹得有些生气,伸出拳头就朝向朱棠打过去。 “喂喂喂喂,老大,你别激动啊。”朱棠也被吓着了,做抵挡状。 孙尚儒怒气勉强平息了下来:“好,行,你好自为之。”愤愤地点着头,板着个脸,独自牵着马走开。 朱棠赶紧追上去:“喂喂喂喂,老大,你生气了?” 默然不语,孙尚儒斜着眼独自走着。 “喂,老大,刚才我好歹也帮你相马了吧,要不然你不就被坑了。”孙尚儒懒得搭理,继续前行,不语。 “好好好,今天的事不说,昨天,昨天晚上,我不也帮你追那两个神秘人的吗?”孙尚儒强忍着气,依旧不语。 “喂,那那次在龙王山,要不是我。” “我什么时候求你帮过忙了?”未等到朱棠说完,孙尚儒不耐烦地转过头。 “我——”这句话倒是堵住了朱棠的嘴,确实,孙尚儒何曾要朱棠帮过忙。 “你现在身上有钱了,不用再跟着我了。还有。”说着从颈上解下一条细线,将线上的一块晶莹透壁的翡翠玉符扔给朱棠:“这块翡翠起码值两千两,抵你买马的钱。”说着便上马疾奔而去。 “喂——咳咳——咳——”朱棠想喊住孙尚儒,无奈孙尚儒骑马扬起的尘土弄得朱棠又呛又咳,无奈朱棠只好上马前追。 前面是两个少年人策马疾奔的背影,而他们身后却有数十双眼睛每时每刻盯着他们,像一群狼的眼睛,尖锐,集中,持续,像盯着两个猎物那样盯着。 为首的正是那红衣女子,抚弄着左臂上缠绕着的红蛇。 第13章 蓝衫女子 由于城外是郊野,孙尚儒直接骑马疾奔了一天,直到黄昏落日才在一条小河边停下。孙尚儒将马系在河后面的一棵树上,到河边洗手,刚蹲下捧起一口水准备喝,这时朱棠也在旁边蹲下洗手。 “喂,怎么又是你啊,你跟了我一天不累啊。”孙尚儒一见朱棠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什么时候跟着你了。”朱棠倒是理直气壮:“这路是你修的吗?这树是你种的吗?这河是你挖的吗?我不过是赶路碰巧遇上你罢了。” 孙尚儒听多了朱棠这近乎无赖的话,倒也不怎么气了,只觉得可笑,不去管朱棠,自己去捡拾一些干柴火。一会儿功夫,孙尚儒便从河中捉上了几条鱼,生起火,烤了起来。 此刻,夜已黑了,皓月映在静静的水面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周遭亮堂了一些,孙尚儒将鱼翻转均匀,悠然自得,而朱棠却是对这捕鱼一窍不通,独独地坐在一边,闻着鱼外焦里嫩的诱人味道,干干地流口水。 孙尚儒看了看朱棠的样子,心中倒是一阵得意,轻轻地撕下一块鱼肉,吹上一吹,再放入口中,咀嚼,闭着眼咀嚼,像是绝世美味一般地品尝,缓缓吞下。 不免有些夸张,不过在孙尚儒眼中,看朱棠干看生气的样子倒是可以苦中作乐一番。 朱棠闷闷地看着孙尚儒连吃下两条鱼,加上连续追了孙尚儒一天,腹中饥饿可想而知,而又有什么办法呢,朱棠只得蹲到河边饮水,总之先把肚子灌饱再说。 “呃——”不知孙尚儒是不是吃撑了,打了个饱嗝,看了看旁边的朱棠:“喂——” “啊——”朱棠回过头来。 孙尚儒将手中剩余的两条鱼丢给他,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到一棵大树下坐下,倚靠着睡下。 朱棠一见是那鱼,直接激动地跑上前两步一把接住烤鱼的树枝架子,狠狠地闻了闻,再看那边的孙尚儒,吃完了就睡,朱棠不禁笑了笑。 和孙尚儒一样,朱棠也是吃完了就找棵树,睡下。 人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入睡,夜也是如此,不知不觉中渐渐冷却,万物轻轻地睡去,四周有些许嘈杂,像是蛙鸣,或是蝉鸣,又或是不知名的什么,夜,特有的声响。 一路上来不论是龙王山,还是客栈神秘人,还是朱棠的啰嗦,都累了,如此清澈的河,如此美味的鱼,如此宁静的夜,足以让人沉憩,两人都睡熟了。 终于,那群像狼一般的眼神盯过来了,轻轻地慢慢地不带一丝声响,围上来了,而且连一根火把都没有点。那群人都穿着黑色夜服,腰跨弩弓,后背箭袋,带着那般冷血的眼神,仿佛就是来自炼狱的鬼。 为首的红衣女子,轻轻拿起弩,对准了朱棠,手指缓缓靠近机簧开关,控制生与死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咴儿咴儿——”旁边原本沉睡的马似是感应到了危险的临近,一声鸣叫,打破原本难得的宁静,红衣女子瞬时手指一动,按下了机关。 孙尚儒和朱棠皆被这一声惊醒,而离弦已朝朱棠直直地射了过去。 面对像流星一般朝自己平行而来的快箭似乎下一刻便要直插进自己的心脏,朱棠一下子吓慌了神。 孙尚儒见状瞬时从身后拿出半截枪朝朱棠方向猛烈地飞掷了过去,在那箭离朱棠尚还有半尺距离的时候,将那箭打飞了出去,那半截银枪也直直插入地上。 红衣女子一看,下一箭直接朝着孙尚儒射了过去。孙尚儒起身,身体迅然地一侧一闪,躲了过去,箭死死地插进了孙尚儒身旁的树干上。 那箭确实快的让人防不胜防,孙尚儒险些没有躲过去,而下一刻的情景才更让孙尚儒和朱棠心下悸跳。 透着皓月清辉,两人清清楚楚地看见,树干上箭簇插进去的切口流下的是黑黑稠稠的枝叶,整棵树上原本茂绿的树叶,变黄发枯,一片一片地飘零落下,不消片刻,地上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而那棵树光秃秃的,与林中其余树木是极其鲜明的对比。 朱棠见状,方才的慌乱恐惧之气立时消散,立马拿起自己的宝剑,走到一边,将孙尚儒的半截银枪拔起,扔向孙尚儒,自己则是警戒,随时准备御敌。 孙尚儒一接到那半截银枪,立马和自己身后那半截合二为一,银枪在手之后,孙尚儒看着那枝箭便想起了在京城郊外的那群杀手,同样的短箭,同样狠辣的毒,孙尚儒怒视着红衣女子:“又是你们。” “哟,是小弟弟你啊,好久不见了呀,想姐姐我了吗?嗯?”红衣女子搔首弄姿的话语,当真令人作呕。 “喂,你们什么人,连我们,你们都敢动。”朱棠拔剑作御敌状向孙尚儒靠近并递上他那半杆长枪:“老大,你认识他们?” “你们?”红衣女子注意到旁边的朱棠:“你们是谁啊,皇亲国戚还是天王老子啊,本姑娘连皇帝老儿都没放在眼里,你们,有什么不敢动的?” “你——”听着这极其嚣张挑衅的话,朱棠恶狠狠地盯着这女人。 红衣女子见朱棠这副表情,转而噗嗤一笑,奸媚笑道:“呦,姐姐刚刚不过是随意逗了逗弟弟,想不到小弟弟你就生气了,模样这般可爱俊俏,好叫姐姐心疼啊?”红衣女冲着朱棠说道。 “呸——你这个臭不要脸的骚狐狸精,你,你说话说成这样,你恶不恶心?”朱棠被她这话听得实在难受,忍不住道。 红衣女子一脸无谓,继续笑道:“呵呵呵呵,弟弟说话当真直率,可是姐姐见到你们这般可爱的小弟弟,一时意乱情迷,喜欢的劲上了头,自然就只能这样说话了,唉,如果你们不喜欢的话,叫姐姐怎么办呢?” “喂,直说吧,你们想干什么?”孙尚儒痛快地问道 “干什么?小弟弟,哦不,应该称呼你为孙尚儒,孙小公子,那你猜猜看啊,我们想干什么?”妖媚的眼睛望着孙尚儒,纤细的兰花指拨弄着头发。 孙尚儒有些惊讶地问:“你们知道我的名字?” 红衣女子忍不住笑道:“那当然了,姐姐这么喜欢你,当然不能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孙尚儒一听,心里有些慌张,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银枪。 红衣女子见孙尚儒眼神中的紧张,稍稍得意了起来:“孙小弟弟,别紧张,姐姐还知道你很多很多的事呢,比如姐姐知道你是在雪山上的学的武功,比如你家里的父母,兄长,姐姐的姓名,哦对了,姐姐还听说弟弟你小时候体弱,还有哮喘,现在好了吗,可不能这样随意露宿野外的,万一旧病复发,咳死了可就不好了。” 孙尚儒见那人一下子暗示了自己这么多详细的内容,感觉到她们是有备而来,但是转念一想,又无惧无畏道:“我这一路从雪山上下来,几乎从未透露过姓名,刚才你差点要了阿棠的命,显然也不应该是他说出去的,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你们就算敢打听敢算计,可你们也未必敢招惹我爹娘他们。” “哦?何以见得?”红衣女子有些好奇。 孙尚儒不屑道:“且不说我爹娘了,你的武功了不起和我差不多,我大哥或者我姐收拾你就像猫捉老鼠似的,我担心什么?” 红衣女子点点头,后又笑道:“嗯,不愧是雪山老人的弟子,说话底气这么硬,可是弟弟别忘了,孙老板和沈女侠虽然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姐姐我们一直在暗,保不准哪一天,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万一——” 孙尚儒明白她说话的意思,但是更知道她话语中更多的是恐吓之意,故而淡定道:“我其实更想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不那么讨厌你?”说着伸手从后取出另半杆枪,双手于胸前将枪一合,便挺枪飞身直刺向那红衣女子。 红衣女嘴角轻轻一翘,向后一退,数十人的弩箭齐射向孙尚儒,硬是生生地逼退了孙尚儒。 面对扑面而来的无数利箭,孙尚儒只得飞退后几步,将枪复拆为二,左挑,右打,旋转,侧身,闪躲,后空翻……而朱棠也进了战圈,以剑挑箭。看着两个小弟弟如此狼狈,红衣女子俏皮地笑着,抚弄着头发。 几轮防守下来,两人都消耗了许多体力,动作舒缓了些,而那群人却更是加快了出箭速度。再一次的无休无止的箭雨流星一般袭来,孙尚儒和朱棠拼上全力,殊死奋战,不想有三支并列而来的箭,孙尚儒一击偏了一寸,只打下了一箭,怕是另外两箭躲不开了。 这时,一道明曜的银光闪过,却比天空中的月色还要炫目,惊晃了孙尚儒,不,是所有人的眼。接着便是一道无形冷冽的剑气,凌空劈下便将所有箭打落,当然包括孙尚儒的那两箭。 剑气消散,孙尚儒只觉周围的气温也似乎骤降了许多,原本的黑夜更加寒冷。 “谁?”孙尚儒,朱棠,红衣女子,所有人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无人出声,无数的利箭又射向孙尚儒和朱棠。 这时,银光伴着一个蓝影窜出,眨眼间便站立在孙尚儒面前,那人便挥舞手中剑,奇怪的是那人只是手臂挥剑,招式平常且慢得足以让人看着模仿,可是很快所有的箭均被挑落,那人却极为淡定地收起剑,面对着红衣女子那一伙人。 待众人停下攻击之后,才看清方才那蓝色身影原是一位蓝衫女子。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孙尚儒和朱棠看着那女子的背影,戒备。 第14章 瓷白面具 一见到是蓝杉女子面具下的眼神,红衣女子立即会意,她将手一张,所有人以同一手势收弩,列队,再以分队向四面八方飞散离开。只在一瞬间,所有人便以同一步调完成了所有动作,干净,利索,毫无拖泥带水。 而那红衣女子和那人面面相视片刻,接着便是淡然傲慢地转身,离去,消失在林中深处,而且似乎毫不畏惧是否那蓝衫女子是否会在背后偷袭。 见所有人撤离,那人缓缓转身转向孙尚儒。 孙尚儒和朱棠早已被那人绝妙的剑法惊艳,再看那人,是个女子,身穿素衣,外套蓝衫,脸上却是一张瓷白面具,如冬雪一般纯白,只是映上了一朵艳艳的梅花,红与白,在月色下交辉,格外引人注目。 那女子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站着,静静地,注视着孙尚儒,注视着这个男孩。 那蓝衫女子的眼很亮,很水润,很清澈,在月色下透着荧荧的光,很柔和的光。就这样,孙尚儒同样注视着前面这个女子,再注视着瓷白梅花面具下的那双眼,明亮中带有些许的温柔,似乎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喂,老大,别看了——”朱棠看着孙尚儒眼皮也不眨地看着那位女子,顿觉尴尬,赶忙凑上前来提醒。 “啊——哦——,这位姑娘,谢谢你——今天相救,谢谢。”孙尚儒被朱棠一惊才回过神来,怕是刚才失礼了,心中一阵紧张害羞,所以嘴皮也不利落了。 “呃,是啊,多谢女侠姐姐的救命之恩。”朱棠在旁边插话。 “无妨,你们没事就好。”蓝衫女子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依旧停留在孙尚儒身上。 “那女侠姐姐能否摘下面具告知姓名,我们日后相见也好感恩报答。”朱棠又在旁边插话。 “我如果想让你们知道我的面目,在那群人走后就摘下面具了。”蓝衫女子懒得理睬朱棠,目光依旧停在孙尚儒身上。 朱棠只感觉自讨没趣,两人无言。 “好了,从那群人的弓法来看,也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狠角色,以后你们自己小心了。”默默看了一眼孙尚儒,转身便要离开。 “呃,是——”朱棠尴尬地回答了一声。 孙尚儒望着那蓝色的背影忍不住:“等一下,请问,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虽然被孙尚儒叫住,那女子却没有回头:“看你的样子——,我没有印象。”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向前走去。 孙尚儒只得望着那个第一次救过自己的女子离开,蓝蓝的背影干净,纯洁,潇洒,渐渐地融入黑夜。 只是河水依旧泛着粼粼闪闪的光,月色依旧皎洁无瑕。 那人走后不久,孙尚儒和朱棠生起了一簇篝火,黑夜的深远之声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音。两人围着篝火静静地坐着,朱棠一边无心地用一枝树枝挑弄着篝火,一边问着:“老大,你说今天晚上来的这群人是谁啊,还有,救我们的那位姑娘又是谁啊?” 孙尚儒两手交叉抱胸,一言不语,斜着眼,默默地看着朱棠。 “喂,老大,你看我干嘛,难道我的脸被这火熏黑了?”朱棠说着用手抹自己的脸。 孙尚儒不说话,依旧一脸直直地看着朱棠,似乎还稍有些怒色。 朱棠被他这眼神看的越发地心虚,试探性地问:“老大,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行吗,这么看着我,我都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是别的什么。” “那你呢,又是谁啊?”孙尚儒盯着朱棠问。 朱棠听闻一脸震惊,感觉孙尚儒似乎看出来了自己的身份真假,但是左思右想都没想到自己的破绽究竟在哪。 朱棠看着孙尚儒的眼神,心下忐忑,问道:“老大,你看出来了,我哪里漏了破绽,呃——” 孙尚儒见他总算有了一点坦白,缓下气来说道:“我没看出来什么破绽,刚才是诈你的,不过好像你确实被诈到了。” “啊——”朱棠有些小惊讶,但还是忐忑不已。 孙尚儒解释道:“我只是一种感觉,你这个人看着很奇怪,甚至都不像个正常人,一般的商人都信奉和气生财的道理,所以商人之子,要么逢人遇事,曲意逢迎,绝不敢随意惹事,你倒好,这一路上骂娘的脏话,富家公子的威风,连连不断,一点都不像胆小怕事的商人之后,再有你会武功,武功还不错,居然会一个人独闯这土匪窝龙王山,临死之前都没求过饶,普通人还没这么大胆量,另外,你居然还会相马,还能用上云南那边的金银,虽然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们家做买卖走货学来赚来的本事,但我就是觉得你绝非普通富家公子。” 朱棠本以为孙尚儒脾气火爆,思维简单,却不曾想到他居然是内秀于心,听着他这一顿分析,朱棠脸颊上的汗滴滴直流,最后扒拉着眼,无奈摇头左右望着,说道:“哎——”叹息之后一拍手:“好吧,我告诉你,我呢,其实根本就不是京城什么富商的儿子。” “果然啊,那你到底是谁啊?” “我要说了,你可别瞧不起我。” “那你说啊——” “哎,我从小无父无母,每天都是混迹街头,晚上潜入一些大户人家家里偷一些金银古玩首饰为生的,就今天买马的金子,也是我偷来的。”说着朱棠默默地低下头。 “哦,原来你还是一个小毛贼啊。”孙尚儒看着他,略有一丝讽刺。 “喂,我虽然是贼,可也是有道义的,我偷的都是欺男霸女,仗势凌人的人家,像那些平日就积德行善,散财施济的,我是绝对不碰的,而且我每回偷来的钱也都会分一些给附近的穷苦人家的,行走江湖,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点。”朱棠似乎听出了话中的讽刺意味,立马反驳道。 “真的?”孙尚儒还是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我都把自己老底都报出来了,谁高兴没事给自己头上泼污水啊。”朱棠委屈道。 “哎,我信你了,不过,但我师父说盗窃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别再干了。”孙尚儒有些同情,有些关切地说道。 “哎,我都把自己身世说了,你呢。”朱棠好奇地望着孙尚儒。 “我上次不是说了吗,我家在金陵,这回就是给我爹回去贺寿的。”孙尚儒有些不耐烦。 朱棠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但是不确定,还是问道:“那个老大,刚才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好像还能说出你在雪山上习武什么的,好像还知道你父母的名姓,那你父母是谁啊,我假如要去给伯父拜寿,总不能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吧?” “哦——我爹叫孙毅,我娘呢叫沈秀筠,行了吧。”孙尚儒无奈地回答。 “等会儿,什么——你说你爹娘叫什么?”朱棠一听孙尚儒的回答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看着孙尚儒。 孙尚儒不耐烦地回复:“哎呀,我说了,我爹叫孙毅,我娘叫沈秀筠。” 朱棠瞪大了眼珠,一脸惊愕:“你爹就是那个控制长江以南七成丝绸、瓷器交易的江南首富孙毅孙老板,还有你娘,她就是江湖上传闻轻功暗器天下第一的沈秀筠,沈老前辈。” “喂喂喂喂,什么老前辈,我娘才四十多岁,别把她叫老了。”孙尚儒一听提醒朱棠。 朱棠没理会他这句话,继续说道:“据说当年孙老板年轻之时也是一代英侠,后来不知怎么了就做起了生意,经营有方才挣下了如今这份家业,而沈秀筠沈女侠师出玉琼宫,当年就是玉琼宫那一代的大师姐,据说武功比现任宫主璐瑶仙子还要厉害呢,这样的人物是你爹娘?” 孙尚儒看朱棠还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疲累地说道:“行了,天已经够晚了,我先睡了啊。”说着到底便睡。 朱棠似是大梦初醒,赶忙推着孙尚儒:“喂,你还敢睡啊,万一那群人今晚再来怎么办?” “来就来吧,反正我不怕,或者我睡,你守夜呗。”孙尚儒挑逗朱棠接着闭眼不语。 “喂,你——”朱棠倒是被他打败了,也是倒地就睡。 篝火较之前稍微小了一些但依旧燃着,不时发出一些噼噼啪啪的声音,河面粼光,皎洁月色和之前一样静谧,林子此刻更显得黑暗深远。 而在另一处的渡口,同样的皎洁月色在河面上倒映泛出粼粼闪闪的光,岸边只一叶废置已久的破旧小舟,周围更显得幽然静谧。 渡口上站着的正是那个蓝衫女子,背手放于身后,而后面也正是那红衣女子。 “你不是说就对付那个朱棠吗,又去招惹孙尚儒干什么?”后面半句,蓝衫女子说的时候显得较为凌厉,甚至是激动。 “小姐,属下原本也不想对付孙尚儒,只是朱棠那小子跟在孙尚儒后面跟得太紧了,似乎是拿孙尚儒当挡箭牌,属下只好等到夜深,他们睡着后再动手,可谁想那马会叫出声来,不得已,属下只好——”红衣女子小心畏惧地解释,头也不敢抬。 “好了,算了。“蓝衫女子冷冷地道。 “不过,属下有个疑问。小姐”红衣女依旧小心地说。 “说。“ “孙尚儒那小子上次在京城就破坏我们的事了,这回既然他撞上了就干脆一块解决了,小姐又为何救他?” “哼——”蓝衫女子不屑地:“你当真以为金陵孙家是那么好招惹的吗?慢说金陵城,整个长江以南,孙家有多少产业,店铺,酒楼,银楼,这些店里的活计又有不少是退隐江湖,想过安生日子的武林人士,再有,孙家有钱,有势,黑白两道,江湖官府,多多少少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你都想过吗?如果孙尚儒死了,孙府会查不出来?还有那沈秀筠,连我——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最后那几个字说得足够深重。 红衣听后,盘点了一下蓝杉女子所说的道理,也是有些后怕,回复道:“是,属下明白了,那接下来属下该怎么做?” “照原定计划行事,你也回去休息吧。”蓝衫女子的语气终于有些温和。 “多谢小姐,属下告退。”红衣女说着向后轻轻退去几步便消失在漫漫黑夜中。 渡口只剩下了蓝衫女子,抬头望着天空的皓月,明丽的眼默默地望着,一丝落寞,一丝忧郁,一丝孤独,一丝无奈。 任凭风吹起她的长发,默然转身,只随手将面具轻轻扔去,面具落水激起一阵水花,而她流衣转动,只留下蓝蓝的背影,向黑暗走去。 那瓷白面具飘在水上,依旧那么无暇,依旧那么明艳,只是一点一点浸没,一点一点流去,直到那朵鲜红的梅花轻轻地沉入水中。 第15章 金陵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能唤醒沉睡的世界,而当她照到孙尚儒的脸上当然也能让他苏醒。 孙尚儒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推着朱棠:“喂,起来了。”朱棠好梦未圆,懒懒地坐在地上揉眼,孙尚儒又说道:“喂,这几天我们快马加鞭,早日过江,过了长江就是金陵了。” “哎呦,老大,咱们哪天不是快马加鞭来着?”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你——”孙尚儒又用拳头吓唬他,朱棠一老实就爬起身收拾行装马匹。 之后几日真的是快马加鞭,没几日便赶到了扬州,之后便过了长江。 而当他们过了镇江,上元,再走几十里官道,映入眼前的则是一列雄伟辉煌的城墙,怕是有三十余丈,然而单是一眼望上去便有危楼近天宇的感叹,城门上哨兵井然列队巡逻,门下守城卒举枪肃然站立,精神饱满,门内行人,商旅,马车,进出不绝,似乎沾染了这座旧都的天家贵气,所有人身首挺正,更觉这座城池的大气非凡。 “老大,走啊。”孙尚儒望着城门,朱棠喊了声,两人同进了城门。 而在金陵城内的一家酒楼,一个女子背手踱步走了进去,从她背影看,身材高挑略微纤瘦,身着橙纱水袖,内着雪缎素衣,流衣下摆更显朦胧,长发及腰,乌黑亮丽,其上还有数颗半寸为径的纯色海珠作饰,虽是背影却给人一种清纯明动的感觉。 那女子进门没几步,掌柜的一见便放下了手中的笔,伸手作揖,笑脸相迎:“哟,您来了,楼上请,睡莲阁雅间给您留着呢,您楼上请。”说着伸手引向楼梯。 “呦,有劳赵老板亲自接待,多谢了。”女子声音清甜向楼梯走去。 “不敢不敢,姑娘您是贵客,您请,您请。”说着掌柜的上楼引路。 而这时,孙尚儒及朱棠二人还在城中奔走,朱棠无力地牵着马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老大啊,什么时候到你家啊,今天早上早饭就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受不了了。” “哎,你再忍一会儿吧,我家在城东方向,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好吃好喝的,保管你吃个够。”孙尚儒拍拍朱棠的背。 “真的假的,这么大方,我看你一路上花钱也不像纨绔子弟啊。” “嘿,你拿我跟群人比啊。”孙尚儒说着又伸出拳头吓唬朱棠。 “唉唉唉,好了,我怕了你了行吗,每回都用这招,肚子都饿扁了,咱们吃饱了饭再打架行不行?”后半句朱棠自己偷偷嘀咕。 “你说什么?”孙尚儒吓唬着朱棠。 “唉唉唉,没什么,对了,老大,你说我第一次去你家,而且是见孙老板和沈前辈这样的人物,空着手去,会不会——”朱棠有点腼腆地看着孙尚儒。 “嗨,你觉得他们会缺你这点东西吗?”孙尚儒一听这话只觉好笑。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一想到要见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总感觉心里慌慌的,这礼节什么的可不敢出差错。”朱棠知道但也是无奈。 “哎呀,都说了是江湖中人了吗,哪来那么多规矩,走了。”孙尚儒拍着朱棠的背推着他往前走,朱棠边走边四处张望,还搜寻着周围稀奇的玩意儿。 酒楼上,纤细白皙的玉指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边,张开淡淡微红的唇咬下一口,咀嚼起来,唇上,嘴角上尚还有原先糕点的粉屑。 当她欲咬下第二口的时候停住了,只因街市中的两人透过敞开的窗,映入女子的眼帘,女子将那第二口塞入口中,拍了拍手,一手撑头,另一手拿起一杯清茶,细细品味着,观察着那两人。 “哦,好吧,那你家除了你爹娘,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啊?”朱棠继续问孙尚儒。 “是啊,诶,你怎么知道的?”孙尚儒着急认路回家,敷衍回答朱棠。 朱棠对孙尚儒的家人很感兴趣,说道:“嘿,金陵孙家的一双儿女,江湖上哪个不知道,哪个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样的人,你和我说说呗” “哎,我哥呢,长相俊秀,武功呢,除了我娘我就没见过他输给谁,最喜欢的就是喝酒舞剑,而且,他不喜欢待家里,常常四处远游,结交朋友,我几年没见他了,不知道现在他回金陵了没有。”孙尚儒又往两边四周看了看路,许久未回家,依旧还是路痴,对于朱棠的问题,一边找路,一边回答。 朱棠继续问:“喔,你哥倒是挺潇洒的,那你姐呢?” “嗨,她你就别提了,长得丑也就算了,武功还差,脾气还那么臭,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地捉弄我,每回我回去,她都能把我们家翻过来,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欠她的,总之,你一会儿见到她呢也别多说话就行了。”孙尚儒提起他这个姐姐的时候,语气中明显带了些许嫌弃和畏惧之意。 “有这么夸张吗,据说孙家小姐可是明艳动人的人物,不少江湖名门子弟对其动心呢,奈何孙家的家世,至今也没什么人敢上门提亲。”朱棠不敢置信地回话。 “你在我们家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孙尚儒说着向前走去,突然觉着自己左肩像是被人拍了一下,向那里望过去,什么也没有,问朱棠:“喂,你拍我干嘛。” 朱棠感觉莫名其妙:“老大,我拍你干嘛。” “这里就我们两人,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自己拍自己啊。”孙尚儒生气地说。 “没有啊,走得好好的,我拍你干嘛。”朱棠委屈地道。 孙尚儒不说话,接着走,一会儿身后像又是被拍了一下,对着朱棠:“喂,得寸进尺了你还拍我。” “我——什么时候拍你,我闲的吗,倒是你,刚才老拍我。”朱棠也是一阵莫名其妙加恼怒 “真是的,大白天还撞见鬼了。”孙尚儒愠色道,接着走,突然身子向前一跄,像是身后被踹了一脚。 “喂,老大,你怎么了?”朱棠立马扶住孙尚儒,孙尚儒转过身愤怒地看着朱棠,眼神吓人,朱棠立马害怕地向后退去:“老大,不是我,真不是我。”朱棠看着孙尚儒,突然:“啊——”尖叫起来。 “干嘛,做贼心虚了。”孙尚儒慢慢地走向朱棠。 “啊——不是啊,老大,我——我刚刚——在你身后看到——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啊,我没骗你啊,大白天真的能见见见——见鬼——”朱棠像是被吓啥了,浑身颤抖,表情惊愕,指着孙尚儒身后。 一听这话,孙尚儒开始警惕起来,防范着左右望去,虽然看不到出手,但孙尚儒从刚才的动静中隐约猜到了来人:“阿棠,退后。”孙尚儒似是如临大敌,厉声向朱棠说道,朱棠乖乖地退后几步。 而那人只是绕着孙尚儒转圈子,可是孙尚儒每每只得看见一个身影闪过,甚至连服饰的颜色都看不清,那影子便又闪到了身后。而那人快速移动之时,还时不时伸手挑动或是捏孙尚儒的略圆润的脸,孙尚儒只能做防守架势,且不停地左右看去。 突然,那影子停在了孙尚儒身后,直直地停在了他的身后,两个人构成的世界没有一点动静。朱棠站在远处看清楚了,是一个橙衣女子。 孙尚儒此刻用肘部向后击去,那人身子一侧躲过,孙尚儒直接将手臂向后甩出,又被躲过。孙尚儒似乎生气了,认真起来,双手握拳状,别的不看,光就朝身边闪过的影子挥去,左击,右划,前攻,猛然向后……颤抖了二十多招,那女子只是闪躲,却是极度傲慢,有一回竟然踩到了孙尚儒肩上,仅用双脚便制服住了孙尚儒。周围的人终于看见了这场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得停下来,围观。 孙尚儒左右抖动挣脱不得,怒道:“下来。” “好啊,你说的。”女子自信满满,脚尖轻轻一伸,整个人便踩着孙尚儒的背缓缓滑下,而就在落地的那一刻,女子瞬间出手,一手按住孙尚儒左手腕脉门,一手扣住孙尚儒右肩。 孙尚儒右手动弹不得,那橙衣女子顺势伸脚,点中孙尚儒膝关节,孙尚儒身形不支,差点跪下 女子手劲极大,孙尚儒被压制地脸涨得通红,心跳加快,再斜着眼望向那女子,面容粉嫩清秀,嘴角得意地翘着,眼睛挑逗傲慢地看着孙尚儒,这张脸竟带有几分妖媚却又有几分俏皮可爱。 孙尚儒极力想挣脱,却又动不得分毫,再加上身上那兰花水粉味道,孙尚儒真的怕是要窒息了。 “说,求不求饶?”橙衣女子大声厉色道。 孙尚儒此刻骨头倒挺硬:“孙尚琂,你做梦。” “好——”橙衣女子松开手的瞬间从孙尚儒背后抽出了半截枪,瞬移至孙尚儒身前,单手用枪尖指着他的鼻子。 “老大,你——”看见这个景象,朱棠不敢相信,而周围的亦大吃一惊,好歹也是陪都啊,竟然有人当街行凶。 而此刻,主角们的两双倔强高傲的眼神正直直地对视着。 第16章 青梅竹马 “孙尚琂——你这个嫁不出去的泼妇。”孙尚儒冲着眼前的纯美女子大喊了一声。 四周的人一听这话忍俊不禁,显然他们似乎了解这这位小姐的脾气,而朱棠在一旁也是偷偷掩面而笑。 孙尚琂则不以为意,默默向四周的人看了两眼,周围的人便自觉地笑着散了,接着,孙尚琂便转过头单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瞪着孙尚儒:“臭小子,刚才说我什么了,啊?再给我说一遍。” “什么,我不就问你有没有嫁出去啊。”孙尚儒无辜的表情。 孙尚琂直接挥起短枪朝孙尚儒脸上劈去,孙尚儒吓得一躲,孙尚琂用枪轻轻敲击他的肩部:“嗯——” “哎呀,我——我不就说你脾气有点那什么吗。”孙尚儒无奈说道。 “什么啊?啊——”孙尚琂又将枪尖对准孙尚儒的鼻子转圈,眼神轻蔑。 孙尚儒怕也是忍够了:“我说,孙家的孙大小姐,长相一般,武功差,脾气泼辣,到现在都嫁不出去,你满意了吗?”孙尚儒两手交叉抱胸,挑衅。 “哎,孙四公子啊,你是多久没被你姐姐打过了,是不是皮又痒了?”说着盯着手上的银枪,仔细地打量。 “喂,孙尚琂,我刚刚已经服软了,又忍了你半天了,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啊。”孙尚儒眼神不服,抬手便作起势状。 孙尚琂同样的眼神,短暂的对视之后似乎下一刻便要动手,这时:“喂喂喂喂,等等等等,两位,你们可是姐弟啊,干嘛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等等等等——”朱棠闻出了火药味,赶忙从后面冲过来夹在两人中间劝架。 孙尚儒无奈地转过头,旁边的两个人一个也不想放在眼里,而孙尚琂双手抱胸打量着朱棠:“你是谁啊?” “啊,我,哦,我叫朱棠,是我们老大的跟班,孙家姐姐,你叫我阿棠就可以了,呵呵呵呵。” “等会儿,等会儿,你先别忙着叫我姐姐,你刚才说你老大,难不成是他?”说着脸转向孙尚儒,孙尚儒眼睛一转,避开与孙尚琂的对视。 “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尚琂一听再一次打量了朱棠一下便大笑了起来,接着手勾上他的肩:“小儒啊,姐姐还真是佩服你啊,几年不见,你武功没长进倒学会骗人了,从哪拐来的这小跟班啊,啊?哈哈哈哈——” 孙尚儒把她的手甩开,正色道:“喂,他不是我拐来的也不是什么跟班,他是我朋友。” “嗯,对对对,应该说,我们是生死之交。”朱棠补充道。 “生死之交?”孙尚琂看着朱棠:“哦,那你说说,怎么个生死之交?” “上次我们在龙王山,联手一举平了那里的土匪窝,还救了几十个少女呢。”朱棠说这话的时候自豪感油然而生。 “哦,原来龙王山抓住了孙豹的两个人是你们啊。”孙尚琂淡然地说道。 “啊——”朱棠无法置信:“孙家姐姐,这么说这件事已经传遍江湖了,我们两个在江湖上也已经小有名气了。”这话中是一种兴奋。 孙尚儒听着也回过头,孙尚琂冷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听街边的乞丐聊天的时候说的。” 两人一听,感受到了莫名的侮辱,却又无可奈何。 “好了,回家吧。”孙尚琂将手中的枪扔回给孙尚儒,背手搭在腰后,径直向前走去。 孙尚儒一接住枪便使劲用手擦拭,像是无价至宝那般心疼,接着才跟上孙尚琂的脚步,而朱棠跟着孙尚儒。 骄傲地走在前面,孙尚琂心中回忆暗念:哎,这臭小子,长高了,身子也壮实了,武功嘛,马马虎虎吧。 未几,三人便到一座高墙大宅前,其下台阶足有五层高且用料皆是上等的花岗岩料,台上有四名护院,分两列屹立,均约是七尺身长,体型健壮魁梧,英气非常,前檐下立两根红楠木柱,足有一丈五尺高,柱体直径便有一尺左右,通体刷上等的丹颜红漆,阳光下光色炫然,檐下柱边各挂一个朱红灯笼,径约一尺六分,挂在显眼处,远处看更是熠熠耀目。 而最令人注目的则是屋檐正中的牌匾,只是两个金漆写成的“孙府”,然而字有斗方,笔劲方遒,宣示的不仅仅是其主人的富贵,更是一种傲然毅气,因为这道门墙后是金陵孙家。 对着前面的高墙朱门,朱棠轻微摇头赞叹:“不愧是金陵孙府啊!”而孙尚儒则在一边双手抱胸凝望——终于到家了。虽然孙尚儒自五岁以后很少回家,但家毕竟是家。 “走啊——你们两个。”孙尚琂回头唤了他们一声,接着向台阶径直走去。 “哦——”孙尚儒淡淡地回来一句,跟上孙尚琂的步伐,接着是朱棠。 “小姐。”台阶上的四人躬身作揖恭迎孙尚琂,孙尚琂回应了一声便直直跨入那座敞开的大门,后面的两个小子跟上。 一进门入眼的便是一座屋堂,端方起落大气,那便是孙家正堂会客之所。 微微远望,左侧是一个大池或者说是一个小湖,湖上仅一座亭榭,然而立在五折七曲的池廊上不显单薄,池中些许两座小假山,微露出水面一两尺而,不与亭榭争风,湖面青青翠叶,芙蕖涟缀,周遭空旷处多以几颗长高柳树点饰,美不胜收。 正门右侧则是一条长廊,红木白墙,每根柱子上挂联以饰,白墙镂眼,正堂后侧还可见墙上圆弧门洞,隐约可猜墙右侧尚还有几座院落,当中还有下人丫鬟走动。 跟着孙尚琂走上那条长廊,进入门洞又七转八绕了一些地方,其间多是一些院落,凉亭,水榭,荷池,大多以花草,池石,乔木修缀,奔走其间不时有下人迎面走来,皆躬身向孙尚琂行礼,而见到孙尚儒,有些还行礼唤道:“四公子。” 而个别一些丫鬟并未见过孙尚儒,有些好奇和生疏,对着他只道:“公子。”擦肩过后尚回过头来回望一下。 “老大,你家还真大啊,走了这么半天,转得我眼睛都花了,真不愧是孙家啊,真是名不虚传啊!”说着朱棠又张望着周围又紧盯着孙尚琂,生怕一个眨眼,跟丢之后便迷路了。 孙尚儒看看四周布局:“哎,别说你了,我几年没回家,连我都有点认不出哪是哪了。” “孙姐姐,我们转了这么久到底是要去哪啊?”朱棠转悠地晕了,迫不及待地问。 “去我爹娘住的荷风别院啊。” “那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嗯,等着吧,现在才走了一半。”孙尚琂俏皮地看了朱棠一眼,嬉笑一声转过身接着走。 “啊——”张大了嘴,朱棠吃惊,现在的他饿疯了。 孙尚儒亦是无奈:“哎——我说好好一个房子建这么大干嘛。” “小儒,这座宅院可是爹娘设计建造的,你要不要一会儿去问问他们啊。”孙尚琂不回头俏皮地挑逗孙尚儒。 “算了吧,走吧。”孙尚儒感觉自讨没趣。 “小儒,一会儿可要留神啊。”孙尚琂在背后不怀好意地一句。 “啊?你说什么啊?”孙尚儒被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 “哼哼——”孙尚琂不回头邪恶可爱地笑了一下。 果不其然,远处一个身着淡蓝轻绸的女孩抱着一床金丝薄褥走了过来,孙尚儒细望过去,心中一阵熟悉,一阵激动,在过亭子的时候真不小心被亭子下的台阶绊倒。 孙尚琂一看孙尚儒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掩面一笑,在那女孩走近了,孙尚琂停下脚步唤住她:“小庭。” 那女孩微笑着走了过来:“小姐,什么事啊?” “哎呦,不是说了叫我姐姐的吗,你啊,小丫头。”孙尚琂没好气地说。 女孩调皮地微笑着:“好吧,小丫头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我问你啊,抱着这床褥子去干嘛啊?” “给四公子的房间送过去啊,老爷的寿诞马上就要办了,想必四公子这几日就会回来了吧,这是给他准备的。” “哦,是这样啊,这么细心,还惦记着日子,怎么了,想我们家小儒了?”说着孙尚琂手背腰后,腰一躬,脸直伸到女孩对面,挑逗地笑着看着女孩。 “小姐,你——你说什么啊——”一是孙尚琂那句话,二是孙尚琂的脸靠得特别近,女孩不知怎的脸通通地红了,低下了头。 朱棠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笑着看着孙尚儒,孙尚儒脸也有点微红,顿显无奈。 孙尚琂看着女孩害羞的表情用手掩面笑着:“呵呵呵呵,好了,不逗你了,你要不要看看我身后是谁啊。”说着双手轻捏女孩羞臊可爱的脸。 听着这话,女孩心里多半猜到了,目光绕过孙尚琂,望向孙尚儒和朱棠两个,最终目光停在了孙尚儒身上。 而孙尚儒亦注视着前面这个捧着要给自己被褥的女孩,女孩心情稍稍平复了许多,脸恢复了些,那张脸呈瓜子形,两腮微微有些圆润,皮肤粉嫩洁晰,尤其是那双眼,清丽明动,嘴角翘起,腮上两边匀称的酒窝还显出几分小俏皮,温柔的眼神,甜美的笑容,熟悉的记忆让孙尚儒不自觉间竟有些意乱神迷。 “四公子好,您回来了。”女孩看着孙尚儒。 孙尚儒被唤醒了:“哦。”双手抱胸,又打量了女孩两下,笑着到:“你——是小庭?” “是啊,难得四公子还认得我啊?” “怎么可能不认得,咱们小时候不是玩得最好的吗?” “是吗?” “怎么了,不是吗?” “可是——”小庭斜着眼笑着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没事就骗我的糖葫芦吃,还趁我睡觉的时候画花我的脸,还有总是抓一些不知道哪来的虫子吓我,还有——” “哎——等一下啊,这些事你还记得啊,不过那会儿你总是找我爹娘告状,我可没少被打啊!”孙尚儒听见小时候的玩闹事情被说出来,顿感脸红。 “哼,那也是你活该。”说着脸一撇,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棠在一旁听着实在控制不了大笑了出来。 第17章 母子情深 听着自己这些小时候的事被这样随意地说出口来,孙尚儒顿时觉得尴尬害羞,而一旁的朱棠居然还敢嘲笑自己,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孙尚儒满不高兴地问:“喂,你——你笑够了没有啊?” “老大,没——没想到——你——小时候也是——也是这样的——哈哈哈哈——”朱棠笑的前仰马翻。 小庭凑近孙尚儒:“四公子,这位公子是?” “哎,他叫朱棠,我的跟班,你别理他,就这样。”孙尚儒也没看朱棠一眼。 “哦,原来公子您还有跟班啊!”小庭一脸不信地看着孙尚儒。 “是啊,小庭妹子,你好啊,看来你小时候总是被老大欺负得很惨啊,不过,你放心,我可不会哦。”朱棠自来熟地和小庭打招呼。 小庭笑了笑,向他行了下礼:“朱公子。” “欸,你叫我阿棠就好了。”朱棠很是热情。 “哦,是。”接着面向孙尚儒:“四公子,您的房间我前两天就打扫干净了,除了这床被褥,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打扫房间,你什么时候见我要下人为我做这些事了,更何况是你呢?”孙尚儒看见小庭这样忙碌,还是有些心疼的语气。 “那可不行,我好歹也是吃孙家的饭长大的,可不敢怠慢了孙家四公子啊!”挑逗的语气。 孙尚儒无奈:“哎,好吧,你就先把被褥放到我房里吧。” “是——我先告退了”说着小庭捧着褥子便离去了。 孙尚儒凝望这个昔日玩伴的背影,孙尚琂在后面突然提醒道:“小儒啊,千万留神哦——” “啊?什么?”孙尚儒又一次脱口而出地问。 这时一双手突然抽去孙尚儒背后的枪,扔给了一旁的孙尚琂,又一掌打中他的后背,孙尚儒一惊,朱棠见状也是一阵惊讶,他想不到在孙尚儒家中还会有偷袭,转身正想要拔剑,可刚一碰到剑鞘,他的手就被按住了,不说拔剑了,连手都丝毫动弹不得。 那人不想和朱棠有什么纠缠,轻轻一挥手,朱棠就被那人的掌风甩到一边,朱棠再想动手,直接被孙尚琂大力按住左肩,孙尚琂使了个眼色,朱棠会意,再看向刚刚袭击自己的人,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偷偷一笑。 后方来人那一掌力道深重非常,一掌下去,孙尚儒只觉体内一股血气逆涌半带呕吐之感,身子一虚向前踉跄几步却连来人的落地声也未曾听见。 “小儒,不是说过了吗,要留神的哦。”耳边传来的是孙尚琂的嬉笑声。 在刚才被击中一掌后,孙尚儒心中早已知道了来人是谁,他刚一转身便被那人用先前夺过来的银枪架在了脖子上。 见此情状,朱棠亦是大惊。 对面的妇人年已四十多余,体态略微发福,身着彩锦明镂襦裙配上赤红霞帔,简单大气。虽是四十余岁的妇人,面容却还较为皙白,眼角仅微弱的半条皱纹,嘴角乐乐地翘起,眼神却是柔动满是关切。 孙尚儒转身向后只瞥了一眼,无奈地道:“娘——” 沈秀筠直接来了一句:“臭小子,你先别叫,陪娘玩一会儿。” 话音未落,沈秀筠未曾动弹然宽袖中伸出一只玉手来,内力一动吸来了旁边几枚小石子,随手一发,其中一枚石子便直面迅疾射地向孙尚儒,犹如一道灰色的剑影。 那石子刚一发出,孙尚儒只隐约看见一个灰色光点向自己袭来,拼尽内力决绝地后翻,此石子随着孙尚儒后翻与其腹部轻擦而过。 眼见孙尚儒躲过了这枚石子,沈秀筠欣慰地笑了一下,接着再将手中两枚石子先后向孙尚儒打去,孙尚儒当机立断左手一把抓住第一颗石子,可他速度实在赶不上沈秀筠的速度,第二枚石子已打中孙尚儒的左手手背。 中招后,沈秀筠停了一下,孙尚儒强行忍着手背上的疼痛感,运气凝于上去拿,用千山万叠手和沈秀筠对比拳掌。 沈秀筠眼见儿子居然学会临阵对敌的当机立断和扬长避短之后,嘴角笑意更浓,突然飞身至孙尚儒身前,以拳掌与他相斗。 孙尚儒知晓自己娘亲胜于轻功和暗器,不敢和她比快,扎起下盘千斤坠的功夫,与沈秀筠对拳拼掌,任由沈秀筠以快速身法向他上下左右袭来,他只死死地定在原地,接下沈秀筠的每一击。 沈秀筠见儿子武功似乎进步不小,打法又这般有趣,玩心大起,想以腿法攻击孙尚儒下盘,孙尚儒以内力汇于双腿之上,以千斤坠的马步定在地上。 可是沈秀筠武功绝顶,她的内力更是世所罕见,虽然她只是简单以腿法踢打,但是孙尚儒挨了几脚之后,便有些支持不住,沈秀筠下一腿踢过来之后,孙尚儒直接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朱棠见状,很是担心,想要上前搀扶,又被孙尚琂拦下,还吓唬他说:“唉,我娘可脾气不好,你要是敢上前,我估计被打你的就是你了。” 朱棠又急又无奈,虽然知道沈秀筠沈前辈是在试探孙尚儒武功,可天底下哪有老娘这么打儿子的。 沈秀筠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只是停了下来,等孙尚儒下一招。 孙尚儒鲤鱼打挺起身,只觉双腿酸痛异常,心里知晓如果今天不使出浑身解数的话,恐怕晚上会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接着对着沈秀筠说道:“娘,我一般可是用枪的。” 沈秀筠见状对孙尚琂笑了笑,孙尚琂会意,将那半截银枪扔给了孙尚儒。 孙尚儒接枪,一个转身,两截银枪合二为一,枪尖对向沈秀筠。 这时,两人还在家中长廊之中,沈秀筠想打的过瘾,飞身跃至家中花园宽阔地带,孙尚儒紧随,朱棠和孙尚琂两人也跟了过去。 孙尚儒不敢再有所保留,直接使出了沧海游龙枪,长枪本就在临阵对敌之时有距离优势,加上孙尚儒枪法纯熟,把这枪舞地又是密不透风,沈秀筠一时半刻居然只能依靠极速的身法躲闪。 这一下连孙尚琂都不敢相信了,小儒的武功居然能让娘都占不了上风。 但孙尚儒的武功和沈秀筠差距明显,这银枪又沉,和沈秀筠对攻了许久,手臂有些吃不消,枪速慢了下来,沈秀筠等的就是这个当口,她一手握住枪身,制住孙尚儒的攻势,趁孙尚儒尚未反应过来的时机,往前一探,另一手快速攻向孙尚儒持枪的双手。 孙尚儒双手疼痛,一下子被沈秀筠夺了银枪。 这时,沈秀筠手中最后一颗石子向孙尚儒打出,此时孙尚儒已经精疲力尽,无力再闪躲,只好以身接住这最后一颗石子。 孙尚琂见状身子一闪,在孙尚儒一落地的一刻,那枚石子正好被她单手接到,笑嘻嘻地走至妇人身边,乖乖嗲嗲地递上石子:“娘,哝。” 妇人笑了笑接下石子,转而望向孙尚儒:“哦,小儒,武功有进步啊,看来你在山上也没怎么偷懒,竟然能躲得过娘的暗器了。”沈秀筠挑逗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满是欣慰。 “哎,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我还没到家就被姐试了武功。”眼神瞥向孙尚琂,孙尚琂得意回望,接着道:“现在娘您又来了,我跟你们两个是有仇啊。”说着孙尚儒一脸委屈的样子。 “嘿,你这臭小子,说话就没一句中听的,娘还想着再和你过几招的呢?”妇人指尖玩弄着原先的石子接着挑逗。 “唉唉唉,算了,娘,我还不知道您,刚才的那几枚石子,怕您连三成功力都未曾使出,和您过招,您是真想在我身上戳几十个窟窿啊。”孙尚儒语气无奈,脸色更加委屈。 妇人笑了笑,注意到两人旁边紧张踌躇的朱棠,对孙尚儒:“小儒,这位是你带回来的朋友?” “哦,是,路上碰到的,他叫朱棠。”孙尚儒向后一步,将朱棠带至妇人面前向他介绍道:“阿棠,这就是我娘。” 朱棠看着眼前这个妇人,想起江湖中如雷贯耳的名字,想起刚才那支纤巧凌厉的锥影,再望向前面这张端庄美艳的面庞:“您——您——您就是沈秀筠——沈老前辈,晚辈朱——朱棠拜见沈老前辈。”说着便要向沈秀筠作揖。 “唉,什么老前辈,好好的小哥,就是眼力不行,非要把我叫老了!”沈秀筠一脸的不悦。 “呃,不是,晚辈无意冒犯,请前辈海涵。”朱棠作了一个揖,神色更显紧张。 “哎,你这小子干嘛这么紧张,说说看,你和小儒是怎么认识的?”沈秀筠由刚才的不悦转为好奇。 朱棠听这话有一种错觉,以为沈秀筠在防范自己便更小心翼翼道:“呃,回沈前辈,晚辈前些日子在鲁东龙王山遇伏,幸而孙公子搭救,晚辈这才认识孙公子。” “原来龙王山孙豹还真是你们两个捉的。” “哦,不敢,晚辈武功胆色比不上孙公子,惭愧得很。” “哎,你这小子,难不成是我沈秀筠的名字吓着你了,不过要是再前辈晚辈地叫,我也让你尝尝老娘的暗器。”沈秀筠看出了什么,朱棠听了此话也是心头一惊。 “是啊,你见了我娘怎么了,说话别别扭扭的,这么半天了你不饿啊。”孙尚儒似乎也听不下去了。 “啊,那请教前辈,晚辈应如何称唤前辈。”朱棠无奈地笑了一下缓了口气。 “按我这岁数也够格当你娘了,你就叫我一声孙大娘吧。”沈秀筠温色道。 “哦——”朱棠心下一松,笑了一声:“孙大娘。” “我说这还差不多。”孙尚儒接着埋怨地望向沈秀筠:“娘,我好饿啊。” “就你话多,跟我来。”沈秀筠拍了孙尚儒后脑一下向前方的长廊走去,身步端庄秀慧,众人跟着沈秀筠的身影朝着幽深的小院缓缓而去。 第18章 团圆家宴 沈秀筠带着几个孩子一路走着,过了两个小院和一段石桥,进来便是一湾莲花池,此处便是荷风别院,刚刚入春,池中荷叶虽未长成,然而周遭几处小山环肆,凉亭倚立映于水中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朱棠早已惊羡于园林中别致的景观,目不暇接。 孙尚儒却无心于园林美景,朝沈秀筠问道:“娘,爹在吗,怎么半天都没见到他?” “哦,你爹到钱庄查账去了,今晚要晚些回来,不用理他。”沈秀筠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孙尚儒和孙尚琂一听相视不禁一笑,孙尚琂小声道:“你猜爹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孙尚儒忍不住又笑了笑:“我猜老爹在戌时之前绝对会回来,要是过了戌时,他保准得到城墙边上银楼再去一趟,要不然娘明天查问,爹有的好受的!” “咱俩打个赌吧,十两,申时一刻之前,爹一定回来。”说完姐弟两人又是忍俊不禁,朝沈秀筠望过去一眼被其凌厉的眼神一吓,互相做个鬼脸不敢再说下去。 周围的佣人们也暗暗偷笑。 走过一段长廊,穿过一道圆门便又是一个小院,主楼有两层,前庭中拌有花池,池中有亭,庭院稍大,视野尚还空旷。沈秀筠道:“小儒,你还是住在这清兰幽居里吧。” 孙尚儒:“行啊,娘,我无所谓的。”说着朝四周望了望。 这时孙庭芳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走至沈秀筠身边:“夫人,四公子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被褥是新换的,房间里的熏香已经点好了,窗户纸特意多加了一层,以免晚上透了风,让公子染上风寒。” 沈秀筠一见孙庭芳便喜上眉头:“辛苦你了,小庭,那我们家小儒以后的衣食起居就麻烦你照顾了。”孙尚儒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孙庭芳,不自觉地一笑,朱棠和孙尚琂看到孙尚儒如此对视无言,忍俊不禁 孙庭芳脸微微一红:“庭芳不敢,听夫人您的吩咐便是。” “行,我这小儿子就交给你了,朱公子,请随我来。”说着带朱棠去了客房。 孙尚琂看此情景:“哎,我就不打搅孙四公子休息了。”说着拍了孙尚儒的背一下瞬间橙色的身影一闪便没了影踪。 周围的佣人也都散去,只剩下了孙尚儒和孙庭芳,由于刚才众人的反应,两人顿显尴尬,不过孙尚儒唤了她一下:“小庭,进去吧。” “嗯。”捎带些许害羞,孙庭芳跟着孙尚儒进了房间。 孙尚儒在四周环顾,庭芳便已将床铺铺好,接着倒了一杯茶向孙尚儒端来:“公子,床铺都是新做的真丝棉被,已经铺好了,点心也已经备好放在桌上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啊?哎哟,我都说了这些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做了,来坐,聊一会儿。”孙尚儒接过她手中的茶招呼她坐下。 “嗯,好。”孙庭芳笑着答应,先前的尴尬消散了些许。 孙尚儒好奇地问:“你这几年在孙家都在干嘛?难道一直都在做丫鬟做的事?” 孙庭芳笑意盈盈:“公子,你别这么说,老爷和夫人对我可好了,请私塾先生教我读书,还请人教我女红,厨艺,像是亲生的女儿似的,我爹和我实在受之有愧,我就自己做些端茶送水的活罢了。” “哦,看来以后爹再罚我抄书就可以找你了。”说着孙尚儒朝孙庭芳坏坏地一笑。 “哼,你又没个正经,那你呢,你这几年都在干什么?”孙庭芳显然有些好奇。 “在习武啊。”孙尚儒喝了口茶,淡然地说道。 “啊?每天就光练武啊?就没别的事吗?”孙庭芳难以置信。 “嗯,也不全是,我有时候会去采些人参,有一次我采人参,居然碰到一头熊。”孙尚儒吃了一口点心,随意说道。 “啊?”未等到孙尚儒说完,孙庭芳惊吓了出来。 孙尚儒好像找到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讲述起来:“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那天我就是在山间里随意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人参可以挖,那畜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它居然还想偷袭我,好在我反应机敏,提前转过头面向它。你知道吗,那头熊差不多有四五百斤重,熊牙有两寸长左右,我一看见它那会儿,自己也吃了一惊,后来它朝我猛冲过来,我飞身一闪,刚一落地它正好转身又向我冲了过来,我朝它下颚踢了一脚,它落地后像是发怒了,吼了一声,然后直冲冲地瞪着我,最后几乎是不要命地向我奔过来的样子,我运起了浑身的内力,乘机朝它肚子上打了一掌,它直直的倒在地上。” “那头熊它死了?”孙庭芳焦急地问。 “哦,没有,它受了点伤后来和我对视了急眼走了。”孙尚儒话语中似乎还有些遗憾。 “哦,这样啊。”孙庭芳松了口气。 “还有一次,山上雪崩了……”孙尚儒不知疲倦,想把在山上的故事都讲述给孙庭芳听。 两人独坐着,越聊越久。 转眼入了夜,时间,戌时。 此时,孙府大门口停下了一乘红缎软轿,身旁的中年仆人掀开帘子,一位富翁打扮的中年男子从轿中出来,身着红衣黑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双目明神,眉宇间凛然一股英气。 “老爷,进府吧。”身边的中年仆人道。 “嗯。”接着,那富翁上前跨进了孙府大门。 此刻孙尚琂正在园林亭中喝茶,一看见富翁,便一闪而过来至其身前笑语:“爹。” 孙毅倒是对此见怪不怪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哎,你这丫头,在家里还用什么轻功,成天就知道没上没下地疯。” 孙尚琂现在满脑子都是赌约和银子,笑道:“嘻嘻,我不一直都这样吗,对了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不到一刻吧,怎么了?”孙毅诧异。 “哦,爹,太谢谢您了,今天打赌我又要赢了。”孙尚琂喜不自禁。 “打赌?和谁啊,你娘?”孙毅疑惑地问。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嘻嘻。”说着悠然地走向清兰幽居。 孙毅无奈地笑着看着自己的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 孙尚琂到了孙尚儒的住处,直接进去,两人都有些惊讶,她看见两人:“哦,你们俩聊得挺开心啊。” 孙尚儒问道:“诶,你怎么来了?” 孙尚琂看着这傻小子说:“我来喊你们两个吃饭。” 孙尚儒恍然大悟:“哦,爹回来了?” “小儒,还记得咱们刚才打的赌吗?”孙尚琂有些坏笑。 孙尚儒回想了一下,看了一下天,叹气,无奈地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抛给了孙尚琂。 孙尚琂摸着银子笑着道:“小儒,谢了啊,一会儿去膳厅吃饭啊。”说着抖着那锭银子离开了。 孙尚儒苦笑着看着孙庭芳:“哎,咱们走吧。” 到了膳厅,朱棠和沈秀筠已经到了,孙尚儒一看见正中坐着的孙毅,苦笑道:“爹,我回来了。” 孙毅看孙尚儒还有些惊异,的确,几年没见了,孙尚儒长高了不少,不过孙毅倒没像沈秀筠白天那边激动,没有试探他武功什么的,就是起身走至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身体硬实了不少,感觉到他体内内息流转匀畅,很是欣慰,笑道:“好小子,你回来了,让爹好好看看,不过怎么一脸不太高兴啊?” “爹,您回来还不是时候,害得我输了十两银子啊。”孙尚儒笑着但又无奈地回答,望向了孙尚琂。 孙毅转眼看向孙尚琂,只见她抛弄着那锭银子又回想起刚才她那番话,笑着朝着沈秀筠看了一眼说:“那你向你娘要吧,哈哈哈哈。”说着又笑了起来。 沈秀筠没好气地看向孙毅:“嘿,你——” 孙尚琂噗嗤一笑,孙尚儒哭丧着脸埋怨道:“爹啊,娘可是一毛不拔啊,我还敢问她要零花?” 孙毅一脸无奈:“那爹可就没办法了啊,你知道爹一向只管赚钱,可不管花钱的啊,哈哈哈哈。”说着一脸看向沈秀筠。 沈秀筠看着这爷俩的活宝样,没了脾气,从袖里一掏,一人扔一个大金元宝,两人临空一接,喜笑颜开。 孙尚琂不甘心,嘟着嘴求道:“娘,我也要,我还没有呢——” 沈秀筠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去,别捣乱,你平日里花的还少啊?” 孙尚琂自讨没趣,嘟嘴看向桌上的饭菜,这时,孙毅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回府之后听说家里来了位客人,小儒是你带来的朋友吗,是这位公子?”孙毅笑脸望向朱棠。 孙尚儒被老爹这么一问看向朱棠:“哦,对,爹,就是他,他叫朱棠,是我在龙王山认识的朋友。” 朱棠向孙毅作了个揖:“晚辈见过孙前辈。” 孙毅很是豁达开朗,笑着说:“诶,小兄弟,什么前辈后辈的,我多年没怎么练武动武了,一直在经商,你叫我孙伯父就行了,呵呵呵呵。” “哦,是。”估计是和沈秀筠相处了半天,朱棠少了几分拘束,笑着回答。 “好了,都入座吧,小庭,你也坐下啊。”沈秀筠道。 孙庭芳有些无措,这时,“来,小庭,坐。”孙尚儒拉过她的手臂便让她坐了下来,或许这只是孙尚儒的无心之举,不过孙庭芳确实羞红了脸。 众人落座之后,年轻小辈才敢动筷,饭桌之上就数孙尚琂和孙尚儒两人话最多,时不时众人传来笑语,天幕已黑,灯火通明的屋檐下却是如此温馨的家宴,暖意融融。 第19章 刺探 晚饭过后,孙家的佣人们又上来了一些果品、糕点和香茶。 孙尚儒给所有人讲述了师父的近况和下山以来的各种遭遇,众人当做故事在听,听到危机之处也是一脸震惊和担忧,听到柳暗花明之处又解压开怀。 孙毅和沈秀筠看着孙尚儒步入江湖后也能独当一面,遇到各种艰难危险之事,也能勇敢睿智地作出选择并妥善解决,种种事项听闻后,十分高兴。 入夜,半月空悬,众人已经睡去,孙府每间房门前的烛笼却未曾熄灭,庭院的地砖被月光和烛火的粉饰依旧皙白,像是覆上一层薄薄的霜,旁边树枝隐隐可见那微弱的绿,荷池上月影倒映,粼粼水光配上些微婆娑之声,宁静,宁静地不愿叨扰。 连续多日的赶路,提心吊胆,缺食少眠,今夜难得这般安逸,孙尚儒好好泡了个澡,之后便安然睡下,鼾声渐起,而朱棠也在客房里睡得七仰八叉。 万籁俱寂之时,一道黑影窜过池面,玷染了洁白的月影,很快,只一下,池面便又恢复了平静,而这个人已到了孙尚儒的房前,身着黑衣,然而从其身形轮廓来看,应该是一名女子。 夜,微微的光,唯一可看得见的只有她的眼,是冷漠的。 或许是在家里,警惕性没那么高,又或许是那女子身手太轻,孙尚儒依旧熟睡着。 “喂——”这人本还想再往屋内看上一眼,这时她身后的人唤住了她,回头一望,正是孙尚琂,未曾料到,孙尚琂竟已穿好衣服等着她了。 那双冷漠的眼和孙尚琂自信的眼神对视了片刻。 “咦,你这人轻功倒是不错的嘛,差一点连我都没觉察到你,就是不知道武功怎么样了。”孙尚琂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人。 “你是孙尚琂?”女子的语气很冷却不慌不张,未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嗯,对,就是我,哎,看来爹娘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弄得现在是人人都认识我。”孙尚琂无奈打趣地道。 “你刚才说差一点?”那女子依旧冷冷地道,很明显,她来了兴趣。 “嗯,对,是差一点,不过或许这一点就足够了。”孙尚琂似乎兴趣更大,嘴角上扬,双眼却直直地盯着她。 “嗯,看来我还是不够快,不过,我想看看,你能有多快。”那女子转身,桀骜的眼神对视。 孙尚琂微微一笑:“哦,放心,一定比你快一点。” 那人眼睛微微一闭又迅速睁开,冷,很冷,很尖锐,是冷得慑人的目光,她全身几乎没有动却一瞬间就到了孙尚琂的跟前,右手一挥便朝她袭来。 孙尚琂亦无惧色,只向后闪退了两步便伸手挡住她的攻势,之后两人对拆了几招,接着便像是轻功的较量,招式是普通的招式,就看谁的速度更快,因为只要快一步便可先发制人。 屋外的打斗声到底传了进来,孙尚儒清梦被扰,睡眼惺忪,只透过微光看到窗外突然两道黑影闪窜而过。 这一下,孙尚儒立时清醒,起床提枪就冲出屋外。 此时,两人已由假山,凉亭,屋檐转而缠斗到庭中,孙尚儒一开门,那人一见便推手一掌,孙尚琂提手一接,两人隔开了几步。 孙尚儒上前,向那人望过去几眼,似有相见过的感觉,看着她对孙尚琂道:“姐,她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不过她好像半夜闯进来就到你房间前面了,哦,还向你看了好久呢,喂,是不是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人家来向你讨债的,呵呵呵呵——”孙尚琂似乎有意挑逗孙尚儒。 “喂,你是谁?”孙尚儒不理会姐姐的玩笑话,看着庭院中的这女子,握紧了银枪,全身戒备,准备一战。 孙尚琂又打量着那女子:“嗯,身段不错,应该是个美人,小儒,要不要试试娶回家,放心,小庭不会生气的。” 孙尚儒刚刚紧张的状态被孙尚琂这一逗,很是无语,凝聚的内息都散了几分。 那人蒙着黑纱的嘴角微微一翘,提起双手交叉提气,接着那双手僵硬起来像是两把冰剑一般,接着直冲向孙尚儒。 孙尚儒见状,自信地挺枪挥舞枪尖,以此相挡,那人腿脚极快一下子踢开了银枪,孙尚儒见状感觉到这人武功极为高强,不敢再有保留,直接放开手脚,将枪舞动起来,攻击她的腿部,那人以轻功闪躲,孙尚儒将枪横扫,那女子推手向飞退了几步,孙尚儒上前跳上攻其上路,而那人双手似乎刀枪不入,空手挡住迎头一击然后顺势抓住枪身。 孙尚儒落地后微微一笑,右手一转,枪由此变为两节,孙尚儒双手提起两截银枪当做短棍向其打去,那人右手放开,左手相挡,两人便隔开了两步距离。 孙尚儒左右开攻,未曾想到,那人身影一闪,这一下,孙尚儒和孙尚琂皆惊了一色,瞬间那人单手便已紧握住孙尚儒的两节兵器,孙尚儒与她僵持只觉枪上传来阵阵寒气,侵入周身,孙尚儒一边调动真气御寒,一边眼神犀利,直望着眼前的这女子。 唯听“搜”的一声,那女子另一只手却已接住了孙尚琂发来的暗器,向那支金锥看了一眼便任由它轻轻坠落在地上。 这对于孙尚琂来说更像是一个挑衅。 金锥落地,一声清脆,孙尚琂看着地上的金锥,转眼再看那人,眼神尖利起来,隐隐含着怒意。 那女子知道孙尚琂即将要参战了,不能腹背受敌,故而再度向孙尚儒的枪身上传输阴寒内力,孙尚儒以内功抵挡,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但是长久下去,怕是吃不消。 孙尚琂见状对那女子挑衅道:“你省点内力吧,小儒武功可不弱,你想要先耗尽他的内力可不简单,本小姐还在这呢,你还能有活路?” 孙尚琂这话分析得确实很对,但那女子似乎并无惧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孙尚琂。 孙尚琂见状,有些恼怒,问道:“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我们孙家?” 那女子无所畏惧,只是此刻孙尚儒被枪身传来的阴寒内力冻得有些发抖,不想受制于人,孙尚儒突然发功,以手腕强大力量一转,那女子一个不留神,被孙尚儒夺回了银枪。 此时,孙尚儒也不再进攻,趁着孙尚琂在高处与她对峙的时刻,紧忙调息,片刻之后内力才再一次运转自如。 那女子见状,对着孙尚儒说了一声:“有点意思,原来这就是雪山绝学,你也不算有辱师门。” 孙尚儒见她这般托大,还敢评价自己师承,怒意之下,银枪再次合二为一,此时已是孙尚儒和孙尚琂两人围攻她的情形。 孙尚儒举着银枪,枪尖寒芒正对着她,孙尚琂在高处,手中金锥也在对着她。 女子不慌不忙,眼神中似乎有一丝笑意,全身散发出了了一层冰霜寒气,孙尚儒和孙尚琂见状,丝毫不敢大意。 大战一触即发! 而此时,那女子眼睛一眨,头往后半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哎,你们两个不安分的小祖宗,大半夜好好的非要把老娘弄醒?”沈秀筠从那人身后走来,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娘——”孙尚儒和孙尚琂异口同声地道,大惊而喜。 “你这女娃娃也是,大半夜闯别人家宅院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啧啧啧,哎——好好的姑娘家平白无故地糟蹋自己。”沈秀筠淡然地看着那女子说。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背后看着?”那女子双眼紧张,但语气却丝毫不客气地问。 “差不多吧,从你一进孙府就盯着你了。”沈秀筠漫不经心地说。 那女子一听眉头紧皱,一会儿面纱下的嘴角又一次微微一翘,看了一下孙尚儒和孙尚琂,挺直了身子,收起了方才散发出来的寒冰内息,转身看了沈秀筠一眼,不慌不张地飞身上跃,只几下身影便在暗夜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啊,您怎么放她走了。”孙尚琂有些不甘心,撅着嘴埋怨道。 “你这死丫头,还说,要不是你们两个武功不济,还用得着你娘我出手吓唬她,嗯?”沈秀筠倒数落起孙尚儒和孙尚琂来。 孙尚儒不服气:“娘,您可别老说我武功不济,打不过您,我还打不过她吗,刚才我是轻敌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她抓回来。”说着孙尚儒提枪便欲翻身而去。 沈秀筠一把拉住:“行了,行了,就你这两下子,还不够人家三下两下收拾的,人家轻功这么好,你追得上吗?”孙尚儒不甘。 沈秀筠接着向两人说:“你们两个,赶紧回去睡吧。”说着沈秀筠便慢悠悠地回房了。 孙尚儒和孙尚琂望着这已然宁静的庭院,默然无言却思绪万千,荷花池中的月色依旧皎洁,波光还是如此粼动,然而,今夜却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刚刚的一切已经被暗中不止一双眼睛所注视。 第20章 孙尚俍 出了孙府的庭院,那黑衣女子一步都不敢停下来,先前虽然只是和孙尚琂和孙尚儒简单过了几招,但没想到她们姐弟的武功这般高强,最后要自己使出浑身的极寒内力才能勉强吓住两人。 可令黑衣女子更想不到的是,沈秀筠居然在她刚进孙府的时候就发现她了,迟迟在一旁观察,而自己居然一无所觉,更加费解的是,为什么沈秀筠不动手,居然还放过了自己。 那黑衣女子边飞边想,不多久便已到了郊外野地,然后在没有任何征兆地状态下,随时停下了飞驰的身影,缓缓落地。 旁边的小河同样倒映着月色,黑与白在水面波纹的流动中交交缠着。 突然,其身后的树上跳下来一位蓝衫公子,身材修长,面容温润白净,剑眉星目,若非身长七尺且穿着男装,倒怕有人会认成一位女子。 “从孙家到这里,你一直跟着我?”那女子未曾回头,双手叉在胸前,看来她不打算再往前走了。 “嗯,呵呵,算是吧,深夜如此,姑娘,在下失礼了,抱歉”蓝衫公子浅浅一笑,向那女子做了一揖连同他手上那柄细长剑,接着放下手,自信地看着她。 “很少有人能跟着我这么久的,尤其是——男人。”那女子的语气竟柔和了一些,却更加寒意闪烁。 “哦,不,姑娘过奖了,嗯,单凭轻功而论,在下还没有这个本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这蓝衫公子淡淡一笑,依旧自信。 “那——是这个?”那女子右手朝自己左肩轻轻一滑,攥下一撮粉末,注视着指尖,透着月光任其滑落如烟雪般飘散。 蓝衫公子见此情景一脸尴尬转而又是一笑:“呃,呵呵,这缠石粉气味淡薄,一般人闻闻不觉,不想竟然已被姑娘识破了。” “你是孙尚俍?”那女子像是不愿再纠缠下去,直接点破。 那公子一脸平静,连脸上的微笑也未变:“正是在下。” 那女子眼神终于严肃了一下,转过身去,两人直面相视,河面黑白依旧交缠。 孙尚俍微笑着却同样严肃着问道:“姑娘夜闯孙家可是为了何人,何事,何物?” 那女子轻描淡写一句:“杀人。”眼神平淡却桀骜。 孙尚俍一听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她看了过去,不过只一下,接着便恢复平静接着问道:“姑娘是与我孙家有仇,还是——受命而来?”孙尚俍说到后面半句没了先前轻松气态,眼神凝重。 “你猜。”话音未落,那女子双手凝气,瞬间手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孙尚俍向她那双手望了一下,默然眨了一下眼,看着这女子,有一种窒息的紧迫感,等待,等待。 而此刻,孙尚儒和孙尚琂早已追到了附近,孙尚琂在前,一边张望一边找寻,时而轻轻嗅着鼻子,孙尚儒无奈疑惑地跟着,一边漫无目的地翻寻着。 “哎,姐啊,你找了一路了,到底在找什么啊?”孙尚儒跟了半天实在不耐烦地问道。 孙尚琂原先就有些生气,被孙尚儒一搅和心中怒气更甚,情急之下敲到了孙尚儒头一下:“你别吵,我在找刚才那个女的。”说着孙尚琂又向四处闻嗅起来。 “我知道,我也在找她,不过你看看找的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还有啊,你闻了一路了,到底在闻什么?”孙尚儒越发焦躁起来。 “哎呀,别吵,你没闻见啊,那两个人身上都有缠石粉的味道了,在家里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孙尚琂愤愤地回了一句,又向前走了一步。 苏尚儒一听,奇惑:“缠石粉是什么,还有,两个人?另一个是谁?” 孙尚琂有些同情地看着孙尚儒:“缠石粉呢是一种味道淡薄却独特的药粉,无毒,常人不易察觉,一般用来缉捕追踪,不过今晚还有的那个人我感觉是大哥。”孙尚琂自顾自地回忆推断。 “啊?大哥,可,如果是他,在家里的时候他干嘛不现身?”孙尚儒更加疑惑。 “哎,算了,不管了,先找到他们两个再说吧。”孙尚琂说着快步上前。 “喂,那你确定你的轻功比得上她吗?”孙尚儒追了上去,不过经过刚才一战,似乎对他的这个姐姐没了信心。 孙尚琂斜眼瞥了孙尚儒一眼:“你呀,先想想你自己吧,不然一会儿又要我来救你啊。” “哎——刚刚救我的好像是娘啊,你的暗器啊,一早就被别人接住了。”孙尚儒一脸不屑玩笑道。 孙尚琂一听心中愠火,抬手正想打孙尚儒,谁知孙尚儒抬头撅着嘴向她抿笑,孙尚琂无奈作罢,接着向前找寻。 另一边,孙尚俍和那黑衣女子早已缠斗对拆了六十多招,黑衣女子以掌推向孙尚俍,孙尚俍提手一挡,隐隐已觉寒意侵体。猛一瞬,那人右手轻轻一张便有一道白影直冲向孙尚俍,如刀似剑地飞来,孙尚俍眼睛一睁,顺势拔剑于身前一挑。 那一剑是一瞬间的,在黑衣女子眼中,只看见黑夜中一道细而薄的光影,只随着剑影落下,那道白影便破碎了,掉落在孙尚俍的脚前,是碎冰。 两人平静地对立着,似乎对对方的武功并不惊奇,僵持着的同时,一条蛇缓缓游动过来,没有声音,就连吐信子的声音似乎都没有。 然而只是一瞬间,又是一弯剑影,血色映入眼帘,平静的空气中突然夹杂了些许血腥臭味。 孙尚俍瞬间闪身,还好,他的衣服未曾沾染到血色,低头望去,月色下,脚下旁边的草浸泡在血泊中已然枯萎,两段殷红的蛇还在奋力地蠕动着,这条蛇甚至可能都不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 “呦——,孙大公子好厉害的剑法啊,只这一下,人家辛辛苦苦养的赤环蛇就死在你的剑下了,啧啧啧,可怜呦。”极其妖娆妩媚的声音,甜腻,温软,似乎可以融化任何一个男人的心。 是京城郊外的红衣女子,后面还有一个人,那人戴着一副雕着梅花的瓷白面具,还是孙尚儒遇见的那一群人。 红衣女子向孙尚俍妖媚地望了一眼,退开了两步,让那个面具女子走上前来。 孙尚俍优雅微笑地看着这面具女子走来,转脸向那红衣女子说道:“抱歉,姑娘,在下一时失手,误伤了姑娘的至宝。不然在下再买一条好的来,赔给姑娘?” “诶,孙大公子说的哪的话,这畜生不知天高地厚,一时竟敢暗算公子,哎——公子身娇肉贵的,没受伤才好。”娇媚的声音依旧。 “哦,托姑娘的福,在下无恙,多谢姑娘好意。”孙尚俍轻描淡写地答着,眼神却又落在了这位面具女子的身上。 此刻,孙尚儒和孙尚琂追了过来。 “是,你们,还有——你——”孙尚儒有些吃惊,目光同样落在了面具女子身上。 “呦,小弟弟,咱们又见面了,你可不知道,姐姐是有多想你呦——”红衣女子的媚眼又投向了孙尚儒。 孙尚俍稍有些疑惑,问:“几位姑娘,认识舍弟?” “今夜夜闯孙府亦是姑娘的嘱意?” “孙家莫非认识孙家的人,还是与姑娘有仇怨?” 孙尚俍连续几个问题一同问向面具女子,然而面具女子未曾理睬,轻轻地向原先的黑衣女子走去,接着便欲离去。 “站住——”孙尚琂怒眼一喝,同时手中的金锥和孙尚儒的银枪一同飞向那三人。 同样,一瞬间,银光一闪,银枪便被拆分两截飞插到孙尚儒脚边,而那枚金锥直接打穿一棵树,且钉在了第二棵树干上。 孙尚俍也看到了,那戴面具的蓝杉女子剑意凌厉,气势高寒,更是在自己的剑法之上。 那面具姑娘盯着孙尚儒看了一眼,默然无言,转身。 “各位,保重呦,尤其是这位小弟弟,后悔尤其啊——哈哈哈哈——”缠绕心绪的声音传来,令人冷涩,未曾觉察,三人竟已消散在茫茫暗夜之中。 孙尚儒再一次看着那人背影离去的那一团黑暗,他真的觉得那个人好像是他认识的人,熟悉却又陌生。 “大哥。”孙尚琂唤了孙尚俍一声。 “好了,很晚了,回家吧。”孙尚俍温柔灿烂地笑着看着孙尚琂,又唤住了孙尚儒:“小儒,走,回家。” “噢,好。”孙尚儒无奈的看过那团黑暗,转身,同哥哥姐姐回去。 “哥,刚才那几个人你看得出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江湖上都好像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 “那回去问问娘吧,对了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爹过寿嘛,我这两天就到了,怎么样,孙三小姐,是不是又有哪家的公子向你提亲了?” “讨厌啊,哥,你也笑我嫁不出去啊。” “哦,好了好了,小琂,开个玩笑嘛,呵呵呵呵——” “小儒,你呢,在雪山上习武怎么样?” “哎,我还好,没偷懒,嘿嘿。” “听说前段时间,龙王山——” “啊——大哥,你也知道了?” …… 双方的人都离开了,夜似乎终于平静了,河面上缓缓地又浮出来那张瓷白梅花面具,旁边黑水月影,这一次似乎瓷白更加白暗,梅花红得更加血艳,仿佛将有什么会从中轻轻地浮出来,轻轻地爬出来,轻轻地爬上岸来。 第21章 早膳 黑夜还未曾结束。 先前的蓝杉女子背对其余两人,红衣女子玩弄着新捉来的毒蛇,一脸轻松柔媚。 “今晚你辛苦了,探查到什么?”蓝衫女子淡淡地问道。 “孙府宅院未见有多少高手守卫,就连护院也同一般富商人家无二,连江湖三流高手都算不上。”黑衣女子身躯直立,站在其身后,冷冷默然答道。 “财大,势大,自然无人敢来招惹,那——孙家的人呢?” “沈秀筠武功深不可测,她的几个儿女中,武功数孙尚儒最弱,孙尚琂轻功和暗器早已胜过当今一流高手,只怕已尽得玉琼宫真传。” “和你比怎么样?” “我可以赢她。”这句话一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周围的声响吸了进去,寂静非常,红衣女子也认真地看了黑衣女一眼,接着似有似无地一笑,黑衣女子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那,孙尚俍呢?” “武功在我之上,在你之下,轻功不弱。” “听你这么说,这孙尚儒算是他几个兄弟姐妹当中最没用的咯?”红衣女子专心抚弄着蛇,突然传来了这一句。 “孙尚儒绝不是无能之辈,只是相对而言比孙尚俍和孙尚琂稍逊一筹而已,不过将来,他也许会是最难缠的一个。” “你想杀了他?”蓝衫女子头微微向后转动了一下。 “是。”回答干脆。 一丝怒意闪过,最后又淡淡地道:“别再去招惹孙尚儒。” “是啊,我现在也舍不得就这样杀了他了。”红衣女子似乎对孙尚儒来了兴趣,对他尤其关注。 “嗯。”说着黑衣女子点了下头转身向黑暗走去,只几步便消散无形。 草丛中,一条蛇自由自在地游动,伴着两位女子绝美的离去背影。 清晨,天灰蒙蒙的,空气中尚还留存着夜的凉意,花圃中的花苞还沾着些许清露,鸟鸣悦耳,孙庭芳总是孙府中最早起来的那个,而今天她还多了一个差事——服侍昨日刚回来的孙尚儒。 此刻的她正在天井打水,孙尚俍走到她的身后正想拍她一下,打声招呼,哪知庭芳猛一转身。 “啊——”她惊吓了一声,措手不及,手中的水桶从手上滑落了下去。 孙尚俍手疾眼快,已然将水桶手柄牢牢抓于手上,半滴水未漏:“怎么了,小庭,吓到你了吗?”满是关切。 “大公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庭芳见到孙尚俍一脸惊讶,心头一震,心底又一阵喜悦。 “我昨晚就回来了,只不过太晚了,不想惊动你们。”孙尚俍浅浅一笑。 “哦,是,是这样啊,对了,大公子,用过早点了吗,等我将这洗脸水送到四公子的房里,就去厨房做一些来吧。”说着就准备接过孙尚俍手上的水桶。 “哎,不用了,这些事情我们自己都会做的,这水我帮你送去吧,你先去忙吧。”孙尚俍又是微微浅浅的一笑离开。 孙庭芳看着孙尚俍的背影,嘴角甜甜一笑。 孙尚儒推开房门,睡眼迷离,打了个哈欠,正好孙尚俍路过:“哎,小儒,起这么早啊,哝,正好有水洗脸啊。”说着将水递与孙尚儒。 孙尚儒又打了个哈欠:“哎——哥,你也够早的。” “行了,一会儿小庭送快点洗脸,一会儿去膳厅用早点。”孙尚俍说着离去。 “好,知道了,哦——哈——”又一个哈欠。 “老大,他是谁啊?”朱棠突然冒了出来。 “喔,你从哪冒出来的?”孙尚儒也被朱棠吓了一跳。 “我刚刚过来嘛,就看一个背影,对了,是谁啊?”朱棠又问道。 “他啊,是我大哥。”说着孙尚儒提着水桶进屋。 朱棠嘴张的天大:“他,他,他就是孙尚俍,孙大公子?”又对孙尚俍背影离去的地方感叹一下。 一两刻后,所有人差不多到了膳厅,孙毅和沈秀筠也到了门前,孙尚俍端着一大碗粥送到了桌上,然后转身与爹娘正好一望,孙尚俍笑着走至孙毅和沈秀筠跟前跪下:“爹,娘,孩儿回来了。” 孙毅有些不敢相信,扶起他:“俍儿,什么时候回来的,让爹好好看看。”说着拍了拍孙尚俍硬实的肩膀。 “爹,孩儿昨天晚上回来的,出门太久倒让你们担心了。”孙尚俍笑着带着些许歉意。 “臭小子,看来昨天晚上在外面的那个就是你。”沈秀筠斜眼看着孙尚俍。 “喔,呵呵呵,原来娘你认出来了,孩儿武功不济,让娘见笑了。”孙尚俍微微一笑。 “回来也不立刻见我,没良心的。”沈秀筠说着朝孙尚俍胸口打了一下。嘴角又忍不住一笑。 “娘啊,您真偏心,大早上就光顾着大哥了,我和小儒您连看都不看一眼。”孙尚琂嘟着嘴,一副冷落吃醋的语调。 不过这话调子一出,一旁的孙毅倒像一位慈父一般开怀一笑,说着看了沈秀筠一眼,众人亦是被逗乐,孙尚儒也是忍不住一笑,这也难怪,这姐姐就是喜欢向娘撒娇。 沈秀筠无可奈何冲孙尚琂看一眼,然后对着众人:“行了,都坐下吃饭吧。” “小琂,就你天天和娘住在一起,可比我们幸运多了,我们想见娘一面都不好见呢。”说着孙尚俍苦笑着看着沈秀筠,众人眼光落在孙尚琂身上又笑了一阵,然后看着孙尚儒:“对了,小儒,你带了朋友回来,是吗?” 孙尚儒放下筷子,将朱棠介绍给孙尚俍:“是啊,哥,给你介绍啊,他叫朱棠,是我在路上认识的。” “在下朱棠,见过孙公子。”朱棠笑着作了一揖。 “朱公子好,不必见外,以后喊我一声大哥就好。”打量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 “呃,好,孙大哥。”朱棠已然适应了孙府和谐的家风,未再有拘束。 “哥,难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孙府附近?”孙尚儒一边吃一边问。 “是啊,谁让你一回来就招惹了一堆不好惹的人。”孙尚俍无奈疼惜地看着孙尚儒。 “啊?你知道我这一路上碰到的事?”孙尚儒有些吃惊。 “哎,打听到一点,不过就在昨天,你到了金陵,我除了看到你和我们的孙三小姐当街斗嘴打架,还看到不远处有几个苦力盯着你们看,那会儿我就猜到你路上可能闯祸了。”说着孙尚俍独自倒了杯茶。 “哦,这帮人真是不累啊,居然追了我一路。”孙尚儒吞了口粥,含了一会儿。 沈秀筠一听,放下汤勺,郑重其事地问:“小儒,路上碰到什么事了?” 孙尚儒面露难色:“哎呀,娘,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在京城郊外救下了一个富商,那群人就一直纠缠着我不放。”孙尚儒有些恼火郁闷。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沈秀筠再追问道。 “不知道,管他呢,他们下次要是再来,我非把他们打得跪地求饶不可。”说着又郁闷地吞了一口粥。 “哎——你这臭小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孙尚琂在旁嘲讽,然后夹了一块水晶糕。 孙尚儒一听这话有些愠恼:“喂,姐,你是不是又想考验我的武功?”骄傲地看着孙尚琂,挑动起筷子, 孙尚琂不屑一顾,轻轻一笑,亦是转起筷子,想要交手接招。 “行了,你们两个,从小到大一见面就不消停。”沈秀筠无奈地数落他们两个,接着问孙尚俍:“昨晚你和她们交过手了吗?什么武功路数?” “我和昨天闯进孙府的那个交过手,那女子轻功奇高,恐怕比小琂还胜一筹。” “喂——大哥——,你也瞧不起我——”孙尚琂闻声便打断了孙尚俍的话,一脸委屈,而一听昨晚有人闯入,孙毅,朱棠,庭芳都心下一震。 “别打岔,听你大哥说完。”沈秀筠喝住孙尚琂。 “好了,小琂,别生气。”孙尚俍看了看孙尚琂,孙尚琂一脸不服气把脸一转,孙尚俍无奈一笑接着道:“娘,昨天和我交手的那个人的武功很独特,双手可以凝结冰霜,好像还可以以掌心凝气成冰,当暗器打出,娘,这是什么功夫?” 沈秀筠听了孙尚俍的描述,心头一颤,面露难色然后道:“这娘也未曾听闻过天下还有这种武功,对了,还有别的人吗?”沈秀筠再追问道。 “昨晚,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戴着瓷白面具,虽是女子,用剑却极其凌厉惊寒,我比不上她,还有一个善驭毒蛇,只怕也是一个用毒高手。”孙尚俍说完后对那三人也有些后怕。 “瓷白面具?孙大哥,那面面具是不是还雕着一朵梅花?”朱棠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 “是啊,你认识?”所有人目光都转向朱棠。 “我和老大好像见过她,不过上次她是救我们的啊,怎么会也和那群人是一伙的。”朱棠疑惑不已。 “小儒?”沈秀筠又问道。 “呃,娘,那个人我之前从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是谁,也不懂为什么见到她会有一种熟悉感。”孙尚儒无奈地道。 孙毅冷静地在一旁听了半天,似有所思,沈秀筠望向孙毅,孙毅面色淡然,缓缓地舀起一碗豆浆:“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那伙人昨天吃了咱们的亏,况且现在又是在金陵地界,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什么,可别忘了,过两天你们老爹就要过寿了,啊,呵呵呵。”笑完便将那碗豆浆饮下。 “嗯,爹说的是。”孙尚俍释然,众人亦或带有忧虑地用完这第一顿早膳。 第22章 寿宴 三月初七,孙府内水池涟波荡漾,管家孙福在庭院中央指挥着佣人们前后忙碌,整个孙家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孙府门前玄武大街早已堵满了宾客及送礼车辆,来往宾客有衣着华丽的富商、有身着简服的武人、有身着儒衫大袍的书生、各式各样,往来络绎不绝。 孙尚俍作为长子在门外面迎宾客,一言一行,得体非常。 孙尚儒和朱棠从后院走来,被这一派场面惊了一下,朱棠暗笑道:“老大,这孙老板的一场寿宴真是轰动整个江南啊,这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还有这江湖上各门派的侠客,不愧是江南孙家啊。” 孙尚儒无所谓道:“以前回来也没赶上我爹过寿,想不到居然是这么大场面,随他们的便吧,走,我们去吃点东西去。” 两人正要去厨房拿些糕点,孙尚儒的手被孙尚琂一把拉住:“唉,小儒,阿棠,你们俩干嘛去?走,先跟我去给爹娘拜寿磕头,一会儿人多了,爹娘都顾不上咱们了。”说着一把拉着孙尚儒往正厅过去。 正厅中,孙毅和沈秀筠分别正坐在堂上两边红木椅上,厅内正有一些宾客在与孙毅夫妇饮茶叙谈,一见孙尚琂拉着孙尚儒过来,竟都站了起来。 孙尚儒终于拽开了孙尚琂的手:“姐,你能不能轻点。”说着甩着手腕。 孙尚琂轻轻笑道:“要是你的内力比我强,不就拽开了吗?”脸上还有些许挑衅之色。 “你——”孙尚儒心下一气,稍稍运气正想和孙尚琂比试比试。 “好了,你们两个,一点规矩都没有,满堂的客人都在,什么样子。”沈秀筠看着眼前这俩活宝,没好气地训斥。 满堂宾客见此情景,哈哈大笑。 这时,一位锦袍宾客向孙毅问道:“孙老板,您家这大公子和孙小姐,我们以前是见过的,这位小公子莫非就是孙府的四公子吗?”宾客看着孙尚儒问道。 孙毅点点头:“不错,犬子幼年多病,相师曾说不便收养家中,我便将犬子送往关外雪山老人门下习武,多年来甚少回家,故而各位不太熟悉。” 另一位宾客打量着孙尚儒:“哦,在下听闻前不久有一位孙姓少年,一举荡平龙王山恶匪,救下了几十名被劫掠上山的少女,莫不就是孙四公子吧?” “是了,是了,这事我也听说了,孙公子与那群恶匪比武论输赢,连翻恶斗七八场,力竭之时仍不忘救人,少年英雄啊,孙老板,贵公子侠名,在下佩服啊,哈哈哈哈。” 这位宾客说完,其余人连声附和:“是啊,你们看四公子一表人才啊,武功定然也不下于其兄其姐之下呀。” 一旁的朱棠悄悄阴着脸,翻着白眼:“这帮人真是见人下菜碟,龙王山那一战,我也出力了好不好,要不然,老大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呢,哼” 孙尚儒听着这些赞美有些飘飘然,嘴角上扬,向着宾客们抱拳:“各位叔伯们谬赞了,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看着一时竟忘了向爹娘拜寿,孙尚琂拉着孙尚儒向父母行礼。 孙尚琂:“爹娘在上,女儿孙尚琂行礼,爹爹今年是知天命之年,特备薄礼春秋青铜樽一件,女儿祝爹爹寿元长久,贵体安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祝娘亲朱颜玉面芳华长青,九如天宝福寿绵延。”说着接过婢女红儿手中的锦盒,献给孙毅。 众宾客一见刚才孙尚琂落落大方的祝寿词,连声赞叹:“好——,孙姑娘当真才女啊。” 孙毅笑着点点头,接过锦盒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一旁的仆人妥善放好。 孙尚琂起身对着孙尚儒说:“小儒,到你了。” 孙尚儒恭恭敬敬地向父母磕上三个头:“爹、娘,小儒不像大哥和姐姐那么会说话,多年习武,甚少回家,回家之后深感爹娘平日里的挂念,嗯,雪上上别的也没有,小儒就送上我在长白山挖的两株千年老参,祝爹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帕子里包着两支八两以上的人参,双手向上献给父母,孙毅站起身,接过孙尚儒手中的人参,端详地看了看,又拿给沈秀筠看了一眼,沈秀筠眼眶稍有红润,赶忙说道:“好了,小儒,快起来吧。” 众人看了看,点头赞叹:“好人参啊,极品啊,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啊,极品,极品。” 孙尚儒起身后,朱棠走向孙毅和沈秀筠面前行礼,孙毅夫妻有些诧异,心中只以为朱棠是跟孙尚儒一同回来暂住的客人,一时没想到朱棠竟也会献礼。 朱棠笑道:“孙伯父,伯母,小侄此次偶遇孙四公子,近几日承蒙您和伯母还有几位哥哥姐姐照顾,一时匆忙,未及准备寿礼,好在临出门前,我爹给我拿了一张北宋范宽先生的《溪山行旅图》,特献给孙伯父贺寿。” 此话一出,满堂皆震惊,朱棠视若无人,将背上包裹取出,缓缓展开手中这幅《溪山行旅图》,宾客们聚拢围观了起来,有的啧啧赞叹,有的讨论着画的真假。 孙毅看了画一眼图画,然后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孙毅虽不擅长字画,但也听过不少珍宝字画的来由及当今收藏,这年轻人虽然看似嬉笑无状,但日常不经意间言行、谈吐、气度等均暗暗透着一股贵气,这幅画应是真迹无疑,可是,这等稀世名画,他拿着竟如此随意,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 孙尚儒瞥了一眼桌上的画,侧着头问向孙尚琂:“姐,这幅画很值钱吗?” 孙尚琂淡淡笑道:“哼,说轻了都够买下咱们家两座宅院,说重一点,无价之宝!” 孙尚儒不敢置信地看着朱棠,满堂的宾客还沉浸在欣赏这幅画的氛围中,沈秀筠起身慢慢卷起长画,交到朱棠手上,笑着说:“孩子,你和小儒也算是过命的兄弟,这份礼太贵重了,你是我们家的贵客,我和你孙伯伯哪能收这么重的礼,拿好拿好。” 朱棠自信回复道:“无妨无妨,伯母,我爹喜好诗文,家中收藏不少历代孤本字画,区区一幅画,不妨事,小侄多谢孙伯父,伯母连日来照顾,万望笑纳。”说着将画卷推回沈秀筠手中。 沈秀筠端详看了看朱棠一眼,将画卷收下。 孙尚儒趁着父母收下画卷的时机,将朱棠拉到一旁走廊中僻静之处,严肃问道:“你这画到底哪来的,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吗?你从什么地方偷了这画,你爹到底是谁啊?” 朱棠被他这一连好些的问题问道,也是无奈:“老大啊,我给伯父伯母拜寿总不能空着手来吧,这幅画这么值钱,我当然得找个好一点的借口了。” 孙尚儒闻听此话更是生气:“我说你没钱就没钱吧,我家又不缺你这点贺礼,你拿偷来的画给我爹拜什么寿?” 朱棠继续解释道:“唉,老大,这画真不是我偷来的,是我爷爷传给我的。” 孙尚儒一听更感觉不对:“你爷爷?你不是说你们家父母双亡,你就一个人流落江湖吗?你到底哪句是真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棠被他一问,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呃,老大,我确实没和你说实话,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我不会害你和伯父伯母,至于我是谁,将来某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不行,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赶紧拿着你那幅画快滚——”孙尚儒似乎真的生气了,说出了最狠的话。 “我——”朱棠一时语塞,看着孙尚儒的怒意,不知作何解释。 “小儒,你们俩在干嘛呢?”这时,沈秀筠在一旁看到孙尚儒和朱棠,过来询问他们情况。 孙尚儒不想拆穿朱棠,就随意解释道:“呃,娘啊,我在问阿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画作吗,以后再有什么人过寿要送礼什么的,咱们家正好用上。” 沈秀筠笑了笑:“哦,原来是这样啊,没事,我看阿棠这孩子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哦对了,你姐刚才好像在喊你去吃新来的苏州师父做的点心,去尝尝吧。” 孙尚儒感觉到母亲好像听到了他俩刚才的谈话,又像是在暗示自己什么,知趣地离开了。 看着孙尚儒离开后,朱棠忐忑地低下了头:“伯母,您刚才应该听到了,不好意思,我——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什么的,我——” 沈秀筠一听这话,倒是对朱棠倒是客气了起来,但也一脸和善地笑道:“无妨,无妨的,朱公子,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朱棠抬头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明白自己和沈秀筠相处不算很熟悉,连孙尚儒都不相信自己,而沈秀筠居然相信。 朱棠内心的不解萦绕了许久,在他犹豫之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伯母,您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啊?” 第23章 不速之客 沈秀筠看着朱棠,问:“你真的想知道?” 朱棠点点头。 沈秀筠笑着,淡淡地解释道:“自你入我孙家做客之后,我也时常留意了你,我看你日常一个人在房间里的举止,对待下人的言行便自带有几分贵气,我孙家是富户,平常客厅,书房里也会摆设一些珍宝玉饰之类的物件,你偶尔把玩一下,便放回原处,看得出来对这些珍宝,你并不是不识货,只不过等闲视之,更没有一点私藏收纳之心,而且晚间的时候,你居然还读起了《开源策》这一类的治国之书,像你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流落江湖,偷鸡摸狗之辈。” 朱棠心下骇然,他想不到沈秀筠的防备之心居然这么强,自己在孙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但此刻心里还有一层担忧,继续问道:“前辈,那您是否已经猜到,我——” “朱公子放心,关于你是谁,我确实是有一点猜测,但并未证实,我也不想多加揣测,因为你来我们孙家多日,未有危险不义之举,你没有行动,那我便仍将你做贵客对待,至于你的身份,你这么三缄其口,恐怕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妨事,等将来你愿意告诉我们一家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知道。” 朱棠郑重地看向沈秀筠,行礼道:“多谢沈前辈信任!” 犹豫再三之后,朱棠还是探向沈秀筠了耳边,说了句话。 沈秀筠听闻后,感叹:“果然是贵人!老身有礼。” 朱棠见沈秀筠这般礼节,埋怨道:“前辈,这下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说了吧?” 沈秀筠笑了笑,说:“好,呵呵呵呵,那以后我还是喊你阿棠,你继续喊我伯母,怎么样?” 朱棠对着沈秀筠相视一笑! 这时沈秀筠对着身后的孙尚儒和孙尚琂说道:“你们两个,听了半天的墙角,还不出来?” 孙尚琂尴尬地笑了笑,啃了一口手上的点心,道:“娘,我是觉得这苏州师父的手艺是真的不错,特意拿来给你尝尝的,看着你和阿棠在说话,就没敢过来。” 孙尚儒看着朱棠,朱棠也是不好意思,不敢面对他。 孙尚儒还是说道:“好吧,刚才你和我娘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娘都这么相信你,那我也勉强再信你最后一次,你的身份或者身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可以不问。” 朱棠听后很是感动,郑重地说道:“伯母,老大,孙家姐姐,我这次出门,其实是背着家里人出来的,所以这一路上,我都不能暴露姓名,谢谢你们相信我,目前我只能和你们说这些,将来某一天,我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后,我一定坦诚相告,多谢!” 孙尚琂继续啃着手中的点心:“嗯,我无所谓啊,有故事的人最有意思了!” 孙尚儒看向朱棠,点点头。 此刻,门外孙尚俍仍在接待来往宾客,几名身着黑色纱质道袍的年轻道士来至孙府门前,对着孙尚俍行礼道:“孙师兄。” 孙尚俍一看是武当派的师弟,大喜:“明珞师弟,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说着正要招呼几位武当师弟庭内入座。 这时,明珞再次对孙尚俍说道:“师兄,师门近日诸事繁忙,孙老板寿辰,门中几位尊长未有闲暇前来,特命我和几位师弟前来拜会,今晚咱们好生叙谈叙谈。” 孙尚俍似乎听出了些什么:“好,几位师弟先请院内入座。” 而此刻,街角处一队人马看着武当几位道长进入了孙家。 其中一人对着为首之人说道:“江先生,看来武当的那群道士很是焦急,在孙毅的寿宴之上就直接找向了孙尚俍。” 为首之人声音纤细,似是一位玉润公子,他笑道:“能不急吗,武当现在应该是火烧眉毛了。” 下属再说道:“如此看来,武当那边,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再过些天,应该就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为首之人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孙府的那扇门。 另一下属继续问道:“江先生,武当那几个道士从他们一出襄阳,我们就跟着,一路上他们也没发现什么咱们的跟踪,想来这些人的武功也是平平,为什么不在半路上截杀他们,反而让他们给孙尚俍报信,他要是回了武当,恐怕不好形势会有大变!” 为首之人未回头,说道:“也不见得,武当自张三丰开山立派以来,上百年间传下来不少的武功绝学,武当这几代也算是人才辈出,收徒选徒资质和品性缺一不可,更何况,武当现在水深火热,派出来的必然是精英弟子,而且为保万一,他们绝不会只派一批弟子,所以,要是我们贸然动手,恐怕说不准还会打草惊蛇,况且,这孙尚俍是武当首徒,他的地位在武当派也是有不少分量的,他如果回了武当,解决眼下的一摊乱麻就够费功夫的了,如果之后再能浑水摸鱼,除掉他,或许更好。” 其余属下听闻后,默契地点点头。 这时,为首之人说道:“好了,现在该轮到咱们去给孙老板祝寿了。” 孙府之内的寿宴,酒酣正畅,一波一波的客人向着高堂中的孙毅作揖,稍后便展示怀中的贵礼,大多是一些珠玉珍宝、名贵药材、又或是名声大一些的兵器之类的,价值虽然不菲,但一般还入不了孙尚琂的眼。 孙尚儒少时离家,对这些器物也不知贵重,只是想着朱棠也饿坏了,便带着他往庭院内安静的一桌吃些东西。 孙尚俍此刻还在门外迎客,一队人马出现在他眼前。 孙尚俍一眼望去。 为首的是一位文士,身形瘦削,身着白色长袖宽袍,白袍上绘画墨竹,腰间系挂一只淡玉葫芦酒壶,手持铁骨君子扇,面容极其清秀,发髻系着的长飘带随风扰动,竟有几分隐士才子之气。 这位文士后面站立六人,衣着朴素,身形挺立,每人手中均捧着一只手掌大小的金边楠木盒,虽然个个低着头,但间隙间居然听不出任何一人的呼吸声。 孙尚俍看了对方一眼,实在想不起这是孙家那一路朋友,从服饰和面相也看不出这是江湖哪一帮派或世家,只得上前笑脸相迎:“几位朋友,恕在下眼拙,未能看出几位源于何门何派,不知是否是来为家父拜寿的?” 那文士合上手中折扇,以文人礼相对,笑道:“孙大公子客气了,在下是受家主人所托,前来为孙大老板贺寿,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布衣未得功名,亦未曾在朝中公卿府中任幕僚,实在受不得孙公子如此大礼。” 孙尚俍笑着回道:“来者皆是客,孙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得知礼节,只是不知公子所说的家主人是孙家哪一位朋友,在下好向家父禀报,否则,主人家哪有不知贵客名姓的说法?” 那文士再道:“孙老板对我家主人恩义,可否请容在下拜见,说明来由?” 孙尚俍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虽然文士打扮,但说话声中有稳稳的内息流动,再看那人手中铁骨折扇,黑泽透亮,应是上等纯钢杂乌金所炼,怕要有三四十斤重,那人手握起来竟如纸扇一般轻巧,孙尚俍笑了笑:“如此,在下引公子见家父吧。” 文士再次握住铁扇回礼:“有劳。” 孙尚俍带着这一行人,走过府门,穿过满堂宾客,酒宴中的客人们见来人实在想不起是哪一路朋友,又见个个器宇不凡,原先喧闹的场景居然安静了下来。 朱棠正啃着一只肥鸡腿,见状也好奇一望,问着孙尚儒:“老大,那群人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大排场,孙大哥亲自送入门,满座的宾客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 孙尚儒放下碗筷,看了一眼,摇摇头,说实在话,他少时离家,哪怕今日的宾客他大约十有八九认不清是什么人,只是人群中的那群人,身形步法沉稳,应该也是高手,望着那群人,两人都忘了口腹之饥。 庭院中武当派几位道士见状,其中一人对着明珞说道:“师兄,你看那几人,是哪一派哪一家的人啊?” 明珞看了一眼,说道:“我也看不出来,孙府家业大,各路朋友都有,那群人应该也是来拜寿,和咱们应该没关系,我们只管看着,寿宴结束后再把武当之事告知尚俍师兄。” 其余几位道士默默点了点头,似乎不敢多话,也不敢张扬。 堂中的孙尚琂见大哥领了一群不认识的人来,也起身打量着这几人。 孙毅见来人到了堂内,起身作揖相迎。 那文士落落大方对着孙毅和沈秀筠回礼,笑道:“孙老板、沈前辈安好,在下姓江名星白,家主人平日仰慕孙老板儒商之民,每每念及少年时救民之恩,心怀感慨,今闻孙老板寿辰,特命在下稍备薄礼以贺寿,愿孙老板寿如苍松柏翠,恩泽沧澜之远,子孙文武齐修,门楣五世其昌。” 孙毅听着这编的像花一样的寿词,笑着回礼。 这时,江星白对着孙毅说道:“孙老板,我家主人还备了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第24章 水明珠 这话语一出,满堂宾客都好奇这一伙人会拿出什么样的贺礼。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江星白嘴角微微一翘,收起铁扇,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其余手下也同时拿出一个木盒,共计七个木盒。 这几人异常默契,齐齐打开木盒,一刹那,七道亮光闪耀了一下,虽是白昼,但七道亮光同时齐射,一时之间满屋之人被这七道光照射得睁不开眼, 过了好一阵缓了过来,众人用手半遮挡着眼探着头向盒中望去。 每个盒中均放置一颗透明亮色的珠子,说是珠子,表面并不圆润,似是切割而成,只是刀工极细腻,切面约有上百面,均匀且尺寸掌握极好,每颗珠子直径都约有两寸长,虽然在盒中安放,但阳光下折射出多彩光泽,绚烂至极。 众人看到了刚才的光亮,再看向七个盒中的宝珠,纷纷赞叹:“当世奇珍啊,这等成色的珠子,从未见过啊——” “是啊,还得是孙老板啊,今天终于开了眼界了——” “恕我眼拙,几位有谁知道这珠子是什么品种吗?在下从未见过呢——” …… 孙尚琂一看这珠宝,便知这珠子绝非凡品,对着江星白说道:“江公子,你家主人好大的手笔啊,这珠子可不是水晶,惭愧惭愧,我也未曾亲眼见过这等成色的珠子,不过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锟铻石吧?” 众人一听,大惊,这锟铻石原本就是当世极罕见之物,哪怕是原矿也是价值连城,且大多是米粒大小,石子般大小的锟铻石能收藏一枚便已算是奇遇,何况这盒中每一颗都有两寸直径,此外锟铻石极其坚硬,非绝世神兵不能雕刻,这样的珠宝,这样的雕工,说是天下第一奇珍也不为过。 江星白淡淡一笑:“孙小姐好眼力啊,一眼便认出如此珍宝,之后孙小姐又淡然视之,孙府财势之盛,在下总算是见识到了。” “江公子过奖了。”孙尚琂说着坐回到红木椅上。 孙毅望着这几颗锟铻石看了一会儿,向江星白行礼:“请问江公子,贵主人是哪一位啊?能收藏如此珍宝,又有阁下这等武功高绝之士护送,想来贵主人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吧。” 江星白笑了笑:“我家主人少年时家中遇大变故,适时承蒙孙大老板大恩,救了家主人性命,只是当时家道已中落,主人后又辗转漂泊四方,近几年才积累了些许家业。主人并不在江湖走动,行商贩贾而已,故而可能在场的宾客并不相识。至于家主人姓名,主人姓桂,孙老板多年来布药施粥,救急救穷,年代实在遥远,怕是孙老板也想不起来当年之事了。” 此刻,孙尚儒和朱棠已来到堂厅内,朱棠一眼扫到盒中的锟铻石,立即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置信:“老大,你知道他们这盒中的是什么吗?” 孙尚儒看了眼摇摇头,不识宝的他只是觉得宝石绚烂,煞是好看。 朱棠怕坏了满堂的气氛,小声对他说:“这如果不是假货,如果真的锟铻石的话,凭这刀工,这一颗起码值十万两黄金。”朱棠特地加重了“黄金”二字。 孙尚儒听了大惊,对堂中的几人更加好奇了起来。 孙毅想了半天,面色凝重,再回礼:“呵呵呵呵,实在抱歉,可能年代久远,老夫也上了年纪,真的想不起贵主人与我是何时有这等渊源,只是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老夫也是受不起啊,公子远来,便是贵客,请几位于酒席上座,届时老夫定要向公子多敬几杯酒。” 江星白淡然笑道:“孙老板客气了,在下只是奉家主人之命前来贺寿,万不可再将寿礼带回,只是锟铻石此名稍显坚韧,主人给这几颗珠子起名水明珠,暗合江南山水诗意,对了,家主人还说,当年家道中落之时,孙老板救命之恩远不止这区区几颗珠子可报,孙老板请务必收下,在下亦可回去复命,告辞。” 说着江星白正要带人离开,一旁的沈秀筠说道:“江公子请留步。” 江星白回过头,看着沈秀筠,又是一笑:“呵呵呵呵,抱歉抱歉,方才一时只顾着与孙老板交谈,竟忘记与沈前辈分说,失礼失礼。” 沈秀筠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嘴角一扬:“江公子太客气了,老身一介女流,这场面话自然是夫家来应付,只是有些好奇,请问贵主人几年贵庚啊?” 江星白笑容微微一收,再笑道:“回沈前辈,若不论虚周,家主人今年二十六七,未及而立。” 沈秀筠点了点头:“哦,若依公子所说,想来贵主人定是人中之杰,无家无业,竟在而立以前打下如此家业,孙家也是商贾之家,不知贵主人是在何处行商,所贩何物,也许日后生意上会有所往来。” 江星白答道:“我家主人现居蜀中,自家有数支商队,平日采购一些蜀中的蜀锦、川酒、青茶等,行销四方,沈前辈之意,在下定会转达家主人。”说着向孙毅使了个眼色。 孙毅心领神会,说道:“有劳江公子,原来江公子一路从蜀地而来,真是辛苦,请一定要在寒舍多住几日,好好休息一番。” 江星白再回道:“孙老板客气了,在下只是一介家仆,岂敢如此堂皇,只是蜀中距江南千里之遥,况且家中杂事繁多,在下若在外耽搁久了,只怕主人要日日对账到深夜了。” 孙尚琂有些恼怒:“送完东西就张口闭口要走,怎么,是我们这江南山水比不上川地风光,还是江公子嫌弃寒舍简陋,酒微菜薄,比不上你蜀中高宅和醇酒佳肴?” 江星白被这话挤兑得很是无奈:“孙小姐误会,在下哪敢有如此轻慢之意啊。” “那便住下吧,江兄见谅,舍妹一向娇宠惯了,说话心直口快,失礼之处请多多见谅,其实刚刚舍妹请江兄留下来,也是想请教一下雕刻锟铻石的这位大师名姓,毕竟她闲暇时收藏了不少玉石,尚未寻到合适的玉雕大师启刀。”江星白话音刚落,孙尚俍便顺势请江星白住下。 江星白呵呵一笑:“原来如此,这雕刻水明珠的正是我家主人!” 在场所有人一惊,更加好奇这位神秘人物的来历背景。 在所有人惊讶或疑惑的眼神下,江星白缓步转身,打开铁扇,优雅淡然地带着身后六人走过满院宾客,离开了孙府。 孙尚儒全程未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看着,本想回到座位上,突然,孙尚琂身形一闪,已至孙府大门口。 沈秀筠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去看看你姐姐。”孙尚儒闻声追了过去。 孙毅拿起一颗水明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再平静放回盒中,对着孙尚俍说道:“小俍,先将这珠子收起来吧,这珠宝实在贵重,若日后知晓送礼的那位公子身份,当派人送还回去。” 孙尚俍低头回应:“是,爹。” 孙毅又说道:“对了,你武当的几位道长今日也来贺寿,先前已打过招呼,今日贵客较多,我也累了,武当那几位道长,我就不再去拜客了,你要好生招待一下。” 孙尚俍收起七只木盒:“好,爹,您和娘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这里孩儿来应付就可以了。” 孙毅点点头,和沈秀筠回了后堂。 孙尚琂追出门外,看到那群人正走入街边一处拐角,当即追了上去,谁知这一处拐角竟通向数个胡同,孙尚琂跳上屋檐,望了半天也未曾寻到那几人身影,心下惊骇,暗想:这几人身法竟如此厉害,我用了全力竟然追丢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在江湖上露过面吗? 站在屋檐上寻了半天,孙尚琂不甘心又无奈地落地,恰恰这时,孙尚儒终于追上了孙尚琂,气喘嘘嘘而来。 “姐啊,你下回用轻功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等一等我啊,我实在是追不上你了,累都累死了。”孙尚儒上气不接下气。 孙尚琂思绪着,眼神锐利,道:“小儒,你见过这样送礼的吗?折腾了半天,送礼的让主人家收之不爽,拒之不得。” 孙尚儒缓了口气:“你管他呢,反正这群人也没在咱们家打架掀桌子,他要走就走呗,难道留下来,你天天给人家送饭啊。” 孙尚琂紧绷的心被这傻弟弟逗得半笑:“你这小子,就没长什么心眼,想的也太简单了。”突然想到昨夜出现的那白衣女子,对孙尚儒问道:“唉,小儒,你说昨晚出现了那白衣女子,今天又出现这一群送礼的,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孙尚儒想了想,懒得再想:“管他呢,姐,咱们家哪一个是善茬,这几拨人有关系没关系又能怎样,咱们还怕他们?” 孙尚琂摇摇头:“算了,回家。”说着两人往孙府方向回去。 待这两人走远,江星白同几名随从才从一间普通民舍中缓步走出,抬头望了望天空,日当正午,呼出了口气,不禁感慨道:“好险,好险,玉琼宫的轻功,当真是天下无双,原先要不是买下了这间民舍,方才怕是躲不过孙家小姐的萍踪流影步了。” 江星白再看着身后几人,说道:“好了,孙老板的贺礼也送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说着几人便走入了金陵城主道,隐入市井之中。 孙尚俍将七只木盒放入家中珍宝阁后便准备招呼前厅的客人,不想一出门,明珞等几位师弟已在此等候他多时。 孙尚俍稍有疑惑:“明珞师弟,几位师弟,不在前厅用茶点,有何事吗?” 明珞左顾右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上前低声对孙尚俍说道:“师兄,武当出事了。” 孙尚俍脸色瞬时骇然。 第25章 再踏江湖路 孙府庭院中的人影纷纷,宾客们继续来往碰杯,人声喧杂,此时孙尚俍和武当众弟子还在珍宝阁下的走廊中。 听见武当师弟们刚才的话语,孙尚俍很是震惊,接着冷静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听完了武当师弟们的讲述,之后沉默了一刻,作出了决定。 孙尚俍对几位师弟说道:“几位师弟,你们方才所言,我也极为震惊,但是今日家父寿宴,来往宾客鱼龙混杂,此事又甚为机密,不能惹人注意,我先将你们安排在我家房舍,待晚间,寿宴结束后,我再来寻你们,可好?” 明珞说道:“大师兄今日繁忙,我本不愿就此打扰,方才师兄所言有理,你放心,我们已经在城中的汇友客栈住了下来,那应该是师兄家的产业,我们一会儿会再在庭院中坐一会儿,以免其余人等起疑,待宾客们稍稍减少一些后,我们便去汇友客栈,等师兄前来会和。” 孙尚俍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一处理完成,我就过去。” 明珞等人对着孙尚俍行礼,还是有些愧疚地说道:“师兄,今日这般叨扰,师弟们也是万分抱歉,若待他日,闲杂事宜处理完成,自当好好拜访孙老板和沈前辈。” 孙尚俍安慰道:“几位师弟,师门对我有养育授业之恩,这等小事不必记挂心上,你们且去,稍后我便来寻你们。” 说着几人一同走出来珍宝阁院落,回到庭院中,武当弟子落座,继续饮茶,孙尚俍继续笑脸会宾寒暄。 孙府的寿宴一直持续着,从正午到日暮直至晚间亥时,武当的几位道长下午时随着一群宾客离开了孙府,孙尚琂倒是心大,回到家中后似乎就忘了送锟铻石的那群神秘人,带着孙尚儒和朱棠来往于宾客和酒桌之间,带着他们两人认识一下今天来的客人们。 毕竟也是孙家儿女,孙尚儒要是对这些亲朋好友一个也不认识,怎么也说不过去。 孙尚儒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场面,但是也无可奈何,被孙尚琂调教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寒暄会过姐姐介绍的几个朋友之后,只感觉这似乎比练一天的枪还累,找到一处空桌子,和朱棠继续吃喝了起来。 孙尚琂见状,一脸无奈,然后嬉笑。 晚宴过后,孙尚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孙毅夫妇也早已回到房内休息。 孙尚俍在嘱咐仆人们收拾残羹剩宴的事宜之后,给了今日每位仆人一颗金元宝,沾沾喜气,接着便独自回房。 夜中子时,孙毅披上一件大袄来到珍宝阁,点上蜡烛,打开今日所收的最贵重的礼盒,微明的烛火,光影流动,孙毅拿起一颗锟铻石,在烛火光下仔细端详,只见这手中的水明珠熠熠闪耀,看着这每一道刀工,片刻之后,将水明珠放回盒中,闭上眼,回忆起一些往事。 另一边,孙尚儒亦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的不速之客,这天价的寿礼,以及那群人不带一点痕迹地消失在街道的情形。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种种疑惑萦绕在孙尚儒的脑海,隐隐约约,孙尚儒又梦见了那个戴着瓷白梅花面具的女子,梦中,那女子在迷雾中转身,孙尚儒上前几步,那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消失不见。 清晨,满院的花芳氤四溢,孙尚儒自己打水洗漱后便在院中打起了拳。 适逢庭芳端着一盆洗脸水过来,望了一眼旁边的脸盆和水桶连忙一惊:“四公子,你起的这么早啊,真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把洗脸水送过来。” 孙尚儒回过神来也是有些错愕,看着孙庭芳有些慌张和愧疚的脸,赶忙走到她身前,顺手拿下水盆放在一旁,笑着说:“小庭,你说什么呀,我以前回来不也是自己起床,自己打水的吗?” 孙庭芳解释道:“四公子好几年才会回来一次,理应好好照顾的,而且昨天夫人特意吩咐小庭,让我以后专门伺候四公子的。” “嗨,我娘也真是,我哪用得着侍候啊,倒是我姐,她要是没人管着,怕是整个房间都放不下她的脏衣服了吧。”说着孙尚儒偷偷一笑。 “公子放心,三小姐那边已经有碧儿姐姐侍候了。” “那阿棠那边呢,他这懒虫起床了吗?” “公子你说朱公子啊,我方才在客房外路过,只听见里面还有细微的鼾声,怕是朱公子昨日也累了,没起呢,你放心,一会儿我便将一些早点送过去。” “哦,那也行,小庭,以后你也不用起这么早的,这些小事我从来都是自己来的,还有啊,你可千万别动不动就公子长公子短的了,我粗野惯了,你喊我大哥公子还合适,呵呵呵呵。”说着,孙尚儒看向孙庭芳娇羞的笑脸,淡淡一笑。 孙庭芳把头压低了些,不说话,默默去收拾一边的脸盆,毛巾之类的。 孙尚儒微笑着看着庭芳的背影,突然想起来:“诶,小庭,那我爹娘还有大哥,我姐他们都起了吗?” 庭芳自顾自地收拾完东西,不回头回答:“早茶已经陆陆续续摆上桌了,这个时候,老爷、夫人应该正在洗漱和梳妆,听玉荷姐姐说大公子的门今日唤了两次都未回应,想是昨日宴客太累了,今早要多睡一会儿。” “哦,我知道,那一会儿我去叫他。”孙尚儒了解后回应一句。 来至孙尚俍楼前,孙尚儒端庄地敲了几下门:“大哥,大哥,起床了,爹和娘还等着咱们吃早饭呢。” 连续几声过后,没有回应,孙尚儒觉得不对劲用力推开了门,屋内空无一人,仅桌上一封留书。 信上写着:师门有事,未及辞行,万望双亲勿怪,儿尚俍敬上。 早茶席间,这份留书在众人手中传阅。 孙尚琂对着父母说道:“爹,娘,看来武当是出什么大事了,要不然大哥也不会走得这么急。” “是啊,娘,大哥那应该是出什么大事了。”孙尚儒点头附和孙尚琂,语气中焦急担忧。 沈秀筠再看来看书信,默默放下,淡淡一笑,看着孙尚琂:“小琂,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尚琂心虚一笑:“呵呵,娘,要不我和小儒去武当山看看呗,万一有什么要帮忙的。” “是啊,娘,昨天寿宴上的那群人那么奇怪,大哥又走得这么急,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啊,而且我还没去过武当山呢,要不要我和我姐也去看看,万一——” “好了,小儒,你别把什么不相干的事都扯在一起,现在看武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小俍是武当弟子,回去自是应该,不过咱们虽然和武当山的几位道长相熟,,可毕竟是外人,你们这么一去,不仅要劳烦人家分心照顾你们,而且武当内事,你们在那也不太方便。”孙毅打断了孙尚儒的话,向两人仔细解释前后因果。 孙尚琂思索片刻,俏皮一笑:“哎呀,爹,娘,我们当然不是去管人家武当门派内的事啊,只不过代表爹和娘问候一下武当的几位道长嘛,对了,昨天武当的几位道兄不也是送贺礼来了吗,咱们就当是去武当回个礼。” 孙尚儒听着都惊了一震,原本他只是好奇担忧大哥和武当的事务,既然去不得也就没想坚持,只是这片刻之间,他这姐姐竟然想到了这样的说辞。 沈秀筠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真拿她没办法。 孙尚琂在沈秀筠的默许下说道:“爹,我看不如这样吧,咱们前些时候不是收到柄春秋时的铜剑嘛,咱们就拿这个回礼,去武当拜会一下凌虚道长。” 孙毅默默不说话,沈秀筠笑着对孙尚琂说:“好了,好了,想去就去吧,路上照顾好小儒,到了武当,谨言慎行,切勿生事。记住,虽然你们是大哥的弟弟妹妹,但对于武当来说,你们只是客,别让你大哥难做。”这话说得语重心长。 孙尚琂俏皮地撒娇:“好,娘,谢谢娘,小儒回去收拾包袱。”说着得意地出了门。 孙尚儒心下一愣,想不到自己这姐姐居然这么多鬼主意,不过也确实符合自己心意,心下一喜。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孙毅有些担忧地看着沈秀筠。 沈秀筠笑了笑:“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担心什么。”说着递了杯茶给孙毅。 不一会儿,孙宅门前已备好两匹快马,孙尚儒正将包袱扎紧在马辔上,孙尚琂走过来扔给她一个包袱。 孙尚儒拆开一看,是一个二尺余长的红木盒,花纹雕工精细,里面放着的是一柄古朴的铜剑,像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剑,年代久远却仅有少许锈迹,盒子内部由上好的红绸垫着,整体看起来简约又不失贵气。 孙尚琂双手交叉腰,傲娇对着孙尚儒说:“小儒,背着,一路上小心点,别磕坏了。” 孙尚儒一脸不愿:“凭什么?” 孙尚琂自负一笑:“因为姐姐我比你聪明啊,刚才在爹娘面前,你半句道理都讲不出来,还不是靠我,还好跟我学吧,省的以后太傻被骗。”然后得意地跃上马背,狂奔而去。 “嘿——”孙尚儒又懵又气,脾气一急,跳上马直追孙尚琂而去。 他们走在金陵城朱雀大道上,然后又出了金陵城的大门,在家几日便再次踏上江湖路。 可此刻的孙尚儒却来不及多想,毕竟武当还有千里之遥。 第26章 拜山 群山环碧之间,仙气缭绕,众山巅之中雾岚与翠绿色相互交映,隐约可见数十座宫宇。 武当派便立于这巍峨群山之中,上有皇家御封,下承盛名远扬,清修问道尽源其中,天下武学无出其右,原本的后起之秀,如今竟连传承数百年的释家少林也稍有不及,隐隐然当世第一大派的风范。 而这一切都源自武当弟子的江湖义举以及和大明皇室朝堂的微妙关系,当然其根源更是因为武当祖师张三丰张真人。 自张三丰张真人在武当山开宗立派以来,已传承百年,数代以来都有武学和道学资质绝顶的人才,而这些武当精英弟子又创出了不少名震天下的神功绝学。自前元末年,蒙古人统治汉人江山,全天下的百姓在蒙古人的压迫之下民不聊生,当此天道将倾之际,武当弟子纷纷下山,以剑卫天道,锄强扶弱,积累了赫赫威名,而后红巾军起义掀起了天下纷争的浪潮,韩宋政权、徐寿辉、明玉珍、陈友谅、张士诚以及朱元璋等群雄先后崛起。 当此时,武当弟子见朱元璋军容威严,于百姓秋毫无犯,执政颇得民心,故而在朱元璋争雄天下之时,数次救其余于水火。在这之后,朱元璋建国号明,扫平陈友谅、张士诚、明玉珍等枭雄,又举兵北伐,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开创汉人四百年来武功之最。 得天下后,朱元璋一方面感念昔年武当弟子救急之恩,另一方面,当时武当威名赫赫,在武林豪杰人士心中又是诚心钦慕的门派,为减少以武犯禁之事,笼络天下武人之心,朱元璋采取怀柔之策,对武当大加恩遇。 这份殊荣持续到建文帝时期,甚至靖难之役后都未曾改变,朱棣本人虽不信道,却钦慕武当祖师张三丰张真人的传说和风采,朝廷年年加派大量人力物力修缮武当山各处宫殿,自永乐朝以来,武当靠着历代先辈的无数绝学、上百年的赫赫威名以及和朝廷紧密的联系,享受着江湖第一门派的荣耀,稳如磐石,不可撼动。 然而此时,武当上下似有一股暗流涌动其间,山门紧闭,门派戒严。 在武当山朝天宫一侧的丹房内,孙尚俍背手伫立,仔细观详着床榻上几位师弟的病症,心急如焚。 熏炉中香气萦绕而上,一位须发灰白的道长双目微闭,手中三指紧紧按着其中一位昏迷之人的手腕,许久缓缓睁眼,面色阴愁。 孙尚俍见状,赶忙上前行礼问道:“南星师叔,请问师弟们情况如何,是否棘手?” 南星道长再仔细望了一眼众人的状况,说道:“看症状,他们几人大致相同,面青体寒,肌肉松软无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昏迷已有数日,每日仅能进一点米汤,内息已快散尽,只怕再撑不了几天。” 孙尚俍一听,脸色一惊再一沉,虽然猜测这次众师弟中毒情势不妙,但从师叔口中听到这样的断言,还是有些惊讶,眉头紧锁,再问:“师叔,那是否真无解药或解法?” 南星道长仔细思索了一下,揣摩出一个药方,说道:“他们数人中毒不欠,按他们周身的症状,每人先以大附子三枚为介,以四五枚姜片调和回阳草两钱,龙胆花汁半杯,大雪参两寸许,辅以武当山清泉,将三碗水熬成一碗,喂他们服下,这些是猛药,所以先试两剂,若有好转,再试试咱们武当的玉清丹排毒。” 孙尚俍听着这路药理确实有些惊险,但此刻已是无法可施,且这还是本门医道最精妙的南星师叔的药方,孙尚俍平静地点点头,走到一边将药方和熬煮方法写下,交给旁边的道童说道:“明熙,这是刚刚南星师叔口述的药方,我怕你一时记岔了,特地写了下来,先带几个师弟去药方熬药吧。” “是,师兄。”明熙行了礼,和几个道童退出门外。 孙尚俍看了一眼南星道长,行礼:“南星师叔,从昨夜忙到现在,师叔实在辛劳,趁师弟们煎药的功夫,师叔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剩下的,弟子在此照应。” 南星道长疲惫地缓了口气,叹息道:“唉,掌门师兄失踪,经楼的神秘人全无踪迹,眼下众弟子又中了这样的毒,一环套一环,这些事想起来就让人心乱如麻啊。” 孙尚俍未说话,脸色忧郁。 南星道长看了一眼孙尚俍,微微一笑,神情缓和了不少,说道:“尚俍师侄,你回来的这几天,一直忙应着各类琐事,却没见你有多少惊慌乖戾之色,沉着冷静,几次分析说的也是丝丝入理,不错,不错,看来清尘师兄把你叫回来是对的,就是没让你好好在家和父母过个寿。” 孙尚俍赶忙道:“师叔言重了,弟子实在惭愧,虽回师门,却也未能替众位师长分担,劳烦师叔如此操劳,弟子实在。” 南星道长打断了孙尚俍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家讲究顺意而为,既然武当有此一劫,那就好好应对便是,不必想那么多,我先去看看明熙的药煎得怎么样。” 孙尚俍看着南星道长的背影,默默行了道礼,接着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同门师兄弟们。 一旁的桌案上,香炉中的烟依然袅袅上升,房内昏暗,孙尚俍默默闭上眼,仔细回想着回山以来,师长们、师兄弟们说起来的一件件怪事,只盼能理出个头绪。 师父,您究竟在哪? 赶了近十天的路,孙尚琂同孙尚儒风尘仆仆地行至武当山门前,刚欲上前,立时跳出来四名道童,手中长剑闪闪发光。 为首一人上前,未收剑便即问话:“请问两位此来有何贵干,近日本派事务繁忙,问道解卦之事请恕暂不接待。”说着握着剑柄简单给了个礼。 孙尚琂看了看那人,拿下孙尚儒背上的包袱,取出红木盒并附上一张拜帖,说道:“金陵孙府孙尚琂携舍弟孙尚儒奉父母之命,特来武当拜会凌虚道长。”说完向眼前的道长躬身行礼。 孙尚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姐姐居然有这么温雅的一面,虽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跟着她向那道长行了礼。 为首的那人思索了一下,答话:“原来是金陵孙家的孙小姐和孙公子,尚俍师兄和小道提过,不过近日师门确实事务繁忙,且本派掌门师伯正在闭关清修,确实不太方便,可否请二位过些天再来?” 孙尚琂直直地看着山门前的这四个道童,暗自思忖片刻,然后嫣然一笑:“哦,是这样啊,那我们改日再来吧。”说着转身拉着孙尚儒离开。 稍微走远后,孙尚儒赶忙问道:“姐,咱们干嘛急着走啊?大哥不是在里面吗,让他们通报一下不就好了吗?” 孙尚琂淡淡一笑:“走吧,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弄点东西吃。”说着把红木盒放回孙尚儒手中,扬长而去。 孙尚儒见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悻悻跟上。 山谷溪流边,两匹马儿正悠然自得地吃着草。 一旁的孙尚儒已生好了火堆,将捉来的河鱼野兔去鳞剥皮,架在火上烤。孙尚琂摊开包裹着的细绢手帕,拿起一颗野果精致地擦拭,然后再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嗯啊,还好咱们刚刚没进武当山,要不然天天跟着那群道士吃斋饭,我可受不了。”孙尚琂满足地吞了口中的食物,再打开水囊喝了口水。 孙尚儒看着孙尚琂,不解地问道:“刚才咱们请那位道长再通传一下不就好了吗,反正大哥也在里面,去看看他也好啊。” 孙尚琂看着孙尚儒手中的兔腿,使了个眼色,孙尚儒无奈地将兔腿递给了他,孙尚琂美美地咬了一口,说道:“唉,小儒,你没觉得今天那几个守山的小道士说话举止有点怪吗?” 孙尚儒反思了一下,那几人的举止还算得体,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也没感觉到强烈的敌意,至于他们说的话,孙尚儒一时也没想出其中的关跷,索性摇摇头:“姐,反正我现在脑子也是迷糊的,你直说了吧。” 孙尚儒吃完了兔腿,拿起帕子擦擦手,说道:“咱们今天拜山,整个过程下来,起码有三个地方不对劲。” 孙尚儒有些微惊讶。 孙尚琂自顾自地说道:“一来呢,武当本就是香火鼎盛之地,向来与百姓亲善,可今天这些守山弟子居然持剑相迎,似是如临大敌一般;这二来呢,今天为首的道士明显有些紧张,咱们只是简单报了名号,这人居然就信了,连拜帖都未查看,且言语中一味地催促着咱们离开。” 孙尚儒似有所感。 孙尚琂继续说:“这三来呢,那人说门派中事务繁忙,可这时候凌虚道长居然在闭关清修,怎么会如此矛盾,况且武当派人数众多,武功卓越,已是正道领袖且和朝廷联系密切,什么样的人或事能让武当这般戒备,所以思来想去,这不光是怪了,更是匪夷所思。” 孙尚儒恍然大悟:“哦,难怪,他知道咱们和大哥的关系,也没去通传,说白了就是想让咱们走呗。” 孙尚琂很确定地说道:“小儒,看来武当出大事了!” 孙尚儒听后抬头正看孙尚琂。 第27章 北极真武大阵 孙尚儒听到孙尚琂的话语,和自己的判断确实相同,但却不以为意,说道:“管他呢,反正那些道士也不欢迎咱们,咱们上赶子蹚他们的浑水干嘛?” 孙尚琂眼色一转:“你傻了,大哥还在武当山呢,万一他有什么事怎么办?” 孙尚儒恰恰忘了这一茬,赶忙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进武当?” 孙尚琂抿了抿嘴:“还能怎么办,溜进去呗。” 孙尚儒看了孙尚琂一眼,只感无语:“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溜进去?” 孙尚琂见这弟弟敢这么看着自己,怼道:“我还有办法啊,我的轻功好,可以直接翻墙进去找到大哥,但你跟得上我吗?” 孙尚儒被她这句话怼的尴尬,不再做声。 孙尚琂见孙尚儒被自己怼的哑口无言,好生得意,吩咐道:“好了,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晚上准备行动。” 入夜之后,武当山各宫殿均点上了烛火,群山之中,异彩非常,幻若星慕。 因为先前随着母亲和大哥来过两次武当山,孙尚琂算是比较熟悉武当的地形,两人悄悄摸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翻越了进去。孙尚琂轻功好,又偷来了两套道袍,两人躲到一处将道袍换上。 孙尚儒体型健硕,而孙尚琂虽身材修长但偏瘦,道袍穿在他们二人身上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人在武当各处宫殿找寻,尽量避开送茶、掌灯或巡夜的弟子。 在一处主殿中,一位素发魁梧的道长坐于正中,虽年迈但双眼炯炯有神,只是脸色有些阴郁。 在这位老道的两旁,站着几位器宇轩昂的年轻道士,孙尚俍亦穿着道袍陈列其中。 此刻,孙尚儒和孙尚琂也悄悄到了这处,俯下身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老道喝了口茶,问道:“尚俍,明钰他们几人的毒如何了?” 孙尚儒躬礼答道:“清尘师叔,几位师弟中毒数日了,情况仍是不好,今日南星师叔已仔细摸过他们的脉博,起了个方子,用药甚险,但眼下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清尘道长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先按南星师弟的方法试一试吧。” 孙尚俍再向清尘道长行礼:“师叔近日来巡山查探,甚是劳累,明日不如由我再带众位师弟们寻一寻师尊的下落。” 其他几位道长一起行礼,异口同声:“师叔,我等愿往。” 清尘道长思虑良久,缓缓分析道:“掌门师兄失踪多日,正巧那日经楼起火,且还有黑衣人出没,虽不敢完全确定这两者有所关联,但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寻找师兄下落,你们前往松林之时务必小心,发现蛛丝马迹可以摇铃为号,切不可独自追踪,至于那神秘人,若有所发现最好,没有踪迹此时也无暇他顾。” 话音一落,一名弟子接话:“师叔放心,武当三十三宫、二十四涧、七十二峰还有十数条山道均有巡山弟子把守,外人绝进不来,想来那神秘人还在武当山内,只要多派弟子严加巡查,必能发现那神秘人踪迹。” 门外的孙尚琂一听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大言不惭,这么多重守备,本小姐还不是随随便便进来了? 孙尚俍思索了片刻,说道:“师叔,师父数十年清修,太极拳剑冠绝天下,必不是轻易为人所制,只怕是因中毒而失踪,这些时日,武当山各处大致已巡查一遍,只剩后山那片松林。” 清尘道长打断了孙尚俍的话:“尚俍,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那一片松林瘴毒异常,明熙等人便是误入了此地导致现在昏迷不醒,若无完全准备,不可轻易犯险。” 孙尚俍再说道:“师叔,此处或有师父失踪的线索,弟子已想好,明日随身携两枚玉清丹,若有不适便立即退出松林,绝不逞强。”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异口同声:“弟子愿与尚俍师兄同往。” 孙尚儒还想继续听下去,孙尚琂拍了拍孙尚儒,暗示他撤离,两人偷偷溜到这座宫殿一角的廊下,趁着此处无人,稍稍松了口气。 孙尚儒疑惑:“姐,你刚才拍我干嘛,怎么不继续听下去啊?” 孙尚琂浅浅一笑:“傻小子啊,武当派的清尘道长和南星道长都在那呢,咱们再不走大概就要被发现了。” 清尘和南星这两人的名号,孙尚儒并未听过,疑惑再问:“这两个道长是谁啊?很厉害吗?” 孙尚琂见孙尚儒如此孤陋寡闻,直接气晕,白眼翻过之后,继续说:“这清尘道长啊是武当派名望和地位仅次于掌门凌虚道长的人物,传闻中当年他拜入武当的时候都已经临近二十岁了,而且之前全无武学基础,但是他天资聪颖,于习武一途极有天分,入门不过两三年,便已经在武功上胜过了许多入门十年甚至十几年的师兄弟,所以武当上代掌门对其是倾囊相授,不光武功,对于道学研究也是惊人,武当的道课若是他来讲,就算当值的弟子都要悄悄溜号来听呢,只不过清尘道长一向淡薄名利,对于名望辈分什么的不太上心,所以多年来甚少下武当山走动,但是听闻他的武功可绝不输于掌门凌虚道长。” 孙尚儒点点头:“哦,反正照你的意思,这老道士武功很厉害就对了,是吧?那还有吗?” 孙尚琂又翻了一下白眼,继续说:“小儒,我纠正你的说法啊,清尘道长的武功岂止是厉害,那差不多算是冠绝天下了,只要是这些年他几乎未曾出过手,旁人不太了解罢了。” 孙尚儒又问:“那你了解?” 孙尚琂不想搭理:“我也不了解,大哥说的,大哥说他自己也评判不出清尘道长和凌虚道长的武功高低,不过大哥说这位清尘道长脾气有些古怪,似乎还有些江湖气,但是面冷心热,授课时对弟子们极为严厉,平常生活中又对弟子们很是关心,所以清尘道长为人极好,在武当极有人缘和威望。” 孙尚儒若有所悟,继续问:“那南星呢?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像一味中药啊?” 孙尚琂一听这话,气得想揍他,怒色道:“小儒,不许无礼啊,这位南星道长入门比清尘道长晚一些,但是武学天分也是极高,在武学上好像武当除了凌虚和清尘两位道长,还没人能胜过他呢,但是他好像更擅长于岐黄之术,上代掌门就将他挂入松丹长老门下潜心学医,大有所成,他年轻的时候倒是时常下山行医,治好了好些的疑难杂症,侠名赫赫,这些年他潜心在山上炼丹制药,多少武林豪杰想从他手中求一粒仙丹都没这机缘呢。” 孙尚儒点点头:“反正他俩就是都很厉害呗,唉,对了,听屋里面说明天大哥要带人去那个什么林子里看看,我们明天怎么办,也跟着一起去吗?” 孙尚琂正想跟孙尚儒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这时,一队巡夜的弟子前来,为首的弟子见这两人交头接耳,很是可疑,上前询问:“二位师弟,你们是哪位师叔的门下,为何深夜在清微宫外逗留?” 孙尚琂一个机灵,粗着嗓子说道:“哦,我们两个是新进的弟子,目前挂在南星道长门下,晚课结束后,我们二人闲的无聊,随处逛逛,一不小心就到这来了,师兄,我们这就回房去啊,呵呵。”说着孙尚琂正拉着孙尚儒离开。 为首道长喊住他们:“且慢,二位,本派南星道长并无挂名弟子,且武当山封山大半个月了,二位又如何进的武当?” 孙尚琂一天,一脸懊悔,事先更应该想个合理的身份,而此刻,孙尚儒正要行礼,向几位道长坦白解释。 那道士直接大喊:“来人,有人闯山,列阵。” 孙尚琂推开孙尚儒:“小儒,小心,你见机先逃。”说着飞身快步奔至清微宫前广场,而随着刚刚那道士的大喝,数十名武当弟子已持剑将孙尚琂围住。 屋内的清尘、孙尚俍等人听见门外的动静,一时诧异,清尘道长正欲上前,孙尚俍拦住了他:“师叔,请稍待片刻。” 孙尚儒自知私自闯山是自己理亏,眼见要动武,便对巡夜的道士行礼:“这位道长,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来武当山找人的。” 巡夜的道士刚一想到前些日子的神秘人,以为眼前之人是其同伙,当即将手中灯笼递给旁边的师弟,直接向孙尚儒袭来,孙尚儒不得已回击。 一旁的孙尚琂则直接被数十名道士围住,带头之人一声口令:“列阵。”那数十人分作两组,外围十四人围成一个大圈,仅做持剑围攻状,另一组十四人分开游走,舞剑准备向孙尚琂攻来。 孙尚琂一看:“北极真武大阵!”丝毫不敢大意。 而此刻圈内十四人已分别攻向孙尚琂,剑光重重,孙尚琂本就稍显吃力,可一想到毕竟是在哥哥的门派,不好闹得太难看,也不敢拿出金锥御敌,只得以自己的轻功腾挪闪跃,躲避阵中的每一剑。 孙尚儒已经与那道士缠斗了会儿,那人见拿不下,拔出背后的长剑,问道:“你们这贼人,是不是和前几日那神秘人一伙的,掌门师伯现在何处,说——” 孙尚儒听着一头雾水。 第28章 误会 “看剑——”那道士见孙尚儒不说话,举剑便刺。 孙尚儒原先自知理亏,故而对招之时,处处留手,可不想这人一派莽撞,丝毫不由分说,且招式招招致命,一下子怒意暴升,招式一变,刚猛的拳劲向对方打去,不到十招便卸了对方的长剑,然后更是一掌向那道士的面门袭来。 当孙尚儒那一掌正要拍到那道士面部时,清微宫内,清尘道长一个飞影越门而出,一手抓住孙尚儒背后左肩,孙尚儒见身后来人,右手轻轻一掌将那道士推开几步,用力挣脱转身,一手拳,一手掌,与清尘对视。 孙尚儒看着眼前这位老者,长发霜白,虽未收起攻击之势,但面容温和丝毫没有凶戾之色,一身太极道袍更是随风飘展,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孙尚儒猜想他就是清尘道长,一番打量过后,便觉刚才清尘道长的一抓之力甚是沉重,武功当真是极高,不敢大意,立时运起内力,以千山万叠手向对方攻去,孙尚儒的千山万叠手注重于势,力道极其沉重,而且速度上并不落下风,拳掌相交,每一招打来都有泰山压顶之势,掌风过处还抓裂了几名弟子的衣袍。 而清尘道长所使的是武当绝学太极拳和太乙绵掌,他只单手对攻,另一手还持着拂尘,即便如此,这拳和掌在清尘道长手中确实精妙无比,每一招仅轻轻用力便化解了孙尚儒的拳劲。 眼见那人招式缓慢,孙尚儒每打一拳都像是打在棉絮上,完全没有着力点,孙尚儒不敢再藏私,一掌对攻后,借势退后一步,运起全身的真力凝聚于手掌,大喝一声,疾步向清尘打去。 清尘见这一掌的力道异常刚猛,想来是化解不掉了,便直直得接住了这一掌。 对掌那一刻,清尘身形晃动一下,然后只觉手掌仿佛打在山壁之上,隐隐作痛,顿时惊骇:这年轻人的内功竟如此了得,他刚刚使出的莫不是“千山万叠手”? 此刻,孙尚琂困在北极真武大阵中,已然有些疲累,步法也慢了不少,有好几剑差点就没躲过去,孙尚儒见状想去解救,又顾及眼前之人,后退一步准备再打一掌。 “好了,大家都住手。”孙尚俍最后才从房内出来。 听闻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攻击,孙尚琂好不容易缓了口气。 孙尚俍脸色有些愠气:“你们两个,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孙尚琂缓过了气,一见大哥出面了,赶紧擦擦汗,跑来向清尘道长行礼:“清尘道长有礼,各位武当的道兄,在下孙尚琂,这边这位是舍弟孙尚儒,你们的孙尚俍师兄是我们的兄长,大家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潜入武当的歹人,只是前不久家父寿宴,武当派的道兄前来贺寿,家父家母特命我们姐弟来武当山回礼来的,呵呵。” “你——”孙尚俍脸色沉重。 清尘道长微笑着听孙尚琂说完,孙尚儒走至一旁将地上的长剑捡起来交回到刚刚交手的道士手上,二人未曾说话,对视了一眼,火气仿佛都未完全消散。 清尘道长眼见在场的人大多还拿着剑做攻击之状,语气缓和:“好了,大家都把剑收起来吧,一场误会罢了。” 众人都收起长剑,所有人都面向清尘道长。 清尘道长看了看孙尚琂,再仔细看了眼孙尚儒,笑道:“好轻功,好拳掌,悄无声息潜入武当,还能避过数千弟子的耳目,不错不错,尚俍,你这两位弟弟妹妹的武功着实了得啊。”尤其是这位小友,内功造诣实在非凡,我都有后生可畏之感了。” 孙尚俍向清尘道长行礼:“师叔说笑了,弟子这妹妹向来任性散漫,只怪弟子回武当时太过匆忙,未及细说,怕是弟弟妹妹担心弟子,故而来到武当,请师叔勿怪。” 清尘道长并未生气,笑道:“无妨无妨。”接着望向孙尚儒:“这位小友,内功造诣实在非凡,请问刚刚所使的是千山万叠手吗?当真精妙啊,老道我都有后生可畏之感了。” 孙尚儒一听这道长是讲道理的人,立即以礼相待:“前辈过奖,晚辈所用的确实是千山万叠手,只不过晚辈学艺不精,方才与前辈对招,前辈均用以柔克刚的功法化解,晚辈实在佩服,不知日后是否有机会,晚辈还想请教一二。”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所有人都望向孙尚儒,尤其是孙尚琂,尽是白眼:傻小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世人皆知,武当清尘道长声望仅在掌门凌虚子之下,是当世武林的耆宿,刚才清尘道长对孙尚儒说的话多多少少都有点夸大,哪想到,孙尚儒居然敢托大,还直言再讨教一类的话。 清尘道长一听,大笑:“哈哈哈哈,老道修道数十年,脾气是一直改不了,小友性情这般直爽,很对老道的胃口,好,日后若是得空,自当与孙小友饮茶论拳。” 孙尚儒再行一礼。 清尘道长回应一下后,看向了两边的弟子:“明泉、明川!” “弟子在。”两边为首的弟子回应。 清尘道长稍有恼怒:“你二人行事为何如此暴戾?”说着看向了孙尚儒一旁的道士:“尤其是你,明泉,方才我在屋内,听得这位小友原先欲要和你解释,你为何上来便要动武,不由分说?” 一旁的明泉低下了头,不敢辩解,另一旁的明川也是如此。 清尘道长的心情平复了些:“罢了,这几日武当俗事较多,我想你二人也是因为近日这些俗事才神情紧张,以至如此,好了,今日我便不罚你们了,你们回去自思己过,律己修心。” 所有道士齐声:“是,师叔。” 清尘道长对着孙尚俍说道:“尚俍,既是你的亲眷,就由你安排两位小友的住处吧,好生招待。” 孙尚俍答:“是,师叔。” 清尘道长接着面对众人:“好了,大家都散去吧。”然后径直回到房内。 “是。”在场众人退后几步,各自离开。 孙尚俍将孙尚儒和孙尚琂带到了客房,对着二人说道:“这里是武当的客房,武当讲究清修,所以设施简易,小儒,你的房间在隔壁,这一天下来,你们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孙尚琂神情严肃,直直地看向孙尚俍。 孙尚俍看了孙尚琂一眼,问道:“小琂,怎么了?” 孙尚琂厉声问道:“大哥,你什么意思?刚刚我们和那群道士打架,打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出来?我差点被那些臭道士的剑劈死你知道吗?” 孙尚俍也严肃回道:“我就是想让你们吃点苦头。” 孙尚儒一惊:“大哥?” 孙尚琂火气上涌:“你以为我喜欢赖在这里是吧?”说着取下孙尚儒背上的红木盒,往桌上一丢,盒盖半掩着,露出古铜剑的剑柄。 孙尚琂继续说道:“我这次来是帮爹娘给武当回礼的,现在礼我送到了,本小姐不想在这待了,还有,我可不是武当弟子,少给我摆你武当大师兄的谱,小儒,我们走!”说着拉起孙尚儒往门口走去。 “姐,你别激动。”孙尚儒赶忙拉住孙尚琂,把她拉回到凳子上。 孙尚琂背对着孙尚俍,眼睛有些红润,委屈,可硬生生一滴眼泪都没掉。 孙尚儒对孙尚俍解释:“大哥,其实我们这次来,没想掺和你们门派内部的事,主要是你那天走得太急了,就留下一张字条,我们就是过来看看,谁知道到了山门口,你们武当的人如临大敌一样,我和姐姐分析,才敢断定你们武当出事了,我们怕你有事,所以才溜进来的,我们也没想到,溜进来之后还会打这么一架,我们没想给你添麻烦。” 孙尚琂坐着,不说话。 孙尚俍看着桌上的木盒,将木盒的盖子盖上,放至一边的柜子上,走到孙尚琂面前。 孙尚琂身子一转,眼神冰冷,满脸怒气。 孙尚俍再走半步,半蹲下看着孙尚琂,温和地说:“好了,小琂,别生气了。” 孙尚琂依旧不说话。 孙尚俍缓缓起身,对着两人说道:“大哥知道你们一番好意,可是,你们要知道,小琂,你是玉琼宫门下,小儒,你是雪山老人门下,虽然我们是亲兄妹,可是毕竟不是同一师门,所以对于武当来说,你们是客,最近武当确实是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都没有头绪,,这些都是门派的私密,我也不好对你们说太多,但是你们放心,我没事,等忙完了这些事情,我好好带你们在武当看一看。” 孙尚琂眼神缓和了些,但还是不说话。 孙尚儒理解道:“知道了,大哥,你不用担心,你有事情就先忙你的事,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孙尚俍点点头:“好,那你们早些休息吧。”说着看了孙尚琂一眼,走出了房门。 “姐,那我也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啊。”孙尚儒更不敢这时候招惹孙尚琂,也出了房门,轻轻将门关好。 孙尚琂别扭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喝了半杯,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嘟囔着:“哼,睡觉!” 第29章 晨间论武 一夜的寒凉过后,青山碧翠之间云雾缭绕,绵延数百里的云海,甚是清美。 孙尚儒的房间靠近山壁,见此美景,竟回想起了长白山的雪景,情不自禁地练起了枪。 不一会儿,明珞道长端着两份早点过来,看着孙尚儒的身形和枪法,不禁赞叹:“孙公子每出一枪皆宛若游龙,枪势刚猛,力如千钧,如此精妙,小道万分佩服。” 孙尚儒见旁边有人便停了下来,向着明珞行礼:“道长有礼,你过奖了,我自身资质平庸,师父平时也总嫌我不成器,没办法,只得在武功上多下些时间和功夫,听说武当以内家功、剑法、拳法、绵掌之类的功夫见长,请问也有专研枪法的功夫吗?” 明珞也是好武之人,闻听此言呵呵一笑,特地将早点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回答道:“这天下武学千门万种,但武学之理大多相似或相通,适才孙公子舞枪之时,小道也看得出公子下盘功夫扎实,配上独有的内功,每出一枪,力道、速度、准头都准确无误,可见公子功力非凡,小道练剑多年也未曾达到孙公子这般境界,惭愧、惭愧。” 孙尚儒一听,便知眼前这位道长亦是高手,但有疑惑:“想不到道长武学之道研究地这般透彻,只是适才,我仅是练枪而已,道长也能看出我所使的内力不同?” 明珞呵呵一笑:“这内功修为多以呼吸、吐纳之法将所吸气息运转至人体周天经络之间,年深日久,人体所存内息慢慢沉淀积累,从而一掌一式,行走举止都比常人力大快捷,如此之力,便是所谓内力的由来,只是内功修习之法不尽相同,故而用不同内力使出相同招式或吐息之间,其声其形,皆不相同,仔细观听之下便可分辨。” 孙尚儒一笑:“道长太谦虚了,武学原理虽然好说,但是内功修为若达不到一定境界,也做不到耳清目清,道长慧眼,佩服。” 明珞笑着回复:“孙公子过谦了,笑道还未有这等本事,师门中怕是也只有几位师长才修到了这等境界。” 孙尚儒恍然大悟:“哦,我才反应过来,昨夜我和我姐在廊下偷听之时,想来两位道长一定也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迹了吧?” 明珞笑笑:“这个小道不知,小道武功低微,但是本门的清尘、南星两位师叔却是武功极为高强,我早年间在太和宫广场修习剑课,与一位师弟对攻,当时距离清尘师叔起码有三十步之远,我那时修道日浅,胜负之心极重,使剑之时一时不慎失了分寸,差点削下那位师弟的小臂,当我挥剑失控之时,清尘师叔已分身赶来,夺下我的兵刃,后来师叔还罚了我在经楼抄写了十天的经书。” 孙尚儒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明珞见状赶忙自嘲解释:“惭愧惭愧,陈年往事了,让孙公子见笑了,呵呵呵呵。” 孙尚儒似乎一下子吃了一剂猛药,气血都亢奋了起来,对着明珞说道:“道长所言,在下实在佩服,想不到武当的功夫这般高深莫测,不知在下可否向道长请教一二?” 孙尚儒是诚心对武学感兴趣,并非是自恃武功高强,踢馆逞凶,明珞明白这点,但还是犯了难。 孙尚儒见明珞这般犹豫,再向其解释:“道长千万不要误会,只是方才谈论武学之道甚是愉快,又听你讲述清尘道长的神功绝技,我一下子感觉精神亢奋了许多,只是想向道长讨教几手武当的功夫,开开眼界,并非是想踢馆争胜或者偷学武当功夫。” 明珞见孙尚儒说得这般诚恳,自然也是知晓,说道:“孙公子切莫忧心,小道听大师兄说起过你,自然知道公子生性好武,只是你是武当贵客,这头一天来便与客人动手,两位师叔知道了,怕是要责罚小道怠慢。” “无妨,无妨,是我执意想切磋一二,又不伤人性命。”说着孙尚儒将院中放着早点的桌椅挪至一旁,拿起银枪,对着明珞再激将了一道:“道长,昨夜的一场混战,道长未曾出手,难道真的不觉遗憾吗?” 终是被孙尚儒击中了心中软肋,明珞笑了笑,什么戒律责罚都不想顾了,取出背上长剑,微笑地与孙尚儒对敌。 孙尚儒见状,开怀一笑,挺枪便向明珞攻去。 明珞一见银枪如龙而来,瞬时抽出手中长剑,左劈右挑,每一剑都避开了孙尚儒银枪的攻势,原本孙尚儒银枪乃是长兵器,对敌之中本就占有距离优势,但是明珞的每一剑都功底扎实,防守密不透风,孙尚儒几番攻来,都淡然处之。 渐渐地,明珞似乎也认真了许多,竟然和孙尚儒斗起了速度,孙尚儒每枪加快一步,明珞便更快一步,直至眼花缭乱,二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孙尚儒抖花枪尖,趁着明珞眼神迷乱之际,想以一招横扫千军之势打飞他的长剑,明珞早已看穿,横枪袭来之际,退步一避,躲过了枪锋。 孙尚儒停下,疑问:“道长,你刚才的剑术,并不与我借力黏斗,反而更重速度和力道,似乎不像是太极剑呢?” 明珞笑着回答:“孙公子,我师门的武技至少数十种,方才那一套剑法名为白虹贯日剑,献丑了!” 孙尚儒开心笑道:“道长太谦虚了,我甚少与人比武争斗,难得见到这么精妙的剑法,大开眼界。” 明珞继续说道:“孙公子如此说,小道这才有待客之感,方才公子的银枪一连攻了四十四道,接下来换小道主攻了!” “好——”孙尚儒此刻只觉热血沸腾,心中极是畅快。 明珞一个眼神,孙尚儒默契接受,两人同时将手中长剑和银枪扔向一边,两件兵刃落地摆放刚刚好,并未掉落在地。 明珞使出了五行拳招式,孙尚儒亦以千山万叠手对敌。明珞极速攻来,孙尚儒以拳掌相对,这次是明珞主攻,拳速极快,拳法中暗合五行之意,内息依照五行相生相克之数,调和阴阳,源源不断,稳稳占据了上风。 孙尚儒见明珞拳劲并未有丝毫变弱,自知不能和其斗持久战,调动内息,运起了千山诀内功,将力道溶进了自己的拳风之中。 明珞感觉到孙尚儒拳掌的变化,感觉不妙,紧张御敌,孙尚儒使出了七重山的功力,推掌攻向明珞,此时,明珞也是全力一击,但是对到掌上,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反弹之力,向后退了两步,而孙尚儒微丝未动。 两人收功之后,明珞无奈摇摇头,但还是笑道:“惭愧,惭愧,小道学艺不精,孙公子的拳劲极是刚硬,小道破不了,千山万叠手,佩服,佩服。” 孙尚儒笑着回道:“道长客气了,这一战极是痛快,想不到武当还有这么多奇妙精深的功夫,在下今日大开眼界,多谢道长。” 寒暄过后,明珞一笑,又看着旁边放置了许久的早点,才想起孙尚儒未曾吃早饭,立即端起托盘说道:“来,孙公子,赶紧尝尝武当的早斋,方才聊得投缘,这早斋都差点凉了。” 孙尚儒看了一眼托盘中的各式茶点均是两份,笑道:“难道我大哥连我饭量大,一顿能吃两三个人的量都和你们说了?” 明珞一听,稍有惊讶,答道:“孙公子说笑了,这里另一份是给孙小姐的,不过,武当弟子大多为出家之人,孙小姐是女眷,于礼,小道不敢过分叨扰,所以烦请公子给孙小姐送去。公子若是不够食用,小道再去膳堂多拿一些茶点过来。” 孙尚儒听这话感觉有些懵,但是看这明珞方才落落大方,见到女客害羞别扭的样子,极是可爱,便即笑道:“无妨,无妨,我给我姐送去。” “哎呀,武当堂堂大派,想不到门下弟子竟这般迂腐。”顺着声,孙尚琂从隔壁的房间推门走来,望着明珞:“明-珞-道-长,是吧,道长方才对武学之道侃侃大谈,拳剑功夫也让我大开眼界,怎么说道我这小女子时就这般紧张唯诺,本小姐又并非不知自重之人,给我送份早点,你们武当都这么多弯弯绕绕吗?真是无趣!” 明珞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孙-小-姐。” 苏珊娜红颜自顾自地坐下,用调羹调了一口粥,浅浅地尝了一口。 明珞思索了一下:“呃,两位,这时辰快到弟子们习早课的时候了,两位慢用,小道先适失陪了。”说着向孙尚琂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孙尚琂不说话,又喝了口粥,孙尚儒拿起一块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唉,你不会真打算在武当山吃了睡,睡了吃,一直住下去吧?”孙尚琂边吃边问。 孙尚儒差点懒得搭理:“当然不会,你什么意思?” 孙尚琂说道:“要不然吃完饭,咱们四处转转去?” 孙尚儒问道:“去哪儿?后山那片林子?” “你这傻小子,你知道那片林子在哪吗?”孙尚琂反问。 孙尚儒摇摇头。 孙尚琂思虑了一下向孙尚儒说道:“不如咱们一会儿去经楼吧” 孙尚儒一抬头:“经楼?” 孙尚琂自信说道:“反正大哥只告诉我们不要到处乱跑,那我们就不乱跑呗,去经楼借本道长经书看看又咋了?” 孙尚儒有些佩服地看着孙尚琂:“姐,我今天才是真的佩服你,你明明想做的是别的事,但你怎么能每次都想到这么合适又让人抓不到把柄的借口?” 孙尚琂得意美美地一笑。 第30章 解疑 经楼是位于紫霄宫旁侧的一处建筑,四周为广场,地势开阔,仿宫室建筑,台基便有一层楼高,四边均有十六级台阶通道,台基之上便是经楼,建有六层之高,已然是武当最高的阁楼了。 孙尚儒和孙尚琂来到此处,虽然整栋楼的结构还在,只是部分门窗掉落,柱子上,栏杆上,残存的门窗上均由被烈火烧过的痕迹,墙面上大片漆黑。 经楼大门前有两位武当弟子伫立,孙尚儒上前礼貌地行礼:“两位道长,我们姐弟留宿武当,闲极无聊,想借上两本道经品读一番,不知可否?” 其中一位道士回礼:“见过孙小姐,孙公子。本派经楼半月前经燃一场大火,灭火过后因经楼残破,残余道藏皆已转至天一阁,两位若是借书,可前往天一阁,若是道路不熟,小道亦可带路。” 孙尚琂笑笑道:“这样啊,那好吧,那我们就去天一阁了。”说着假装带孙尚儒离开,猛一转身,疑惑问道:“咦?这好好的房子,怎么就突然着火了呢?是不是你们这些弟子偷懒,没仔细检查明火,所以才不小心走了水啊?” 那道士看了一眼两人,淡然道:“孙小姐有所不知,,因这经楼收藏的大多是道家典册,故终日都是闭火的,经楼早晚各巡查一次,仅晚间巡查掌灯时明火片刻,所以那一日的大火确实奇怪。” “是吗?我还听说那日还有神秘人闯入,怎么回事啊?”孙尚琂好奇心克制不住。 那道士哈哈一笑:“孙小姐终于问到这一处了。” “啊?”孙尚琂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一直不知怎么回复。 那道士淡淡一笑:“罢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道一五一十地讲给两位听吧,之后若有不明之处,尽可询问。” 孙尚琂和孙尚儒大喜:“多谢道长。” 那道士说道:“事情要从大半个月前说起,那日酉时,经楼的守一师弟巡视经楼,大约酉时二刻,确认无误后,守一师弟离开,不想戌时起,经楼便开始起火了。” 孙尚儒问道:“那会不会是火烛火星之类的吹进了楼内,以典籍为引,产生了火情。” 那道士回答:“不会,应该说不可能,两位也看到了,此处经楼是独栋的阁楼,且地处空旷,与其余宫殿相距甚远,且那时巡视已经结束,各处灯火均已熄灭,不可能有明火引入,况且在救火的过程中,我在靠窗的一排书柜底下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火捻子,竹身管已经被烧得乌黑。 孙尚儒接过火捻子一看,判断道:“那应该可以确定是有人纵火。” 孙尚琂思绪一下,眉头一紧:“那神秘人是怎么回事?” 那道士点点头:“那日经楼失火后,十数名弟子前来提水救火,不想从中竟飞出一名黑衣人,几名弟子上前与之交手,被其打伤。” 孙尚儒觉得有些不对:“武当人这么多,功夫这么厉害,难道就让他这么跑了?” “当然不会,武当派岂会任人来去?”那道士稍有些激动,立时缓和了语气再说道:“原本那人打伤数人后,正欲离去,在场剩余弟子以六合剑阵围住他片刻,之后多数巡夜弟子赶来,我们当时立即转变为北极真武大阵,将那人围困在阵中。” “北极真武大阵?”孙尚琂一听这名字就有些莫名的感触。 苏尚儒问:“这应该也是武当的绝学吧?” 孙尚琂解释道:“据说这是武当祖师张真人阅读道藏时,突受启发,以四象中北极玄武的图案形象为基,全阵以二十八人组成,各分两组,其中龟组主防,列于阵圈外围,围而不破,另一组蛇组,列于阵中,对敌时如灵蛇缠斗,攻而不松,而且,这阵法胜就胜在,两组心意相同,龟蛇二组人员见机变换,一组对敌,一组休息,就似车轮战一般,所以数十年来此阵几乎无人可破。” 孙尚琂似乎言犹未尽:“哦,对了,小儒,昨晚我就是被困在武当的北极真武大阵之下的。” 孙尚儒恍然大悟:“哦,姐,那你昨天被折腾地这么狼狈,也不能怪你功夫没练到家了吧?” 孙尚琂一气:“欠揍!” 那道士看着两人斗嘴淡淡一笑:“想不到孙姑娘对我派武功如此知详。” 孙尚琂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好意思,在几位道长面前班门弄斧了,就是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那道士继续道:“大致如孙姑娘所言吧,咱们说回神秘人,那人围在阵中,数次破阵皆不可行,而他武功也确实极为高强,阵中的弟子亦不能伤他,如此僵持了近半个时辰,之后清尘,南星两位师叔赶来,见我们缠斗不决,南星师叔出手,以一手绵掌向他打去,那人与师叔对了一掌,自知再不走便不可脱身了,他打出几枚暗器攻向南星师叔,再接着趁龟组一名弟子移开守位替师叔打暗器的空隙,抽身遁去。那晚,所有弟子在山上搜寻了一夜,再未见到此人。” 孙尚儒继续问道:“那,然后呢?” 那道士回道:“接下来就要说到凌虚师伯了,当夜,大家几乎彻夜未眠,一直在搜查神秘人下落,可是掌门师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出现,甚至也没有其他的弟子在别处看到他的身影,第二日同样如此,掌门师伯就此失踪了。” 孙尚琂不解:“可是凌虚道长可是武当掌门,当世鲜有敌手,什么样的人有本事能让他轻易就范呢?难道是有人下毒吗?” 孙尚儒分析道:“可是下毒的话,无非是下在茶水饮食之中,一般照顾凌虚道长起居的应该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道童吧,既然是知根知底,这可能性应该也不大吧?” 那道士庄严说道:“小道乃出家之人,两位的种种猜测,小道不敢妄语,不过,神秘人出现和掌门师伯同一天失踪,实在太过巧合。” 孙尚儒又想起一件事:“那几位中毒的道长是怎么回事?” 那道士回答:“武当后山有一片松林,几年前突然出现了瘴气,原先只是令人头昏作呕,渐渐地那片松林便没人去了,只是大半年前吧,这瘴气似乎越来越重。那日掌门师伯失踪后,弟子们巡山,几位师兄弟也许是一时大意走进了松林,染上了瘴毒,当我们在林外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神志不清了。” 孙尚儒关切问道:“对了,那经楼可有什么贵重物品失窃?” 道长回道:“没有,经楼所藏的大多是道藏典籍和本门前三代前辈们修道心得,一般是供弟子们借阅悟道所用,本门武学秘籍、真武剑及太乙拂尘并不放置在此处,所以这些珍贵之物未曾失窃,只是可惜了历代前辈的道法心得,多数被焚毁。” 孙尚琂听后,缓缓走向一旁,想起这一团乱麻理顺却发现好几个疑点:凌虚道长是天下少有的高手,况且这里是武当,几乎不可能有人能令他就范;凌虚道长应该是黑衣人出现之前就失踪的,倘若和那黑衣人有关,即便是先前下毒得手,那他再来经楼做什么?等等,他是有意纵火,而且武当贵重之物并未遗失,所以不是盗窃,先是纵火,再是受困于阵中,画蛇添足,难道是在拖延时间?还有,武当山是天下清气最盛之地,哪里来的瘴毒?这些事无形之中似乎又有所关联,现在凌虚道长失踪了,背后之人下一步又想做什么? 孙尚琂转身,眼神尖锐:“最后一个问题,请问道长,这样的秘事,如何今日就愿全数告诉我们二人?” 那道长淡淡一笑:“终于等到姑娘这一句了,昨夜小道与姑娘在阵中交手那么久,居然如此健忘吗?” 孙尚琂恍然大悟,孙尚儒再看着旁边许久不曾说话的道士:“哦,对啊,道长,你,你不是昨夜和我对拳的那位吗?我一时没想起来。” 旁边的明泉行了道礼:“惭愧,惭愧,孙公子,小道昨夜失礼了。” 孙尚琂还是有点懵:“咦,两位道长是今日当值吗?昨晚清尘道长不是说不罚你们了吗?怎么还来这里看守啊?” 一旁的明泉笑道:“两位勿怪,并非清尘师叔再下责罚,只是我二人亦感昨夜行事过火,是为修行大忌,故自请来经楼值守七日,顺便在闲暇之时,看看这里还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明川继续回答:“至于今日将本门秘事全盘托出,也是得清尘师叔首肯,之后孙尚俍大师兄特意交待的。” 孙尚琂不敢置信:“啊?” 明川解释道:“清尘师叔说,两位虽潜入武当,却并无歹意,虽然好奇心有些重,但一来也是担心大师兄和武当安危,二来也是二位诚心相助,武功又是一流,既如此,又何必百般阻挠遮掩?” 孙尚儒心怀感佩,武当果然是名门大派风范,弟子们的胸怀都如此宽大,感触之下,脱口而出:“多谢两位道长。” “不好了,两位师兄,出事了,又出事了——”正当在场几人相谈甚欢之时,一名武当弟子急匆匆赶来。 明川上前:“怎么了,守元?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守元缓了好几口气,才说道:“两位师兄,不好了,大师兄,他们今天去后山搜查,他们,他们也中毒了。” 孙尚琂和孙尚儒闻声惊恐,一齐看向守元。 第31章 求援 孙尚儒焦急上前:“你说什么?我大哥也中毒了?我大哥他怎么样了?” 守元喘了口气回答道:“大师兄还好一些,他现在还清醒着,但是和他一起回来的两位师兄都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症状和先前的几位师兄一模一样。” 孙尚琂再焦急问道:“那我大哥他们现在在哪里啊?” 守元回答:“所有中毒的弟子现在都放在一起,就在清微宫偏殿,南星师叔正在把脉。” 孙尚琂刚要离去,想起来还是转身说道:“两位道长,多谢相告,我们先去清微宫了。” 说着正要离开,明川叫住了他们:“两位莫慌,如果是先前一样的毒,那还好一些,此毒不会立刻致命,暂时会令人昏厥,我们和你们一起过去吧,守元,你守在这里,一路狂奔而来,先自行调理内息,忙完了,我们就回。孙姑娘,孙公子,明泉,我们一起走吧。” 几人点了点头,立刻赶往清微宫。 偏殿内,南星道长正在把脉,清尘道长端坐一旁,看着孙尚俍和床榻上的两名弟子,焦躁地等待。 孙尚俍在塌上一侧打坐逼毒,此刻,他所运转的乃是武当派的独门内功——玄武朝元功。 “姐,大哥是在运行武当的内功心法吗?”孙尚儒担忧地看着大哥,向孙尚琂问道。 孙尚琂仔细观察了大哥的神情和吐息之声,判断之后对着孙尚儒说道:“是,大哥正在运功调息逼毒呢,此功法叫玄武朝元功,乃是脱胎于张三丰张真人所传的内功心法,张真人是千年一遇的武学天才,他所创的多门武学若要练成也要讲究天时、地利和人和,有些弟子资质稍稍平庸又或者并无机缘奇遇,部分武学也只能收录于册,束之高阁,故而,武当的第三代掌门联合当时的几位长老,根据师门所传的吐纳之术,无数次阅读了张真人的手稿,再以寻常人的资质上限为基础,钻研十几年创出了这门玄武朝元功心法,简化了原先复杂的武学之理,降低了一些修习者的入门要求,使得这门功法受众更广,修习更为简易,而后又经数位天资绝顶的前辈改良,使习练这套功法的人运行自身元气于周天之中更为顺畅,气脉收放更为自如,内息积攒更为深厚,三者相辅相成之下还有较强的护体、驱毒、御寒等功效,且随着时间修习日久,进境更是一日千里,待练至大成,亦可位列当世顶尖高手。” 清尘见孙尚琂对武当武学知之甚详,微微一笑。 而此刻,孙尚俍两眼紧闭,眉头微锁,额头上数颗汗珠滑落,头顶天灵之处青烟直冒,脸色偶有难受之状,不过片刻之后,孙尚俍脸颊之上汗珠便随着内息蒸发消散了,面色似乎缓缓恢复了些红润,面容平静再无异样之状。 孙尚儒进屋,一看见孙尚俍,直走过去:“大哥。” 孙尚琂一把拉住他:“小儒,先安静一点,大哥在逼毒,道长在切脉。” 屋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在场武当弟子均站立一旁,无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打扰南星道长诊脉。 孙尚儒二人关切地看着一旁的孙尚俍,等再过得一炷香过后,孙尚俍缓缓睁开了眼,起身,孙尚儒走过去正要扶起他,孙尚俍摆了摆手,走到一旁的痰盂旁,将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在场众人见状大惊,孙尚儒上前问道:“大哥?” 南星道长不动声色,清尘道长望向孙尚俍。 孙尚俍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黑血,淡淡笑道:“放心,我没事。这一口毒血总算吐出来了。”不多久,脸上恢复了的红润血色更多了一些。 南星道长闻言睁眼,清尘道长问道:“尚俍,你体内的毒拔出来了?” 孙尚俍回道:“师叔放心,弟子服用了几枚玉清丹,运气拔毒之后,已逼出了一部分毒,其余毒素已暂且压制住了。” 南星道长听言,安心闭上了眼,运起内力,通过手掌缓缓注入两名弟子的体内。 孙尚俍恢复了气力,问向旁边的明熙:“明熙,先前几位师弟怎么样了?” 明熙回道:“回师兄,弟子按照南星师叔的药方,给几位师兄服下三四剂了,现在几位师兄已不再发作呕吐之状了,脉息也平稳缓和了不少,但是还是未曾有苏醒迹象。” 孙尚俍点点头,正要上前和清尘道长言说,这时孙尚儒递过来一个水囊:“大哥,你要不要喝一点这个,这时长白山天池水,我师父说,天池水虽不能完全解天下各种毒,但是对大多数毒均有缓解抑制的功效。” 孙尚俍拿起来打开封口,到南星道长跟前,让他用鼻口嗅了嗅,南星道长点了点头。 孙尚俍再问道:“小儒,这天池之水,你带了多少过来?” “哦,我下山的时候带了四五袋,这次出门走得急,就带了这一袋水。”孙尚儒回答。 孙尚俍把水囊递给一旁的明熙:“我服用玉清丹,多少可以自行再逼出一些毒,这水我就不用了,明熙你熬药的时候,把这天池水也用上吧,就用半袋,剩下的封存备用。” 明熙接过水囊:“是,师兄。” 孙尚琂看着孙尚俍直叹气。 孙尚俍安排完后走至清尘道长跟前,下跪:“师叔,弟子鲁莽,执意形势,连累两位师弟再中奇毒,请师叔责罚。” 清尘道长严肃看向孙尚俍,片刻后说道:“你先起来,我问过守山的弟子了,今日你是独自一人进山的,明光、明华是后来偷偷跟在你身后进入松林的,你擅自行事确实当罚,不过他二人中毒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况且若不是你强撑着一口气把他们带回来,恐怕他们两人就要困在松林之内,凶多吉少了,你先稍事休息一下吧,容后再说。” 孙尚俍愧疚地起身:“是,师叔。” 南星道长此时睁眼,收功,对着清尘道长说:“师兄,这两名弟子中的确实是和先前一样的毒,好在尚俍发现地早,他们症状稍微轻一些,既然先前的弟子服药之后,毒已经稳住了,他们二人,我看可以先用我的药方也缓解一下。” 清尘道长点点头,又叹息:“也好,弟子们的毒能稳住,总算是有一点进展了,只是掌门师兄音讯全无,那神秘人的事件又疑点重重,一切还在原点。”。 这时,一旁的明珞上前说道:“师叔,弟子想起一人,两年前,山下十几里外的兰香谷来了位年轻女子,说是姓柳,医道甚精妙,附近青山镇、乌门镇等多个乡镇的百姓常向她求医,她也的确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弟子想,可否请这位姑娘前来试一试。” 孙尚琂一听,偷偷掩笑:“哼,这小道士,说起别家姑娘怎么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虚礼了?”孙尚儒听见这话,赶忙拍了她手一下,暗示她慎言。 清尘道长听完看了南星道长一眼。 南星道长回望,哈哈一笑:“哈哈哈哈,无妨,师兄不必为我介怀,若那位姑娘当真有妙手回春之术,自是极好,倘若仍旧这般,也不过算是武当请她上山作了一回客罢了。” 清尘道长点了点头,看着堂中的几个弟子:“明珞、明阳、守真,你们即刻下山,请得那位柳姓姑娘上山问诊,不可轻慢。” 众人行礼:“是,师叔。” 孙尚俍上前请示:“师叔,让弟子也同去吧。” 清尘看着他:“你虽然已经压制住了毒性,但毕竟余毒未清,在山上静养吧。” 孙尚俍见状回复:“师叔且慢。”说着挽起袖子,走至南星道长面前,请他号脉。 南星道长一摸脉案,微微一笑:“不错,不愧是掌门师兄的得意弟子,半日功夫,已经能化毒过半,看来是无大碍了。”接着大手一挥,从道袍大袖中飞出一卷银针布卷,南星道长顺势双手取出五枚较短银针,顺着少府、太冲、商丘、太渊及筑宾五处大穴扎进皮肉,一气呵成,行针完毕后,那银针布卷正好平稳落在一旁的茶桌上。 南星道长说:“为保险起见,我方才封住了你这五处穴位,可确保你暂时不会猛然间毒气攻心,不过运行内力稍有不顺,好在你也只是下山一趟,不会轻易动武。” 孙尚俍感激万分:“多谢师叔。”说着他们师兄弟几人正要离开。 “等一下。”孙尚琂打断了他们。 清尘道长疑惑:“孙姑娘,何事?” 孙尚琂嘻嘻一笑:“清尘道长,是这样的,我在这也听了半天了,武当的几位道长要下山去寻一位姑娘,可几位都是出家之人,而且对方是位年轻女子,这清规戒律,言语拘谨,若是一时交涉不便,恐怕有些难办,不如我也去吧,我应该和那姑娘年龄相仿,由我来言说,多少也方便一些,哦,对了,还有我家小弟,他力气大得很,到时候提箱背药什么的,也能帮上忙。” 清尘道长笑呵呵听孙尚琂说完:“好吧,姑娘说的有理,而且两位小友如此盛情,老道却之不恭了。” 孙尚俍淡淡一笑,孙尚儒则是顿感无奈。 孙尚琂嘴角一翘:“多谢道长。” 众人走出房门时,孙尚琂问道:“大哥,你中的毒真的没事了?小儒带的那什么药水,要不要喝一口?” 孙尚俍笑道:“哦,看来孙大小姐是不生气了,昨晚可把我吓得半死呢。” 孙尚琂一听变脸:“大哥,你在这等着我呢,哼。” 孙尚俍哄道:“好了,好了,我真的没大事了,就是武当山这边山路崎岖,路上不免要耽搁一些,我让师弟多带了些干粮和果子,路上你将就一下啊。” 孙尚琂笑道:“嗯,好说。” 少顷,众人简单收拾一下行装便一同骑马下山。 第32章 兰香谷医女 武当山西侧十余里外,一处山谷中四周环翠,阳光映入其中显得更为和煦,一引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流入谷底水潭。 周遭林木草植繁茂,水潭不远处有一间简易竹搭的屋舍,外围一圈篱笆,篱笆再外侧有一片泛蓝的兰花,芳香馥郁。 竹屋院落中坐着一位身着白衣流纱的女子,除头上木簪、发带及腰间流苏之外,并无更多衣饰,面容亦未施粉黛,面容却是肤白,眼眸清灵浸润,远远观之极尽恬淡大方之美。 这女子正为一位五十余岁的村妇号脉,在村妇之后尚有几名村民等待。女子看了看老妇的神色便起身回屋,不多久从屋中拿了一包药出来,对着老妇说道:“刘大娘,这包药你拿回去,分三次煎服,每日一剂,服完后你的风湿之状几日内便会痊愈。” 老妇吃力缓缓地起身,对着女子说道:“谢谢姑娘,谢谢。”说着从袖中攥着一小串铜钱刚要放到桌上。 白衣女子立时说道:“这服药五个铜板就好。” “啊?”老妇有些惊讶,回道:“这城里的大夫问诊开药也要好几钱银子,姑娘心慈,老身知道,可也不敢占姑娘这么大的便宜啊!” 白衣女子微笑道:“大娘,谁说您占便宜啊,您上回送的青菜、山药和红豆,又多又新鲜,可让我吃了好一阵子呢,以后还要您多送一些过来呢!” 老妇一听,急忙说道:“哎呀,姑娘,那些不过是家里地里长的,能值几个钱啊?” 话音未落,白衣女子只将手中的药塞到老妇手中,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 老妇无奈:“好好好,老身不说了,多谢姑娘,今年年景不错,没旱没灾的,一定是个大丰收,到时候,咱家田里的稻米一定给姑娘送上两大斗,那白花花的大米煮出来的饭可香了,啧啧啧——”老妇说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好呀,我可等着大娘家的稻米了。”白衣女子笑道。 “一定,一定,今年秋收后,就让我家老汉挑过来,姑娘只管吃着,吃完了,我们再送。”说着老妇数上五个铜板放在桌上,拿上那包药点头致谢才离开。 之后,一位年轻的少妇带着一个男孩上前,少妇脸上还有一丝怒意,男孩眼中泛着泪花。 少妇对着男孩吼道:“别哭了,一个男孩子,都七八岁了遇到点事,还哭个不停,那马蜂窝是不是你手贱非要捅的?” 那男孩被这少妇训斥得,哭泣声少了些许,暗暗啜泣。 接着,少妇拉着男孩对白衣女子说:“姑娘啊,我家这小兔崽子昨天下田被蜜蜂给蛰了,手臂上起了个大包,疼得哭了好几回,能不能麻烦您给看看。” 白衣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撸起男孩的袖子仔细观察,用手指轻轻在红肿包外侧试探地触碰一下,然后对男孩一笑:“怎么了,虎子,昨天是不是贪玩故意招惹蜜蜂的,然后就被蛰成了这样的?” 男孩可怜的眼神,低头:“嗯。” 白衣女子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些微棕褐色药油,轻轻涂抹在男孩手臂红肿处,刚一触碰,那男孩便疼痛得哭了出来。女子快手一点穴位,男孩便停止了哭泣,任由女子涂抹药油,并无半分痛感,感谢道:“姐姐,你好厉害啊,一下子我就不疼了。” 女子一边涂药,一边说道:“虎子今年八岁了吧,马上要长成男子汉了,可不能怕疼了,以后要少哭一些,还要帮你娘干点活,不能只顾着贪玩了,知道吗?” 男孩看着白衣女子,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红润的眼睛,点点头:“嗯嗯,虎子知道了,谢谢姐姐” 一旁的少妇大喜:“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瓶子递给男孩:“虎子今天这么乖,这药姐姐就送给你了,以后玩可要小心一点了。” 虎子笑着点了点头,那少妇见状拽了拽男孩另一只手:“臭小子,娘是怎么教你的,咱们凭啥白拿别人的东西?” 男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少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子:“姑娘,这是我和我家男人成亲的时候他送我的,也不是什么好镯子,您前前后后给虎子看了这么多次病,这点心意,您千万得收下。”说着硬是往白衣女子手里塞。 白衣女子顺手将玉镯套在了少妇手上,手法极快,那少妇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看了看手上的镯子,感叹道:“姑娘心善,可是这诊费您每次就收五个铜板,那哪行啊,多少收一点,要不然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后面的人也应和着:“是啊,姑娘,收一点吧,乡亲们瞧你日子过的这么清苦,心里哪过意地去啊。” 那女子有些为难。 这时虎子突然说:“姐姐,那要不然我下回多摸几条鱼给你送来吧,我抓鱼可厉害了,每次我们家都靠我抓的鱼打牙祭呢。” 白衣女子摸了摸虎子的头,看着他的脸满是纯真,笑着说:“那好呀,姐姐可要谢谢你了。” 少妇见状,万分感激,恭恭敬敬地白衣女子行了一个女礼。 白衣女子摇摇手:“大姐,一点小事,受不得如此大礼。” 少妇说道:“姑娘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心地又这般良善,这是姑娘该受的。”说着带着蹦蹦跳跳的虎子回家。 白衣女子坐下,继续给下一位病人号脉,突然,她转头仔细一听,心中疑惑:为何会有数匹马步声向这边靠近,来的数人似乎武功还不弱? 这山谷空灵,任何声响均会四方传彻,此刻尚未有余音,说明来人尚有不少距离,而这女子竟已如此准确察觉到了。 她不动声响地继续问诊。 此时的孙尚琂骑在马上,好奇地问向旁边的明珞:“明珞道长,你不是一向遵守清规戒律,见女客都避而远之的吗?这位兰香谷的医女姑娘,你是怎么知晓的,今天还冒着胆子向两位道长建议,请她上山解毒,有点判若两人呢?” 旁边的几人听着这话,抿嘴憋笑,实在忍不住就把头背过身去,偷偷笑出来。 明珞听见孙尚琂的取笑讽刺之话,再看几位师兄弟的样子,无奈笑道:“孙姑娘,莫要取笑了,这位医仙女子的名声事迹,小道也只是听闻,并未见过这位姑娘。” “哦,医仙哪,还未见过这位姑娘啊,道长你这般形容这女子,又没见过,我先前还以为是你哪回下山时候结下的尘缘呢。”孙尚琂继续取笑明珞。 一旁的几人受不住,直接大笑了起来,孙尚儒笑的更是开怀。 孙尚俍见状,憋住了笑意,暗示孙尚琂:“小琂,你这一下山,就这般肆意吗?” 明珞脸憋得通红,可这又是大师兄的妹妹,无奈问向孙尚琂:“孙姑娘,小道何时得罪你了?” 孙尚琂也被刚才的玩笑话把自己逗乐了,好不容易收拾起了情绪,解释道:“哎呀,我看你们几个,在山里面天天愁眉苦脸地不行,这一路上也不说话,逗个乐,解闷嘛。”孙尚琂继续问道:“那这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啊,你们清楚吗?” 明阳见明珞不好意思接话,笑了一声,接过话茬:“孙姑娘,这一路奔波,我看明珞师兄有些心疲,我替他说吧,这位姑娘貌似姓柳,两三年前来到武当山下的,原先这里只是一片普通的山谷,这位姑娘到此之后便简单地搭了一间木屋,种植了不少兰花和草植,这几年里陆陆续续地为附近的穷苦村民医治伤病,原本这些百姓大部分患的都是寻常疾病,但是也有些年老不治的或者得的疑难杂症的,这位姑娘妙手都治好了,而且对于穷苦人家仅收取一些微薄的诊金,要么就是收取一些农家作物当做诊费,十里八乡的相亲们就都来她这问诊,再后来名声越传越远,山下的人就将那片山谷称呼为兰香谷,称呼这位女子为医仙,医女之类的。” 孙尚琂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孙尚儒又好奇地问:“道长啊,这边附近应该也有不少医馆吧,这位姑娘名声这么大,显然抢了不少医馆的生意,更何况这位医女孤身一人住在此处,应该也有医馆雇的打手流氓或者当地的恶霸上门骚扰吧?” 明阳点点头:“确实如此,附近乡镇有不少坐堂的医馆,但是这些医馆收费普遍较高,老百姓生了病去看一次也要不少银钱,负担太大,而这位姑娘到此之后,百姓们得了不少恩泽,但是城镇里的那些大夫看不下了,伙同了几家医馆请了一些地痞流氓前去拆了她的木屋,不想那位姑娘竟还会武功,一次两次,那些地痞也不敢再去招惹,后来附近的村名知道了这件事,农闲的时候时常守在那位姑娘的木屋周边,再有流氓或者当地恶霸上前欺凌,附近村庄的男子一起提着锄头赶来,地痞恶霸见到这样的架势,自然惜命,久而久之,那里成了这位武当山下最平静之地了。” 孙尚儒听闻这话,放心地笑了笑。 孙尚琂感叹道:“哦,原来还是位侠女啊——” 第33章 冲突 就在这个时候,孙尚儒带领着一群人沿着山间一条相对宽敞的泥泞道路缓缓骑行过来。他们抵达屋舍附近后纷纷下马,然后迈步向前靠近屋子。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座房屋四周环绕着一圈篱笆,但只留下了一个缺口供人进出,甚至连门牌或标志都没有设置。这种简约和朴实无华的风格充分展现出屋主人的生活态度。 孙尚俍和其他人一同走进院子里,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求医之人的关注。这些患者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这群气势不凡、英姿飒爽的不速之客身上,眼中充满好奇与疑惑。孙尚儒等人身着华丽服饰,气质高雅出众,与这间简陋的小院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原本平静的氛围,让整个院子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明珞见到白衣姑娘,行礼:“姑娘有礼,请问您可是神医柳姑娘?” 白衣女子好奇地问:“你们是来看病的吗?” 明珞回答:“小道几人是武当门下,另两位是武当贵客,日前小道师门内几位师兄弟身中奇毒,性命垂危,素闻兰香谷医仙柳姑娘医术神通,特来请姑娘上山救治在下师门内几位师兄性命,若是侵扰了姑娘清幽之地,请姑娘见谅。” 白衣女子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在这等一等吧,我这里还有几位病人,等医治好他们后,我再看时间随你们上山。” 明珞看了眼后面排队的乡亲,大约还有十几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不好多说什么。答应道:“好,姑娘先忙,我们就在一旁候着。” 话毕,武当派的一群人走到了旁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柳姑娘身上,特别是孙尚琂,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女子,上下仔细打量并观察着她。而孙尚儒则没有过多关注这个女子,只是觉得等待的时候实在太无聊了,于是顺手拿起一把山上摘来的野果,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送去。孙尚俍在此前已经中毒,再加上一路奔波劳累,此刻显得有些疲倦不堪。只见他从马背解下一块粗布铺好,然后闭上双眼,开始静坐运气调神。 就在此时,柳姑娘回到屋里取出一包药草,递到正在问诊的一位大婶手中,并微笑着说道:“大婶,您的哮喘病可是陈年旧疾了,想要彻底治愈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呢。这包药您带回家煎煮服用,具体用法跟之前一样。过几天等我有空了,再来帮您看看病情进展如何。”大婶满脸感激之情,连连躬身道谢:“多谢姑娘,真是太感谢您啦!” 待大婶离开之后,柳姑娘紧接着又开始为下一位病患诊治疾病。孙尚琂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忙碌而专注的身影,眼神中流露出钦佩和欣赏之情。 只见那柳姑娘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她虽不施粉黛,但面容清丽脱俗,宛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自然;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轻轻拂过白皙的肌肤,更衬得她气质高雅出尘。她的美不仅仅在于外表,更体现在举手投足之间——号脉时的专注神情、观察病情时的敏锐目光以及推拿时的娴熟手法,无一不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最让孙尚琂感到敬佩的是,这位美丽的女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医术高超而骄傲自满或者轻视他人。相反,她对待每一个前来求医问药的乡民都是那么亲切和蔼,无论是问诊还是开方抓药,言辞温和且耐心细致,仿佛将他们视为亲人一般关怀备至。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使得那些原本紧张不安的患者们也渐渐放松下来,对治疗充满信心。 孙尚琂不禁暗自感叹:如此才貌双全、德艺兼备之人实属难得!自己先前那丝想要与之争艳比美的心思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柳姑娘深深地赞叹和敬重之情。 稍不留意,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来到屋舍时便已是正午过后了,如今一等,大半个下午的时间也消耗掉了,明珞他们一想起师兄弟的毒时间耽误不得太多功夫,心更急了。 明珞上前询问:“姑娘,抱歉打扰,请问您这边大概还要多久,小道几人已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柳姑娘也不看他:“不知,我后面还有几位病人,得要号脉看过才能确定时间。”说着继续给下一位病人。 说话的功夫,孙尚儒向那女子看了一眼,突然发觉她的面貌和神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似乎确定曾经见过这女子。 那女子也正好和他对视了一下,停顿片刻,便转头诊脉。 守真见状想了个办法,上前向那女子行礼:“姑娘,小道观察诸位乡亲面色,虽然病容萎靡,但似乎都是寻常病症,想来稍缓几日再治也并无不可,我们这里有几颗活血提气的丹药,几位乡亲服下,几日内必无大碍,只是师门内师兄弟们所中之毒甚是怪异,且有性命之虞,还是请姑娘上武当山盘桓数日,无论救治成功与否,武当上下皆感念姑娘恩义。” 孙尚俍闻言惊讶:“守真师弟,你在说什么?” 守真还未意识到自己说错的话,有些懵然:“啊,师兄,怎么了?” 柳姑娘一听,也是冷笑:“哼,想不到堂堂武当门下竟有如此弟子,原来在几位眼中,这世间疾患竟也会分人贵贱,难道你武当名门子弟受伤中毒就危急万分,这普通的乡野之民头疼脑热的就可急可缓吗?” 守真一听,一下子就急了:“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小道只是想这几位相亲看似患病并不要紧,耽搁几日便也无妨,只是同门师兄弟们中毒日久,实在经不起耽搁,故而有方才之言,小道有所失言,姑娘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柳姑娘听闻此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但其中却夹杂着丝丝怒意。她轻启朱唇说道:“哦?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呢!那么请问这位道长,您是否亲自摸过他们的脉络呢?要知道,医家向来讲究‘望、闻、问、切’四个字,每一步都不可或缺。而我也需要将这四个步骤全部完成之后,才能够斟酌开方下药。仅仅只是看一眼,您难道就能洞悉病症所在吗?倘若真是这样,那以道长如此高深莫测的医术水平,再加上武当派那些珍贵无比的灵丹妙药相助,想必任何疑难杂症都能迎刃而解吧!既然如此,又何须特意前来邀请我这个小女子呢?” 面对柳姑娘一连串犀利的质问,守真顿时哑口无言,他张大嘴巴想要反驳几句,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半晌过后,他终于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来:“姑……姑娘说得极是,小……小道刚才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姑娘多多包涵。”说完,他低下头去,不敢再正视柳姑娘的眼睛。 听到守真的道歉,柳姑娘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她仍然板着脸,语气严肃地说:“希望道长以后说话做事谨慎一些,不要轻易妄下结论。毕竟我们医者有救死扶伤之责,稍有差池,极有可能误人性命。” 柳姑娘的听着有些刻薄,一旁的明阳不太服气:“姑娘,方才你与我师兄言说要稍等片刻,我们一行人已在此恭敬等候姑娘两个时辰,方才姑娘又与我师弟言语争执良久,小道请问,姑娘是否还有意上武当山解毒?若姑娘不愿,我等便自行离开,再不敢相扰。” 柳姑娘背身坐下,倒起一杯茶,缓缓饮下,确实,今早到现在忙一日,连水也未曾喝过,喝过几口后,直言:“如此俗门俗派,我不想去,你们走吧。” 守真一下子忍不住了:“姑娘,小道方才失言,任意姑娘挖讽,小道也就罢了,姑娘若是不愿去武当解毒,我等自然也不敢强求,只是姑娘为何一再辱我师门?” 柳姑娘自顾自地喝茶,之后回了一句:“倒是不知究竟是谁在辱你师门,方才道长所言所行,在场各位有目共睹,你自己丢脸,辱没了武当门风,居然来问我?” 守真暗暗握紧了剑鞘,虽也不至于拔剑,但是心中怒意却是油然而起。 瞬时间,孙尚俍起身来到他身边,缓缓一股内力流至守真握剑鞘的手中,停滞了片刻守真方才松手。 后面的村民见状,怕一时不慎,两方再打起来,后面的大娘赶紧来打圆场:“我说姑娘啊,其实我们这些都是老毛病,这几位道长可能真的是有什么急事,要不姑娘还是去一趟武当山吧,武当的道长们每逢年节或灾年的时候也时常接济山下百姓,要不姑娘还是先去帮几位道长解毒吧,我们这把老骨头这几天也散不了。” 柳姑娘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对着大娘轻声说道:“大娘,您也是了解我的性子的,如果是我本身并不愿意去医治的病人,那么无论对方给出多么丰厚的礼金,又或者有多少人前来恳求,我是绝不会前去问诊的。”大娘听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而就在这时,孙尚儒转头看向身旁的孙尚琂,好奇地询问道:“姐,你之前不是还在山上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身为女子,与这位姑娘交流起来会更为方便吗?可是为何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你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人家说呢?” 孙尚琂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小儒,那位身着白色衣裳的姐姐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之词,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不过话说回来,刚刚看到他们似乎要动起手来的时候,你突然出手相助,究竟是想要帮助武当派呢,还是想要偏袒那位白衣姐姐呢?倘若你心里偏向的是那位白衣姑娘,那我回到家之后要不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给小庭呢?你说她是会赞叹你英雄救美呢还是会有些吃醋呢?哈哈哈……”说完,孙尚琂忍不住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你——”孙尚儒被孙尚琂这一番调侃弄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孙尚琂,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但又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此刻,守真的火气也消散下来了,孙尚俍松了口气,来到柳姑娘面前:“今日对柳姑娘多番打扰,适才师弟又鲁莽,失言冒犯了姑娘,万分抱歉,姑娘所言有理,回去后我会好好教训师弟们的,我们这就离开,告辞。” 说着转身便要带众人离开,柳姑娘感觉到这人内力虽然雄厚,可是说话间气息有微弱的停滞,闪身便已拦在孙尚俍面前。 柳姑娘与孙尚俍面面相对,众人看着这两人的举止,大惊! 第34章 同门师姐 孙尚俍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暗自惊讶她身手竟然如此矫健快捷,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就在这时,只见那柳姑娘迅速地卷起他的衣袖,一眼便瞧见了手臂上的五个细小针孔。 孙尚俍满脸疑惑地问道:“姑娘,这是……?” 柳姑娘一边仔细观察着那些针孔,一边发出由衷的赞叹:“了不起!武当派不仅武道冠绝天下,就连医道也有着如此惊人的造诣。这封针闭穴之法本是一门极其高深难懂的技艺,要想熟练掌握绝非易事。而你体内功力如此深厚,再加上这五处穴位乃是人体要害大穴,能够在此精准下针并且做到滴水不漏,实在令人钦佩!想必这位高人必定是武当派中的顶尖高手吧。” 孙尚俍被柳姑娘这一番夸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实在摸不透这位女子的心思和脾气,于是连忙解释道:“承蒙姑娘厚爱与赞誉,此针法确实出自家师叔之手。眼下时间已然不早,叨扰姑娘许久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就此别过。”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正当孙尚俍迈步之际,却听到身后传来柳姑娘清脆的声音:“公子且慢,请稍留步!我愿意随你们一同前往武当山,但有一个前提条件。” 孙尚俍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柳姑娘,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之色,询问道:“敢问姑娘有何要求?倘若在能力范围之内,在下定当全力以赴,绝不推辞。” 柳姑娘说:“难得见到武当派的高徒,孙公子,在下就请教一下武当派的太极拳剑,这对孙公子来说,应该不难吧?” 孙尚俍满是震惊:“姑娘,在下下山前,师门长辈便是告诫这一行切莫随意动武,况且在下并非争勇斗狠之人,姑娘也是医者仁心,在下实在不明白姑娘究竟是何意?” 柳姑娘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明珞言语稍重:“姑娘若是想向我师兄讨教切磋武学,平日里也并无不可,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还要赶回武当山,况且以姑娘医术,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师兄中了毒,姑娘此时较量武技即便胜了,也难免有胜之不武之说,姑娘芳名极盛,又何必如此,若要切磋武学,小道不才,姑娘尽管找我便是。” 柳姑娘一脸淡然地说道:“这是我前往武当山的唯一要求。孙公子,请挪动尊步与我一战。如果换成其他人,那就免谈了。” 孙尚儒看着这位女子如此特别的性格,不禁好奇地向孙尚琂问道:“姐,如今的女孩子们是否都是如此奇怪,稍有不满就动手动脚?大哥已经对她百般忍让,她怎么还是要动武?刚才我还误以为是武当派的人不占理呢!” 孙尚琂板着脸回答道:“小儒,你大哥眼看就要挨打了,你居然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另外,只要你不招惹我,我才懒得跟你动手,哼!” 孙尚儒微微一笑,无奈地说:“哎,也罢,反正大哥身上的毒素也已经被压制住了,就让他陪那位姑娘玩玩吧。” 孙尚琂闻言,立刻伸手揪住了弟弟的耳朵,责备道:“你是瞎了眼吗?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女子瞬间移步到大哥身前的身法吗?就连我自己都未必能够一下子达到那样的速度,足见这个姑娘的武艺极其高强,你竟然毫无察觉?” 孙尚儒仔细回忆了一下,顿时心生担忧之情。 孙尚俍无奈答应,走至一旁的空地,说道:“好吧,在下资质平庸,学艺不精,若是武学上输了,请姑娘切莫见怪。” 柳姑娘没好气地说:“怎么,武当派都是你们这样虚礼清高的酸腐之人吗?”说着提掌向孙尚俍打去。 孙尚俍运起太极拳,将对方的拳掌一招一式慢慢化解,而一旁的孙尚儒看着那女子的拳路和身法。 孙尚俍的太极拳原本就是以慢打快,以柔克刚之法,但这柳姓女子的动作也是走轻柔一路,只见她虽是以拳掌相敌,但更以长袖相辅,流衣似雪,身法清灵,仿若仙女摘花拂水一般,太极拳柔,柳姓女子的拳掌更柔,两人对攻仿佛两团棉絮,攻而不破,时间越久,孙尚俍穴道受封,内力渐渐不支。 孙尚儒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柳姓女子,越看越是心惊胆战。只见那女子身形飘忽,招式灵动,每一掌都仿佛带着一股轻风,让人不禁想起了师门独传的拂柳轻岚掌。 这种功夫,师父明明只传给了自己和师姐啊!而且师姐性格温柔婉约,与眼前这个泼辣凶狠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孙尚儒心头涌起无数疑问,但又不敢贸然断定。 “难道真的是师姐?可为何性情大变……又或许只是碰巧长得像罢了,武功路数有些类似?难道我看错了?再看看!”他暗自思忖道,决定继续观察下去。 孙尚儒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场上二人的一举一动。 当双方交手到第一百六十二招时,孙尚俍终于因体力不支而停下手来,喘着粗气说道:“姑娘好身手,在下认输了,这场比试是姑娘胜了。” 然而,那柳姓女子似乎并未尽兴,娇嗔地道:“不行!我还没打过瘾呢,再来一场!”说罢,竟主动向孙尚俍攻去。 一旁的武当几位弟子面露怒色:“姑娘,我师兄中毒未清,刚刚已然认输了,你究竟还想要怎样?”守真心头一紧,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只见那柳姓女子冷笑一声,说道:“刚才我使出了几分内力,他们看不出来,孙公子还瞧不出来吗?武当派的武功何时变得这般差劲了,孙公子究竟要藏私到几时?” 孙尚俍眼见形势不妙,连忙收敛心神,运起一口真气,将体内毒素强行压制下去,并逼出了最上方的两枚银针。 柳姓女子见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轻轻伸手,从篱笆旁抽出两片翠绿的竹条,随手一挥,其中一片便如闪电般朝孙尚俍飞射而去。 孙尚俍不敢怠慢,急忙侧身闪过,同时提手接住另一片竹条。 刹那间,两人身形交错,剑光闪烁,一场激战就此展开。然而此时的柳姓女子却一反之前的剑势,剑法凌厉异常,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令人防不胜防。 她手中的竹影如同湖面上的波光一般流转不息,与她轻盈敏捷的身姿相互映衬,形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而在这美丽表象之下,却是暗藏杀机。 孙尚俍全力应对,但仍感压力巨大,只能步步退守。 就在这时,柳姓女子突然凌空跃起,如飞鸟般冲向孙尚俍,剑势犹如九天之上的雷云翻滚,铺天盖地而来。孙尚俍大惊失色,拼尽全力挥剑抵挡。一时间,剑气纵横,劲气四溢,周围的花草树木也被余威震得瑟瑟发抖。 孙尚俍的太极剑终于碰到了能够克制它的招数,但见他剑法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每一剑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变化和玄机。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孙尚俍发现自己越是迅速拆解对方的招式,那女子手中之剑就更加凌厉迅猛起来。 渐渐地,孙尚俍原本以柔克刚的剑路被迫转为与那女子比拼速度! 面对如此困境,孙尚俍心知肚明:若继续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下去必败无疑。于是乎关键时刻只见其猛然使出一招反手剑式成功与女子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两人暂时罢手各自凝视对方寻找破绽之际气氛紧张到极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一般……可仅仅过了片刻,他们便再度展开激烈交锋! 原来就在这短暂间隙里孙尚俍悄然运劲逼迫出体内隐藏已久的第三、第四枚银针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有凤来仪剑?!”当看到孙尚俍施展出这套罕见剑术时孙尚儒不禁失声惊叫出口脑海之中同时涌现出无数过往回忆片段…… 那是一个大雪山的山洞,一位十五六岁明丽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你吃不吃?”女孩厉声问道。 “我不吃,我不吃,我就不吃,哼——”男孩倔强地赌气。 女孩一把将男孩提至石床上,对着他的屁股猛烈拍打。 “哇——哇——哇——”男孩的哭声传遍山洞。 另一画面转过。 那女孩端着一碗米粥,对着男孩说:“小儒乖,来张嘴,把粥喝了啊。” 男孩的大眼睛看着女孩:“师姐,大雪一直封山,师父去采药买粮还没回来,你把粥给我了,那你吃什么呢?” 女孩淡淡笑道:“因为师姐现在是大人了啊,不怕饿,小儒还是小孩子,所以要多吃一点,才能长身体啊,来,张嘴。” 男孩感动又天真地说:“那小儒也要马上长大,变成大人,这样小儒就不怕饿了,以后的粥就可以让师姐先吃了。” 女孩噗嗤一笑,摸了摸男孩的圆脸:“小儒最近好乖啊,来,多吃点,吃饱了要像老虎一样壮。” 又一画面传来。 “呜——呜——呜——,师父,师姐去哪了,师姐为什么要下山啊?我想去找她,呜——” 白发老者叹道:“小儒,你师姐下山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不要闹。” 男孩问:“那师姐还会回来吗?我以后还能见到师姐吗,师父?” 白发老者说道:“也许会吧,等哪天你也长大了,武功练好了,或许她就回来了,又或许你有能力去找你师姐了。” “呜——呜——呜——,师父,我以后一定加倍刻苦练武,再也不偷懒了,师父武功这么高,能不能先帮我把师姐找回,我好想师姐啊,呜——” 白发老者叹息地摇摇头:“你师姐这次要出门很久,很远,也许要很多年,很多年——” 小时候的事历历在目,孙尚儒的心情突然极为压抑,气息急喘,眼中泪花泛动,却又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孙尚琂全神贯注,焦急担忧地望着孙尚俍,一时没注意到孙尚儒的变化。 这时两人比剑已对拆了二百多招,不分胜负,柳姓女子眼神看向孙尚俍的手臂,暗示了他一下。 孙尚俍淡然一笑:“柳姑娘武功这般高深莫测,在下生平仅见如姑娘这般武功的高手,不过家父家母、雪山老人前辈以及家师等寥寥数人,难得姑娘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尽力。”说着当面撩开袖子,逼出了最后一根银针。 柳姓女子将竹条一扔,又以拳掌对敌,只不过这一次她换成了大开大合的路数,一掌直直地推来,孙尚俍凝聚内力于右手,硬生生地接下这一掌。 猛然一对掌的瞬间,孙尚俍感觉对方掌劲纹丝不动,仿若山壁一样沉稳,孙尚俍疑惑:“姑娘,你怎么会这招,你究竟是谁?”这一分心,孙尚俍力有不逮,被其一掌击飞几步。 武当众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一时间寒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 孙尚琂更是手持三枚锋利无比的金锥,分别瞄准了柳姓女子的咽喉、手腕以及脚腕处,只要她稍一用力,这名女子甚至会命丧当场。 在场的乡亲们看到这一幕,全都吓得脸色苍白,有些人甚至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然而就在此时,孙尚儒却突然出手,迅速解开了身旁明阳和守真身上背着的长剑,并试图夺走明珞手中的兵器,可惜最终未能成功,只得与明珞对掌一击后,向后退去。 孙尚儒并不想与人动手,只见他将夺来的两柄长剑扔到地上,然后移步挡在柳姓女子身前,高声喊道:“大家别冲动,她是我师姐!” “师姐?”孙尚琂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小儒,你说什么胡话呢?” 面对孙尚琂的疑虑,孙尚儒并没有做出回应,而是转过身去,面对面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他的眼神既温和又有一丝不敢置信,似乎在努力确认对方的身份,最终赌上自己的感觉轻轻呼唤:“师姐,我是小儒啊!”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还有一丝回忆。 第35章 柳湘凝 此时,柳姓女子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迟疑地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孙尚儒面前,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时间缓缓流逝过去,其余人震惊而又突兀地看着这两个似乎“毫不相干”,而柳姓女子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孙尚儒,眼波流水。 眼前的这个男孩,曾经和自己一同长大,一同在雪山上度过无数个日夜,她们之间有着深厚的亲情羁绊。 可岁月如梭,如今的孙尚儒已经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孩童,他长高了许多,长壮了许多,若不是他这样呼唤自己,自己甚至都认不出自己的这个师弟。 面对着这种突如其来的“相认”,让柳姓女子感到一阵陌生,以及多年未见的重逢,让柳姓女子不知所措,但内心深处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却又挥之不去。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眼眶中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沉默,唯有目光交汇间传递着复杂的情感。 柳姓女子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孙尚儒,眼中满含着思念、惊讶与感动。她试图用眼神告诉他这些年的经历和心中的牵挂,希望他能读懂自己未说出的话语。而孙尚儒同样默默地回望着她,眼中透露出一丝喜悦与心疼。 孙尚儒勉强镇定了一下,忍着泪水,笑着说道:“师姐,真的是我,我是小儒,你忘了,小时候,我在山上不吃饭的时候,你死命地打我屁股,大雪封山,师父下山买粮的时候,你把仅剩的粮食让给我吃,我说我要快点长大,然后我就可以挨饿了,就可以,可以把粮食让给师姐你,让给你吃了——”孙尚儒说到此处渐渐失控,口齿结巴,两眼泪如雨下。 柳姓女子听他说的话,鼻头一酸,低下了头,转头掩面,用手拭去了眼中的热泪,转过头来看着他,抚摸着孙尚儒的脸,泪中带笑:“小儒,小儒。” 孙尚儒终于也笑了:“师姐,我好想你。” 柳姓女子微笑地说:“师姐也是。” 孙尚儒刚要开口再询问一些事情,却被孙尚琂略显突兀地打断,焦急道:“喂,小儒,你跟这位姑娘相认的事儿能不能稍微先放一放呀?先来瞧瞧大哥好吗?大哥还中着毒呢!”他的语调之中略微夹杂着些许不自然的感觉。 孙尚儒这时才如梦初醒,想起来大哥身中剧毒一事,于是他赶紧拉起柳师姐的玉手,快步走到孙尚俍跟前。 此时的孙尚俍已经艰难地挺直身子站了起来,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眉头紧锁,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毒气,右手只能紧紧握住剑柄,借助太极剑的力量勉强支撑身体不倒下去。 柳姓女子见状,迅速上前轻轻掀起孙尚俍的衣袖,只见其半截小臂已变得漆黑如墨。她凝视片刻后,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丝宽慰之意:“这位公子当真高人啊,看来刚才那场激战也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孙尚俍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岂敢,姑娘才是真正的神医妙手,刚才那场激战,姑娘是有意要将我体内所中的毒素尽数逼出来,然后再行险招救治,既然如此,那在下自当全力配合。如今余毒已经全都聚集到了在下右手小臂此处,还请姑娘施为。” 柳姓女子看了一眼,对视过后一言不发,随手一抬,便见地上的长剑便如同被一股强悍的内力吸附飞回到了她的手中。紧接着,她手持长剑,朝着孙尚俍的小臂轻轻一划,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再然后,柳姓女子手腕一抖,长剑便被抛出,稳稳地掷地一旁,她伸出手指,在孙尚俍手臂上的小伤口处轻轻一点,以内力推送着血液流动。 顿时,孙尚俍手臂上的小伤口开始流出黑色的毒血,那毒血颜色深沉,令人心悸。 看着这一幕,孙尚俍的脸色微微有些不适,但很快他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而柳姓女子则用她纤细的食指轻轻掠过一抹黑血,将其放在鼻尖前,仔细地嗅了嗅气味,之后,她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放血,似乎对眼前的情况胸有成竹。 待孙尚俍流出的毒血渐渐恢复正常,直至血液通红,柳姓女子再点一穴止血,对着孙尚儒说:“小儒,我屋子里有金疮药和布条,去找一下。” 孙尚儒答道:“哦哦哦,好,我去找。”说着跑进了身后的竹屋,不一会儿拿着药品和白布条出来。 柳姓女子将白色药粉洒在伤口处,简单包扎了一下,说道:“你的毒已经都逼出来了,如果还有些残余,服用一些你们武当的解毒药物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另外,这点皮肉伤应该可以自己解决吧?” 孙尚俍端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道礼:“武当弟子孙尚俍,多谢姑娘解毒救命之恩。” 柳姓女子淡淡道:“好了,不必多礼了,那你请便吧。” 明珞在一旁看了半天,由先前的不解,愤怒转至明白,三人上前:“姑娘妙手仁心,适才小道师兄弟数人多有冒犯,万分抱歉,请姑娘勿怪。” 柳姓女子点点头:“我还有几位病人,黄昏前应该可以医治完,你们若要等就等吧,不想等就请便吧。” 孙尚俍抢先答话:“好,我们等一会儿便是。” 孙尚儒凑到跟前,问:“那,师姐,你看我能帮点什么忙?” 柳姓女子笑了笑:“小儒,你不是专修医道的,帮不上什么忙,你在旁边坐一会儿,等忙完了,师姐和你好好聊。” 孙尚儒笑笑点点头,接着往一旁的石磨上坐下。 说着,柳姓女子坐了回去,继续帮乡亲诊治,刚才打打杀杀的场面吓坏了这些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一个个悄悄问她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柳姓女子几句话便安抚住了他们。 孙尚琂在他旁边坐下,看着柳姓女子,问着孙尚儒:“诶,小儒,这真的是你师姐啊,好像听你提起过一两次。” 孙尚儒点点头:“嗯,是啊,我记得我是五岁被爹送上长白山的,那时候,她就在了,大我几岁,小时候身体虚弱,雪山上又冷,差点病死,那时候都是我师姐照顾我的。” 孙尚琂不解:“那既然这样,怎么你刚刚没认出她来?” 孙尚儒回:“我师姐师姐好像是我九岁那年下山的,很突然,师父说师姐下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后来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孙尚琂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刚刚看她和大哥比武,我的天哪,她居然可以和大哥打成平手!” 孙尚儒反驳:“哪里是平手了,我师姐武功可厉害了,大哥还打不过她。” 孙尚琂有些惊讶:“什么?你别忘了,大哥是中了毒才反应慢一些的。”说完后,孙尚琂突然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虽然大哥中了毒,可是比拳掌和比剑那会儿,就算不用内力,大哥的武功也没占到上风,太极剑都没能克制住你师姐,确实是厉害。” 孙尚儒满脸骄傲地看着师姐,眼中尽是钦佩之情,他接着说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就是我经常穿的那件虎皮袄子,你应该有印象吧?” 孙尚琂点了点头,表示记得见过孙尚儒穿着那件袄子几次,但疑惑地问道:“是啊,我当然记得呀,只是之前看的时候觉得那件袄子有点大呢,这又怎么了?” 孙尚儒微微一笑,然后解释道:“其实那件虎皮袄子是我师姐亲手制作!而用来做袄子的那只老虎也是我师姐亲自捕杀!” 听到这里,孙尚琂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开,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不敢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竟然能在冰天雪地的山林间独自一人猎虎,顿时心中对小儒的这位师姐充满了敬佩和好奇。 孙尚儒回忆道:“那时候是我八岁左右吧,当时我的哮喘犯了,师父给我渡气,却只能吊着我的命,长白山上的人参吃了一圈也没见什么效果,师姐怕我真的就这样病死了,一天偷偷溜出去想再挖一些人参什么的。” 孙尚琂好奇:“那然后呢?” 孙尚儒继续说:“然后就是,她越走越远,居然到了山腰的一片树林,师姐只顾着自己找草药和人参,没想到一只猛虎盯上了她,当那只虎向她袭来的时候,她本能地躲过,然后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和那只虎斗了起来。” 孙尚琂继续听故事。 孙尚儒再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她当时只有十六岁,等师父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满身是血,一步一步拖着老虎的尸体往山上走。我吃了虎肉,喝了虎血和虎骨汤,加上勤练武,身体后来才慢慢好了起来。” 孙尚琂:“所以在你心里,你师姐不光是给你做了那件袄子,连你的命都是她救的,对不对?” 孙尚儒点点头。 孙尚琂又问:“唉,那你师姐叫什么呀?” 孙尚儒笑道:“我师姐啊,她的名字可好听了,她叫,柳湘凝!” 孙尚琂有些愣住,确实,这清新脱俗而又带芳郁的名字,的确让人心头一沁,再看那姑娘的脸庞,肤若凝脂,秀发纤纤。武功、气质、样貌似乎都有所不及,一时之间,孙尚琂这样刁蛮自傲的女孩,居然也有些轻微的自卑感。 孙尚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柳湘凝,满眼尽是回忆,满心都是欣喜。 第36章 再入武当 太阳逐渐西沉,夜幕悄然降临,忙碌了一整天的柳湘凝终于送别了最后一位前来问诊的乡民,她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药箱。 一旁的孙尚儒见状,迅速从磨盘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柳湘凝身边,帮着她一起收拾。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柳湘凝迈步走向孙尚俍等人并说道:“诸位道长,现在我诸事已毕,我们可以出发了。” 孙尚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建议道:“柳姑娘,如今天色已晚,今日你又是辛劳了一整天,不如在此休息一晚再走吧,我们几人都备有简单的行囊与干粮,即使在屋外露宿一宿也无大碍。” 听到这话,柳湘凝脸上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轻声回应道:“呵呵,方才你们几位倒是催我催得紧呢,怎么此刻反倒不着急了?” 明珞等三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同向柳湘凝躬身行礼,以表歉意。 柳湘凝对着孙尚俍几人解释道:“我本就习武之人,这点劳累不算什么,而且我也想早日回返,这里的乡民大多并不富裕,要是他们看病去别的地方,怕是诊金太贵,负担太重,早些前往武当,自然可以早些时候回来。” 孙尚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听从姑娘的安排吧,柳姑娘,你骑着我的马好了,我跟明珞师弟同骑一匹就行。” 孙尚儒见状,急忙开口说道:“哎,大哥,不必如此麻烦。师姐跟我同骑一匹马就好了,毕竟我那匹马儿要更健壮些,即便驮着我们俩人也不会太过吃力。” 孙尚俍闻言,转头看向孙尚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而一旁的孙尚琂则显得十分诧异,她对着孙尚儒低声道:“小儒,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呀!柳姑娘是女子,自然由我与她共乘一骑才合适啊。男女有别,你懂不懂啊?”说到最后半句时,孙尚琂刻意压低了嗓音。 听着孙尚琂的话,孙尚儒却是一脸茫然,他不解地问道:“姐,你说些什么呀?怎么搞得这么复杂!我和师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哪那么多连七八糟的讲究?来,师姐,咱们上马吧。”说罢,孙尚儒便将手伸向了柳湘凝。 柳湘凝看着孙尚儒,笑了笑,伸出手,在他的支撑下跨上了马鞍,接着孙尚儒快步上马,对着孙尚俍说:“大哥,我和师姐在前面等你啊,你们快点,驾——”说着,孙尚儒二人持着缰绳,先走一步。 孙尚俍笑了笑:“好了,我们上马吧,最好今夜就赶回武当。” “是,师兄。”武当三人和孙尚琂都上了马。 行至一段崎岖的山路,众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前头的孙尚儒问着柳湘凝:“师姐,当年你下山的时候,师父说你是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后来办完了吗?” 柳湘凝语气温柔:“小儒,你记挂了这么久吗?后来,师姐的事办完了。” 孙尚儒再问:“那师姐,你这么些年去了哪里啊?为什么也不会来看看我和师父,对了,师父也通医道吗?你从哪学来的这么高明的医术啊?师父都没教过我。” 柳湘凝解释:“其实师姐就是在这大江南北游历了一下,路程太远,发生的事也太多,就没回去看看师父。师姐遇到了很多人,很多名医,就跟着他们东拼西凑杂学了些医术,反正之前在师门,正常的认穴,扎针之法也有涉猎,就慢慢入了门,后来救济了很多穷苦的百姓,治得人多了,医术就慢慢好了。” 孙尚儒点点头。 柳湘凝欲语还休,问了出来:“小儒,师父,他还好吗?” 孙尚儒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忐忑,径直便答:“你问师父啊,嗨,一大把年纪了,精神旺得很,我下山的时候,二十招之内还把我揍得鼻青脸肿的。” 柳湘凝有些严厉:“小儒,你又不听话,惹师父生气了?” 孙尚儒笑了笑,解释道:“没有,师姐,师父当时想让我下山,试了试我的武功,过了二十招,他就让我下山了。” 柳湘凝松了口气:“师父还是这样有精神,真好啊,真的要抽空回去看看他了。”说着眼神多眨动了几次,微红。 孙尚儒安慰道:“师父这几年提你提的不多,可能是不想太伤感吧,不过,师姐,你放心吧,我这几年天天伺候师父做饭洗衣服,他活得可太舒服了。” 柳湘凝抿嘴,微微笑了一下:“对不起啊,小儒,我也本该给师父尽尽孝的。” 孙尚儒淡然:“没关系啊,师姐,等武当的事忙完了,就回长白山看一看吧,我和你一块回去。” 柳湘凝点点头:“嗯!” 后面的孙尚琂看着前面俩人聊得不亦乐乎,有些吃醋,白眼。 孙尚俍策马走至他旁边同行,笑着问:“怎么了,小琂,又不高兴了?” 孙尚琂不太开心:“大哥,我可是小儒亲姐姐,就算我不比他师姐亲,那也差不多半斤八两,小儒什么时候对我有过这么好脸啊,哼。” 孙尚俍哈哈一笑:“小琂,你没听小儒说吗?他小时候师姐喂饭,采药,还拼死杀了只猛虎,取了虎骨虎血救的命,你也没什么好妒忌的了。” 孙尚琂不敢置信看向孙尚俍:“啊,大哥,你还偷听我和小儒的谈话啊?” 孙尚俍得意地笑了一下:“呵呵呵呵,也不算是偷听,只不过当时解了毒,运气顺畅,凑巧恢复内力的时候听到了,既然是小儒小时候的事,我就顺带听一下了,不算偷听吧,哈哈,不过小琂,你要是对小儒温柔一点,我估计他对你也这样,嗯?” 孙尚琂听大哥这般取笑自己,直接用脚往孙尚俍胯下马肚子一踢,快步向前。 马受这一惊吓,有些急躁,孙尚俍好不容易安抚住了马,看着孙尚琂的背影:“诶,小琂,你可小心一点,这可是夜间,山路不太好走的。” “哼——”孙尚琂不回头,不理睬。 “呵呵呵呵——”孙尚俍看着妹妹的背影开怀一笑,明珞几人架着马上前。 “好久没看大师兄这么笑了,看来师兄心情不错,自从师兄回武当,这些天来,一直都是绷着一根弦,今天也该松一口气了。”明珞淡然看着孙尚俍。 孙尚俍回望明珞:“是啊,好久没有这般轻松了,原来这毒是能解的,有柳姑娘上山,师弟们的毒应该不在话下,接下来就能全力寻找师父和追查神秘人了,难得的好消息。” 明珞道:“大师兄连日操劳,真是辛苦了,今晚回武当,好好休息一下吧。” 孙尚俍会意:“你们也是,值夜、巡山那么久,比我辛苦多了,武当快道路,我们快些上山吧。” “是!”众人回应,稍稍加快了速度。 武当山道点着通明的灯火,走过一级一级台阶,看向武当的山门,清尘、南星两位道长已在大门口等候了。 孙尚儒下马,再扶着师姐下马,一举一动,甚是温柔。两位道长不知他们二人的关系,脸上显过一丝疑惑,倒也没说什么,笑脸相迎。 孙尚俍快步上前,站到两位师长旁,介绍:“二位师叔,这位白衣女子便是弟子们下山请来的名医,柳姑娘。” 两位道长均向柳姑娘行了道礼,清尘道长道:“多谢姑娘高义,星夜赶来,老道实在过意不去。” 柳湘凝对着两位道长恭敬地回礼:“两位道长不必客气,在下是医者,自然该急人所困。” 清尘道长笑着说:“多谢姑娘,客房已命弟子收拾好,临近孙姑娘房间,姑娘放心,武当弟子不会随意打扰,姑娘今夜好生休息一下。”说着掌灯弟子向柳湘凝行礼,正欲带她过去。 柳湘凝直截了当:“多谢两位道长,我既是来出诊的,还是让我看一下病人吧,要不然,心里装着事,睡也睡不着。” 两位道长一时措手不及,转而一想,相对一笑,清尘继续道:“想不到姑娘性情如此豪爽直接,好,那辛苦姑娘了。” 南星带着柳湘凝往丹房方向去,清尘嘱咐旁边的小道童弄一些斋饭夜宵,送到丹房,给一行人备用。 房内,灯火通明,柳湘凝已摸过了所有中毒弟子的脉案,转向南星:“请问道长,先前用药的药方可否借我一观。” 南星点点头:“这是自然。”拿着几份纸张交给柳湘凝,补充道:“这几张是先前的,后来这一张用药险了些,但好在有孙小公子送来的天池之水,当真神妙,几位师侄的毒最终还是控制住了。” 柳湘凝看着药方,脸色舒缓了一些:“道长当真是圣手,用药用针,在下也是钦佩,只是请恕在下直言。” 南星欣然而答:“柳姑娘但说无妨。” 柳湘凝道:“道长用药极是有法,我也改不得几处,但是如此只能保证几位道长毒素不再扩散,但终究不是解毒之法。” 南星疑惑:“柳姑娘的意思?” 柳湘凝说道:“请道长允准,明日一早,我便想去武当的那处后山瘴林,查探一下究竟是何种草植或毒物,如此方可寻得解方。” 在场众人一时惊讶。 “师姐?” “柳姐姐——” 第37章 廊下夜话 柳湘凝止住了众人,正要说话,孙尚儒打断:“师姐,那里太危险了,你真的不能去,我大哥这么高的武功都在那莫名其妙中了毒。” 孙尚琂也是担心:“是啊,柳姐姐,我们请你来是解毒,你这刚来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你也在那中了毒,怎么办,我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南星道长说道:“姑娘远来武当,便是贵客,老道不敢让姑娘有任何闪失,此事可否再议一下?” 柳姑娘再一次止住了众人:“各位,请听我说,我亦知此行有些危险,但我是医者,对药毒自有分寸,更何况,我是雪山门下,自幼喝的便是天池之水,体质已算特异,对大部分的毒物都有抗性,各位不必太多担忧,而且不弄清楚后山那片瘴林是怎么回事,几位的道长的毒也解不了。” 孙尚儒疑惑:“师姐,那你不是帮我大哥把毒解了吗?再放一次毒血不就好了?” 柳湘凝解释道:“小儒,你大哥下山之时原本毒素就已经逼去了大半,况且他内功深厚,自身底子好,我与他相斗一场,令他浑身气血沸腾,这时他正好将余毒逼至一处,我用放血之法施救,自能解毒,只是这几位道长内功已经涣散了不少,而且都在昏迷,只得以药物解毒,我说的不知道你能否听明白。” 孙尚儒说道:“我大概好像听懂了,但是,师姐,这还是太危险了。”突然,孙尚儒好像若有所悟:“师姐,你刚刚说常年喝天池水的人体质特异,那我也是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柳湘凝有些急躁地看着孙尚儒:“小儒,别捣乱,听话!” 孙尚俍听了良久,开口问向柳湘凝:“敢问柳姑娘,中了此毒而又解了毒的人,是否对此毒有抗性,在下已完全解毒,可否由在下前去?” 柳湘凝看向孙尚俍:“请问孙公子,你感染一次风寒之症后,难道余生便不再染风寒了吗?” 孙尚俍点点头:“在下明白了。” 其他人还准备相劝,孙尚俍向南星说道:“师叔,我看柳姑娘既有此把握,不如让她试一下吧,弟子见识过柳姑娘的武功和医术,极是不凡。” 孙尚儒和孙尚琂看向孙尚俍:“大哥?” 他们绝想不到平日里最懂礼节,对女孩子最照顾的大哥居然会第一个同意。 南星思虑了良久,看了一眼清尘,最后点点头:“如此,便有劳柳姑娘了,不过,姑娘万万小心,一有不适,立即退出,我会让弟子们在外围接应。” 柳湘凝道:“好,有劳道长了。” 一旁的清尘喃喃自语:“师姐,长白山,天池,雪山,嘶——”想过片刻后望向柳湘凝:“请问柳姑娘,你可是长白山雪山老人门下?” 柳湘凝点点头:“正是,方才救人之急,未报师承。” 清尘道长赞叹:“原来是雪山门下高徒啊,失敬失敬,老道也曾听闻尊师的武功和威名,只是武当与关外相隔万里,老道久居山中,未曾得缘一见,当真憾事。” 柳湘凝向清尘行了一礼:“多谢道长称颂,在下以后回师门看望师父,若是师父要下山云游,自当陪师父来武当山一晤。” 清尘道长笑着说:“好,届时,老道必煮茶以待。对了,这里有些斋饭,姑娘和几位小友一路辛劳,快用一些吧。” 柳湘凝谢礼:“多谢道长,我带一些回房吃吧。” “师姐,我帮你拿吧,早点回去休息吧。”孙尚儒抢过孙尚琂面前的托盘给柳湘凝带路。 “喂,臭小子,这么多份,你非抢我的?”孙尚琂一脸怨气。 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此刻,在柳湘凝房中,孙尚儒,孙尚琂大快朵颐,孙尚儒端着碗往嘴里扒饭。 柳湘凝看着孙尚儒大口吃饭的样子,一直笑着:“吃饱了吗,小儒?” 孙尚儒嘴里最后一口饭还没吞进去,急急点点头。 孙尚琂看着这弟弟五大三粗的样子,一脸嫌弃:“小儒,又没人和你抢,你吃慢一点好不好,丢不丢人?” 柳湘凝淡然一笑。 孙尚儒也不理睬,看着柳湘凝:“师姐,我这些年身体健壮了许多,饭量也是别人的两三倍,就是武当山做的是素斋,我又不能吃荤,只能多吃些米饭和素菜了。” 柳湘凝笑了笑:“也好,小时候,你身体那么虚弱,连师父都担心你活不过成年呢,现在这么能吃,真好,呵呵呵呵!” 孙尚琂有些惊讶:“哇,柳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没有顾及地笑呢,嘻嘻。” 柳湘凝有些惊讶:“啊,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啊?哈哈——” 孙尚琂笑道:“刚开始见你的时候,除了觉得你长得好看之外,还冰冰冷冷的,就算是笑也是浅笑,淡笑,我还以为你不太好相处呢。” 柳湘凝继续问:“那现在呢?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孙尚琂笑道:“那当然是很好了,我也可喜欢柳姐姐了呢,要是以后再和柳姐姐切磋切磋武功,那就更好了。” 孙尚儒喝完最后一口汤:“你少臭美了,要不是我在这,就你这臭脾气,我师姐估计都懒得搭理你。” 孙尚琂一脸生气看向孙尚儒,脚尖踩着孙尚儒的脚背,她练的是轻功,脚尖力大,孙尚儒疼得有些吃不住。 柳湘凝打趣道:“好了,小儒,你别老逗你姐姐了,今天很晚了,早点回去睡吧。” 孙尚儒点点头,孙尚琂接话:“小儒,你看看,我和你师姐好歹也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赖着不走,非要柳姐姐催你,你才肯走。” 孙尚儒没好气:“我正要走啊,你不走吗?” 孙尚琂打了个哈欠:“嗯,走,回去睡觉。” 两人回房后,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柳湘凝打开门,竟然是孙尚俍,手中拿着一份长卷。 孙尚俍并未进门,只是说道:“柳姑娘明日要前去后山, 在下匆匆手绘了一份武当后山的山路草图,希望能派上用场。”说着将长卷拿给柳湘凝。 柳湘凝接图后感谢道:“多谢孙公子。” 孙尚俍道:“夜已深,在下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告辞。”说着便离开。 柳湘凝走出房门,在长廊上伫立,眼前的空阔之地在月光下似是染了一层流霜,这女子就这般凝望夜空。 孙尚俍原本已走至长廊末端,看着柳湘凝伫立在夜中,不自禁地又靠了过去。 “柳姑娘是睡不着吗?”孙尚俍好奇地问。 “今日事出匆忙,竟未顾得上这般夜色。” “月华如水,确实难得。” “以前在山下,也常望夜空,只是群山阻隔,想不到武当山上的夜幕如此空阔,这便是山上的风景吗?” “幽谷有幽谷之景,山巅有山巅之景,地点不同,时节不同,春夏不同,各处自是不同之景,能有所见所感之景便是最好。” “呵呵,公子倒是豁达。” “姑娘对在下有疑问吗?” “方才我提出要去后山,所有人都在阻止,我却不曾想到,公子居然是第一个同意之人。” “呵呵,原来姑娘问的是这个,我见姑娘武功卓绝,行事稳重,既然提出此项,必然心中自有轻重,既然姑娘差不多成竹在胸,我又何必添乱呢?” “公子倒真像是修道有成之人,一言一行皆是无为清淡之心,只是这山巅之景我已看过,看久了,还是习惯原先在山下的夜景。” “那姑娘随心就好。” 孙尚俍说完本想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一句词,对着柳湘凝问道:“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这句词出自吴文英的《风人松》,应是姑娘闺名的出处吧,请恕在下好奇,为何改了一个字?” 柳湘凝淡然解释:“也没有什么,我师父当年在湘水遇见了一位很重要的人,后来给我起名的时候,就用了湘字。” “原是如此,原来雪山前辈也是有这般红尘过往和诗意之人,只是在下缘薄,仅仅见过雪山前辈一面,他的武道,在下钦慕已久。” “公子便是孙老板和沈女侠之子,沈女侠轻功和金锥的威名,我游历江湖之时便如雷贯耳,孙老板虽甚少动武,但年轻时便能娶沈女侠为期,想必武学造诣更是不凡,名门之后还有什么特别的羡慕的吗?” “其实在下只是对武学更感兴趣,更爱研究罢了,可是细细想来,在下习武多年,所习武功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以及危难时自保而已,但可用之处甚少,不如姑娘这一身医术,诊治乡里,每日可以学以致用,当真极好。” 柳湘凝有不解之色,孙尚俍继续说:“其实,对于武功,我亦曾想将来用于送货、走镖、行商,或是救人一时之困,亦或是边关告急时当一名兵士卫国杀敌,市井之气也好,三教九流也罢,庙堂亦或江湖,能将武功用在真正该用的地方,或许才是习武之人真正的目的。” 柳湘凝眼中有过一丝赞赏:“想不到公子出生富贵,竟这般包容,这志向很是高远,已远胜江湖中为名为利的俗人。” 孙尚俍笑道:“姑娘过誉了,在下时常游历江湖,见过不少江湖的杀戮争斗,也见过不少冻饿乞食的百姓,年轻气盛,总想做些大事好事,有些托大了,让姑娘见笑。” 柳湘凝淡淡欣慰看了一眼,未曾再答。 孙尚俍行礼:“在下不打扰姑娘观景了,告辞。” 孙尚俍淡然离去。 柳湘凝默默一个人,在月色下,在长廊下,双手抱胸,虽有些寒冷,却依旧直直地看着夜空,似乎有一种忧郁的思绪永远萦绕心头。 第38章 危机四伏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大约是辰时时分。 柳湘凝轻轻地推开了房间的门扉,一瞬间,一缕微弱但有些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阳光洒在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让人感到温暖而舒适,柳湘凝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和阳光的味道,心情格外愉悦。 此时此刻,孙尚儒和孙尚琂已经站在房门口等待多时了。见柳湘凝出来,孙尚儒关切地问:“师姐,昨晚休息得如何?还有,你吃过早饭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而亲切,眼神中透露出对柳湘凝的关心之情。 柳湘凝微笑着回答道:“没事小儒,昨晚睡得还算安稳,早饭我们简单吃些馒头米粥就好。” 孙尚儒听后,连忙笑着说道:“那我们一起去用早膳吧,好多年都没见你了,我可得好好陪你在武当山逛一逛。”说完,他便引领着柳湘凝向膳堂走去。 用过早饭,三人同行,穿过几座小殿,来到了主殿太和宫前,殿前广场有上百名道童,整齐划一地习练剑术,动作轻柔却一气呵成。 孙尚琂赞叹了一句:“遭逢如此大变,大部分弟子的早课也未曾停下,果然大派风范。” 柳湘凝回道:“昔年张三丰张真人乃不世出的奇人,凭一己之力创建了武当,且与少林相比也不遑多让,数十年下来,武当弟子人才辈出,底蕴已相当深厚,如此也不必见怪。” 孙尚儒默念:难怪前几天,我和明珞晨间论武,他有那样的见解,原来武当师承这么深厚。 行至太和宫主殿檐下,清尘、南星和孙尚俍等弟子已等候多时,见柳湘凝走来,两位道长及众弟子齐齐向她行礼。 柳湘凝微微躬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轻声说道:“两位道长请留步,稍后我将独自一人前往武当山的后山密林进行查探,就不劳烦二位远送了。” 清尘道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他双手抱拳道:“此次行动本应由我们武当派负责,如今但却要劳动姑娘深入险境,实在惭愧至极。不过请柳姑娘放心,稍后我会派遣几名得力的武当弟子在密林外围接应,确保姑娘的安全无虞。” 柳湘凝轻点颔首,表示感谢。 看着眼前这位勇敢而坚毅的女子,清尘道长不禁暗自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虽是后辈却令人钦佩不已。 孙尚儒向孙尚俍说道:“大哥,让我也去吧,照我师姐的意思,我常年喝天池水,我应该也差不多算是百毒不侵的体质,要是师姐有危险,我还能及时把师姐带回来。” 孙尚俍看两位师长没有异议,犹豫了片刻,答应:“好,就依你吧。”说完后又对着孙尚琂继续嘱咐:“小琂怕是也耐不住这山上的寂寞,一同去吧,不过你们切勿莽撞胡来,后山那片地方毕竟危险,一切都要小心。” 孙尚琂笑道:“就等着大哥这句话了,嘻嘻。” 行至后山外围,孙尚儒姐弟在此与柳湘凝分手,几位武当弟子围住外围。 孙尚儒对着柳湘凝道:“师姐,我先送你到这,这个铃铛你带上,有危险就摇铃,我马上冲过去,你放心,我和你一样的体质,不会有事的。” 孙尚琂嘱咐道:“柳姐姐,千万小心。” 柳湘凝收下铃铛,点点头,拿上了孙尚俍所绘的图册。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后,柳湘凝转身迈步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而在她身后不远处,孙尚儒、孙尚琂和一群身着武当道袍的年轻弟子们默默注视着她远去的方向,眼神中尽是对她的感激与担忧之情。 那片密林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周围长满了茂密的竹林和树木,草丛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朵交织在一起的芬芳香气,有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各色花样,五彩缤纷,花香甚至令人沉醉,随着不断深入林子内部,这些色彩斑斓的花朵愈发密集地生长着。 柳湘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各种各样奇特的花草植物,偶有几步驻足顺手摘下几株放在手中,凑近鼻子闻一闻它们散发出的独特气息,然后又继续朝着前方迈进。 就在这时,突然间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此处可是死地,请姑娘再勿往前!” 这声音语气凝重且带有威胁,从四面八方传来,显然是混杂着内力发出,在林中回响,周边的花草都被震动了一下。 柳湘凝只是停顿了一下,无意理会这女子的警告,从容行前走。 霎时间,四面八方钻出来各型各色数十条长蛇,围攻向她。柳湘凝不慌不忙,只在周身洒下些许黄色粉末,那些长蛇似受了刺激,再难向前,有些竟向后退去。 眼看自己的蛇阵竟被这女子轻易破解,柳湘凝继续走向前,林中女子手持长鞭,从迷雾中现身。 是孙尚儒之前遇见的那个善于用毒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嘴角轻扬,眼神中透着一丝戏谑地说道:“刚才就已经警告过姑娘了,没想到你如此不知死活,偏爱多管闲事!真是可惜了你这娇柔白皙、温润如玉般的小脸儿咯,哈哈哈哈!”一阵清脆恶毒的笑声瞬间响彻山野。 柳湘凝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轻笑一声回应道:“原来这么轻易便能将你引出来啊!” 红衣女子闻言猛地一震,面露惊愕之色,失声喊道:“什么?”她望着柳湘凝的眼神,见她全无惧色,淡定自若的表情立即警惕了起来,再一看自己已走到柳湘凝周身一丈之内,瞬间明白了。 柳湘凝淡定说道:“其实我本来也不需要往前走了,刚刚问过那些花香,我大致已知晓你们下毒的手法,再往前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谁料想你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红衣女子脸色由凶气转为冷笑:“好聪明的姑娘,比武当山那些蠢道士厉害多了,可惜——” 红衣女子话音未落,只见她手臂一挥舞,手中的长鞭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直直地朝着柳湘凝的脸颊飞射而去!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尚琂突然出现在了柳湘凝的身旁,她身形一闪,瞬间移动到了柳湘凝身前,将柳湘凝紧紧地护在身后,与此同时,孙尚琂的目光紧盯着前方的红衣女子,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而另一边,孙尚儒也从黑暗处悄然现身,并迅速飞身而出,手中银枪准确无误地缠住了红衣女子挥出的长鞭。 红衣女子见状,手腕猛地一抖,长鞭立刻从孙尚儒的银枪上挣脱开来。 原来,孙尚儒和孙尚琂兄弟俩始终对柳湘凝放心不下,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悄悄跟随其后。 而此时,孙尚儒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不禁脱口而出:“是你!”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他没想到在京城郊外遇见的用毒女子竟然出现在了武当后山。 红衣女子魅惑地笑着看着孙尚儒:“孙小公子,别来无恙啊,让姐姐好想啊。” 孙尚儒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每次兴风作浪都是你们?” 红衣女子笑着说:“那你猜啊。”说着全力攻向孙尚儒,每一鞭都有破玉碎石之力。孙尚儒以银枪相敌,腾挪翻身,战成平手,而且两人所用的皆是长兵器,互相近不了身。 数十招后,红衣女子看着眼前三人,心想必须尽快脱身,虚晃一鞭,孙尚儒持枪回防,红衣女子乘势笑道:“好了,老娘今天不陪你们玩了。” 说着脚尖踮地,腾跃而上,孙尚琂看准时机打出两枚金锥射向红衣女子,正中之前,一枚冰刃突来,直接打落了两枚金锥。 白影闪过,孙尚琂看到了那团白影,轻功顿起,上前与之相斗。 白衣女子突然飞至孙尚琂身前,想出其不意偷袭,却被孙尚琂避开一步,白衣女子生了退意,越上树枝,孙尚琂几乎与她同时停在树枝上,白衣女子再瞬移几步,孙尚琂紧随其后。 她们二人每一步都迅疾如闪电,孙尚儒眼睛模糊,只能看见两个身影匆匆闪过,那白衣女子甩不开孙尚琂,孙尚琂也没法更快一步停至其面前,双双落地,对峙片刻。 孙尚琂未曾想到,当世除了母亲和师父之外,竟还有人能将轻功练至如此境界,突如其来势均力敌的对手,让她有些心痒。 “玉琼宫,不错,不错,可惜璐瑶仙子眼光不行,收了你这么一个愚笨的徒弟,当真有辱师门了。”白衣女子轻慢道。 “你说什么?”孙尚琂从未受过这般侮辱,听了这话,一时激动,方寸稍乱。 白衣女子见机,发来两枚冰刃分别攻向孙氏姐弟,同时,一白一红两人向林中深处腾跃而去。 孙尚琂怒眼一视,随手一枚金锥击落冰刃,另一枚在孙尚儒以银枪回击前,被柳湘凝腰间软剑一击而散,孙尚儒望向师姐时,软剑已缠回至腰间。 孙尚琂转头看,内心一震,柳湘凝刚刚那一剑,连她都差点没看清楚,竟然比和大哥比剑时还要厉害。 孙尚儒自小就见识过师姐的武功,倒也习以为常,转头问向孙尚琂:“姐,咱们不追吗?” 孙尚琂平复了怒气,思考一下,虽有些不甘心,但也冷静:“算了,咱们今天是来探查这些毒花毒草的,而且我们三个对这林子都不熟悉,而且刚刚那女子既然有帮手,就不确定她们之后还有没有后手,先稳一稳吧。” 柳湘凝听出了孙尚琂的不服气,淡淡一笑:“走吧,今天查到的事情够多了,咱们先回去吧。” 孙尚儒点了点头,和师姐并行而回,孙尚琂稍慢一步,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第39章 瘴毒之谜 走至武当山门前那条古朴而静谧的小路上,孙尚俍早已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孙尚琂一眼望见大哥的身影,立刻满脸喜色地加快脚步,热情地向孙尚俍打招呼:“大哥,你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孙尚俍会意了一下弟弟妹妹,接着他转向柳湘凝,神情恭敬地说道:“柳姑娘,在下奉两位师长之命,特地在此等候姑娘。姑娘此行辛苦了,不知一切是否顺利?” 柳湘凝微微颔首,礼貌地回答道:“多谢孙公子关心,此行还算顺利。” 孙尚俍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在前面为柳湘凝带路。他边走边回头看着弟弟妹妹们,关切地问道:“你们一路上也没事吧?” 孙尚琂赶紧回答道:“大哥放心,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今天在后山,我们遇到了一些小状况,不过都已经顺利解决了,有惊无险,嘻嘻嘻嘻!”孙尚琂俏皮地笑着。 孙尚俍似是早有预料,点头道:“没事就好,那回去见到两位师叔再说吧,以后你们慎重一些,千万别再随意犯险。” 孙尚琂连忙点头答应:“嗯嗯,大哥,以后我都听你的。”又是俏皮一笑。 孙尚儒见状,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看着大哥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接着,一行人来到了弟子房,只见两位道长早已在门口等候。 孙尚俍立刻上前向师叔清尘道长和南星道长见礼,柳湘凝也紧随其后,恭敬地向两位道长行礼。 柳湘凝将上午在竹林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出来,包括如何发现中毒迹象、如何推断出是人为下毒、以及最后如何找到线索等等,阐述得详细而生动,短短数语便将整个事件的经过都重现在了众人眼前。 清尘道长听完柳湘凝的讲述后,已经了然,接着眉头紧锁地说道:“现在可以确定,武当弟子中毒确是人为所致。这背后必定隐藏着某种阴谋。而且,由此可见,掌门师兄的失踪也绝非偶然,应是蓄谋已久,今日我们确实是大有收获,若暗中之地还有后手,我们也可有所准备。” 南星道长引手指向床榻上的几位中毒弟子,说道:“多谢柳姑娘仗义援手,身入险地,门内几位弟子虽然尚未复苏,但症状已缓,脸上黑紫之气已稍退去,不知姑娘今日是否探明是何种毒,此毒是否可解?” 柳湘凝面色平静地回复南星道长:“道长无需多礼,身为医者,这是我应尽之责,今日我探访贵派后山密林,意外发现了几样奇特的花植,特意带来,请道长一观。”说着,她从袖中轻轻拿出几束色彩斑斓的花束,红的热烈,蓝的清新,全数递到南星道长面前。 南星道长接过花束,他的目光立刻被这些花所吸引,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瓣,又轻轻地将花束放置在鼻前嗅了嗅,接着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困惑,因为这些植株在他看来,不过是些常见的滴水观音、夹竹桃、郁金香等花草,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然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南星道长突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真是太大意了!”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责。 清尘道长在一旁看着,虽然他不专医道,但也能看出南星道长此刻的心情。他不解地问道:“师弟,你这是何意?这些花草有何特别之处吗?” 南星道长转头看向清尘道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师兄,这些花草看似寻常,但实则暗藏玄机。它们所散发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竟然能形成一种特殊的毒效。我先前只以为来人是下的一种未曾见过的奇毒,没想到是这几种花卉混合的复合毒,你看这几种草植本是寻常可见,寻常百姓家中亦有手植,只是医经记载,这些花植都有毒性,就如这滴水观音,通身有毒,尤其是枝叶滴下的水珠毒性极大,还有这夹竹桃和郁金香,本是观赏之物,但是其花粉之中的毒性能令人头昏脑涨或昏厥乏力。” 说了一连串的药理,南星道长看着清尘道长的眼神笑了笑,再解释道:“原本这一两株草植倒也无妨,平常多通通风,注意一下也无大碍,只是若是这成百上千的花草汇在一起,各种花毒复合交杂,一下子诊断之时,竟也不知如何着手。” 清尘道长沉思着,眉头紧锁,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武当后山那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他缓缓开口:“我武当后山确实草植茂盛,各种花草应有尽有,但你们所说的这几种花草,我并未记得有大面积种植。而且,我们武当山历来以清静无为着称,数十年来,这些花草与我们相安无事,怎么最近一段时间,众弟子会陆陆续续中毒呢?” 南星道长听后,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转向站在一旁的孙尚俍,温和地说:“孙师侄啊,你一直在后山修炼,对那里的环境应该比我们更为了解。你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尚俍微微颔首,他回想起自己在后山修炼时的情景,沉思片刻后,分析道:“师叔,弟子猜测,这中毒的源头,可能是雾岚。” “雾岚?”众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孙尚俍解释道道:“武当群山之间,常年云雾缭绕,尤其是清晨和傍晚时分,雾气更为浓厚。而武当后山的地形特殊,气候湿润,此外由于地势险峻,道路崎岖,因此行人稀少,人迹罕至,正是雾岚形成的绝佳之地。这样的环境,对于想要暗中行事的人来说,无疑是绝佳的掩护。” 孙尚俍顿了顿,继续道:“我猜想,很可能是有人利用了这里的雾岚作为掩护,从后山的最深处开始行动。此人事先准备了各类花种,或许还混入了某些特殊的毒草,然后一点一点地向外围延伸,悄然无声地撒播这些花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花草在土壤中生根发芽,生长,直到它们旺盛到足以聚集毒素,形成一片毒区。” 听完孙尚俍的话,孙尚琂也忍不住分析道:“照大哥的意思分析下来,等到这些花草的毒性足够强烈,能够对人或动物造成伤害时,那人便开始了他的行动。” 孙尚儒问道:“那照现在来看,那人的目标就武当是掌门凌虚道长,可是凌虚道长失踪了,是被害了还是被困在什么地方,然后那个下毒的现在害了这么多武当弟子,之后呢,他要做什么?” 孙尚琂思索片刻,补充道:“小儒,我们暂且先不要往远了想那么多,眼下就有几件事想不通,按照我们刚才的分析,那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武当山至少数月有余。要知道,武当山天下正派之首,高手如云,戒备森严,那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做到长时间潜伏而不被发现的?”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继续说道:“再说说日常起居,即便是修行之人,也需吃喝拉撒吧,那个人在武当山潜伏数月,他总不可能一直辟谷吧?就算他小心翼翼,去偷取膳堂的斋饭,但一日三餐,如此频繁的行动,怎么也该引起武当弟子的警觉,可我们至今都未能察觉他的踪迹,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孙尚琂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思考,继续说道:“还有,从这个人的行动来看,他对武当山的布局和环境似乎了如指掌。无论是潜入的方式,还是行动的计划,都如此周密,几乎滴水不漏。这是否说明此人对武当山足够了解,甚至说轻车熟路,否则,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武当上前弟子眼皮底下做到这么多事的?” 孙尚琂的话语让清尘、南星以及一众武当弟子生出一种莫名的忧虑,似乎这个疑点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想。想要解开这个谜团,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证据,但是,眼前这些可疑之处已经让他们惊悚不已了。 孙尚俍听了孙尚琂的话分析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实质性的论断来,不经意看到一旁的柳湘凝正端坐在桌旁,手写着什么。 孙尚俍走到柳湘凝的身边,看着她低头专注地书写,不禁好奇地问:“请问柳姑娘,你在做什么?” 柳湘凝并未抬头,她的眼眸紧盯着纸上的字迹,手中毛笔不停地在砚台上蘸墨,一边回答道:“现在既然已经查明了毒源,那么解毒的步骤也就相对明朗了一些。我正根据那些具有解毒功效的花草药物,草拟几张药方,这些药方中的药物用量都很小,我们可以花些时间试验它们的效果。等找到了最合适的药方,我们就可以开始慢慢为各位道长解毒了。虽然这个过程可能会稍长一些,但相对来说也会更安全稳妥。” 说完,柳湘凝轻轻放下毛笔,将写好的药方递给站在一旁的南星道长。南星道长接过药方,对柳湘凝表示了深深的感谢,并向她行了一礼。 随后,南星道长转身对旁边的道童吩咐道:“你去按照柳姑娘的药方,把药材抓来,然后尽快煎药。”道童恭敬地应了声,便转身跑去抓药煎药。 看着道童离去的背影,柳湘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来武当只一天,但仅仅这一日的见闻便已觉察到暗中之人手段狠辣,布局环环相扣,看着窗外碧玉青秀的山景,只有山雨欲来之感。 第40章 投石问路 舒缓了片刻,柳湘凝神思如常,接着向房内众人说道:“在下只是医者,其余之事或是江湖恩仇,或是扬名立威,我都帮不上忙,既然开了药方,我会在武当山多住些日子,若几位道长身体有恙,我也好从旁应对。好了,几位慢聊,在下先回房休息了。”说着点个头示意一下,转身便要离开弟子房。 孙尚俍对着柳湘凝说道:“有劳柳姑娘如此费心,万分抱歉,姑娘回房好生休息,小儒,帮忙送一下柳姑娘。” 柳湘凝轻轻回了句:“嗯。” 孙尚儒没有多想,带着师姐往客房方向走。 孙尚琂看了一眼大哥的表情,知趣地对柳湘凝说道:“诶,柳姐姐,等我一下,今天忙了这么久,你饿不饿啊,我拿一些饭菜来,一会儿到你房里去吃啊。”说着跑向孙尚儒两人。 孙尚俍看着弟弟妹妹都已离开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他回头看向清尘道长,发现清尘师叔正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清尘道长平静地说道:“孙师侄,南星师弟,这药还需慢慢煎熬,方能发挥其药效,此刻无事,咱们一同到后堂休息片刻如何?” 南星道长闻言,点了点头,孙尚俍跟在两位师叔身后,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房间,房间内布置得简单而雅致,一张木桌旁摆放着几张坐垫,桌上放着一套紫砂壶茶具。 三人坐下后,南星道长从怀中掏出那张药方,仔细端详着上面的药材和剂量。他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点头自语。清尘道长则端坐在桌旁,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双眼微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孙尚俍看着两位师叔的侧脸,他知道这两位师叔都在静思,他静静地坐着,丝毫不敢打扰他们两位。 房间内的烛火摇曳着,昏暗的灯光照出三人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茶香渐渐弥漫开来,与道房内熏香之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 直到茶香渐熄,清尘将杯中茶水饮了一口才问道:“小俍,现在房内只有我和你南星师叔,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孙尚俍头一抬,端正地说道:“师叔,弟子现在斗胆猜测,师父并未遇害,并且极有可能就是困在后山林中。” 清尘点点头,言语道:“后山那片林子确实诡异地很,我先前猜测那是那神秘人或者其同伙隐身之处,不过你何以判断掌门师兄并未遇害?” 孙尚俍说道:“今日听小琂所说,那善用毒的红衣女子一再警告柳姑娘,显然是怕柳姑娘再往前发现更多的秘密,那就说明密林深处却有可究之处。” 清尘点头赞同,又问:“嗯,确实如此,现在想来,这密林深处应该还有不少隐秘,可是这又如何能判断掌门师兄是否遇害,又困于其中呢?” 孙尚俍再解释道:“师叔,我们现在从源头分析,他们对师父下手,其目的或为报仇,或为扬名,亦或为控制师父,要挟武当一些什么。” 清尘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是,前两者可能性都不大。” 南星也点头赞同。 孙尚俍解释道:“确实,师父为人宽和,与江湖正道人士从未树敌,即便是那些被师父惩治过的武林败类,他们若要报仇,前些天便可动手,可是下手之后为何还要留在武当等着我们搜捕呢?” 清尘赞同:“嗯,确实如此,至于扬名更加不可能,若是有人挑战武当绝学,自当上门光明正大地挑战,江湖中人求名绝不求恶名,如此卑劣行径,绝不是为扬名立万。” 孙尚俍补充道:“那既然如此,那大概便是对方计划要挟武当做些什么,所以挟持了师父又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将师父困在了林中,借由制造的瘴毒为掩护,隐身其中,然后向我们摊牌。” 话音一落,屋内三人均感到一股寒意袭来,强敌环伺在侧,而武当这边却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想到此处,他们的心中阵阵后怕。 这时,刚刚一直沉默的南星道长突然发话了:“可是掌门师兄失踪已有大半月,那背后之人为何还不行动?”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安。 孙尚俍摇摇头,紧锁着眉头:“这一点,弟子也想不明白。也许他们还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在这之后发生了一些我们尚未得知的变故。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先前处处受制于人,现在我们需要更加主动一些才行。” 清尘听到这里,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如何主动?” 孙尚俍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清尘和南星:“投石问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投石问路?”清尘和南星对视一眼,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们不明白孙尚俍的意思,想要进一步询问。 孙尚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弟子在想,这其一,目前我们已知他们制毒的毒源以及解药之法,那便第一步毁了那些毒花毒草,先破了瘴毒。” 清尘饶有兴趣:“然后呢?” 孙尚俍补充道:“再然后,就是做他们不希望我们做的事情,那女子不愿我们深入林中,那我们偏要一探究竟,就算不一定能查探到师父的踪迹,起码也能知道更多关于敌人的秘密。” 南星一向沉稳,有些担忧地问道:“师侄啊,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孙尚俍淡淡一笑:“师叔,若是打草惊蛇了,是否又可以顺势引蛇出洞呢?” 说完三人对视,哈哈一笑。 清尘挑了挑蜡烛上的灯芯,屋内的光明显亮了一些,向孙尚俍问道:“既然如此,小俍,按你的计划来吧,我们二人可以帮你些什么?” 孙尚俍恭恭敬敬向两位师叔行礼:“多谢二位师叔,今天柳姑娘写的方子,这两日请南星师叔费心一些,待把握到最适宜的药量,请师叔配置一些御毒解毒的药丸。” 南星一口答应:“嗯,这个不难。” 孙尚俍继续说道:“这武当山,还请清尘师叔亲自坐镇,弟子则带着小儒深入林中,一来烧了那些毒花毒草,二来向林中深处探查。” 南星有些疑问:“你要烧了那些花草,如何烧?毕竟是毒物,若是扩散了出去,终究有些影响。” 孙尚俍解释:“师叔放心,弟子已大概了解,那一片的毒花不算少也不算太多,弟子会在林中挖上一个深坑,将毒花的连根挖出,掷于坑中,浇以烈油焚烧,以铁锅覆盖,待毒花焚尽,毒烟沉降后,一起掩埋。” 南星点点头:“目前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只不过孙小公子毕竟是武当的客人,这——” 孙尚俍说道:“师叔不必顾虑,小儒武功高强,能帮上忙,而且我与小儒是亲生兄弟,由我开口也无不可,更何况,师叔别忘了,小儒常年饮用天池水,体质抗毒性强,若是再多备几颗师叔配置的解毒药丸,应无大碍。” 南星叹了口气:“唉,那就这样吧,只是不知武当是否该有此劫,吉凶难料啊。” 清尘站了起来,安慰道:“师弟,劫数天定,你我修道便是修心,若有灾劫,一同面对便是,何必多忧,这几日你责任重大,等你的药丸制成,我们今日所谈便要付诸行动了。” 南星点了点头。 出了房门,孙尚俍在孙尚儒房中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说出,孙尚儒一口答应,甚至摩拳擦掌,果然有架打,有事做,他便如同饮了烈酒一样亢奋。 孙尚琂不悦:“大哥,你怎么把我排除在外啊,我的武功还比不上小儒吗?你怎么这么偏心。” 孙尚俍郑重地解释:“小琂,你别闹,小儒是常年喝天池之水养成的百毒不侵体质,你毕竟和小儒不同,那片瘴林确实太过危险。” 孙尚琂嘟囔:“那大哥你又没喝那个什么天池的水,你又不是百毒不侵,再说了,危险你还带小儒去,哼——” 孙尚俍看着孙尚琂,孙尚琂低下头不再说话,孙尚俍对她说道:“小琂,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孙尚琂一听来了精神:“什么?大哥,你要我做什么?” 孙尚俍无奈地看着这个妹妹:“那天,你不是遇到了一个轻功极高的白衣女子吗?那天,你和明珞师弟他们围住密林外围,若是我和小儒在林中和她们交上手,若是她们从中逃脱,你一定要追上,至少要知道她们究竟在其他什么地方藏身,也许能找到他们控制我师父的地方。” 孙尚琂感觉到孙尚俍的信任,甚至还有轻微的请求,回复道:“大哥,你放心吧,我听你的,一定把他们那些人找出来。” 孙尚俍的心总算舒缓了一些:“好,这两天,你们好好休息,准备一下,等南星师叔的丹药一制出来,我们就准备行动。” 孙尚儒和孙尚琂齐口同声:“好!” 第41章 野人 第二日,夜幕降临,武当弟子房内灯火通明。 经过柳湘凝的精心救治,那些因中毒而昏厥多日的弟子们,终于纷纷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虽然部分人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但眼中已多少恢复了些神采。 柳湘凝逐一查看了他们的病情,见他们虽然身体虚弱,体内毒素大部分已经被清除,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她轻声说道:“好了,几位道长的毒应该都已经解了大半,接下来只需按时服用汤药,注意休息和通风,一两月内各位道长的身体便会逐渐恢复。” 南星道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他向柳湘凝深深一鞠躬,说道:“此番劫难,武当上下能够化险为夷,全靠柳姑娘的援手。我武当上下感激莫名,无以为报!” 柳湘凝向南星道长还了礼,说道:“道长言重了。医者仁心,分内之责,自然没有袖手旁观之理。如今几位道长已无大碍,那明日一早我便准备下山了。” 孙尚儒一听柳湘凝要离开,急忙上前挽留道:“师姐,你怎么刚来几天就要走啊?咱们好不容易重逢,这些年没见,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和急切,显然很想与柳湘凝多待些时日。 柳湘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孙尚儒对自己的情谊深厚,但此刻她心中却有另外一番考量。 柳湘凝对着孙尚儒安慰道:“小儒,我在山下还有不少病人呢,万一他们,再说,你也知道我的住址,想我了,直接来看看我便是。” 南星道长挽留道:“姑娘医者仁心,只是老道想应该也不急在这几日吧,姑娘解武当危机,武当上下如何也要款待姑娘几日啊。” 柳湘凝正要拒绝,孙尚琂却抢先一步开口了:“是啊,柳姐姐,再待几天吧。你这几天几乎没好好睡过觉,就当是在这里休息一下,调养一下身体。而且,几位道长才刚刚苏醒,他们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万一再有什么反复,你也好在这里及时应对啊。你看小儒,你一说要走,他急得都快哭了。” 孙尚琂的话说到最后,特别加重了语气,柳湘凝不禁转头看向了孙尚儒。只见孙尚儒的脸上满是担忧和不舍,眼眶也微微泛红,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泪来。看着小儒这副表情,柳湘凝的心中不禁连连心疼,她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吧,小儒,我再待几日。” 听到柳湘凝的答应,孙尚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容纯真而灿烂。 柳湘凝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先回房了,这几日确实有些劳累,我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师姐,那我送你吧。”孙尚儒说着,便拿起了一盏灯笼,为柳湘凝照明引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厅,向着柳湘凝的房间走去。 待柳湘凝和孙尚儒离开后,南星道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给了孙尚俍。 孙尚俍接过药瓶,疑惑地问道:“师叔,这是您配制的解药吗?” 南星道长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手中药瓶,这是他受到柳湘凝药方的启发耗费了不少精力和心血调配出来的解药,如今能解毒御毒,心中一阵欣喜。 孙尚俍的赞叹之声再次响起,他由衷地钦佩道:“师叔当真是圣手,仅一日功夫便已调配出了解药,这等医术,实在是让人敬服不已。” 南星真人轻叹一声,感慨道:“唉,耽搁了这么多天,再也耽搁不起了。这药丸应是最佳的配比剂量,希望日后能对你和孙小公子有用。” 孙尚俍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师叔的良苦用心,郑重地接过药丸并对着师叔道:“多谢师叔赠药!” 南星真人微微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期许。 此刻,床榻上一名弟子呼唤:“师叔,师兄——” 孙尚俍上前问道:“如何,师弟,是否余毒未清,身体尚有不适。” 那弟子摇摇头,说道:“师兄,我犹豫了许久,有件事想想还是想对师叔和你说,就是有些怪诞,若是说得不对,你就当我是做梦胡言乱语。” 孙尚俍严肃说:“无妨,你且说。” 那弟子神色凝重地叙述道:“那日,我与几位师弟奉命巡查后山。我们一行人走至那片密林时,四周环境还如往常一样平静。然而,就在我们深入其中时,我突然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野兽山啸声,那声音充满了野性与威胁,让人不寒而栗。” “野兽?”南星道长和孙尚俍同时惊问道,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 那弟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什么牲畜,只是模糊地看到它时而双脚行走,时而四肢像虎狼一样极速飞驰,由于那片林子雾岚弥漫,我无法看清它的真正样貌,而且,那野兽的声响也太过嘈杂,我无法确定那啸声是否真的是由它发出的。” 孙尚俍眉头紧锁,追问道:“那然后呢?” 那名弟子回忆道:“我继续向林中深处走去,试图揭开那野兽的真相。然而,随着我深入其中,雾岚变得越来越浓重,几乎遮蔽了我的视线。片刻之后我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便没了知觉,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这里,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也只能模糊地记得一些片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是否只是梦中之景,但考虑到掌门师伯失踪的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虽然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或者幻觉,但或许能对你们寻找掌门师伯提供一些线索。总之,姑且一听,聊胜于无吧。” 孙尚俍听完师弟的叙述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他似乎在思考着这起事件与师父失踪之间的关联,同时也对那片神秘而危险的林子再次产生了疑惑。 南星道长对那弟子说道:“好吧,你中毒最深,眼下身体十分虚弱,多多休息,切勿多思多想。” 那弟子在塌上,无法起身,只能低头以示敬意:“是,多谢师叔。” 次日上午,孙氏三兄妹及一队武当弟子前往后山,密林外围入口处,孙尚俍及孙尚儒按计划先行探入。 行至半程,二人取下背上的长包裹,拿出铁锹,孙尚儒挖深坑,孙尚俍四处除毒草,待孙尚儒土坑挖完,孙尚俍铁锹一扫,所有毒草均落入坑中,孙尚儒见状倒上火油,火折子一吹投入坑中,再将铁锅一盖,只待烈火将所有毒草焚尽。 这林中的毒花毒草零零散散,且还要连根拔出,这项任务,两人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完成,待毒草焚尽,孙尚儒将土坑外围扩了一点,两人再将土坑连同铁锅盖一同回填掩埋,事毕后,两人均稍有疲累感。 稍事歇息,两人将铁锹一丢,直接取出各自冰刃,向林中深处走去,只是越走越是奇怪,林中雾岚渐浓,双眼可见仅剩周身几步范围,而周围一切事物均是如常。 孙尚俍隐隐有些担忧,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千万小心,这里迷雾浓,千万小心地下陷阱或是飞来的暗箭。” “嗯,大哥,你也小心。”孙尚儒说着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围和脚下,双手握紧了银枪,一步一步同孙尚俍的节奏,慢慢探近。 再往里走,雾岚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逐渐驱散,变得淡薄了一些。 孙尚儒与孙尚俍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踏得异常稳重,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线索。 随着雾岚的消散,周围的景色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但走到尽头时,他们却发现此处竟是一处高耸的山壁,除了稀疏的草木外,四周一片寂寥。 突然,孙尚儒的眼睛一亮,他指着山壁上一处凹陷的地方说道:“大哥,你看,这里有个山洞。”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兴奋。 孙尚儒正欲迈步向前,却被孙尚俍一把拉住:“慢,小儒,我来。”他深知此行危险重重,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孙尚俍抢先一步,走到洞口前,谨慎地拿起几枚石子,向洞内四处打去。石子落入洞内,发出清脆的回响,却并未触发任何机关陷阱。 孙尚俍这才放心地往洞内查探,这洞子并不深,显然没有经过人工的开挖拓宽,因此空间极为狭小。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突然,他的看见洞中散落着些许稻草,看起来像是被人用作垫子。 这不禁让他心中一动,仿佛有人曾在此停留过。 可是那团稻草却已经干旧得很,显然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再光顾了。孙尚俍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满是疑惑:“奇怪,难道对方早有准备?” 就在这时,一个妖娆而又瘆骨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位辛苦了,查到什么了吗?” 第42章 黄雀在后 孙尚儒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站在洞口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她正是那个习惯用毒的女子。 此刻她的出现让孙尚儒和孙尚俍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又是你。”孙尚儒与这红衣女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祸害武当的人终于出现了一个,孙尚俍眼神如炬,紧紧盯着眼前那位红衣女子,他心中充满了恨意与愤怒,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对着红衣女子问道:“姑娘,你与武当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然要对武当上下布施如此毒手,此外,我的师父凌虚道长现在身在何处?” 红衣女子轻蔑地一笑,她轻抚着自己的长发,似乎对孙尚俍的质问毫不在意,然后缓缓开口:“哦,你问的是那个叫做凌虚的臭老道啊,我们也找了他好久了,可惜一直没有他的下落。也许他早已被山里的狼啊,虎啊啃食干净了吧,谁知道呢?” 听到这番话,孙尚俍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瞪大双眼,怒视着红衣女子:“你——!” 孙尚俍话音未落,孙尚儒便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提起手中的银枪,朝着红衣女子猛刺而去。 红衣女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奸媚的笑容,她身形一动,轻盈地后退几步,避开了孙尚儒的攻击,再然后转身向洞外跑去,似乎并不打算与孙尚儒正面交锋。 孙尚俍见状,心中更是愤怒不已,在武当山上第一次燃起了心中杀意,拔出太极剑紧随孙尚儒之后,追出洞口。 然而,当他踏出洞口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 洞外已经聚集了二十名戴着鹰首面具的黑衣人,他们整齐地站立在外,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洞口牢牢围住。而在这些黑衣人的中间,还站立着一位白衣女子,她身着白衣,佩戴着鸟羽配饰,右肩上系着一条鲜艳的红长丝带,既神秘又孤傲。 红衣女子站在黑衣人中间,看着孙尚儒兄弟俩微微浅笑。她的笑容中充满了挑衅和得意,似乎在告诉二人她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他们二人自投罗网了。 孙尚儒已身陷重围,眼前的局势愈发紧张。 他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埋伏,刚准备提枪御敌,没想到脚下却突然又出现了数十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它们蠕动着身躯,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大的蛇网,缓缓向他逼近。 孙尚儒虽然武功高强也不畏惧这些毒蛇,但他也清楚,若是应对这些蛇群,对敌之时势必会更加分心,看来只能先解决眼下的麻烦了。 他深吸一口气,凝聚内力与脚尖然后抬起一只脚,猛然向下一蹬,强悍的内力瞬间爆发,形成一股无形的气流,将蛇群震退了一丈之远。 那些毒蛇被这股力量冲击得七零八落,有的翻滚着身躯,有的扭曲着尾巴,显然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可这些毒蛇似乎并非普通的野生蛇类,似乎是被专人精心喂养过的,生命力极其强悍,虽然大部分被震退,但仍有不少毒蛇挣扎着重新蠕动起来,继续向孙尚儒游动过来。 孙尚儒眉头紧锁,他握紧了手中的银枪,准备随时应对这些狡猾的蛇群。同时,他也留意着周围的敌人,准备在解决蛇群之后,立刻展开反击。 孙尚俍见状站到孙尚儒一侧,仔细扫了一眼众人,那红白两女子自不必说,武功极是高强,而这一群黑衣人,心下有些骇然:方才在洞中,虽然急于寻找师父的踪迹,未曾留神,可这么多人居然一同出现在两丈之内,而我竟未曾察觉,更何况他们虽然未曾动武,但站立之状下盘坚实,吐息轻微,人数也众多,显然不是寻常高手。 此时,那些原本已经稍微退却的蛇群再次蠢蠢欲动,缓缓地向孙尚儒和孙尚俍两人逼近。 孙尚儒眼见群蛇再度逼近,心中一恼,正准备再次施展功力将它们震退。然而此时,孙尚俍却轻轻拦住了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淡定与从容。 孙尚俍从怀中取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药粉,这包药粉是柳湘凝特意准备的。只见他手腕轻扬,药粉如细雨般洒落在两人周围。 这些药粉是由雄黄和一些驱虫驱毒的药材混合而成,对于这些毒性极强的长虫来说,无疑是天敌般的存在。 群蛇接触到雄黄粉后,顿时表现出极度的不适。一些蛇因为无法忍受这种强烈的刺激,竟然翻滚着肚皮,痛苦地蠕动和蜷缩,甚至在地上打滚。而其他的蛇则开始缓缓退却,显然是被这种药粉所震慑,不敢再靠近。 红衣女子目睹了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虽然她之前已经见识过柳湘凝用类似的方法破解过她的蛇阵,但此刻亲眼看到孙尚俍也能如此轻易破解她的蛇阵,心中仍不禁感到震撼。 她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叠,放于嘴前,轻哨了几声。随着她的哨声响起,那些残余的毒蛇纷纷隐入花木丛中,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蛇阵撤完后,红衣女子拍手鼓掌,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不愧是武当首徒,方才情势这般危及,孙大公子还能如此平静地对付我的蛇阵,好生厉害啊!”言辞语气极尽挑衅和不服,似乎还有后手。 那些黑衣人虽然都做御敌之状,但并未再动手来攻。 孙尚俍见暂时稳住了局面,平静道:“姑娘过奖了,在下还是太过大意了,到头来还是中了姑娘的圈套,只不过姑娘身后人数虽多,可我兄弟二人也并非鱼肉,不如先缓一下,容在下请教姑娘几个问题,可否?” 孙尚儒看了一眼孙尚俍。 “那好呀,奴家最喜欢和长得俊俏的小哥哥,小弟弟聊天了,孙公子想聊什么?”红衣女子恢复了娇魅语气。 孙尚俍问道:“请问姑娘及后面的数位,是否与武当有误会或仇怨,为何如此毒害我师门弟子?” 红衣女子委屈道:“我没有想要毒害武当的道长们啊,谁让他们天天过来,打扰的奴家不得安生,你看后来你们不来了,还有武当的道长中毒吗?” 孙尚俍有些愠色,平静道:“那我师父,凌虚道长是否在你们手中?你们为何要对我师父下手?” 红衣女子半生气半娇羞说:“哎呀,小哥哥你怎么这么健忘啊,刚刚不是就和你说过了吗?那老道我们也找了许久呢,要么他就真能躲,要么他就被毒死了,被山里那些畜生啃干净了,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呢,啧啧啧,可怜啊——”说着脸上还有难受心疼壮。 孙尚儒一听大怒,正要向红衣女子攻去,孙尚俍拦住了他。 孙尚俍忍着愤怒,平静地问:“姑娘,你们对我师父下手,那幕后之人是否与我师父有仇怨?” 红衣女子解释道:“呀,这怎么说呢,唉,这凌虚老道有一笔旧账欠了我们家老令公,这一次,我们是来收账的,可惜啊,还是让这个老道跑了,不过,这也不是寻仇追债这么简单,其中弯弯绕绕复杂得很,好了,这件事,奴家就给解释到这里吧?” 孙尚俍见再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决定换一个方向继续询问,他拱手道:“多谢姑娘解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舍妹和我几位师弟们此刻还在树林外围,我实在不解,几位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这片树林,竟连我也未曾察觉,这其中的缘由,还请姑娘明示。” 红衣女子听了孙尚俍的问题,不由得掩嘴轻笑,声音清脆悦耳,仿佛银铃般在树林中回荡:“啊,呵呵呵呵,你问到这个,那真是问对了人了。我们几个人啊,可是在这林子里转悠了好几个月了。这片树林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雾气,哪条小路通向什么地方,我们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甚至可以说,我们比你们这些武当的弟子们还要熟悉这片树林呢!” 孙尚俍听了红衣女子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动,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他回想起之前与这些神秘人物的交锋,以及他们在树林中的行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但他很快平复了情绪,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然的微笑。 红衣女子看着孙尚俍的反应,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她忍不住继续笑道:“哎呀,小哥哥,你看我对你多好,今天不仅不要你的赏钱,还告诉你这么多事情。你现在心里应该安生了吧?可以安心上路了吧?”说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杀意。 孙尚俍轻蔑一笑,虽然今日自己一时大意中伏,但这红衣女子想轻易取自己性命却非易事,听着红衣女子邪魅的笑声,孙尚俍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点,缓缓提起自己的太极剑。 白衣女子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气,二十余名黑衣人抽出腰间冰刃,慢慢围向了孙尚俍二人。 第43章 第二场伏击 红衣女子,那一身鲜艳如血的衣裳在阳光下更加刺眼,她看着孙尚俍那准备殊死一搏的架势,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媚笑。扭动着腰肢,仿佛一条灵活的毒蛇,对着孙尚俍妩媚地说道:“看样子孙大公子对自己的武功还真是自信呢,可惜啊,公子不久便是个死人了,也罢,就让奴家来送你们兄弟俩最后一程,到黄泉路上好有个伴,哈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轻蔑 话毕,红衣女子轻抚腰间软鞭,那是一条通体鲜红的鞭子,仿佛是用人血染成,这女子提着鞭子和身旁的白衣女子以及黑衣杀手们慢慢走向孙尚俍和孙尚儒,眼神中满是戏谑。 孙尚儒看到红衣女子那嚣张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紧握手中的银鳞枪,枪尖闪烁着寒光,大吼一声:“你做梦!看枪——” 说着,他提起银枪,犹如一条银龙出海,直扑红衣女子而去。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那原本围攻孙尚俍的二十名黑衣人便纷纷转身,将孙尚儒团团围住。刀剑相向,寒光闪烁,孙尚儒虽然武功不弱,但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也是应接不暇,倍感吃力。 此时,孙尚俍也已经积聚好剑势,长剑一挥,剑气纵横,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之气,脚下的草木碎屑随着他的气浪飘动,宛如被风卷起的雪花。他双目如炬,紧盯着眼前的敌人,运足了十成的内力,准备迎接这场大战。 红衣女子和白衣女子见孙尚俍兄弟俩先和这些黑衣人缠斗便退至后方,冷眼旁观着这场搏杀,时不时地交换着眼神,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她们知道,只要等待时机成熟,便可以出手给孙尚俍兄弟俩致命一击。 孙尚儒的银鳞枪是长兵器,只要两尖范围内,敌人攻不进来,暂时便无大碍,只见他将银枪舞动得虎虎生风,枪尖所指之处,敌人纷纷退避三舍,在他的枪法精湛,每一次攻击都能让敌人感到巨大的压力。 而孙尚俍则是长剑如龙,以太极劲化解来人的攻击,再顺势借力打力,将敌人的攻击化为无形。 双方你来我往,战得难解难分。虽然黑衣人众多,但孙尚俍兄弟俩也并非泛泛之辈,他们凭借着高深的武艺和默契的配合,成功地抵挡住了黑衣人的数度围攻。 可战斗并没有就此结束,红衣女子和白衣女子仍然在等待时机,准备给孙尚俍兄弟俩致命一击。 孙尚俍兄弟俩也深知这一点,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这样,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紧张与肃杀的气息,短暂的平衡不知还能维持到几时。 林外的孙尚琂,见大哥和小儒进去了许久,一时担心,问向旁边的明珞:“你们武当这一片的林子到底有多大啊,大哥和小儒都进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什么消息,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明珞此刻也有些焦急,但是想起孙尚俍的嘱咐:“孙小姐,这一片密林,其实我也未曾深入过,应该有不少的范围,大师兄和孙公子除毒草,探查掌门师伯的行踪,怕是要耽误些功夫,大师兄嘱咐我们一定要好好守在外围,以防里面的贼人逃出。” “你——”孙尚琂有些生气,但原先的计划确实是这样,只好按下焦躁的心:“我再等半个时辰,大哥他们要是还不出来,里面也没什么人跑出来,我就进去找人。” “孙姑娘”明珞回了一句。 孙尚琂不理睬,紧张焦急地看向林中。 武当山上,劳累几日的柳湘凝,刚刚醒来,这一觉睡得极好,穿上衣饰,简单梳洗过后来到孙尚儒房前,半天无人应语,再去找孙尚琂,还是没人,柳湘凝只是以为小儒他们只是在武当某处闲逛,随口问了一下路过的道童。 “啊,柳姑娘是问孙公子和孙小姐吧,他们两人一早就和大师兄他们去后山了。”道童答复。 “后山——”柳湘凝大惊失色,赶忙跑向丹房。 丹房中,南星正在给弟子们复诊,清尘在一旁查看,见柳湘凝进来,笑脸相迎,行礼。 柳湘凝直接问向清尘道长:“道长,我听武当的道童说,我师弟小儒他们都去了后山?” 清尘点点头:“确是如此。” “那片林子危机重重,道长怎么能让小儒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南星解释道:“柳姑娘莫急,这几日我已配制了解瘴毒的丹药,而且这一行人均是武当年轻一代中的精英弟子,有孙师侄带领,只是简单探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姑娘请放宽心。” 柳湘凝有些惊讶:“道长——” “柳姑娘——”两位道长还想再解释一下。 柳湘凝带有怒意后退两步,还未等两位道长反应过来,柳湘凝已跑出了丹房,回到房内,拿上自己的腰封,径直向后山跑去,她知道自己已没有时间耽搁,必须要快。 此刻,孙尚俍与孙尚儒背贴背,已经退至了一处林间空地,他们前后面对围成一圈的敌人,这些人虽然蒙面,但以身手来看都不弱于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虽然孙尚俍已经凭借出色的武艺奋力杀了十一个敌人,但长时间的激战已经让他和孙尚儒都显得有些力竭。 剩余的九个黑衣人仍旧围而不攻,似乎是在等待什么,而红衣和白衣两个女子则站在一旁,她们的眼神冷冽,紧紧握着手中的长鞭和冰刃,虽然尚未出手,却已经给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形势越来越危急,孙尚儒举着枪,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喘着粗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敌人。 “大哥,你怎么样,还能撑住吗?”孙尚儒低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孙尚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体内的真气。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消耗,紧急之下,他轻轻拍了拍孙尚儒的肩膀,小声说道:“小儒,别担心,我还能撑一会儿。你往林外撤退,我掩护你。你放心,我的武功比你强,等你走了之后,我也有办法逃出他们的包围。” “不,大哥,要走咱们一起走。”孙尚儒显然武功还是差了一截,比起大哥,他更加疲累。 “小儒,听话,要不然我们两个都走不了了。”孙尚俍劝道,此刻一想到自己思虑不足,害得弟弟深陷险地还有性命之危,满是悔恨。 孙尚儒问道:“大哥,能不能发个信号,姐还其他的武当弟子还在外围,等咱们的后援一到,还奈何不了她们?” 孙尚俍思虑了一下,摇摇头:“不行,林外到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对这群人的底细并不清楚,万一她们在林中再有埋伏,可能小琂她们也会有危险。” 孙尚儒如有所悟,点点头。 孙尚俍有些愧意:“小儒,你放心,大哥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出去的。” 孙尚儒回道:“大哥,你说什么呀,当然是咱们一块出去,下回,咱们再好好找这些杂碎算账。”说着原先抖动的手臂再一次握紧了枪。 红衣女子感叹:“哎呀,真是兄弟情深啊,看看姐姐我都心疼了,怎么办好呢,这样吧,姐姐我先送小弟弟你上路,你别怕,一会儿我就送你哥哥来陪你,你不会寂寞的。” 孙尚儒闻言大怒,挺枪便朝红衣女子攻去。 这时,孙尚俍、白衣女子也加入了战团,孙氏兄弟在困兽之境下,反而愈战越勇,孙尚儒更是突破了武障,周身只觉内息运转更加自如,直接施展起了他最上乘的武学,一手“沧海游龙枪”打出来,枪似游龙,力有千钧,大开大合的武路,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影,身旁之人根本入不了孙尚儒三丈之内,见准时机,一枪横扫,直接打中一名黑衣人,前后连打七八下,那名黑衣人腑脏受损,直接用剑抵地,撑住自己的身体。 一时间,孙尚儒面对红衣女子及多名黑衣人,丝毫不落下风。 孙尚俍则与白衣女子相斗,明显这白衣女子武功、内功均在红衣女子之上,孙尚俍与她单独交手能占上风,白衣女子依仗四名黑衣人相助,对孙尚俍则有反压之势。 孙尚琂算了时间:“好了,我进去了。” 明珞说道:“孙姑娘一个人进去,不如我们一起进去,武当弟子,随我一起。” “是——”众人齐声回应。 “小琂——小琂——”这时,柳湘凝终于赶来。 孙尚琂回过身,扶住柳湘凝:“柳姐姐,你怎么来了?” 柳湘凝问:“小儒是在里面吗?” 孙尚琂回答:“是啊,大哥和小儒都进去两个多时辰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正要进去呢。” 柳湘凝了然:“好,那我们一块进去吧。” 众人走至林中央,突然一支冷箭袭来,一名武当弟子应声倒地。 明珞警告:“大家小心,有埋伏。”第二支冷箭袭来,被孙尚琂一枚金锥打落。 这时,林中迷雾中走出来二十名同样的鹰首面具黑衣人。 果然,林中真的安排了第二场伏击。 第44章 生死之搏 那二十名黑衣人同山洞那一批一样,将在场众人围住,武当弟子护在两名女子身前,为首的明珞问道:“诸位是什么人,闯入武当究竟为何?” 黑衣人并不理睬,只是围住,暂时未动手。 趁着这空档,柳湘凝走至刚刚中箭的武当子弟身旁,那一箭正好射中左胸正中,已无回天之力,那道士呼吸愈发急促,片刻便已气绝。 明珞及众位武当弟子见状,举剑列阵,大战一触即发。 柳湘凝上前阻止:“等等,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我不喜欢杀人,刚才你们已经杀了一个人,若是再杀下去,即便是医者也要破杀戒,请你们尽快退去,否则——” 那群黑衣人不理睬,不说话,依旧围住他们。 孙尚琂焦急道:“柳姐姐,我们不能在这里和他们耽搁下去,小儒和大哥还在里面,咱们先动手,先把他们对付了再说。” 说着孙尚琂直接向他们的包围圈攻去,想先撕开一个口子。 那群人似乎对这些人有所了解,分作三组,一组围攻孙尚琂、一组围攻柳湘凝、最后一组围攻明珞为首的武当弟子。 孙尚琂凭借超绝的轻功,在七八名黑衣人的围攻圈中腾挪闪避,明晃晃的刀剑伤不到她分毫,但同样,这些人武功着实不低,又是和数人之力相互配合,孙尚琂先是试着手中暗器突击某一人,却被那人一刀挑落,孙尚琂攻速转快,招数间虚实相加,再配上如鬼魅般快速的身法,逐渐主导战局。 孙尚琂见状,手中一枚金锥由虚转实,攻向左侧另一人,原本这人避闪不及,正要被击中,旁边的同伴见状,甩出飞剑,挡下那枚金锥,金锥与飞剑对碰之时,剑身被正中削断。 孙尚琂乘势飞至竹节正上空,默默观察他们的弱点,片刻后微微一笑,跳下去重回战圈。 而此刻,柳湘凝仅以拂柳轻岚掌,与身边的黑衣人对攻,柳湘凝身法轻柔,一偏一斜之间,躲下了每一次攻击,待得空隙处抓住其中一人的右手,只在其手臂上轻轻一点,那人持剑之手便已脱力软弱,不受控制,柳湘凝夺下其冰刃,再以手指对其周身疾速连点三下,那人便已动弹不得,定在原处。 她周身的黑衣人见状不好,齐齐向他劈剑袭来,孙尚琂见状,以一枚金锥扰乱他们的注意,柳湘凝又以相同手法夺下其中两人的兵器并点穴制住。 剩余四人见她这般厉害,围住她,一步一步转圈,想寻得一分空隙拿下,柳湘凝已连续制住了三人,对战剩下四人,压力小了很多,她再一次施展起拂柳轻岚掌,只是这一次速度和身法快了一些,打出了重影,那些人眼花缭乱,挥剑未砍中,柳湘凝乘势用大劲将四人右手持住,一把夺下四人的冰刃,再快速点穴制住他们。 明珞这边由于人少,更损失了一名弟子,无法摆出北极真武阵,几人围在一起,六面对敌,虽然无法拿下对面黑衣人中任何一人,,但也足以自保。 孙尚琂跳转闪避其中,见他们几人武功配合不错,但步法并不一致,到底并不是成型厉害的剑阵,根据对战北极真武大阵的经验,孙尚琂从袖中握出一柄小匕首。 那些黑衣人知道孙尚琂轻功绝顶,实在想不出她下一招从哪里突入,但是仗着几人围攻的实力,也无过多担心。 这时,孙尚琂将身子猛一前倾,再从包围圈中突出,顺势划伤了其中一人的小腿,孙尚琂下刀够深,那人一阵疼痛倒地。 果然从下盘处撕开了一个口子,孙尚琂再以轻功上下左右游走,又有三人倒地。 为首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讽刺道:“哼,想不到玉琼宫名门正派,璐瑶仙子门下竟会有你这般行事下作的弟子?” 孙尚琂听后冷笑不止:“哈哈哈哈,且不说你们黑衣蒙面,埋伏行凶,就刚才暗箭杀人那般,你一个大男人敢问我这话,羞也不羞,更何况,本姑娘若是真的卑鄙下作,刚刚下刀的时候挑的就是他们的脚筋,他们这辈子都别想下床走路了。” “孙姑娘够狠辣——”那人恼怒,提剑直指孙尚琂。 孙尚琂厉声喝道:“还不认输,本姑娘没空和你们纠缠,再不让开,本姑娘真要开杀戒了。” 场面一下子僵持住了,柳湘凝见状,趁着四人全神贯注面对孙尚琂的时候,身法轻盈地点中那四人的穴道。 如此在场便只剩下了明珞那一组的黑衣人,孙尚琂,柳湘凝与明珞他们里外夹击,这些人也纷纷被点穴制住。 看着刚刚死去的同门师兄弟,一名弟子忍不住挥剑砍向其中一名黑衣人。 柳湘凝当即右手一挥,一股柔和的内力打向那名弟子,因为内劲轻柔,那弟子未曾受伤,只是身形一晃,手一软,长剑垂直在地。 柳湘凝阻止他道:“道长且慢,小儒和孙公子还在林中,留着这些人的性命或许有用,况且我并不喜欢仇杀。” 明珞赞同:“好,就依柳姑娘。那接下来,我们去救大师兄他们吧。” 孙尚琂说道:“不是你,是我们去?” 明珞不解:“啊,请问孙姑娘是什么意思?” 孙尚琂冷眼:“我说你这个小道士,谈起武学来头头是道的,怎么做事这么笨,刚刚一战就可以看出来,这些人可都是不要命的,虽然被点了穴,难保不会再有人救他们。他们现在可是救大哥的筹码,万一我们都去了大哥那边,谁来看着他们?” 明珞明白了孙尚琂的意思,道:“好吧,小道明白了,小道会看着他们几个,两位放心,你们回来之前,武当弟子不会动他们分毫。” 柳湘凝一听这话,立马会意孙尚琂:“小琂,我们走。”两人齐齐奔向林中最深处。 此时,孙尚俍与孙尚儒酣战,均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地上又多了三名黑衣人的尸体,借此喘息之机,两人仍然紧紧握着枪和剑。 孙尚儒自下山以来也见过几次生死相搏,只不过今天这样,看着平素温和儒雅的大哥一连杀了十几个恶徒,血浸染了他们二人的衣衫,还是稍有些后怕。 红衣女子也是有些气喘,但明显好过他们二人,走上前去:“唉呀呀,两位的武功真是厉害呢,斗了这么久,还能站立得住,不过两位今天也够本了,有这十几位兄弟在路上陪着,想来你们两位也不会寂寞的,如此,那奴家就送两位一程了。” 说着挥鞭打向孙尚儒,孙尚俍提不起真气,以后背替孙尚儒挡下这一鞭。 “大哥——”孙尚儒扶住孙尚俍,满是心疼和紧张。 孙尚俍勉强站立着,匀速地说着话:“小儒,看准机会,跑——” “大哥——”孙尚儒看着以前几乎无敌的大哥这般模样,生死之际,恐惧、愤怒、求生之志交杂,不知从哪有迸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呀——你找死——” 孙尚儒狂吼一声,如呼啸山林,四周竹木树叶都被震动了一下。举枪攻向红衣女子,那女子见他如此勇猛,心下也打颤,但也知孙尚儒武功毕竟比他大哥还是差了一些,此刻已是到了极限,此刻也不闪避。 这时,白衣女子双手一挥,打出了六枚冰刃。 孙尚儒挥枪挑开三枚,孙尚俍拼着最后一口真气挑落了两枚,最后还有一枚,直直打中了孙尚儒腹部,穿体而过。 “小儒——”孙尚俍近乎绝望而又恐惧地呼唤孙尚儒。 孙尚儒中了这一击后,只觉浑身阴冷,周身内力差不多已耗尽,根本无法御寒,更糟糕的是,这股寒气游走于四肢百骸,孙尚儒痛苦异常,扶着银枪站立着。 红衣女子心疼道:“小弟弟,何必这般倔强呢,反正都是要死的,干嘛非要找一个痛苦的死法呢?” 孙尚俍渐渐地恢复了理智,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终于回想起什么,质问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在我爹寿宴前的那天晚上,偷偷潜入我家的那个人,是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当山?” 白衣女子沉默了半天,感叹孙尚儒身受重伤之下竟还如此坚韧和顽强,冷冷开口道:“孙公子还真是好记性,不过,我可不会像她人那样,废话连篇,好了,你们二位就上路吧。” 话音刚落,只见白衣女子双手一扬,两枚闪烁着寒光的冰刃便朝着孙尚俍和孙尚儒飞射而去。 两人的脸色顿时大变,方才的连番激战已然耗光了他们仅剩的内力,面对这两枚金锥再难招架,无奈之下做最坏的准备,以身体替小儒挡住这最后一击。 两枚冰刃疾驰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金一银两道耀眼的光芒分别一闪而过。 孙尚儒只觉得眼前一花,而柳湘凝和孙尚琂已经挡在了他们的身前。 第45章 交易 柳湘凝手持长剑护在孙尚儒身前,银光闪烁,她冷冷地盯着白衣女子,说道:“想要他的命,先问过我的剑!” 而孙尚琂则手持三枚金锥,怒视着对面二人,沉声喝道:“本小姐的金锥今天要破杀戒,你们两个准备好遗言了吗?” 白衣女子看到两人突然出现并挡下了她的攻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她丝毫不惧,而是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们两个也要找死,我不介意多杀两个。” 一看到柳湘凝在此处,红衣女子立刻认出了她。她之前见识过柳湘凝的武功,深知其深不可测,因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脸色也严肃起来,手中的长鞭轻轻甩动,紧张地戒备着,生怕柳湘凝突然发难。 与此同时,孙尚琂的目光则紧紧锁定在白衣女身上,眼中充满了敌意。轻功与暗器皆是两人拿手功夫,互相怒视仿佛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眼见对峙之下,局势又获得了短暂的平衡,柳湘凝剑气一划,爆裂声响过后,双方之间立时出现了到一尺深的大裂口。 “我只说一遍,越线者死!”柳湘凝目光冰冷,轻轻说了这一句。 两人都被柳湘凝凌厉的剑气所震住,两人自知均不是柳湘凝之敌,而眼下自己这一方胜算更大,故而暂时未轻举妄动。 柳湘凝缓了口气急忙走到孙尚儒身旁,只见孙尚儒的伤口处鲜血并未流出多少,显然是那冰刃的寒气过重,将伤口处的鲜血都冻得凝固了。 孙尚儒脸色苍白,难受异常,但他依然勉力支撑着,不愿在敌人面前露出丝毫软弱。 孙尚俍眼见柳湘凝已在弟弟身侧,心中稍稍放下心来。他暗暗吐息,努力恢复一些内力,以备不时之需。 柳湘凝看着孙尚儒这般模样,心中又急又慌,伸手一摸孙尚儒的脉搏,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心脾。她心中一沉,知道孙尚儒此刻已经内息消散,寒气侵体,已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低语气问道:“小儒,你还能再撑一会儿吗?” 孙尚儒眼神微闭,似乎已经无力回答,他勉强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片刻。 见此情状,柳湘凝舒了口气,转过身来,眼神中第一次显露出杀意,直直地提剑走至红衣,白衣两人面前。 她手中的是一柄银色软剑,剑端是凤首造型,剑柄则打制成凤凰身,剑格与剑身则是炼成一体,雕刻花纹,仿若凤凰翎片,这把剑通体铸成,整个造型仿若一只遨游九天的凤凰,银光闪闪,应是当世绝顶的神兵。 柳湘凝杀气越来越浓,眼神冰冷地看着两人,那两人都有不寒而栗之感。 孙尚琂看了一眼孙尚儒,再面向对面两人,也在一旁凝聚内息,一只手靠近了自己的腰封,孙尚俍恢复了些气力,走至孙尚儒身旁,一手扶住孙尚儒,一手持剑,警戒四周。 此刻,最后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少算了柳湘凝这个变数,场面上的胜算向孙尚儒一行人倾斜。 柳湘凝开口:“我们做场交易。” 孙尚琂大惊,看向柳湘凝:“柳姐姐,你说什么?” 柳湘凝不理会,依旧直直地看着眼前两人。 红衣女子有些惊讶,但似乎明白了一些:“哦,想不到这种情形下,你死我活的,居然还能交易,小姑娘,你想交易什么?” 柳湘凝说道:“我们将剩下的那些黑衣人交还给你们,并且放你们走,你们立刻离开武当山。” 红衣女子有些惊讶,接着嘲笑道:“什么?小姑娘,你莫不是糊涂了吧,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们都是死士,又不是我们的兄弟亲属,他们死活与我们何干,但是你们可比他们的命值钱,武当首徒和雪山门下可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孙尚琂恼怒:“你说什么?找死——” 柳湘凝继续说道:“武当立派近百年,底蕴深厚,孙尚儒是雪山门下,又是沈秀筠沈女侠幼子,你们招惹得起?” 红衣女子冷冷一笑:“哼,我们既然敢招惹武当,自然也有招惹的实力,姑娘是觉得我们怕死吗,或者还是你师弟的命更宝贵一些吧?” 柳湘凝说出最后的话:“这世上,谁的命都不贱,你们那些黑衣人武功也很是高绝,想来训练他们也耗费了极大的心力,若是就这样白白丧命在此,你们背后之人能罢休吗,更何况,我就是雪山门下,你且试试,能不能招惹得起我——” 话音一落,柳湘凝瞬间挥动手中的长剑,只见一道耀眼的银光闪过,伴随着尖锐的剑气与爆裂的空气声,向旁边那位白衣女子猛烈打去。 白衣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她反应机敏,身形瞬间闪避开来,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尽管白衣女子的轻功绝顶,但柳湘凝这一剑的威力实在太大,剑气如同狂风般席卷而来,白衣女子即便身形闪避,右肩上的红丝带还是被剑气削断,轻轻飘落下来,缓缓落在地面上,犹如一条失去了生命的红蛇。 白衣女子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她深知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气,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攻击。 红衣女子也被刚刚剑气所震,看此情景,心下骇然,这女子发怒竟然是这般可怕,再一想她那软硬兼施的话语,只觉却有道理,组织的力量没有理由就这样白白消耗在这里,旋即答应:“好,恭喜你了,捡回了你师弟一条命,我们的人呢?” “在出林子的那条路上,他们被我点了穴,但是都活着。”柳湘凝半口气也不敢松。 “好,我们带人下山,后会有期。”说着红衣女子带着剩下的人要走。 “不行——”柳湘凝言语拒绝。 “你要反悔?”红衣女等众人作御敌之状。 柳湘凝正色道:“他们中了我的点穴术,你们解不了,并且我要看着你们下山。” 红衣女子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感慨,这样一个医女,武功高绝,遇险冷静沉着,心计还这般厉害,将来若是为敌,只怕会是心头大患。 柳湘凝带路,其余人跟着,行至明珞那里。 明珞上前问道:“柳姑娘,他们?” “你大师兄和小儒都受了重伤,这些人先放他们走吧,先给他们两个治伤。”柳湘凝回道。 “那怎么行,这些人害了我们这么多师兄弟,岂可放过?”旁边一名道士不忿,举剑要战。 红衣女子满脸无所谓,玩弄着自己的鞭子,白衣女傲立一旁,直接无视。 柳湘凝不说话,看着明珞。 明珞望了一眼众人,大师兄和孙尚琂一起扶着孙尚儒,似乎已无再战之力,孙尚琂一眼怒色,满是不服,而孙尚儒面无血色,几近昏迷,再看向柳湘凝,明白了,点头同意。 柳湘凝迅疾身影分化,一刹那,解了那些黑衣人的穴道。 在场的武当弟子纷纷强压着怒火,满眼杀气地看着这些敌人。 红衣女子见状,噗嗤一笑,对着明珞挑衅道:“小道士,如果你觉得剩下的人能杀得了我们的话,那尽管动手好了,不过动手前还是想一想,要不要平白连累了这么多师兄弟的性命,哦,当然了,如果你是担心姐姐对这武当的山路不熟,要想带路的话,那姐姐也承你此情。” 明珞沉默了片刻,收剑回鞘,厉色道:“妖女,你听着,武当上下定然铭记今日之耻,今日就此作罢,稍后我会带你们下山,但你记着,这不是带路,只是今日之约,双方各退一步,我不想再有争斗,待他日我习武有成,必追你们至天涯海角,报此血海深仇。” “师兄——”身后武当弟子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但不再坚持。 红衣女子则是轻微得拍拍掌:“哦,有志气啊,小道士,带路——” 明珞强忍这奇耻大辱,走到这些人的身前。 感觉到这些人已经远走之后,孙尚儒彻底支撑不住了,嘴里呢喃蹦出一句:“师姐。”然后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小儒——”柳湘凝见状赶紧上前呼唤,检查了脉搏之后,终于放下了心。 原来是孙尚俍一直暗暗将纯阳的内息输送至孙尚儒体内,助他御寒经络,护住心脉,只是孙尚俍也是重伤待治,他竟然顾不得自己调息,将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内力输送至小儒体内。 想到这,柳湘凝看了孙尚俍一眼。 “柳姑娘切莫担心,在下无妨。”孙尚俍语气有些虚弱,但还是宽慰道。 孙尚琂看向一旁的武当弟子,吼道:“喂,几位道长,能不能把过来帮忙一下,人都快没命了——” 武当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大师兄,你受伤了,我来背——” “大师兄,我来——” …… 一名武当弟子背起了孙尚儒,柳湘凝一旁关切地跟着。 孙尚琂搀扶着孙尚俍,而孙尚俍好像听到了什么,猛一回头,只见得一个极快的身影匆匆闪过。 疑窦心起,孙尚俍还想再往里面看一眼却被孙尚琂打断:“大哥,我们走吧。” 孙尚琂温和扶着孙尚俍,确实,他们已经落下孙尚儒一行好几步路了。 孙尚俍只得作罢,此刻自己内功耗尽,弟弟命在旦夕,他没有别的时间了。 第46章 医武双绝 明珞带领着这一群人,穿过曲折的山路,终于走到了武当山路的最后一个关口,关口两侧,峭壁高耸,除了一条通向山下的小道再无其他路。 虽然地势险要,但此间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此时,守山门的两个道童走了上来,带着些许疑惑看向明珞身后的几人,其中一个道童忍不住开口询问:“明珞师兄,这几位是?”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个道童也好奇地望向明珞。 明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群人中的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回答了道童师弟的问话:“他们不是武当的客人,但现在让他们下山去吧,前因后果我之后会向二位师叔解释。”他的语气中有无奈和不甘,但话音异常坚定。 两个道童闻言,对视了一眼,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默默地退到一旁,让开了道路。 红衣女子见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走到明珞面前,妖媚地说道:“哦,明珞道长是吧?多谢你带路,真是辛苦了,那我们这就告辞了。”她的声音甜腻腻的,带着一股魅惑迷乱之力。 明珞却瞪了她一眼,怒道:“妖女,你们不必得意!武当定有雪耻的一日!”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山谷之间。 红衣女子听了这话,却更加猖狂地笑了起来:“嗯,这怎么能不得意呢?这武当前前后后封山这么紧,我还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从武当的山门正大光明地走下去呢!呵呵呵呵——”她的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挑衅和嘲讽。 一旁的道童们听了这话,顿时怒火中烧。他们正要拔剑相向,却被明珞一把拦住了。 明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对着红衣女子说道:“还不走吗?” 红衣女子见明珞如此沉得住气,也稍稍收敛了一些,点了点头:“好,多谢道长。保重,后会有期。”说完,她转身带着那群人缓缓走下了山。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明珞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拔出手中的长剑,电光之速朝一旁的山石狠狠一挥而下,只听一声巨响,那块山石瞬间断裂开来,两块断石直直地朝山下滚落而去。 明珞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收起长剑,头也不回地朝武当道宫走去,脸上满是沉郁之色。 两名道童看着一向温和明珞师兄这般大怒,一时吓得愣在原地。 另一边,柳湘凝一行人急急地赶回了武当。 在巍峨的山门前,清尘道长和南星道长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远远望见几名武当弟子背着孙尚儒,而孙尚俍也在孙尚琂的搀扶下艰难地走来,心中顿时大惊。 待他们走到山门前,南星道长看了看众人神态,尤其是看见昏迷不醒的孙尚儒,顿时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道:“孙尚儒小友究竟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你们不过是去后山林中探查一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名精英弟子相伴,怎会如此?” 清尘道长也是一脸困惑,也忍不住再次发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孙小友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柳湘凝面色凝重,语速有些急促地说道:“道长,容后再问吧。我师弟受了重伤,我必须马上给他救治。麻烦你们烧些热水,并准备一些刀伤药和治内伤的药,我要立刻开始诊治。” 清尘道长看着孙尚儒苍白无力的脸庞,心中一阵焦急。他转头对身旁的道童厉色道:“快去准备!快!” 道童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道:“是,师叔。”说完,他转身飞奔而去,去准备柳湘凝所需的物品。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孙尚儒抬到房中,轻轻地将他放在床榻之上。 此刻的孙尚儒,面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原本英气勃勃的眉毛上竟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如同冬日里沾了雪的枯枝。嘴唇也因长时间血气流动而显得干枯皲裂,呼吸更是异常微弱,几乎难以察觉,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全身冰凉,几乎没有一丝热乎气。 柳湘凝迅速解开孙尚儒的上衣,只见他的腹部上方有一处明显的伤痕,是被那枚冰刃所伤。鲜血虽从伤口处渗出,但由于冰刃附着的阴寒之力太过霸烈,伤口处血液早已凝结。 柳湘凝默默地探了探他的脉象,心中不禁一沉,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小儒的身体腑脏和经络都已经被这股极寒的内力所重创,情况已是十分危急。可看着眼前的孙尚儒,柳湘凝虽然内功深厚,但所习练的并非纯阳内力,对于这种极寒内力的内伤,她竟然束手无策。 柳湘凝伸出双手微微颤抖地抚摸着小儒的脸颊,无奈无助之下,情急地哭了起来。 孙尚琂在一旁照看着孙尚俍,见到柳姐姐这副模样当即难受万分,孙尚俍虽也受了重伤但还有神识,他看到了柳湘凝急哭流泪的样子,心中满是心疼和懊悔。 就在这时,南星道长走了过来,立刻为孙尚儒把脉,然后看向柳湘凝,安慰道:“柳姑娘莫急,孙小友虽然被极寒内力所伤,但解救之法却也不难。我武当上下所修习的正是纯阳之功,虽然弟子们的功力尚浅,但老道习武数十载,对救治这类极寒内力所创的内伤也有几分把握,就由老道施为吧,姑娘尽可放心。” 柳湘凝听到南星道长的话,心中稍感宽慰,但她仍然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道长,如此解法恐怕损耗甚巨,您——” 南星道长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柳姑娘不必担心,老道虽然年岁已高,但这点损耗还承受得起,更何况孙小友是为我武当而受此劫,老道自当竭力而为。” 南星道长正准备扶起孙尚儒开始发功疗伤,这时清尘道长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沉稳而坚定地说:“南星师弟,不如由我和你一同为孙小友疗伤吧。”他的眼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显然对孙尚儒的伤势更为担忧。 然而南星道长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清尘道长的好意:“不可,师兄。”他的声音虽然轻柔,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清尘道长微微一愣,不解地问:“为何?难道我的功力还不能救孙小友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 南星叹了口气,解释道:“师兄啊,你的功力在我之上,自无不可,但是柳姑娘刚才号脉之时,我已听尚俍师侄讲述了今日之事的大概。虽然那伙歹人已下了武当山,但敌人潜伏数月之久,难保不会再有什么后续动作。此刻,满屋之人几乎伤兵累累,若再有强敌来犯,我们只能依仗师兄你擎天一柱。故而师兄的功力决不能有丝毫受损。” 清尘听完南星的解释,脸上露出了一丝焦虑的神色,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孙尚儒,眼中满是忧虑:“可是师弟,孙小友此伤怕是非同小可。你一人施为,恐怕——” 南星道长安慰道:“师兄且放宽心。虽然孙小友伤重,但他武功根基尚好。我会尽我所能,为他疗伤。不过是消耗一些内力而已,一两月便可恢复。好了,师兄,现在情况紧急,不可再耽误时间了。” 说着,南星道长走到榻边坐下,扶起孙尚儒后将双掌搭在他的背上,深吸一口气,凝聚起数十年的纯阳内功,真气如同涓涓细流般直直输入孙尚儒的体内。 此时,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南星和孙尚儒身上。 孙尚俍虚弱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紧握成拳,紧盯着南星师叔的动作和神态,眼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心中默默祈祷着孙尚儒能够平安无事。 时间慢慢流逝,仿佛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两个时辰过去,换热水的道童已经来回三趟。 南星真人将手掌紧贴在孙尚儒的后背上,他的全身真力都倾注于这一处,几乎可以感受到孙尚儒体内的两股力量在悍然争斗,悄然交融。 只见南星头顶冒出的水汽越来越多,额上也有几滴汗珠滴落,这是他体内纯阳真气极速运转,周身自然散发的热气。而孙尚儒眉间的白霜,此刻也在南星的帮助下逐渐消散,化作缕缕轻烟。 就在此时,孙尚儒腹部上方的伤口却涌出了殷红的鲜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众人都吃了一惊。柳湘凝眼疾手快,立刻拿起手边的帕子,轻轻盖住了伤口。 经过一番周折,孙尚儒的脸色终于开始有了些红润之色,呼吸也变得平缓起来。柳湘凝悬着的心终于放宽了许多,她大概能确定小儒应该可以熬过这一关,只要熬过这一关便没有生命危险了,欣喜之余也是赞叹南星道长的纯阳玄功,武当绝学也是名不虚传。 孙尚琂也注视着南星道长施展纯阳内力的手法,惊叹于南星道长在武学上的造诣,不禁对着大哥夸赞道:“大哥,我久闻南星道长的大名,但今日一见他竟能将医道和武学融汇得如此贴合,真是当世高人啊!” 孙尚俍勉强一笑,目光仍停留在孙尚儒的身上,关切地看着弟弟。 第47章 生死劫 而此刻,南星道长也有些疲惫不堪,他的脸上满是汗珠,此次运功,他几乎耗散了大半的真气,但他却丝毫不敢松懈,在替孙尚儒运功疗伤的这段时间他也感觉到这股阴寒之力的可怕,仅用一枚冰刃竟能让孙尚儒这等身手的少侠有性命之危,武当竟会有如此强敌,想到这,心下顿时暗暗后怕。 再过了一会儿,终于,南星道长感觉到孙尚儒体内的寒气已经化解得七七八八之后这才稍稍放心,缓缓收了功。他站起身后,便觉一阵虚弱。身形晃动,差点站不稳脚。 一旁的两名道童及孙尚琂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南星真人长缓了一口气,然后在柳湘凝的协助下,将孙尚儒的身体轻轻平放躺下。他见柳湘凝熟练地为孙尚儒的伤口撒上金创药,并细心地包扎好,微微一笑,接着到一旁坐下休息。 此时,一名小道童用热水拧了毛巾过来,恭敬地递给了南星真人。 南星接过毛巾,轻轻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开口说话:“呵呵呵呵,老道上了些年岁,只输了半日的内力,竟然有些气力不支了。让各位见笑了,呵呵呵呵!” 清尘道长一听南星的语气有些断续,眉头微皱,心中已是明了:南星师弟定是施展了本门玄功,导致内力消耗极大。他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师弟,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你此刻身体如何,孙小友的情况又怎样了?” 南星虽然面色略显苍白,但眼中仍是坚定的光芒,微笑着对清尘道长说:“师兄莫急,诸位也莫慌。孙小友体内的寒气,我已大致驱尽,剩余的些许寒气,待他平躺休息,自行恢复内力时,便会自然消散。这样,对他的身体也是极好的。不过,毕竟寒气深入腑脏,经过一场激战,他的身体难免有些损伤,但好在性命已无大碍,只需昏迷两三日,便可苏醒过来,至于其他的,只是一些皮肉之伤,柳姑娘医术高超,自然能够妥善处理。” 众人听到南星的话,心中的担忧终于稍稍缓解。 柳湘凝更是起身向南星深深一礼:“多谢道长此番出手相救,不知道长您自己的身体……” 显然,众人对南星的身体状况也十分关心。南星见状,摆摆手笑道:“柳姑娘,师兄,你们切莫担心。此番我虽内力损耗不少,但好在常年修炼纳气吐息之法,根基深厚。只需调养两三月,便可恢复如初。在这期间,也并无大碍,你们无需过于忧虑。” 众人听后,虽然知道南星说得轻松,但心中仍难免有些担忧。 清尘道长看着南星,眼中满是关切之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南星师弟。 南星道长休息片刻之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孙尚俍身上,走到他身边问道:“尚俍师侄,先前我一直忙着替孙小友疗伤,未能顾及到你,你伤势如何,我也看看。”南星道长的声音虽然略显沙哑,但言语中尽是对晚辈的担忧。 孙尚俍闻言,连忙起身,走至南星面前。他轻轻一笑,说道:“师叔莫要记挂,您给小儒渡气之时,我已经调息了许久,此刻内伤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来完全恢复,倒是师叔您,才应该多加休息,小儒这边有柳姑娘和小琂照料着,不会有事的。” 南星听了孙尚俍的话,心中稍安,伸出手,轻轻搭在孙尚俍的脉搏上,仔细检查了一番。 果然,孙尚俍的内伤虽然不轻,但经过他自行以玄武朝元功运行周天,内伤已控制了下来,此刻并无大碍。 南星放下心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时,清尘也走了过来,对南星说道:“是啊,师弟,你别再操劳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这两日,你且回去好生歇息,咱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南星点点头,感激地看了清尘一眼,他也知道自己内力损耗极大,也需要时间好好调息恢复,不能再逞强了,于是,在两个道童的搀扶下,他缓缓离开了房门。 清尘目送着南星离去后,转身对孙尚俍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此番大难虽然已经过去,但你的身体还需要好好调理,回去后好好调养内伤,切勿多思。” 孙尚俍低头应诺:“是,师叔。”接着默默走出了房间,但走在回廊下的他心中明白,今天的事虽然结束了,但自己和师叔们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小儒更是差点性命不保。 此刻,他需要抓紧时间休息,需要尽快恢复身体,需要尽快恢复理智,然后再去面对侵扰武当的外敌。 待孙尚俍走后,清尘道长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枚药瓶,药瓶里有几枚丹药,其色泽金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将药瓶轻轻递给柳湘凝,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柳姑娘,此药名为大阳丹,乃是我武当秘制的疗伤圣品,专为治疗阴寒内伤所创。其药性虽较为强烈,但对于孙小友此刻的状况却是恰到好处。他每日服用一颗,连服三四日,应当可稳定伤势,逐渐恢复。” 柳湘凝接过丹药,与孙尚琂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流露出感激之情,她们一同向清尘道长深深一礼:“多谢清尘道长赐药,武当玉清解毒、大阳疗伤,这两种灵丹妙药早已名传天下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稀世奇珍,道长居然一下送了我们这么多,晚辈口拙,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能再次谢过道长!”说着柳湘凝郑重地向清尘行躬身之礼。 清尘道长见柳湘凝如此郑重也顾不得出家之人的清规,赶忙扶起柳湘凝:“柳姑娘请起,老道如何能受得姑娘如此大礼?”之后又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应当是贫道谢过你们才是。原本这只是武当内部的事务,不想却将你们牵连进来,实在惭愧,老道更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今日竟会令孙小友陷入生死关头,想到这贫道心中万分愧疚,思虑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宽宥。”说着又对柳湘凝和孙尚琂行了道家之礼。 孙尚琂见状,忙上前安慰道:“道长言重了,我们既然来到武当,撞见疑难之事便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更何况我大哥也是武当弟子,说起来我们也是武当的亲戚呢,请恕晚辈说句答话,现在武当处在善于之中,我们自当尽力相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沈女侠的女儿,这言行与你娘真是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哈!”孙尚琂这不怕天不怕地的言辞惹得清尘道长开怀大笑。 接着清尘舒缓了一下心情后感慨道:“也罢,也罢,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福祸相依自有天意,今日孙小友虽遇生死难关,但好在这生死劫也算过去了,少年需经风霜,如此想来或许也不算坏事,是否?” 柳湘凝闻言,微微一笑,答道:“家师虽不修道,但也有类似教诲,家师曾言人生在世,苦事难事十之八九,若以仇怨之心待之便只有仇怨之道,若以宽乐之心待之便会有宽乐之道,劫也好,缘也好,既是所需经历之事,那经历便是!” 清尘道长闻言,微微点头之后喜笑连连:“不愧是雪山前辈之徒,柳姑娘一番言辞竟让老道对道的理解也更加深了一层,多谢,多谢!”接着他转身对在场的几名弟子吩咐道:“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这几日务必密切注意孙小友的伤势变化,若有需要服食荤腥或大补之物的情况,也无需拘泥于戒律,即刻下山采买便是。一切以孙小友的康复为重。” “是,道长!”众弟子齐声应答,随即退出了房间。 柳湘凝和孙尚琂望着清尘道长,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她们两人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齐声说道:“多谢道长!” 清尘道长转过身来,看着这两位小姑娘,眼中闪烁着慈祥的光芒,微微点头,声音温和而有力:“两位姑娘不必客气,折腾了这许久老道也不叨扰了,你们两位好生照顾孙小友,愿他早日康复。你们自己也要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说完,他便带着众弟子缓缓离去。 柳湘凝和孙尚琂目送着清尘道长离去,心中涌动着拳拳的感激之情。 随后,柳湘凝轻轻走到孙尚儒的床边,仔细地替他盖好被子,生怕有一丝凉风吹入。而孙尚琂则从一旁取过一块已经拧干的毛巾,递给了柳湘凝,柳湘凝接过毛巾,轻柔地为孙尚儒擦拭脸颊和身子。 此时,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屋内,金色的光芒在屋内跳跃着,仿佛给暗沉的房间带来些许的生机与活力。 柳湘凝和孙尚琂围坐在孙尚儒的床边,静静地守护着他。此刻,她们心中的担忧与焦虑也缓解了不少。 桌上的檀香在袅袅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连日来各种阴谋和曲折,在这个午后,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 第48章 密话 往后几日,武当上下都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宁静,弟子们除了练剑、道课和站岗守卫,其余时间都看不到他们闲暇嬉笑的身影。 群山之间的微风都温和了许多,仿佛生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平和。 这几日中,南星道长闭关在房内,专心地调息内力,就连送药的道童也只能偷偷在窗纸上看到他打坐调息的身影。 柳湘凝与孙尚琂则忙于照看受伤的孙尚儒,时而为他换干净雪白的绷带,时而为他熬煮汤药,时刻不离左右。虽然孙尚儒的伤势并未痊愈,但在柳湘凝的精心照顾下,他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而这些天中最平静的却是孙尚俍。 孙尚俍每日晨间和下午在太和宫前广场打上一套太极拳或绵掌,中午来到孙尚儒房前问询一下便离去,有时连房门都未曾进去,其余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房内,每日三餐饭食由师弟传送,有时甚至连孙尚琂或是清尘道长一天也见不到他一面。 孙尚琂看着大哥这样,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她深知大哥的心情绝不是这般自闭,于是这日中午,孙尚琂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圆子,来到孙尚俍的房前,轻声呼唤:“大哥。”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和担忧。 孙尚俍正在榻上打坐,听到妹妹的呼唤,他缓缓睁开眼睛,起身前去应门,见到妹妹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温和笑容。 孙尚琂看到大哥,立马笑意盈盈:“大哥,这几天伤好些了吗?清尘道长说了,小儒养伤期间,可以不禁食荤腥的,我知道你吃素,就特地煮了些圆子,大哥,快趁热吃吧!” 孙尚俍见孙尚琂有空来找自己,忙着问道:“哦,那小儒醒了吗?” 孙尚琂有些不好生意:“呃,还没,其实是我想吃,你也知道的,来武当这么久了,一直都风波不断的,我也好久没吃肉了实在馋了就煮了两碗,一碗素的,一碗肉的,嘻嘻嘻嘻。” 孙尚俍笑了一下,示意她进去坐下。 孙尚琂放下托盘,端出两碗,素的一碗给孙尚俍,肉的一碗给自己。 孙尚俍看着眼前的圆子,再看向孙尚琂:“那柳姑娘吃过了吗,这几日她辛苦坏了吧。” 孙尚琂安慰道:“大哥,你放心吧,柳姐姐吃得清淡,我好说歹说,她才吃了几个圆子,不过,她这几日确实几乎都没合眼,我刚刚强行拉着她去房内睡一会儿了,没事的。” 孙尚俍点点头:“那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多吃一些。”说着招呼孙尚琂吃东西。 “大哥,你也吃啊。”孙尚琂也看着孙尚俍。 终于拿起了汤勺,孙尚俍送了一口入嘴,又问道:“对了,小儒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孙尚琂笑着说:“大哥,我正要来告诉你呢,这几天柳姐姐摸脉案的时候,就感觉到小儒的内力在自行聚拢恢复,体内的寒气也已经驱除干净了,大概这两天就能醒过来了,而且再休养一阵,内伤就可以复原了。” 孙尚俍心情原本忧郁,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淡淡笑了一下。 孙尚琂看着孙尚俍的神情,支支吾吾道:“那个,大哥,我,其实是有件事想对你说的。” 看着孙尚琂一脸忐忑的神情,孙尚俍勉强地笑着问:“哦,什么事,小琂?” 孙尚琂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哥,其实这几天,我看你除了练功和去看望小儒,都不出这个房间,我是担心,担心你。” 孙尚俍笑着看着孙尚琂。 孙尚琂继续说道:“大哥的性情我最清楚不过了,以前碰到什么事情,大哥都是笑脸盈盈的,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大哥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次小儒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心里一定难受自责坏了,你一定是自责自己没有尽力保护好小儒,可是,大哥,这也怪不到你啊,当初我们去后山那片林子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那些人会有这么大的背景和势力,更没有想到凭咱们的武功,居然会吃这么大的亏!”说着说着言语中,眼神中都带着不甘和不服。 孙尚俍很感激妹妹的宽慰但也知晓妹妹的脾气,握住了妹妹的手,接着端起碗又吃了一口汤圆,说道:“谢谢你,小琂,其实小儒中暗器的那一刻,我真的悔恨到极点,后来看着小儒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南星师叔不得不耗去大半的修为施救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孙尚琂担忧焦急道:“大哥——” 孙尚俍似是发泄了心中的愤闷,平静后道:“但是缓过劲来反思,这般颓废又有何用处,我当下能做的就是尽快养好伤,恢复功力,然后再去将危害武当和小儒的歹人揪出来。” 孙尚琂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明白,大哥这几天,按时吃饭,喝药,按时练功,一切都正常,就是想快点复原,可是,大哥,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担心你心里的这根弦绷得太紧了。” 孙尚俍笑道:“也不全是吧,刚才在你这里不是说了几句气话吗,至少舒缓了些。” 孙尚琂:“大哥——” 孙尚俍继续说道:“小琂,其实这几天反思武当这整件事的发展,以及那天在山洞前,那红衣女子说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确定几件事。” 孙尚琂疑惑:“大哥,那红衣女子说了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孙尚俍说道:“这第一,我必须要再去一次后山那片林子。” 孙尚琂不解:“大哥,那片林子里的毒草不是都烧尽了吗,那伙歹人也都下山了,那片林子还有什么好查的呢?” 孙尚俍解释道:“这前前后后,关键就在那片林子上,他们制毒让我们不得靠近,又几次三番警告,最后甚至不惜暴露也要阻拦我们,为什么?“ 孙尚琂听着孙尚俍的话,思虑一番后便说道:“他们不想让我们靠近那里,无非是害怕我们发现什么,难道?”孙尚琂突然紧张了起来,忧心地看着孙尚俍。 孙尚俍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林子里一定有他们不想让我们发现的秘密。”孙尚儒再补充道:“而且,我听一位师弟说过,他之前似乎在林中看到一个野人壮的身影,而我们扶着小儒离开的时候,我好像也看到了什么身影。” 孙尚琂看向孙尚俍:“野人,身影?” 孙尚俍点点头:“确实,如果我们二人都不曾眼花的话,至少这个身影是确实存在的,我总要去探查一下,这片林子究竟有什么秘密。” 孙尚琂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那大哥,还有呢?” 孙尚俍顿了一下,严肃说道:“武当有内奸!” 孙尚琂手中的汤勺掉到了碗里,不敢置信地看着孙尚俍:“大哥,你说,什么?” 孙尚俍再一次说,肯定得说:“武当有内奸!” 孙尚琂说不出话。 孙尚俍解释道:“小琂,你看,咱们那天的计划是去林中探查,可是当我们找到那个山洞之时,那伙人就出现在我们身后,而且在你们进入林中的时候,那群人又对你们进行了伏击,这一切似乎都是有备而来,还有那般厉害的死士,直接就想将我们灭口,可这是我临时想起的计划,知道的人寥寥,对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孙尚琂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大哥,你说的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那群人也埋伏好些日子了,有些准备也是正常的,你这么说会不会有些牵强?” 孙尚俍继续说道:“好,就说他们在后山的事,你还记得吗,当时那红衣女子说他们在此处前前后后准备了几个月,但是这片林子的瘴毒是这几年形成的,那这几个月之前的几年,是什么人在此投种毒花毒草,而且这么多人能悄无声息地上了武当山,竟然无所察觉,若无内应,能做到吗?” 孙尚琂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大哥,那照小儒的说法,那个什么红衣和白衣的女子,小儒在回家前就和他们交过几次手,她们难道是有分身不成?” 孙尚俍摇摇头:“我也只能猜测,那红衣女子似是自负之人,言语中有不自觉的耀武扬威之意,我觉得她说的话多少有些可信,而且那两人似是领头之人,武功也足够高强,乘着守山弟子防备疏弱之时混入武当也不无可能,可她们还带来了这么多的黑衣死士,这么多人能悄无声息混入武当,若是没有内应,我不信!”话音一落,孙尚俍带着阵阵怒意,斩钉截铁的眼神看向窗外。 孙尚琂有些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重大而又可怕的事情:“大哥,这些事,你为什么告诉我,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孙尚俍解释道:“现在武当上下,我只能信任你、柳姑娘和小儒了,小儒受了重伤,柳姑娘在照顾他,我不想他们再受牵连,至于告诉你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接着,孙尚俍郑重地对孙尚琂道:“小琂,我决定,再探密林!” 第49章 清尘往事 孙尚俍房中一片寂静,两人相谈许久,连碗里的丸子汤都凉了许多。 孙尚琂不敢置信地看着孙尚俍,焦急道:“大哥,你的伤还没好,还要去冒险吗?” 孙尚俍正经地看向孙尚琂:“放心吧,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事不宜迟,今晚我会悄悄潜入林中,明天中午,无论我能否找到什么线索,我都会回来。” 孙尚琂担忧道:“大哥,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孙尚俍拒绝:“不,小琂,你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帮我做。” 孙尚琂:“什么事?” 孙尚俍说道:“今晚到明天午时,你要帮我稳住这个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出去了。” 孙尚琂问道:“包括清尘道长和小儒他们吗?” 孙尚俍点点头。 孙尚琂再问道:“那大哥你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孙尚俍宽慰道:“小琂,你放心吧,交过一次手,我多多少少知道那些人的武功深浅,而且他们已经暴露被迫下山,现在时刻也很敏感,武当弟子人数众多,短时间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冒险回来,现在的危险反而小了很多。” 孙尚琂无话可说,只能满眼担忧地看着孙尚俍,第一次看见小儒半死不活地躺在塌上的时候,她作为姐姐心里吓得半死,可如今大哥又有了新的计划,危险却要冒险,作为妹妹却无法共同面对,她心中又急又怕,欲哭无泪。 而另一边,孙尚儒微微睁眼,苏醒了过来。 房中的窗纱透着光进来,一睁眼,孙尚儒只觉有些扎眼,他照常起身,突觉腹部上方一阵刺痛,原来是伤口处裂了开来。 孙尚儒用上身包扎的白布包住,,随手拿起身旁的一瓶药,闻了闻,确定是金创药后撒了些许,止血后,简单一包扎,缓缓起身,穿上衣服。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孙尚儒的伤好了大半,起身坐到桌旁,倒上一杯茶,慢慢喝下。 这时柳湘凝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动,从她的房内来到孙尚儒这处,一见孙尚儒醒转,大喜过望:“小儒,你终于醒了。” 孙尚儒笑脸回道:“嗯,师姐,我好像没什么事了,就是伤口处有些疼,习惯了就好了。” 柳湘凝再仔细检查了一道,抱怨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一不小心把伤口弄裂了,也不知道处理,你小心一些,我来帮你再洗一下。” 说着拿起房中小炉上的水壶,在铜盆上倒下,再将孙尚儒的伤口清洗一遍,仔细包扎,待真的止血过后,才帮他穿上衣饰。 孙尚儒一脸享受,笑道:“师姐,得要好多年没这么照顾我了吧,嘻嘻!” 柳湘凝被他气得好笑:“你呀,从小到大,就知道欺负我,折腾我,这么大了,还没个样子。”说着轻轻拍了孙尚儒屁股一下。 孙尚儒笑笑,突然想起了什么:“诶,对了师姐,那群人后来怎么样了,大哥呢,他也受伤了,他没事吧?” 柳湘凝扶他坐下:“小儒,你放心,你大哥虽然受了些内伤,但远没有你伤得重,他这几日自行调理,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孙尚儒点点头:“哦哦,这样就好,诶,其他人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红衣服和白衣服的女人被你拿下了吗?” 柳湘凝看着他,递给他一枚大阳丹:“先把这个吃了,我再告诉你。” 孙尚儒笑着拿着大阳丹,放到嘴里,用桌上的茶水相送,只入喉片刻,孙尚儒只觉周身火辣辣地燥热,不解地问:“师姐,这是什么药啊,怎么这么旺火。” 柳湘凝一五一十地将大阳丹和他昏迷后发生的事告诉了孙尚儒。 孙尚儒听后也是阵阵后怕:“我下山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离死这么近呢,真想不到,这次居然会遇上这么厉害的人物,以前还真是轻敌大意了。” 柳湘凝劝慰道:“小儒,你玩也玩过了,闹也闹过了,这次连命都差一点玩没了,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怎么办,要不然还是回家吧或者回雪山上去。” 孙尚儒摇摇头:“不行,师姐,大哥碰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武当的两位道长对我们这么好,南星道长还耗费了大半的修为救我,于情于理,我都要留下来,帮武当解决了这些事情,我才能走啊” 柳湘凝知道是劝不住孙尚儒的,无奈地看着他。 突然,孙尚儒发问:“对了,师姐,那南星道长现在怎么样了?” 柳湘凝说:“南星道长最近几日都在房内自行调息,他这一调养,大概也要百日才能恢复,没事的话,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孙尚儒点点头,又问道:“师姐,我知道了,但我这两天躺的骨头都疼了,我这会儿能不能出去走走,反正下午阳光也很暖和,我不会再受寒的。” 柳湘凝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就在这处的长廊走一走,松松筋骨好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好,最好过几天再练拳练武。” 孙尚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师姐。”接着便缓步出门。 长廊下的广场,上百位的武当弟子正列队排开,一招一式习练武当剑术,恍然便如他们那天出发去后山一样。 这时,一直观看弟子武课的清尘道长看到孙尚儒下床还出屋,赶忙过来问询:“孙小友,你的伤已无大碍了?” 孙尚儒礼貌笑道:“道长不必劳心,我的伤已无大碍,我师姐说我注意保暖一些,别犯了小时候的寒症就可以了,无妨的。” “好,那移步这处吧。”说着清尘道长用拂尘指向长廊下一处台阶,那里正是阳光此刻照耀的地方。 清尘道长径直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并示意孙尚儒也坐下。 孙尚儒见状,不由得笑了笑,坐下后,说道:“道长可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耆宿,想不到性格竟是这般不拘小节,呵呵,倒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哦,是吗,哈哈哈哈,可能是老道年轻时候就是这般没有规矩,几十年了,也没修成师兄那样循循守礼的性格。” 孙尚儒笑道:“那晚辈应是和道长一样,也是受不了清规戒律,书香仪容什么的。” 清尘开怀笑道:“不错,小友的脾性果然很对老道的胃口,只可惜老道是出家之人了,若是以前,自当买些酒食与小友痛饮几杯,哈哈哈哈。” 孙尚儒好奇了起来:“与道长相处不深,在下却也感觉道长是豪迈汉子的性格,那请问道长年轻之时又是如何入了武当修道的呢?” 清尘道长回忆了起来:“那大约是二三十年前吧,当时正是我朝太祖在位,洪武之治,四海升平,而我出生于一富贵之家,又是家中独子,自然受尽宠爱,我那时不喜功名,又不事生产,本来靠着祖产过活也足以富贵一生,但是毕竟年轻,我认识了些狐朋狗友,每日酒肉相交,又染上了赌瘾,不久便败光了家产,家父也被我气得病亡,后来家母觉得我已无可救药,深感有愧,某夜便上吊随家父去了。” 说到此处,清尘道长眼眶微微红润,孙尚儒一脸同情而又心酸地看着清尘。 清尘见状笑道:“孙小友见笑了,修道多年,这些个前尘往事还未放下,惭愧惭愧啊,呵呵呵呵。” 孙尚儒不知说些什么:“前辈——” 清尘继续说道:“后来,我被债主赶出了住宅,家中房契、地契、金银首饰之类的都被抵了赌债,我从此流落街头,某一日,我在街边乞讨之时,又被当地恶霸欺辱,当时恰好一位年轻的贵人路过,便救了我,原本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他们给了我一些银钱便准备离开,我那时不知为何,一路跟了上去,贵人的侍卫以为我有歹意,差点拔刀砍杀我,那贵人立马转过头来,拦下了侍卫,我见状便跪下磕头。” 孙尚儒有些不解。 清尘笑道:“你也不解吧,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磕那么多的头,然后那位贵人便问我磕那么多头干什么,我满心委屈,哭着也说不出话来,只得继续磕头,贵人说你要再磕下去,又不讲明原由,即便是他也帮不了我,我愣住了,这时贵人的侍从将我扶了起来,我向贵人讲述了我的遭遇,贵人听后不住地叹息,我向贵人哭泣,求他收留,愿做一世牛马,以报答当日之恩,说完我又磕了头。” 孙尚儒好奇道:“那后来呢,道长?” 清尘点点头:“也许是贵人可怜我的遭遇,看我确实也有悔过之心,贵人便带我上了武当山,我有幸拜入武当门下。一开始我只是武当的一名小道童,每日劈柴、挑水、掌灯、侍茶什么的,但是我的师父和师兄对我极好,师兄时常教导我道藏之理,闲暇时刻也指点我一些入门的功夫,我渐渐不再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就这样几十年下来,没有人再记得那个败光家产,累及父母,被人欺凌的小乞丐了,我亦不再拘泥于过去,扫去了尘缘。” 虽然清尘道长说得平和,但孙尚儒听得却是难受,怅然道:“想不到道长的身世竟然这般多舛!” 第50章 风波再起 看着孙尚儒年轻而又澄澈的眼神,清尘淡然一笑,娓娓道:“前尘往事而已,用佛家的话说,这即是因果,我有昔日之因,方有今日之果,用道家的话来讲,其实也是一切自有天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有今日,已是万分幸运了。” 这时清尘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起身:“不知不觉与孙小友聊了半晌,孙小友有伤在身,怕是累了吧?” 孙尚儒扶着腹部的伤口,起身,行礼:“多谢道长,在下并未大碍,只是连累南星道长消耗如此修为为我疗伤,好生过意不去啊。” 清尘道长宽慰道:“孙小友与我应是不拘礼之人,何必如此客套,再说,一切皆是天定,应劫而走,随遇而安便好,想来南星师弟施救之时,也不想小友如此烦心记挂。” 孙尚儒好像明白了些:“是,多谢道长!” 清尘道长点点头:“小友如此想,老道很是欣慰,多谢小友今日与老道闲聊往事,此刻弟子们的午课也要结束了,老道要失陪了,孙小友回房歇息吧。” “好,道长先忙。”说着目送清尘道长离去。 孙尚儒回想起今日和清尘所聊往事,再看向天空中不再耀眼的日头,思绪万千。 终于入夜,武当上下各宫室纷纷点了灯,除了掌灯弟子,巡夜弟子相伴而行外,整个武当比之白天,安静了许多。 孙尚琂拿着一个食盒进了孙尚俍的房间,此刻,孙尚俍已换上了一套深色的衣服。 孙尚琂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分盘摆放,问道:“大哥,你的伤还没完全好,真的要今晚去吗?要不要在等两天?” 孙尚俍淡淡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孙尚琂又说道:“那大哥,吃了东西再去吧。” 孙尚俍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点点头。 简单吃过几口饭后,孙尚俍起身,拿起佩剑,对着孙尚琂说:“小琂,我明天中午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你别太担心,你小心帮我掩护一下就好。” 孙尚琂焦急道:“那大哥,万一你——” 孙尚俍淡淡地看着妹妹。 孙尚琂不敢再说下去,虽然很是担心,害怕,可是毕竟是武当首徒,毕竟关系到武当门派的安危,她明白大哥是必须要去解开一个又一个疑惑的,即便有各种风险。 孙尚俍拍拍妹妹的肩膀,最后笑了一下,走至门框处,见四下无人,一个翻身,越上了屋脊,消失在黑夜。 孙尚琂不动声色,故意发出一些和大哥聊天的声响,两三盏茶过后,将碗筷收拾了,未曾熄灭房内的蜡烛,轻轻关上房门,退出了房间。 而此刻的孙尚儒正在柳湘凝的看护下吃饭,自从苏醒之后,孙尚儒的身体渐渐恢复,饭量也见长,一下子干下去两三碗米饭。 柳湘凝笑着说:“不错,不错,小儒,看来你的身体恢复了八九成了,饭量这么大,可别把武当吃穷了啊。” 见柳湘凝难得开玩笑,孙尚儒也笑笑说:“诶,师姐,这点粮食,武当的两位道长可不会和我计较,哈哈,对了,师姐,明天咱们去猎一点野味尝尝吧?” 柳湘凝疑惑:“清尘道长不是吩咐了弟子给你带一些荤腥,你还要吃什么?” 孙尚儒害羞地说:“哎呀,师姐,不够嘛,我的饭量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湘凝拿他没办法:“好吧,不过这里毕竟是道家清净之地,还是不要杀生了,明天我带你去山下的乡镇好好吃一顿吧。” 孙尚儒笑着看向柳湘凝:“谢谢师姐。” 这时,一名道童端着汤药进来了,不言语,只是放下药碗便转身要走。 孙尚儒看向了这名道童,可道童低着头,特意回避,行了礼便要告退。 孙尚儒看着他低着头,背影有些奇怪,再桌上的汤药,喊住了他:“诶,道长,今天的汤药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怎么成色看起来怪怪。” 柳湘凝警戒了起来,端起药碗嗅了嗅,又向碗里放了一枚白色的药丸,没有任何反应。 那道童背身不敢回头,身形有些发抖。 孙尚儒起身,掌心凝气突然向他攻去,那人察觉到背后的袭击,赶紧转过身来求饶:“老大,别动手,我是朱棠啊。” 门外的巡夜弟子,听到了动静,好几个弟子进来查看发生了何事。 孙尚儒及时收了掌,看着眼前之人,大惊失色:“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棠解释:“哎呀,本来不是参加伯父伯母的寿宴吗,谁知道我就睡了个懒觉,第二天你和孙家大哥和姐姐都走了,我在你们家待了好几天,实在无聊,我就悄悄向伯母打听了你们的消息,来到了武当山,谁知道那些守山的道士任我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进去,总是让我等几天再来,我实在没办法,就偷偷溜了进来,好在伙房的大哥人好又老实,我就说我是新来的小道童,先在伙房修行。” 孙尚儒生气道:“人家老实,你就骗人家?” 朱棠支支吾吾道:“我, 我也不想的,就是后来,我打听到武当发生的这些事,还有听说你还受了重伤,就想了些花招,留在了武当,但是你们放心啊,我对武当绝没有恶意啊,我就是担心你,才,才留在这里的。” 这时,为首的一名武当弟子问道:“请问孙公子,此人与你相熟?” 孙尚儒无奈地点头,但又解释道:“这位确实是在下的朋友,但是我们上武当的时候未曾带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武当的。” 那弟子又吩咐旁边一名道童将伙房的管事找来。 这时,孙尚琂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这么多人,再走近一看,惊呼:“朱棠,你怎么在这?” 众人也震惊:“孙姑娘也认识此人?” 孙尚琂也莫名地解释:“是,他是我们的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来武当的,我们——” 听着孙尚琂的话语,大家更是疑惑甚至带着可疑的眼光看着朱棠。 不一会儿,伙房的管事来到孙尚儒房内,点头向各位道长打招呼:“各位师兄,师兄,将我唤到此处是为了何事啊?” 为首弟子问他:“你看此人,认识吗?” 管事看了一眼朱棠疑惑道:“守和,你怎么在这?各位师兄,这是新来的挂名弟子,来咱们武当好几天了,武当暂时事务繁杂,所以还没挂到哪位师叔的名下,先在我那伙房修行的,他一向很勤快的,怎么了?” 为首弟子越听越恼:“你——,师门上下强敌迫近,你怎地如此愚笨大意,随意收留陌生之人。” “啊?”那管事大惊,他本人一向不聪明,只知烧火做饭,和师兄弟相处和睦,从未遇到过欺瞒诈骗之事,这话吓得他不知作何解释。 为首弟子忍住愠恼,问道:“这位朋友,请问如此费尽心机混入武当究竟是为了何事?” 朱棠知道自己理亏,只得再解释一遍:“这位道长,我来武当真的没有歹意,就是我的朋友在这里,我几次想让守山的弟子传话进去,但都被回绝了,我没办法,这才混进来的。” 旁边的一名弟子悄悄对为首的弟子道:“师兄啊,此人如此可疑,近些天来的武当发生的怪事,会不会和他有点关系?” 那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此刻满堂默然,他的话语也被众人听见。 为首的弟子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只是,此刻却已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一方面,孙尚儒勇闯密林且险些丧命,对于武当来说是极大的恩义,既然是他的朋友,武当本该以礼相待,另一方面,武当近日来怪事重重,如临大敌,朱棠这一奇怪的举动,却又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与那些歹人有所联系,弟子们心下猜测重重,也是应当。 这时一名弟子发话,面对孙尚儒:“孙公子,这位,这位朋友既然是孙公子的朋友,我等自不敢伤害其分毫,只是贵友的举止确实有些奇怪,武当进来也确实多事,可否容小道冒昧,先将这位朋友已送至某处房间,日常餐食按时供应,只是这位客人尽量避免出门,待一切事宜处理完毕,再请几位好好游赏武当山色如何?” “你——”孙尚儒只觉有些突兀,但他也明白武当弟子忧虑,两难之中,不知如何作答。 孙尚琂捣鼓了一句:“那这不是将他关起来吗?” 眼见又要陷入僵局,柳湘凝开口道:“诸位,可否听我一言?” 来人见是柳湘凝开口,礼敬有加:“柳姑娘请指教。” 柳湘凝端起药碗说道:“诸位,这位年轻人与我素不相识,我本无需为其开言解释,只是我刚刚验了验这汤药,并无任何毒,而且他已混入伙房多日,若是有歹意,只怕武当上下都已中毒或其他什么不测。” 那道士听后思索了下,还是说道:“柳姑娘对武当有大恩,小道原本不该驳斥,只是目下武当的情形,姑娘也是知道的,恕小道小人之心,说句冒犯的话,或许他还未有什么适合的时间做些什么。” 柳湘凝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说道:“也许吧,站在道长的立场这样想也并无不可,可是这位小兄弟虽然言行有些奇怪,可并未付诸恶行,诸位道长都是出家之人,凡事难道不该都是一心向善而为,何必事事想得黑暗污杂呢?” 这句话虽然很柔和,但是极有道理,武当弟子就算再有怀疑,此刻也是顿感汗颜。 站在不同的立场,似乎双方都有各自的正确,正因如此,场面再次陷入了僵局。 第51章 夜幕汹汹 “柳姑娘所言极是。”众人一听,原来是屋外的清尘道长。 不知清尘道长是何时来的,只是听到他发话,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通道让清尘道长走了进来。 清尘仔细打量着朱棠,问道:“这位小友,请问你来武当仅是来看望故友的吗?” 朱棠见眼前的老道长对自己似乎有些信任,甚至愿意听自己说话,一时激动:“是啊,是啊,道长,哦,您是清尘道长吧,我叫朱棠,来武当真的是看望我这些朋友的,我这几天都和伙房的师兄弟们在一起的,我每天做什么,去哪了,他们都知道的,我真的对贵派没有任何歹意啊。” 清尘见他说的真切,点点头:“好吧,老道相信你。”接着对孙尚儒和柳湘凝说道:“这样吧,这位小友既是孙小友的朋友,我武当自不能对其无礼,只是武当今日来琐事连连,恐怕也没有其余的心力招呼这位小友了,孙小友,这位小友便跟在你们身边,出入由你们照看,只是在门派只能行事尽量不要太过随意,可否?” 孙尚儒一听清尘道长对自己这般的信任,一下子感激莫名:“多谢道长海量,我们一定不给贵派添麻烦。” 清尘点点头,这时,伙房的管事道士喊住了清尘:“师叔,弟子,弟子愚笨,犯下如此过错,请,请师叔责罚。” 清尘转过身看向他:“你一向老实宽厚,对人极易信任,人缘极好,虽有些愚鲁,但心地澄澈,这一点也是难能可贵,这一回,你就当作一个教训,今日我也不罚你,日后你所专之事,多留一些小心。” 伙房弟子听到这话,一惊一喜,磕头道:“多谢师叔,多谢师父。” 清尘示意众人离去,转念一问:“尚俍师侄没有在吗?” 孙尚琂反应机敏,连忙道:“哦,道长,你说我大哥啊,我晚饭时候去看过他,他的伤好像还要调理一下,这会儿估计还在房内调息内力呢,您看,这是大哥的食盒,我刚刚拿回来的。”说着提起手中的食盒给清尘道长看了一眼。 清尘道长点点头,待他离开后,武当众人也都离开。 此时,在夜色的掩护,加上对武当地形的熟悉,孙尚俍早已一路赶到了后山的密林,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了,前两次的失利,今夜,他非要查出这里的秘密不可。 点上一支火把,孙尚俍孤身一人向密林深处探去。 一路前行,孙尚俍密切警示四周,袖袍里落下一枚乳白色的小瓶子,顺手接住,拧开瓶塞,灰白色的药粉渐渐掉落下来,脚尖轻轻蹬地,一股柔和的内力混杂着灰白色的药粉四向飘散。 待走到林中深处,药瓶中的粉末也已用完。 孙尚俍举着火把,去往先前查看的山洞,洞中一切如旧,也没有后来的人或者野兽在此栖息的痕迹,走出山洞后,继续四处巡视。 此刻,一双类似于野兽般的人眼在暗中死死盯着孙尚俍,这个“怪物”蓬头散发,四肢坠地,呼吸声与林中野兽一般均匀,而且半天也不动分毫,孙尚俍在林中探查了许久也未曾发现它。 待孙尚俍往另一边寻去后,这“怪物”蹑手蹑脚退远,确认四周没有危险之后,一回头,猛然扑向旁边的一只野兔,只轻轻一抓,野兔便已落入其爪中,对着野兔脖子直接一口撕咬下去,献血溢满了一地,这“怪物”毛也不剥便对着野兔狼吐虎咽,啃食起来。 不过这声响还是惊动了孙尚俍,孙尚俍快步赶来,看到了这个“怪物”的背影,的确是野人之像,四肢类似于猿猴,甚至于人。 那野人感觉到了孙尚俍在身后,半扭头一看,趁着孙尚俍再观察之际,撕腿便猛跑。孙尚俍紧追,可那野人似乎对林子熟悉得很,边跑边拿着刚刚吃剩下的食物,一点都舍不得扔掉。 那野人消失于一处黑暗之中,孙尚俍向那方向追去,失去了踪影,野人隐藏在一处树丛中,因为早已习惯了夜间的黑暗,野人放缓了呼吸,密切地注视孙尚俍。 孙尚俍举着火把,原本就把自己置于明处,那野人只是躲着他,如此僵持下去,只怕还是会失去这野人的行迹,孙尚俍看准旁边树木上有一处枝干相交的夹口,将火把往夹口方向一扔,火把端口正好夹在夹口处,四周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趁着这功夫,孙尚俍用鼻子嗅了一嗅,一下子发现了野人的踪迹。 野人见状,以为对方是来捕杀它的,半跳着上前与孙尚俍搏杀。 孙尚俍腾出一只手,上方又有火把照明,拔剑相迎。毕竟是在夜间,那野人长发披身,面色又极是污秽,孙尚俍根本无法看清其面貌,只是感觉这野人的搏杀之术近乎于武学之理,一弹一跳,一抬一扫之间,竟然可以和孙尚儒打的有来有回。 孙尚俍不想下杀手,只想擒住它,自然手上分寸收敛了些,可对于野人来说,这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必然拼尽全力,孙尚俍隐隐感觉这野人使出来的技击之术有点类似于武当太极功,只是这野人受了惊吓,似乎心智也不全,招数使地忽快忽慢,完全没有章法。 孙尚俍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一不留神便被这野人连打了三四拳,孙尚俍稍稍放开手脚,与那野人再相斗一轮,这次换孙尚俍占上风,相互斗了上百招,野人有些力竭了,在双方停下对峙的功夫,立马向后方黑暗林中跑去。 孙尚俍借着缠石粉的帮助,跳跃取下火把,向前猛追,在即将要追上野人的关头,向那野人洒出一把粉末。 野人闻过之后便昏倒在地。 孙尚俍停在野人周身不远处,此刻心情万分激动,忐忑、踌躇,但还是上前,翻开野人的身体,用火把仔细照看着野人的脸庞。 这一看,孙尚俍瞬间绷不住了,嘴唇里牙齿上下打颤,泪水夺眶而出。 这野人竟然真的是孙尚俍的师父,武当掌门,凌虚道长,虽然面色污秽,虽然长发覆面,但孙尚俍还是认出了他,或许,看到那野人的一刻,孙尚俍心中便已如此猜测,只是,他还是想最终确认一下。 孙尚俍哭泣着,喃喃道:“师父,对不起,徒儿不孝,让您受苦了,阿俍来晚了。” 突然,凌虚猛一睁眼,发疯一般,起身像猛兽一般死死咬住孙尚俍右肩,殊死相搏的力道,咬得孙尚俍右肩鲜血直流。 孙尚俍并不反抗,也不觉得疼痛,只是流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师父居然变成了这样,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来到这边,心中悔恨,懊恼,任由此刻失去理智的师父撕咬。 迷药的药效终于起了作用,凌虚道长最终还是昏迷倒下了。 孙尚俍收拾起自己的情绪,默默背上师父,毫不在意师父上身的压迫而导致自己右肩鲜血直流,此刻,他只想带着师父离开这里,赶回武当。 而恢复理智之后,他的嗅觉和警惕性也恢复了起来,远处林中走出了三个身影。 左右两人是原先的红衣和白衣女子,而中间那人从未见过。 孙尚俍意识到似乎又有一场大战,扔掉火把,从怀中掏出备用的绳索,将师父的身体和自己绑在一起。 为首的那人说话:“你原本可以不必陷入这片死地,何苦来呢?”这声音是男声,而且还是腹语。 孙尚俍一听,冷笑:“阁下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那男子用腹语问道:“哦,怎么说?” 孙尚俍冷笑道:“阁下使用腹语,令我听不出来你本来的声音,可恰巧也是告诉我,阁下正是我相熟之人,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昏懵至极。” 那男子继续说:“你的确很聪明,遇事果决,性格也是外柔内刚,不错,不错,凌虚有你这样的徒弟,确实不错。” 孙尚俍未接话,看向旁边两人:“两位不是离开武当了吗,又何故返转,这中间这位莫不就是你们的幕后之人。” 红衣女子冷笑道:“哼,他可不是,不过他与我们家公子有旧谊,眼看着这盘棋即将崩盘,有些人的屁股还没擦干净,总要做点什么,好歹亡羊补牢也行啊。” 那男子最后说道:“多谢了,这位孙公子就留给二位照看了,在下先告辞了。”说着转身离去,他只是淡淡地走路,片刻之后便已看不到其身影了。 红衣女子拨弄着鞭子上前,谄笑问道:“孙大公子,我刚才看到你与尊师可有一场大战呢,当真精彩,先前受了重伤,又有这一番激动,现在还背着一个人的重量,不知道对上奴家二人,公子还有几分胜算?” 孙尚俍此刻满是杀意,冷冷道:“胜算这种东西,怕是只有你们这些宵小怯懦之人才会这般计较。” 红衣女子好奇:“哦?” 孙尚俍回道:“市井赌坊之中,哪怕有九成胜算,可只要对方有一成压中,所谓胜算也毫无意义。” 红衣女子笑道:“无所谓了,奴家也不想和公子打嘴仗了,公子和尊师先请上路吧!” “且慢——”黑暗中又一个声音传来。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在场三人都凝神戒备。 来人是明珞,提剑缓缓走来。 “若是加上小道,不知道我方这边能加几成胜算?” 第52章 绝处逢生 “是你!”红衣女子有些不敢置信,甚至从未想到明珞有一天居然也会成为一个偶然的变数。 孙尚俍眼见此状,嘴角微微一翘。 明珞看了一眼孙尚俍和他背上的凌虚道长,再面向眼前二人,全神戒备。 红衣女子对着孙尚俍道:“看起来公子好生得意啊。” 孙尚俍默然一笑:“是啊,看来在下要收回刚刚说的话了,这胜算之数有时候也能壮一壮人的胆气,甚至影响事态走势。” 红衣女子不屑道:“公子的情形我方才已经分析过了,而这位道长虽然功夫不弱,但比起孙公子还是差了一些,我们二人联手一战,要杀你们也并非不可能,公子又得意什么?” 明珞听到此话,握紧了剑。 两束白点袭来,霎时间,又有两道银光划过,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原来是白衣女子趁其不备,突发两枚冰刃,孙尚俍随手提剑一挥,斩落一枚,明珞方才全神戒备,也挑落了一枚冰刃。 “我们走吧。”白衣女子一向沉默,此刻她竟然发话,随后转身离去。 红衣女子原本也要一同离去,停顿片刻,转过头来,看向明珞:“明珞道长是吧,想不到武当上下除了孙尚俍,还有你这般胆色的弟子,我记住了。” 明珞脸色冰冷,却也答道:“武当师兄弟们精英弟子众多,在下只是其中资质愚笨之徒,算不得什么,不过既然姑娘有此话,小道有生之年,静待姑娘赐教。” 红衣女子冷笑两声,又看向孙尚俍:“孙大公子,有的时候真是觉得你们孙家兄妹命好,几次生死交接,你们都能绝处逢生,但愿凌虚道长也能如此。” 一听到这女子居然敢拿师父来打趣,孙尚俍心下本已恼怒,但还是对着她说道:“姑娘,你的同伴已经走远了。” 这句话是提醒,也是威胁,如果红衣女子一人落单,动起武来,更是难料。 红衣女子笑道:“呵呵呵呵,明珞道长,奴家现在对武当山的地形已经很熟悉,今夜就不劳烦道长带路了,后会有期——”那声音混杂着内力,很是刺耳。 待那两人走后,孙尚俍和明珞稍稍松了口气,而孙尚俍看向她们方向空荡荡的黑暗,却还有些疑惑。 “师兄,我们刚刚脱离险境,还不得大意,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武当吧。”明珞看着沉思中的孙尚俍,提醒道。 孙尚俍如梦方醒,点点头。 两人回去的路上,孙尚俍问了一句:“对了,师弟,今夜你怎么会来?” 明珞解释道:“这几日,师兄作息规律,可今夜你房里的灯过了戌时居然还亮着,我巡视之时,又在你住处屋顶上看到了些微的砖瓦零散的痕迹,细细想来,自然知道师兄今晚想做什么了。” 孙尚俍笑了笑,平日里这师弟有些木讷,想不到原来是这般内秀于心,很是欣慰,两人加快脚步,赶回武当山。 此刻,清尘道长在房内打坐,他的房间只点了一支蜡烛,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昏暗,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映照出他的愁容。 连日来又发生了这许多事,外有暗敌虎视眈眈,眼下南星师弟又不得不闭关休养,掌门师兄下落还未有头绪,今夜突然又冒出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这些事让他有些疲惫,忧思忧虑,打坐不得,卧又难眠。 想到此刻,他呼唤了一下门外的道童,道童进来后,他让道童好生点了一圈檀香,看着香炉上袅袅升起的轻烟,勉强凝神闭目。 道童看着清尘道长休息,恭恭敬敬地后退,轻轻关上房门。 而此时,孙尚俍背着凌虚道长和明珞快步跑在武当山的山道上,到山门之时,守山弟子看到是大师兄和明珞两人,纷纷上前。 孙尚俍顾不得停留,径直跑向了孙尚儒的房间。 这时,朱棠还在向孙尚儒和孙尚俍解释如何来的武当和近几日的事情。 朱棠无奈地说道:“哎呀,老大,孙姐姐,你们要怎么才肯相信我啊,我来武当真的纯粹就是来找你们的,我也不知道这武当派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啊。” 孙尚琂问:“你还好意思说,你突然来这么一下,我们一下子在武当又得尴尬了。” 孙尚儒接着问:“我们这几天在后山的树林遇袭,你这几天又在武当出现,怎么会这么巧?” 朱棠嘴干脸急,说道:“老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但我和这些事真的没关系,你们刚刚问我的好多事,我甚至都不知道。” 孙尚琂反问:“不会吧,看样子你在伙房混得也不错,就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朱棠更加无奈:“孙姐姐,我在伙房就是做饭的,每天砍柴,挑水都来不及呢,我哪还能打听这么多事啊。” 朱棠又看向孙尚儒:“老大,我跟着你这么久,我害过你吗,我给你下过毒吗?” 孙尚琂有些玩笑道:“谁知道给武当下毒的人里,有没有你啊。” 孙尚俍背着凌虚来到房前,明珞顾不得敲门,直接推开。 朱棠一下委屈道:“孙姐姐,我和武当派又没什么往来,他们一群道士,我招惹他们干什么嘛。” 孙尚琂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 屋里这才消停,突然,门外一个声音。 “小儒,柳姑娘在吗,可否请她再帮一下忙?”孙尚俍直接进来,边走边焦急问道。 房内众人一下子不知所措,只见孙尚俍小心翼翼将背上之人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的发髻都有些散落,孙尚俍顾不得这些狼狈,四处张望,看到了柳湘凝。 柳湘凝看到他近乎祈求的眼神,瞬间会意,一把摸住塌上之人的脉搏。 孙尚儒、孙尚琂和朱棠看着这个脏兮兮的人,一脸疑惑。 明珞吩咐门外的道童多烧一些热水备用。 孙尚儒问向孙尚俍:“大哥,他是谁啊?” 孙尚俍回道:“他就是我师父,武当的掌门,凌虚道长。” 所有人都震惊了,朱棠更是不敢相信:“孙大哥,你说什么,这位是凌虚道长?” 孙尚俍看到了朱棠,似乎也来不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没有回答,对着明珞说:“师弟,你且看着师父,我去找两位师叔来。” 明珞赶忙说道:“师兄,你一路背着师父快跑回来,歇息一下吧,我去叫师叔。” “不,我去。”孙尚俍斩钉截铁,说着跑出了房门。 众人还在疑惑今晚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柳湘凝,似乎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只管给塌上之人摸脉,翻动眼皮,检查。 孙尚俍先跑到清尘道长的房内,透着纱窗,看到他房内微弱的灯光,上前问道:“清尘师叔,弟子有要事相报。” 话音一落,两扇门自动便打开了,清尘手持拂尘出来,问询:“尚俍,何事让你这般惊慌焦急?” 孙尚俍走至孙尚俍身前:“师叔,师父找回来了。” 清尘道长大喜:“是吗,那太好了,师兄他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这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问道:“师兄是否安好,是否受伤?” 孙尚俍点点头:“师叔,师父他目前在小儒房间,师父怕是过了一段极其艰难的日子,不过师叔暂且放心,柳姑娘此刻正在为师父检查诊治。” 清尘道长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虽然先前多番猜测,各种情形都有些心理准备,此刻这个消息已然算得上是好消息了,但实际听闻后,还是有些不好接受。 清尘道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快步向孙尚儒房间走去。 孙尚俍待清尘走远后,停留片刻,又向南星道长房间跑去。 此时,南星道长房间并未亮灯,孙尚儒上前敲门:“南星师叔,请问师叔是否睡下,弟子有要事禀报。” 屋内并无人回答。 孙尚俍再问了两声,还是无人回应,推开了房门,房内确实无人,一切摆设如常,榻上被褥并未动过。 孙尚俍叹了口气,关上门,心事重重,当他走向廊下台阶时,突然发现,南星道长正背手踱步而来。 一看见孙尚俍,疑惑问道:“哦,尚俍师侄,这么晚,你在此处所为何事啊?” 孙尚俍先问道:“师叔前几日大耗修为,方才我看师叔不在房内,好生担心呢。” 南星道长笑道:“无妨,无妨,我这几日调息,实在憋闷,今晚便到药庐看看,给我配上几副药,助我凝气筑基。” 孙尚俍确实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草之味。 南星疑惑:“对了,师侄,你找我究竟是有何事啊?” 孙尚俍刚反应过来:“哦,师叔,我找到师父了,师父回来了。” 南星听闻后大喜:“你说什么,掌门师兄真的回来了,他在何处,快带我去。” 孙尚俍解释道:“师叔切莫太过激动,师父似乎受了些伤,现在正在小儒房间,由柳姑娘诊治。” 南星听后,有些惊讶:“掌门师兄受伤了,我去看看,走。” 说着和孙尚俍一同往孙尚儒房间方向走去。 第53章 密室暗影 圆月高悬,夜色极其柔滑,远处房顶之上,红衣女子悠然地坐着,看向孙尚儒房内的灯火,另一个白衣女子,双手抱胸,独自站立在屋脊的一端,任由晚风将其右肩上的红丝带吹得飘散。 红衣女子半倚着身子,淡然道:“唉,想不到凌虚这个老不死的,命还这么大,我们在那片林子里找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孙尚俍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把他给找出来了。” 白衣女子道:“凌虚不死,我们全盘的计划就要落空了,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他吧。” 红衣女子有些不屑:“哼,他,一个优柔寡断的废物,还能指望上他?” 白衣女子说道:“听公子安排吧,这次多亏了他,才能暗算凌虚。” 红衣女子冷冷道:“哼,他要是再搞砸了,不用公子动手,我就会毒死他。”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这个自大而又话多的女人,不再言语。 此时,清尘道长已到孙尚儒房内,其余不少武当弟子不敢打扰柳湘凝治病,纷纷围在孙尚儒门外等候。 孙尚俍和南星赶到后,弟子们让出一个通道来,两人焦急走了进去。 柳湘凝摸完脉案后,缓缓放下凌虚的手臂,南星见状,立刻过去搭上凌虚的脉搏,再亲自看一遍。 清尘问向柳湘凝:“柳姑娘,掌门师兄究竟如何了,是否还有性命之虞?” 这时,明珞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孙尚俍问道:“师兄啊,你用的到底是什么迷药,我看那一把药粉也没多少剂量,为何师父还未醒转?” “迷药?”清尘、南星齐齐看向孙尚俍。 清尘忍不住问道:“尚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仔细讲来。” 孙尚俍便将今夜所发生之事全盘讲出。 在场所有人听闻后,都有后怕之感。 清尘再次问道:“请问柳姑娘,我师兄这般情况,可还能恢复常识?” 柳湘凝脸色也是有些凝重,说道:“这位道长的情况比原先中毒的几位情况更加复杂,他原先便已中了一种松筋软骨的毒,再吸入了树林里那片瘴气,期间体内真气又有数次自行压制毒素,有一部分毒已渗入血髓,今日他所吸入的迷药本是寻常之物,但奈何这位道长中毒时间太久,体内真气早已涣散得七七八八,再一场激斗下来,力竭昏迷,所以到现在也未曾醒转。” 清尘又问道:“那请问柳姑娘,我师兄如今这般,可还有解救之法?” 柳湘凝沉默了一下,说道:“解救不敢保证,我只能勉强一试,好在林中瘴毒的解药之方我们已经知道,这段时间,我会试着拔罐再辅以汤药,慢慢将道长体内毒素拔出。” 孙尚俍疑问:“再请问柳姑娘,我师父神智为何会有癫狂之状?” 柳湘凝不确定:“这我也只能猜测,或许是这位道长原先受了某些惊恐或刺激,又或者是体内毒素压制不住,毒侵入脑,故而导致道长这样。” 孙尚俍一脸无奈和不敢相信,柳湘凝宽慰道:“孙公子,几位道长倒也不必如此沮丧绝望,我们先将道长体内余毒拔出,时日久了,或许这位道长的情况也能好转起来。” 南星此刻已放下了凌虚的手臂,清尘看向他,南星会意地点点头。 清尘起身向柳湘凝行礼:“这些日子,多亏柳姑娘援手,武当上下感激莫名。” “多谢柳姑娘。”一时间,所有武当弟子齐声谢道,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感谢。 清尘继续问:“那柳姑娘,我师兄现在该当如何救治?” 柳湘凝直言:“道长,请恕我直言,按照孙公子所言,这位道长醒转后怕是仍有癫狂之态,门下弟子迫于身份和敬意,怕也不好强行压制,倒不如暂且就让这位道长昏睡着,也方便贵派弟子照顾。” 南星点点头:“如此也好,那就让老道来施展封针之术吧。” 孙尚俍一听,忐忑道:“师叔,您先前损耗了大半的修为,此刻行针,会不会?” 南星手一抬,道:“无妨,消耗不了多少内力,我也替师兄摸过了脉,确如柳姑娘所言,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救治办法,既然如此,就依柳姑娘所言,好在,我的金针功夫也算拿手,就让我来吧。” 孙尚俍看着南星道长:“师叔。” 南星道长淡淡笑道:“无妨,无妨,来,你帮我扶着师兄。” 孙尚俍闻言,走至塌前,将凌虚道长扶坐起来,南星提起一口真气,拈出食指,将内力贯注于指尖,一瞬间,疾风骤雨一般对着凌虚周身连点二十六处大穴,点穴完毕后,丝毫不停歇,从袖袍中展开布封,取出十二枚短小银针,在刚刚那二十六处大穴的辅助穴位扎下,用内力缓缓压入体内。 行针完毕后,南星道长脸上有些微汗,呼吸也急促了些,头顶蒸发出烟气,一旁的明川赶忙拿起一把椅子,扶着南星坐下。 孙尚俍缓缓放下师父,看着南星,关切问道:“师叔,此番行功,您感觉如何?” 南星缓了缓口气,笑道:“哈哈哈哈,虽有些疲累,但好在也能替掌门师兄尽上一点心力,想来平生武功和医道没有白学白练呐,哈哈哈哈。” 清尘也是心疼地看着南星:“师弟啊,你又何苦这般勉强,还来宽慰我们呢,赶紧回去好生歇息。” 南星笑了笑:“好,师兄,我这就回去休息,明日我再来看掌门师兄。” 孙尚俍看南星离去的背影,问住了他:“师叔。” 南星回过头来,疑惑:“何事?” 孙尚俍问道:“师叔,您看师父也遭了不少辛苦,我就是想问,在您行针之后,我们可否给师父梳洗一下?” 南星点点头:“无妨,无妨,我扎的针都是软针,也无甚大碍,就是你们搀扶掌门师兄的时候,多加一些小心,另外,注意不要惹了风寒。” 孙尚俍放下了心:“多谢师叔,我们一定加倍小心。” 南星走后,孙尚俍又对清尘说:“师叔,夜色很晚了,您和多位师弟们也回去歇息吧,我们几个弟子照看师父,您看。” 清尘看了凌虚一眼,点点头:“好,掌门师兄遭此大难,你们也是该尽尽孝,明日我再来吧。” 清尘起身回房。 孙尚俍、明珞、明泉、明川四人对着清尘道长背影行礼:“恭送师叔。” 待清尘走后,门外大部分的武当子弟各自散去。 孙尚俍这时对孙尚儒说:“小儒,我师父也受了重伤,怕是转移也不太方便,可能要给你换个房间了,我一会儿让师弟们安排。” 孙尚儒急忙说道:“大哥,你说的哪里话,现在当然最重要的自然是照顾好凌虚道长了,我就一个包袱,我拿了之后就先去你房间住着,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吩咐。” 朱棠也答话:“是啊,是啊,孙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招呼我。” 孙尚儒看他这样现眼,捏了他胳膊一下,朱棠疼得不敢叫出声音来,孙尚琂推了他一下,示意朱棠和他们几个快离开。 柳湘凝本也要和孙尚儒一同离开,看了看孙尚俍右肩:“孙公子,你的右肩。” 孙尚俍这才反应过来,其余三名武当弟子也纷纷看向孙尚俍,孙尚俍淡淡笑道:“哦,柳姑娘不必担心,一点点皮肉伤,稍后我自己清洗一下,涂抹一些刀伤药就好了。” 柳湘凝点点头,在桌上放了一瓶药:“这是小儒先前用的金疮药,还剩了不少,公子先用吧。” “多谢柳姑娘。”孙尚俍感谢道。 柳湘凝离开,孙尚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头问明珞:“明珞师弟,先前准备的热水呢?” 明珞答道:“都在伙房炉上热着呢,一会儿师弟们就送过来了。” 孙尚儒和朱棠两人来到孙尚俍房间,朱棠折腾了一晚上,倒头便睡,孙尚儒坐在桌旁,思绪万千。 这时道童们已将房内的浴桶调好了水温,四名弟子缓缓将凌虚道长那身沾满了泥渣和破口的衣服脱下。当他们看到凌虚道长的手指沾满了泥,他的手臂、前胸、后背等全身各处都有和野兽搏斗留下的抓痕、淤青,有些伤口还在渗血甚至流脓后,再也忍不住,纷纷红了眼眶。 孙尚俍最先稳住了情绪:“几位师弟,先收拾一下情绪,先帮师父擦洗一下吧。” 众人纷纷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沾水,轻轻擦拭。 夜深,万籁俱寂。 武当某一处密室之中,一个被黑暗遮住脸的身影正在上香,接着挺立地跪在蒲团之上,从其举止来看,似乎是在虔诚默念。 在他背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像是一个女子,其实手上似乎还有一条蛇在盘旋。 那女子对着默念的身影喊道:“道长——” 那黑影听到身后之人的呼唤,右手立即握紧了拳,关节处咯咯作响,就着昏暗不见光亮的氛围,转过身来。 隐隐然的杀意! 第54章 长夜将明 听到那红衣女子的声音,这个身影淡淡回道:“在下不是已经请两位离开了吗?”是竹林里那个腹语男子的声音。 红衣女子不屑:“哼,离开,我们也想啊,天天听你们这群臭道士读道经,听得都烦了。” 男子不生气,问道:“武当山就是这样,既然红姑娘受不得这清净苦修的生活,何不离山呢?” 红衣女子怒道:“道长真是健忘呢,你答应我家公子的事还没做完呢。” 男子淡淡一笑,全然未放在心上:“哦,原来是为了这件小事啊。” “小事,道长说得好生轻巧啊。”红衣女子话语中已有些威胁之意。 男子不急不躁道:“那红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吗?我与你家老令公虽然有旧,但终究不是你们的长工下属,贵公子所托之事,在下也只能略尽勉力,若是力有不逮,在下也无可奈何。” 红衣女子语气更重几分:“道长可别忘了,凌虚房里的药是谁点的,竹林里的花草是谁种的,你既然做下了这些事,却偏偏最后关头又放了凌虚一马,这一回又阴差阳错让孙尚俍捡回了一条命,道长行事先是妇人之仁,后又拖泥带水,如此首鼠两端,倒真是令人费解。” 男子回复:“呵呵呵,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了,只能略尽绵力,若是力有不逮,也无可奈何。” 红衣女子威胁道:“道长真的不在乎?凌虚现在昏迷着,可他总有醒过来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你身败名裂,为天下人所不齿,这是你的事,可若是连累公子的大计,公子可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男子满是淡定:“姑娘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虽然姑娘看似在武当山任意来去,但终究还是靠着我给姑娘的地形图,如是哪一天姑娘嬉游,被武当弟子碰见了,在下可不方便施以援手。” 红衣女子彻底翻脸:“我懒得和你废话,记住,凌虚醒转前是你最后的机会。”说完之后,又讽刺了半句:“我劝道长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消解孙尚俍对你的怀疑吧,否则,你下次也不需要用腹语了。” 男子不做声,不理会,虔诚地跪地,行道礼,虔诚地模样。 “哼——”红衣女子看他这副托大的样子极是不悦,离去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来问道:“对了,小姐让我问你,上次为什么让孙尚儒也去竹林,你可知差点害了这小子的命。” 那男子冷笑几声:“呵呵呵,红姑娘居然有此问,孙尚俍是他的亲生兄长都能让他涉险,我又如何阻得,更何况,他腹上的伤是你们打出来的吧,这下死手的是你们,怎么兴师问罪的还是你们?” 红衣女子被他怼的哑口无言,愤愤地走了。 待人走后,密室小格桌台上的燃香快要焚尽,黑暗中的男子轻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了一句:“无量天尊——”之后再无动静。 孙尚俍他们四人已将凌虚的身体梳洗完毕,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盘好了发髻,眼虽闭着,但仔细看来,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虽有五六十的高龄,但面容却并不显得太老,浓眉美髯,脸型端庄,还有一股方正之气。 孙尚俍将凌虚轻轻放平在榻上,盖上被褥。 此刻已是丑时,再过一个时辰怕是便要天明,孙尚俍对众位师弟说道:“诸位师弟,今晚真是辛苦了,趁着还有些时间,先回去歇息去吧。” 明川说道:“两位师兄今晚与贼人搏斗,后又忙碌到此刻,尤其是大师兄,右肩上还有伤,你们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和明泉师弟呢。” 孙尚俍拒绝:“还是听我的吧,你们先去歇息,这里未来守夜,就这样吧。” 明川还想说些什么,被明珞拦住,几人纷纷明白了什么,确实,大师兄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师父的安危,见师父如今这样,不亲自守夜是绝不可能的,便纷纷告退。 孙尚俍解下衣衫,用剩余的清水擦洗了肩膀上的伤口,简单抹了些金疮药便穿上衣服,手持长剑,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微微闭目打盹。 这一夜,再无任何事情发生,一切又安静地出奇。 第二日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射了进来,孙尚儒直接睁开眼,显然,这一夜,他几乎未眠。 孙尚儒在外面敲门:“大哥,醒了吗?” 孙尚俍放下长剑,前去开门,孙尚儒和朱棠端着早点进来,之后还有孙尚琂和柳湘凝。 看着柳湘凝还端着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有些疑惑:“柳姑娘,这是做什么?” 柳湘凝回道:“孙公子忘了,昨晚我说过的,要对凌虚道长拔罐驱毒。” 孙尚俍点点头。 孙尚儒笑道:“大哥,无论怎么说,凌虚道长找回来了,怎么样也算是件好事,折腾了一晚上,你饿坏了吧,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孙尚俍和他们一起坐下吃早点,只是胃口一般,没吃几口。 正当这时,清尘和南星前后过来。 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行礼。 清尘笑道:“几位小友起得这么早啊,老道来得真是不巧,耽误几位用早膳了吧。” 孙尚儒对清尘很是亲切,立马说道:“不妨事,道长,我们也快吃完了,我师姐一会儿就要给凌虚道长拔罐呢。” 清尘一听,向柳湘凝问候:“多谢柳姑娘,辛苦了。” 柳湘凝点个头,简单回应,这时,她又问向南星:“南星道长,昨夜行针怕是又消耗了不少真力吧,休息得可好?” 南星笑道:“无妨,无妨,多谢柳姑娘挂念,其实也无甚大碍,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给掌门师兄治伤才是紧要的。” 众人放心后,朱棠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孙尚儒点上一盏油灯,孙尚俍解开凌虚的衣饰,并扶着师父的双手,使他端坐在榻上。 柳湘凝轮流一个一个在小瓶子里塞入纸条,快速贴到凌虚背上,待后背覆上九个瓷罐后,再取出银针,在凌虚头顶,两臂,前胸等十几个穴位扎下银针。 清尘、南星等几人聚精会神地看着。 这时柳湘凝呼唤孙尚儒:“小儒,准备。” 凌虚面色有难受壮,似是要呕吐,孙尚儒赶忙拿来一个脸盆,接下了凌虚吐出的黑血,柳湘凝目不斜视,继续扎针。 看着盆中的大量的黑血,还散发出刺鼻的酸臭,孙尚琂忍不住还掩了鼻,众人虽对凌虚道长中毒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震惊。 孙尚儒有些担心,正想问询师姐是否要停一下。 “噤声,此刻万不得打扰柳姑娘。”南星轻声阻止了孙尚儒。 再之后,柳湘凝依次取下凌虚身体的银针,将背上瓷罐收回,整个背上留下九个殷红色的大圆点。 孙尚俍将师父的衣服穿好,盖上被子。 南星在一旁赞叹道:“虽然已经看过不少次柳姑娘行医,但今天这一手拔罐之术,当真是圣手啊,老道佩服,呵呵呵呵。” 柳湘凝一边收拾瓷罐和火具,一边谦虚回道:“道长客气了,班门弄斧罢了。” 难得一见柳湘凝这般打趣,开玩笑,满堂之人都笑了起来。 清尘问道:“请问柳姑娘,这一次拔罐,效果如何啊,师兄大概还有多久可以醒来?” 柳湘凝解释道:“凌虚道长的身体,损耗甚大,如今任何外力内息或者旺火之力都不宜输入太甚,所以我今日只是轻微地拔了些毒,恐怕还要每隔几日,多拔几次罐才能好转一些。” 南星点头:“嗯,这样也好,掌门师兄现在的身体很是虚弱,确实承受不住太大外力,柳姑娘这样医治,很是稳妥。” 清尘一听这话,放下了心:“如此甚好,既然今日拔罐之事已毕,师弟,我们先回去吧,让掌门师兄好生静养。” 南星点头正要离开,清尘看向孙尚俍:“尚俍师侄,你的伤如何了?” 孙尚俍回道:“多谢师叔顾念,弟子的伤并无大碍,皮肉小伤,涂下药膏,过几日就好。” 清尘点点头:“嗯,这样也好,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好生歇息歇息吧。” 孙尚俍回道:“多谢师叔。” 说罢,清尘和南星两人便离去了。 孙尚琂默默看向孙尚俍,欲言又止,对着孙尚儒和朱棠说:“我们先回去,让凌虚道长好好休养。” 众人离去,关上门,孙尚琂还是朝那房间看了一眼,她虽然刁蛮,但却是很理解大哥的,她当然明白孙尚俍此刻几乎不饮不休,寸步不离地守在凌虚道长身旁是为了什么。 孙尚俍继续持剑坐于塌旁,分析如今的局势,原先众位师弟的毒已经解了,不少幕后之人已经露面,师父也已经救回来了,最迷茫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差时间,就等师父醒转,或许才有可能了解到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他有一种预感,事态的发展即将柳暗花明,而此刻正是最终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他必须沉下心来,和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比试定力。 所以,他在等待着。 第55章 煮茶论道 一连十天,武当再未发现任何可疑或危险之事。 柳湘凝每隔几日便来为凌虚道长拔毒,算下来,到今日已连续拔毒三次。这三次的拔毒疗效效果甚好,凌虚道长所吐毒血一次比一次少,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虽然还未清醒,但是平躺呼吸已是均匀舒缓。 柳湘凝收拾着瓷罐,一旁的清尘问道:“柳姑娘,我看师兄的状况逐渐好转,那他大概还有多久可以醒转过来?” 柳湘凝预估了一下:“道长暂且可放宽心,凌虚道长的余毒大约还有一两次被可驱尽,至于是否苏醒,我猜测是因为先前身体极度虚弱,再调养些时日,应是可以醒转。” 清尘抖着拂尘,默念一句:“无量天尊,幸得上天庇佑,我武当终是要度过此劫了,哈哈哈哈。” 南星也笑道:“呵呵呵呵,有些时日未见清尘师兄这般开怀大笑了,掌门师兄死中逃生,并且即将醒转,真是万幸万幸。” 孙尚俍忐忑了一句:“师叔,可是谋害师父和武当的幕后之人还是未曾出现,有这一层,我总觉有些如芒在背。” 清尘宽慰道:“师侄倒也不必如此纠结,细细想来,近日来的都是些好消息,虽然中间不少曲折,且我们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所为究竟为何,但毕竟他们未曾得逞,既然如此,不妨往好了看,徒劳多思终究伤身伤己,一切待师兄苏醒之后再说吧。” 孙尚俍淡定笑道:“是,师叔。” 柳湘凝收拾好药箱后,便要离去,清尘和南星两位还是再谢了一道:“辛苦柳姑娘了,万分感谢。” 柳湘凝简单还礼便即离去。 南星看着孙尚俍,疼惜道:“师侄啊,你独自守候师兄也有十余日了,稍稍歇息一下吧,师兄也不止你一个弟子,让明珞他们替你一下。” 这十日的宁静,孙尚俍似乎也稍稍放松了些警惕,笑道:“多谢师叔,我正想和师弟们换一个昼夜,先去睡一觉呢” 南星点头道:“好,那你自行安排吧” 孙尚俍微笑回礼。 两位道长便出了门。 这已是午后,武当山主峰也高险,故而午后阳光并不燥热,人浸浴之,只觉舒适怡然。 清尘手持拂尘和一名小道童漫步在武当山道,偶遇孙尚儒和朱棠正在山间嬉闹,立时上前问候:“两位小友,今日如此悠闲,倒让老道也回想了些童趣。” 孙尚儒见是清尘道长,笑意相迎:“见过道长。”朱棠也跟着行礼。 孙尚儒说:“前些时候,各种事物繁杂,我还受了些伤,倒真的没好好看看这武当山的景色。” 清尘亲切地问:“说到此,老道正想问,孙小友的伤如何了?” 孙尚儒答:“道长别担心,我师姐已经帮我看过好几次,我的伤早已经痊愈了。” 清尘笑道:“如此甚好啊,老道好奇,在孙小友看来,这武当山的风光感受如何呀?” 孙尚儒思索了一下,爽快答道:“呃,道长,我自幼在雪山长大,从小看的便是一片白雪,这武当山是钟灵毓秀之地,山野间仙气袅袅,风景自是极好的。” 朱棠也赞叹道:“这可不,这武当山在唐末便被列为七十二福地,宋元以来,武当被当做敬告天地的重要场所,我朝开国以来,武当山更是被皇室封为太岳,筑皇家庙宇,赐太清玉册。太祖建国前,张三丰张真人再次开山立派,数代以来,武功卓绝,精英辈出,这武当已是天下第一名山,修道中人眼中的无胜仙境呢。” 清尘笑呵呵地看着朱棠这口若悬河的样子,一旁的孙尚儒一脸嫌弃地看向他:“我知道你嘴皮子利索,但我真没想到,你这马屁拍的是滴水不漏啊!” 朱棠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嘀咕:“哎呀,老大,我确实是觉得武当好嘛,起码比在龙王山待着舒服多了。” 清尘一听这处地名,想到了什么:“哦,龙王山,老道也早有耳闻,听闻孙小友前些日子在龙王山也是单枪会群魔,救助了数十位妙龄女子,如此侠义,老道也是佩服得紧啊。” 孙尚儒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晚辈武功未得师门精髓,当日在龙王山险些丧命,可是道长,这其实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想来天下豪杰之士如此义举甚多,为何我很少听到他们的传闻,反而龙王山这件事连您都有此听闻呢?” 清尘正经地看了一眼孙尚儒:“呵呵呵呵,孙小友心思单纯耿直,老道也直言快语,小友是隐世高人门下,又是豪门大侠之后,你一入世,得了些风采,自然便会有人传颂。” 孙尚儒尴尬:“道长,我——” 清尘打断了他:“哈哈哈哈,小友却也不必介意,不过每回与孙小友交谈,甚是愉快,也罢,也该是老道做一回地主,带两位领略一下武当的山川之景。” 说着,清尘俯下身子对小道童嘱咐了几句,那道童便跑回山中殿宇方向。 清尘步履悠闲,带着孙尚儒和朱棠来到一处山峰。 一入眼便是山灵碧秀之景,群峰陡立,雾岚茵茵,云霞天光如水泄下,站立在这山峰之巅,仿若置身于洞天仙境。 孙尚儒和朱棠被眼前之景惊得呆了,感叹于如此巧夺天工的美景,片刻也不愿移视。 而这功夫,那名道童已端来了火炉,茶壶,茶具,还背来了四张坐垫。 待道童将茶壶放上火炉,四张坐垫铺好,清尘招呼孙尚儒和朱棠坐下,四人跪坐在这山林之间,颇有春秋名士围坐论学之感。 清尘对孙尚儒和朱棠介绍:“两位小友,此处乃是武当的天柱峰,是为武当七十二峰中最高的一处,今日有闲,又如此投缘,老道也想学一学古人,与两位小友煮茶论谈一番。” 孙尚儒也是高兴,笑道:“不敢不敢,道长学识渊博,言语中只觉如沐春风之感,晚辈有幸聆听教诲,实乃大幸。” 清尘笑道:“呵呵呵呵,方才我说道小友师承,家世,名望,小友似乎略有难色,其实不必如此,老道送小友一言。” 孙尚儒端正坐着,说道:“请道长赐教。” 清尘说:“《道德经》开篇一言,便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小友可知何意啊?” 孙尚儒有些犯难,这道藏行文比之一般的古文更加晦涩难懂,而朱棠似乎稍稍理解其意,但是解释起来,言语组织却有些艰难,故而两人都沉默,无法答话。 清尘便解释道:“这第一句道的解释,道这一字,所及甚广,道法万源,故而道则代表多数,或为一种方式,或为一种定律,或是千古之理,或是物我天性,然而道并不是亘古不变的,道,可道,非,常道,如此念来,两位是否稍解其意?” 孙尚儒和朱棠还是有些懵然,但似乎理解了一些,点了几下头。 清尘继续解释说:“既然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么同理,第二句的名亦是如此,所谓名,或是姓名,或是文字,或是某项见解,又或是某种感受,老道只觉,道家名这一字其概念与佛家所说色字,有异曲同工之效,比如我形容小友之家世、师承、名望等等,虽然表述繁杂,其实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有名,明日无名,瞬息万变,然而最终仍是空空之物。” 朱棠有了疑问:“那既然道长所说,道与名皆不是一成不变的,那我们为人所坚持的是非、公理、善恶、真假,这些至理也并非一成不变,既如此,又何必再坚持呢,如此无序,难道时间还要重归混沌吗?” 孙尚儒瞪了一眼朱棠,显然朱棠的话有些诡辩和极端。 清尘笑笑,也不直接反驳,而是反问道:“我看两位也是侠义之人,请问二位在孩提懵懂之时,是否有惩恶扬善、扶危济困这些侠义之观呢?” 两人同时被问住了。 清尘再说道:“所以如此看来,人之所思所想,是非观念等,并非先天而来,或是耳濡目染,或是言传身教,亦或是史书之笔,经年累月之下才在每个人的心中刻下痕迹,这便是每个人的道,每个人因为各自所学,自身境遇,对天地万物的看法,心境先后变化等诸多不同,故而个人心中的道也是不同。世间万道,道道不同,侠道、王道、霸道、诡道等等,可最终都会有所选择,你选择了其中一道,便要自行判断,可坚持,亦可不坚持,唯心唯道而已,道家讲究无为,亦或顺天顺心而为。” 朱棠听这老道士啰嗦来啰嗦去,脑中只觉云里雾里。 而此刻,炉火上的茶水已经沸腾了许久,道童沉浸在清尘的讲道之中,竟忘了倒水沏茶。 这一番大家之言,如聆天籁,再配上这人间仙境之景,相得益彰。 此刻,应当是孙尚儒有生以来内心最为澄澈,而思想最为激荡之时,有些问题,或许他从未思考过,有些问题,或许他还太小,师父还未曾与他言说过,有些问题,或许他的心中已有了找寻答案的方向。 第56章 红尘滚滚 孙尚儒沉默了片刻,端坐挺身,向清尘道长行了一个古人之礼。 清尘也挺身,用拂尘还礼,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缓缓饮下。 孙尚儒说道:“道长妙语天机,晚辈愚鲁,有些道理还不甚明白,但是其中不少言语,晚辈听来直有醍醐灌顶,启蒙开智之感,多谢道长教诲,日后我必细细参悟。” 清尘哈哈大笑:“孙小友不必过谦,老道感觉地出来,对于道之一途,你是有慧根的,你心中自有你的道,只是可惜小友已有师承,且你之心性是喜动不喜静,怕是耐不住这山中寂寞,否则,老道必然邀请孙小友在武当多住上数月,有此忘年之谊,真乃平生快事,哈哈哈哈。” 孙尚儒也是畅快一笑,后又问:“那么请问道长,您心中的道又是什么呢?” 清尘拿起茶杯,抿上一口,细细思索了下,笑笑道:“呵呵呵呵,小友这一问,老道似乎嘴拙了一些,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可能用佛家的话说更确切一些,老道自觉心中慕道,奈何身有红尘之缘。” 孙尚儒有些不解。 清尘再笑了一声说:“孙小友,你看,这一片云霞之下,群峰碧翠,白云缥缈,可终究要纳入这红尘天地之间。人之心途,大致如此,并非修道之人便可超然物外,然而我已亦觉得,所谓出世入世,所谓出家还俗,又是否真的需要分得这般清楚明白。” 孙尚儒静静地听着,问道:“前辈是否又回忆起了许多红尘往事?” 清尘看着天边的云霞,再看向孙尚儒:“小友可知,我修道源于何时?” 孙尚儒摇摇头。 清尘回忆道:“大约是将近三十年前了,那时我初拜入武当门下,还只是一名普通的伙房弟子,平日里杂役繁多,对于修道一事也不甚上心,我的道学启蒙其实并不是我的师父和师兄。” 孙尚儒继续听清尘讲述,像聆听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一般。 清尘继续说:“我又一位故友,当时他的身份很是尊贵,有一日他来武当闲游,我照常为他舔茶加水,因为在山下便有过数面之缘,所以我们二人并不陌生,他素来谦和有礼,并不傲下,故而我们二人相处甚欢,他在房中读道经之时,问了我一句话。” 清尘陷入了回忆之中,黄昏下暗淡的房中,一名衣饰华贵的公子正在读阅经书,旁边一位道童打开茶碗,熟练地加水。 公子对着道童问道:“我考你一个问题,看你这段日子在山上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道童有些害怕犯难:“啊,公子啊,我在这山上就是倒水做饭的,每天劈柴烧火都要累死了,你可别难为我了。” 公子笑道:“那可不行啊,把你送到这武当山可是让你好生修行的,你若是偷懒上课打瞌睡,我可要好好罚你。” 道童愁眉苦脸,勉强答应:“那好吧,公子,你问吧。” 公子问道:“这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是什么意思?” 道童结结巴巴,抓耳挠腮,磨蹭半天,还是答不出来。 公子半笑着看他的窘迫样。 这时,道童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哦,我想起来了,这句话全文是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公子有些高兴:“呀,可以啊,居然一字不落,好,那你再说说,这两句话分别是什么意思?” 道童真答不上来了,苦笑着摇摇头。 公子没有生气,到时语重心长地和他解释:“这虽然出自于道经,所涵哲理却是经世治国之道,这头一句,字面的解释是治理天下合乎于“道”的话,就可以作到太平安定,把战马退还到田间,给农夫用来耕种,如果治理天下不合乎“道”,那么连怀胎的母马也要送上战场,在战场的郊外生下马驹;这后半句话的解释是一个人最大的祸害是不知足,最大的过失是贪得的欲望,所以知道到什么地步就该满足了的人,他永远是满足的。” 道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公子看他的样子,笑了笑说:“那我再给你解释一下这里面更深层的含义。其实一国之老百姓,其生存状态,安定状态的好坏是检验天下有道或无道的标准。位处于庙堂高位者甚至于一国之君当以百姓为重,努力提升国力民生,藏富于民,以强大的国力战胜于外敌,在军事上要上兵伐谋,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战胜敌国,在民生上要休养生息,尽量避免战争,从而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当然,战与和是相互转换的,当天下无道的时候,必须用战争求得和平,例如元庭暴虐,则天下百姓揭竿而起,而天下有道的时候,则要避免战争,让老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执政者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好大喜功而随意发动战争,穷兵黩武,当然也不能一味追求安逸享乐,从而忘军备战,强敌入侵之时,让老百姓陷入危险。” 那道童听得这话很是精神,连连夸赞:“公子好学识,这解释连我都听懂了。” 公子笑道:“你先别拍马屁,还有一句话呢,这后半句话的意思是说,这天下无道,混沌祸乱的源头主要来源于执政者的不知足,若是执政者的欲望贪得无厌,横征暴虐,将天下之财集于一人之手,那么江山社稷就会崩塌,所以执政者要少私寡欲,知足常乐,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道童点点头,但是又有疑问:“公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可是我只是一个小道士啊,又不能做官,你问我这话,其实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不如像师父说的,专心挑我的水,做我的饭好了。” 公子再笑道:“你们武当自本朝以来,历受皇家和朝廷的恩遇,除了这香火之外,山下还有不少的田地方亩出租供养,那么我问你,若是遇上了灾年,租你们田地的佃户交不上田租怎么办,若是有外县的流民逃难到你们这里怎么办,又或者灾民冻饿苦苦哀求你们施舍过冬的粮食怎么办?” 道童说道:“如果是我,那当然免去佃户的田租,将流民好生安置在山上,然后拿出储存的粮食分给受饿的灾民啊,可是,可是我只是一个小道士,这些事情的决策应该问我师父和师兄才对吧,我也做不了主啊。” 公子反驳道:“不,不是这样?” 道童疑惑:“啊?” 公子说道:“每个人遇到事情,需要做好自己的判断,要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假如你的师父和师兄不愿意免去佃户的田租呢?假如他们不想收留这些难民呢?再假如他们不愿拿出他们自己吃的粮食分给冻饿的人呢?你怎么办?” 道童陷入了两难,最后回答说:“公子,可是我师父和师兄都是很好的人呢,他们不会像你说的这样的。” 公子回复道:“嗯,是,我也知道他们都是良善之人,可是我刚刚是列举了一个假设,假设他们是吝啬之人,而你又没有做主之权,那你在两难之下,怎么办?” 道童思索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我会坚决地拿出粮食,分给穷苦受饿的灾民,无论会有什么后果和惩罚。” “好——”那公子将经书重重往桌上一拍,继续说道:“这就是我要的答案,也是我为什么要问你这句话的意义。” 道童摇摇头:“公子,我还是有些不理解。” 公子解释道:“武当除了教授弟子们武技之余,为什么还要给你们上晚课,学道理,就是要你们在遇事关键的时刻,有自己的决断,而你,虽然现在是个小道童,可你也要有你自己的道。” 小道童听完怔怔地看向公子。 清尘道长从回忆中微微一笑,孙尚儒和朱棠顿感崇敬。 孙尚儒问道:“请问道长,那位公子便是当日在街头救下您性命的人吗?他应该是一位谦和文雅,饱读诗书,胸怀万民的儒士吧?” 清尘笑了笑:“算是吧,今日与孙小友只是闲话论道,却不想还回想起了尘封多年的往事,数十年修道悟道,都不曾有今日这般畅快了,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师兄有些偏心呢,你我同门数十年,这段往事我今日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旁侧一个声音传来。 南星道长和柳湘凝走了出来。 柳湘凝给清尘端正尊敬地行了一礼。 清尘笑道:“哦,南星师弟,柳姑娘,你们二位是何时来的,我竟丝毫未有察觉。” 柳湘凝笑了笑:“道长专心说道,心无旁骛,我等聆听妙音,自然也不敢随意叨扰,道长自然察觉不到了。” 南星笑道:“师兄啊,平日里你是负责教授弟子们武义的,许久未曾听你讲道,今天顿感受益匪浅啊。” 清尘回道:“数十年了,你我论道虽偶有争执,但心无芥蒂,我从你处也获益良多啊。” 南星笑道:“哈哈哈哈,师兄过誉了,今日当真是难得好日子啊,这些日子心中的疲累都一扫而尽了,只是可惜已临近黄昏,师兄,我们先回去吧。” 清尘此刻才注意到天色已暮,点点头从坐垫上起身。 黄昏之下,山道上已然有些暗淡,小道童提着灯在前面带路,孙尚儒等数人悠然走在路上,朱棠调皮嬉闹,玩笑不断,这一群忘年之交欢声笑语盈盈。 第57章 山雨欲来 走了许久,一行人方才走到山门,天色已然转为夜幕。 武当的晚钟响起,方才的热闹消散了不少,整个门派都安静肃穆了许多。 清尘对着几人说道:“几位小友,今日甚是欢愉,只是老道下午茶水饮得多了些,不想用晚膳了,想回去歇息一下,就先失陪了,几位随意。” 众人行礼目送清尘道长回去,不久,南星道长也回房了。 孙尚儒和朱棠端着饭食来到孙尚俍处,此时,孙尚琂正洗干净了一块帕子,帮凌虚道长轻轻擦脸。 孙尚儒笑意盈盈地进来,大哥:“来,先吃饭吧。”说着和朱棠将斋菜及碗筷摆放在桌上。 孙尚俍原先神情凝重,看到孙尚儒这般高兴,笑着问道:“哦,小儒,一下午没见你们俩的人影,去哪里闲玩了吗,还这么高兴。” 孙尚儒自顾自地笑道:“大哥,先前我一直以为清尘道长是粗狂豪迈之人,今天下午,有幸听他讲道论道,出口便是哲理,娓娓说来,好些深奥枯燥的句子都能解释得清楚明白,真是有大智慧之人啊。” 朱棠忍不住拆台:“老大,清尘道长讲的的东西,你真听懂了,我怎么看你好几处停顿下来,愣愣地点头,感觉像是不甚明白的样子。” 孙尚儒一掌吓唬朱棠,朱棠下意识躲闪。 孙尚俍笑了一下:“清尘师叔的道课可是很深很难的,有时候连我师父也争论不过他呢,只不过这些年,他专注武道,许多弟子也好久没听他讲道了,小儒,你今天是怎么把他哄高兴了,让他给你一个非本门的弟子讲道?” 孙尚儒笑道:“大哥,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我人缘好,清尘道长喜欢我这性格吧,怎么,大哥,你难道还嫉妒啊?哈哈哈哈——” 孙尚俍也是哈哈大笑。 “切,小儒,你脸大也就算了,怎么心也这么大,清尘道长是难得起了兴致讲一讲道课,你凑巧听到罢了,怎么这么给自己贴金啊。” 孙尚儒不生气,反说道:“我今天心情好,不想理你,大哥,咱们吃饭。” 几人坐下吃晚膳,孙尚儒看着床榻上的凌虚,问向孙尚俍:“大哥,凌虚道长一直这样,也无法进食,时间久了,会不会有什么损害啊?” 孙尚俍放下碗筷,回头看了一眼师父,对着孙尚儒笑道:“没事,小儒,你不用担心,虽然师父暂时吃不了什么东西,但每天伙房的师弟们都会熬煮一些含补物的汤药,师父的口还能闭合,我慢慢喂些汤水便可。” 孙尚儒点点头,又问:“那像我们这样,在房间里偶有喧哗,那对凌虚道长的苏醒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孙尚俍宽慰他说:“没事,师父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耳目皆闭塞,无妨的。” 孙尚琂看了一眼孙尚儒:“唉,小儒,你既然知道喧哗打扰不好,你不会少喧哗一点啊。” 孙尚儒不想和她吵架,直接夹了一块孙尚琂碗里的豆腐塞进自己嘴里,看着孙尚琂惊讶的神情,孙尚儒平淡道:“好,那我就动手不动口了,没事,姐,我不嫌弃你。”微微一笑。 孙尚琂很是无语,直翻白眼。 孙尚儒今天心情很是不错,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说道:“大哥,我看南星道长最近也恢复得很好,后来他和师姐也来听我们论道呢。” 孙尚俍一听,微微有些惊讶:“南星师叔今天下午也在吗?” 孙尚儒点头:“嗯,是啊,大哥。” 孙尚琂看着孙尚俍的神情,问道:“怎么了,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孙尚俍淡淡道:“哦,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奇怪,南星师叔前些日子消耗了大半修为,而武当最近各种事也平静了不少,按他的性情,此时他应该是抓紧时间闭关休养才是啊。” 孙尚儒、朱棠和孙尚琂默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孙尚俍看着大家的申请,呵呵一笑:“哦,没事没事,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没事,我随口一说罢了,不必在意。” 桌上是简单的斋菜,众人也很快吃完了饭,收拾碗筷时,孙尚俍一个不慎,手心一个饭碗不小心掉落摔碎。 孙尚儒见状,直接用手将碎片捡起来。 “小儒,我来,你小心手。”孙尚俍关切说道。 孙尚儒已将碎片拾好放在桌上,对着孙尚俍担忧道:“大哥,你最近是不是太过紧张了些,要不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我看你没别的,就是累了。” 孙尚俍看着弟弟,笑笑:“好,大哥没事。”。 待他们走后,房间一下子寂静了许多,孙尚俍坐在桌旁,倒上一杯热茶,茶碗上烟气缭绕,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凌虚道长,孙尚俍对着烛火,索眉,忧郁,沉思。 那处密室之中,男子的身影缓缓走来,正当他准备敬香祈祷之时,猛然发现,桌案上有一张字笺。 他拿起字笺,打开,透着微弱的光,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今夜动手。 男子不动声色,将字条靠近贡台上的烛火,再将字条扔进香炉中,看着字条一下子被淹没在火光中,再慢慢暗淡,忍不住叹息一声,操着那口腹语:“山雨欲来啊。” 这时,明珞他们来敲门。 孙尚俍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微微一笑。 明珞等人进来后,说道:“大师兄,你已经辛苦了十日了,今夜换我们来吧。” 孙尚俍自信淡然道:“几位师弟,我有事想对你们说。” 明珞几人一时茫然,不解,互相对视,纱窗之下,那几人围坐在一起,叙说着什么。 长廊下,孙尚儒和朱棠悠然地走着,朱棠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孙尚儒笑着讽刺:“你不是一直抱怨武当的斋菜难吃吗,怎么,今天吃了这么多。” 朱棠无奈道:“老大,我好久没吃荤了,饿的不行了,今天才多吃了一点,诶,要不然,咱们明天偷偷下山,去打野味吧。” 孙尚儒瞪了他一眼:“你别乱来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敢杀生。” 朱棠笑笑:“老大,你是真的还是装的这么正经啊,我可听柳姐姐说,你之前也惦记着下山打野兔呢。” 孙尚儒被朱棠一怼,无奈,看向他手又挥到半空。 这时,明珞几人走来,简单向孙尚儒二人打了招呼,便匆匆走过。 孙尚儒倒没在意,朱棠探出头来疑惑问:“他们几个怎么走得这么急,今晚他们不是要和孙大哥轮岗的吗,怎么是从那个方向走过来的?” 孙尚儒朝明珞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下,猜到大哥放心不下凌虚道长,不肯休息,故而没有换班,想到这也没再多想什么。 戌时,武当弟子们按时进了天一阁,研习晚课,巡夜弟子,一队一队在武当各宫、各山道巡守。 清尘道长在他昏暗的房中,闭目打坐。 南星道长此时在他房中点燃一根蜡烛,将房间照的透亮,他打开经卷,滋滋有味地品读起来。 药庐中,柳湘凝在不同的格子中取了几味药,细细地研磨,小心装入一个绣有“儒”字的小荷包中,荷包上部结了红丝线,下部系挂一块白玉流苏,甚是精美。 而孙尚俍,此刻已手持太极剑,端坐在凌虚道长榻前,全神贯注地戒备。 孙尚琂也收起了往日的散漫,坐在桌旁,双肘被桌子撑着,双手又抱拳托住下颚,心事重重地看着眼前的烛火,时不时地再看向一旁的孙尚俍。 明珞、明泉、明川三人已四散在孙尚俍房间远处不同方向,三人时不时地右手握住左手剑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钟声大震,响彻山野。 “小心,有人闯山——” …… 数个声音传来,天一阁的弟子闻声纷纷持剑,跑出屋外,巡夜弟子也纷纷赶来,一时间,天一广场上涌上了不少武当弟子,虽然大家还未见到闯山之人,但全都四向回望,全神警戒。 明珞这边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明泉和明川见状,跑过来,三人围住了他,这黑衣人也不惧,当他们三人正要动手之时,又有黑影从他们旁边掠过。 三人一时没了注意,明珞斩钉截铁地说:“分头追!” 明川担忧:“师兄,小心一些,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明珞反问他:“你忘了大师兄说过的话了吗?” 其余两人一下子领悟到了什么,兵分两路,追向两个黑衣人。 孙尚儒和朱棠在房内也听到了动静,分别拿起了银枪和长剑出门,一时分不清敌人究竟在哪,孙尚儒两人只能跟着武当山大部分的道士跑,一下子跑到了天一广场。 这时,武当精英弟子已经组成了北极真武大阵,其余人各自持剑,在阵外团团围住,从远处看,阵中正有一人手持长剑,与武当弟子刀兵相接,腾挪、闪避,北极真武大阵一下拿他不下,陷入了僵局。 孙尚儒将两截银枪合二为一,跑向阵边,当他越跑越靠近大阵的时候,阵中黑衣人的身影渐渐清晰,一个转身,孙尚儒看到了那人的正面。 这个人戴着一张瓷白面具,面具上绣有鲜红色的梅花,正是那个当日夜间救下孙尚儒姓名,在夜下河边,两人双双凝视的那个女子。 “怎么会是她?”孙尚儒不敢置信。 第58章 明暗连环劫 看着一向动武比动脑还快的孙尚儒突然愣住了,朱棠推了推他,问道:“老大,怎么了?” 孙尚儒被这一推,立马清醒了过来,面前的面具女子与自己究竟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武当绝对是有敌意,想到这,提起银枪便要上前。 这时朱棠又拉住了他,赶忙说道:“老大,咱们先等一等,这是武当的北极真武大阵,阵法极其厉害,你若是现在上前,怕是这些师兄们一时分心,乱了步法,让那人有机可乘,咱们帮倒忙就不好了,等他们擒下那人,或者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咱们再上。” 孙尚儒知道朱棠说的道理,艰难地垂下银枪,直直地盯着眼前之人的动作。 那女子的剑术确实好生了得,每一剑,每一式都迅如闪电,蛇组的弟子们举剑从不同方向同时向她攻来,这面具女子只是提剑一抖动,虚掩身形,然后银光闪烁便与每一柄袭来的长剑交锋了一次,那一剑附着了面具女子的内劲,霸道非常,有些弟子的剑与之交锋后受其反弹之力,手被震得隐隐作痛。 女子见势再快速横剑一挥,幸亏这些是武当的精锐弟子,又有北极真武大阵的步法辅助,再加上人数优势,他们才没有被那女子的剑锋伤到。 蛇组弟子也并非鱼肉,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便会意了对方的意思,之后七人飞上越空,另七人仍是主攻,这形势忽然转变,武当弟子一高一低,上下同时袭来,面具女子的前后四方都被团团围住,不用龟组弟子上阵,直接就被蛇组的弟子封住了所有逃生之道。 面具女子不得不认真起来,她挥剑舞得更快,从容接下了上下而来十四柄长剑的每一招。 孙尚儒看得惊骇,这样迅疾而又凌厉的剑术,他甚至都没见师父或师姐使出过。 面具女子收剑背手,她本以为那七人会落地之后再战,想不到这七人双脚直接踩在地上七人的双肩之上,直直挺立,每人均举剑相对自己。 面具女子见状,不敢再有任何轻视,右手举剑横在胸前,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凝聚内力划过剑身,这柄剑瞬间像是被凝结了一层冰花,然后极速飞舞之下,剑上冰花向四方重重地飞去,面具女子看准了时机,用剑尖挑动了几颗冰花,被当做暗器一般向站立在双肩之上的武当弟子们打去。 蛇组这些弟子躲闪不及,纷纷落地。 孙尚儒看出来了,虽然招数完全不同,但是这女子这一招使用的内力应该与当日用冰刃打伤自己的那白衣女子是同一路数。 龟组弟子见蛇组的师兄弟们已然受伤,默契之下,分别前进和后退几步,一时间,龟蛇异形,原先龟组的弟子此刻成了蛇组,势必要拿下这个女子。 那面具女子似乎知道北极真武大阵最厉害之处在于两组人轮番上阵,是世间最精妙的消耗战阵,故而她不愿再恋战,仅做防备状,左右前后张望。 “哼,想跑,没那么容易。”一名弟子应该是立功心切,看着女子似乎到了穷途末路之际,便一时得意,自顾自得上前与之动武。 那面具女子故意卖了个命门,等的就是此刻,简单一剑便将那人打伤,新的蛇组一群人看到这架势,一时分心,被那女子抓准时机,破开一条生路而去。 龟组的弟子原先就已受了伤,此刻再无力阻止她,被她挡回来几剑后,只得任她离去。 而此刻更外围的武当弟子纷纷阻止她,面具女子以游身滑移之术在任意游走,武当弟子们未形成大阵,脚步,身法没有统一的协调,根本拦不住这女子。 孙尚儒见状,拿起一把地上的长剑向面具女子掷去。 那一剑很是力沉,就在那飞剑正要击中女子的时候,面具女子举剑格挡,停顿了片刻,当她挑开那把剑的时候,孙尚儒已手持银枪,站立在她面前。 而另一边,明珞追踪那黑衣人至一处僻静宫殿旁。 见那人还欲引他再往前走,明珞直接拔剑,挥挑旁边一个精雕灯架向那人打去,精雕灯架被扔至那黑衣人身前,再被那人一鞭子击成两截,向其周身两边飞去数步之远。 明珞似乎早已猜到了那黑衣人是谁,发出了声:“姑娘既然数次上得武当山,应当是极喜武当山景吧,今夜何故如此焦急离去?” 那黑衣人转过身来,直接扯掉脸上面纱,确实是先前的红衣毒蛇女。 毒蛇女一圈一圈收起自己的鞭子,笑着问道:“咦,是明珞道长啊,咱们还是这般有缘啊,奴家就是奇怪,今天奴家又没带那小畜生,道长你是怎么认出奴家的啊,莫非是道长和奴家心有灵犀,所以有缘相会?” 明珞一脸淡定,解释道:“姑娘常年用毒,周身上下隐隐散发一种及微淡的毒香,姑娘可能自己闻不到,可恰好,小道的鼻子向来灵敏了些。” 毒蛇女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哎呀,道长好坏啊,奴家可听说这出家之人向来要守清规戒律的,道长怎么还偷闻小姑娘的体香呢,好吧好吧,闻就闻了,道长怎么还口无遮拦地说出来,真是好不害臊呢,呵呵呵呵——” 明珞丝毫不被其话音影响,淡定道:“姑娘除了这些污言秽语,还有别的可说吗?” 毒蛇女又笑道:“哦,那道长还想让奴家说些什么,哦,奴家的清白倒是无所谓,可是若是就这样毁了道长一世清名和修行,那奴家心里可好生过意不去。” 毒蛇女见明珞不说话,顿生奇怪:“道长?” 明珞终于说出想说的话:“小道在此,一直在等姑娘发问。” 毒蛇女疑惑:“我想问你什么?” 明珞回道:“难道姑娘不好奇,为何我会愿意跟着你东飘西荡,在这里听你随意言说?” 毒蛇女当下真的对明珞高看一眼:“想不到道长这几日武功精进不少,心思智力也变得这般厉害,想来是你大师兄在此,你有样学样,不过还真的有几分他的味道呢。” 这时,明泉和明川也赶回了明珞身边,之前那轻功极好的白衣女子此刻也身着一模一样的黑衣,眨眼间便瞬移至毒蛇女的身侧。 明泉对明珞说道:“师兄啊,刚刚这女子好生厉害啊,轻功又好,身法又快,我和明川师弟联手与她斗了一会儿,都敌她不过。” 明珞点点头,道:“无妨。” 毒蛇女双手抱胸,斜倚着说道:“明珞道长,既然你这话都说出来了,也不差这一句半句的了,不如坦诚一点,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奴家听着便是。” 明珞正经说道:“论智,我确实比不上大师兄十分之一,但师兄今天说过,无论你们这群人想做什么,想在什么时候行动,唯一的目标就是师父,只要大师兄能守在师父身旁,你们的人就靠近不了师父,所以声东击西也好,调虎离山也好,我们将计就计,任由你们游走,毕竟现在看来,你们的任务不过是制造些混乱,同时争取些时间罢了。” 毒蛇女听闻之后,心下已是一惊:原先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所以在局面上我们才能稳占上风,可是现在他们竟然能先发制人,如此反而是我们陷入了被动,孙尚俍,果然不好对付。 这时毒蛇女又笑道:“哎呀,道长看来真的是稳操胜券呢,竟然将底牌一下都掀开来了,难道道长不怕有什么变数吗?” 明珞自信直言:“小道信的是我武当一派同仇敌忾的决心,这里是我师门,有两位师叔及大师兄坐镇于此,小道相信你们这些宵小还没法将武当翻得底朝天!” 毒蛇女不自觉地鼓掌:“想不到,真想不到,道长这几日的胆色和口才也进步不小,底气这么强硬,倒真有几分男子气概呢,呵呵呵呵。”毒蛇女又说道:“不过道长可还记得,前面几次,你们就是太过自信,甚至自以为是,从而导致孙尚儒受伤,凌虚差点受劫身死,难道道长不知这世间并无绝对之事吗,你又怎么确定 我们就只有这几手棋呢?” 明珞一听此话,稍微有些心慌,正经地看了她一眼。 毒蛇女再说道:“哦,你刚才说有你的两位师叔还有孙尚俍坐镇武当,今夜你们就能稳操胜局,那你真的确定吗,他们几个现在在哪呢,其中会不会有我们的人呢?嗯?” 明珞心中的疑惑、疑虑和恐惧被她这话突然放大,只得故作镇定,想从中寻得一点蛛丝马迹。 明川赶紧向明珞说道:“师兄切勿受这妖女侵扰,她满口都是淫歌秽语,说话又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此刻她必定是见势不妙,故而说出一些乱我们心智的话,我们与两位师叔还有大师兄相处十数年了,他们的为人我们还不清楚吗,岂能受这妖女挑拨离间。” 明珞一下子镇定了下来。 毒蛇女见这几人不信,最后说道:“好吧,你们不信,我也没法,不过奴家确实准备了些礼物给武当诸位,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了,奴家和妹妹要走了,刚才的话,你们继续想吧。” 说着两人快速飞身跃上屋顶,几个身影过后便不可见了。 明泉问道:“师兄,这两个妖女走了,那我们现在去哪?” 明珞立即判断完毕,说道:“明川师弟说的是对的,无论她们说什么,我们都不要信,切勿自乱阵脚,大师兄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就是他们今晚的目标是师父,无论如何,守住了师父,他们今晚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得逞,我们现在回师父身边去。” “好,我们走——”他们三人立即往孙尚俍那边赶。 第59章 太清玉册 孙尚儒此刻在天一广场与面具女子交手了一阵,落于下风。 一旁的武当弟子想帮孙尚儒,纷纷举剑攻向面具女子,那女子持剑左劈右挑,轻轻松松便打伤了数名武当弟子。 孙尚儒见状,立刻喊道:“诸位武当的师兄,这女子武功极其厉害,各位千万不要再上手,以免死伤,我来——” 说着挺枪向面具女子打去,一手银枪于腰间轮转,握于掌中之后宛若一条银色蛟龙在孙尚儒周身舞动,他或左挑,或斜挡,或横扫千军,或力劈华山,招式刚猛,大开大合,直截了当向面具女子攻来。 面具女子见此攻势,也不敢力敌,连连后退,待孙尚儒举枪直直奔跑着向她刺去之时,那女子用剑身轻轻一挡,打在银枪枪身上。 这一击暗含了面具女子深厚的内力,四两拨千斤,卸去了孙尚儒的攻势,当枪身被打中之后,孙尚儒全身的劲力和方向都被转移到面具女子右身侧。 那女子看准时机,上前,用剑身对着孙尚儒腹部打了一下。 孙尚儒原本内功扎实,下盘功夫也稳,但是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也是将他击退滑出去六七步远,最后一步还是他足蹬青石砖,踩碎之后才停住的。 朱棠见状惊讶至极,这女子的武功竟然如此高绝,孙尚儒在她面前居然连一战之力都算不上,当下拔剑挡在孙尚儒身前。 “阿棠。”孙尚儒看着朱棠这样保护自己,很是感动,可还是推开了他:“你赶紧退开,她的武功太高了,你支撑不了几招就会没命的。” 朱棠手都在发抖,嘴巴都在打颤,还是对着孙尚儒说:“老大,你说什么呢,咱们可是兄弟啊。” 接着朱棠对着面具女子说道:“嘿,我说你啊,你戴着这么漂亮的面具,眼光这么好,那你本人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姐姐吧,美人干嘛要打打杀杀的,要不然,我们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好不好,我和你说啊,我煮的茶那可是福建武夷山的大红袍,这大红袍啊……” 孙尚儒直接打断了朱棠的废话:“我说,你是不是吓傻了,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再说下去,她真的能要你的命,快退开,喊我大哥或者两位道长过来帮忙。” “不,不行啊,老大。”朱棠还是害怕,但就是不肯离开。 面具女子一步一步走向朱棠,朱棠一手举着剑,一步一步往后退,虽然在退,但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挡在孙尚儒身前。 其余的武当弟子也持着长剑,随着面具女子一步一步后退,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这时,那女子突然跃起,脚尖垫着朱棠的剑身腾跃向上,飞身向前,消失在夜幕中。 众人这时纷纷向前询问孙尚儒的伤势,孙尚儒本以为还是受了和之前一样的重伤,只是翻遍了全身也没找到流血的伤口,刚刚腹部被她用剑身一击处,也不那般疼痛了。 孙尚儒回望面具女子消失的方向,满是疑惑。 此时,孙尚琂端坐在桌旁,回想起刚刚听见的喊杀混乱之声,内心紧张到了极点,她看向孙尚俍,缓缓说道:“大哥,小儒应该还在外面,像他的性格,恐怕动起手来比动脑子的速度要快得多,我,我有点担心他。” 孙尚俍回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你赶紧去看看吧,小儒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总共和高手交手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我也担心他万一再——” 孙尚琂半起身,但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坐下。 孙尚俍问:“怎么了?” 孙尚琂低着头,淡淡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柳姐姐呢,他们俩姐弟感情这么好,柳姐姐武功这么高,一定能保护好小儒的,我在这边陪着大哥。” 孙尚俍看了看孙尚琂,有些惭愧地问道:“小琂,连上今天这一次,这两次,我重视师父的程度都超过了小儒,你会不会怪我?” 孙尚琂没敢抬头看他,淡淡说道:“怎么会,大哥,在竹林那次,当我赶到山洞那边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你生生地替小儒挨了一鞭子,虽然小儒最后还是中了那一枚带冰的暗器,但是,那是因为当时你的内功耗尽,否则我想按你的性情,你一定是恨不得代小儒承受,而且,在柳姐姐救治小儒之前,你凝聚的内力全部都渡给了小儒,不是吗?” 孙尚俍淡淡说道:“可是,可是我还是没保护好小儒,对不起。” 孙尚琂正色,抬头看向孙尚俍:“大哥,小儒从来没怪过你,我也不怪你,所以你,不要再想着这件事了,你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我和小儒都不想你再有无谓的烦恼。” 孙尚俍看着这个平日刁蛮的妹妹这般宽慰自己,很是舒心,笑了笑:“小琂,谢谢你。” 孙尚琂又道:“大哥,亲兄妹还说这些做什么?” 突然,柳湘凝直接推门而入,孙尚俍下意识握住剑柄,戒备,一看到是柳湘凝,放下了剑。 孙尚琂一看到柳湘凝,惊讶:“柳姐姐,你没和小儒在一起吗?” 柳湘凝解释:“我方才在药庐给小儒做个驱虫的荷包,那边偏远,我听到了些打杀声,猜到今晚可能又出事了,我以为小儒和你们在一起,直接过来了,小儒难道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孙尚琂摇摇头,说:“我以为小儒是和你在一起的呢。” “我去找小儒。”柳湘凝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往门外跑。 这时,几名满脸炭黑的弟子跑了过来,冲着孙尚俍焦急道:“大师兄,朝天宫起火了。” 孙尚俍惊讶道:“他们竟然对《太清玉册》下手了。” 柳湘凝连忙问道:“那孙尚儒呢,道长,你看到他了吗?” 那弟子说道:“小道方才也在天一广场那边,孙公子和一名极其厉害的女子相斗,但是柳姑娘放心,孙公子并未受伤,一切安好,此刻,恐怕是跑到朝天宫帮忙救火去了。” 孙尚俍一下子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回望了一眼塌上的师父,对着柳湘凝和孙尚琂说道:“柳姑娘,小琂,《太清玉册》对本门弟子性命至关重要,小儒可能也在那边,我现在去那里看一下,请你们帮我照看一下我师父。” 说着便急急忙忙和师弟们离开。 柳湘凝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解地问道:“《太清玉册》,是什么?” 孙尚琂解释道:“柳姐姐,这我也是听大哥偶然提起来的,《太清玉册》全名《天皇至道太清玉册》,原书是本朝宁王朱权所编撰,宁王深好道学,编撰此书后,皇帝甚喜,因为武当与朝廷的关系,皇帝便命人以蟠龙玉为板,足赤金镶边,请宫中最好的巧匠将经文篆刻在蟠龙玉板上,再以精磨朱砂覆于刻字上,各块玉板再以熟皮绳相连,制成后赐给了武当。” 柳湘凝点点头:“哦,原来用料都是这般贵重之物,难怪这么珍贵。” 孙尚琂摇摇头:“不,其实这东西最要紧的地方在于,它是御赐之物,历来皇帝或朝廷赏赐的东西,容不得有半点损坏或缺失,否则被有心之人或皇帝本人知道,这也是欺君之罪,武当派和朝廷还有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类东西是绝对不能有事的,否则——”孙尚琂不敢讲下去。 “否则,犯了欺君之罪,抄家,砍头这些刑法一来,武当弟子们可能就都没有活路了,是吗?”柳湘凝接上她的话。 孙尚琂点点头。 “当真卑鄙,居然拿数千条人命作为利用。”柳湘凝忿忿不平,又疑惑问道:“那这种东西应该是放在某处私密地方,至少是安心保存的地方,外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孙尚琂解释道:“这我也是听大哥说的,为了表示对皇家御赐的敬意便将这《太清玉册》安放于朝天宫,同时也为了能将这篇《太清玉册》传世,武当派人手抄了原文,手抄经书放于朝天宫书展台供香客阅读,而真正的太清玉册则是被放在朝天宫里的一个大厚铁匣内,这铁匣有机关,只有内力极高深的人才能打开,而武当派高手众多,门下弟子又不会偷这东西,所以放置在那很是安全。” “而今天这场火,如果控制不住,烧到了这铁匣,万一铁水烧融,里面的玉册破损,那么武当上下因为保护御赐之物不力,也有可能获罪,是吗?”柳湘凝问道。 孙尚琂点点头:“是啊,毕竟是关系到几千条人命的东西,所以大哥才会这么紧张,连凌虚道长的事都暂且放下,冲了过去。” 柳湘凝叹了口气,有些不屑道:“可是这数千人命居然由几块玉板决定生死,这不是很好笑吗?” 孙尚琂理解也赞同,但还是回复道:“柳姐姐,没办法,这天下只有一个朝廷,一位帝王,即便是这天下第一名山也无法例外。” 柳湘凝感叹道:“我想起今天清尘道长说的话,这武当山即便是钟灵毓秀之地,可仍旧要纳于这方红尘天地之中。”说罢,摇了摇头。 而此刻,孙尚儒和朱棠正在朝天宫外提水救火,孙尚俍赶了过来,顾不上和孙尚儒说半句话,直接抢了旁边一个师弟的水桶,往身上一浇,径直冲进了朝天宫。 “大哥——”孙尚儒见状连忙向孙尚俍呼唤。 “大师兄——” “师兄,危险——” …… 第60章 调虎离山 看着这越来越大的火势,孙尚儒焦急万分,竟也想冲进去,却被明泉和明川拦住。 明川说道:“孙公子,这朝天宫本就是小殿宇,大师兄已经进去了,你千万不能再冒险了。” “可是——”孙尚儒焦急,惴惴不安地看着朝天宫。 的确,朝天宫构型稍小,只有一层,前后左右也不过十几步之距,火势一起,很快便被淹没,此刻从廊柱到屋檐,再到屋脊都已被大火包围,朝天宫俨然是个不动的火球。 明泉再补充道:“孙公子,大师兄下午嘱咐过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安全,万不可让你涉险,你放心,大师兄武功极高,他马上就会出来的。” 朱棠听着他们说的话,再看孙尚俍不顾性命地往里面冲,疑惑地问道:“请问道长,这里面是不是放着你们武当的《太清玉册》啊?” 明川震惊,反问:“朱公子,你也知道《太清玉册》?” 朱棠似乎感觉到问了不该问的话,搪塞道:“哦,没什么,我这些天在武当闲逛嘛,在这里偶然看到了《太清玉册》的手抄本,随口一问,没事,我去打水救火。”说着立马跑去。 明珞对着明川,明泉说道:“两位师弟,你们在此处见机接应大师兄,我带其他师弟四处戒备,不可让火势蔓延。” 明川、明泉同声回道:“是,师兄。” 孙尚儒焦急地望着朝天宫内。 孙尚俍此刻已经躲过了两三段断梁的坠落,跑至三清道像面前,展台上手抄本的《太清玉册》已被大火焚烧,仅留下残页缺角,当他看到那铁匣时,上方一块带火的大木直直掉落,正要砸中铁匣。 孙尚俍当即一脚踢飞断木,上前正要触碰机关,只是火势太大,铁匣又是导热之物,整个铁匣已经烫的烧手,孙尚俍顾不得手中的疼痛,运起了玄武朝元功,两手握住了铁匣上的两个圆孔。 这铁匣是由乌金掺和陨铁熔炼成的,即便是绝世的神兵利器也不能轻易破开,而其中的机关正是铁匣正中的太极图案,两个圆孔一黑一白,代表了一阴一阳,整个圆形的太极图由巧匠秘制,内嵌千斤锁,两边合力将整个太极图牢牢固定住,而机关口正在于这两个太极圆点,开锁时需要两边同时握住圆孔,同时均匀用力,缓缓移转,待打开至三份之二的开口时,千斤锁内的两个卡扣便会暂时脱落,铁匣也就能向两边打开,待铁匣相合,并将太极图旋转到固定位置上时,两个卡扣便会再一次顶住千斤锁盘,将铁匣牢牢固定住。 孙尚俍屏气凝神,缓缓发力,不消片刻便打开了铁匣,可往内一看,铁匣内空空如也。 “大哥,火快把这房子烧没了,别管那什么东西了,快出来啊——”屋外孙尚儒焦急喊道。 孙尚俍冷静起身,向整个屋内扫视了一眼,包括三清道像和展台上下,确定此处再无藏物之处,当机立断,飞身奔出了门外。 孙尚儒立即上前。 此时,整个朝天宫都摇摇欲坠,孙尚儒拉住孙尚俍跑了几步,在朝天宫倒塌之时,他将孙尚俍扑倒,用身体护在了孙尚俍身上。 孙尚俍惊恐起身:“小儒,小儒——”孙尚俍对着孙尚儒上下检查,生怕他再受一点伤。 万幸,倒塌掉落的断木火焰离他们二人还有一步之距,两人并未受伤。 旁边的武当弟子们扶起了两人,明珞也赶了过来,说道:“师兄,我已查探过了,整个武当,除了朝天宫这边,其他地方并无火情。” 武当各宫室建造之初,便由朝廷工部和礼部一同绘图设计的,各宫室分布在不同位置,四周相距一定距离,宫室旁全部铺上青石砖,一来整齐美观,二来青石砖素来防火,各宫相距不近,再有不同的围墙阻隔,故而一处失火也不会迅速危及到其他宫殿。 孙尚俍了解了情况,说道:“我打开了乌金铁匣,里面的《太清玉册》已经被人取走了。” 众人大惊,其中一人说道:“师兄啊,这丢失了《太清玉册》也是死罪啊!” 明泉瞪了这人一眼:“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啊,已经够乱的了。” 孙尚俍闭目,用手按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分析道:“敌人放火烧朝天宫,又取走了里面的《太清玉册》,显然并不是要焚毁它,可能是制造混乱,此刻玉册最大可能是已经落入敌手了,但是各位师弟暂且不必惊慌,或许他们还想用这玉册要挟武当什么,所以过段时间必有玉册现身的一日。” 明珞赞同:“大师兄分析得极是,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明川反而补充问道:“奇怪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两位师叔怎么还未现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在场众人也是疑惑,有些人甚至眼神转动,暗自对视交流,怀疑万分。 孙尚俍立即嘱咐道:“明泉,你带一些师弟在此处继续救火,明川,你带人速速去禀报两位师叔,告知他们今晚发生了大事,明珞,你带剩下的人随我一起去保护师父。” “是!”三人齐声领命,在场之人立时分成了三队。 孙尚俍带着孙尚儒、朱棠还有明珞往回赶,恰巧碰到了赶来的孙尚琂和柳湘凝。 孙尚俍疑惑,甚至有些焦急:“小琂,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们守护好我师父吗?” 孙尚琂也是疑惑道:“我们是听明珞道长说的,你和小儒都在朝天宫这边,出了危险,这才赶来的啊。” 明珞一听,赶紧辩解道:“小道今晚未曾到过师父房内啊!” 孙尚琂立即回道:“怎么可能,刚才我和柳姐姐在房内,不是你焦急敲门,告诉我们说小儒在朝天宫救火累的虚脱了,大哥冲进了朝天宫,火势太大,那房子马上就要塌了,让我们快去看看的吗?” 明珞直接反驳:“孙姑娘说什么?小道方才带着几位师兄弟在此处附近各宫巡查是否还有火情,并未到过师父房门那边啊,姑娘不信,总可以问过小道旁边几位师兄弟。” 一旁的道士立时回答:“是啊,大师兄,我们刚才一直和明珞师兄在附近巡查,哪里都没去过啊。” 众人疑惑之际,明珞突然想起了那毒蛇女的话,自言自语道:“那个妖女,那个用毒的妖女,她说过,今晚会有给武当的大礼,一定是他们。” 柳湘凝立马反应过来了:“易容!” “柳姐姐,你说什么?”孙尚琂问道。 柳湘凝解释道:“那些歹人之中必定有精通易容换声之术的高人,先前我们担心小儒和孙公子的安危,竟然疏忽了这易容之术。” 这一下,孙尚俍判断确定:“调虎离山,这才是真正的调虎离山,快,我们回去救师父——”说着带着一群人飞奔回去。 此时,凌虚真人的房门外,走来了一个身影,他打开门,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黑衣,头部套上了黑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而他手中拿着的居然是武当弟子所配的太极剑。 凌虚道长躺在床榻上,依旧昏迷,一脸安详。 那黑衣人一步一步靠近了过去。 孙尚俍等人快步跑去,孙尚琂走在最前。 孙尚俍对着孙尚琂喊道:“小琂,你脚步最快,你先回去看我师父。” “好!”孙尚琂运足了内劲,一下子在众人眼前消失。 孙尚俍此刻只能心中默念:真武道君在上,弟子虔诚祈求您护佑武当,渡过此劫。 那黑衣人走进了床榻边,直接拔剑,将剑刃抵在了凌虚道长的脖子上,而凌虚道长依旧昏迷。 此刻,整个屋子只有黑衣人和凌虚道长两人,桌上烛火跳动异常,将这屋子的光抖动得忽明忽暗。 那人的剑迟迟未有动作,突然,黑衣人收剑。 “师兄,何时醒转的,这些日子,师弟我好生担忧挂念啊——”那黑衣人操着那口腹语,问道。 凌虚道长闻听这话,直接睁眼,起身,站了起来,眼神肃然,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俨然一派尊长的威严。 两人就这样站立,对视,僵持着。 孙尚琂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了,就在即将要赶到孙尚俍房中外院的时候,冰刃突发袭来。 孙尚琂金锥回击,那女子现身缠住了孙尚琂。 似乎是仇人见面,孙尚琂分外眼红,但她亦知道,此时绝不可恋战,虚晃一下想直接往门内冲。 那人速度也极快,拦住了孙尚琂。 孙尚琂与她对了一掌,拉开了距离,紧握着金锥,气息还有些不稳,怒目而视,只等动手。 那人也同样静静等待,就在一场大战开始之际,毒蛇女跳到女子身前,低声道:“凌虚那老道士醒了,我们功亏一篑,孙尚俍他们应该很快就赶来了。” “撤!”女子斩钉截铁说道,两人立时飞上了房顶,消失于夜幕中。 孙尚琂顾不得想她们为什么突然撤退,直冲向凌虚道长房间,大力推门而入。 一入门,孙尚琂傻眼了,只看到黑衣人和凌虚道长相对而坐,凌虚道长坐的远些,正对着孙尚琂,而隔着方木桌,那黑衣人靠近房门,背对着孙尚琂, 孙尚琂不明所以,楞在了门外。 第61章 请君入瓮 看着孙尚琂楞在了原地,凌虚道长露出了微笑:“这几日,有劳玉琼宫的孙姑娘操劳衣食起居,老道感激不尽。” 孙尚琂看着这苏醒的凌虚道长,一下子还不敢相信,但听到这话,也立刻镇静了下来,说道:“啊,道长,您,您已经醒了啊,刚刚我还在担心,今晚我们疏忽了,才置道长于险地,万分抱歉。” 凌虚笑笑:“无妨,几位小友为我武当之事操劳数日,该是老道多谢你们几位才是!” 孙尚琂笑着回应了一下,再看着这黑衣人,对着凌虚道长说:“道长勿要担心,我大哥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待我拿下这贼人!” “慢——”孙尚琂正要动手,却被凌虚一声阻止。 孙尚琂不解:“道长?” 凌虚淡淡淡淡说道:“请孙姑娘暂且罢手,老道已醒转,又有你在此护持,他已伤不了我分毫,待我那小徒来了,再一起解决这些琐事吧!” 孙尚琂听闻点点头,但是一手摸着腰封,一手抬起,金锥正对着那黑衣人,全神贯注地戒备。 孙尚俍等人终于赶到了,屋内太狭小,位份低的弟子们在门外立马围了起来,仅让明珞和武当的客人进去。 孙尚俍冲了进去,见师父安然无恙,终于放下了心。 孙尚儒在门外见凌虚道长已苏醒,上前问:“凌虚道长,您醒了啊?”又看到了黑衣人,对着凌虚说道:“道长放心,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擒下这贼人,你这杂碎,转过来,看枪——” 孙尚儒挺枪对向那黑衣人,孙尚俍一把握住了孙尚儒的枪身,拦住了他。 “大哥?”孙尚儒不解。 孙尚俍并未回应孙尚儒,走到黑衣人身侧,叹息,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不想亲自揭穿您的身份,您自己揭开面巾吧。” 那黑衣人坐了片刻,哈哈哈哈大笑一声,起身,转过头,面向所有人,拿开了自己的头套。 露出真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孙尚儒直愣愣地看向他,银枪差点掉落在地。 柳湘凝扶着他两肩,稳住了他。 那黑衣人正是清尘道长。 孙尚俍无奈地闭上了眼。 孙尚琂也不敢置信,心下质疑:怎么会是,会是清尘道长,之前我一直怀疑的是南星道长。 所有武当弟子一时不知所措,一来,掌门凌虚道长还未发话,二来,他们本人几乎都是清尘道长教导看着长大的,十几年的相处之情,在此刻也挥不了剑,动不了手。 看着这些纯真的弟子,清尘脸上有些愧意,再看着孙尚俍,笑道:“小俍,真好,我一直在等你将这些疑团解出来呢,武当有你,真好,真好!” 孙尚俍闭上眼,喘出了一口气,问道:“师叔,为什么呢?直至此刻,我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清尘则回道:“既然事已至此,何必要知道这么多呢?” 孙尚俍不知如何作答。 凌虚说道:“师弟,还是说一说吧,门外的这些弟子,都是受过你的教导,他们那么敬重你,还有这位孙小友,忘年之谊如此珍贵,不要让他们有太多的疑惑和遗憾。” 清尘沉默了一下,还是转身,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凌虚道长倒了一杯热茶,再给自己倒上一杯。 孙尚俍站在两人旁边,其余人站在门口,外围的弟子望向屋内。 清尘自顾自地喝上一口茶,说道:“好,小俍,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但是,先容我问你几个问题,也当是给你这些师弟们解答疑惑。” 孙尚俍点点头。 清尘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呢?” 孙尚俍回道:“起初,我并未怀疑师叔本人,当时我匆匆赶回武当,师父失踪,神秘人放火时间,这些事一团乱麻,我确实无处着手,而恰巧好些师弟在后山那片竹林纷纷中毒,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后山那片地方,而当柳姑娘靠着一身医术,为我们探明了竹林瘴毒的秘密之时,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武当有人与外人里应外合。” 清尘问道:“何以见得呢?” 孙尚俍答道:“柳姑娘说过,那片林子的毒是近几年形成的,而武当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的怪事,这就说明,前面这几年,是有人在林中种植毒草,等待时间形成瘴毒,而这么久的时间,无人发现种毒草之人的踪迹,而且一直风平浪静,所以,这种毒草之人必定是门派中人无疑。” 清尘赞叹道:“不错,不错,那你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呢?” 孙尚俍答道:“既然瘴毒之秘已解,剩下的自然要找到下毒之人和师父。那片林子就成了疑点,我把探查竹林的计划告知了两位师叔和小琂,可第二天我们去竹林的时候,居然就遇到了伏击,显然是有人透露了消息,小琂自然没有理由暗害我和小儒,那么怀疑的人选自然就剩下您和南星师叔了。” 清尘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是如何确定是我的呢?” 孙尚俍说道:“师叔是绝顶聪明之人,当你知道我和小儒活着回来之后,自然知道我会怀疑什么,你想着将所有疑点指向南星师叔,但最重要的是师父的行踪还未确定,比起这些,你更迫切地想要知道师父在哪里,所以你一定更加密切关注我的行踪,你最怕我早先一步找到师父。” 清尘反问道:“有意思,那你凭什么确定师兄只是失踪而不是被害呢?” 孙尚俍说道:“其实我当时已经感觉到,你们这所有的局,最关键的一环就在于师父,如果师父被你们掌控或者被你们暗害,那你们早已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可是你们迟迟没有改变现状,那两个妖女依旧在武当逗留,所以我判断,师父还未在你们手上,所以你们和我都无法确定师父的生死。” 清尘听得津津有味,再倒上一杯茶:“不错,继续说。” 孙尚俍回道:“所以我只能再去竹林里试一试运气,但同时也要让幕后之人露出马脚,所以我故意让小琂帮我掩护,但同时又让她将我房内的灯整夜照的通亮,幕后之人这样关注我的行踪,这点蛛丝马迹不甚明显,他一定不会放过也不会有太多的怀疑。可当他和他的同伙赶到时,一是发现我已经找到了师父,二是察觉到了我洒下的缠石粉,你们不得不冒险出手,杀我和师父灭口。” 看着清尘不作声响,孙尚俍继续说道:“但你也很清楚,第一次在密林的截杀,你没有想到,小儒没有死却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更没有想到南星师叔医者仁心,竟然会大耗修为,以纯阳内力帮小儒治好了内伤,所以那晚,我在竹林的时候,你不敢冒险动手,你害怕我察觉出你的内息充沛,你害怕如若再有变数,你就会直接暴露,所以你赶忙离去,布置一切,你的同伴能杀得了我和师父最好,就算杀不了我们,起码也能替你争取些时间,果然,当晚明珞师弟赶了过来,救了我和师父一命。” 清尘道长笑了笑:“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不要停啊,继续。” 孙尚俍继续说:“当我们回到了武当,因为缠石粉的缘故,你自然知道我一定会亲自找到两位师叔查验,我当时敲开师叔你的房门,闻到你身上的檀香之味,完全掩盖住了缠石粉的味道,当下我就起了疑心,可当我找到南星师叔的时候,他居然不在房中,而他回来之时,他的身上居然也有浓烈的药香,师叔真是好手段,只是,我不明白,师叔是怎么能算计到让南星师叔没有一丝怀疑地去药庐配药的呢?” 清尘放下茶杯,淡淡道:“这有何难,我不过是在后山察觉到缠石粉,赶回来之后,故意带着一名小童在南星师弟房前闲聊,他那守门的小童常年服侍他生活起居,我故意说药庐里有几味新采买的凝气补血之药,那小童自然拉着南星去药庐看一看。” 孙尚俍赞叹道:“师叔真是厉害,这样的关头还能想出这般巧妙的解疑方法,这下疑点依旧在两位师叔身上,所以在我不确定幕后之人的同时,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师父身边,而你们也为了今天这最后的一击,准备了十几天的时间,这期间,你频频将疑点有意无意地引向南星师叔,却不知这是最大的破绽。” 清尘问道:“哦,什么破绽?你又是如何确定这些疑点是我故意引导给你的?” 孙尚俍说道:“细细想来,这幕后之人前后准备多年又能不露丝毫痕迹,这等耐力和心计,世所罕见,而在这最后关头,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令我怀疑,比如南星师叔修为受损之际,他本该闭关疗养,可他却时常出门走动,似乎并未安心养伤,这应该是你,时不时地将师父的诊治情况告知南星师叔,他太过担心师父的安危,故而几乎每回拔毒,南星师叔都会在场,你甚至还想暗示我,南星师叔这般精通医道却没能及时察觉出林中瘴毒的秘密,这些疑点,你一点一点渗透给我,就是为了把你身上的罪孽转嫁到待你一片赤诚的师弟身上。” 这最后一句话,孙尚俍说的掷地有声,清尘满心愧意,默默闭上了眼。 屋内外,一片安静,众人听着孙尚俍讲述这前后因果,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判断和承受。 而此时,明川急冲冲跑了过来。 “大师兄,不好了,哪里都找不到清尘师叔,南星师叔在房内中毒昏倒了——” 第62章 赎罪 明川看着这屋里屋外一片茫然是众人,更是不知所以。 众人听到南星道长中毒的消息,纷纷看向清尘的背影。 孙尚俍不敢置信,清尘道长居然真的会下这样的狠手,质问道:“清尘师叔——” 凌虚道长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担忧之色,之后便放下了心。 清尘呼出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小俍,南星师弟房内的蜡烛我是动过了手脚,我知他有晚间阅读道经的习惯,待烛火点燃后便会散发药力,南星师弟修为大损,自然不会那么快察觉,待他察觉后已然为时已晚,但你且放宽心,我只是刷了一层迷药,并不会危及他性命。” 孙尚俍松了口气,就这样默默看着清尘道长。 清尘看了一眼凌虚道长,再看了一眼孙尚俍,说道:“小俍,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现在换你问我吧。” 孙尚俍问道:“师叔,你是如何对师父下手的?” 清尘解释道:“和今日算计南星师弟的手法一样。” 孙尚俍不解:“可当日师父并未受伤,武功和内息并未受损,他怎么会着了你的道?” 清尘说道:“小俍啊,你要记住,也许将来某一天,你身边最危险的人可能就是你最为相熟之人,无论何时都不可轻信或放下防备。” 孙尚俍不语,其他人也是怔怔地看着清尘,明川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上前问话,被明珞一把拦下。 清尘继续解释道:“师兄一向喜欢清净,而他的武功又是当世顶尖,所以他的房前也没有守门弟子,我那日在黄昏时找了个借口,来到他房间找他闲聊些琐事,而他房中的蜡烛,我在下午已悄悄换过,待夜幕之后,我们秉烛夜谈,他注意力分散在我身上,自然未有防备,我事先服下了化毒之药,又算好了时间,待药力发效他有所反应之时,我趁机点中了他的穴道,他一时间被我所制,我乘着夜下无人将师兄丢到了后山密林之中。” 孙尚俍又补充道:“待你在师父房中得手之后,你的同伴就在经楼放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你是在那时乘机带走了师父,是吗?” 清尘点点头。 孙尚俍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又没有趁机杀了师父?” 清尘说道:“当时我带着师兄到了后山,我算好那人已经放好了火,并会在经楼那边拖住武当弟子们一时半刻,但时间终归太多急忙,我不能长时间不出现,为了避免暴露破绽,就急匆匆赶了回去。” 孙尚俍只觉这话解释得有些牵强,凌虚道长直接说了出来:“小俍,师弟并未对我下手,我当时虽然中了迷香又被点了穴道,已无自卫之力,但师弟终究未曾对我下杀手,也许他是想让我在那林子里自生自灭吧。” 孙尚俍看向了凌虚,看着他那讳莫如深的眼神,孙尚俍会意了一下,继续向清尘问道:“师叔,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清尘看向孙尚俍,想了一下,说道:“我说,我是为了这武当掌门之位,你信吗?” “我不信!”孙尚俍斩钉截铁地回道,又继续说:“我自幼便拜入武当门下,虽未挂名在师叔门下,但与师叔相处十余载,师叔你素来是正直豪迈,你绝不会为这掌门之位的虚名俗物所累。” 清尘厉声反驳:“小俍,你是武当首徒,又是豪门公子,虽然你未取道号,可在武当上下也受尽荣宠,可你也知我少年时家中变故,流落街头,受尽了屈辱冷眼,后我拜入武当,同门师兄弟也偶有欺凌嘲弄,这世间冷暖,你又何曾体会?” 孙尚俍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孙尚儒听了良久,终于平缓了些情绪,此刻站了出来,说道:“我也不信,道长,昔日在长廊下听道长叙述往事,道长言语之中皆是对往昔的悔悟和对本门师长的感激,今日聆听教诲,言语之中也尽是对道学,对故友,对天下众生的感悟,并无半分抱怨凶戾之气,至少在今日黄昏以前,我认识的道长还是内心澄澈,仁侠豪义之人。” 清尘被孙尚儒的话问的有些羞愧,手指在茶杯沿口转了几圈,起身,面对孙尚儒。 “孙小友——万分抱歉,老道让你失望了。” 孙尚儒同样正视着清尘道长,他依旧不愿相信今晚发生的这一切,今天下午的论道话语言犹在耳,一字一句都甚是清洗,为何只是过去了几个时辰,突然一切都变了,一向笑语盈盈,健谈阔达的清尘道长,此刻居然会是谋害武当的罪魁祸首。 柳湘凝对着清尘说道:“道长,虽然与您相处时日不长,但小儒一向敬重您,您今日下午论道之际,我也在旁,您的话字字珠玑,比起忘年之谊,您对小儒多少还有半师之谊,难道真的要带着您的秘密去恕罪孽吗,小儒天性单纯,请道长不要毁了他的信念。” 清尘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湘凝,思索了下,依旧沉默。 孙尚儒反问道:“道长,您下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而我也要找到我自己的道,那请问道长,您的道又在何处,背师叛教,下毒害人,屠戮同门弟子,这些难道就是您的道,道长讲述故友的故事,说每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我实在不解,您为何要作出这样的选择?” 清尘缓缓平复,淡然说道:“孙小友深情厚谊,老道终究是辜负了,一切皆已发生,而我既然做了选择,其实早已是做出了取舍,我不敢再为自己强辩什么,不过,不过,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说到这处,清尘迅疾背身攻向凌虚道长,孙尚俍眼疾手快,挡在凌虚身前,在场所有人都手持兵刃准备一战。 可不想清尘这一招只是虚晃一枪,一手抱着胸前,一手拿着太极剑鞘挑开明珞的长剑,趁着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前,跑出了门外,飞身离去。 孙尚俍注意到清尘胸前似有突鼓之物,猜到了什么,大喊一声:“追!” 所有人都追了出去,包括孙尚儒。 待所有人离去后,屋内只剩下了孙尚琂和凌虚道长,孙尚琂看向凌虚。 凌虚回道:“无妨,孙姑娘不必担心,老道虽然重伤未愈,但内力也稍稍恢复了些,我猜到他会去哪,我们一同去吧。” 孙尚琂点点头,扶起了凌虚道长,帮他套上了外袍。 孙尚儒并未跑在所有人前面,一旁的柳湘凝和他同速,不多说什么,边跑边看着孙尚儒。 终于,在真武祠堂门前,清尘停了下来,众人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孙尚俍示意众人先放下长剑,走上前说道:“师叔,在场的众位师兄弟们或许并不是真心想要伤害您的性命,将您怀里的《太清玉册》拿出来吧,难道真的要拿武当数千弟子的性命同归于尽吗?” 清尘哈哈浅笑了两声,说道:“好,小俍,你再容我多说几句话,待我说完,我便将《太清玉册》给你。” 孙尚俍依旧尊敬地说道:“师叔请说。” 清尘说道:“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自幼于武学一途天赋异禀,又聪慧多智,为人也谦和宽厚,但你记住,有时内心需澄澈混沌一些,不必思虑过重,凡事不可求满,亦不可太尽,不可巧夺天机,你那几位师弟,资质虽不如你,但内心简单轻松,叛逆日后对他们多加教导,日后你们必会是武当的栋梁之材,望你们于修道一途有所得悟,珍重,珍重。” 孙尚俍闻听此话,泪眼盈眶,艰难地说:“师叔教诲,小俍记下了,师叔敬请放心。” 明珞、明川、明泉也站出来,明珞说道:“师叔,一切都还可回头,弟子请师叔三思。” 清尘看着明珞笑了笑,没有回话,又看向孙尚儒,说道:“孙小友,当日初见之时,老道有幸与小友对过几掌,雪山绝学,神乎其技,老道由衷钦佩啊,当日还与小友定下这煮茶论武之约,今日煮茶之约已鉴,原本想再过几年,小友千山万叠手拳技大成,再与小友切磋一二,此刻怕是没有时间了,此生未有缘得见雪山前辈,当真憾事,小友珍重,来世老道再来讨教!” “小俍,接着——”清尘的遗言刚刚说完,众人正想要上前阻止,他突然将怀中的木盒扔向了孙尚俍。 孙尚俍停顿半步,接住了木盒,一掂重量,诧异这木盒怎么会如此之轻。 而清尘已跑进了真武祠堂,拔剑自刎。 “师叔——”孙尚俍未来得及阻止,眼见这一幕,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跪在地上。 “师叔——” “清尘师叔,切勿冲动啊——” …… 明珞、明泉、明川,还有无数的武当弟子走过孙尚俍的身旁,跑向了真武祠堂。 “道长——”孙尚儒焦急得喊道,其实清尘刚刚与他对话之时,他依然有些恍惚,待这一幕发生,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清尘虽然自刎,但还未立时倒地,脖颈前鲜血如泉涌,他手持着沾满血的太极剑,一步一步走向真武祠堂屋内。 真武祠堂内挂有北极真武大帝的道像,道像之下放置着武当数代以来的掌门、长老和杰出弟子的牌位,供台之下,还有一个蒲团。 清尘艰难地跪在蒲团上,将太极剑在自己衣袍上擦拭了一下,横在身前,慢慢放下,自己颤颤巍巍对着真武道像和历代先辈牌位做虔诚祈祷状,安然闭目。 第63章 夜明风波息 孙尚琂陪着凌虚道长,也看到了方才的这一幕。 凌虚道长想要上前,孙尚琂知道此刻他心中必然不好受,唤了一声:“道长。” 凌虚淡淡说道:“无妨,我去送送他。” 凌虚道长往前走去,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孙尚俍跪在地上,默默流泪,凌虚走到他身旁,停了一下,继续往真武祠堂走去。 进了祠堂,凌虚眼见清尘闭目断气,这两侧数十盏烛火摇曳而动,道像上北极真武大帝眼神肃穆,再看着历代先辈的牌位,尤其是自己师父的牌位在火光下反射出暗淡的光泽,凌虚道长轻轻抚了一下清尘遗体的肩膀,缓缓走出了门。 孙尚俍还是不愿起身,武当众人也几乎未走动离去。 柳湘凝走到孙尚俍身旁,问道:“孙公子,你难道不查看一下你们这玉册是否完好吗?毕竟是关乎到你全派性命的东西。” 孙尚俍闻听这话,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还是打开了木盒,木盒虽轻,但里面留有一张字笺,明珞拿起一旁师弟的灯笼走了过来,靠着烛火,孙尚俍清晰地看到字笺上写道:吾房中蒲团之下,有一暗格,格中有机锁,旋之可开吾房中密室,本门《太清玉册》放置其中,一切安好。 孙尚俍终于放宽了心,将字笺交给明珞,缓缓起身。 凌虚扫视了一眼,看到了孙尚儒和朱棠,又看到孙尚俍、柳湘凝和孙尚琂后,对着众人说道:“你的清尘师叔已经羽化,好生安葬了吧,此间事毕,都回去吧。” 众人听到这话,这才纷纷散开,向凌虚道长行了礼之后,各自离去。 凌虚道长自行离去了,一旁的孙尚儒还是凝望着真武祠堂的方向,清尘遗体跪地赎罪的背影还可看见,而此时,已经有几个道士进去了。 朱棠和柳湘凝陪在他身旁,朱棠不知道说什么,柳湘凝也不想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简单道:“小儒,走吧。” 孙尚儒点点头,三人先行离去。 孙尚琂扶起孙尚俍,最后离开。 今夜这一切都结束了,都回归了宁静,而这一夜也注定难眠。 第二日清晨,武当山诸峰之间,轻岚飘逸流动,鸟鸣声明珞等几位师弟从清尘密室中找到了《太清玉册》,恭恭敬敬地端着玉册放回了乌金铁匣,由于朝天宫已被焚毁,故而暂时将铁匣放置在太和宫一处。 孙尚俍前来凌虚处敲门,凌虚开门而出,神采恢复了不少,换上了他之前的紫色道袍,手持拂尘,一如往昔。 孙尚俍看师父这样,料想师父此刻内伤应该恢复了不少,便未上前搀扶,行礼道:“启禀师父,清尘师叔昨夜也被几位师弟安葬在后山了,因为相关缘故,门内弟子们也不敢随意前去祭奠或查看,仅埋了个土堆,简易的木牌作为墓碑,略显寒酸了些。” 凌虚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清尘师弟应是不会在意这些,他放不下的是前尘过往罢了,还有什么事吗?” 孙尚俍又道:“《太清玉册》已被巡回,清尘师叔将它保存得很好,并未半分磕碰损坏,明珞师弟已经玉册锁入乌金铁匣,暂时安放于太和宫了,由精英弟子昼夜监护,至于经楼和朝天宫那边,虽然因为近期的波折焚毁,但好在建造图纸均在,我已命师弟们去寻一些工匠,相信过些时日便能再建完毕。” 凌虚道长点点头,再看向孙尚俍,问道:“你是否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孙尚俍迟疑了一下:“师父。” 凌虚道长见他有些话似乎说不出口,便即说道:“那我们先出去各处走走,武当遭此大劫,风波曲折,人心惶惶,是需要花些时间平复的,我们边走边说吧。” 凌虚道长在前,孙尚俍紧跟在后,在武当山四处散步。 孙尚俍不主动说话,凌虚也未言说,两人走至南星道长住处,便听得里面大吼了几句; “我说过了,不吃,还不拿走——” “药也不喝,出去,出去——” 南星道长的几声呼哧极为严厉,不一会儿,他的小童便满脸委屈的从房内端着托盘出来,腾出一只手关上门后,偷偷抹泪。 孙尚俍看见这师弟受了委屈,不住叹息道:“南星师叔向来是脾气最温和的师长,与门中弟子偶有犯错受罚,他也是极其谦和包容,今日这样呼哧师弟,想来是清尘师叔的事,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释怀吧。” 凌虚道长看了看那远去的小童,对孙尚俍说道:“你把那小童唤过来。” 孙尚俍会意,立时跑到小童身边,带他去见凌虚道长。 那小童眼中还有些泪水,看见凌虚道长,有些忐忑:“掌门师伯。” 凌虚道长一脸祥和,温柔地对他说:“是不是南星师弟发了些脾气,让你受了委屈。” 小童点点头,后又马上摇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师伯,我——” 凌虚道长说:“你不必放在心上,门中发生了许多事,你清尘师伯突然仙游,南星师弟有些接受不了,过些时日就会好的,你且去吧。” 那小童战战兢兢地回复道:“是,掌门师伯。”转身走去几步,又回过头道:“多谢掌门师伯。”点头礼后方才离去。 孙尚俍问道:“师父,我们要去看看南星师叔吗?” 凌虚道长摇摇头,说道:“罢了,若是我去,在我面前,他自然不好发作,但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他内息又未恢复,罢了,过些时日,我再去看他。” 说罢凌虚道长转身离开了,孙尚俍跟在其身后。 又走了几处,凌虚道长问道:“小俍,我见你那位亲友孙尚儒孙小友昨夜也很是动容,想来他与清尘师弟交往甚是欢快,这一下变故,他可还好吗?” 孙尚俍说道:“师父放心,我那个小弟性情一向率真,清尘师叔脾气与他相投,二人自然要好,但是事已发生,我想一些时日过后,他会平静接受的,此刻,我想柳姑娘和阿棠正在陪着他呢,无妨。” 凌虚点点头:“如此甚好,你有空再将武当的整体防卫调整一下,门派稍稍出了些变故,门下弟子便慌了手脚,整个武当像个筛子一样,任由外人出入,旁人便也罢了,若是有歹人,毕竟关系到数千弟子性命安危。” 孙尚俍有些惭愧,道:“是,师父。” 凌虚道长问道:“小俍,那位数次救武当于危难的柳姑娘,现在在何处?我身上的毒也是靠她妙手救治的吧,她是在孙小友那处吗?我想去见一见她,当面感谢。” 孙尚俍会意:“那我带师父过去吧。” 到得孙尚儒房中,朱棠、孙尚琂和柳湘凝都在一块,正在用早膳。 众人起身向凌虚道长行礼问好,孙尚儒经过一夜的平复,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加上与凌虚道长不那么相熟,故而有些拘束,仅仅说了几句客套话。 凌虚也不在意,对着众人说:“几位小友,在武当危难之时,鼎力相助,老道实在感激不尽,前些时候因为一些琐事,可能弟子们招呼不周,怠慢了,几位若还有什么需要,老道定然全力满足。” 孙尚琂是这几人中与凌虚道长最熟悉的,笑道:“道长说的哪里话,我们来武当有些日子了,虽然发生了不少的事,但是武当的道兄们都很谦和有礼,只怕我们不懂规矩,多有叨扰了,道长勿怪。” “哇,能从孙姐姐嘴里听到这话,当真难得,凌虚道长面子很大啊,哈哈哈。”反讽的是朱棠。 “去,现在连你都敢打趣我了,你可别学小儒啊,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打。”孙尚琂笑着对朱棠假打假闹。 凌虚道长也是笑笑,又对孙尚儒说道:“孙小友,老道有礼。” 早前听师父提起过武当的凌虚道长,这一派师长,武林泰山北斗之望的人物,向他这样行礼,孙尚儒一下子觉得受宠若惊,赶忙用嘴恭敬的礼节相还:“道长,晚辈岂敢?” 凌虚说道:“小友受得此礼,先前听闻孙小友相助武当,险些送了性命,如此厚德,老道自然要对小友感谢,不知伤势可有反复?” 孙尚儒恭敬地说:“多谢道长挂念,先前确实受了些伤,好在大哥那时将大部分的内力渡给了我,南星道长又耗费了自身修为为我续命,在下真的万分感谢,此刻我的伤已然痊愈,道长再番提及,在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凌虚道长哈哈一笑:“好,好,好,不愧是雪山前辈高徒,性情如此爽直,老道也是喜欢,既如此,老道便不提了。” 凌虚转而再看向柳姑娘,行道礼后,柳湘凝回礼。 凌虚看着她说道:“这位便是柳姑娘吧,先前门中几位弟子中毒,幸亏得姑娘冒险搭救,老道这一身残毒也有劳姑娘拔除,救命之情,老道真不知如何报答。” 柳湘凝回道:“道长不必客气,我是雪山门下,受师父教导,这等侠义之事也是我等该做之事。” 凌虚一听,想了一下,笑道:“听闻姑娘曾在山下兰香谷行医施药,这样吧,老道会嘱咐门下弟子,每年再加秋冬两季,往山下穷苦人家多送一些粮食和御寒衣物。” 柳湘凝一听,大喜:“多谢道长。” 凌虚道长说道:“无妨,方外出家之人,本是理所当然。” 这时,凌虚道长看向了朱棠,朱棠到时先向凌虚道长行礼,可凌虚看了他许久,也不行礼,也不说话。 朱棠被他眼神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众人也是疑惑。 第64章 山间妙语 凌虚注意到四周之人的神情,对着朱棠淡淡一笑,问道:“这位就是昨晚在在孙小友身旁的那个姓朱的公子吗?” 孙尚俍解释道:“是的,师父,前些时候,阿棠来参加过家父的寿宴,弟子与阿棠也虽然仅数面之缘,不甚相熟,但他之前与小儒有过几次生死患难,他为人机敏,也不拘小节,偶有些油滑之态,但生死关头极重义气,是我们很好的朋友。” 凌虚点点头:“哦,见过朱小友。”说着给朱棠行礼。 孙尚琂忍不住问了一句:“道长方才看了阿棠许久,眼里似乎有戒备之意,是因为朱棠先前混入了武当的伙房这件事的缘故吗?道长见谅,我们是急匆忙跟着大哥上武当的,一下子把他忘了,阿棠是担心我们安危才混进来的,道长请勿怪。” 这话一说,更是有点心虚了。 凌虚有些不知所措:“啊,老道并未听闻此事啊,想来也无妨,毕竟这位小友并非歹人,或许是老道昏迷日久,刚一醒转,方才有些失神了吧,朱小友,勿怪。” 朱棠心虚地简单还了个礼。 这时,所有外客都已见过,打过招呼,凌虚郑重地对着众人说道:“清尘师弟昨夜已由本门弟子安葬在后山林中,时间仓促,墓葬事宜简单了些,老道一会儿想去看看师弟,几位小友均与清尘师弟有旧,不知是否想要同去?” 众人听闻,很是诧异。 孙尚琂看了一眼孙尚儒,忐忑地向凌虚问道:“道长,我们真的可以,可以去看望清尘道长吗?” 凌虚点点头,说道“本来我就是要和小俍过去的,兜转了一圈,来到此处见过了各位小友,适才想来,你们应该也是想去看一看他的吧?” 孙尚琂还是答应了:“那好,多谢道长,那我们一同去吧。” 众人出了武当,走上了武当的后山山道,凌虚在前,孙尚俍等人依次在后,步伐都很缓慢。 凌虚未转过身,说道:“小俍,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想和我说,这几位小友都与武当共过一场患难,并非外人,你若有话想问,但说无妨。” 孙尚俍回复:“是,师父,弟子想问,武当出现这样的变故,清尘师叔身死道消,可他做过的事情,武当人人都已知晓,日后关于他的事,该怎样向江湖中人表述或解释呢?” 凌虚也不想丝毫隐瞒,直接说道:“既是已发生之事,又何须隐瞒,他做过什么功德,行过什么善举,又犯下过哪些过失,一一记录便是。” 孙尚俍问:“可是师父,这毕竟是武当的,传扬出去,对武当可能多少有损。” 凌虚听到这话,回过头来。 众人原本就忐忑相随,看着凌虚道长回身,不知如何答话,皆沉默。 凌虚见众人这般行状,笑了笑:“老道先问各位一个问题,几位小友,你们觉得这江湖该如何描述啊?” 众人一下子犯了难,思索了片刻也不敢轻易作答。 凌虚看向了孙尚儒,问他:“孙小友,老道的问题,你是否有想法或答案?” 孙尚儒回复道:“惭愧,在下是初入江湖,虽然有过几次生死关头,但终究是打打杀杀之类的俗事,我下山之前,只觉将江湖想得过于简单,只觉得我只要武功高强,以我心中的道义去做一些锄强扶弱的侠义之事,便是我想要的江湖,可如今,我却不知江湖究竟是什么,它在哪,这些我似乎都未想得清楚明白。” 凌虚笑笑:“果然年轻人的迷茫都是共通,老道年轻之时,也是学成之后下山历练,你之所言也是老道昔日困惑,至今三四十年过去,看尽春生冬灭,云卷云舒,也不敢轻言江湖为何,只不过有些感触,只做闲聊,诸位姑且一听。” 众人齐声回道:“静听道长教诲。” 凌虚说道:“老道以为,所谓江湖,无谓武功强弱,无谓快意恩仇,就如这太极图形,一阴一阳,既有混浊之气,亦有清澈之气,这江湖中的人有良善,有奸邪,有重信重义之辈,也有无耻龌龊之徒,故而这江湖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有时波浪滔天,有时又平滑如镜,潮生又潮落,潮落又潮生。” 这又是一段道家之哲理,枯涩难懂,众人听得有些糊涂,而这时,孙尚俍开怀一笑:“多谢师父解疑,小俍懂了。” 凌虚嘴角微微一翘:“哦,你悟到了什么,不妨为师还有这几位小友说上一说。” 孙尚俍说道:“师父是想说,虽然武当数千弟子,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难免会传扬出去,江湖之上,悠悠重口,不知道会传扬成何种论述,可是这些闲言碎语,说到底也不过是海面之上的一点波澜罢了,本就不必放在心上。” 凌虚满意地笑了。 孙尚俍又说道:“请师父恕罪,弟子修道时日还是浅了些,道家讲究清心无为,原本很多事情就不需放在心上,弟子却仍旧在意一些虚名俗物,实在有负师父和清尘师叔所托。” 凌虚郑重地看了孙尚俍一眼,问道:“小俍,你还记得你师叔最后对你说的话吗?” 孙尚俍点点头:“弟子一字不敢忘!” 凌虚说道:“嗯,你师叔说的很好啊,他对你期望也很高,他的话你要时刻牢记,对你修道一途大有裨益。” “是,师父!”孙尚俍回复道。 孙尚琂看着凌虚这样精神的样子,好奇问道:“道长,您虽然昏迷了好些天,但今日看您神采这般精神,请问您的身体快好了吗,武功也快恢复了吧?” 凌虚道长笑了笑:“多谢孙姑娘顾念,实不相瞒,老道先前中了各种毒,又在竹林中求生,身体确实遭受了重创,一时也难以复原,至于武功嘛,呵呵,怕是要数年才能恢复如初吧。” 听着凌虚这般平淡地说道,孙尚琂担忧道:“啊,道长,怎么会这样,您可是天下敬仰的武学大宗师啊,这一下子损伤了这么深的功力,一定很难受吧。” 柳湘凝推了一下孙尚琂,提醒她不要随意提起这事,使得凌虚道长心情不好受,孙尚琂见自己失言,马上闭嘴。 凌虚笑道:“无妨,孙姑娘担忧老道身体是否康健,所问一片赤诚,老道感激,孙姑娘不必忧虑,武当上下有无数先辈所创的武功惦记,练武心得等,并无藏私,武当弟子们可任意翻阅,而且老道指点武功向来也是说的多,动得少,更何况我等是修道之士,武技一途更多是帮助弟子们强健体魄,凝注精神的一种方式。” 孙尚琂点点头,众人继续往前走。 孙尚儒听了凌虚道长半天的谈话,沉默了半天,还是向凌虚问出了口:“道长,请恕我冒昧,清尘道长害得您和武当受此重创,可我在您言语中未听见半分忧怨之气,您真的不恨他吗?” 凌虚道长停了下来,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孙尚琂无语地看着孙尚儒,低声道:“小儒,你说什么呢,提这个干什么?” 孙尚俍倒是一脸淡然,微笑着看向孙尚琂。 凌虚淡然地看向孙尚儒,笑道:“我要恨他什么呢?若说起个人恩怨,老道与师弟并无私怨,况且有两次,他本可置我于死地,可他终究没有下手,若说他的罪孽,诸位也看到了,《太清玉册》完好无损,而师弟本人最终也在真武道君画像和历代先辈牌位前自刎谢罪,或许昨晚,他本就是想这么做的,既然如此,老道又有何恨?” 众人听闻这话,只觉凌虚道长胸襟宽阔似海。 这时,柳湘凝突然问道:“清尘道长做这些事的缘由,道长似乎知晓,是吗?” 朱棠和孙尚琂都惊讶地看向柳湘凝,这个最私密的问题居然是柳湘凝问出来的,不敢相信。 凌虚反问向柳湘凝:“柳姑娘应像是不喜沾染人间是非的女子,为何会有此问呢?” 柳湘凝答道:“抱歉,晚辈唐突了,只是觉得我们和清尘道长相处一段时日,他有这般言行,必然事出有因,想着大家心中有疑,便想解惑,随口疑问,道长勿怪。” 凌虚笑道:“无妨,无妨,并非老道有意隐瞒什么,只是心中有些猜测,既然是猜测,那便是虚无缥缈,无法证实之话,说来也是徒劳,且让各位劳心费神,这又何必呢,清尘师弟也曾说过,事不可太尽,人生在世,何苦事事都要弄得清楚明白,难得糊涂,留些混沌给自己又有何妨呢?” 孙尚儒上前行礼,感叹:“道长妙语,在下虽非武当弟子,在武当这些时日却能聆听两位大家之言,当真三生有幸!” 凌虚谦虚道:“孙小友过谦了,我们继续走吧,” 继续往前,便走过了山道,来到了那片林子的入口,往前走几步,前些时日的各种打斗痕迹仍在。 凌虚问孙尚俍:“怎么会选这个地方的?” 孙尚俍说:“昨夜事发突然,我也是今早听师弟们说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弟子想,清尘师叔生前与这片林子有渊源,而且此处原本就是人迹罕至之处,师叔安眠在此,或许最为合适。” 凌虚也点点头,说道:“确实,确实,这地方选的很好,很好。” 众人往前走过一些时间,终于来到了清尘道长的墓前。 第65章 前尘旧忆 这座墓确实很简易甚至寒酸。 甚至都不能算作一座墓,只能算是新翻出来的一块土堆,土堆前没有墓碑,只有一块枯木临时削成的木板,插入土中,直直立着,上面用墨写着:故武当门人清尘之墓。 孙尚儒看着叹了口气,不禁感叹一声:“呵,想不到这墓碑居然是这样写的!” 孙尚俍向他解释:“小儒,其实这也不算武当弟子故意折辱师叔,只是因为他做过的一些事情,武当宗门掌录自会记载在册,只是名录、道号、职位这些恐怕很难再像先前一样称呼,你,你别介意?” 孙尚儒知道这一层含义,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明白。”接着便俯下身子,捡一些大小不差的石块,将坟堆用石块围了一圈,其他人也纷纷帮忙,捡石块,清理周边的杂草,再在坟堆上覆上一些土。 因为大家是临时起意来的,并未带蜡烛黄纸之类的祭奠之物,孙尚俍在周边采集了一些黄白色的花,放于墓牌之前,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三拜三叩之礼。 其余人因为与清尘道长并无同门和师徒之分,所以就按照年龄大小,依次到他墓前简单地进行鞠躬之礼,以示敬重。 轮到孙尚儒鞠躬之后,他在清尘道长墓前伫立了许久。 孙尚琂呼唤了他一声:“小儒。” 孙尚儒会意,默默站至一旁。 此时,一直在旁边的凌虚道长持着拂尘向众人行礼:“几位小友,有心了,老道想与清尘师弟单独待一会儿,念一段道经送送他,几位若是烦闷,可在武当随意游走。” 众人会意,纷纷向凌虚道长行礼,由孙尚俍走在最前,走到林子外围等候。 凌虚道长伫立在清尘墓前,单手抚摸着墓牌,缓缓闭目,回忆起那晚发生的事。 那日黄昏,凌虚道长本在房中打坐,清尘道长来到他门前。 凌虚打开房门,一见是他,问道:“师弟,此刻不去用晚膳,你找我有何事啊?” 清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师兄,我近日来有些思虑,心中不解和烦闷,故而想请向师兄叙谈叙谈,请教一二。” 凌虚闻听此话,并无任何防备,示意他进来坐下。 两人坐下后,凌虚给清尘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师弟已修道数十载,红尘白云都应已看尽千般变化,想不到你还有烦忧之事,我倒有些好奇,说来一听,为兄或可解忧。” 清尘道长先是委婉地说:“师兄,我近日来总是想到一些前尘往事,想起年少之时浑然懵懂,连累父母,又想起落魄之时,在街边饥寒交迫,被当地恶霸欺凌,唉。” 凌虚安慰道:“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师弟还执泥于这些过往吗,往事已矣,你何苦多思累心呢?” 清尘再说道:“师兄与我相交数十载,自然知我秉性的,师父仙游之后,我向来也就在你面前可以随意说些心里话,悟道再高之人,只怕也无法忘尘脱俗,人生之中总有一些抹不去的记忆,年老之后反而会记得更加清晰。” 凌虚道长笑了笑:“师弟既然动了凡心,便在我这处诉说一二,为兄听着。” 清尘喝了一口茶,再说道:“师兄,我还想起了我的故友,当年,那位姓朱的公子。” 凌虚一听这话,看了清尘一眼,脸色凝重了不少,但未打断清尘,默不作声聆听。 清尘道长说道:“我当初被恶霸欺凌之时,幸得这位公子所救,后来因为他与武当关系密切,便帮我入了武当,我这才拜入师父门下,修道,习武,再世为人。” 凌虚听到此处未曾做声,继续沉默。 清尘见状,继续说道:“那位公子并未嫌弃我的出身,偶有几次上武当休息,每每考究我功课,参悟道理,故而我对这位公子极尽尊崇。” 凌虚沉默一下,还是说出了一句:“师弟,有些前尘往事,皆已随风飘散,何必如此执着,多思多累。” 清尘辩道:“呵呵,师兄方才既然容我向你随意倾吐,那我多说几句又何妨呢?”接着继续说道:“师兄,那位公子于你也很是敬重,难道你也不愿想起他来了吗?” 凌虚叹气,低下了头,接着正视着清尘:“我自然不会忘记先帝!” “先帝?先帝——”清尘听他这样称呼那位贵人,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问他:“师兄竟然称呼他为先帝?难道不知,建文四年之时,惊天之变时,这位贵人仅是失踪,并未崩逝吗?” 凌虚严厉地吼了一句:“师弟,慎言!” 清尘不愿住口,反而脸色轻松了许多,淡淡地对凌虚说:“师兄素来稳重,执掌门派数十年间,我甚少听闻师兄说过重话,怎么今日聊些往事,师兄便急躁了起来?” 凌虚回复道:“师弟,在我房中便也罢了,如是出了此门,有些话,为兄望你慎言。” 清尘冷笑了一声,说道:“师兄修道早我数年,又是师父座下最钟爱的弟子,师弟我心中有些疑惑,自然要向师兄请教一二。” 凌虚脸色已经不悦,将冷脸转了过去。 清尘继续说道:“昔年那位公子,不,直接称呼他建文帝吧,建文帝喜好儒学,做皇太孙之时便四处探访民情,登基之后,广施仁政,勤俭尚约,对武当,对师父,对师兄也是极尽恩宠,这一份荣耀当属不易,可我就是不解,为何,为何那逆贼朱棣窃取天下之后,师兄这般轻松便受了朱棣的敕封,改弦易帜竟无半分犹疑,请问师兄置建文帝于何地,置仁侠道义于何地?” 凌虚道长回过头,反问道:“师弟当真不解吗?师弟年岁并不比我小几岁,入门也不过稍晚我两年,为何想来还是孩子气?” 看着清尘怒视的眼神,凌虚心下坦然,说道:“师弟虽非掌门,但也明白,为兄身为一派之长,肩负的不仅仅是武当的荣光,还有数千弟子的性命,武当是有殊荣,可是这不仅仅是武当的武技绝学和武当数代先辈行侠仗义所创下的名望,自太祖朝以来,皇室崇尚道学,武当幸有此契机,得沐天恩,可是帝王终究是帝王,天下四海皆是其掌中之物,武当只不过一座道观,若是当时,我有丝毫迟疑或疏慢,难道师弟真的要拿武当数十年的基业和数千弟子的性命逞一时之气吗?” 清尘继续反问:“若是如此,那武当仅仅当一座普通的道观又有何不可,何须受他什么皇家敕封?” 凌虚苦口婆心道:“师弟,我方才所言你应已听得清楚明白,为何还要说此孩子气话?” 清尘被他这话一顿,冷静了些许,说道:“师兄,对于你的想法和作为,我可以理解,但无法认同。” 凌虚道长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师弟,我并非无情之人,对于建文帝的钦慕和交往并不比你浅,建文帝的事亦是我此生愧恨。” 清尘听到这话,手有些微微发抖,喝下了杯中最后一口茶,终究做了决定,说道:“师兄,既然如此,那我便向师兄讨要一样东西,师兄若有为难,那事情便由我来做!” 凌虚没听没明白他话语中的含义,突然只觉一阵眩晕。 清尘说道:“师兄,你房中的蜡烛被我涂了一层迷药,你方才心情起伏激动,未曾留意,此刻,你应该提不起半口真气了吧?” 凌虚大怒,伸手欲要还击,可奈何内力运行阻滞,四肢酸软,勉强让自己脑中清醒罢了。 清尘看着师兄这般模样,也是不忍心,闭上眼犹豫片刻之后,眼一睁,果断点了凌虚的穴道。 凌虚还是不解,颤颤巍巍问道:“清尘——师弟,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清尘不言语,又点了他的昏睡穴,凌虚中招后立时倒地不起。 清尘从怀中掏出一个大黑套带,将凌虚装了进去,微微打开房门,此刻已入夜,此处掌灯弟子还未点灯,大部分弟子们都在膳堂吃晚膳,清尘见四下无人,扛着凌虚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走过各处屋舍,直入山道,飞奔到了后山那片密林。 到得林中,清尘将凌虚放了下来,给他解了昏睡穴。 这时,凌虚此刻虽然还是浑身无力,但清醒了些,再次问道:“清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清尘说道:“师兄,今日我要借你武当掌门之位一用,但希望你别误会,我并非贪图名利之重,我原本不想如此,只是你我同门不同道,昔日我初入武当,你对我多番照顾,我不愿取你性命,就此只看天意。” 凌虚对着清尘劝解道:“师弟,你如何对我,我并不在意,若你心中仍有怨恨,甚至可取我性命,但你当真执泥与红尘往事,将武当置于毁山灭派的险地,我必不能答应,天道循环,你自三思!” 听罢这话,清尘未再言语,就此离去。 月明星稀,夜风袭扰林中枝叶流动。 此地,只留下穴道未解封,四肢酸软无力的凌虚,艰难而吃力地看着清尘的背影。 第66章 红尘白云空回首 凌虚道长缓缓睁开了眼。 从那一夜的黑暗回到了此刻的晨间山色之中。 坟前的墓牌字迹早已凝干,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凌虚道长似乎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天。 明媚的午后,师父领着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走到他的面前。 师父手持拂尘,一派威严,说道:“凌虚,他叫清尘,从今天起,他拜入我的门下,也是你的师弟,你对他修行亦有教导斧正之责。” 那时的凌虚还很年轻,满脸英武之气尽显,仪态端方,而清尘刚入道门,虽然换上了道袍,依旧有些俗态。 凌虚看着这个瘦弱,眼神里有轻微躲闪和恐惧的师弟,笑着向他点点头,对师父说道:“是,师父,弟子定然不负师父所托,照顾好师弟。” 师父又对着清尘说:“他叫凌虚,是你的师兄,同辈弟子中,他入门最早,日后修道一途中,你若有疑难之事,为师若不在,你可寻他解惑,你有此机缘,入我门下,道缘自是不浅,当好好修行,得悟天道。” 清尘听了这话点点头,看向年轻自信的凌虚,忐忑地喊了一声:“凌虚师兄。” 老年的凌虚又回想起当初某天,众位师兄弟们一起习练剑课之时的场景。 清尘如行云流水般地使出了一整套的太极剑,一旁的师兄弟都赞叹:“想不到清尘师弟习武天资这般了不起,入门才短短几个月,这太极剑就使得有模有样了,若是再注重内功修为,想必有些师兄可就比不上他了。” “师兄,清尘师弟超过你应是不难,不过超过凌虚师兄怕是还要些功夫。” “那也是,不过凌虚师兄可是掌门的首徒,入门最早,天资又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好的,武功当然是最高的,不过这清尘师弟进步太快了,我想以后恐怕凌虚师兄方可与他切磋一二了。” 清尘在一旁,听着师兄弟的夸赞,虽未说话,脸上早已忍不住地笑意漫开。 这时,凌虚走到他身前,脸色严肃:“师弟,你这剑术自是使得不错,不过昨日师父布置的《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之解》,你的答卷合适可交给我?” 清尘一听这话,瞬间蔫气,忐忑道:“啊,师兄啊,昨日师父布置这篇题目了吗,我一下忘了,请师兄稍待一两日,我写完了马上交给你啊。” 凌虚似乎一脸看穿了他的心虚,说道:“你是忘了写,还是想不出来怎么写,你要是晚课的时候再打瞌睡,我就把你关在经楼里抄三天的经书。” 清尘一下被吓到了,求饶道:“哎呀,师兄啊,我真不敢了,我入门时间短,好些道经语句尚无法领悟,请师兄再给些时间,师弟我再不敢偷懒了。” 凌虚吓唬完他之后,得意道:“好吧,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记住勤能补拙,你要是把练武的心思花一半在读经上,何至于每月期考,总得倒数。” 清尘完全没了刚才练剑被夸赞的神气,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师兄说的是,日后我必定加倍努力,不敢负师父和师兄的教诲。” 旁边的弟子见状,忍不住纷纷掩面而笑,有的互相低语:“师兄啊,看来还是凌虚师兄能治得了清尘师弟,哈哈哈哈——” …… 凌虚道长笑脸盈盈,从久远的回忆中回归严肃,凝视着眼前这块坟堆,终是叹了口气:“清尘师弟啊,当日你我初见,尚有孩童之烂漫,相处相交数十载,可惜你说的对,你我同门不同道,站在你之立场,我不可说你错,可我自省当年所行,亦问心无愧,既如此,便无谓是非对错,如今你我天人相隔,一切化归尘土,此处十分僻静,你正好在此安眠,为兄,为兄先走了——” 凌虚收起最后一丝凝望的眼神,用拂尘掸了掸自己的衣袍,仿佛内心阔然开朗,悠然离去。 走出林外,孙尚俍一行人正在此处等待。 凌虚道长笑道:“老道方才以为几位小友已先行离去了,未曾想到几位再次等候,老道倒有些惶恐了,呵呵。” 孙尚儒似乎也在方才回想了一些问题,想得烦闷便索性不去想了,内心坦然,笑道:“凌虚道长不必客气,道长智慧和雅量,令在下极其钦佩仰慕,多谢道长解疑答惑,多谢!” 凌虚笑着说:“见孙小友如此,老道甚是欣慰,几位小友,我们且回去吧,边走边聊,闲话家常也好啊,呵呵。” 说着凌虚走在众人之前,带路。 孙尚琂偷偷问向孙尚俍:“大哥,凌虚道长刚才说什么,闲话家常?这名满天下的宗师耆宿,和我们几个小辈聊家长里短吗,呵呵。”说着,孙尚琂偷偷笑了一声。 孙尚俍也笑道:“可能是师父动了凡心了吧,不过也好,看他样子,好像是心情好了一些,我们且随他吧。” 孙尚俍话音刚落,凌虚道长便问向孙尚琂:“孙姑娘,前些日子众多琐事,老道也未曾来得及问,孙老板和沈女侠近来可好,数年未见,老道很是挂念。” 孙尚琂笑着说:“有劳道长惦念,我爹娘身体都很康健,就是年纪有些大了,最近几年不太爱出远门走动了,平日里就是在金陵城里操持着自家的生意。” 凌虚道长笑道:“呵呵呵呵,你若说孙老板喜静不喜动,老道自然信,可是这沈女侠的性子,老道几年不见,可拿不准了,呵呵呵呵。” 孙尚琂一听这话,立即笑道:“果然,我娘猜的没错,道长提及我娘肯定会说这话。” 凌虚来了性质:“哦,沈女侠原话如何说,老道好奇得很。” 孙尚琂因为与凌虚很是相熟,便没有顾及,直言道:“我娘说,小琂你若上得武当山,凌虚这老道士免不了要对我一番奚落,我看他年纪大了,不想与他这牛鼻子老道计较,他若说些闲话,由得他去,不必理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虚听得这话,忍不住大笑了好几声,甚至响彻山野。 孙尚俍对孙尚琂笑着说:“小琂,你太夸张了吧,娘怎么会对师父这般无礼。” 凌虚勉强止住了笑意,摆摆手说道:“这才是沈秀筠的脾气秉性,不过孙姑娘,老道可是冤枉啊,不过才闲扯了半句而已,怎么沈女侠连我这牛鼻子老道都骂上了,哈哈哈哈。” 孙尚琂笑笑:“道长与我爹娘是故交,我娘的脾气嘛,道长自然是知晓的。” 凌虚道长点点头:“嗯嗯,这是自然,不过沈女侠年轻之时,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赫赫的铁娘子,怕也只有孙老板这样仁厚谦和之人才能娶她为妻,呵呵呵呵。” 朱棠听了这话,还有些不敢相信,偷偷对孙尚儒说:“这老道士还还真是说闲话聊八卦啊,连你伯父伯母的玩笑都随意开。” 孙尚儒一听朱棠这话,立马被他惹烦,眼神瞪视,让他闭嘴。 凌虚又道:“不过前些日子,孙老板寿宴,未能赴会,想来还是有些遗憾呢。” 孙尚琂随意道:“道长不必客气,我爹其实本来也不想过什么寿诞的,就是江湖上还有生意场上的朋友时常拜访,我爹就想着借做寿的机会,把亲朋好友们聚在一起,热闹一番罢了。” 凌虚会意:“如此也好。”接着问向柳湘凝和孙尚儒:“柳姑娘和孙小友是雪山门下,雪山前辈进来可好啊?” 柳湘凝说:“多谢道长挂念,在下下山数年,期间游历江湖,未及返回长白山,数年未见师父了,也甚是想念,不过小儒是前段时日才下山的,道长可以问问他。” 孙尚儒接话:“嗨,我师父啊,越老越精神,没事就和我试招打拳,不过他好像不太管江湖上的事了,也就偶尔聊到几位当世的宗师名家,其他什么人几乎就不曾说过了。” 凌虚点点头:“雪山前辈是隐世高人嘛,当世能入其眼的英雄寥寥,老道此生也仅仅与前辈数面之缘,想来还是福缘浅薄啊,就是不知雪山前辈偶有提及世间英雄人物之时,老道是否也有幸在内呢?若是再年轻一些,老道怕是也忍不住学清尘师弟一样,惦念着讨教雪山绝学啊,呵呵呵呵。” 孙尚儒笑道:“道长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 凌虚回过头,笑着问:“哦,孙小友如何有这种感想,那老道又成了什么样的人呢?” 孙尚儒无所顾忌,直说:“道长此刻就不像是闻名天下的前辈宗师,反而像是十多岁火气旺盛的少年人,满身童真稚气,却也甚是可爱,哈哈哈哈!” 众人听闻后哈哈哈大笑,无所拘束。 凌虚道长也是忍不住直言:“孙小友,老道真不虚喊你一声小友,平日里门派弟子相处满是拘束,竟许久没有今天这般聊得畅快了,哈哈哈哈——” 凌虚道长此刻心情甚好,一扫先前的阴郁之色,众人在此欢声笑语之中终于走回了武当山。 第67章 枪剑之决 之后数日,孙尚儒、孙尚琂及柳湘凝一行人在武当弟子的陪同下游遍了武当各处的山涧、幽谷、殿宇等名胜之处。 前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各种事,以及清尘道长的离世,孙尚儒原先愁郁的心情在这几日中开怀了许多,在武当山上竟有了流连忘返的架势。 这日晌午,孙尚儒与孙尚琂在武当闲逛,柳湘凝走到了两人面前。 孙尚儒笑着打招呼:“师姐。” 柳湘凝脸色倒是有些凝重,看着孙尚儒。 孙尚琂见状,笑着问:“柳姐姐,怎么了?” 柳湘凝眼神一定,看向孙尚儒:“小儒,你的银枪呢?” 孙尚儒一听。一下有些慌:“啊,师姐,我的银枪在房里啊。” 柳湘凝道:“去把枪拿来!” 孙尚儒似乎听明白了柳湘凝的意思,赶忙说道:“啊,师姐,你是要和比武吗?咱们两个就没必要打了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柳湘凝瞪了孙尚儒一眼,孙尚儒见状一下子心更慌了,许久没见到师姐这样的眼神,这一对视直接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孙尚儒不敢多话,径直跑向客房的方向。 孙尚琂见状,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和微妙,疑惑地问:“柳姐姐,怎么了?” 柳湘凝依然表情严肃,只是摇摇头,道:“没事!” 这时,孙尚儒已取了银枪赶了回来。 孙尚儒刚一停下,气还未喘,柳湘凝眼神一变,抽取出腰间银翎软剑,分身向孙尚儒刺了过来,此时,孙尚儒银枪还未相合,被这突然的一击吓了一大跳。 软剑已至身前,孙尚儒后腰一弯,身子向下差点落地,靠着两手以银枪接地相撑才勉强稳了下来。 柳湘凝此时才发现,孙尚儒不仅以银枪撑地,其中一只脚还直直地顶住自己的腹部,虽然样子难看,但刚刚突然的一击,孙尚儒还是很好的化解了开来。 柳湘凝剑锋一转,软剑剑柄在手中转了几圈,在一瞬间横剑一挥,孙尚儒顺势转身挑开,一瞬间的动作,银枪合二为一,身形也直直地落在地上。 柳湘凝丝毫不给孙尚儒喘息的机会,继续攻去,这柄软剑似乎是柳湘凝手中长出来的一般,被她控制的随心所欲,银光闪闪,每一道光都是一记极强悍极危险的杀招。 孙尚儒靠着银枪的长度优势,尽全力避开柳湘凝的每一击,只是任由孙尚儒枪舞得再密,枪花抖得再精妙,柳湘凝的身形一步步向孙尚儒靠前了些。 孙尚儒知道师姐是要动真格的了,也不敢再有所保留,运行内力贯注全身,此刻,银枪在他手上只觉轻了许多。 孙尚儒收起了枪法中的虚招数,大喝一声,以一记横扫对向了柳湘凝斜向攻来的长剑,两件相同材质的绝世神兵在孙尚儒下山以后,第一次这样全力碰撞,相击的那一瞬间,激荡的内力竟然震坏了两边房屋的窗户,房前的石灯柱也被震开滚动。 孙尚琂也是被这股内力震撼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击也似乎吸引了附近武当弟子的注意,巡值的明泉、明川带着一些弟子赶了过来,见是柳湘凝和孙尚儒在比武,方才卸下了防备。 孙尚儒和柳湘凝丝毫不理会周围的变化,两人继续对攻了起来,柳湘凝使出了有凤来仪剑诀,更加注重速度,斜劈、横挑、竖划,直刺,各式剑招绵绵不息,再配上自己独有的快易步法,打得孙尚儒节节后退。 挡下其中一剑后,孙尚儒眉头一锁,眼神一变,握紧了银枪,加大了对攻力度,他似乎意识到决不能再由着柳湘凝的攻势见招拆招了,大开大合地转起了银枪,只管照着自己的心意使动,出招出枪毫无任何规律。 如此一来,柳湘凝的剑招失去了主动,而孙尚儒依仗着银枪的长度优势和杂乱无章的招数,居然渐渐地稳住了局面。 此时,两人居然平分秋色! 孙尚儒自知这样的打法,无法持久,柳师姐武功极其高强,自幼两人也对对方的武功招数极为熟悉,再僵持下去,自己必败。于是更为主动,挺枪向柳湘凝攻去,左挥右挑,在柳湘凝聚精会神回击每一枪的时候,孙尚儒见准机会,直直地刺向柳湘凝。 孙尚儒刚刚似乎是打红了眼,莫名地使出了这一枪,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来不及收手,他自己本人也是紧张地望着这一枪。 此刻,孙尚儒的枪尖距离柳湘凝仅有一步之远,而且这一枪又突如其来,众人都担心这一枪会伤到柳湘凝。 “臭小子,你疯了啊,真要杀你师姐啊?”连孙尚琂都急忙吼道,甚至掏出了金锥。 柳湘凝丝毫不慌,快速退后一步,身子一侧,左手指捏住剑尖,长剑往身前一挡,孙尚儒的枪尖便抵在了软件剑身之上。 众人见柳湘凝化解了这一枪后,顿时松了口气,却不想此时,柳湘凝将剑身一弹,这剑身一下子从左半圆变换到了右半圆,孙尚儒被这反弹之力震退了好几步,最后倚靠银枪落地相称方才稳定了身形。 “好——” “好,早前就听闻柳姑娘武功高强,想不到剑法这般精妙,今日总算开眼了。” “最后的那一枪真是惊险无比啊,柳姑娘竟然能破解地这般轻松,佩服佩服——” …… 四周的赞叹声连绵不绝。 而孙尚儒眼见柳湘凝没事,这次放下心来,赶紧跑了过去检查柳湘凝是否受伤。 “你个臭小子,发疯啊,居然真敢杀你师姐啊,造反哪——”说着孙尚琂揪着孙尚儒耳朵拳打脚踢。 “哈哈哈哈——”四周之人见这俩活宝,哈哈大笑。 柳湘凝见状也是掩面一笑。 早在一旁观看的凌虚和孙尚俍也是啧啧赞叹。 凌虚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这雪山绝学竟是这般精妙,之前未曾看过柳姑娘全力出手,这等天下无双剑法,我武当门下真不知是否有人可以企及啊?” 孙尚俍笑了笑,说道:“师父怕是又在敲打弟子练功偷懒了吧。” 凌虚则是不回答,反问:“那你且说,你的剑术比之柳姑娘如何呀?” 孙尚俍无奈一笑:“弟子惭愧,当初第一次见柳姑娘之时,便机缘巧合与她动了武,虽然当时残毒在身,但柳姑娘也未尽全力,这场比武下来,弟子只觉在剑招和对剑的感悟上,比她还差了半筹。” 凌虚笑了笑:“无妨,无妨,这样的剑术修为,已经不是剑法是否精妙所能决定的了,天资、苦思、勤练,更重要的是实战,生死关头的求生一击,这些都缺一不可,你尚且年轻,若有朝一日悟得更高深的剑道,也未可知!” 孙尚俍听到师父的宽慰,很是感谢,又说道:“多谢师父。” 凌虚再次感叹道:“可惜,可惜,我如今武功修为尚未恢复,若是在壮年,我必忍不住要同这位柳姑娘会上一会。” 孙尚俍继续说道:“师父也不要太厚此薄彼嘛,小儒的枪使得也是不错的,虽然总体上赶不上柳姑娘,但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凌虚听后,淡然一笑:“这孙小友的银枪使得自然是纯熟精妙,原本长兵与短兵相接,长兵天然便占优势,而且孙小友的内功根基很是深厚,而他的银枪也是注重于势,如此配合,相得益彰,只是柳姑娘的剑势更为凌厉霸道,而孙小友的枪则少了几分杀气,相斗之后,渐渐落了下沉,后来孙小友改变打法,侧重于力道,更是将银枪挥舞的随心所欲,或者说毫无章法,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招使出来的是什么,别人怎么可能知道,所以这一下,两人暂时打成平手。” 孙尚俍赞叹道:“师父妙眼,那然后呢?” 凌虚继续说道:“可是这样打法终归得要大宗师之境方能使得出来,孙小友尚未到此境界,自然招数中破绽越来越多,必不能持久,这时孙小友则使用起了虚实相间的打法,左右舞动枪花乃是虚招,为的就是最后那一刺。” 孙尚俍点点头:“确实如此,方才那一击,对于绝大多数的人都极难躲过,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凌虚继续说道:“是啊,这一击才是最厉害的杀招,可柳姑娘在这生死关头,不慌不忙,从容应对,简单浅显的一格挡便化解了这一击杀招,这样的实战应对,才可真正说的上武功高强。” 孙尚俍听闻后点点头。 “嘶——”凌虚此时又疑惑了一声。 “师父,怎么了?”孙尚俍问道。 凌虚看着柳湘凝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应对能力,这样的武功修为,不在江湖上刀尖剑海里经历上几年,是绝对做不到的,这位柳姑娘不过与你年纪相仿,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多少沧桑啊?” 听着师父的话,孙尚俍也是默默地看着柳湘凝的背影,一阵怜惜之感涌上心头。 孙尚儒被孙尚琂踢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出来。 众人见状再次哈哈大笑,孙尚琂看了这一群武当的道兄,气道:“各位道长,热闹看完了,还不散了?” 众人笑着渐渐散去。 而孙尚儒赶忙跑向柳湘凝,关切地问道:“师姐,你没事吧,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使出了那么危险的招数,对,对不起啊,师姐,我——” 柳湘凝淡然一笑,摸了摸孙尚儒的脸颊,说道:“没事,刚才那一枪,使得真好!” 孙尚儒一下没明白师姐话中含义,愣在了原地。 第68章 苦心之教 看着孙尚儒这般无措的模样,柳湘凝笑了笑,问道:“小儒,刚才的比试,你感觉如何?” 孙尚儒看着柳湘凝,犹豫了一下,说道:“呃,还不错吧,反正是挺酣畅淋漓的,打得很痛快。” 柳湘凝继续问:“还有呢?” 孙尚儒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师姐第一剑朝我攻过来的时候,我差点躲不过去,而且之前你脸色那么凶,某一瞬间,我还错觉地以为师姐真要杀我呢,再然后就和师姐认真打了起来,我只感觉到师姐每一剑都好厉害,一点不拖泥带水,而且我感觉一旦我分心或者稍有懈怠,师姐你真能一剑伤到我。” 柳湘凝欣慰笑着,听孙尚儒继续说。 孙尚儒继续说:“所以我后来就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运起了千山诀内功,和师姐打斗的过程中,仔仔细细地寻找你每一处破绽,也不知道后来是打得上头了,还是怎么,反正就是感觉动手的速度比动脑子的速度还快了许多,一点也不觉得累,甚至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赢你,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刺出了那一枪,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都收不住手了,师姐,真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柳湘凝见状,淡淡笑道:“小儒,那你觉得下山以来,你的武功进步了没有,又或者说进步了多少?” 孙尚儒被柳湘凝这么一问,突然有些心虚,仿佛像是学堂的学生被先生考究功课的样子,忐忑地说道:“呃,下山以来应该进步了一些吧,师父当时说我的千山诀差不多有八重山的功力了,我感觉我现在差不多有十重山的功力了吧。” 柳湘凝一脸瞪向孙尚儒,孙尚儒对视后,眼神心虚地躲闪,柳湘凝厉色道:“你怎么脸这么大,好意思吗?” 话音一落,孙尚琂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柳湘凝继续说道:“但是你也别紧张,我感觉你这些天的武功,进步还是不小的,现在怎么样也有九重山的功力吧。” 孙尚儒听到这话,按耐不住,笑着说:“哎呀,师姐,你看我的武功还是不错的,下次见到师父,我可得好好的吹吹牛。” 柳湘凝继续道:“小儒,我问你,你以前和现在每天练功多长时间?” 孙尚儒脸色作难,有些心虚地说:“呃,以前在长白山的时候,师父说我相较于你和大哥,我姐他们,资质较为平庸,所以我更需要以勤补拙,在山上的时候,一天也没什么事,除了睡觉和做饭,我每天要练功六个时辰呢,如果练得兴起,七八个时辰,偶尔也是有的,后来下了山,赶路啊,然后遇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反正在家里闲下来的时候,每天练功能练三四个时辰,最近上了武当,前段时间琐事繁多,这几天又在武当山上闲逛,每天可能就练了一两个时辰的枪。” 孙尚琂直接讽刺道:“你说这么半天,算这么详细的账,你直接说你最近偷懒不就行了吗?” 孙尚儒一脸尴尬,厌烦地看向孙尚琂。 而这时柳湘凝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其实你练功在同辈人当中算是很勤快的了,但是高深的武功,除了勤学苦练之外,提升更快的办法就是用!” 孙尚儒脱口而出:“用?” 柳湘凝解释道:“其实这就好比学童读书,圣人之言,章学典故背得滚瓜烂熟,但是怎么行文作答,怎么构思妙用,怎么笔笔生花,就要靠着如何将背在心间的锦绣灵活妙用出来,武学也是这般道理,你练功很勤,这很好,但你在闲暇之余还要好好思考,如何将自己的武功运动得更加精巧,如何以虚驭实,自身的武学还可以产生哪些变化,当然,你下山之后的经历还是少了些,所以这些对于你来说还有点困难。” 孙尚儒见师姐这般正式地教育自己,疑问道:“师姐,你今天好像是故意这样,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柳湘凝点点头说道:“嗯,是,我看到你上回在竹林里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就在想怎么样能让你提高自己的武功,怎么样能让你有更强的力量保护你自己甚至于你想保护的人,你难道还想第二次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大哥拼着半条命不要的危险,将内力渡给你让你续命吗?” 这一问太过沉重也一下子勾起了不想记起的回忆,孙尚儒一下子叹息,低下了头,而此刻的孙尚琂也敬重地看向了柳湘凝。 柳湘凝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儒,我并不是故意说这些让你不开心的,但是——” 孙尚儒点点头,说道:“嗯,师姐,我明白,你说,我认真听。” 柳湘凝见状继续道:“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领会一个用字!” 孙尚儒抬头看了柳湘凝一眼。 柳湘凝看向他,眼神对视,说道:“小儒,你最近要把你下山以来,遇见的所有敌手,所有的凶险之事,大小所有之战,每一招每一式都尽量地回忆一遍,然后自己思考如果再对战一次,你将会用什么武功,什么招数,大概多久能够退敌保命,当你想完这些以后,剩下的就是看你的机缘机遇了。” 孙尚儒似乎有些不解,刚想问。 “笨呐,你,柳姐姐的意思是说,以后你要再和人比武或打斗的过程中,要仔细快速地想出御敌招数,这样才能先发制人,或者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你还可能还需要多经历一些生死之战,在这些生死攸关的瞬间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这样你的武功才能算是真正的进步,你才有资格说你能好好保护自己,柳姐姐,是这个意思吧?”说完,孙尚琂又问向柳湘凝。 柳湘凝点点头,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江湖是很高很远的地方,并不好玩,而师姐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地保护您,你既然已经入了这江湖之中,师姐自然有责任教你怎么在江湖之中生存下来。” 孙尚儒继续问道:“师姐,那你也是在江湖之中经历了许久,经受了很多波折才像现在这样强大的吗?那以后,我也能这么强大,也能保护你吗?” 柳湘凝摸着孙尚儒的脸颊,笑着说:“师姐也没你想象地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事,只是今天有感而发而已,另外,小儒,其实你的天资并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年纪尚小,经历较少而已,师姐相信以后的你,会更加强大,可以保护你自己以及你想保护的所有人!” 孙尚儒听着师姐宽慰的话,明白她话语中的期待,会心一笑,点点头。 “孙小友果真是有福之人呐,柳姑娘如此苦口婆心之教,同门情义,着实让人感动啊!”而此时,站在远处的凌虚道长和孙尚俍走了过来。 几人向着凌虚道长行礼,凌虚笑意满面,多加欣赏地看了柳湘凝一眼:“之前只知柳姑娘是雪山门下高徒,武功高强,医术精湛,原来姑娘授业授课也有这样独特的方法,老道很是感佩。” 柳湘凝向凌虚行礼,说道:“道长见笑了,晚辈口才笨拙,普通言语恐怕师弟领悟不到,故而今天用这等剑走偏锋的方法,还不小心打坏了武当不少家什,好生过意不去。” 凌虚笑道:“唉,柳姑娘这是哪里的话,老道也是好武之人,生平有幸观此一战,见识雪山绝技,快慰平生啊,哈哈哈哈!” 孙尚俍也是微笑,但还是疑惑问道:“柳姑娘今日这般磨炼小儒,又交待了这么语重心长的话,是有什么事吗?” 柳湘凝点点头:“确实,在下本来也是想着,明日便下山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大惊,尤其是孙尚儒,眼眶一红,问道:“师姐,怎么这么突然啊?你要去哪里?” 柳湘凝宽慰道:“小儒,你别紧张,也不是要出远门,只是武当几位道友和凌虚道长的毒已经解了,武当派的风波现已平息,这些日子,那些歹人也再未来武当捣乱,我在这里逗留太久了,想回兰香谷去,那里的村民们还在等我回去呢。” 这话确实也是合情合理,但孙尚儒就是不想师姐离开:“师姐,我刚刚才和你相认,咱们多少年没见了,你在山上的时候就不告而别,为什么现在又要走?” 柳湘凝无奈,安慰道:“师姐这回没有不告而别,你不是已经知道师姐现在的住址了吗,你要想师姐了,就来兰香谷看我,不好吗?” 孙尚儒直接说道:“那好,师姐,我也收拾包袱,明天我和你一块去兰香谷。” “啊?”孙尚琂有些惊讶 孙尚儒不理睬,一脸看着柳湘凝,不想让她离去。 这时,孙尚琂看向凌虚道长,凌虚笑道:“呵呵呵呵,这柳姑娘所说之事,确是正事,老道并非清官,更难断几位之间的家务事,只能说武当视几位小友为贵客,任几位自由来去。” 孙尚琂无奈道:“好吧,小儒,那我也跟着去柳姐姐那边住几天。” 柳湘凝笑了笑:“我那处木屋甚是狭小,你们两个去了怕是要打地铺哦。” 孙尚琂无所谓道:“没事啊,柳姐姐,我和你挤一张床,小儒皮糙肉厚的,睡地上就好了,平常时候还能帮你干点活。” “你——”孙尚儒又被孙尚琂的话惹到,一脸不悦地看向她。 这时,朱棠一路狂奔过来,大喊:“不好了,老大,不好了——” 众人循着声,看着朱棠跑过来。 孙尚儒一看他这样,没好气地问:“什么不好了?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又去山下偷果子被人家放狗追你了?” 孙尚琂闻言,忍不住一笑,众人则是疑惑地看向朱棠。 朱棠解释道:“哎呀,不是啊,老大,我刚刚在山下得到的消息,夏原吉夏大人被捕入狱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朱棠。 第69章 治世之臣夏原吉 “夏原吉,是谁啊?”孙尚儒未曾听说过此人,看向朱棠。 “这位夏原吉夏大人,你都不知道啊?”朱棠正要解释,被孙尚琂抢话。 孙尚儒摇摇头。 孙尚琂似乎对这位夏大人很是敬重,转而较为认真地说道:“小儒,这位夏大人自幼家贫,但是极其聪慧,受当地教谕教导,后又推荐入了国子监,读书期间策论答疑很有见解,太祖在位的时候便对他极其赏识,后来在建文朝时曾经担任钦差巡查福建一带,任内为官清明,百姓心服,更难得的是当今的皇帝靖难成功之后,无数建文朝的旧臣人头落地,可他却依旧能深得皇帝赏识,主管户部,十几年来,朝廷的各项开支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皇帝对其极其信任,虽然没入阁,但是地位一点不比三位杨大人低,据说当今的皇太孙也是受教于他,要不是他名望太盛,如今这师保的名分也该给了,总之这位夏大人是一位很了不得的人物呢。” 孙尚儒盘算了一下,说道:“哦,这么说那这位大人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了,历经三朝而不倒,有这样的手段,确实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儒——”孙尚俍和柳湘凝异口同声地提醒他。 孙尚儒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话有些不得体,立即闭嘴不言。 孙尚琂继续说道:“小儒,我继续和你说两件事吧,第一件事,据说当年当今的皇帝还是燕王的时候,带着兵马过了长江,直至金陵城下,谷王朱橞和曹国公李景隆开门献降,魏国公徐辉祖带着城内残余的兵马与燕军在城内巷战,当燕王处理好一切事物,大肆搜捕建文朝臣的时候,这位夏大人却还在户部计算大战所耗的钱粮,视燕军刀斧如无物,燕王赏识其才,登基后继续重用于他,而他也欣然接受,继续打理朝廷各项钱粮开支。这第二件事,前些年,这位夏大人曾来到苏州、松江一带治理水患,导河湖之水入海,数月时间,他都身在一线,夙夜辛劳,水患治好之后,江南一带这几年年年都是好收成,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而他本人听闻生活极其简朴,虽是朝中大员,但家中数日方才食一肉,省下来的财物都捐给了家乡的穷学生读书。” 孙尚儒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言语中的冒犯,更加羞愧。 孙尚俍继续说道:“小儒,这位夏大人胸怀万民,更是一位难得的治世能臣,以后对任何不熟悉的人,这样的玩笑话都要慎言。” 孙尚儒点点头,然后有些不解,问道:“既然这位大人这般深得君王赏识,为什么突然便被下狱了呢?” 柳湘凝猜测道:“听说这位夏大人一向主张保境安民,似乎不太赞同皇帝数次远征漠北,莫不是这次触了逆鳞?” 朱棠点点头:“应该是的,我打听到的消息不多,但是夏大人被捕入狱,这事确实很突然,朝廷里面的事风云诡谲,谁也不知道踏错一步会怎么样,反正这确实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棘手?什么意思?”孙尚琂不解地看向朱棠。 孙尚儒也说道:“对啊,你把这消息告诉我们,我们也帮不上忙啊。” 朱棠面露难色,眼神闪避,暗暗揉搓着手掌。 孙尚俍看向朱棠,问道:“阿棠,你是想要去京城救夏大人吗?想请我们帮忙?” 孙尚俍直接问出了朱棠心中所想,众人听闻后吃惊不已,直直地看向朱棠。 “你疯了吧你,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一没官二没爵的,和官府那边根本搭不上话,难不成你还想请我们去劫天牢啊?”孙尚儒直接怼向朱棠。 “是啊,你要真想劫狱,我们这些人犯了死罪不说,这夏大人要是有天大的冤情也要被这罪名做实了,你可想清楚啊?”孙尚琂接完话后,再继续问道:“唉,那你和夏大人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对他的事这么上心?” 朱棠沉默了半天,说道:“其实,我不想隐瞒你们的,我,我原来不是北平人士嘛,这位夏大人在北平留守的时候,曾经对我们家有恩,所以我,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赶忙来告诉你们,我——” 孙尚儒和孙尚琂想起了朱棠他谜一样的身世,紧紧盯着朱棠。 孙尚俍问道:“那阿棠,你想怎么做?就算你回了京城,但是天子脚下,而且这可是皇帝下令批捕的朝臣,一定是戒备森严,你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平日里连带点官职的人见不到,而且京城里也没有任何衙门敢受理你的诉状,更有甚者,你可能还会被列为同党抓起来,你明白吗?” 朱棠思虑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孙大哥,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夏大人为官的时候,对我们家有恩,现在他落了难,我总不能什么事也不做啊,起码,起码我也得去京城一趟,哪怕去天牢看他一眼也好啊。” “别傻了,你,这可是被皇帝下令批捕入狱的人,用更直白的话说,夏大人现在就是钦犯,比锦衣卫诏狱里的犯人都重要,哪是你这个寻常百姓说见就能见的?”孙尚琂思虑过后,无奈地泼冷水。 看着朱棠焦急的样子,孙尚俍安慰他说道:“阿棠,你先别着急,依照你打听的消息来看,这位夏大人只是暂时入了狱,还没有审判,问刑,判罪之类的,相连可能也是皇帝一时气愤而已,而且皇帝也并不昏庸,这位夏大人素来贤名甚好,天下的百姓和士子对其都很倾慕,我想一时之间,这位夏大人还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我们且看后续的消息。” 沉默的朱棠,用很轻柔的语气说出了几句话:“孙大哥,老大,两位姐姐,你们的武功都很厉害,比我厉害,你们也是自诩为侠义之士,那么当你们知道了由一个无辜良善之人落难之后,你们会不管不顾,拼尽全力去帮助,去救援这样一个人吗?你们的武功这么厉害,那么你们的侠义呢,我不是想请你们去天牢劫狱,我只是想请你们帮帮我,不,是帮一帮夏大人,他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不应该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你们有武功,有财力,甚至还有人脉,我觉得我们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本着侠义之心,至少要做点什么事情。” 话音之后,凌虚道长欣慰地看着朱棠低下头沉默的身影。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段话也是有些羞愧,甚至无地自容,虽然朱棠的话中带了一丝强人所难的味道。 孙尚儒沉默之后,笑着说道:“唉,臭小子,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去京城了。” 朱棠有些惊喜地看向孙尚儒,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孙尚儒继续对孙尚琂说道:“姐,反正老爹的寿宴也过完了,最近我没什么事,是个大闲人,你呢,是回金陵城吃点心还是去京城逛一圈?” 孙尚琂瞥了孙尚儒一眼:“死小子,废话真多!” 得到了孙尚琂确认的说法后,孙尚儒和朱棠又看向了孙尚俍。 孙尚俍则看向了凌虚道长,两人相视一笑,之后孙尚俍笑道:“那我也去京城凑凑热闹吧,你们几个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我这个做大哥的,还不得好好照顾你们?” 孙尚琂一听嬉笑了一声,突然想到:“呀,那凌虚道长现在还有伤在身,南星道长可能也要闭关,武当上下的事,大哥你离开真的不打紧吗?” 凌虚道长笑着对孙尚琂说道:“无妨,无妨,孙姑娘莫要挂念,这武当的琐事嘛,明珞,明泉他们几个弟子也能处理,老道的身子还硬朗,就算武功稍不如前,但也不至于不堪一击,武当上下数千弟子,无碍的,以前小俍也时常行走江湖,他不在的时候也是一如往昔。” 众人听到这话后,放心地点点头,之后齐齐地看向柳湘凝。 柳湘凝看着众人,沉默一下,还是说道:“我看,我还是不去了,我只会武功和医术,官府人脉什么的,一窍不通,而且兰香谷那边还有好多的村民,我不能不管。” 孙尚儒有些遗憾和不舍,对着柳湘凝说道:“师姐,一起去吧,你看我们一路上可能还要遇到不少危险,有你在大家要是受了伤中了毒什么的,总有个大夫在也好啊。” 柳湘凝笑着看向孙尚儒:“小儒,你大哥的武功也很高强,而且他也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一路上他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凌虚道长这时发话:“柳姑娘且慢,老道想到一个两全之策,鄙派南星师弟虽然未有挂名弟子,但是日常修行中对弟子们的医道也有提点,老道可派几名医道较好的弟子下山轮值,替兰香谷附近的村民诊病,不收诊金,而且南星师弟也并非是时时刻刻闭关休养,乡邻们若有疑难杂症,老道便请南星师弟救治,直到柳姑娘返回,柳姑娘,你看如何?” 柳湘凝听闻后大惊:“道长,这,这是不是太麻烦贵派了。” 凌虚道长宽慰道:“无妨,柳姑娘对武当有大恩,这点小事就当报答柳姑娘万一吧,而且我武当也是道门,这等侠义之事,本就分内之事,柳姑娘无需牵挂。” 柳湘凝看着凌虚道长,再看着孙尚儒和众人,点下了头。 朱棠终于笑了起来。 孙尚琂问道:“唉,阿棠,你别光笑啊,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朱棠回道:“嗯,事不宜迟,咱们要尽快出发,我们大家回房内收拾包袱,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在武当山门见。” “好!”众人异口同声回道。 接着众人各自离去,孙尚琂此时转过头,看向凌虚道长,问:“不出所料,道长一会儿也要去山门送我们的吧?” 凌虚道长笑着点了点头。 孙尚琂也对着凌虚道长笑了一笑,立即飞身赶往自己的房间。 第70章 江湖路远再启程 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已齐聚武当山门。 凌虚道长以及明珞、明泉、明川几人早已在此等候,还牵来了几匹骏马。 几人各自背了包袱,见到凌虚道长这般隆重相送,一时不好意思,孙尚儒直接上前行礼说道:“道长是前辈,我们这些晚辈怎么敢有劳道长如此相送。” 凌虚道长也不回话,抖了一下拂尘,笑了笑。 这时,孙尚琂双手捧了一个红木盒子,端正地举到凌虚道长面前,笑着说道:“道长请勿见怪,本来这次我和小儒上武当山就是要给武当回礼的,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份礼也就一直搁置了,不想等临要走了才把它拿起来给道长,抱歉抱歉。” 凌虚道长接过红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柄春秋时的青铜剑,微有锈迹,但从剑身中完好处反射出的剑光中也看得出来,这是柄极好极贵重的宝剑。 凌虚合上木盒盖子,将木盒交给一旁的明珞,笑道:“这若是旁人,老道定要推脱一二,可孙老板和沈女侠的面子不能不给,客套话老道就不多说了,烦请孙姑娘日后见到令尊令堂相告,这柄宝剑,老道很是喜欢,多谢,多谢!” 孙尚琂笑着回道:“就知道道长是不拘小节的高人,那这一点,明珞道长以后也要向凌虚道长好好学一学啊——” 孙尚琂突然来的这一句,让明珞好是尴尬,在场众人开怀大笑。 明珞也是求饶,说道:“多谢孙姑娘指正,小道日后定然好生修行,不敢让孙姑娘失望。” 几位师兄弟带着些许八卦的眼神看向明珞,明珞只能无奈。 凌虚道长笑过之后,示意明泉将马匹分给众人。 “师父——”众人各自领到一匹马后,孙尚俍看着凌虚道长,上前想说两句,但是话到嘴中却也说不出什么。 凌虚道长说道:“好了,小俍,何时变得这般婆妈了,也不是第一次下山了,这次为师也不嘱咐你别的什么了,这几位小友都是你的亲友,江湖阅历都没有你丰富,你这一路要好生照顾,京城那位夏原吉夏大人若是可以相帮自当尽力,但不可行使不法乱禁之事,好了,下山吧。” 众人恭敬地向凌虚道长行了最后一礼,便要离去。 “朱公子留步——”这时,凌虚叫住了朱棠。 朱棠回过头来,凌虚凝重地看着朱棠说道:“今日朱公子所言,令老道也是心中一震,老道观之,公子面容有贵气,心中有侠义,前路多风霜,老道望公子多加珍重。” 听到凌虚道长对自己这样坦诚而又关切,朱棠心中万分感动,向凌虚道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晚辈多谢道长厚爱。”接着转身牵马。 众人也是看了看朱棠一眼,各自上马。 凌虚凝望着众人的背影许久,待众人骑马离开走远之后,凌虚抖了一下拂尘,再看看眼山间的翠色和天边的浮云,默然转身,带着几位弟子向着武当的道门走回。 武当山的山路本来就崎岖难行,众人虽然有马匹代步,但还是走得缓慢。孙尚琂走在孙尚儒一旁,看他的腰间系挂着绣有“儒”字的香包,笑了笑,对着孙尚儒喊道:“嘿,小儒,接着——”说着给孙尚儒抛去了一个锦囊。 孙尚儒在马上,被她突然来的一句,弄得手忙脚乱,差点没接住锦囊。握住手以后,孙尚儒打开锦囊,里面竟然是孙尚琂的三枚金锥。 看着孙尚琂趾高气扬地在一旁走着,孙尚琂难得服软,微笑道:“姐,谢谢啊!” “不用客气,我嘛是没有柳姐姐手艺好,绣不出这么精致的香包,所以就随手用这锦囊装了一下,也是怕你以后再遇上什么危难之事,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没法保命,就送你这三枚金锥当做防身之用吧。” 孙尚儒一听姐姐嘴里没有好听的话,但也接受了,再谢了一道,但又疑问道:“唉,姐,可我也不怎么会使暗器啊,你这金锥对我来说用处也没这么大啊。” 孙尚琂一听就气得半死,吼道:“你不会暗器不会学啊,告诉你,姑奶奶的金锥还没送过人呢,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告诉你啊,惹火了我,我接着打你,嗯!” 孙尚儒笑着点点头,将这三枚金锥摸了摸,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回到锦囊之中,再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怀里。 孙尚琂看见孙尚儒这举动这才脸色稍稍好转一些,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柳湘凝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赶上前,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你可知道,这孙家妹妹的金锥对于玉琼宫弟子来说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能送给你三枚,真的要好好感谢她。” 孙尚儒笑着说:“嗯,我知道,我刚刚已经谢了谢我姐好几次了,不过这金锥我看我姐常常用,就是这锥子做工坚硬锋锐了些,样子精致,多打制一些也不是难事吧?” 孙尚琂一听孙尚儒这毫无见识的话,气得直翻白眼。 柳湘凝笑着说:“小儒,这玉琼宫弟子均为女子,每位弟子业成之后,授业之师便会按独门秘法打制二十四枚金锥赠予这位弟子,你要记住,只有二十四枚?” “啊,这是为什么,我记得玉琼宫也不穷啊,怎么只打制这么少,要是金锥用完了怎么办?”孙尚儒疑惑地问道。 柳湘凝解释道:“这是因为玉琼宫原本武学就极其高深精妙,而且对门下弟子要求极严,只给她们配二十四枚金锥,就是要她们在临阵对敌之时,以二十四枚金锥解决战事,若是二十四枚金锥用完了,那也不需再用了,是生是死,只看天命了。” 朱棠听闻后惊叹道:“那这不是时刻告诫门下弟子,不得轻易使出金锥,若是二十四枚金锥用完,那差不多也离死不远了,每日以二十四这个数字为戒,逼着弟子不得不用功习武,就算离开师门也不得荒废啊。” 柳湘凝点点头:“所以玉琼宫立派之时不过是小门派,且全是女流,但仅仅三十多年便跻身于名门大派之列,历代都有绝顶高手问世,历代前辈高人也创出了不少名动天下的武功典籍。” 孙尚琂听到这一顿夸奖,回过头对着柳湘凝做了个笑脸:“柳姐姐,你要想夸我娘,也不用这么婉转吧?” 柳湘凝笑道:“不仅仅是沈前辈,璐瑶仙子的芳名,我也是很仰慕的。” 孙尚琂笑道:“好,柳姐姐,若是以后得空,我带你回玉琼宫见我师父,那你也要带我上长白山,拜访一下雪山前辈啊。” 柳湘凝淡淡地笑道:“好,孙家妹妹,我记下了——” 而孙尚儒摸着自己怀中的三枚金锥,感念到姐姐对自己的情义,上前说道:“姐,谢谢你啊!” 孙尚琂被他这么正经的一谢,还有些不太适应,说道:“唉,别,你这样我还有点不太适应,其实呢也没柳姐姐说的这么夸张,我学成的时候,师父就对我说,以我的武功若是不招惹那些顶尖的高手,用十二枚金锥就足以自保了,而且就算金锥用完了,我们玉琼宫的轻功也是闻名天下的,打不过,我们还不会跑吗?” 孙尚儒刚才还万分忐忑的感谢之心,被她这话逗得好笑。 孙尚琂继续说道:“所以咯,反正这多余的金锥我也用不上,就送给你小子防身好了。” 孙尚俍在后面听到这话,挑逗妹妹问道:“小琂,既然你还多了这么多枚金锥用不上,送了小儒三枚,那有没有我的啊?呵呵哈哈” 孙尚琂回头直直看向孙尚俍,无奈道:“大哥,你的武功这么好,一般是你保护我还差不多,你的金锥以后再说吧,等我功夫练的更好了,一定也送你三枚,啊——” 孙尚俍看着自己妹妹这般可爱,哈哈大笑。 朱棠原先压抑的心情,被这几句玩笑话也逗得开朗许多。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众人也疲惫了一天,便在林中一处空阔干燥之处夜宿。 孙尚儒打猎野味习惯了,不一会儿便提了几只野兔过来,柳湘凝数知草植,在附近摘了许多无毒的蘑菇野菜,又去远处打了些山泉。 孙尚俍从马背的包袱中取了一口小铁锅,又用剑砍了几根粗壮一些的长树枝立作架子,准备做今日的晚餐。 孙尚俍丢给孙尚琂一副火刀石,随意说道:“小琂,你来生火。” “啊?”孙尚琂惊呆了下巴,之前出门都是孙尚儒负责这些,这一下大哥让她做这些小事,孙尚琂看着手中的火刀火石有些犯难。 朱棠见状,立马机灵地拿走她手中的火刀石,说道:“孙姐姐,这点小事,我来,我来。”说着去旁边捡干树枝。 孙尚俍看着孙尚琂笑道:“小琂,今天阿棠帮你生火了,明天就不能让他代劳了,这些你都得会。” 孙尚琂淡然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朱棠取了不少的干树枝过来,然后又捡了好几块石头,一步一步向孙尚琂讲述生火的方法。 孙尚琂则是一脸茫然地听着。 第71章 破庙书生 朱棠原先和孙尚儒在野外露宿过,生火之事有些经验,他把捡来的石块围成圈,将干树枝零散地放置圈内,再在树枝地下塞入不少干枯的叶子,火刀火石一打, 火星落入树枝的缝隙中,遇枯叶即燃,这火一下子便生好了。 接着孙尚俍将架好的木架和铁锅放置在火堆之上,放入柳湘凝弄来的泉水和蘑菇野菜,随身又掏出一小包盐巴,均匀地撒上些许进去,动作很是纯熟自然。 孙尚琂惊叹道:“哇,大哥,你真有办法,这荒郊野地的,还有盐巴,还能做出这么一锅鲜美的菜汤,好厉害啊!说着带有些崇拜的眼神,笑着看向孙尚俍。” 孙尚俍淡淡一笑,回道:“野外生存的一些基本技能罢了,有些时候在外赶路,走到”荒僻的地方,离最近的村庄都有几十里,在这种境况下只能靠山吃山了,不然就算有再多的金银也要饿死了。” 孙尚琂看着大哥,再看向这么废物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孙尚俍向着自己妹妹看了一眼,淡淡一笑。 而一旁的孙尚儒很是熟练地将野兔放血,剥皮,取脏,又到山泉水附近将兔肉冲洗干净,回来后又生了一堆火,借着孙尚俍的盐巴,不多久便将野兔肉烤得外焦里嫩,飘香四溢。 赶了许久的路,众人都是饥肠辘辘,孙尚琂本想先吃一口兔肉,谁成想孙尚儒居然将第一只兔子递给了柳湘凝,孙尚琂一个白眼气得想再揍弟弟一顿。 柳湘凝见这俩活宝甚是可爱,撕下一块兔腿递给孙尚琂,孙尚琂这才美美地吃了起来。 孙尚儒又将第二只兔子给了孙尚俍,孙尚俍谢绝了,原来他是修道之人,平日里修行辟谷之术,吃五谷也是控量,不喜荤腥,简单地吃了一些野菜蘑菇汤。 晚饭过后,朱棠和孙尚儒又捡了不少的干树枝以作备用,众人各自摊下一块布,简单作为床垫,孙尚儒则从包袱中极为珍视地取出那件虎皮袄子。 “师姐,晚上露气重,这袄子御寒效果特别好,你用吧。”说着,孙尚儒笑着将皮袄递给了柳湘凝。 柳湘凝摸了摸这件虎皮袄子,有些回忆涌上心头,看向了孙尚儒,笑道:“小儒,这么多年了,还留着这件袄子啊?” 孙尚儒直接在柳湘凝旁边坐了下来,说道:“那当然了,师姐当年差点送了一条命才斩杀了那畜生,托师姐的福,我喝到了不少的虎血和虎骨汤,身体好了起来,后来师姐还把那畜生的皮剥下来给我做了这件袄子,这件袄子差不多就是师姐的命,我哪能丢啊?” 柳湘凝好生感动,笑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当初本就想着做得大一些,好让你长大以后也能穿,想不到再见你时,你已经长得这般健壮了,这袄子小些了吧,还合身吗?” “合身,合身,大小刚刚好,我这几年在长白山上御寒,在野外露宿,都靠它呢,不过得亏是虎皮啊,被我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怎么坏,呵呵。”孙尚儒笑着继续道:“来,师姐,穿上吧,晚上冷,你别冻着!” 柳湘凝笑着拒绝:“师姐没事,这袄子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你小时候有哮喘,虽然现在身体好了,但也要小心风寒,万一复发了——” “嗯,好,师姐,我知道了,来,披上。”孙尚儒直接打断柳湘凝的话,将虎皮袄子披在了柳湘凝身上。 柳湘凝也不再多说什么,众人听两人的谈话和故事,微笑着看着这两人,两人相视一笑,孙尚儒直接回去躺下睡觉。 半夜,孙尚琂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夜里的蚊虫之类叮咬地她好生难受,而此时孙尚儒也熟睡,还有微微的鼾声。 旁边的朱棠和柳湘凝也睡下了,较为安静,而孙尚俍则是双眼紧闭,打坐凝神,应是在运行吸纳月华的吐息之术。 孙尚琂看着熟睡中的孙尚儒,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小儒,起来——” 孙尚儒被没来由的一下,瞬间惊醒,还以为是有敌袭,警惕起身,再一看是孙尚琂气呼呼地看着自己,睡眼惺忪地问:“干嘛?” 孙尚琂向她吼道:“你小子打呼声音能不能小点,一晚上了,我都没睡着。” 孙尚儒只想睡觉,懒得吵架,对着她说到:“行,我去旁边睡,离你远点。” 孙尚儒刚要走,孙尚琂将他拦住:“等等,把你身上的药包留下,这些虫子咬的我快疯了。” 孙尚儒一听,原来这姐姐在这等着自己呢,讽刺道:“嘿,你脸怎么比我还大,这药包是我师姐给我做的,我凭什么给你啊,你要想要,自己求她给你做一个。” 孙尚琂更是气恼,说道:“嘿,你小子,你别忘了,今天我还把我的金锥给你了呢,忘恩负义——” “哎呀,还你,还你,谁稀罕——”说着孙尚儒正要往怀中掏那金锥。 “嘿,你——”孙尚琂一见这情况,一下没了脾气。 一旁打坐凝神的孙尚俍听后,也是闭目一笑。朱棠当做什么事也没听见,偷笑两声,继续睡觉。 “好了,小儒,你们两个先别闹了。”柳湘凝此刻已经起身,拿出一个药瓶,走向孙尚琂,笑道:“孙家妹妹,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这里面是一些驱虫的药粉,你在周边洒下,蚊虫什么的不会再靠近了。” “谢谢柳姐姐!”孙尚琂笑着接过药瓶,在自己周围一圈仔细撒了一下,接着柳湘凝把药瓶递给朱棠,朱棠用后,柳湘凝再递给孙尚俍。 孙尚俍则笑道:“多谢柳姑娘,我运行吐息之术,内力化于周身,蚊虫蛇蚁不会轻易近身,姑娘不必担心,这药粉怕是数量极为珍贵,省着点用吧。” 柳湘凝笑道:“不妨事,明后两天大概便能走出这片山了,这些药粉也就是寻常药材研磨而成,一般药房都能买到,制作也很是简单。” 孙尚俍笑着会意,点了点头。 孙尚儒见这些琐事已毕,疲倦地看向孙尚琂:“好了吧,不折腾了吧,睡觉!”说着回到自己的铺位,倒地便睡。 这一夜过后,一行人又向北走了几天,路过市集便采买了许多干粮、药物等物资,几人身上的行李也稍稍厚实了些。 这一日大雨,又是在荒郊野外,几人只得策马冒雨前行,偶然发现前面似乎有屋舍轮廓,孙尚琂笑道:“大哥,看来老天爷也是心疼咱们的,前面好像有人家,咱们去看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说着孙尚琂策马狂奔过去,众人早已习惯了孙尚琂的性格,跟着她加快了脚步。 来到近前一看,原来并不是野外屋舍,而是一间破败了的小庙,庙宇内外都长了不少杂草,正门上的牌匾早已掉落不知所踪,里里外外的柱子常年风化已经褪色,门窗大多脱落,屋顶的瓦片也残缺不全,导致整个内堂还有些许地方漏雨,庙宇正中是一尊掉漆的弥勒佛像,佛像前的香炉灰也凝结成块。 看着这一片破败的景象,孙尚琂的心一下子从原先的激动冷到了谷底,不禁叹气。 孙尚俍见后上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道:“不错了,小琂,今日大雨,咱们还能有这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阿弥陀佛呀——”说着孙尚俍便用佛家的合十之礼对着佛像拜了拜。 孙尚琂见状,打趣地问道:“大哥,你是修道之人,这拜佛也可以吗,你不怕无量天尊生气吗?” 孙尚俍笑了笑,说道:“无所谓啊,这佛道虽不同源,但教义都是净世助人,和光同尘嘛,再说咱们占了这位佛爷这么大地方,拜一拜又何妨?” 孙尚儒则笑道:“大哥,那你这不是进哪家庙,烧哪家香嘛?”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接着孙尚俍挥剑削断了几处破旧的木门,当作支架,立了起来,再以行李中的大布覆盖,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隔间,供孙尚琂和柳湘凝两个女子在内烘烤衣物。 待两人出来后,其余三人已将衣物烘烤完,并架好锅,烧起水来。 柳湘凝见状,在锅中放入了姜片和几味驱寒的药材,待烹煮好后,几人先各自喝了一些姜汤御寒。 孙尚儒笑道:“师姐,你看,得亏我拉着你跟我们一块走,这一路上,没你的医术和照顾,我们估计不是头疼就是发烧,可能还没走到京城,身子就垮了,呵呵呵呵。” 柳湘凝笑了笑:“你少来啊,我可不听你拍马屁,晚上的饭你来做。” “好!”孙尚儒一口答应。 而此时,门外出现了一名书生。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书生,孙尚琂更是戒备,孙尚俍握住她的手,提醒他切勿妄动。 只见这书生身着长衫,外套蓝纱,头戴角巾,衣着很是朴素,背着一个破旧的箱笼,箱笼上的布条裂开了几条缝,避雨效果极其有限。 而这书生面容俊朗干净,似是二十出头。 书生看了一眼庙宇内的众人,也不说话,在门前将箱笼放下,进门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接着拿回箱笼,在屋内左侧找一处空阔的地方坐了下来。 众人直愣愣地看着这奇怪的书生,一时不知所措。 第72章 围炉夜话 孙尚俍感觉到这书生脚步凝重,呼吸也与正常人无异,想来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便暗示孙尚琂放下戒备。 这书生坐下之后,从箱笼上侧取出一张破旧掉屑的草席,铺好,接着取出一只碗,放在门口,等着雨水掉落接水,放下碗后,便径自端坐在草席上读书,一切都安然如饴,对于孙尚儒一行人,视若无物。 孙尚琂冷笑道:“哼,原来是个迂腐的书生,大哥,咱们不用管他。” 到了夜间,孙尚儒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并将随身的干粮放置在火上烘烤,大雨连连,有这一处避雨之地,还有火堆取暖,几人自是惬意非常。 而这书生依旧在看书,自从他坐下之后,仅在去门前取盛满雨水的碗时走动了一下,接着一直是这个姿势,几乎同佛像一样,纹丝不动。 孙尚琂见这书生怕是穷困,对他喊了一句:“喂,书生小哥,看你还没吃食,这荒郊野外的找些东西不容易,我们这有馒头,烤好了,来尝尝。” 这书生端坐,行礼:“多谢姑娘好意,只是这一声喂字,尤是扎耳,似有嗟来之食之嫌,在下万不敢受,多谢。”说着继续看书。 孙尚琂一见这书生穷酸而又正经的样,说道:“嘿,你这书生怎么这么矫情,本小姐好心好意请你吃东西,你居然还不领情,你爱吃不吃,哼——” 孙尚俍给孙尚琂使了个眼色,孙尚儒则对这个有骨气的穷书生有了些好感。 而这时,柳湘凝取出自己的丝帕,包上馒头和烧饼,向他走了过去,到他身前,蹲下平视,温声说道:“这位先生,请别见怪,我家妹妹向来这般心直口快却并无嘲讽之意,只是荒郊野外,相逢即使有缘,自当互助,这是我们一点干粮,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当是替我妹妹方才的言语稍作赔罪,请先生收下。” 这书生一见柳湘凝谈吐落落大方,也没有男女大防之类的娇羞矫情,心下自是钦佩,他立马起身,行了个礼,用手指捏起丝帕的四角,快速收下,不触碰到柳湘凝分毫,接着对柳湘凝说道:“小生谢过姑娘。” 柳湘凝点头回应,转身便要离去,书生看着手中的吃食,踌躇了一下,对着柳湘凝喊道:“姑娘,且慢。” 柳湘凝转身,问道:“先生还有何事?” 书生笑着放下丝帕,从箱笼中取出一卷书,随意撕下了一页,恭敬地递给了柳湘凝,说道:“姑娘是好心,方才那位姑娘言语也是无意,故而小生也不敢随意占几位这些便宜,区区闲来之作,本不敢献丑,如今仅当作还却姑娘赐食馈赠。” 柳湘凝见这书生这般正经,也是好笑,但也不好推脱,便恭敬地收下了。 待柳湘凝回到火堆旁,众人再看向那人,书生已将丝帕中的食物大口吃了起来,就着那碗雨水,不一会儿便吃了干净。 众人看着这书生的样子,偷偷笑了笑,孙尚琂对着他写的东西来了兴趣,向柳湘凝问道:“柳姐姐,这书生写了些什么呀,打开看看呗。” 柳湘凝打开那页纸笺,原来是一首词: 《江城子 忆五代史》 忆昔黄巢落第赋,天街道,公卿骨,奸贼四起,烽火五十秋。鬻妻易子未还休,满眼望,泪茫茫。 草创吴越治农桑,靖海塘,锦还乡,纳土归宋,西湖歌满堂。江南尤唱旧童谣,陌上花,缓归家。 这首词在众人手中传阅,孙尚俍阅读后感叹道:“好词啊,用典精练,而且不仅仅是文采好,上半段读之泣血,下半段读之心平,从这词作中可看出此人胸襟,包容万民哪!” 孙尚琂看了之后,对那书生说道:“这位先生,你这词写得很隽妙啊!” “诸位过奖了,这些都是小生读书之余的闲来之作,这首也就中上水准吧,方才随意撕下给了那位姑娘,诸位若不读起来,小生怕是早已忘了写了些什么。”这书生将丝帕里残余的碎屑抖落到手心,放在嘴中吃下,再喝上一口雨水,很是满足。 孙尚俍看他这样,知道他是饿坏了,笑道:“先生如此大才,这等诗词还未传世,便让我等读到,想来是我们占了先生的大便宜,我们这里还有些干粮,请先生笑纳。”说着正要再给他一些干粮。 那书生连连拒绝:“不必,不必,不必客气,难得几位能品出我诗作中含义,也算知己,若是几位还有雅兴,我这书卷中还有不少我的涂鸦之笔。” “哈哈哈哈,好!”孙尚俍笑着答道。 孙尚儒则打量了他半天,问道:“我说这位先生啊, 我看你的年岁与我们也相仿,可否告知姓名啊,老是称呼你先生,先生的,怕是要把你叫老了。” 那书生吃饱喝足后,仿佛随和了许多:“好说,好说,在下于谦,字廷益,杭州府人士,今科考期在即,在下是进京赶考的。”说着书生便安然地躺下。 孙尚俍赞叹道:“怪不得啊!” 孙尚儒不解问道:“大哥,什么怪不得?” 孙尚俍说道:“这杭州和苏州并称人间双胜,杭州之盛始于五代时吴越国,那吴越王钱镠幼年贫寒,少时贩卖私盐为生,自学了一身武艺,当时黄巢军祸乱天下,钱镠机缘巧合投了军,数十年征战终于拓取了两浙十三州之地,其死敌吴王杨行密终其一生也未能吞下吴越之地,后来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等枭雄也不得不称赞钱镠为乱世大丈夫。” 孙尚儒点点头:“哦,那这么说钱镠也不过在五代十国里是个了不起的枭雄罢了。” 柳湘凝看了一眼孙尚儒:“小儒啊,你有空真该多读点书了,那位吴越王钱镠得吴越之地后,忍天下骂名,向中原朱温称臣,西却杨吴,对内则是治理农桑,建造海塘,轻徭薄赋,吴越多山少田,可在钱氏几代人的治理之下,一跃成为五代时民生最富,最是安定的国家,而后中原宋国大有一统天下之势,末代吴越王不忍两浙百姓受战火纷扰,纳土归宋,使得赵光义不费一兵一卒收了吴越之地,完成天下一统,所以后世史家对吴越钱王和钱氏一族都极尽赞颂,你如果到杭州等地去转转,现在还有钱王射潮,陌上花开这些传说呢,而这位于公子诗词的后半段,写的就是这些事。” 孙尚儒听他们两位讲述了这么大一位盖世英豪,好生仰慕,敬畏之情溢于言表。 而一旁的于谦听到这话,很是得意,继续躺着看书。 “于谦,于廷益,杭州人士,请问于公子,贵祖父是否是太祖朝的工部主事,于文明,于老大人?”朱棠似乎听说过这人,随即问道。 书生一听有人居然知道自家门楣,顿时惊起,问道:“想不到这般巧合,几位是认识祖父吗?居然在此遇见故知。” 朱棠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们并不认识于老大人,只是听闻他为官之时,素有贤名,后又听闻他有一孙,幼时聪颖,是家乡远近闻名的神通呢,我刚刚听你的名字,有听你自报籍贯,随口一猜的。” 书生笑了笑:“过奖,过奖,在下区区俗人,在家乡时素来有些离经叛道,学堂里的先生都被我气走好几位了,惭愧得很,呵呵呵呵。” 孙尚琂见这书生说话这般有趣,偷偷笑了一声。 朱棠又问道:“于兄,听闻令尊虽然未出仕,但你家中应有不少余财,进京赶考路费当不至于囊中羞涩,恕我冒昧,你怎的这般落魄?” 于谦笑笑,淡定道:“原先离家之时,家父所赠旅资本是充足,但途径数地,偶遇不少冻饿街头的穷苦人,千金四散之后,便像如今这般身无分文了。”说着于谦苦笑了一下。 孙尚儒感叹道:“于兄啊,这做好事自然是难能可贵。但是不是也要量力而行,这京城之路起码还有数百里,你若这般,难道还要乞讨上京吗?” 于谦淡然一笑:“几位切莫担心了,在下是杭州府举员,身上自有路引和荐书,朝廷求才,路过驿站须得免费供应饭食和住宿,这天大的便宜,在下岂能不占?” 孙尚琂笑道:“哦,原来于先生也是会占便宜的人啊,那刚才又何必这么矫情呢?” 于谦笑道:“非也,非也,只不过先前与几位素不相识,自然要有些架子。” 孙尚琂又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东西都吃到肚子里了,自然是另说了。”于谦丝毫未有难堪之色。 孙尚琂又笑道:“呵,那你方才进门之时,对我们几人视若无睹,我还真以为你是目中无人。” “我确实如此啊——”于谦淡然回道。 “你——”孙尚琂被他这话说得一激动。 于谦解释道:“我请问几位,这间破庙是几位的私产吗?” 孙尚俍笑道:“自然不是。” 于谦又说道:“那既然如此,门外大雨,你们可进得,在下自然也进得,若说归属,这座庙自然也是属于这坐佛的。” 孙尚琂笑道:“哦,所以,你进门后向着佛像拜了几拜。” 于谦点头:“是也。” 孙尚琂又好笑地问:“那佛爷告知你可以在这住下了吗?” 于谦淡然道:“没有啊,我也不过是和它客气一下。” 众人被他这话逗得哄堂大笑。 孙尚琂也是无奈:“好吧,于先生,那你晚上睡觉还是小心一点,惹恼了佛爷,小心哪里劈下一道雷,掉落下砖瓦来,把你砸死了!” 于谦怼道:“多谢小姐挂念,不过都说佛渡众生,我平生未行不义之事,佛爷是不会与我计较的,不过这位姑娘这么在意鬼神之说,那不曾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怕这因果报复?” “你——”孙尚琂被这话怼得恼怒。 这话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第73章 侠儒之论 孙尚儒也是笑了许久,偷偷与朱棠说道:“这书生口才好厉害,我姐平日里刁蛮惯了,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凭着一张巧嘴,居然能我姐吃亏,哈哈哈哈。” 这时,孙尚琂悄悄地取出了金锥,气呼呼地对准了那书生。 孙尚儒见状赶忙用手握住了孙尚琂拿金锥的手,孙尚俍紧张地问:“小琂,你要干什么?” 孙尚琂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气,叹了口气道:“哎呀,大哥,小儒,我不会乱来的,这穷酸书生嘴那么臭,我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吓唬吓唬他罢了。” 孙尚俍低声向她吼道:“小琂,收起来。” 孙尚琂听话,嘟着嘴将金锥收到自己的腰封上,孙尚儒和孙尚俍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于谦已注意到刚才几人的神情和变化,对着孙尚琂笑道:“姑娘,方才是在下一时口快,惹恼了姑娘了吗,看姑娘似乎想要动武?” 孙尚琂也不否认,大方承认:“是啊,你这书生,说话毫不客气,本小姐一时气不过,本来想给你一些教训,被我兄长和弟弟发现了,这才没出手,你真该感谢他们两个。” 孙尚俍蹭了孙尚琂一下,暗示她注意自己的言行。 于谦笑道:“无妨,无妨,方才我进门之前,看见了几位的马匹,进门之后看见了诸位放在地上的兵刃,料想你们必定是江湖人士,所以适才举止傲慢了些。” 孙尚琂问道:“听你这口气,仿佛这江湖人士就低你们读书人一等似的,你别忘了,刚才你的晚饭还是我们这位柳姐姐给你的呢。” 于谦解释道:“非也,非也,在下并非对几位心存敌意,只是韩非子写《五蠹》之文也曾提到,侠以武犯禁,历来有不少习武之人,占山落草,抢劫商旅,还有些自诩侠客之人,纵游江湖,稍有不快便即动刀动枪,逞凶斗狠,美其名曰快意恩仇,另有一些梁上君子,入室窃财,挥霍之后将余钱施舍给穷苦之人,自称是劫富济贫,实则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用沽名钓誉来形容都算给他们贴金,这些人依靠自己的行事标准、是非善恶来评断对错,稍不如意便依仗暴力来行道,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百姓性命如草芥,若这些人多了起来,那国家不说治,戡乱都来不及,在下胸怀天下,有志于登科之后,一展胸中报复,自然对江湖武人没什么好感。” “你这书生,嘴越来越刁了,我们哪里干过你说的这些事?”孙尚琂说不过他。 孙尚儒则是反问道:“于公子,你这话语是否也太过偏激了些,虽然这世上的武人有部分像你所说,但也不至于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难道所有的习武之人就没做过什么好事吗?” 于谦答道:“好事自然是有的,这世上真正的侠客却是比圣人还少,昔年李白所作《侠客行》,令无数人读之热血澎拜,可归根到底不过是表达了李太白对信陵君的敬仰之情罢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目无王法的游侠,便是几位所求?” 孙尚儒一时语塞,其他人也不知如何作答。 于谦又补充道:“就是在刚才,在下言语稍有冒犯,这位姑娘一时不忿不也差点亮了兵器吗?” 这句话怼的孙尚琂哑口无言,怒气直冲,但也没法,孙尚琂最后只能说一句:“算了,我们话不投机,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本小姐不想和你这书生计较,你自便吧。” 说着孙尚琂坐了下来,背对着于谦。 其余几人倒也没怎么生气,只当他是穷酸腐儒,信口开河罢了,也是各自坐下,不再言语。 于谦与其他几人相谈不欢,也不自找无趣,继续读起书来。 “韩非子的《五蠹》中还有一句,儒以文乱法,意思是文人编撰文章,颠倒黑白,曲意是非善恶,从而危害国家法度,于先生口才犀利,我们这些武人原本自愧不如,但是如若日后先生依仗口才之利,不学那张仪为国取利,反而做些以儒乱法的事,怕是先生也没脸笑话我们吧?”朱棠听完于谦所言,心中淡然,说出这一番论调。 “好——,阿棠,看来你的书没有白读嘛,就该挫挫这书生的威风,哼——”孙尚琂一听朱棠的话,甚是得意。 “你——”这于谦本是自傲轻狂,被这朱棠用读书人的话语相讥讽,一下子暴跳了起来。 朱棠笑了笑,淡定道:“于先生莫要生气,玩笑话罢了,被你这书生用典故骂了半天,我们怎么也要回过来几句,这番话是嘴皮子干仗,我们可没动武啊!” 于谦悻悻不悦,却也无奈,这话头由他挑起,最终被怼一顿,也是无奈,只是似乎平生还未在口齿上输过人,有些不甘。 看于谦脸憋得通红,朱棠试着聊些别的话题:“于先生,此番是要进京赶考的吧?” 于谦懒得看他,但看在吃了人家晚餐的份上,还是回了句:“明知故问。” 朱棠又说道:“先生别误会,我们这些武人并无歹意,进京也是去看能不能想些办法,将夏原吉夏大人救出来的。” 于谦一听,回过头看向这几个人,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也知道夏原吉夏大人?” 朱棠几人点点头。 于谦又是疑惑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救?劫天牢吗?” 孙尚儒无奈叹气道:“你这书生,真是瞧不起人,我们若是违禁法度,夏大人就算冤情似海,也罪名落实了,我们岂会这么莽撞?” 于谦反问道:“那你们还有是办法救夏大人?” 朱棠则是说道:“这个不忙,看来先生似乎对夏大人很是钦慕,不妨直言谈谈这位大人。” 于谦收拾了情绪,认真说道:“这是当然,夏大人是治世能臣,平日里素来简朴度日,掌管户部十数年,国家的各项开支收列得井井有条,还有治水了,勘探民情,无数政绩,这等人杰,当是我辈读书人的表率。” 朱棠继续问:“既如此,那先生不妨说说,夏大人原先深受陛下爱重,为何突然便被缉捕下狱了,全天下人都不会信夏大人会贪污受贿。” 于谦自信道:“那是自然,不过朝局幽深,暗流汹涌,原本不是我辈可以随意谈论的,但是说到夏大人入狱,我只能猜测与边境形势有关。” 众人一听,感觉他好像讲到了点子上,只觉此人似乎胸中真有丘壑。 于谦继续说:“我朝陛下登基以来,仅在永乐初几年对漠北用兵,这几年边境本是安定,可越是安定,草原三部便越是壮大,以至于互相征伐,对于外族,朝廷一贯的策略便是捧一打一,前几年瓦剌强盛,陛下远征瓦剌,马哈木败亡,瓦剌老实了许多,可如今兀良哈部和鞑靼又兴盛了起来,陛下文治武功自是要比肩唐太宗,岂能容许这些草原宵小作乱,自然要战备远征。” 朱棠问:“那然后呢?” 于谦说道:“那这位夏大人掌管户部,当然知道国库存量存银还剩几何,想来是本次大战预算所耗甚巨,朝廷暂时负担不起,夏大人不忍加征税收和徭役,直言上谏,触了逆鳞,所以才被捕入狱的吧。” 朱棠继续说道:“先生所言,与我们先前分析地丝毫不差,那请问还有什么见解吗?” 于谦笑道:“这位公子,你还想听什么八卦,若是涉及到什么太子与汉王党争之类的, 我这里可没什么干货了,都是不敢言也不可言之事。” 朱棠有些惊叹:“想不到你这未入仕的举人,居然也知道这么多朝廷秘事,好在这里是穷乡僻壤,锦衣卫和东厂都懒得过来的地方,要不然这些话让他们听了去,你怕是不死也要被剥层皮了。” 于谦一脸无谓,反问道:“这位公子倒不像是纯粹的江湖人,听起来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啊?” 朱棠一时语塞,本想掩饰,但其余几人都猜测他虽然来历成谜,但一定出身高贵,对于谦的这句话倒没什么过多想法。 于谦则是好奇问道:“那几位,在下已聊完了自己知道的,几位可否透露一下,你们进京该如何搭救夏大人,当然若是不愿说也无妨,本就是漫漫长夜的消遣之话,都不当真。” 在一旁坐了半天的孙尚俍说道:“我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不过夏大人是国士,我们总要做点什么,这次进京原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助夏大人,不过夏大人名望高,我们想请一些百姓签万名书,朝中定然还有许多正直之士,请他们上奏作保,民情名望之下,或许有所转机。” 于谦听完后有些诧异,问道:“完了?” 众人皆沉默不语。 于谦有些尴尬,但还是分析道:“呃,这位公子,你的诚心和善意,我是十分赞赏的,但是不得不说,你们出的怎么都是一些馊主意啊?” “你——我大哥一心为救国家义士,你这信口开河的书生,还敢一直说风凉话——”孙尚琂一听这话,气得手中金锥差点控制不住。 第74章 徐姓少年 孙尚儒和孙尚俍好不容易才制止了孙尚琂的鲁莽。 于谦经过这一晚上的相处,似乎已经习惯了孙尚琂的暴躁脾气,一脸淡定的坐着。 孙尚俍压制下孙尚琂后,回过头来问道:“于先生,恕在下浅薄,愿闻其详!” 于谦淡然道:“首先,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几位并无官职在身,是否?” 孙尚儒大方承认:“确实,我们现在就是平头老百姓,说的好听点也不过是一介布衣。” 于谦继续道:“既然如此,几位可知京城还有巡街的官差、五城兵马司、中军都督府、甚至还有无处不在的锦衣卫、东厂等等,这些各色人物,鱼龙混杂。几位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京城,上来便打听朝中大员的住处,还想纠集百姓签万名书,是当这些衙门差役或官兵是摆设吗?” 孙尚俍听他所言真有道理,不打岔,继续听。 于谦继续说道:“原本几位便不需要做的事情,几位非要逞强,画蛇添足不说,反而还有可能害了夏大人和各位的性命。” 朱棠虽然有所猜测,但于谦这话还是说的有些吓人,问道:“先生说的夸张了些吧?” 于谦说道:“好吧,先说说几位性命攸关的事,我方才已经说了,京城里各色大人物汇集,几位在京城是有极强的人脉,还是认识太子或汉王一党,亦或是深得陛下宠信,若三者皆无,几位在京城这么大出风头,各路有心之人难免不把几位当做自家政敌的伏兵,若是再有些误会,怕是也要诏狱一游,即便几位武功卓绝,这龙潭虎穴奈何不了诸位,但从此背上反贼叛逆的骂名,又何其得不偿失?” 众人听到此言,都沉默不语。 于谦接着说:“好,那咱们再说说夏大人的事,原本夏大人便性命无碍,你们又何须这般紧张?” 孙尚俍问道:“先生何以觉得夏原吉夏大人性命无碍?” 于谦冷笑了一声:“当今圣上,当年能以一藩之地囊括整个天下,诸位以为会是等闲人吗?永乐朝以来,大明声威日旺,一来是有夏原吉和三杨这样的股肱之士,二来也是因为当今圣上雄才大略,辨人识才,陛下自然知道夏原吉夏大人的才干和名望,如今将其下狱,一来是对他犯上进谏的小小惩戒,二来也是给朝中避战主和之人一点下马威,扫平了这层障碍,这场仗圣上才能放心地打起来,所以短期来看,夏大人并无危险,不过是在牢里读几天书,吃几天牢饭罢了。” 朱棠闻听此言,稍稍松了口气,摆正了身形,向于谦行礼:“多谢先生解疑。” 于谦看了一眼朱棠,也看了其余几人,收起了先前的傲慢之色,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几人行了书生之礼。 孙尚琂一时不理解,问道:“喂,书生,你这前倨后恭的,什么意思啊?” 于谦淡定坐下,解释道:“我方才轻谈狂论,把天下的武人都骂了一遍,可我见几位并未动怒,由是感慨,在后来听闻几位一无官爵,二与夏大人素不相识,如此也要奋不顾身往京城走一遭,不论方式方法,这等胸襟和侠义之气,在下甚是钦佩,故而在下或许要收回方才之言,请诸位莫怪!” 孙尚琂笑了笑,其余几人也笑了笑。 孙尚琂说道:“想不到你这书生一板一眼的,还挺可爱,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 朱棠则说道:“于先生,我们已经知晓你的名姓,我们几个的名字,你还不知道吧,连名字都不知晓,怕是这一场相识便要枉费了。” 于谦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哦,是了,是了,我说这一晚上总有什么事记挂在心上呢,那请教几位贵姓。” 朱棠等人起身,于谦也起身,朱棠依次向他介绍了自己、柳湘凝和孙氏三兄妹。 孙尚琂向于谦炫耀道:“怎么样,我们孙家的大名,你在江南应该听过吧?” 于谦点点头:“哦,听说过,孙老板和夫人也时常拿出米粮周济穷苦人家,算得上是为富有仁,在下听过金陵孙家的名号。” “你呀,我看你早晚死在这张臭嘴上——”孙尚琂和他斗了一晚上的嘴,懒得再斗,说道:“行了,折腾了半个晚上了,本小姐要睡了。” 于谦淡淡一笑,躺回自己的破竹席上,淡然入睡。 因为有这个书生在,孙尚琂和柳湘凝走到里面简易的隔间睡去,其余人也各自安睡,孙尚俍在火堆上加了一把柴火,独自打坐凝神。 庙宇外的雨渐渐小了许多,火堆的光照得正中的弥勒佛像有了些许色彩,佛像笑脸慈祥,让人心安。 临近清晨,庙宇外数里的树林中,两人正相互追逐逃命。 前面那人身形较高,身着暗红色布衣,手持一柄斩马刀,腿速飞快,身后一人似是年轻一些,身着淡青色长袍,手持一柄银枪,疾速追杀前面那人。 两人一逃一追,慢慢靠近破庙。 身后的年轻人不想再和这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飞身一跃,跳至那红衣人身前,举枪抵在他身前,神情傲慢,甚至连看都不看这人一眼。 红衣人大怒,问道:“姓徐的小子,老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他娘的追杀了老子半个月,老子连觉都没得睡,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青衣年轻人,转过头,冷冷看着他,说道:“丁天虎,约洪武二十年生,师承不详,早年投西北边军,永乐八年畏战潜逃,于双明山落草,与大当家周宝林结为异姓兄弟,后因招安分歧,乘周宝林酒醉,砍其人头,奸杀其妻,毒害其儿女,再之后你隐遁山林数年,近期你重出江湖,盗取山西富豪刘大昌家中珍宝十数箱,灭其满门三十四口,是也不是?” 丁天虎被他说的心虚,壮着胆子回了一句:“是又如何,这些事是老子干的,可老子又没杀你们徐家人,和你有什么相干?” 徐姓年轻人冷笑了一声,说道:“和我确实不相干,但是应天府衙下发了海捕批文,丁天虎,擒之,花红白银三万两。” 丁天虎闻声大怒,说道:“呸,少跟老子来这套,你们徐家又不缺钱,再说了,你要想要钱,老子这回偷来的财宝分你一半,不说多,十几万两还是有的,怎么样?” 徐姓年轻人冷眼静静地等他说完,问道:“这就是你的遗言,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丁天虎一听知道这一战再也避免不了的,大吼道:“妈的,姓徐的,老子和你拼了——” 那丁天虎手持斩马刀向徐姓年轻人攻去,他的刀法招招简单但速度极快,冲着徐姓年轻人左劈右砍十几下,那年轻人淡定地躲闪了几下,终于手持银枪认真了起来。 两人都是长兵器,虽然丁天虎的斩马刀稍短一些,但也足以拉开距离,丁天虎放开一切攻了过来,几乎是舍弃防守,以命换命的打法,加之其斩马刀势大力沉,刀速又极快,年轻人一时也拿他不下,渐渐地居然与之持平,甚至落了下风。 丁天虎见状笑道:“臭小子,刚才看你托大的样子,还以为你有两下子的,没想到居然不堪一击。” 年轻人淡定地问:“你的刀法用完了?” 丁天虎吼道:“呸,足够收拾你的,看刀——” 说着继续向年轻人攻去,那年轻人方才已仔细地看了看丁天虎的刀势,虽然是不要命的打法,但武功相差自己还有一些距离,心中一番盘算之后,终于提起手中银枪,向他对攻。 那年轻人似乎换了武功套路,手中银枪也同丁天虎比快,甚至他的速度比丁天虎更快一些,那年轻人只出中平刺招数,但枪尖抖动极快,丁天虎面对着如雨点般的攻击,渐渐地手忙脚乱。 这时,破庙中的孙尚俍也感觉到了外面的打斗声,柳湘凝和孙尚琂同时起身戒备,孙尚儒银枪早已合二为一,朱棠听到同伴的动静,也起身握住了剑。 只有一旁的于谦还在美美地睡着。 孙尚琂来到孙尚俍身侧,低声说道:“大哥,外面有人。” 孙尚俍点点头:“是,外面那两人在一里之外,此刻都在搏杀,这两人武功都不弱,其中一人似是年轻人,武功更高一些。” 孙尚琂对孙尚俍听出这些并不稀奇,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孙尚俍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确定是不是一般的江湖仇杀,你去看看却也无妨,但千万小心,也不要恋战,你别忘了,于谦还在那睡着呢。” 孙尚琂看着一旁呼呼大睡的于谦,一阵白眼,暗暗握住了金锥,飞身冲出破庙。 而这时,丁天虎已被徐姓年轻人的枪尖攻势整得精疲力尽,待下一枪攻来,丁天虎拼着不要命的气势,用左肩直生生地接住了这一枪,左手艰难地握住枪身。 徐姓年轻人没想到丁天虎这样的小人,在这生死关头使出这样的不要命的招数,一时分心,丁天虎见机狠狠踢了徐姓年轻人胸膛一脚,年轻人被踢飞两三步之远。 趁着这个空档,丁天虎拔出左肩银枪,血流满地,而此时,孙尚琂也赶到了两人对战现场。 丁天虎感觉到孙尚琂武功不弱,当下对着她喊道:“女侠,救命啊,这个人我并不认识,可他杀了我全家不说,现在连我也不放过,女侠,求求你救我一命啊。” 孙尚琂看这人满身血污,眼神可怜,一时同情加愤怒,提着金锥直冲向徐姓年轻人。 第75章 银枪金锥之战 此时,徐姓年轻人起身捡起银枪。 孙尚琂二话不说,直接一枚金锥向他打去,徐姓年轻人枪速极快,随意一挥便打落了方才的那枚金锥。 孙尚琂见状,笑道:“有点意思,速度够快啊!” 徐姓年轻人不想和孙尚琂纠缠,说道:“姑娘,请让开!” 孙尚琂两手各举起一枚金锥,笑道:“行啊,你先问问本姑娘手中的家伙。”说着分身向徐姓年轻人攻去。 徐姓年轻人见来人是女子,又不是自己要猎捕之人,不想伤她,挺枪而攻,枪中少了几分杀气。 孙尚琂身法极快,那年轻人的银枪每一式都被她轻易躲过,她也不过是想救下刚刚那人的性命,与这年轻人也不是生死相博,所以仅以轻功闪避,手中金锥再未出手。 那丁天虎见这女子武功高强,居然可以和这年轻人相持不下,躲在一边,心中窃喜。 年轻人不愿和这女子多做纠缠,虚抖一枪,孙尚琂乘势一闪,年轻人便要上前攻向丁天虎。 孙尚琂眼见这人使了一招虚招,避开了自己,在那人银枪正要刺中丁天虎之前,金锥一打,那年轻人无奈,只得再次击落这一枚金锥。 而当年轻人银枪对准丁天虎之时,孙尚琂已拦在丁天虎身前。 两人此刻都是怒气冲天,孙尚琂只见眼前这人虽然长相斯文,但是满脸的杀气,一时气不过,认真了起来,直直地向年轻人攻去。 孙尚琂的身法快了许多,手中招式忽实忽虚,时不时再射出一枚金锥,年轻人忙于应付,只得以极快的银枪相对防守。 孙尚琂不再留手,奋力上跃,凌空打出三枚金锥,那年轻人见这三枚金锥来势汹汹,急忙左避右闪,稍显狼狈。 当以为已经躲过了这三枚金锥之时,不想还有第四枚金锥直击自己面门,年轻人脸色一恼,退后一步,手掌中银枪转动,将自身内力汇于枪身,瞬时舞起枪尖,直击向那金锥,枪尖与金锥相对那一刻,那枚金锥直接被刺为两半,顺着年轻人两边,擦身而过。 孙尚琂此刻由半空缓缓落地,正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倒持银枪向孙尚琂走来,说道:“了不起,萍踪流云步,金锥绝技,姑娘是玉琼宫门下?” 孙尚琂冷色道:“你也了不起啊,不光能看出我师门,最后那一枪有云破天开之势,竟然可以直接刺开我的金锥。” 年轻人不想和她寒暄客套,直接问:“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也无冤仇,姑娘为何一直阻我?” 孙尚琂眼见这人居然还敢质问自己,说道:“你这歹人,就算有什么江湖恩怨,你已经杀了他全家,最后一个活口也不放过,行事太过歹毒,我今天必须阻止你。” “你——,你这女子,脑子是缺根筋吗?”年轻人见孙尚琂说出这么愚蠢的话,直接骂道。 “你说什么——”孙尚琂平生第一次这般受辱,厉色看向那年轻人。 此时,徐姓年轻人见丁天虎早已逃窜,不知去向,正要上前寻找追捕。 孙尚琂抬手拦住了他,厉色道:“站住,我绝不会让你继续行凶!” 徐姓年轻人被这蛮横无理的丫头激得没有办法,脱口而出:“我并非歹人,那人是江洋大盗丁天虎!” “你说什么——”孙尚琂不敢置信地看向这年轻人。 徐姓年轻人见孙尚琂不再阻拦,丝毫不理会她,提着银枪,直直地向破庙方向跑去。 此刻,丁天虎强忍着肩上的伤痛,慌不择路跑进了破庙,这时,所有人看着这个浑身带血的陌生人,一时不知是敌是友。 这时,于谦也被这声音惊醒,哈欠起身。 丁天虎逃生之念极盛,机敏地发现于谦这个破绽,趁着孙尚俍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空档,直接冲向于谦,提起斩马刀,架在了于谦的脖子上。 孙尚俍等人见状,所有兵刃都对向丁天虎。 徐姓年轻人也赶了过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孙尚琂,两人见丁天虎已持刀劫持了于谦,立时提起兵刃相对。 于谦第一次遇见这般凶险的场面,心下极其紧张,但也向那人骂道:“你这歹人,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如此行凶,视国家法度如何物,我劝你放下刀,不信你看,我的朋友们绝不会让你好过。” 丁天虎听到于谦这啰里吧嗦的废话,一下子对他吼道:“闭嘴,你这个书呆子!” “于谦,你闭嘴,少说两句。”孙尚琂自知丁天虎这人狡诈而又心狠手辣,担心于谦招惹他平白送了性命,特意提醒。 这场面瞬时变得极为微妙,虽然双方都很安静,但逸散出来的真气和佛像前满堂的杀气相互交融,一触即发。 徐姓年轻人在孙尚琂身旁,低声问道:“姑娘,你的金锥呢,若是你突然出手,必然可取这厮性命。” 孙尚琂眼睛一转,偷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了,和你打架的时候都打完了,还没捡回来呢!” 徐姓年轻人叹息,双眼一闭,只觉心累。 孙尚儒眼见突然闯入的这人,现在劫持了于谦,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应该没有怨仇,你为什么要劫持我的朋友?” 丁天虎见眼前众人暂时不会动手,稍稍放下心,说道:“我被那个年轻人追杀,他追我追得紧,你们帮我把他引开,我逃了命之后,这书呆子,我自然就放了。” “你这杂碎,算盘打得真响!”孙尚儒提起枪,指向丁天虎。 一旁的孙尚俍和柳湘凝各自摸向了自己的剑柄和腰封。 朱棠看了那徐姓年轻人一眼,正好年轻人也看到了朱棠,两人似乎相识,但一个眼神对视过后,两人默契地没有相认。 孙尚琂对着孙尚俍说道:“大哥,他就是江洋大盗丁天虎!” 孙尚俍一听,立即拔剑指向了丁天虎。 “别动,都别动——”丁天虎眼见孙尚俍拔剑,有些心虚,赶忙将刀往于谦的脖子上怼了怼。 众人手持兵刃动弹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孙尚俍问道:“你就是丁天虎?” 丁天虎沉默不言,紧张地凝视着众人,生怕其中一人贸然出手。 孙尚俍说道:“前些日子,听闻山西刘员外家中遭遇巨变,全家都死在你的手下,是吗?” 丁天虎壮着胆子回一句:“是又怎么样,老子干了这事,现在他也活不过来了,再说他一个土财主,和你们有什么相干的?” 孙尚俍怒视着他说道:“我家中生意与山西那边往来,多半由这位刘员外经手操办,而且他虽富贵,但也时常接济穷困,在家乡造桥修路,兴建学堂,名声口碑甚好,想不到他全家居然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 丁天虎想不到眼前这些人居然真的和自己杀的土财主有些联系,心下害怕,问道:“你,你是?” 孙尚琂直接冲着他吼道:“金陵孙家,听过吗?” 丁天虎一听这名号,脸上冷汗直流,看向孙尚俍,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是,你是孙尚俍?”接着看向孙尚琂,问道:“那你,你就是孙家的小姐,孙尚琂?” 孙尚琂想着用金陵孙家的名头唬住丁天虎,得意道:“是啊,既然听过我们家的名号,那还不束手就擒,我们这么多人,你觉得你逃得掉?” 丁天虎此刻只得懊恼自己招惹了惹不起的人物,心下悔恨之际,突然想起自己手上的于谦,大笑道:“哈哈哈哈,孙小姐先别得意,你们都是大富大贵,招惹不起的人物,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还送了个宝给我,这个人的命现在在我手里,你们多担待一些。” 孙尚琂急道:“喂,我们和他不过是昨夜萍水相逢遇见的,你把他放了,我们放你一条路就是了!” 丁天虎不相信孙尚琂的话,说道:“江湖险恶,我如果这么轻易相信孙小姐的话,恐怕就活不到今天了。” 于谦这时说道:“孙小姐,几位,在下死不足惜,可千万不能放过这样一个凶恶之徒。” 孙尚琂被于谦突如其来的几句话,气得半死。 丁天虎笑道:“呵,好个书呆子,还有几分骨气,你放心,你死不了,现在你可是大爷我手中的护身符,我可舍不得你死。” 孙尚儒被他这句话气恼得提了一下银枪,丁天虎顺势在于谦脖子上划了一个小口子,示意给众人看,于谦脖子上流出一道鲜血。 柳湘凝一只手拦在了孙尚儒身前,示意他不可冲动。 眼见在场众人不敢轻举妄动,丁天虎自知现在局势掌控在自己手中,警戒地说道:“看来眼下,几位是不敢动手了,我押着这书生先逃命,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就会放了他,放心,几位的武功和名望,我是知道的,我想的是保命,不是杀人,再说,就这么个穷书生,老子还没这心思宰了他。” 在场众人手持兵刃,对着丁天虎,却不敢有丝毫异动,算是默许了他方才说的话。 丁天虎见状,小心翼翼地押着于谦,迈出了一步。 第76章 徐子龙 于谦被这恶贼押着作为人质,丝毫不愿妥协,吼道:“几位,不可放过这贼人!” 丁天虎被这书呆子的话唬得心烦,刚想骂于谦几句。 徐姓年轻人一个眼神,众人会意,突然一齐出手。 丁天虎眼见情况突然失控,下意识撤下于谦脖子上的斩马刀,收刀回防。 这一瞬间,因为丁天虎个头较高,正好,徐姓年轻人的银枪已刺入丁天虎咽喉,孙尚俍的长剑脱手一扔,直刺入其心脏,孙尚琂鬼魅身影,将于谦拉倒一旁,孙尚儒的银枪正好好刺中丁天虎腰腹。 柳湘凝见这三人均已出招,丁天虎已是必死之局,所以腰间软剑并未出手。 丁天虎一瞬间三处命门被重创,自知已无生机,但在弯身之际,仍以手中斩马刀撑地,口中,身上几处伤口鲜血直流,坚持了片刻方才倒地。 眼前只见弥勒佛像的笑脸,缓缓咽气而亡。 于谦应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有些惊恐,身体还有些发抖,孙尚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尚俍用内力收回丁天虎胸前长剑,撕下自己的衣袍,又撕成三块,分别递给孙尚儒和徐姓年轻人擦拭各自兵刃上的血迹。 孙尚儒这才仔细注意到,原来那姓徐的年轻人也是使的银枪。 于谦镇定了情绪,看着地上的丁天虎,问道:“呃,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突然闯进来就把我劫持了?” 孙尚琂看着一旁的于谦,好笑道:“喂,你是不是吓傻了,刚才我大哥不都说了吗?这个人是江洋大盗,做了无数的坏事,还杀了山西一个良善的刘员外一家。” 于谦继续下意识地问道:“哦,那,那你们就这样把他杀了?” “不然呢?让他持刀宰了你?”徐姓年轻人见这迂腐的书生说话这般没脑子,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孙尚琂立即打圆场:“哦,不是,不是,我们这位朋友估计是刚刚那场面第一次见,吓坏了,还没回过神。”说着孙尚琂又低声提醒他:“喂,你可别招惹他,他读书读傻了,要是和他聊起来,动不动就扯到什么国家啊,律法啊,逞凶杀人什么的,没完没了!” 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哼,难道在场的几位都和这位姑娘一样,只长眼睛,不长脑子呢,见人动不动就行凶什么的。” “你——”孙尚琂又被这年轻人怼道,气急败坏。 那年轻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丁天虎的画像,年轻人将黄纸展示给众人看,说道:“这是丁天虎的海捕批文,落款处还有应天府衙的朱红大印。” 于谦仔细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孙尚琂看着年轻人这么傲慢的样子,一脸不爽快,径直躲到柳湘凝旁边懒得搭理他。 孙尚儒见暂时无人说话,问道:“那这个人怎么办?既然你有海捕文书,交给你处置怎么样?” 年轻人点点头,之后又说道:“丁天虎,官府悬赏花红三万两,方才两位一起出手,这样吧,我领取赏银后,自留一万两,剩余的两万两,再给各位送上,请各位留个住处。” 孙尚俍刚想拒绝,孙尚琂直接问道:“喂,那本小姐那份呢?” 年轻人连看也不看向她,说道:“若不是这位小姐先前随意阻我,恐怕旁边的这位先生今早也不会受这场无妄之灾了,姑娘还好意思讨要银钱?” “你这臭小子,有完没完,这点事说两三次还不嫌多,你到底是大丈夫还是小气鬼?” 那徐姓年轻人嘴角微微一翘,似乎在林中所受的不满这一瞬间都发泄了出来。 孙尚俍见状则好奇地问道:“看来兄台与舍妹有些误会,舍妹虽然有些刁蛮,但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不妨说出来,大家将误会化解,如何?” 年轻人道:“不必了,一点小事罢了,在下要是再说一遍的话,恐怕又要被人骂作小气鬼了。” 孙尚琂听见这人又拿自己的话来讥讽自己,气得只想动手,幸亏柳湘凝拦住了她。 孙尚俍见状,笑笑:“既然如此,就当做不打不相识吧,至于赏银之类的,兄台不必客气,像这等大恶之人,我辈遇见定是得而诛之,方才兄台当机立断,我们才能联手将这贼人斩杀,如此沉着冷静,在下佩服。” 年轻人严肃道:“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这贼人并不是我一人擒杀的,自然要按规矩办事,诸位可以不要,但我却不能不给,方才这厮说你是金陵孙府的孙尚俍,请问确否?” 孙尚俍见状,说道:“正是,在下孙尚俍。” 年轻人正眼看了一眼孙尚俍,说道:“果然是孙大公子,请放心,剩余赏银不日即会送到金陵城玄武大道孙府。” 孙尚琂握剑向他行了一个礼。 年轻人看着丁天虎的尸体,再看了一眼四周,眼光盯在了于谦的那张破草席上,说道:“几位,在下本想生擒此人,不想只能抓个死的,可否借这草席一用?” 众人倒是无所谓,不过于谦一下子犯了难,尴尬道:“呃,这个,呃——” 年轻人看向这书生,笑道:“怎么,我也算救了先生一命,连这张草席都舍不得吗?” 于谦尴尬地说不出话,孙尚琂笑道:“兄台莫要为难我们这位朋友了,他身无长物,还要上京赶考,这草席在他路上还有安寝之用,若不嫌弃,我们这还有旧布一张,借你一用可好?”说着用剑指向了旁边支架上的大布。 年轻人看着点点头。 孙尚儒已经擦拭完自己的银枪,又看着年轻人的银枪看了许久,当下两人一对视,同一时刻,两人极为默契地将手中银枪抛向对方。 孙尚儒收到枪的那一刻,立即将银枪横在胸前,仔细观详,这杆一枪比自己的枪稍长一些,枪身更细,重量却是不轻,通体银白,似是镔铁打造,表面又镀了一层银钢,枪身并无复杂纹刻,枪尖更细,四棱八面,整体更像一支弓箭。 孙尚儒不由得赞叹打造这杆枪的匠人的妙手。 年轻人看着孙尚儒的银枪,虽为两截合一,但通体的龙纹雕刻极是精美,枪身较重,用内力一试探便知这铸造之材都是世间鲜有,可遇不可求之物,虽然方才他一枪刺入了丁天虎的腹部,但枪身经擦拭后并无半分血迹,稍稍掂量舞动一下,便知这是当世难得的神兵。 两人互相看完银枪后,又互相抛回,年轻人向孙尚儒问道:“小公子这杆银枪绝非凡品,定然是名家大师门下,请问公子名姓?” 孙尚儒淡然道:“在下孙尚儒,你的枪做工也很精湛,整体枪身没有丝毫多余雕饰,大巧不工,了不起。” 年轻人听到是孙尚儒的名号,向他行了一礼,孙尚儒见这么傲慢的人居然对自己这么客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年轻人说道:“抱歉,抱歉,方才孙大公子报出自家名号之时,我早该想到了,前些日子,孙小公子一举荡平了龙王山,救下了数十位少女,如此英豪,在下钦佩。” 孙尚儒一听这话,笑道:“你说这事啊,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也没什么,过去很久了。” 年轻人笑笑,孙尚儒问道:“诶,既然我哥哥姐姐的名字你都知道了,那你叫什么啊?” 年轻人笑道:“在下徐子龙。” 在场的孙尚俍、孙尚琂和柳湘凝一听,齐齐地看向徐子龙。 孙尚儒知道了徐子龙的名字,当他是朋友,向他介绍了于谦,还有柳湘凝。 当徐子龙看向柳湘凝的时候,顿住了,手握银枪向柳湘凝行礼,柳湘凝回礼。 孙尚琂惊讶,眼前这个嚣张到没边的小子居然对柳姐姐这么恭敬。 徐子龙对柳湘凝说道:“想必这位姑娘也是哪位高人门下吧,我距离姑娘起码五步,但也能感觉姑娘周身气息浓郁却不霸道,当真难得,适才这贼人作乱,我看姑娘最先察觉,却并未出手,一直抚着腰封,想必腰间也是一柄碰不得的利刃吧。” 柳湘凝笑道:“徐公子过奖了,公子如此少年英雄,真不负中山王英名!” 徐子龙见柳湘凝这般言语,更是敬重。 接着孙尚儒向徐子龙介绍朱棠,刚要说话,徐子龙直接说:“这位在下认识,不过不熟。” 说着徐子龙用内力将支架上大布收了过来,将丁天虎的尸体随意一裹,径直离开。 孙尚儒不明所以,愣愣地看向了徐子龙的背影,又看了看朱棠,朱棠尴尬地低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这时,忍了半天的孙尚琂出口骂道:“哼,这个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狂妄,等下回没有这些破事了,我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哼——” 孙尚俍笑道:“别逞强了吗,小琂,你可打不过他。” “大哥——”孙尚琂撒娇地看向孙尚俍。 孙尚儒则问向孙尚俍:“大哥,你知道这个人吗?刚才他一报名号的时候,你,师姐还有我姐都有点震惊,他是谁啊?” 孙尚俍向他解释道:“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第77章 郊外婆孙 孙尚儒听着孙尚俍这句话,再看了徐子龙远去的背影,沉默。 孙尚俍解释道:“小儒,他是大明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的后人,上代魏国公徐辉祖的孙子。” 孙尚儒不敢置信,眼神惊讶:“啊,大哥,他还是官宦子弟啊?” 孙尚琂此时也看向孙尚俍。 孙尚俍点点头,继续说道:“是啊,他出身高贵,幼年时据说就有很高的习武天赋,后来不知怎的就涉入了江湖,专门官府或武林名家的海捕文书猎人头为生,只不过他武功高强,他又有魏国公这样的家世爵位作背景,所以一般的江湖仇家也不敢找他家人寻仇。” 孙尚儒又问道:“诶,等等等等,大哥,那他出身豪门,应该是不缺钱,要什么有什么,那他干嘛还要猎人头谋生呢,难不成是为了好玩,游戏江湖?” 孙尚俍摇摇头,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他的祖父徐辉祖当年继承了徐达的爵位,后来燕王起兵靖难,因为当时的燕王妃是徐达的长女,也是徐辉祖的姐姐,所以建文帝及一干朝臣对徐辉祖有些防范,等朱棣大军纵横江北以后,才把军权放给了徐辉祖,可早已为时已晚,燕军攻入南京后,徐辉祖率领城内的残兵与燕军巷战,自然兵败,等到后来朱棣清算建文旧臣的时候,徐辉祖本也在列,得亏是徐皇后求情,又念及中山王长子不能绝后,所以未曾清算徐辉祖一脉,但也将徐家软禁了起来,虽然保留了爵位,但毕竟关系微妙,徐辉祖在朱棣登基几年后便死了,当时的徐子龙差不多才十岁,原先深得祖父宠爱,可这一变故也让年幼的徐子龙心有芥蒂,他成年后便常年离家,不受朝廷的俸禄和赏赐,专以猎人头为生,或许也算是发泄心中不满吧。” 孙尚琂了然,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说他怎么会这么目中无人,一件事压在心里十几年,自然也会和常人不太一样。”接着孙尚琂又问道:“诶,大哥,那徐子龙虽然不想受这爵位,但毕竟家世和爵位仍在,那他是不是就是本代的魏国公啊,下次见面,咱们是不是还要喊他一声国公爷啊?” 孙尚俍看着他笑了笑:“还不至于,本代的魏国公还在世,是徐辉祖的长子徐钦,只不过因为徐辉祖当年的事,这徐钦倒是极为低调,一向深居简出,甚少露面。” 孙尚琂点点头,笑道:“大哥,咱们运气还真是好,这不刚一出门就认识了个倒霉的达官贵人。” 孙尚俍则是看向孙尚琂:“我还没说你呢,让你出去看看情况,你怎么还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害得于先生受这无妄之灾。” “哎呀,大哥,你又说我!”孙尚琂被孙尚俍的话讥地跳脚。 “唉,无妨,无妨,在下也是万幸,上天保佑,阿弥陀佛。”一旁的于谦听了半天,柳湘凝已给他的脖子涂上了些许的金疮药,等到这句话时,于谦赶忙宽慰孙尚琂。 孙尚琂看着书呆子的举止和话语,反讽道:“呦,你这书生没事了,刚才我看你不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吗,这会儿不跟佛爷客气了?” 于谦笑着走上前,对着弥勒佛像拜了拜,说道:“那也没准,等将来哪天我真信了佛的时候,那我一定跟佛爷好好客气客气。” 孙尚琂看着他笑道:“懒得和你打嘴仗,你没事就好了,不过你被丁天虎刀架在脖子上的那几句话,说的还挺有男子气概的,你这读书人倒也确实不简单。” 于谦笑道:“孙姑娘,过奖过奖。” 一阵玩笑话后,孙尚俍说道:“好了,此处已事毕,咱们将这处血迹打扫一下,虽是破庙,但也是佛门净地,之后咱们便赶路吧,于先生,你的旅资已经耗尽,此去京城还有数百里,我们还有一些盘缠,你别嫌弃。” 于谦道:“无妨,无妨,我之前说过了,这一路的驿站会给我们这些考生安排食宿的,这天大的便宜不能不占,孙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孙尚俍见状也不再勉强。 众人将屋内地面上血迹清洗干净,再将陈设稍稍收拾了一下之后,于谦先行离去。 看着于谦的背影,孙尚俍还是有些担忧,叹息道:“这长路漫漫,他这一介书生,身无分文,这一路的驿站相距甚远,驿卒们怕也是敷衍,只怕他到不了京城就在半路上饿死了。” 孙尚儒走向大哥,笑道:“大哥,你别担心了,这书呆子就是别扭又嘴硬,不过我已经偷偷在他的箱笼里放了一包碎银子了。” 孙尚俍闻听这话,放心了许多,笑着看向孙尚儒。 孙尚儒又说道:“不过,他要是再遇到什么乞丐啊,逃难的人,再把银子散出去,我可就管不了了。” 孙尚俍笑道:“这人确有大才,不光文章写得好,对朝廷局势,边境关系这些国家大事也有独到的看法,希望他能高中,日后若是不走歪路,一定会是国家栋梁。” 孙尚儒看着大哥对于谦这般赏识,笑着说:“放心吧,大哥,就他那个驴脾气,性情又有点喜怒无常,想骂什么便骂什么,估计那些当官的想拉拢他,都得被他一顿臭骂。” 孙尚俍看着自己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孙尚琂问向孙尚儒:“小儒,你刚刚给于谦的银子从哪拿的,我这里好像钱不对啊?” 孙尚儒坦然道:“哎呀,姐,你不用找了,就是趁你不注意,从你包里拿的银子。” “臭小子——”孙尚琂气得跺脚,追着孙尚儒打。 孙尚儒逃了两圈后,停下来又说道:“姐,我反正是没钱,你把我打死了,这钱也回不到你手里啊。” 孙尚琂哭丧着脸:“姑奶奶这两天真是撞了邪了,被你们三个连翻的气我,哼,收拾东西,出门——” 这话引得庙内所有人哄堂大笑。 众人收拾好行李后,出门准备上马,这时,孙尚俍凑到朱棠身前,低声问道:“阿棠,你认识徐子龙?” 朱棠被他这一问又心虚了,无奈道:“孙大哥——” 孙尚俍笑道:“好吧,好吧,你还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我知道你很不简单,等你想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听。” 朱棠思虑了一下,对着孙尚俍说道:“孙大哥,等到了京城,到了京城,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好吗?” 孙尚俍笑着看着朱棠,点了点头。 此时已是晌午,阳光明媚,众人继续策马向北奔去。 连续赶了十几天的路程,孙尚琂也渐渐习惯了野外露宿的生活,再未叫过苦,这一日,马跑得累了,他们一行人放慢了速度在马上闲聊。 孙尚琂向孙尚俍问道:“诶,大哥,这几天我想了想那个于谦说的话,感觉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啊,我感觉这皇帝老儿目前也不会动夏大人,那咱们还去京城吗?” 孙尚俍想了想,再看了眼朱棠,说道:“要不还是去吧,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去京城看看也好,或许真的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呢。” 孙尚琂点点头,同意:“那也好,反正咱们现在回金陵也没什么事做,这趟出门,我还没玩够呢。” 柳湘凝看孙尚琂这样说,故意吓唬她说到:“孙家妹妹,你要是这么贪玩,那我就找个差不多的时机先回兰香谷了。” 孙尚儒和孙尚琂一听吓了一跳,孙尚儒立时说道:“师姐,你别听我姐瞎说,咱们还是要去京城的。” 孙尚琂也附和道:“哎呀,柳姐姐,你别吓我嘛,我随便说着玩的。” 柳湘凝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们了,唉,咱们今天走到好像是小路,这四野都很荒僻,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方落脚吧?” “嗯,师姐,交给我吧。”孙尚儒点点头。 孙尚俍打量着这四周,确实四野茫茫,人烟稀少,道路确实很宽敞,一路走来,只是陆陆续续看到几户人家。 朱棠看了一下,说道:“几位哥哥,姐姐,按路程来算的话,咱们已经到了河南境内好几天了,这一处应该是某座城的郊外,离主城可能有些距离,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这么荒芜。” 孙尚琂说道:“哎呀,偏僻就偏僻吧,反正露宿的日子我也习惯了,咱们的粮食清水都足够,今天一晚上绝对能对付过去。” 几人闻声继续向前走。 这时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女童,迎面走了过来,老人家步履沉重,而那女童似乎也很是虚弱,两人徒步而行,走得很是艰难。 柳湘凝目测了那女童一会儿,感觉她似是染了病,跳下马来,走到两人面前,对着老婆婆说道:“老婆婆,我是路过的大夫,这是您的孙女吗,她是不是病了?” 老婆婆笑着回道:“这位姑娘,这是我的孙女,她爹服徭役去了,好几年没回来了,她娘身体不好,前年就没了,家里就我和我孙女了,前些日子,我孙女染了怪病,家里又穷,看不起大夫,好在红炎圣母降世,福泽众生,我今天特意带着孙女去求红炎圣母的大弟子赐福的,已经有了救她的法子了?” 柳湘凝闻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第78章 病童 柳湘凝再看了一眼那个女童,笑脸继续问道:“请问老婆婆,你说的是什么法子啊?” 老婆婆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两张黄纸,上面似是用朱砂画了什么符,老婆婆对柳湘凝说道:“姑娘你看,这是红炎圣母弟子赐给我孙女的符,回去烧了以后,这纸灰兑在水里喝下就能药到病除了。” 柳湘凝知道这老婆婆已是深信此法,不想正面冲突,继续说道:“老婆婆,这生病好像更应该吃药吧,我是大夫,让我给这妹妹看看,我还有些药丸,等到了城里,我再买些草药——” “去,你这姑娘居然连红炎圣母说的话都不信,我老人家是亲眼见到病入膏肓的人喝了这红炎圣符的水被治好的,哼——”柳湘凝正想摸那女童的脉搏,被老婆婆一把推开,还被她没来由地吼了一顿。 那老婆婆带着孙女继续走,继续念道:“孙女乖,奶奶带你回家去,回家了奶奶给你治病,红炎赐福,药到病除,回家,回家。” 柳湘凝起身,并未生气,只是看着这对祖孙。 其余几人也下马走到柳湘凝身边,刚才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孙尚儒看着那对祖孙的背影说道:“这老婆婆怎么这般迷信,不相信大夫的话,却相信一些江湖变戏法的鬼话?” 孙尚琂看着说道:“我看不是什么变戏法的,估计是一些巫医神棍,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骗钱骗财,现在居然连人命都敢骗,真是可恨!” 朱棠听到那老婆婆说道“红炎”二字,心下骇然,大叹了口气:“恐怕这还不是什么一般的江湖神棍,那老婆婆方才说到红炎圣母,恐怕这里也开始有了红炎教的教徒。” “红炎教?”众人看向朱棠。 朱棠解释道:“这红炎教是近几年流传开的民间教派,教中以红炎圣火为尊,教义是红炎圣火降世,驱散人间疾病苦难之类的,据说教主自称为红炎圣母,道术仙法极为高深,还传说有什么撒豆成兵,杯水降雨这些神通之类之类的,反正传的神乎其神,这红炎教教众三教九流,范围极广且教徒无数,其核心的弟子或教徒身穿红衣红袍,腰间系黑带,常常以红炎圣母嫡传弟子自居,四处传教,弄一些变戏法的玩意愚昧百姓。” 孙尚琂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元末的时候,各地的枭雄也纷纷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有瓜葛,什么明王降世之类的,但是他们很多宣传的话,变得戏法都是些小把戏,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呢?” 孙尚俍说道:“小琂,你这几年一直生活在玉琼宫和金陵城,都是繁华法治之地,你当然不知道,像这样的荒野偏僻之地,民生穷困,交通也很不便利,更不用说有朝廷官员主政教化,所以这种地方的人大多目不识丁,遇到些急事疾病,来往城镇都极很困难,更何况他们多是穷苦之人,遇到一些福荫福报的说才,再被一些眼花缭乱的戏法唬一唬,自然便会深信不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孙尚儒又问道:“那这种教派,朝廷官府也不管吗?” 朱棠说道:“这是自然,朝廷向来禁止这种私教任意传播,许多州府对这红炎教一类的教派严加打压,所以除非是像这样的荒僻之地,否则红炎教的人是不会大张旗鼓,公开露面的,只是奇怪,这红炎教是发源于山东一带,居然这么快就传到河南来了。” 柳湘凝对着众人说道:“这什么红炎教的,我并不关心,我只是担心那小女孩,若是真的喝下这纸灰水,病情会更加严重,我们不如跟上那对祖孙,伺机救治那小女孩。” “好!”众人齐声应和。 孙尚儒问道:“师姐,你方才看了那小女孩,能确定她是什么病吗?这里离陈州好像还有不少距离,我的马快一些,我先去城里买上一些药材,备用。” 柳湘凝点点头说道:“我并没有摸到那女孩的脉搏,但是目测下来,她极有可能是长期挨饿导致的体虚和气血不足,再受了风寒,一下子病倒成这样的,你去买一些治风寒和补气血的药,再买一些稻米和果蔬,我到时候切过脉后再慎重用药。” 孙尚儒答道:“好,我知道了,师姐!” 孙尚琂又补充道:“小儒,我沿路会刻下琂字作为记号,你密切留意一下,这里也没几户人家,我想你也是很好找的。” 孙尚儒点点头,骑上马向陈州城方向奔去。 其余几人暗自跟上那对祖孙。 晚间,在这老婆婆家中,仅有一间茅草屋,房内点了一盏菜油灯,很是昏暗,那女童虚弱地躺在土炕上,被婆婆盖上了两床破被子和所有的衣服,额头冒汗,不时地咳嗽几声。 老婆婆对着菜油灯跪地,念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咒语,之后,取来一碗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两张黄纸符,取出一张,对着油灯虔诚地拜了拜,将纸符靠近靠近油灯,点燃后手持着放在水碗之上,黄纸焚烧的灰烬一点点落入碗中,等黄纸烧到一大半的时候,脱手,老婆婆又用筷子搅拌一下,端着水碗来到女童面前。 女童此时已是有气无力,虚弱的声音对着婆婆说道:“奶奶,我不想喝这个,我好难受!” 老婆婆一听这话,脸色一下恼怒:“你这娃娃,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可是奶奶好不容易求到的红炎圣符,奶奶手里端着的可是圣水,你喝了身子就好了,奶奶还能害你吗,喝——” 女童无奈只得喝下一口。 老婆婆再催促道:“喝干净,还有不少呢,喝了身体就好了。” 女童满脸难受地强行将那一碗“圣水”喝了下去。 这时,柳湘凝等人刚刚找到这户人间,凑在窗前偷偷一看这情景,着实吓了一跳。 那女孩喝下那碗污水不久,便即床上翻滚打转,难受地大叫道:“奶奶,奶奶,我肚子好难受啊!” 老婆婆一脸淡然,安慰孙女道:“你放心,这是这圣符起作用了,红炎圣母的大弟子说了,你身上有邪气,正要靠这红炎圣火烧一烧,驱尽了邪气,你的身体就好了,没事,孙女,熬过去就好了。” 那女童肚子难受得直叫,不一会儿便昏厥了过去。 老婆婆这一看吓坏了,一时手足无措,但突然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一张符,便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可能是这邪气太盛了,一张符不够,再来一张就好了。” 说着老婆婆又从水缸里舀上一碗水,将第二张符放在油灯上点燃。 此时,门外的众人再也看不下了,柳湘凝踢门而入,径直走向那女童身边。 老婆婆被这突然闯入的几人吓坏了,急忙求饶道:“几位大爷,你们是来要债还是打劫的,我们家你们也看见了,根本没什么之前的东西,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放过我和我孙女吧,求求你们了。” 说着老婆婆边拜边磕头。 孙尚琂扶起老婆婆,对着她说道:“你放心,婆婆,我们不是坏人,你看看你孙女都病成这样了,我们是来救她的。” 而此时,柳湘凝掀开了女童身上所有的被子和衣物,让她趴着,手指探入女童口中,另一只手拍着女童的背部,轻声说:“小妹妹,别怕,把刚刚喝的东西吐出来。” 女童在柳湘凝的催吐下,吐出了不少污秽之物。 老婆婆一见这情景,急了:“你们干什么,这可是红炎圣水,用红炎圣母的血绘制的圣符,有大法力的,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孙女,快放开我孙女——” 孙尚琂也没好脾气,吼道:“你这老太婆,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们到底是在害你孙女还是在救她。” 柳湘凝见女童将胃中秽物吐尽后,又打了两次水,灌下去,再催吐了出来,连翻折腾了两三次,女童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老婆婆一见孙女这般模样,以为孙女已死,立马大哭骂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天杀的贼人呢,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啊,害死了我孙女,这可要我咋活啊?”老婆婆哭着,眼神又充满了杀气,吼道:“我老太婆今天和你们拼了——” 说着老婆婆起身冲撞向孙尚琂,朱棠和孙尚俍分别拉住老婆婆的两肩,阻拦。 孙尚琂虽然对着老太婆很是气恼,但不想害她性命,只是用手将她拦住,毕竟是练武之人,老婆婆被她制住之后,也不好动弹。 柳湘凝给女童摸完了脉,看向老婆婆,吼道:“够了,你孙女没死,一会儿她就能醒了,你要不醒就好好看着。” 说完柳湘凝不想再搭理这老太婆,提上一口真气,给女童渡了过去。 不过片刻,孙尚儒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屋内众人与他面面相觑。 孙尚儒看着屋内这一团乱糟糟的样子,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这个样子?” 第79章 甘露村旧事 眼见孙尚儒买了药材和食物回来,柳湘凝丝毫不理会老婆婆凶恶的眼神,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将东西放在桌上。” 孙尚儒照做,柳湘凝查看了所采买的药材,大致充足,便即拿出自身手帕,用手掂量了几味药材,包在手帕里,再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这包药材,你拿去煮,三碗水烧成一碗水大概就行了,要快。” “好!”孙尚儒从柳湘凝手中接过药材,赶忙跑向灶台,这家人虽不富裕,但好在还有些稻草和一口小锅,孙尚儒赶忙打水,生火,忙着煮药。 这时,老婆婆似乎感觉到这伙人并无那么强烈的恶意,只是看着床榻上的女童,低声啜泣道:“孙女,孙女啊,孙女——” 孙尚儒着急救人,生火煮药之后,又运劲向灶口一推,火势瞬间变旺了许多。 柳湘凝又摸了摸女童的额头,很是发烫,知道她必是发热,又吩咐朱棠打水帮忙。 待孙尚儒将药草熬好,端过来,柳湘凝扶着女童坐立起来,掰开她的嘴,一点一点将汤药往女童嘴里灌下,完事之后,扶着她躺下,又换了一块冷毛巾。 众人看着这女童可怜的模样,再看着这满眼泪花的老婆婆,先前的气恼一扫而空,只盼望着这女童尽快苏醒过来。 孙尚琂见这老婆婆也不折腾之后,放下了手,点了这老婆婆的昏睡穴。 这家人连凳子都没有几个,其余人只得随意找地方坐下,柳湘凝坐在床榻上,时刻关注着这女童,时不时地摸一下女童的额头,换一下毛巾。 这一夜,除了被点了昏睡穴道的老婆婆和昏迷的女童,孙尚儒一行人几乎都没好好睡下。 第二天清晨,眼见大家折腾了一晚上,孙尚儒独自到灶台,取出昨日买的食物,洗米下锅,熬煮了一些青菜粥。 炊烟正起之时,那女童渐渐苏醒了过来,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总算有了意识和力气,看着床榻旁的柳湘凝,轻轻呼唤了一声:“姐姐。” 柳湘凝耳力精锐,一下子看向了女童,笑着道:“小妹妹,你醒了啊,还难受吗?”一边说,一边摸向女童的脉搏,再摸了摸女童的额头,总算放下了心。 女童微弱的说道:“姐姐,你们是谁啊,为什么会来我家里啊?” 柳湘凝温柔地说道:“姐姐是大夫,看你生病了,来给你治病的啊!” 女童看着这个温柔美丽的姐姐,很是亲近,笑了笑,但又意识到什么,脸色艰难地说道:“姐姐,可是我们家好穷,爹爹好多年没回来了,我和奶奶没有钱的,我们付不起诊费的。” 柳湘凝笑道:“没关系,小妹妹,姐姐不要钱,姐姐很喜欢你这小妹妹,所以姐姐给你治病不要钱。” 女童笑着说道:“谢谢姐姐,咦,姐姐,你看到我奶奶了吗?我一醒来就没看到她,奶奶最疼我了,她要是看不到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柳湘凝点点头,看向了孙尚琂,此时,其余人都从打盹中醒了过来,孙尚琂一下子解开了老人家的昏睡穴。 那老婆婆一觉醒来,似乎还来不及回想到昨夜之事,只见病床上的孙女苏醒了过来,慢慢笑着向女童走了过去,见到女童已有力气说话,脸上也没有痛苦之色,立马喜笑颜开,跪地拜谢,自言自语道:“谢谢,多谢红炎圣母保佑,多谢明尊护佑,救下了我这孙女 一命,多谢红炎圣母保护——” 孙尚琂见这入了魔的老太婆,又是气不打一出来,对着她吼道:“你这老太婆,你仔细看看,是我们家柳姐姐救了你家孙女。” 老婆婆听着这声音,再看向了眼前众人才回想到昨夜之事,一时心慌,害怕他们有歹意。 这时柳湘凝平心静气地对老婆婆说道:“老婆婆,我们不是坏人,你家孙女是之前长期挨饿,身体虚弱贫血,前几天又受了风寒,一时支撑不住才生病的,我们已经给她喝了一些药,她暂时已经退烧了,再喝几服药,休养几天便会好的。” 老婆婆一脸不相信,看着眼前这些人,还是有些防备。 孙尚俍将这老婆婆扶起身,扶着她坐在了凳子上,温声说道:“老婆婆,如果我们是坏人,或者想伤害您和您孙女的性命,昨夜您睡着的时候,我们直接一刀了结了两位不就可以了吗,又何必这般曲折,折腾这位小妹妹呢?” 老婆婆想想这年轻人说的话确实有理,又看他们衣着光鲜,面容很是和善,忐忑问道:“几位真的不是红炎圣母派下凡间来救我们孙女的?” 孙尚琂一听着老太婆还是这般固执,又是生气,刚想回嘴,被柳湘凝拦下了。 柳湘凝温和地对老婆婆说道:“婆婆,我们和您说的红炎圣母没什么关系,就是普通的过路人,昨天傍晚,我和您在路上遇见过,当时我还想拿些药给您孙女看病呢,您忘了?” 老婆婆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姑娘,再看这些人没有歹意,语气态度也放得温和了些。 这时,床上的女童躺着说道:“奶奶,别怕,我觉得这些哥哥姐姐都是好人,我现在身体不难受了,头也不晕了。” 老婆婆听到孙女没事之后,这次卸下了心理防备,跪在地上给满屋的人磕头:“谢谢各位恩人,谢谢,谢谢恩人救我孙女的性命,老身给你们磕头了——” 见这情况,所有人都赶忙搀扶着老婆婆起身,老婆婆双眼红润,再无之前的凶恶之气。 柳湘凝则向老婆婆问道:“婆婆,您为什么这么相信这什么红炎圣母之类的传说呢,您这村子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老婆婆看着众人,说道:“几位都是好人,老身是知道的,只是这红炎圣母大弟子的神通,老身是亲眼见过的,我们村先前得了重病的余老丈,当时病的都快死了,下不来床,离归天就差一口气了,他那儿子把余老丈背到了红炎圣母弟子座前,那法师便即开坛做法,取出两张符,对我们说红炎圣火即将降世,将会带着我们这些苦命人驱除邪恶,过上好日子,还说那黄纸符是用红炎圣母她老人家的血绘制而成,蕴含大法力,能帮人起死回生,反正之后他还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后来那法师将黄纸符烧了,纸灰掺和在水里,给那余老头灌了下去,不消片刻,就见余老头立马好转了起来,能下地,能说话,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孙尚儒一边煮着粥,一边听着这些荒诞的事,冷笑两声。 老婆婆见众人的眼神一股轻蔑,赶忙说道:“老身没有骗几位,这些真的是我老太婆亲眼见到的。” 柳湘凝点点头,后又问道:“老婆婆,我相信您,那您不妨说说,这些红炎圣母之类的人是怎么来你们这村子的,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不光是您,好像还有很多人相信这些传闻。” 老婆婆卸下了防备,自然当做闲聊,说道:“我们这个村子叫甘露村,名字起得好,但是一直很穷,我们这里离最近官府所在的陈州都要好几十里地呢,这路远,地又少,官府里的人一年来不了两三次,村里穷的连教书的先生都搬走了,村民们只能随意种点粮食蔬菜什么的,赶上丰年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前些年好像听说要打仗,把村里的年轻男丁都征走了,我儿子也就是我孙女她爹也被征走了,再没回来过。这样,村里的男人一走,村子就更穷了,好多人没活头了,就渐渐搬家,人也越来越少,这样一来,官府里管事的,做买卖的,来的就更少了,反正是越过越穷。” 孙尚琂不解问道:“那这些和这什么红炎教有什么关系?” 老婆婆继续闲说道:“唉,正因为越过越穷,村里有见识,识字的人一少,就剩下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和一些小娃娃,老人和孩子嘛,最容易得病,可去城里路远不好走,而且家家户户一个比一个穷,哪有钱去城里看大夫,所以得病了就只能硬挺着,熬过去就好,熬不过去就是命,也没办法,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穿大红衣服的人,他们对人很是和善,帮村里的老人看病,还给我们粮食,我们自然对这些人很是感激,突然有一天,他们当中为首的那人说他是红炎圣母的大弟子,来我们村就是帮我们解救苦难的,他们帮了我们那么多,一开始就有一些人相信了他们,后来那大弟子法师又开坛做了几次法,施展了好些神通,所以村里面信他们的人就越来越多,我本来也不是迷信之人,可当我看见余老头起死回生之后,自然也不得不信了。” 孙尚琂听这话又有些生气,正要说话,柳湘凝和孙尚俍同时制止了她,孙尚俍将孙尚琂拉至一旁,对她说道:“这位老人家看来对着红炎教是深信不疑了,你言语相激可能只会再次激起老人家对我们的敌意,先不做声,看老人家怎么说吧。” 孙尚琂点点头。‘ “好了,再聊也要吃饱肚子吧,我们大家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再说——”孙尚儒将锅里的粥盛了起来,端上桌。 第80章 蛰伏 那老婆婆似乎许久未曾吃过一顿饱饭了,看着这一大盆青菜粥,有些激动,满脸笑意,甚至流下了口水。 孙尚儒笑了笑,将洗干净的碗分给众人,又最先给老婆婆舀了一碗粥,老婆婆看着孙尚儒,很是感激。 孙尚儒笑着回应,说道:“婆婆,先喝粥吧。”接着看向床上的女童,问道:“小妹妹,饿了吧,喝点粥吗?” 女童笑着说道:“嗯,谢谢哥哥。” 柳湘凝盛起一碗粥,吹了吹,慢慢扶着女童喝下,女童似是很是喜欢柳湘凝,对着她笑了一下,柳湘凝轻轻地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老婆婆吃的有些急,朱棠拍了拍她的背,说道:“老婆婆,您慢点,我们买的食物有很多,有大米,面粉,青菜,还有猪肉和红枣,这几天都够吃了,您慢一点,饿坏了,得慢慢吃!” 老婆婆笑着点点头,大家都同情地看着这老人家。 老婆婆见众人都没吃,赶忙说道:“几位恩人,你们也吃啊,来来来,别客气。”说到到此处,突然想到了什么,尴尬道:“呵呵,几位都是好人,救了我家孙女,这粥也是你们买的,老身倒是不客气了,真是抱歉,呃,老身家几位也看见了,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 “老婆婆,不必客气!”孙尚儒赶忙打断老人家的话,说道:“其实也是小事,就当听您讲故事解闷了,您吃饱了,我们再好好听您讲故事!” 老婆婆笑着点头:“好,好,谢谢几位恩人,谢谢!” 其余人听着这些事,心下感叹,并无多少胃口,都只简单喝了一碗粥。 老婆婆吃完饭,问道:“好了,老身吃好了,几位还有什么想问,尽管问吧?” 而这老婆婆方才已经说的很详细,无从问起,这时,孙尚俍问道:“既然如此,婆婆,不妨您告诉我们,这些红炎教的人都有哪些神通?” 老婆婆说道:“这起死回生之术,老身方才和你们说过了,这位法师还有斛米成千之术啊?” 孙尚俍不解,问道:“婆婆,这是什么门道?” 老婆婆笑着说:“这法子可神了,一般门下的信徒给这位法师奉上一碗米,在这位法师的做法之下,这一碗米就能变成一斗甚至一桶这么多呀,而且是当场做法,当场取验,好多人家都得了这样的利好啊,不过这法师也说,此法等同于向天借米,太伤功力,所以每月也只能施展一次,当然了,这法师还有很多术法神通呢,说不完,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孙尚琂无奈道:“婆婆,您真的相信这些玩意,您真的相信就凭两张鬼画符的东西,烧了喝下肚子就能药到病除,百毒不侵?” 老婆婆被孙尚琂这一问,确是为难,勉强说道:“几位,这怎么说呢,那些神通都是老身亲眼见到的,可几位不求报答地救了我家孙女也是事实,这两边,我老太婆都难以抉择呀,其实说实话,没认识几位之前,老身倒宁愿相信这些能救我们穷苦百姓的东西!” 这话一说,顿时所有人都无言以对,并不是生气这老婆婆的愚昧无知,只是感觉有心无力,尤其是朱棠,看着老婆婆,脸色更是难受。 这时孙尚俍又问道:“好吧,婆婆,这些咱们就不辩嘴了,您刚刚说的这些红炎教的神通都是他们开坛做法的时候施展出来的吗?” 老婆婆说道:“是啊,这位红炎圣母的大弟子每月初一、初七、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这几天都会在我们村外的大槐树旁搭设祭台,开坛做法,我们村好些人信呢,都会向祭台虔诚祭拜,恭候法师做法。”老婆婆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哦,对了,后天,后天是初七,按惯例,他们后天晚上子时,就会在大槐树旁那边做法的。” 孙尚俍点了点头,又向老婆婆问道:“老婆婆,那你们村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生人落脚的,比如什么破庙之类的?” 老婆婆摇摇头:“哎呀,这位公子,我们村这么穷,哪里还有庙啊,就算有这些年下来也早已破败不堪了。”老婆婆又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在我们村的西面,还有一个老旧的戏台子,很多年没戏班子来唱戏了,不过这戏台子当时是用砖瓦砌起来的,现在还没塌,勉强能遮风避雨。” 孙尚俍点点头,笑道:“好,多谢婆婆,在下知道了。” 老婆婆疑惑地问:“公子要是想要落脚,住在老身家里也可以啊,难道公子嫌弃,可就算老身家贫一些,也总比那漏雨的戏台子好多了吧?” 孙尚俍笑道:“婆婆,您多虑了,我们这么多人住在您家里,您这一天怕是要忙上忙下,您年岁大了,我们怎么能让您这么操劳。” 老婆婆说道:“公子这话说的见外了,几位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治好了我孙女的病,还留下了这么多吃食,老身怎么也要招待一下几位啊。” 孙尚俍笑道:“婆婆,您太客气了, 过几天吧,过几天我们再来。” 过一会儿,众人将碗筷收拾洗净之后,纷纷收拾行囊,朱棠拿出一包散碎银子递给老婆婆说道:“婆婆,我们出门走得急,没带更多的盘缠,这些您先用着,若是以后有机缘,我们再来看您。” 老婆婆看着朱棠手里这么多的银子,连忙拒绝:“诶呦,真是折煞老身了,几位是贵人,已经帮了老身这么多,老身哪敢还收你们的银子啊,多谢公子,老身不敢收!” 朱棠说道:“婆婆,你孤身一人带着小妹妹,日子过得艰难,可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啊,家里要买米,看病要找大夫,天冷了要棉被木炭,都要钱的,您收着吧,总要熬到您儿子回家不是?” 朱棠这句话直接打到了老婆婆的心坎里,婆婆眼泪瞬间掉落下来,不再拒绝,结果朱棠手中的包裹便要下跪,众人赶忙过来搀扶。 一向不太喜欢这个老太婆的孙尚琂也说道:“婆婆,您别这样,我们以后还会来看您的,这小妹妹这么可爱,等过几年一定能长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到时候您看着您孙女出家,我们也许还来喝一杯喜酒呢,呵呵呵呵!” 这句充满希望的话让老婆婆喜笑颜开,众人也哄堂大笑,老婆婆眼含着泪对几人感谢,然后问道:“哎呦,瞧我这脑子,上了岁数了就是不够用,几位至少告诉老身你们的名姓,要是日后孙女问起来,我也好告诉她,心中感怀啊!” 朱棠接话,笑着对老婆婆一一介绍了满屋的众人,孙尚儒笑着看了看婆婆,又看向了柳湘凝。 柳湘凝刚刚抚着女童睡下,对着孙尚儒说道:“小儒,我就在这婆婆家住下了,这小妹妹的病还没完全好,还需要人照看,婆婆年纪大了,手脚不便,怕是也要人照顾,我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孙尚儒和孙尚俍均点点头,孙尚俍还和柳湘凝眼神对视,默契回应了一下。 说着孙尚俍几人离开老婆婆家,骑上马往甘露村西边走去,孙尚琂问道:“大哥,咱们干嘛不在那婆婆家住下,就算拥挤一些,打个地铺什么的也就对付过去了。” 孙尚俍解释道:“小琂,你看光是这位婆婆就对红炎教信仰到如此狂热,这村中不知还有多少村民像这位婆婆一样,而且红炎教的那些人,咱们还没正面接触,也不知道他们在此地有多少人,说不准这村里还有不少红炎教的探子眼线之类的,万一我们和红炎教的人起了冲突,甚至动武,保不准那些人肆意报复婆婆一家,我们搬出去至少不那么扎眼。” 孙尚琂点点头说道:“哦,这样啊,难怪柳姐姐要留下来,真的是以防万一。” 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找到了那处破败的戏台子,确实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都倒塌了一些,几人已经习惯了野外露宿的生活,倒没怎么在意,孙尚琂轻车熟路地收拾好地铺,孙尚儒则在一旁生火做饭。 这时,朱棠对着天空凝望很久,孙尚俍看着走了过去,问道:“阿棠,你在想什么?” 朱棠叹息道:“孙大哥,我在想,我们留给那老婆婆的钱其实不算少,你说那些钱够她和她孙女过完下半辈子吗?” 孙尚俍也是感叹,摇摇头:“怎么可能啊,老婆婆孤身一人,行动不便,那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又这么瘦弱,那些钱要是丢了怎么办,要是被村里的地痞恶霸知道了怎么办,又或者坐吃山空花完了怎么办,谁也没有办法预料,毕竟那个小妹妹的一生还有很长。” 朱棠看了看孙尚俍,不知道说些什么。 孙尚俍看着朱棠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惆怅,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至少目前这段日子,那婆婆和小妹妹还不至于挨饿,至少她们可以好好生活一段时间,道家讲究心静,不要为未知或者尚未发生的事情而烦恼。” 朱棠点点头,看向了孙尚俍,而此时,孙尚俍也同样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第81章 红炎信徒 朱棠看孙尚俍许久不说话,问道:“孙大哥,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孙尚俍反问道:“无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也想对我说?没事,你先说!” 朱棠点点头,问道:“你说,那小妹妹的爹会回来吗?” 孙尚俍没有看他,看向了天空,说道:“我不知道,边塞苦寒,这几年边关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但是小打小闹的冲突时常还是有的,但是,很多被征发的民夫,戍边多年后领了赏钱还乡也是有的,如果不知道是哪一种,我更愿意相信第二种。” 朱棠又说道:“我离开家时,我爹对我说,江湖路远,世间之路大多风霜满身,我其实是在波涛太盛的京城里待够了才出来的,本来以为江湖会有一方安静之地,可自当我从龙王山跟着老大到现在,远的不说,咱们下了武当山才几天,就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前几天那恶贯满盈的丁天虎,现在又有这红炎教的事,似乎无论在哪里,都会无意掀起一番波折。” 孙尚俍淡淡一笑:“阿棠,以你的身世和身份,你要想静或许是永远不可能的,朝堂之上波云诡谲,哪怕是武当山这所谓的世间净土,也有清尘师叔的这一番风波,不是吗?” 朱棠紧张地看向孙尚俍,试探性地问道:“孙大哥,你,你难道猜到了?” 孙尚俍对他笑了笑,摇摇头:“随意猜测而已,我看你平日的言行,所关注的事情,绝非普通商贾之家的子弟,怎么样也该是一位官宦之后吧,只不过你还没有说,我的猜测便不能被证实。” 朱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道:“我——” 孙尚俍打断他,继续说:“无论你是谁,甘露村发生的事,这些前因后果你都看到了,其实天下之大,又岂止一个甘露村,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个甘露村,无数对穷苦的祖孙,我想你是想要做些什么的,我希望以后的你能改变这一切!” 朱棠正色地看向了孙尚俍,点点头,说道:“孙大哥,我知道了!” 孙尚俍又拍了拍朱棠的肩膀,说道:“好了,阿棠,不聊这么沉重的事了,咱们好好休息一两天,后天晚上,咱们还有大事要做呢。” 朱棠终于卸下防备地对着孙尚俍笑了一下,转身。 孙尚琂看着这两人大叫:“大哥,阿棠,你们两个说了这么久的悄悄话,可算来了,饭都要凉了——” 两人笑着走向走向孙尚琂和孙尚儒。 后日黄昏,孙尚儒一行人乔庄打扮成普通村民的装束来到了村口的大槐树旁,孙尚儒看孙尚琂太过漂亮,将她脸上的脂粉洗净还特地给她包了一个头巾。 这一处地势开阔,虽然距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但已有不少身着红衣红袍的红炎教弟子在此忙碌了。 大槐树旁不远处正中,红炎教弟子正在搭建祭台,祭台离地面大概半人高,祭台四周插上了各色旗帜,正中处有一块类似于大纛一般的旗帜,通体朱红其中有两个斗大的大黑圆点,圆点中又分别是丹红色书写的“红”、“炎”二字。 祭台之上还有一张长桌,摆放了五谷,果蔬之类的供品,还有香炉、蜡烛、桃木剑之类的“法器”。 祭台那处红炎教弟子人数最多,均在认真搭建或是打扫,祭台之下一大片空阔的地方,被这些人铺上了数十个蒲团,围绕在祭台周侧,摆放整齐,再往前还有不少红炎教弟子围在入口处,纷纷检查来参拜之人的身份。 此时已临近日落,祭台下方的蒲团上已有不少村民虔诚跪拜,等待法师降临。 孙尚儒等人低调许多,也想混着进去,刚到门口之时,便被红炎教弟子拦住,其中一人问道:“请问几位是哪里人士,似乎看着眼生啊?” 孙尚儒赶忙笑脸说道:“哦,这位法师啊,我们是外村的,听说红炎圣母坐下大大弟子来到了这甘露村,特意赶过来的,你看,我家姐姐犯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怪病,找大夫也看不好,实在没了办法,我们兄妹听说法师来了甘露村,特地来求法师赐符施救的。” 说着孙尚琂咳嗽两声,一脸难受之状。 这门口两人见是一位女子前来求救,又看此时的孙尚琂还有几分姿色,一时歹意心起,微微奸笑着问向孙尚琂:“姑娘是病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呀,要不要我们给你好好看看,嗯?”说着这两人伸出手,在孙尚琂胳膊,手腕等处触摸检查,伺机占一些便宜。 孙尚琂强忍着怒火,装着咳嗽说:“几位法师,我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就是这些时日胸口难受得紧,又一直咳嗽不断,吃药看大夫都不见好,真是难受死了,咳咳咳——” “啊,姑娘胸口疼啊,那可得好好看看——”说着这人居然还想摸向孙尚琂胸部。 孙尚儒知道自家姐姐的脾气,不想打草惊蛇,立即把那人拦到一边,说道:“法师啊,我姐姐以前就有哮喘,最近咳嗽有时候还会咳出血来,大夫说很有可能是肺痨,会传染的,我们一家都愁啊!” 那人一听说肺痨,当即吓了一跳。 这时,孙尚儒又拿出一块银子偷偷塞到那红炎教弟子的手中,低声说道:“法师,您大慈大悲,发发善心,我姐姐的病耽误不得啊,人命关天哪!” 那人手里摸到了银子,态度转变,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进去吧,这里面有蒲团,你们在蒲团上跪下,不要随意走动,不可喧哗吵闹,恭候我们大师姐从红炎圣母那赶来,今天晚上要是轮的到你们的话还好,轮不到就再等七八天吧。” 孙尚儒笑道:“是,是,多谢法师,多谢。” 几人进去之后,孙尚琂此时已是全身真力溢发,孙尚俍赶忙按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小琂,先忍一忍,等过了今晚,我们把这群神棍的鬼把戏拆穿,这几个杂碎,随便你收拾。” 孙尚琂这才忍下了胸中恶气。 不多会儿,天色已全黑,来到此处的村民越来越多了,有些甚至还有衣饰华贵的员外,财主。 孙尚儒等人跪在蒲团之上,只感到晚风微凉,孙尚琂时不时地还得假装咳嗽几声,在这等待无聊的功夫,孙尚琂悄悄问向孙尚俍:“大哥,我之前早就想问你了,你说那老婆婆说的那些神通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当场真的有病入膏肓的人喝了那鬼画符的水就能病好了?” 孙尚俍冷笑一声,说道:“这你还想不明白,其实那人根本就没病,兴许是那人收了红炎教众的钱财又或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些人手里,只得配合他们演戏。” 孙尚琂想了想又问道:“那大哥,他们又是怎么做到一碗米变成一斗甚至更多的,那老婆婆说是亲眼所见,神乎其神的。” 孙尚俍说道“我也是猜的,这做法之人大多衣袍宽大,在里面藏一个米袋应该是不难的,加之又是晚上,光线昏暗,祭台与下面跪拜之人距离甚远,等他们乱七八糟转几个圈,一斗米不就装好了吗?” 孙尚琂听后满是白眼,说道:“哼,就这种街面上骗小孩子糖葫芦的把戏,居然也有这么多人相信。”接着孙尚琂又向四处看了看,问道:“唉,大哥,不对啊,按说这红炎教骗骗没见过世面的穷苦人家还行,这还有不少穿金戴银的土财主什么的,他们也被骗了?” 孙尚俍想了想猜到:“不好说,但人都有弱点,这些财主平日里享福惯了,一遇到什么怪事奇事,怕忍不住就会往鬼神之事上面想,这红炎教可能就是抓住这一点,又使出些变戏法的小玩意,把他们唬得深信不疑,再说了,穷苦百姓哪有什么余钱,这红炎教的教众这么多,这么大一笔开支,恐怕也是出在这些财主身上。” 孙尚琂听后恼怒:“这些个杂碎,早晚有一天,我要掀了他们老巢!” 孙尚俍说道:“好了,你先按捺住性子,等那个什么妖女出现了之后,咱们见机行事,这帮人咱们还不知深浅,最好谨慎一点。” 孙尚琂点点头,继续装作虚弱咳嗽的样子。 几个时辰过去,夜风更加寒凉了,在场不少人冻得哆嗦,揉搓着自己的手臂,但依旧向祭台之处跪拜。 孙尚琂此时也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这时,夜幕中突然出现了几支火把,飞向了祭台,又不知从何处飞身过来几个红炎教弟子,再空中跳跃了几个跟头之后,直直落在祭台之上,稳稳当当地接住半空中的火把。 整个场面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而这时,一个身穿红袍,套着大红披风,以白粉涂面的女子翻身跳跃直直地落在了祭台的中间。 祭台之上的几人大喊道:“红炎圣母座下弟子到!” “红炎圣母的大弟子到了,大家快跪拜啊,拜啊——”不知哪里有一个极为虔诚的人对着众人喊道。 “恭迎红炎圣母弟子大驾——” “求红炎圣母赐福——” …… 这时不少人均已向祭台上那个女子跪拜,孙尚儒等人也低头拜了下去。 孙尚儒问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孙尚俍说道:“不急,先看看她们会耍什么把戏?” 第82章 术法神通 孙尚儒等几人在下方跪着,不时偷偷稍微抬头看向祭台之上以及身旁村民的动静。 下方蒲团上跪着的诸多村民极为虔诚,丝毫不敢抬头,只暗自跪着,嘴上似乎在默念着什么,而祭台之上的那几人则是威风凛凛地站着,尤其是那所谓的大弟子法师,像戏台上的戏子一般涂抹了一个看不清其本人的妆容,眼神如电,细细凝视着台下之人。 因为祭台上后面那几人手持着火把,整个场面比刚才明亮了许多,寒风徐徐,吹动着火把和祭台上的蜡烛,火光闪动。 这时,那大弟子法师终于开口说话:“诸位甘露村的乡亲,红炎圣火降世,我奉恩师红炎圣母敕命,特来人间渡化世人,此刻子时已近,阴阳之界大门将开,我等需虔诚祈福,红炎圣火必将荡清世间苦难,功德圆满之际,诸位当享福报!” 孙尚儒听着这法师说话,才知道原来这人竟还是是个女子,年岁不大,声音很是洪亮。 这话一出,底下众人心中大喜,异口同声说道:“多谢红炎圣母赐福,多谢法师!” 接着这些人和台上那些人一同念起了红炎咒文:“世间疾苦,苦海难渡,欲壑难填,浅风不眠,所得者小,所失者大。红炎降世,烈烈圣火,焚我魂灵,自为牺牲,渡我世人,光明安乐,渡我世人,光明安乐!” 接着这些人又将这咒文齐声诵读了几遍。 孙尚儒在一旁装模做样地和村民们一块读着这咒文,突然他感觉到这台上的法师原来是将内力溶于这声音之中,所以即便在场之人众多,大家还能从这声音很清晰地听到这女法师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似乎还有一丝魅惑催眠的效用,若不是有内力护身,孙尚儒只怕早已脑中空空,不知所谓。 感觉到了这层异样,孙尚儒转过头看向了孙尚俍,孙尚俍回视了孙尚儒,眨了一下眼,再暗示孙尚儒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 孙尚琂跟着这些人念了两遍咒文,轻轻哼了一句:“呵,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也不找个教书先生编个押韵的。” 孙尚琂的这句吐槽声音极小,但台上那女法师似乎还是听见了轻微的呢喃,更是用尖锐的目光扫视了台下的每一个人,好在孙尚儒他们收敛了内息,那法师只能察觉到台下众人似乎有些异样,但是无法准确锁定到个人,于是,不动声色,继续带着众人诵读咒文。 诵读几遍咒文过后,女法师收了声,众人也静默了下来。 女法师大声说道:“七日之期已过,子时已到,阴阳之界大开,当此吉时,本法师将开坛做法,求红炎赐福,渡化苦难,诸位且随我恭迎光明。” 此话一出,台下有些狂热的信徒早已迫不及待,大声喊道:“多谢红炎圣母赐福,多谢法师辛劳,红炎圣母万岁,法师万岁——” “红炎圣母万岁——,法师万岁——” “红炎圣母万岁——,法师万岁——” …… 台下的信徒似乎经过刚才的诵经之后,再听着台上的法师那般言说,似乎他们的好日子即将就要到了,发自内心地高呼,狂热地高呼。 朱棠看着这些人这般狂热,甚至愚昧地无法分辨真假,叹了口气,露出了忧郁之色。 孙尚俍这时给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接收后会意,继续等待。 这时,那法师拿起了供台上的桃木剑,挥舞了起来,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人都看出来,这人必定会武,而且应是不低。 女法师武完一圈剑术,一个转身,桃木剑尖便抵在蜡烛火点前,那女法师左手食指轻轻划过桃木剑身,那蜡烛火光似乎被淋上一层油一般,突然火光旺盛了一尺多高,接着那法师用耍了几剑,只见她每次手指划过剑身再指向蜡烛火点之前,那火光都会旺盛一下。 台下众人见此情状,纷纷大呼:“好,法师好高深的法力——” 还有不少人鼓掌欢呼。 突然,那女法师大叫一声:“哪里来的小鬼邪祟,在本法师面前还敢猖狂,今夜本法师必将你斩于剑下——”说着这女法师对着空气打了起来,使出了不少杀招,仿佛真的在与人对敌一般。 孙尚儒和孙尚琂同时冷笑了一声。 “想走,哪里跑?准备圣水捉鬼——”这女法师突然来这一句,台上其余几个红炎教弟子不约而同从身后的披风中取出葫芦,将葫芦中的“圣水”朝着女法师前方泼去。 女法师用剑挽着剑花,将这几股水汇聚成一股,伴随着水花散落,女法师大喝一声:“小鬼,拿命来——”,突然的这一句,女法师对着空气临空一刺,再收剑。 此时,众人方才看清楚,女法师身前的桃木剑有缓缓的血水流下,殷红无比。 “法师果然法力高深,不愧为红炎圣母坐下大弟子——” “多谢法师为我们驱除邪祟,多谢法师,多谢法师——” 见到这情况,台下的那些村民更加激动起来,他们似乎完全相信了这位女法师的“法力”和“神通”。 女法师喘着粗气,顿了顿,这才睁眼说道:“适才本法师做法,不想竟有这畜生邪祟,胆大包天,竟敢来偷袭于我,幸有红炎圣母保佑,助我渡过此劫难并将这邪祟擒杀,我看这厉鬼游荡在这甘露村已久,喜食生人阳气,你们村这几年的怪事奇事多半是这厉鬼所为,今被我除,诸位可高枕无忧了。” “多谢法师,多谢红炎圣母护佑——” “法师这般为我等扫除邪祟,我们却不知该如何报答啊?” 那法师听闻这话,立即说道“诸位,我自幼拜于红炎圣母门下,立志荡平邪魔,扫清世间苦难,解救世人,修行多年,不为报答,只盼诸位来日得享福报之时,莫要忘记我恩师红炎圣母的教诲。” “红炎圣母大恩大德,我等永生不忘,永生不忘!”台下众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 那些村民又说了不少感谢之语,趁着这功夫,孙尚琂对着孙尚俍嘟囔一句:“大哥,原来这伙人是这样把老百姓迷得神神叨叨的,这些好听话说的漂亮,戏法也变得好看,这才多少时间,甘露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就深信不疑成这样了!” 孙尚俍厉色看了一眼台上的女法师,对着孙尚琂说道:“东汉黄巾、元末红巾不都是这些把戏吗?” 孙尚琂听闻有些不敢相信:“大哥,你是说他们想要。”后面的话孙尚琂不敢再说出来。 孙尚俍补充道:“眼下都不好说,她们折腾了半夜,估计马上就要显示他们真正的所谓神通了,小琂,你和小儒见机行事,伺机出手。” 孙尚儒和孙尚琂点点头,凝视着祭台之上。 女法师见底下的百姓们这般虔诚,嘴角一笑,说道:“好,诸位,今夜吉时已到,红炎圣母特命我来赐福,诸位有何所请,本法师必倾力相帮。” “多谢法师,多谢法师——”听到这话,众村民们叫声更是高涨。 这时,一位年轻的男子上前,后面还 有两人抬着一张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位老者,盖着厚厚的粗布被子,似乎很是虚弱。 那男子及身后的人走到祭台之前,哭着跪下,求道:“法师,求法师开恩,我爹今年六十七了,身体一向很好的,前些日子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身体一下子就跨了,看了城里的大夫,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眼看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几日都下不来床了,求法师开恩,救救我爹,求法师开恩哪——”这人边说边哭,说完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众人再一看那门板上的老者,纷纷认出了他,底下议论纷纷。 “这不是村里的张老汉吗?好些日子没见他下地干活,原来见他身体挺好的呀,没想到是病了。” “唉,我早听说了,说是哪天干活回家摔了一跤,当时没什么事,后来不知怎的身体就不行了,慢慢地卧床不起,唉,年纪大了,骨头就容易散了。” “可怜哪,这张老汉就一个崽,他们家本来就穷,这小子至今也没娶上媳妇,要是他熬不住,苦了一辈子,临了连孙子都没抱上啊。”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台上一名红炎教弟子呵斥:“红炎赐福之时,台下之人不得喧闹!” 这话一吼,台下立即肃静。 那女法师对着底下的年轻人说道:“你起来吧!” 那年轻人继续磕了几个头,说道:“多谢法师,多谢法师赐福!” 那女法师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两张黄纸符,对着一旁的人说道:“取圣水。” 一旁的红炎教弟子取出葫芦,在祭台上的一只空碗内倒满了水。 那女法师接着两手各拈着一张黄纸符,默念了一段咒语,突的将手中黄纸分别探入两边的蜡烛火点之上,待黄纸差不多焚尽,将纸灰混入桌上的“圣水”之上,接着将这一碗“圣水”以内力缓缓送到那年轻人的手中,说道:“你爹身中邪气,此刻这圣水已成,你给你爹喝下,稍后便可见效!” 那年轻人拿着圣水,对着台上之人连连感谢:“多谢法师,多谢法师!” 孙尚俍此时向孙尚儒使了眼色,孙尚儒会意,嘴角一笑! 第83章 人心入魔 正当那人要将这碗“圣水”给那老者喝下之时,孙尚儒说道:“法师,求法师开恩,救我一家性命,求法师开恩!”说着孙尚儒拿出一碗米,小跑着跪到祭台之下。 在场之人都没见过孙尚儒,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是谁家的年轻人。 女法师见到孙尚儒并无印象,说道:“你有何急难,需要本法师相帮?” 孙尚儒说道:“法师,我是附近白河镇上的,离这里有点远,我们家前段时间给我姐姐治病,家里仅有的一点值钱的东西都卖完了,现在连米都吃完了,这次来之前特地找邻居借了这一碗米,求法师开恩,施展斛米成千之术,救我们家一时之困啊,求法师开恩——”说着孙尚儒毫无顾忌,连连在地上磕头。 孙尚琂见孙尚儒这般会演戏,暗暗偷笑。 那法师见眼前这人似乎有些不太简单,可看着在场众村民的眼神,权衡之下说道:“好,本法师知道了,不过此术甚耗修为,数日前我已施展此术,方才我又给这位老者调制圣水,恐怕要歇息片刻,你且稍待!” 孙尚儒听闻之后,说道:“多谢法师,多谢法师!” 这女法师说着抖动背后披风,背向众人而坐,那些红炎教弟子有几人上前,似是给这法师擦汗递茶水之类。 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台上法师,片刻之后,那法师起身面向众人,接着用内力吸上孙尚儒手中的碗到自己手掌之上。 众人纷纷惊呼法师的神通。 那女法师也不多话,拿着这碗米便即施起法来,时而面向众人,时而背过身去念咒,依稀能听见大米哗哗的声响。 等这女法师再转身面向众人之时,孙尚琂眼神敏锐,一道金光在黑夜中闪过。 当金锥划破那女法师衣袍之时,孙尚琂、孙尚俍及朱棠等人纷纷跳到祭台之上。 在场的红炎教弟子如临大敌,纷纷持攻击壮,看向众人。 而此时,村民们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女法师的衣袍之中,缓缓有白色的大米流下。 孙尚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女法师的手,讽刺说道:“法师,你这袍子倒是很大啊,原来你这袍子里还装了个米袋啊。”说着将那女法师袖袍中的米袋当着众人的面取出,米袋的米继续流落,只剩一小半。 那女法师见这些身怀武功,而且看穿了自己的伎俩,眼睛警惕地看向这几个生人。 底下一名村民见状,疑惑脱口而出:“唉,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向天借米的术法吗,这是什么情况?” 台下众人又议论纷纷。 孙尚儒此时起身,抢过那年轻人手中的“圣水”,直接倒在地上。 那年轻人大喊:“你干什么,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圣水啊,救我爹的命的啊,你这个天杀的,我爹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就和你拼了——”说着这年轻人便要向孙尚儒打去。 孙尚儒不想理会这个无赖,一脚将他轻轻一踹,那人立即倒地,这时,孙尚儒又向那老者手中塞入一个元宝,低声说道:“大爷,你手里掂量掂量,这可是五十两纹银的元宝,你现在要是起来,我再给你两个!” 那老者闻听这话,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但是还是有些犹豫,孙尚儒直接又塞了一个元宝到他手中。 那老者用手摸了摸,掂量了一下,确定是银元宝后,立即起身。 众人见此情状,皆是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张老汉不是病的下不来床了吗,怎么突然一下子起来了?” “那他到底有病没病啊,难不成是刚刚那圣水一下子就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你瞎了,你没看见吗,张老汉刚刚根本没喝上圣水呢,圣水被这年轻人一下子给倒了!” “那到底是咋回事啊?” …… 那女法师见村民们似乎有些动摇,另一只手偷偷向张老汉发射了一枚钢针。 孙尚琂眼疾手快,一枚金锥脱手,立时打落了那枚钢针,接着凑向那女法师说道:“你要再敢在我面前杀人灭口,下一枚金锥,我打的就是你喉咙!” 在场的红炎教弟子见势不好,想要上前动手,孙尚琂提了手中长剑,散发出自身内息,再一个眼神看向红炎教弟子。 红炎教弟子见此人武功极是高强,而那女法师还被一旁的年轻姑娘所制,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孙尚俍对着台下众村民们发话,说道:“诸位乡亲,在下姓孙,江南金陵人士,方才这几位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们兄妹一行人来到此处本是路过,无意间听闻有所谓红炎圣火之类的传闻,今夜特来此一观,不想这群宵小竟敢如此肆意妄为,以江湖上的小把戏骗得诸位信任,在下兄妹几人不敢袖手旁观,稍后,在下将会为诸位解疑,请诸位看好!” 这话一出,底下的村民纷纷大惊失色,甚至不敢、不愿相信。 一些村民甚至口出狂言,说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质疑红炎圣母的教谕和神通,我看你就是邪祟,等红炎圣火降世之时,便是你们灰飞烟灭之时!” “你们竟敢对这法师如此不敬,快放开法师——” “是啊,快放开法师,放开——” 还有人劝道:“小伙子啊,不管你是愚昧还是一时匹夫之勇,先放开法师吧,法师和红炎圣母念你们年轻,不会与你们过多计较的,先下来再说吧——” 孙尚儒一听这话,心中只觉好笑,究竟谁才是愚昧? 孙尚琂看着台下话语汹汹,甚至于即将群声鼎沸,看向了孙尚俍,孙尚俍看向了她,摇摇头,孙尚琂更加坚定,握住那女法师的命门,眼神凶怒地看向女法师。 孙尚俍这时对台下门板上那位张老汉说:“这位老丈,既然已揭穿,老丈不妨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吧。” 这张老汉手里拿着银元宝,又看这些人似乎有真本事,心下一时有些害怕和犹豫,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可他儿子很是怯懦,根本没有什么准注意,只是害怕地低下头,不敢正视自己父亲。 孙尚儒说道:“老倌,不管那群杂碎给你多少钱,我们能给你双倍,又不是让你说假话,你只管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便是。” 可那老汉还是犹豫,低声说道:“这位小爷,他们这群人可不是善茬啊,我要是说了,万一他们报复,我年纪大了倒是无所谓,可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孙尚儒看了一眼群情鼎沸的村民们,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对着张老汉说道:“你也看到了,就连那女法师都被我姐制住了,有我大哥在,台上那群红炎教杂碎连动都不敢动,你怕什么,只管说就是,我们还保护不了你?或者你不想说也无所谓,我把银子收了便是。” 张老汉一听到手的银子要被拿走,又一想孙尚儒的话似乎确实如此,再摸了摸手里的钱,悄悄地将两个元宝纳入袖口,起身走到众人面前,跪下。 此刻这老人是背对着祭台的,孙尚俍和孙尚琂更加小心戒护,朱棠则是直接拔出了剑,和红炎教弟子对峙。 张老汉说道:“诸位乡亲们啊,我老汉有错啊,不该被猪油蒙了心,欺骗诸位乡亲们啊,前些日子,这些红炎教的人找到了我,说是能给我一笔钱,帮我把我们家的外债还了,还能余下一笔钱,帮我儿子娶媳妇,乡亲们哪,我老汉今年六十多了,就这一个儿子,就因为家穷,家里还没个香火,我这一念之差啊,就听了他们的话,做了这糊涂事啊,对不起各位乡亲了,我老汉对不住各位了——” 底下的村民一听这话,声势没之前那边大了,但是议论声更大。 “想不到这张老汉平时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居然还干这样的勾当,真是想不到啊。” “唉,也难怪他,这么大岁数了,儿子没出息,媳妇都娶不上,为儿子要个香火,估计让他挖心挖肺,他也原因。” “唉,不对啊,那如果这张老汉说的是真的,那不是证明这法师的神通就是假的吗?” “你这一说确实如此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这时突然又有村民开口问话:“你们几个,仗着有点武功,挟持了法师,又用强逼着这张老汉违心地说出些假话,红炎教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孙尚琂一听有人说他们恃武逞凶,当下恼怒:“你——”这一下差点松了女法师的命门,又被她一把抓住,两人眼神再次对视。 孙尚俍此刻也是感觉到了些压力,这台下乡民里面似乎不仅有狂热信徒,可能还混入些已经加入红炎教做这些欺诈勾当的人。 台下村民对刚才的那人的话也是认同,议论声纷纷指向了孙尚儒等人。 孙尚儒回怼道:“各位乡亲,你们说我们几人仗着武功欺负这位法师,当真好笑,各位想一想,若是这法师真有这通天彻底的大神童,为何轻易被我姐姐制住,我们不过是区区凡人,若是法师真有大法力,尽管向我使出来!”说着孙尚儒正色看向了台上的女法师。 “哎呀,年轻气盛啊,这小娃娃是不是真让什么妖邪附体了啊?” “就是,法师一向仁慈,估计是不想断送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才没有出手啊!” “哼,这几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居然管咱们甘露村的闲事,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对,赶出去,你们走,甘露村不欢迎你们——” …… 听着这些话,孙尚俍淡淡地说:“好吧,姑且就算我们用强逼迫了这位老丈说了假话吧!” 第84章 雕虫小技 孙尚俍此话一出,台下村民瞬时惊诧,孙尚琂,孙尚儒等人齐刷刷看向孙尚俍。 包括那女法师和台下张老汉父子。 这时,孙尚俍继续说:“诸位,既然这位老丈的话现在存疑,那么姑且以各位乡亲的想法而定,稍后再议,不过,方才诸位也是亲眼所见,请各位看看这个米袋。”说着孙尚俍拿出了方才那只米袋,米袋里的米还剩些许,还能流出一些白米。 台下众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是刚才亲眼所见,他们从法师的袖子中取出来的东西。 台下又有人发话:“你们仗着有武功,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无知吗,谁知道是不是你上台的时候悄悄放进法师的口袋的?” 这人的话一说完,这次,附和之人少了很多,众人只是盯着台上的这只米袋,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尚俍说道:“各位,若是在下的衣袖也像这位法师的袖袍宽大,也可以放下这只米袋,在台上肆意舞动一下,念上几句经文,瞬时也能变出一斗白米。” “啊,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 “那这米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法师,您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台下众人不敢置信,有些人目光呆滞,甚至有些人还有了些许的绝望之情。 孙尚俍看着这些村民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走到那女法师身前,拿起女法师的左手,那法师抗拒了一下,孙尚琂厉色道:“你这妖女,最好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本事和我们叫板!” 女法师不情愿地任由孙尚俍摆布。 孙尚俍拿起她的手掌,往鼻尖嗅了嗅,确认无疑后,一手抓住了女法师的手腕,紧紧扣住脉门,对着孙尚琂说:“小琂,搜她的身。” 孙尚琂瞪了女法师一眼,迅疾搜了女法师的身,一旁的红炎教弟子动了一下,朱棠挥剑一视,吼道:“谁敢动?” 红炎教弟子害怕这些人的气势,紧张地喘着粗气。 孙尚琂搜出来两包东西,交给了孙尚俍,孙尚俍点头示意,孙尚琂见机点了那女法师的几处大穴。 孙尚俍将这两包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分别打开看了看,小包纸里面是一些黄白色的粉末,而大包纸里则是一大片黑色粉末。 孙尚俍看着手上的两包粉末,冷笑了两声,在供桌上放下了那大包的药粉,对着乡亲们说道:“各位乡亲,这是舍妹方才从这位法师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我手上这包是微凉的硝石和硫磺粉磨制而成,本就有助燃功效,诸位请看。” 说着孙尚俍用手拈着些许粉末往蜡烛火光上一撒,瞬间这蜡烛火光足足高了一尺之长,与方才这法师的“神通”无异。 “啊,怎么他也会这神通啊?” “呸,什么神通,你没看见是他撒了这一撮药粉,火才旺起来的吗?” “啊,这法师难道是骗子,不可能吧——” 接着孙尚俍又拿起那包黑色粉末,对着乡亲们说道:“诸位乡亲,你们且看,这是一包黑色药粉,诸位再请看,这是一碗清水。”说着孙尚俍将供桌上的黑色药粉和清水展示给众人观看,接着他将些许的黑色粉末当中倒入水碗中。 不多久,这碗中的水便成了红色,如鲜血一般殷红,孙尚俍走到台前,将这碗红水直直地倒了下去,村民们这才看清了这红水样貌。 孙尚俍说:“诸位请看,这黑色药粉遇水则变红,这位法师将药粉涂抹于桃木剑上,后面这几个弟子掏出葫芦,将水泼至半空之中,这位法师舞动木剑,当木剑与水相溶之时,这血淋淋的鬼血自然便成了。” 这话一出,众人大惊,似乎压在他们心中最后一点疑惑或者希望也破空了。 “拿到说,这些神通都是假的,都是他们编出来耍我们玩的?” “我的老天啊,我还听他们的话,喝了这么多的纸灰水。” “呸,什么法师啊,呸,骗子,骗子——” …… 群声鼎沸之下,外围那几个看门的红炎教弟子眼见这些把戏被拆穿了,心中害怕,互相使了眼色,竟然想偷偷溜走。 “那几个人,他们想跑——” 循声望去,众村民一下子看到了那几个刚走几步的红炎教弟子。 “那几个杂种,前几天还想糟蹋我闺女啊,天杀的啊——”一名老妇望着他们哭诉。 “打死他们,骗子,骗了咱们这么久,信了这么久的红炎教,原来居然是一群骗子,我们家最后一只鸡都孝敬给他们了。” “对,不能放过他们,打,打死他们——” 那些村民像是一群被关押久了的野兽,看着那几个跑路的红炎教弟子,纷纷上前,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拳打脚踢。 这场面一下子彻底混乱了起来。 孙尚俍见状本想制止,可哪还有人听他说话,那几个跑路的红炎教弟子像是耗子一般,纷纷被围,蜷缩着被村民们任意踢打,求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在孙尚儒等人紧张地看着这些村民的时候,突然,台上那女法师冲破了穴道,向孙尚琂攻来。 台上的红炎教弟子见女法师已出手,纷纷动武,朱棠、孙尚儒与孙尚俍分别抵挡。 孙尚琂眼疾手快,挡下了她这一偷袭,冷笑道:“哼,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偷袭我?” 女法师厉色道:“你们这些人武功确实厉害,我听了你们一晚上的闲话,居然找不到一点脱身或者杀人灭口的机会,要不是现在场面混乱,恐怕我脱不了身。” 孙尚琂一听这话只想笑:“脱身,你这妖女,是在做梦吧。” 说着两人二话不说便即斗了起来,那女法师确实武功不错,在孙尚琂的连翻攻势之下居然能勉强抵挡,可是一旁的红炎教弟子武功平庸,面对朱棠,他们还好些,面对孙尚俍和孙尚儒,不消片刻便被他们二人打伤了好几人。 女法师见不宜久留,向他们吼道:“撤——”说着向孙尚琂掷出了一枚铁蛋,孙尚琂以金锥回挡。 铁蛋和金锥相撞那一刻,突然爆发出大量迷雾,瞬间迷住了台上所有人眼睛。 那些红炎教弟子似乎有这方面的训练,迅速聚拢在女法师身旁,快步跳下高台,闲散于烟雾之中。 孙尚琂循声想追,孙尚俍拦住了他,对她说道:“小琂,一会儿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此时,在场的红炎教弟子只有那几个被村民围住殴打之人,孙尚儒跳下祭台,冲到村民们的前面,用大力制止众人。 那些人似乎有满腔的怨气要发泄,根本不听孙尚儒的话语,被孙尚儒拉出一个,另一个又加入了殴打的行列。 孙尚儒见状,只得凝气大吼道:“好了,都住手——” 这一声狂吼,震耳欲聋,有些村民只感觉心头一颤,压迫得差点没法呼吸,而也是这一声怒吼,似乎才让这些人冷静了下来,一些人开始停手,旁边的人眼见别人停手,自己也停下了拳脚。 朱棠快步上前,检查了那几个红炎教弟子的伤势,有几个鼻青脸肿,鼻血直流,有两三个已经口吐白沫,眼皮翻动,一动不动,还有两人居然已经气绝身亡。 看着地上这几个红炎教弟子,朱棠怔怔地看向了这群村民,这群村民目光呆滞,似乎都不知道方才自己做了些什么。 有个村民颤颤巍巍地说:“打死人了,咱们是不是打死人了?” “啊,那怎么办啊,我就是想教训教训这些骗子,谁成想失手把他们打死了啊——” “那他们会不会报官,官府会不会拿咱们呀?” “呸,怕什么,这些人本来就是骗子,骗了我们村好些粮食和鸡鸭,这群坏人死了也是活该,再说了,官府的人一年也到不了咱们村一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还能把咱们村的人都抓了,哼,到了牢里兴许还有顿饱饭吃呢,哼——”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朱棠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看着朱棠的这一对视,众村民都心虚地回避,方才喧闹滔天的场面,一时之间又变得极其寂静。 朱棠站起来,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孙尚俍说话:“诸位,既已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吧,红炎教本就是一群江湖宵小之辈,诸位一时被其蒙蔽,故而才有方才那般发泄,诸位放心,我们兄妹既然到此,便不会不管这些事,但是国家也有律法,再私相行刑已是不妥,天色已晚,请诸位回家,这些事不解决完,我们决不会走!” 当场有村民问:“这位公子,您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这件事你们管了,我们不用坐牢什么的了?” “嘿,你这话说的,这位公子还没说咱们要坐牢呢,这位公子可是大好人呢,帮咱们拆穿了这一伙骗子,要不然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对对对,这位公子说的对,今天折腾了一晚上了,你们不累啊,还不回去睡觉,明天田里的活还干不干了?” “哦,对对对,回家,回家,回家睡觉去——” 说着这些村民陆陆续续想走。 孙尚俍又问:“诸位且慢——” 村民们闻听这话,又有些惶恐地回过头来。 第85章 卢家旧事 孙尚俍看着村民的神情,赶忙问道:“请问诸位之中,可有本地乡绅之类的人?” 这话一问,众人纷纷看向了人群中一名穿着锦缎服饰的中老年男子,纷纷说:“卢老爷,这事恐怕只有您这样有声望的人家才能管了,我们都是穷苦老百姓可插不上手啊。” “是啊,卢老爷,您是咱们这一带家里唯一出过秀才的,这事可还得您做主啊。” 看着村民们的眼神,那位卢老爷走了出来,走到孙尚俍的面前,行了读书人的礼:“多谢这位公子为我们村除了一大害啊,鄙人卢钟鼎,是本地人,家中微有十几亩薄田和一些生产,承蒙村里乡亲看得起,本村的一些大小事宜,鄙人也能照拂一些。” 孙尚俍见状还礼:“见过卢员外,卢员外是本地人,自当听从卢员外安排,只不过在下建议,此处已有红炎教踪影,而且毕竟出了人命,还是告知官府更为妥当,若是卢员外有所不便,在下等人可作为证人,帮卢员外到衙门辅证。” 卢钟鼎说道:“公子的意思,老夫明白了,今夜之事,本村的村民大多是受害者,老夫想还是让他们先行回家,剩余之事便由老夫来安排,这些红炎教弟子今晚先将其绑了,放到我家安置吧,明日再送官如何?” 孙尚俍说道:“如此甚好。” 接着卢钟鼎便示意村民们回家,又招呼了自己的仆从牵来了两辆只有托板的马车,将红炎教已身亡和倒地不起的弟子放置在马车上,将还有意识的弟子捆绑手脚,放到了另一辆马车之上。 孙尚俍对着孙尚儒说:“小儒,今晚你跟着去卢员外家吧。” ”好!“孙尚儒一口答应,和卢员外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这时孙尚琂也说:“大哥,那咱们回去吧?” 孙尚俍摇摇头,说道:“你还有别的事,你的脚步快,快跟上那姓张的老丈一家。” 孙尚琂不解:“大哥,钱都给他们了,咱们还管他们做什么?” 孙尚俍说道:“今晚咱们几乎是将这一片的红炎教撕了一层皮,而且你看这些红炎教弟子多多少少都会一些武功,而且我感觉这一片的红炎教弟子还不止今晚来的这些,我怕会有些意外。” 孙尚琂闻言之后,点点头:“哈,大哥,我明白了,这些红炎教的杂碎要是敢来捣乱,我绝不会放过他们。”说着孙尚琂飞身跃步,消失于夜空之中。 孙尚俍对着朱棠说道:“阿棠,咱们回去吧!” 朱棠意有所思地点点头,和孙尚俍慢慢走回老戏台的落脚之处。 回到戏台,朱棠熟练地生起了火,看着这一堆火光发呆。 孙尚俍见状,也在一旁坐了下来,问道:“阿棠,你不困吗?在想什么?” 朱棠沉思了一会儿,向孙尚俍问道:“孙大哥,你说咱们报官,如果官府会来人吗?会来拿这些打死人的村民吗?” 孙尚俍暂且不正面回答,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我先听听你的想法。” 朱棠耿直道:“我其实也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有些混乱,这些红炎教的恶徒确实应该严惩,可是你刚才也说,作为百姓,不得私相用刑,可这些村民为发泄一时气愤,从众之下,居然能将其中的两人活活打死,剩下几个昏迷不醒的,我怕也活不过今夜了,这些人根本就视国家律法如无物,或者,根本就没有这律法一说,可另一方面来看,这些村民又甚是可怜,土地贫瘠,物产稀少,几乎家家都吃不饱饭,他们所求的,所相信的,不过是为了求一口饱饭,和御寒的棉衣,这样想来,我又不忍再把他们往刁民那方面去想,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孙尚俍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阿棠,你听我说,你看,这红炎教行妖逆之事是事实,这些村民受骗,连仅有的粮食也被骗取,这也是事实,村民们为发泄一时愤懑,失手打死了恶徒还是事实,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此地土地贫瘠,没有教化,没有法治,甚至连人治都没有,村民们生活艰苦,自然内心思变,可又没有好的出路,如此之下,自然会让红炎教有机可乘,可这究竟是谁的错失呢?当地为官为政者在哪里,在其治下,为何对此处的百姓不管不顾,若真是要追究根源,难不成你还想把本地的官老爷绑了送进大狱吗?” 朱棠听到这话,似乎如醍醐灌顶,抬头看着孙尚俍。 孙尚俍继续说道:“好,阿棠,咱们先不说这些大道理了,就说官府来拿人,听这里的村民说,官府的人一年也来不了几次,那这打死几个恶徒的事,在他们眼中算不算鸡毛碎皮的小事,好,就算官府的人来了,这么多村民一起动手,难道还让他们把整个甘露村的村民都绑回到陈州城的大牢里去吗?再说,如果官差让你指认元凶,这些苦哈哈的村民,你愿意指认吗,你能指认吗,你又敢指认吗?” 朱棠听后叹息地摇摇头。 孙尚俍说道:“既然这样,那便算了,放开了想,这些人本就是恶徒,听村民们口中之话,他们平日里做的也是暗地里欺男霸女的勾当,本就死有余辜,另一方面,此地本无法治,用法治之法行事可能更有不便,既如此就行一次非常之法又如何,待日后文教法治有所起复后,我想这样的事可能会少很多的。” 朱棠听后点点头,对着孙尚俍说道:“孙大哥,我明白了!” 孙尚俍笑着对他说:“那就好,阿棠,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今夜恐怕还有风波呢?” 这时,老婆婆家的柳湘凝已经安抚这小女孩和老婆婆睡下了,她独坐在桌旁,点上了一小块熏香,单手抚着头,闭眼打盹。 而夜风阵阵,车上的孙尚儒看着卢钟鼎不时打起了寒颤,给他渡了一些纯阳的真气。 卢钟鼎顿时觉得身体火旺,寒意消散,笑着向孙尚儒行礼:“多谢小侠士,在下不冷了,多谢!” 孙尚儒淡淡一笑,问道:“卢老爷,我看您也是读过书,懂礼之人,为什么您也会被这些江湖下三滥的把戏所欺骗呢?” 卢钟鼎叹了口气说道:“唉,卢某年轻时也是中过秀才之人,只是可惜天生文才有限,数次乡试都名落孙山,好在祖上传下了些产业和田地,故而我虽然读书不成,但也有斯民小康的生活,原本日子过的也清闲。” 孙尚儒见卢钟鼎说话顿了顿,问道:“莫不是后来又有了变故?” 卢钟鼎点点头:“确实,本来这些红炎教的妖逆邪说,我本是不屑一顾的,但是这村里的穷苦人确实已有不少人相信这红炎教的神通了,我本想制止一些,可眼见红炎教在此地越发势大,我怕惹祸上身,就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想招惹他们,可谁想,你不想惹祸,可祸就向你找来,前些日子,我的闺女突然生了怪病,时时口吐鲜血,不到几日便已病的下不来床,请来城里的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开了药也不见好,后来可能红炎教的人就找上了我。” 孙尚儒疑惑:“你不会真给你女儿喝了那纸灰水吧?难道还真有用?” 卢钟鼎笑了笑:“那些鬼画符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会有用,我当时就算再急,这点清醒还是有的,只不过,当时来了一个游方的女医,说是能救我女儿,我当时病急乱投医了,就让她试了一试,不想居然还真让她把我女儿治好了一些!” 孙尚儒疑惑问:“游方女医?你且说一说她的样貌如何,怎么治好你女儿的?” 卢钟鼎说:“这女医大约二十多岁,像是未出阁,衣着确实朴素,但是面容极是秀美,甚至还有几分狐媚之色,当然了,老夫也是读书人,当时也没有别的心思,只不过这女医治病救人的手法却更像是旁门左道,什么用刀划小女的手腕,用黄色蟾蜍吸毒,用什么蛇胆做药引子,乱七八糟,但在她一阵胡来之下,小女的病居然真有起色了,再也不咳血吐血,虽然还有偶有昏迷,但也能偶尔清醒地和我说会儿话了。” 孙尚儒问道:“那接下来呢?” 卢钟鼎说道:“那女医说她是红炎教弟子,是奉师命前来下山悬壶济世的,说我女儿体内有邪祟作怪,她只能对我女儿进行药治,若要我女儿完全康复,还需要我信奉红炎教,向红炎圣母诚心祈福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见效。” 孙尚儒问道:“那个女医是不是就是今天祭台上的那个女法师?” 卢钟鼎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像,我听过那女医的声音,和今天这位法师的声音不像,身形也不太像,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孙尚儒回忆这卢钟鼎的描述,暗自猜测:难道那女医会是她? 接着孙尚儒又问道:“所以,不管怎么样,后来你还是信了红炎教?” 那卢钟鼎似乎满是委屈,说道:“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是半信半疑的,只不过那人似乎真有点本事,能把我女儿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不信也得信啊,后来,他们还借着红炎天尊降临世间什么的,要我出了好大一笔信钱,我这女儿是我的命啊,所以他们说什么我就只能照做什么,哦,对了,后来乡里的村民们见我家也信了红炎教,信奉他们那伙人的村民就越发多了,直至今天这个场面。” 孙尚儒看着卢钟鼎满脸悔恨懊恼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突然,孙尚儒感觉到有人在一路跟着他们,立即警惕了起来,只是不动声色继续与卢钟鼎闲谈。 第86章 余波未平 那几人身穿红色衣袍,暗暗跟在孙尚儒和卢钟鼎的马车之后。 与此同时,柳湘凝也感觉到有几人在慢慢靠近,睁开了眼,看着床榻上睡得香甜的婆婆和小女孩,柳湘凝对这些不速之客很是气恼,起身走了出去。 破旧的戏台之上,朱棠正在半靠着墙小憩,孙尚俍正在打坐中,这时,数个身穿红色衣袍,披着红披风的人跳上了戏台,朱棠立马警觉握剑,孙尚俍缓缓睁开眼,起身凝视着这为首之人。 孙尚琂找了一夜,也终于找到了张老汉和他儿子的家,这家人真的是穷困潦倒,破旧的土房子,墙体上还有缺口,似乎摇摇欲坠,屋顶上只有稻草遮盖。 这对父子点了油灯,那儿子在油灯下将手中的两枚银元宝摸了又摸,还时不时地放到嘴里咬一下,似乎不咬几个齿印子都不敢相信这是银元宝。 那老汉一脸愁容,看着这儿子,问道:“儿子啊,你说咱们对乡亲们行了这么大的骗,以后还怎么在这里住下去啊,往后看乡亲们的脸都没脸见啊。” 那儿子听到这话,笑盈盈地放下了手中的元宝,说道:“哎呀,爹,怕什么,这些都是那些红炎教的妖人耍的把戏,咱们也是受害者,再说了,咱们现在有钱了,大不了咱们搬到城里享福去。” 那老汉又说:“哎呀,这可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啊,怎么能离开啊,有愧先人啊,有愧先人啊,作孽啊》” 那儿子似乎有些不耐烦,说道:“哎呀,爹,你有完没完了,咱们在这穷地方,破地方住了一辈子,祖宗显灵了吗,咱们不还是一辈子受穷,一辈子看这些个乡亲的脸色,爹,有钱才是硬道理。” 老汉一听大怒:“你这兔崽子,怎么连祖宗都不信,居然还敢对祖宗出言不逊,你要反天了,啊?” 那年轻人笑道,将手中银元宝抛了抛,笑道:“爹,您看,咱有钱了,这才是祖宗显灵呢,您就跟我去城里过好日子吧!” 那老汉看着这没出息的儿子,只是叹气,突然又想起来,说道:“哦,对了,咱家这田里的秧苗是才插下的,现在才刚开了春,咱们走了,这田里的嚼谷怎么办呢?” 那儿子看着自己老爹,只想笑:“爹,咱有钱了,还管那几口麦子干什么,您听我的,明天咱们进城去,先买个小院子住着,等过些天,这里的风声小了,咱们再回来把那一亩破田卖了,等咱们在城里把日子过好了,这些个乡亲,咱想认就认,不想认,咱搭理都不搭理,爹,早点睡吧,明天过好日子去,哈哈哈哈——” 这年轻人似乎真的以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在眼前,孙尚琂趴在墙面后偷听着这父子俩的对话,只是叹气冷笑。 “你们父子还没睡呢,怎么就做起梦来了?”突然一声大喝,一阵风破开了这父子两家的木门。 父子俩闻声害怕,那年轻人手疾眼快,将银元宝装入自己的怀中,凝视着四周:“谁,什么人,出,出来,出,出来——” 那老汉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大喊道:“哎呀,神灵在上啊,我老汉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亏心事啊,求神灵发发慈悲,饶了老汉这一回吧,求神灵保佑啊——” 那年轻人战战兢兢,浑身发抖,扫视四周。 孙尚琂感觉到这一声吼,虽然有几分内力,但跟自己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丝毫不在意,但也想看看这对父子会有什么麻烦,暂未现身。 那些人直接就闯了进来,也是红衣红袍,为首那人耍着刀对着那对父子笑道:“老汉,红炎法师给了你不少钱财,帮你还清了外债,怎么今晚就帮着外人说话呢?” 那老头一下子磕头说道:“哎呀,法师饶命啊,法师饶命,今晚那小子是有武功的,我老汉在他身旁,实在是怕呀。”说着带有哭腔。 那为首之人听闻之后笑着看向年轻人,怒问道:“是吗,那你儿子怀里元宝是哪来的?” 那年轻人一听这话,立即双手捂住了自己胸口。 那老汉情急之下说道:“法师啊,误会啊,这真的是误会啊,这,这,这是那小子硬塞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为首之人笑道:“哦,这样啊,两个银元宝,就让你我们红炎圣母座下大弟子给卖了,看来我们给你们赐的福分就养了你们两个白眼狼!” 这时,一旁的年轻人壮着胆子说道:“哼,你们也配说这话,你们红炎教靠一些变戏法的骗术,坑蒙拐骗,现在被人家拆穿了,就来找我们的晦气,有本事,你找那几个拆穿你们骗术的小子去,找我们父子算什么本事,还有啊,现在你们红炎教在这一带已经臭名昭着了,我劝你们赶紧跑,省的被我们村的人看到了活活打死,哼——” 为首之人看向这个似乎有点胆子的年轻人,笑道:“哟呵,想不到你这没出息的便宜儿子还敢说出这么狂的话,好,了不起,爷爷我现在就送你儿子去给我们红炎天尊赔罪去——” 说着那人便举起了刀,直直地便要向那年轻人脑门劈下,老汉在一旁连连磕头,哭着求道:“法师,求您发发慈悲吧,我老汉就这一个儿子啊,求您发发慈悲吧——” 孙尚琂见状,又想了个鬼主意,笑了一下。 正当那人的刀劈下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大刀刀身便被断为两截。 那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事,看着手中断刀,四向张望,同伙之人也是四向眺望,为首之人问道:“什么人,什么人装神弄鬼啊,给大爷我出来,出来——” 孙尚琂将头发覆于面前,靠着鬼魅的身法在门窗前闪过。 这些人之间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有些害怕,纷纷向为首那人聚拢。 为首之人也是有些害怕,再次扫视四方,这时,孙尚琂又一个身影闪过,还发出继续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这如鬼似魅的身影,又不攻击,越发地害怕,张老汉和儿子趴在地上,互相抱着,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看。 为首那人似乎愤怒了,大吼道:“什么人,出来,别给老子装神弄鬼的,给老子滚出来——” 孙尚琂一个瞬移,占到了了那些人身前,乘势取走了他们手中的兵器,又向鬼魅一般消失。 众人看着自己手中的兵器突然没了,在看刚才的白色身影,吓着说道:“有鬼,有鬼,有鬼啊——” 为首那人还稳得住,但也是害怕不已。 突然,孙尚琂闪现在他面前,长发覆面,贴着那人脸庞,为首那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孙尚琂粗着嗓子说道:“是你在找我吗?” 为首那人瞪大了眼睛,吓坏了。 孙尚琂粗着嗓子再问道:“是你害死我的吗?” 这话一出,同伙之人不敢再待下去了,赶紧跑向门外,各自逃命,那为首之人更是害怕,撑了片刻也夺门而逃。 孙尚琂见状,又追上了那几人,那些人看到后面的白色身影阴魂不散,跑得更快了。 孙尚琂见状,用内力溶于声音中,说道:“我是无常鬼,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无常索命,你白奶奶会好好盯着你们这些龟孙的——” 那些人听着这话,不知真假,跑得更急更快了。 见那些人走了之后,孙尚琂一溜烟的功夫,又飞回了张老汉家,那对父子此刻还锁着脑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孙尚琂见状,将发饰打理好,露出双脚,走到两人面前,对着两人吼道:“你们两个,起来!” 两人依旧害怕,不敢抬头,孙尚琂抓住了年轻人的脖子,逼着他看了自己一眼,那年轻人直接求饶道:“无常奶奶啊,我还不到四十岁啊,还没到阳寿吧,求求你发发慈悲,放过我吧,我在也不敢骗人了。” 孙尚琂吼道:“你要再不好好说话,我现在就勾你的命,起来!” 年轻人被吓坏了,看向这女子,突然想起来,这是今晚飞向祭台,制住那女法师的女子,嘴巴不利索的说道:“姑娘,是你啊?” 老汉一听话语似乎平静了许多,也才壮着胆子睁开了眼。 那孙尚琂对着年轻人说道:“这些红炎教的人应该是跑了,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但是不知道他们在这附近还有多少人,我劝你就像你刚才说的,明天一大早就带着你爹到陈州城里躲上一段日子,风声过了再回来。” 那年轻人赶忙跪下,磕头,说道:“多谢女侠,多谢女侠,多谢!” 孙尚琂见这边的事处理完了,也懒得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要走。 “女侠请留步——”年轻人一下子叫住了孙尚琂。 孙尚琂转身回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年轻人起身,略显尴尬地笑道:“呵呵呵呵,女侠,我们这一回到城里逃难,也不知道要多久,那帮人可是不要命的,就是这盘缠恐怕还是有点少,不知道女侠能不能发发慈——” 啪啪两个耳光,孙尚琂不等这没出息的年轻人说完,直接打了他两个耳光,转身离去,说道:“命只有一条,路我给你们选了,你们随意。” 那年轻人后怕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庞,和张老汉看向她远去的背影。 而此时,柳湘凝已经来到门外,闭眼之际已经听出了门外潜伏之人的所在。 第87章 分兵出击 柳湘凝缓缓睁开眼,站在草屋门前,乘着月色,对着四下无人的荒野吼了一声:“不管你们是谁,我不愿多伤人命,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剑不容情!” 那些人隐藏在草丛或者远处的树干旁,见这女子只是出声吓唬自己,放心了许多,继续潜伏,慢慢一点点地向这间草屋靠近。 柳湘凝眼见自己的警告,这些人根本没当回事,眼神突变凶色,飞身闪过,两道银光亮彻黑夜。 “啊——” “啊——” 两声惨叫大起,其余隐藏的人瞬间不敢再动,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湘凝回到草屋门口,说道:“这两人被我断了手筋,你们带回去或许还有得治,若再不离开,下一剑,我要的便是你们的性命,几位请掂量清楚!” 这话一出,柳湘凝理也不理便即转身,关上了破旧的门。 那些人等柳湘凝回去许久后方才敢现身出来,带着那两个伤者偷偷跑了回去。 而这时,戏台之上,孙尚俍和朱棠淡淡看着眼前这些红炎教弟子,其中正有今夜的那名女法师,而在她身旁还站着一名身形更魁梧,眼神更尖锐的男弟子。 孙尚俍打量了这些人许久,见他们暂时不动手,对着那女法师淡淡笑道:“法师,你带着这些信徒过来,是来找在下讨要米钱的吗?” 女法师见孙尚俍这般寒酸自己,有些动怒,但也平息静气,问道:“我们红炎教与几位素无瓜葛,也无恩怨,你们今晚为何坏我等好事?” “好事?哼,亏你也说得出口,用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欺诈平民百姓,行妖逆之事,这也算好事,法师是女子吧,怎的脸皮竟也这么厚吗,说话真不害臊?”朱棠一听那女法师的话,直接回怼,丝毫不留情面。 女法师说道:“几位像是衣食无忧之人,自然不会与我们穷苦人为伍,不过几位不曾看见吗,山东,河北,河南多地,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我们红炎教替天行道,救苦救难万千百姓,这番功德,岂容你们这般诋毁?” 朱棠听到这话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回怼道:“你怕不是自己眼睛瞎了吧,就你们那些伎俩,街面上打赌赢几文钱的玩意儿,居然也敢说是救苦救难,你们不会是自己也信了吧,你们那纸灰水喝下去如果能救下一个人的性命,我也算你们有本事,可你们知不知道,就你们那两张破鬼画符的东西,差点害了一个小女孩的性命!”朱棠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拔剑相对。 眼见朱棠拔剑,在场众人都紧张了起来,红炎教众人纷纷做好准备动武。 孙尚俍看着眼前这两人,目光不怒自威,两人稍稍有些畏惧。 那身形魁梧的男子见状则说道:“我看两位是误会了,我师妹方才所说的救苦救难并不是指现在,而是指将来。” 孙尚儒听后冷笑了一声:“哦,在下愚钝,不解,愿闻其详。” 那男子说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朱棠闻言大惊,怒斥那人:“大胆!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男子瞥了朱棠一眼,静静看着孙尚俍。 孙尚俍见这人居然敢说的这么直白,震惊至于居然有些赞叹这人的气魄,平静说道:“看来足下是鸿鹄之志啊,居然敢窥望天穹!不过,足下谋此大事也不读些史书的吗,自高皇帝建国以来帝位都已历三世,赵宋无后,北元王庭已灭,五十年间,驱漠北,收燕云十六州,汉人民心早已归附,且今圣雄才,四海升平,内无权臣事大,外无内忧外患,我都看不到足下有半分胜算,足下竟然这般自信?” 那男子冷笑说道:“你这等口才和拍马屁的本事,不当朝廷的鹰犬真是可惜了,可是,两位可知,当今天下连年大兴土木,迎建北京城,数度下西洋,又几次征伐漠北,这皇帝老儿好大喜功,害苦了天下的百姓,连年的苛政盘剥,税粮徭役,长江以北数省赤地千里,民生穷困,如此情形比元顺帝末年更甚,我们不过是顺应天时,行天道罢了!” 朱棠见那人居然说出这么大胆犯上的言语,怒意心起,忍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拔剑,只是那人所说似乎却有几分事实,他无言也懒得辩驳。 孙尚俍又问道:“足下和我们说这些究竟是何意?莫不是要在下落草?” 那男子说道:“不必了,像你这样的公子哥也过不惯我们这些穷苦人的日子,和你说这些就是要明明白白得告诉你,今夜你们所犯的罪孽,自当有红炎圣火焚灭,你们二人到底下向天尊请罪去吧!” 说着这男子和女法师一齐向孙尚俍攻去。 孙尚俍一把推开朱棠,独自对战这两人,朱棠知道自己武功还差不少,不敢给孙尚俍添乱,径自和那些红炎教弟子喽啰缠斗在一起。 那男子的武功比女法师强了许多,孙尚俍一下子要面对这两人合攻有些吃力,况且虽然那男子虽然不适用平常兵器,但双手一手铜钹却是速度极快,且铜拔边沿似乎是开了锋,黄铜色的光亮极速攻来,极有杀气。 孙尚俍见戏台地方太小,不好施展,飞身跳下戏台,那两人也知孙尚俍武功高强不好对付,当前是准备合力拿下孙尚俍再去对付朱棠,于是便一同跟着孙尚俍跳下下台,继续围攻。 那男子使用的兵器奇怪,招式更是奇怪,五花八门,那双手带着铜拔攻向孙尚俍的关头使他眼花缭乱,突然那人一只铜拔脱手,孙尚俍弯腰翻身一躲避,待铜拔回身之时又要躲避,极耗体力,而这两人配合得极有默契,那女子见孙尚俍连翻闪躲,在其翻身身形未定之时,用上手中双钩攻向孙尚俍,孙尚俍对这二人的攻势不甚熟悉,仅能勉强防守,心下暗想:还是有些托大了,想不到这二人配合之下,武功竟有这般威力! 而一旁的朱棠,虽然他的武功比这些喽啰好很多,但是架不住人多,而且这些人似乎和村口盘查路人的那几个红炎教弟子不同,这些人武功有些功底,应该也算是红炎教的精英弟子,这些人招招要人命的打法,逼得朱棠使出了杀招,眼神凶狠,横扫一剑,斩杀了一个红炎教弟子。 那些红炎教弟子见状,出手更是狠辣,以多攻少,朱棠越杀越勇,两方杀气势均力敌。 孙尚俍见状,自知必须速战速决,用剑挑起地上的石子,以剑气向这两人攻去,那男子挥动双手铜拔一一挡下,而那女子似乎稍显吃力。 孙尚俍看准空档,飞身疾速一剑过去,对着两人中间一挑,那两人直接被分化开来,孙尚俍快手一剑,打落女法师手中双钩,再一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师妹——”那男子见状,立时停手。 而孙尚俍似乎还没起杀心,只是控制住那女法师,两方一下子对峙起来,此刻,朱棠那边的红炎教弟子迅速飞身聚拢到那男子身边,朱棠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那男子看着孙尚俍二人,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师妹,我记得你说他们有好几个人,其他人呢?” 那女法师方才只顾恋战,此刻似乎也才意识到还有人未在场。 那男子再看向四周,他们分派的几队人马还未回来,心中担忧。 “你在找我吗?本小姐在这——”孙尚琂话音一落,一枚金光迅疾向着那男子射去,那男子已铜拔作盾牌,顺手一挡,挡下了那一击,收手之时发现,那枚金锥已经死死得钉在铜拔之上了。 那男子冷静地看着手中铜拔上的金锥,默默脱口:“玉琼宫。” 此时,孙尚琂已背手自信地站到孙尚俍身旁。 两方仍然呈现对峙之况,但是很明显,孙尚俍这边稳占上风。 而此刻的孙尚儒也随着卢钟鼎到了他家,卢家还有几个看门的护院,绑着这些红炎教弟子先安置在柴房。 一切妥善安排之后,卢钟鼎想招呼孙尚儒到客房休息,孙尚儒拒绝了,说道:“卢员外不用客气,我大哥让我一路护送你回来,就是以防万一的,况且这些人已经跟了咱们一路了。” 卢钟鼎听后大惊,恐惧道:“啊,小侠士,是红炎教的人吗?他们要做什么?我女儿还在病床上呢——”说着差点又哭了出来。 孙尚儒见状只得安慰他道:“卢员外莫要担心,这样,你,你家的仆人和你女儿都待在这间大房里,让你家的护院围守在房间外,这些人应该是来杀人灭口的,我守在柴房之外。” 卢钟鼎又不放心,问道:“啊,那小侠士,这样不就你一个人守在外面了吗,你们对甘露村有恩,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涉险呢?” 孙尚儒说道:“不必担心,卢员外,你赶快布置好,带着你全家赶紧躲起来,要不然我打架也要瞻前顾后。 卢钟鼎见状,无奈只得答应,立即按照孙尚儒的安排,将全家都躲到了大房之内,紧闭门窗,几个健硕的护院持刀守在门外。 卢钟鼎又偷偷开了一次门,对着孙尚儒说:“小侠士,千万小心哪!” 孙尚儒看卢钟鼎这么拖泥带水,叮嘱道:“快点关门,别磨蹭了,他们马山就要到了。” “我们已经到了——”这话语一出,几个红炎教弟子翻身,越过了卢家的围墙。 第88章 暗夜定风波 面对跳下来的红炎教众人,卢钟鼎吓得赶紧关上了门窗,屋内的卢家老小惴惴不安地张望,而门外的几个护院见来人众多,也是浑身发抖,躲在孙尚儒后面。 孙尚儒还未亮出银枪,背手上前,斜视,不说话。 红炎教几人见这小子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大怒,吼道:“喂,小子,我们几个大活人在你跟前,也不吱个声,被吓傻了?” 孙尚儒冷哼一声:“我干嘛要和几个死人多说废话,我是在等你们把想说的说完了,再送你们上路。” “他奶奶的,你这小子居然比我还狂,老子让你看看,一会儿谁是死人——”说着那人就持刀砍向孙尚儒。 孙尚儒背着的银枪仍未出手,仅仅用拳掌便和那些人缠斗了起来,孙尚儒以一敌众,丝毫不落下风,但孙尚儒也感觉到了,刚才和他对话的那人武功底子不弱,孙尚儒一时也那他不下。 那几个护院持着刀在旁边小心戒护,那些红炎教弟子都在围攻孙尚儒,一时间也顾不上卢家大堂前的几个人。 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方才那红炎教首领用刀身挡回了孙尚儒一掌,立马对众人说道:“分组两队,卢家的人和那几个叛教之徒立时诛杀!” “是——”众弟子异口同声回复之后,立即默契地分作两组人马,一边冲向卢家大堂,一边冲向柴房。 冲向卢家大堂的那些人杀气腾腾,那几个护院简单抵抗了一下便挡不住了,就在其中一人持刀砍向某个护院之时,孙尚儒扔出半截银枪,银枪穿透那红炎教弟子的身体,登时血流满地。 剩余的人见状都害怕了一下,停了下来。 孙尚儒分身道那死去的红炎教弟子身旁,抽出银枪,合二为一,摆出了沧海游龙枪的姿势,那几个护院一见这情形,信心足了很多,纷纷站在孙尚儒身后,持刀相对。 孙尚儒对着那红炎教首领说道:“如何,第一个死人,你如果不想像他这样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那首领见状哈哈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一路上见过饿死的,冻死的,被宰了当口粮的,见得多了,这点场面,还吓不住我们!” 孙尚儒听了这话,心中也有一丝恻隐,但一想到红炎教所为,说道:“你们应该也是苦出身,确实是可怜,可惜你们走错了路!” 说着,双方再次缠斗了起来,孙尚儒叹了口气,枪势一变,立即舞起了沧海游龙枪,枪锋所过,势不可挡。 那几个护院也有了不怕死的气魄,和那些红炎教弟子拼命。 孙尚儒冲向了奔向柴房的那些人,那首领想来抵挡,被孙尚儒一枪横扫腰腹,打到一边,接着孙尚儒招招不留手,几乎一枪一个,将柴房之外的那几人全部除掉。 一下子见这次任务的同伴死了接近一半,那些红炎教弟子很是震惊。 孙尚儒立于柴房之前,对着他们说道:“又多了几个,最后一次机会,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剩余的红炎教弟子良莠不齐,有的看着孙尚儒视死如归,有的则是万分惶恐,甚至还有人瑟瑟发抖,想逃出门前。 那首领当机立断,砍杀了一个想逃的红炎教弟子,又瞪了所有人一眼,这一下,剩下来的所有人都只能和他一般和孙尚儒拼命。 双方再一次打斗了起来,孙尚儒知道不能恋战,尽量避免和那首领交战,在几个护院的配合下,寻找各种空隙,将红炎教弟子又除灭了好几人。 此刻仅剩两三人聚拢在那首领的身旁,而孙尚儒的银枪也沾上了不少血迹。 而此时,卢钟鼎也凑着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形,眼见红炎教几乎没剩下几个人,喘出了一口气,接着又紧张地扒在门缝边上查看外面的局势。 第一次杀了这么多人,孙尚儒拿枪的手都有些微抖了,但是他内心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更是亡命徒,再想起那小女孩差点死于非命,对眼前的这些人更是愤恨到了极点。 那首领见识到了孙尚儒的武功,但今晚的任务还未完成,他孤注一掷,让那两三人冲向柴房杀人灭口,他自己独自一人面对孙尚儒。 紧接着,那三人便不要命地冲向柴房,孙尚儒快速出枪解决了其中一个,当他想出第二枪的时候吗,那首领赶忙过来抵挡住了孙尚儒的枪势,剩下那两人不顾一切冲向柴房。 孙尚儒见状,立即对那几个护院大喊道:“快,拦住他们!” 那几个护院立即持刀过来拦住这两人,原本双方都在生死关头,而这会儿护院人数占优,他们几人立时缠斗在了一起。 孙尚儒挑开那人的攻势,可那人似乎已是困兽之斗,持刀就向孙尚儒劈砍过来,没有了章法,但是刀势很快,孙尚儒差点躲不过,待孙尚儒与他拉开了距离,当即一手回马枪,正中那人胸膛。 那首领看着自己的胸膛插上了银枪,鲜血流到地上,动作也迟缓了下来,握刀的手失去了力气,大刀掉落地上,他自己也一下子瘫倒在地,急促呼吸了几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孙尚儒确定他已死之后,立即一枪将剩余的两名红炎教弟子打倒在地,用银枪头指着他们说道:“你们带头的人都死了,现在就剩你们两个,还不跑吗?” 那两个人浑身发抖,原本就不是死命之人,立时磕头求饶。 孙尚儒大吼一声:“滚——” 那两人几乎连滚带爬跑出了卢家大门,见这情形,孙尚儒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大堂前的台阶上。 卢钟鼎见门外没了动静,壮着胆子开了门,当他走出来,看见满院的尸体和鲜血,差点吓晕过去,好在管家在一旁扶住了他。 卢钟鼎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看到孙尚儒坐在地上喘息,在看几个护院还都受了一些刀伤,立即吩咐管家:“你去拿一些金疮药给他们敷上,明天到城里再请大夫来看一看,对了再给他们每人五两银子赏钱,去吧。” 那管家点点头,几个护院也是一起虚弱地说道:“多谢老爷。” 卢钟鼎看着孙尚儒点点头,再一挥手,示意管家先带他们去休息。 接着卢钟鼎蹲了下来,问道:“小侠士,你没事吧,我家里还有些刀伤药,要不要拿来一些给你用上?” 孙尚儒摇摇头说道:“无妨,卢员外,我没受伤,就是一下子和这些不要命的争斗,稍微有些力竭,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卢钟鼎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看着这满院的尸体,再看向孙尚儒,不禁说道:“小侠士啊,这些红炎教的人说是救苦救难,怎么动手杀起人来,这般狠辣呀?” 孙尚儒回道:“哼,你以为他们真是什么好人吗,一群亡命徒罢了。” 卢钟鼎还是不明白,问道:“小侠士,那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呢?我又没得罪他们,今晚揭穿他们的又不是我?” 孙尚儒想了一下,回答:“错,卢员外,他们不光是要杀你,还要杀那些红炎教弟子。” 卢钟鼎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们连自己人也杀?” 孙尚儒回答道:“他们今晚来杀他们,就是来杀人灭口的,那些人没什么硬骨头,但也是穿红袍的正式弟子,可能也知道这里红炎教人的落脚之地在哪,具体有多少教众,而杀你卢家,则是因为你和红炎教有较深的接触,而且你是本地乡绅,如果闹大了事惊动了官府,估计可能还是回来找你问询情况,他们为官府所不容,自然要把各种麻烦尾巴处理干净。” 卢钟鼎点了点头,又很是悔恨:“唉,怪我啊,一念之差,就和这些人扯上了关系,还差点连累家人,唉——”接着他又对孙尚儒行礼:“多谢小侠士仗义,救我全家性命,陆某在此多谢了!” 接着卢钟鼎又问:“请问小侠士,那接下来,陆某应该做些什么?” 孙尚儒此时也缓过来气,说道:“你把庭院里的尸身收拾一下,明天带上那几个红炎教的弟子,明天去报官。” 卢钟鼎一听这话,大惊:“报官,真要报官?” 孙尚儒点点头,说道:“是,现在这件事已经闹大了,今晚这么多村民在场,已经出了人命,你家里又被人暗夜偷袭,死了二十多人了,能瞒住吗,还是去报官吧,这是红炎教作乱,你不会有什么罪责的,你如果害怕,我明天陪你一块去。” 卢钟鼎点点头,手再一挥,房内的下人们会意,纷纷捂着口鼻出来,清理地上的死尸和血迹。 这时,孙尚俍一方还和那群红炎教人相持着,这时跑过来一群人,几乎跪着趴着跑到那男子身边,哭喊道:“大师兄啊,我们去了那对祖孙家,那里有个好厉害的用剑的姑娘,我们还没看清楚她拔剑,有两个兄弟的手筋就被砍断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男子一下子将那大哭之人一脚踢开,而这时,又跑来了两个浑身是血的红炎教弟子。 那两人当即对男子说道:“大师兄,那姓卢的大户家有个极厉害的小子,使一杆银枪,几乎无敌啊,我们好些兄弟都死在他的枪下啊——” 那男子再问:“陈石呢,他怎么没回来?” 那两人哭诉:“陈护法已经被那小子一枪杀了——” 孙尚琂一听这话,对着他们蔑视一笑。 那男子恶狠狠的眼神看向孙尚俍等人。 第89章 告状 见这男子顿声音之际,孙尚俍收剑放了那女法师,出声说道:“足下不用算计什么了!” 那男子看向了孙尚俍,却并无惧色。 孙尚俍再说道:“今夜胜负已分了,足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那女法师似乎并不服气,继续说道:“是吗,未见得吧?休要将我们红炎教弟子看扁了,我们再战过——”说着女法师便要动手。 那男子拦住了她,问向孙尚俍:“这位姑娘应该是玉琼宫门下,几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孙尚俍淡淡说道:“在下孙尚俍,武当门下。” 男子了然,点点头:“原来是金陵孙家的大公子!” 孙尚俍见报出了家门和师承,将这伙人镇住了,凭着缓和的语气说道:“几位,看来今晚是不用再动武了,那应该就可以谈一谈了。” 男子打量着孙尚俍,不屑道:“哼,你们今夜坏了红炎教的事,又杀了我教弟子,本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我们还能谈什么?” 孙尚俍简单直接,说道:“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红炎教从此再不涉及此处。” 男子笑道:“呵呵呵呵,若论生死相搏,你们并没有全盘胜算,你如何敢大言不惭?” 孙尚俍说道:“我们明日便会京城知会官府,朝廷一向视你们红炎教为邪教逆党,此地涉妖,又事关地方官的政绩仕途,你看官府之人重不重视,若是再惊动了地方的治安司和巡检司,你们在此处的红炎教坛也会有更大麻烦吧?” 那男子自然明白孙尚俍所说不假,而且这些人有武功,似乎也有背景,他们蹚了这摊浑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思索片刻之后,说道:“好,我们会离开这里,不过几位记住,从此之后,红炎教与金陵孙家势不两立!” 孙尚琂一听这话,立即火冒三丈:“你有胆再说一次!” 那男子不想理睬,带着人转身离开。 “站住——方才那句势不两立说得极好,但这是我们要对你说的,我一向与妖邪不共戴天,若之后再遇见红炎教徒欺诈百姓,我誓灭之——”朱棠说着这句狠话,剑光一闪,削断了那女法师的红色披风。 那女法师见状,立即便要动手回攻。 那男子见状,愤恨地看了朱棠一眼,说道:“你又如何知道是我们欺诈百姓,而不是百姓宁愿信我们呢?” 朱棠被他这话说的一愣,男子带着众人淡然离开。 那些人离开许久之后,孙尚俍几人围坐在戏台上的火堆旁,孙尚琂眼见孙尚儒还未回来,问道:“大哥,柳姐姐应该是要保护那老婆婆一家,这小儒怎么还没回来?” 孙尚俍说道:“方才听那些人说的话,小儒那里的老鼠应该是除掉了,别担心,不过他应该也是要保护卢家老小的安全吧,大概明早他们就回来了。” 朱棠又问道:“孙大哥,刚才为什么放过那些人,任由他们离开,他们要是再到别处行诈,受害的不还是老百姓吗?” 孙尚俍说道:“我对红炎教了解不多,但也偶有听闻,他们分布极广,教徒众多,已成蔓延之势,就算今晚除掉了这些人,对阻止红炎教荼毒也没有什么大用,而且这地方出现了红炎教,对于朝廷官府来说便是大事,此地的红炎教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更何况,若是把他们逼急了,只怕他们肆无忌惮,可能对附近这些村民再进行报复。” 朱棠又问道:“那既然如此,等我们走后,这些村民会不会有危险?” 孙尚俍思虑一下,说道:“有官府的介入,而且这些村民也看穿了这些把戏,短期内不会再轻易上当,而我们走后,这些事可能才会平静下去,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朱棠和孙尚琂两人看着孙尚俍这样分析,也是认同,接着几人便各自休息。 孙尚琂在卢钟鼎家守到了清晨,当夜再无红炎教徒前来打扰,孙尚儒这才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卢钟鼎感激孙尚儒的仗义之举,用过早点之后本还想以银钱相赠,孙尚儒拒绝。 接着孙尚儒向卢钟鼎说道道:“你家女儿的病情我已知晓,这两日我会请我师姐前来诊治,你不必担心了。” 卢钟鼎听闻之后对孙尚儒一拜再拜,接着二人出门,卢钟鼎家出了三四辆托板马车,运着那几个红炎教徒和一堆死尸盖上赶往戏台那处。 此时众人均已聚齐,孙尚琂问向柳湘凝:“柳姐姐,昨夜红炎教的人应该往你那边去过吧,那老婆婆和小妹妹吓坏了吧?” 柳湘凝摇摇头,解释道:“昨夜确实有生人闯入,被我赶跑了,好在我之前点了微量的迷香,婆婆和小妹妹昨晚睡得极好。” 众人一听,这才放心下来。 孙尚儒又走了过去,向柳湘凝叮嘱了几句。 这时朱棠发问:“孙大哥,两位姐姐,那咱们今天就一起去陈州城告知官府吧?” 孙尚俍看着卢钟鼎和众人,说道:“阿棠,你和卢老爷去见本地的知府吧,卢老爷是乡绅,又有功名,报官应该会受理,我们一会儿会把你们安全地送进城,接着在甘露村再巡视一下,确保在没有红炎教的余孽。” 朱棠点点头,卢钟鼎也没什么主见,自然也是听从他们的安排。 走了许久,看着朱棠和卢钟鼎和几名仆从安全进了陈州城,几人这才放心,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甘露村,柳湘凝径直去了卢钟鼎的家。 朱棠一行人在城中走了许久,这才赶到了陈州府衙,卢钟鼎正要敲鸣冤鼓,朱棠拦下了他。 卢钟鼎不解,朱棠笑着对他说:“卢员外,还是我来吧。” 接着朱棠径直走上府衙门前,当班的衙差自然拦住了他,态度傲慢,吼道:“小子,此地是陈州府衙,生人无事莫近,否则杖五十,赶紧滚!” 朱棠眼见这群衙差都是这般仗势欺人,心下有数,冷眼从腰间取下了一面腰牌,给那人看了看。 那衙差一见腰牌上的“锦衣卫”三个字,立时吓得腿软,连连俯首作揖,紧张地挤出笑脸,害怕地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锦衣卫的大人驾到,失礼之处,请大人莫怪,大人莫怪。” 朱棠漠视,拿出一份名帖,里面夹着一份信物,递给那衙差,冷冷说道:“你把这两样东西交给魏藻名,让他立即来见我。” “是,是,大人请稍候,小人这就去通报。”说着这衙差接过朱棠手中信物,一溜烟跑回府衙后堂。 一旁的卢钟鼎吃惊地看向朱棠,平日里即便是他来到这处府衙,也免不了要看这些衙差的脸色,而且十回有八回见不到魏大人,这年轻人只不过说了两三句话便让这衙差这般惶恐,而且他小小年纪居然直呼魏大人的姓名,卢钟鼎已然明白,朱棠背景当真不简单。 卢钟鼎一行人拖着几辆马车,本就占了道,而一旁的老百姓看热闹,更是将府衙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而不多久,那知府大人甚至连官服都没穿整齐便火急火燎地小跑到府衙门前,丝毫没注意外面的卢钟鼎和围观的百姓,见到朱棠,立时拜见:“下官陈州知府魏藻名拜见殿。” “唉,魏大人,称呼在下朱公子就好。”朱棠立即打断了魏藻名的话。 魏藻名这才敢抬头,打量了一眼朱棠,立时说道:“是,是,朱公子安好。” 在场的百姓们纷纷议论言语: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几年了,第一回见到咱们本地的府台大人。” “我的天哪,这大人对这公子这样恭敬,是来了大人物了吧。” “可不嘛,要不然咱们今天能看见这场面,诶,这不是甘露村的卢员外嘛,他今天怎么来了?” “咦,这马车上的是什么呀,啊,是死人呐,天哪,有大事要发生了——” …… 魏藻名心中恍然,低头谦卑,丝毫不理会外面百姓的言语。 朱棠对他没有半分好脸色,冷冷地问道:“魏大人,许久不见了!” 魏藻名这才接话:“下官不敢,朱公子,应是底下人未见过公子尊荣,怠慢了公子,下官公务繁忙,这才姗姗来迟,公子请勿见怪啊!” 朱棠冷笑了一声:“哦,难怪,难怪魏大人连官服都未穿好便来见我了,那这么说,还是我打扰了魏大人办公务啊?” 魏藻名一听这话,立时吓得半死,赶忙慌张解释:“下官一向口拙,一时言语说错了话,冒犯了公子,公子请恕罪啊,公子恕罪——” 眼见着魏藻名恨不得都要跪了下去,朱棠一下扶住了他,对他说道:“魏大人,你是想在此处就把事说清楚吗?” 魏藻名这才注意到衙门门前的百姓们和卢钟鼎,当即回复:“公子,下官明白了,请公子后堂叙话。” 朱棠见对魏藻名的威压有了效果,也不再难为他,指着卢钟鼎对魏藻名说道:“魏大人,这位卢员外,你应该认识吧?” 魏藻名看向了卢钟鼎,对着朱棠说道:“这是自然,卢员外是本地甘露村的秀才,有功名在身,而且还是当地的乡绅,平日里口碑甚好。” 朱棠点点头。 魏藻名看了看卢钟鼎,又看了看朱棠,小心翼翼地问道:“恕下官斗胆,请问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朱棠淡然说道:“小事,也是大事!” 第90章 两难之局 魏藻名听到这话,只感觉到多重玄机,但自己又参悟不破,只得一脸茫然地看向朱棠。 朱棠说道:“魏大人,后堂带路吧,哦对了,请卢员外和这几位到客厅喝茶吧。” “是,是,下官立即照办,立即照办。”说着魏藻名一个眼神便看向了一旁的衙差,那衙差会意,先是招呼其他差役疏散了围观的人群,接着恭恭敬敬地一起将卢钟鼎家的几辆马车和仆从一齐请到了后院。 朱棠见衙差们妥善安顿了卢钟鼎,便随意在府衙游走,走至大堂,只见桌案上的笔筒内的毛笔都已发霉,朱红印泥已经凝干。 魏藻名慌乱之中来不及想这么多细节,更来不及布置,只得在一旁懊恼。 接着朱棠又走进了文书记档的书房,一进屋便是许久未开门的霉味,有几个书架上的册子都积满了灰,屋内后面一些书架旁还掉落了几本书,许久也被捡起。 朱棠看了魏藻名一眼。 魏藻名实在无言辩解,差点吓得晕倒。 朱棠捂着鼻子说道:“这里味道太大了,你带路,去你自己的书房。” “是,是,朱公子这边请。”魏藻名慌乱之中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战战兢兢地带路。 到了魏藻名的书房,只见满屋都是被极好的檀香熏染的气味,屋内铺上了地毯毡子,几乎盖满了整个屋室地面,书桌上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宝,湖州笔、白露宣、端州方砚还有新安墨,桌上还摆放了一直翠玉制的香炉,书桌旁的圆筒内摆放了许多裱装的字画,朱棠随意拆开来看了一幅,便知价格不菲。 看到这里,朱棠直接将画册扔进了青瓷圆筒中,直接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 魏藻名吓得当即下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呦,魏大人这是怎么了,似乎是腿脚有些不便啊,今天怎么动不动就膝盖弯扭,哦,对了,我还没有功名也没有入仕,你这一方父母官怎么给我跪了下来?” 魏藻名看出来朱棠是来查他的,他这番话也让魏藻名听得好不难受,无奈说道:“朱公子啊,您就别拿下官寻开心了——” 朱棠听后,一拍桌子,吼道:“魏藻名,你以为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和你寻开心的?” 魏藻名知道自己又失言了,方才朱棠一拍桌子便即磕头在地,不敢起身。 朱棠缓了缓自己的怒气,对着他说:“你起来吧——” 魏藻名还不敢起身。 朱棠大吼道:“我让你起来,有事要和你说!” 魏藻名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 而这时,卢钟鼎被安排到客厅饮茶,那些衙差纷纷送上了茶水和糕点,语气也极尽温和甚至谄媚,卢钟鼎第一次见本地衙差这般对待自己,反倒有些不适应,悄悄问道:“宋班头,请问知府大人和朱公子聊完了吗,小人还有事要告知知府大人呢。” 那衙差很是客气:“卢员外,您先用茶,知府大人那边还在公干,估计还有一会儿,不妨事,我帮您看着,等知府大人出来了,我就来告知您!” 卢钟鼎起身行礼:“多谢,多谢宋班头。” “不敢,不敢,您坐,先用些差点。”那衙差赶忙招呼卢钟鼎坐下。 朱棠这时也懒得看向魏藻名,而魏藻名也不敢随意答话,一时气氛很是安静和微妙。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是婢女的声音,婢女问道:“老爷,奴婢们送来茶点,不知可否进来?” 魏藻名正想发燥,但看向一旁的朱棠,也不敢失态,赶忙打开门,拿起茶点,催促下人们离开,接着将茶点端到朱棠面前,摆放整齐,又退回原地。 朱棠端起茶杯,闻了闻,说道:“魏大人,你这茶是真不错啊。” 魏藻名这才敢答话:“公子见笑了,这是去年的西湖龙井,委屈公子了。” 朱棠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今年的新茶还没上来?” 魏藻名解释道:“让公子见笑了,今年的新茶还没到季,而且从杭州府送来价格也是极贵,按规制,府衙还置办不起这么贵的茶,请公子多担待!” “行了,别演了,说正事吧,你要再敢像这茶一般糊弄我,待我回京,告知家父。”朱棠这句话还未说完,魏藻名又吓得跪倒在地。 朱棠也懒得再和他说这些废话,直接问他:“魏大人,你是哪一年入仕的?” 魏藻名回答:“回朱公子,下官是永乐二年,甲申年那一科的二甲第十三名,后侥幸通过了朝考,获得了庶吉士的身份,后又委派福建任闽清县县令,下官资质平庸,政绩也不出色,多年仕途也仅升到了知府一级。” 朱棠点了点头:“哦,你是甲申年那一科的啊,难怪啊,那时候我还小,印象记不清了,好像那一科,家父是领衔的主考官,这么说来,你还是家父的门生呢,难怪家父偶有提起你啊。” 魏藻名满是羞愧,说道:“下官惭愧,恩师多年提携,下官资质愚鲁,实在有愧恩师的教导!” 朱棠这才问起:“好了,我爹又不在,你说这些话给谁听呢,我问你,你这州府治下,为何甘露村等附近几个村镇这般贫困,人丁稀少,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藻名一听朱棠问到了甘露村,有些为难之色。 “有什么就说什么,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朱棠见这魏藻名似乎有所顾忌,直接和他说个明白。 “是,是,下官从头说起,公子也知,陛下雄才求治之心甚切,自永乐二年以来,漠北蒙古人时常犯边,为此,陛下数次征集大军,先后远征漠北,自永乐五年年到永乐七年,陛下为亲征漠北,抽调了不少陈州卫的兵员和粮储,又在本地征发了不少徭役,可永乐七年那一仗,谁成想淇国公丘福漠北兵败,一公四侯皆战死,之后六万大军因群龙无首而全军覆没。” 朱棠说道:“我听家父说过这事,当时陛下气得罢黜了丘福的爵位,举家流放边陲,而朝廷因这一场败仗,也是休养生息了数年,好像从那时就免了陈州卫几年的税粮和徭役,是吧?” 魏藻名回答:“公子,确实是如此,但事情远比公子知道的更糟!” 朱棠听闻之后,说道:“魏大人,你起身说吧。” 魏藻名回:“谢公子,从永乐八年起,陈州卫就已经由朝廷下恩旨,免除数年的税粮,而陈州地处中原,本是产粮之地,但是因为这一仗抽调的军资数量实在过大,陈州卫一时也是吃紧,而且因为有不少的勋贵公侯其赐田便在此处,所以甘露村等几个村实际上是人多地少的局面,而且好地都被圈进了公侯田产,剩下的这些地土地贫瘠,百姓仅能勉强果腹。可这一仗将这几个村的青壮男丁也征发了不少,所以战后,附近村里能种田的,拿得起锄头的人就更少了,村镇日渐穷困,做工的,做活的渐渐走了,仅剩的一些男丁也宁愿做流民离乡背井,人口也就越来越少,这每年打出来的粮食也越来越少,如此状况之下,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朝廷求恩旨,免些税粮和徭役,中枢的大人们知道这个情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朱棠听闻之后怒斥道:“所以你就仗着朝廷的恩旨,见这些个村落不用征交税粮,索性当起了懒官,对着村的村民们也不闻不问是吗?”、 魏藻名面色尴尬,甚至还有一些委屈,待朱棠气色缓和一些之后再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啊,下官是永乐十五年到任的,来到此地之前,上一任知府便已经怠政多年了,下官到任之时,除这主城情况稍好一些之外,附近一些偏远村路早已土地荒芜,人丁稀少,道路也是多年未曾修缮,村里的识字的教书先生都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幼,下官也曾想召集些人手或者到临近州府迁徙一些村民来,可一来本地田亩并非无主,而临近州府人丁迁徙又程序繁杂,且临近州府和陈州的情况也大致相似,无力相帮,下官当时也知力有不逮,递过几份奏疏,但都是石沉大海,要么就是批示知道了,国事繁杂,容后再议之类的回复,下官一无人丁,府库积蓄又实在不足,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朱棠听后一下子将茶杯摔到魏藻名面前,吼道:“你放屁,你这满桌的文房四宝都快赶上宫廷御制了,你写些酸诗酸词有钱,治牧百姓就没钱,拼着我这块腰牌就能把你投进锦衣卫的诏狱!” 魏藻名似乎还是感到委屈,说道:“公子,你应当也知道,下官这些物事说来名贵,但也是本地乡绅逢年过节的礼敬而已,可让他们出钱修路什么的,又一个个哭穷,下官是老实人,这些乡绅又实在奸诈,下官也是拿他们没办法啊!” 朱棠怒道:“你是陈州府的父母官,你轻飘飘的说一句没有办法,可知有多少百姓挨饿受冻,你读圣贤书,食君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魏藻名满心惭愧,心下也及时悔恨。 朱棠又怒骂道:“你可知甘露村等地的百姓因为常年饥困,已经有人开始信奉红炎教了,换句话说,红炎教已在你所管辖之地出现了,且行妖逆之事!” 魏藻名一听这话,瞬间如五雷轰顶,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问道:“公子,您说什么,红炎教?” 第91章 雷霆手段 此刻,屋内的檀香在袅袅上升,每一缕摇曳生动,檀香之烟围绕着房间飘荡,却久久不肯散去。整个房间仿佛被一种寂静所笼罩,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偶尔传来的细微呼吸声缓缓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朱棠坐在那里,没有直接回答魏藻名的询问,只是直直地看着他,那双清脆灵动却又深沉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魏藻名为官多年,历经风风雨雨,自然知道“红炎教”这三个字的分量和可怕。他从朱棠的眼神中,已经感受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紧迫,他知道,朱棠带来的消息绝非小事。 再次想到“红炎教”三个字,魏藻名的心狂跳了起来,呼吸急促了些,眼神闪躲着,坐着的身子微微发抖,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种恐惧和震惊却像潮水一般涌来,让他无法抗拒。他缓了片刻之后,终于恢复了些神智,他抬头看向朱棠。 朱棠看着他这一副熊样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悯,直接开口问道:“魏大人难道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魏藻名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公子示下。” 于是,朱棠开始向他详细述说这几天的遭遇。他详细描述了红炎教妖人如何欺瞒百姓、如何盗名诈骗,甚至是如何在暗夜中杀人,以及郊外那对婆孙一家的遭遇。 每一个细节的回忆都让朱棠感到愤怒和悲痛,说到动怒之处右手直接拧掉了座椅扶手的一角。 魏藻名听着这些描述,心中的震惊和愤怒无以言表。他无法想象,在自己的管辖地界上,红炎教竟然会泛滥成这样的祸害,他闭上眼,无奈地摇头,抚起衣袖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区区几年功夫,这红炎妖人竟然已经流窜到河南地界来了。” 朱棠看着他,直接说道:“红炎教妖人欺百姓愚昧,盗名诈骗,甚至暗夜杀人,这是我亲眼所见。况且魏大人应该也知道,本朝向来视这类的民间组织为邪教。在你管辖的地界居然有妖人流窜,还让这些人形成了气候。若是朝廷的御史台知晓了这一切,万一参你个勾结妖逆之罪,魏大人怕要到牢里去摆弄丹青了吧。” 魏藻名吓得连连摇头:“公子,公子啊,下官真是一无所知啊,下官虽然执政平庸,可万不敢行这悖逆之事啊,想来是下官一时失察才导致这些妖人趁虚而入,求公子救命啊,求公子在令尊面前美言两句,下官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啊,求公子救命啊——” 朱棠看眼前这人年长自己将近二十多岁,此刻居然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丝毫没有承担的勇气和为官者的体面,当真是看不下去,但眼下他也不想多事,便即说道:“好了,魏大人,你要是一直这么一惊一乍的,咱们今天的谈话是说不完的,与其做这种磕头的无用功,倒不如听听我的办法,兴许还能救你一命。” 魏藻名闻言之后,不敢再失态,立即起身,整理好官服,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多谢公子斡旋,下官但凭公子吩咐。” 朱棠将腰间的令牌扔给了魏藻名。 魏藻名接到手一看,正面写着“锦衣卫”三个大字,后面写着“北镇抚司千户朱棠”几个字,没有明白,一脸茫然看向朱棠。 朱棠说道:“魏大人,这是我出京前家父给我弄的,本来是留着备用,以防万一的,但是家父也许我便宜行事,你可明白?” 魏藻名点点头:“呃,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朱棠又说道:“好,魏大人政绩平庸,眼下又出了红炎教妖人作乱的事,本来最轻的处罚也是要罢官革职的,不过我可以当没看见这些事,但魏大人若是坐在陈州府的大堂上治牧百姓还是这个德性的话,家父那里也实在说不过去。” 魏藻名一点即透,赶忙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从此一定宵衣旰食,为民理事!”一开始魏藻名说的慷慨激昂,但是细想下来,语气明显弱了几分,说道“呃,只是公子,这府库中的钱粮实在是捉襟见肘啊,就算将下官的这点家当全部变卖了,怕也是杯水车薪啊!” 朱棠细细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这几日,你将本地的士绅召集到陈州府衙来,和他们说明目前的情况和需要他们从中协助的钱粮明细,可以同他们立字据,等过几年年成好了再还给他们,要是他们还是不识抬举,就挑几个平日里低价买田,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抄家,罚没家产,这些你看着办,一家两家的松口了,下面的自然跟风,当然了这些旁门左道的办法,只能用一时,你不可乘机侵夺别人家产,我都已经盯上这个地方了,你做什么自己掂量清楚!” 魏藻名听后,自信了一些,点头应和:“是,下官明白了!” 朱棠坐在魏藻名面前,目光坚定而深远。 再次看了一眼魏藻名后,语气坚定地说:“好,你先要做的,就是修复这附近村镇的道路。路通,则百业兴,周遭乡镇的百姓们才能更方便地来往,同时,也要吸引收纳更多的流民来到陈州,在这里扎根立业。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决不能不能让那些地主老财们低价霸占,他们低价购买的田地,官府将按他们当初买田的价格买回,开垦之后,以那些开荒百姓能够承受的价格卖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接着朱棠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者,陈州乡里的学堂、医坊都要尽快建立起来。你可以聘请本地有功名、有名望的先生们来给幼童开蒙读书,兴盛教化,此外由官府建立医坊,让百姓们有病可医,不再因小病而失去性命。” 朱棠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还有,你要立即知会本地的治安司和巡检司,让他们加强巡逻,确保陈州府及周边乡县的安宁。若是再有人行妖逆之事或者宣传悖逆之言,一定要严惩不贷,更甚者杀!” “更甚者杀!”这四个字在朱棠嘴里铿锵有力地脱口而出,魏藻名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那股杀气。 “这些事情轻重缓急,你自行把握。但无论如何,这陈州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说完最后这句话,朱棠平息了话语,静静地看着魏藻名。 魏藻名听到朱棠的规划和想法,眼前先是一亮,后又感念这小小年纪的少年竟有如此韬略,心中更是敬服。而他原本的愚笨软弱之相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果敢,他铿锵有力地回答:“是,公子,下官明白了!下官定会按照公子指示,竭尽全力让陈州焕然一新!” 朱棠点了点头,补充道:“对了,关于本地士绅的事情,若是在改治陈州之时鼎力相助的士绅,我们可以将他们的事迹记入当地县志,以示表彰。若是他们先前有恶行,但也在这次改治中帮上了忙的,我们在处理时可以酌情从轻。但如果他们一直是那种无君无父的混账东西,那你也不用跟他们客气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魏藻名此时眼神更是坚定,回答:“是,公子,下官明白!” 朱棠最后说道:“魏大人,两年,我就给你两年时间,今天这笔账先给你记着,两年之后如果陈州大治,那家父或许还能请旨,赐你能吏二字以作嘉奖,如果两年之后,这里还是一团糟,你自己上奏,滚到贵州、云南的大山里边喂蚊子去吧!” 此刻的魏藻名似乎有了些胆气,朱棠最后的威慑居然没吓住他,魏藻名端正地说道:“公子仁厚,下官感激不尽,公子请放心,两年之内,下官定然让陈州变成永乐七年前的陈州!” 朱棠这才正视了一眼魏藻名,起身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就先走了。” 魏藻名赶忙回道:“那下官送公子。” 朱棠刚走到门前,想到了今天最重要的事还没说,赶紧回过头对身后的魏藻名说道:“魏大人,这次我和卢员外送来的红炎教余孽,你上奏之时还是注意一下言辞,免得招惹无妄之灾,就说你在治下发现了流窜到此地的红炎教徒,你派官兵捕拿,那些死了的就当做被官兵所杀,那些活的审一审,能问出点有用的最好,问不出就依律治罪,当众明正典刑。” 魏藻名带着些感激的眼神看向朱棠,说道:“是,下官明白了,下官多谢公子点拨。” 朱棠走了出去,魏藻名跟着,朱棠说道:“魏大人,你也不必太过紧张钱粮方面的事,我回京后会向家父说明,若是朝廷还有余力的话,家父自然会尽力支持一下,另外,这卢员外是本地人,有功名,家资也丰厚,我会和他打个招呼,有他倾力相助,你这最开始的局面可能会稍微轻松一点,至于他跟红炎教的一些牵扯,念在他一时愚昧无知,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魏藻名实在感叹朱棠的手段和智慧,弯身大拜:“多谢公子!” 朱棠理所应当地受了这一礼,走到了客厅。 此时,卢钟鼎还在喝茶,看到朱棠和魏藻名走了过来,给了魏藻名一个简单的礼:“学生见过府台大人。” 魏藻名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卢员外不必多礼。” 几人坐下寒暄几句之后,朱棠便起身:“好了,魏大人,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便回去了。” 说着两人就要走,魏藻名赶忙说道:“公子且慢,方才闲聊,下官还忘了件事,两位请再坐片刻,下官去去就来。”说着魏藻名便往后堂走去。 趁着魏藻名离开的功夫,朱棠低声和卢钟鼎嘱咐了几句话,卢钟鼎听后顿感责任重大,但也会意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魏藻名便拿着一个檀木盒走了过来,对朱棠说道:“公子,令尊是下官的坐师,听闻恩师夙夜操劳,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棵灵芝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请公子代为转交,两年之后,学生定不负恩师教诲!”说着魏藻名大方地将木盒递给了朱棠,语气也没有了谄媚之气。 朱棠看了看魏藻名,微微笑了一下,接过了木盒,谢道:“如此,我就替家父谢过魏大人了,魏大人请留步吧,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朱棠就带着卢钟鼎离开,卢钟鼎迟疑了一步,看着这两人,若有所思。 当他们离去后,魏藻名对着两人背影说道:“两位慢走。” 这出了府衙大门,两人一看此时已是晌午了,阳光最是浓烈之时,卢钟鼎上下打量了朱棠好一会儿。 朱棠被他看的有些不太适应,笑着问道:“怎么了,卢员外,我的衣服脏了吗?” 卢员外微微一笑,说道:“朱公子请勿怪,在下只是不解,不知公子与知府大人在后院这半天究竟聊了些什么,这知府大人简直是判若两人呐。” 朱棠笑了笑,并不言语。 卢钟鼎见朱棠不说话,而且也看得出他的来历神秘而又尊贵,便没再多问。 此时,卢家的管家跑到了府衙门前,见到了卢钟鼎,大喊:“老爷——老爷——” 卢钟鼎问道:“怎么了,卢忠?” 卢管家笑着说道:“老爷,好事啊,昨天夜里来的那位小侠士带来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把小姐治好了,小姐现在已经醒了,都可以下床了,恭喜老爷啊!哈哈哈哈——” 卢钟鼎听到这消息,一时高兴地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卢管家赶忙上前扶住了卢钟鼎,卢钟鼎嘴上的笑意一刻都停不下来。 朱棠见状,也是高兴,对着卢钟鼎说道:“卢员外,天大的事也得回家吧,咱们先走吧。” “是,是,朱公子请。”说着卢钟鼎和朱棠坐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第92章 内鬼 卢钟鼎风尘仆仆地回到府中,心中满是对家中事务的牵挂,尤其是他那位病弱的女儿。 他刚跨过门槛,目光便不自主地投向了庭院,只见卢家小姐在丫鬟的细心搀扶下,正缓缓地在庭院的鹅卵石小径上踱步。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那稚嫩的脸庞上,那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初绽的年华,阳光在她身上流转,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使她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 卢钟鼎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病弱不堪,连下床都困难的女儿,此刻竟然能在庭院中走动,还能如此轻快地散步赏花。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挪动脚步。 就在此时,卢家小姐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归来,她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当她的目光与卢钟鼎的视线相遇时,她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立刻挣脱了丫鬟的搀扶,朝着卢钟鼎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兴奋地呼喊:“爹——爹——您回来了!” 卢钟鼎见状,连忙快步上前迎接女儿。他心中既惊又喜,生怕女儿因为跑得太快而摔倒。然而当他看到女儿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走路甚至小跑都显得如此稳健时,他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卢家小姐跑到父亲面前,她眼中的欢喜和天真仿佛要溢出来一般。她仰起头,那张樱桃小嘴笑得合不拢,仿佛要将所有的喜悦都倾诉给父亲听。卢钟鼎看着女儿那可爱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他蹲下身子,与女儿平视,仔细地打量着她。他注意到女儿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感觉到她的头发依然那么柔软顺滑。他确定女儿的身体已经无大碍后,才放心地问道:“闺女啊,告诉爹,当真是有一位女神医将你救好的吗?” 卢家小姐笑着点点头,说道:“嗯,今早咱们家就来了位姐姐,说是可以诊治我的怪病,管家伯伯确认了是昨晚那位小哥哥带来的朋友,就带着这位姐姐来帮我诊治了,吃了两粒药丸,喝了点药,又被这姐姐推拿了会儿,不过半天的功夫我就能下地了,现在身子很轻快呢,嘻嘻!” 卢钟鼎听到女儿的描述很是欢喜,赶忙说道:“这位姑娘在哪,我要马上去感谢!” 卢小姐指着房内的方向说道:“爹,那位姐姐还在屋里呢。” 卢钟鼎赶忙走向女儿的房间,这一抬头才看见孙尚儒和朱棠正在房门外,笑着看着自己和女儿似乎很久了,卢钟鼎立马向孙尚儒和朱棠行了个礼。 孙尚儒笑道:“卢员外不必客气了,我师姐就在里面。” 卢钟鼎笑着点点头,马上进了房门。 房内的柳湘凝已在桌上留下了一张药方,自己已经收拾好了药箱准备出来。 卢钟鼎见状,立马叩首谢道:“多谢这位女神医救好了我家女儿的怪病,几位昨夜救我全家性命,今日又救了我女儿,在下实在无以为报啊!” 柳湘凝赶忙说道:“这位先生,请起来吧,我本就是医者,救人不过是本职,我不喜欢别人跪拜我,请起。” 卢钟鼎起身,柳湘凝拿起桌上的纸条递给卢钟鼎,说道:“这是我草拟的一张方子,煮药的方法和剂量都写得很清楚,都是很温和的药,你家女儿再喝几日便可以不用再服药了。” 卢钟鼎细心地将药方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他的眉头紧锁,显然心中充满了疑虑。他转向柳湘凝,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和不解:“这位姑娘,请问我女儿究竟是得的什么病?为何这病症来势汹汹,却又如此迅速地得到了缓解?” 柳湘凝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坚定:“卢老爷,令千金并未患病,而是中了毒。” 卢钟鼎闻言,面色骤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中毒?这怎么可能……” 柳湘凝点点头,继续解释:“这是一种慢性毒,已经潜伏在令千金体内有些日子了。我猜想,前些时候应该是有人偷偷给她喂了微量的解药,所以她的病情才有所缓解,但如果不及时救治,再拖延一段时间,即使有解药,她的身体也会因为元气大伤而难以恢复。” 卢钟鼎听完柳湘凝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立刻联想到了红炎教的那些妖人和那个游方的女医,他们曾试图接近自己的女儿,难道真的是他们下的毒?他愤怒地扫视了一眼屋内外的仆从,眼中闪烁着怀疑的光芒。 仆人们感受到卢钟鼎的愤怒和怀疑,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并未参与此事,但在这种气氛下,他们也不敢抬头直视卢钟鼎的眼睛。他们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卢小姐在一旁听着柳湘凝的话,心中也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家中竟然会被人下毒。她更不敢相信这家里的仆人丫鬟们居然会有人要谋害自己,吓得紧紧躲在管家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柳湘凝见他这般眼神,也知道作为父亲,是人之常情,解释道:“卢老爷不必乱猜了,下这毒的人,目的大概就是以你女儿为要挟,现在他们的算盘全都落空了,再来谋害也没必要了。” 卢钟鼎听到这话,稍稍放下了心,但还是说道:“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但是事关小女的性命,我实在不敢大意啊,而且我自问对家中仆人一向宽厚,不想居然还有人暗藏私心,害我女儿,若是这个人不揪出来,在下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柳湘凝看了一眼卢钟鼎,点头:“好吧,卢先生,我有办法帮你把这个人找出来,你让人取一盆水来。” 卢钟鼎听闻之后,赶忙自己亲自去取盆,打井水,提到屋内,把这盆水放在屋内的桌上,事毕之后,疑惑地看向柳湘凝。 孙尚儒和朱棠看着这盆水,两人心下都了然了,也看向了柳湘凝。 柳湘凝拿出一瓶药粉,撒在这盆水里,接着对卢钟鼎说道:“卢先生,你家女儿中的毒当中有一味药材叫做花针草,沾到皮肤上不会显现,但是极难洗掉,如果与我这瓶药粉相接触便会呈现青黑色,你让你家的下人们依次排队,进来洗手,如果沾水之后,这人的手有青黑色,那他便是下毒之人了。” 卢钟鼎听后,对着家中下人呵斥:“你们都听到了吧,一个一个都过来把手放在这水盆里,如果是你们当中谁做的这事,现在承认,我也许还能从轻发落!” 眼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卢钟鼎极是愤怒,对着最靠近门的两个男子说道:“卢平,卢安,你们两个过来,由你们两个最先开始。” 接着卢钟鼎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对着管家卢忠说道:“卢忠,你看着大门,谁要是敢跑,就让护院抓回来把他的腿打断。” 卢忠一向是卢钟鼎的心腹之人,眼见府中下人居然敢谋害小姐,心中也是愤怒,立马答喝:“是,老爷!”说着带着卢小姐走到院门边上,堵着。 卢小姐还有些害怕,低声问了问卢忠:“卢伯伯,家里有人要害我吗,可是我一向对他们都很好啊,为什么还有人要害我呢?” 卢忠有些心疼地看着小姐,努力挤出笑脸说道:“小姐,老奴也不知啊,人心难测,总会有阴暗之人,但是小姐别怕,有老奴和老爷在,还有这两位侠士,不好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孙尚儒看着这架势似乎搞的整个卢家都紧张了起来,但这毕竟是卢钟鼎的家,而且事关他女儿的性命,作为外人,他和柳湘凝便在一旁看着。 卢平和卢安两人站在院子里,因为问心无愧,所以当卢钟鼎点到他们的名字时,他们立刻走了进来,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盆水。 卢平首先把手伸入水中,仔细地揉搓了几下,仿佛在证明自己的清白。接着,卢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的手从水中拿出来后,两双手都洗得干净白皙,没有半点异常。 卢钟鼎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们的双手,见两人的双手都正常,他心中的疑虑稍微减轻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退到一旁等待。 随后,卢钟鼎又点名了下一个仆人。卢家的仆人、护院、厨子等加起来不过二十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屋内,面对那盆水,那些内心无愧的人自然愿意早些结束这场检验,以便摆脱心中的压力。 然而,当所有的仆人都进去之后,一个原本站在门外的婢女却突然面露难色。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犹豫,她悄悄地观察着四周,然后再看向院中的大门。那里,卢忠和卢家的小姐正站在那里,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婢女的心中一阵后悔和恐惧,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冲向了屋内,一把打翻了那盆水,然后跪在了卢钟鼎的面前,放声大哭。 在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卢钟鼎已经明白了这个婢女就是差点害了他女儿的人。 卢钟鼎冷冷地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然而,当他看清楚这个婢女的容貌时,他的心中一惊又一痛,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会是她。 卢家小姐看着那人的背影,向卢忠问道:“卢伯伯,那是小秋姐姐吗?怎么会是她呢,她为什么要害我呢?” 卢忠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只能艰难地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姐。 小秋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对着卢钟鼎磕头哭诉:“老爷,您别再查了,是阿秋我做的,老爷,我对不住您和小姐啊,老爷——”说着连连磕头。 卢钟鼎抚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向小秋,问道:“小秋,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你,虽说你是伺候小姐的婢女,可小姐从来没把你当丫鬟看待,一向把你当做姐姐,你也一向老实本分,我自问也没有罚过你打过你,逢年过节的赏钱也没有少过你的,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对我女儿下这样的手?” 小秋听着卢钟鼎的骂声,不敢辩驳,只是连连哭泣。 卢钟鼎又想了想,问道“还是你本来就是红炎教的,这几年一直混在我家里,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秋被吓得哭着,都不敢说话,这时,卢小姐跑进了屋内,柳湘凝下意识地将卢小姐护在了身后。 卢小姐向小秋问道:“小秋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小秋听着小姐似乎还有半分天真的问话,没有丝毫怨恨的语气,心中愧疚,终于交待:“老爷,小姐,都怪我,都怪阿秋一时糊涂,才差点害了小姐啊——” 卢钟鼎不想听她废话,呵斥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说清楚些,到底是为什么?” 小秋擤了擤鼻子,说道:“老爷,小姐,阿秋也是甘露村的人,从小家里穷,被卖到老爷家做婢女,老爷宽厚,准许我们这些下人得空的时候可以回家看望父母兄弟,前些日子,阿秋回家了之后才发现我爹得了病,我爹娘是做佃户的,今年收成不好,打上来的粮食本来就少,交租都不够,所以家里爹病了还断粮了,我娘也饿的头昏眼花,我看的这一幕实在是心疼啊!” 卢小姐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和我爹说呢,我爹是好人,他能帮你的。” 小秋听见卢小姐的话,心中羞愧,对着卢小姐磕了一个头,说道:“谢谢小姐,可是我爹年纪大了,他这次的病很重,家里要请大夫,要买药,还要交租,买粮食,这数目很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还有老爷开口,就在这时,那个红炎教的女法师找到了我,说能给我一大笔钱,不光能给我爹治病买粮食,还能帮我赎卖身契,剩下的钱还能置办两亩地,小姐,您可能不懂,我们穷人的命根子就是田地,我们家穷了一辈子,我爹当了一辈子佃户,在田里耗了几十年都没有过半分地,他们和我说的让我一下子就心动了。” 孙尚儒听不下去了,问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些,给你家小姐下药了?” 说罢手臂一震,银枪脱手而出,枪尖直指向阿秋面门。 卢小姐被这突然的举止吓坏了躲在管家身后,柳湘凝也立即出言提醒小儒莫要冲动。 唯有阿秋,此刻却面无惧色,看了寒光闪闪的枪刃,接着望向孙尚儒。 第93章 宽恕 小秋的眼神如同潺潺流水,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悔恨,她紧紧盯着孙尚儒,仿佛想要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找到一丝理解和宽恕。 而被孙尚儒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她心中的防线瞬间崩塌,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当然不是,”小秋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我之前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赎回自由身,用我这些年攒下的微薄积蓄为我爹买块地,让他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但那些人找到了我,他们说要我给卢小姐下毒,我一听就吓坏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立刻就拒绝了他们,回到老爷家继续我的工作,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他们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找到我,用各种方式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他们的,就会对我爹娘不利。他们还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就要找机会杀我灭口。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害怕他们真的会对我的家人不利。我想过告诉老爷,但我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怕他们反咬一口,说我诬陷好人。” 小秋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他们见我犹豫,就对我又哄又吓唬的,说那毒药不会要卢小姐的命,过些时候他们会有人来帮小姐解毒。我那时已经陷入了绝望,我怕他们真的会对我的家人不利,我怕他们在哪个时候要我的命,我夜夜害怕得睡不着,思来想去之下一念之差,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最终还是给卢小姐下了毒。” 说到这里,小秋已经泣不成声。她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流出,她的身体因为悔恨和痛苦而颤抖。 柳湘凝静静地看着小秋哭泣,她心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小秋的肩膀,问道:“一直就你一个人在给卢小姐下药吗?” 小秋点点头说道:“是,这事本来就隐秘,他们就找了我一个人,而且他们让我下药的分量确实很低,这几个月来,我前前后后也就投放了五六次药,但看着小姐那时候难受的样子我这心里也难受啊,后来来了个女郎中,给小姐一通诊治,我看小姐的身体有些起色了,我就信了他们的话,我还以为过些日子那女郎中还会再来的,她再来一两次,小姐的身体就能好起来了,要不然,我是绝对不敢对小姐下药的啊——” 小秋说完之后,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无助地坐在地上,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每一次抽泣都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一旁的卢忠见状,愤怒的心中燃起熊熊的烈火,他气冲冲地冲上前来,紧紧抓住小秋的胳膊,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我不管怎么说,老爷和小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居然敢谋害小姐?我一定要带你去见官,让官府来判你的罪!” 他边说边用力拉扯着小秋,想要将她带走。然而,就在这时,卢小姐突然跑了过来,她焦急地跑到卢钟鼎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爹,我相信小秋姐姐不是有意的,听她刚才说的话,她也是有苦衷的,是被那些坏人欺骗逼迫的,不能都怪她,我们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不要带她去报官啊?” 卢忠听到这里,不禁吃惊地看向卢小姐。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卢小姐会选择站在小秋那一边。然而,当他看到卢小姐眼中坚定的目光时,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小姐……”小秋听到卢小姐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感激和愧疚的神情。她挣扎身子,用膝盖走到卢小姐面前,愧疚地磕了个头:“多谢小姐,谢谢您还为我说话。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但是,请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您的。” 卢小姐天真的眼眸看着小秋,眼中尽是善良和怜惜,微笑着安慰道:“小秋姐姐,我相信你!” 阿秋闻言,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将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 而卢忠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看到卢小姐和小秋的举止,也只好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怒火。 卢钟鼎一面看着女儿,一面又愤恨地看着小秋,没了主意,接着看向了孙尚儒他们。 孙尚儒与柳湘凝的目光交汇,两人瞬间会意。 孙尚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缓缓开口:“卢员外,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小姑娘看着也真是可怜,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她再也无法对卢小姐构成威胁,不如放她走吧” 卢钟鼎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内心还在挣扎,他沉吟片刻,仍在权衡利弊。 这时,朱棠走上前来,语气坚定地说道:“卢员外,我这位兄弟所言极是。今日我们去陈州府衙,好不容易才让卢家与红炎教划清了界限。若此时再因这女子而与红炎教有联系,岂不是自找麻烦?难道你还想让人知道卢家和红炎邪教有所牵扯?” 卢钟鼎听后这才明白了过来,赶紧对着卢忠说道:“卢忠,你立刻去把这阿秋赶走,以后都不许她踏入我们卢家半步。还有,把她住过的房间彻底搜查一遍,衣物、被褥,以及任何可疑的东西,全都给我烧掉,什么都不能留。” 卢忠看着老爷严厉的脸色,心中不甘,但还是遵从了老爷的命令,他松开紧抓着小秋的手,语气中满是愤怒和无奈:“你听到了吧,老爷心慈,饶你一命,你赶紧给我走!我们卢家不欢迎你!” 小秋默默地承受着卢忠的怒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站起身。卢钟鼎不想再看她一眼,转身向屋内走去。小秋对着卢小姐和卢钟鼎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小秋姐姐——”就在这时,卢小姐突然喊住了她,她急忙跑到小秋身边,将一个翠绿的翡翠镯子塞到了小秋的手中:“这个你拿着,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个镯子是爹爹送我的,说是值不少钱,你应该用得上。” 小秋看着手中的翡翠镯子,心中五味杂陈。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卢小姐却抢先说道:“拿着吧,小秋姐姐。你虽然离开了卢家,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姐姐看待。以后一定要小心,别再被那些坏人骗了。” 听到卢小姐的话,小秋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跪在地上,再次给卢小姐磕了个头:“多谢小姐,您的恩情我永生难忘。小姐您也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保重——” 说完,小秋站起身子,不敢再去看卢小姐那双含泪的眼睛。她咬紧牙关,决绝地转身,流着泪向卢家大门走去。 卢忠赶忙吩咐其他下人们去小秋的住处仔细搜查,怕再有遗落的毒药之类的东西。 卢钟鼎对刚才女儿的举动没有阻止,但也不太开心。 孙尚儒三人见这卢家小姐这般善良,都笑着看向了她,柳湘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笑了笑。 接着,卢钟鼎带着孙尚儒三人到客厅喝茶,三人则是准备离开。 卢钟鼎赶忙说道:“几位都是我卢家的大恩人呢,为何这么急着走,陆某还想好好招待几位,略尽地主之谊呢!” 孙尚儒说道:“不用客气了,卢员外,我们本来就想着这两天就离开这里的。” 卢钟鼎挽留道:“几位恩人,也不急于一时吧,都到中午了,起码吃过午饭再走吧。” 孙尚儒看了看柳湘凝,说道:“不了,卢员外这两天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怕是有的忙呢,不用再费心招呼我们了,我们告辞了。” 说着几人便要离开,卢钟鼎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 朱棠对着他说:“卢员外,在陈州府衙和你说的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毕竟你也是有地之家,这些百姓辛苦一年收上来的粮食还要分一部分交你的租,员外也是读圣贤书的,记得为百姓们做点事情。” 卢钟鼎听闻之后,立即行礼:“几位放心,在下谨记!” 接着三人就骑马向村中戏台方位走去,没走几步便看见了刚才被赶出门的小秋,几人停了一下,两个弟弟看向了柳湘凝,柳湘凝没有停下,两人只能跟上柳湘凝。 等走远后,三人才放慢了脚步,孙尚儒问道:“师姐,看那个小秋也挺可怜的,咱们不管管她吗?” 柳湘凝说道:“那你还想怎么管,该做的能做的事,卢小姐已经做完了,咱们不过就是再给她留点钱罢了,难道还能一路带着她吗?” 孙尚儒知道柳湘凝说的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说道:“师姐,我也不知道能帮那个丫鬟什么,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她,我只是觉得她确实有错,可是似乎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红炎教,第二个才轮到她。” 柳湘凝说道:“确实,她是一时糊涂,而且还有被威胁的意味,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下毒害其他的人,而且卢家确实待她不错,所以她的错误要自己承担,这女子本性不坏,我想这事要放在她心里一辈子了。” 孙尚儒点点头说道:“嗯,师姐,你说的道理我明白,诶,那红炎教的人还会不会找她的麻烦什么的?” 柳湘凝笑着摇摇头:“小儒,你别太紧张了,红炎教找上她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卢家的小人,是卢小姐信任的人,他们的目标是卢家,看中的是卢家在本地的声望,现在他们在这差不多成了过街老鼠,走都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思顾上她这小角色,你大哥有句话说的很对,咱们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这里,其实就是因为只有咱们离开了甘露村,这村子才能最快恢复宁静。” 孙尚俍感觉师姐像大哥一样思虑周祥,说出来的话总能宽慰自己,嘴角一笑,可突然又有些愁绪。 柳湘凝关注着孙尚儒,问道:“小儒,又在想什么呢?” 孙尚儒抬头看着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师姐,自从我下山以来,遇到了不少人和事,有好人也有坏人,受过伤,见过死人,可那些还没有真正让我怕过,只是这几天遇到红炎教的事情,还有老婆婆,小妹妹,卢员外一家,还有这附近的村民,我感觉红炎教真的很可怕,是一种让咱们差点无能为力的可怕!” 柳湘凝看着孙尚儒,凝视了一会儿,才感触道:“小儒,你有这样的感触说明你真的长大了一些,其实愚昧人心,操弄人心的事情一直是很可怕的,但因此,咱们才要时刻保持内心的坚定!” 孙尚儒看向孙柳湘凝,相视一笑。 朱棠听她俩说了半天,说道:“好了,柳姐姐,老大,咱们这两天差不多算是铲除了这附近的红炎教妖孽,多好的事,咱们聊点高兴的,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朱棠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盒给孙尚儒。 孙尚儒打开木盒一看,里面居然是一颗成了形的灵芝,孙尚儒又将灵芝给柳湘凝看了看。 柳湘凝看了看灵芝的形状,闻了气味,笑着说道:“嗯,这灵芝是好品种,价格应该也不便宜,哪来的呀?” 朱棠嘴角一笑,得意道:“猜不到了吧,陈州知府被我一顿忽悠,最后他傻乎乎地把这棵灵芝送给我的。” 孙尚儒嘲笑他道:“你小子又来,谁知道是不是你溜进去顺手牵羊摸出来的?” 朱棠笑着说:“哎呀,老大,你怎么老把想成小偷小摸的贼呢?” 孙尚儒也知道朱棠的来历神秘,对他说的话也信了,说道:“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朱公子,是那知府想要巴结你,才把这灵芝送你的,对吧?” 朱棠一听,有些尴尬,立即转移话题,对着柳湘凝说道:“柳姐姐,那这个灵芝你看过了,既然是真的,那咱们就留着吧,这一路上还有不少路要走呢,万一哪天派上了用场呢?” 柳湘凝笑道:“好,听你的,不过这灵芝是人家送你的,就先放你那保管吧,等哪天需要用了,再问你要。”说着柳湘凝盖上盒子,扔给了朱棠。 三人笑着走回了戏台,而此时,老婆婆已经带着孙女在此等候许久了。 第94章 玉之诺 柳湘凝等三人走到这村头破败的戏台处,目光被前方两位身影吸引。 来人正是那位年迈的老婆婆,一只手紧紧牵着自家孙女的小手,目光温柔地看着柳湘凝等人。柳湘凝立即、快步奔向她们。小女孩手中紧紧抓着一串糖葫芦,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这位救过自己性命的大姐姐。 柳湘凝蹲下身来,与小女孩平视,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转向老婆婆,关切地问道:“婆婆,您身体不是一直不太好吗?而且我听说小妹妹前几日还生了场大病,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呢?您应该多休息才是。” 老婆婆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感激:“柳姑娘,您真是好心人。今日早起时,发现您和您的朋友都不在了,我还以为你们是走了。但我想,无论如何都要当面好好向您道谢。我孙女这些天来,一直在念叨着您,说想要再见见您。她见不到您,就哭闹个不停。所以,我就带着她到这村里的戏台子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到您了。” 柳湘凝听罢,心中更是感动。她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轻轻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欢乐。 老婆婆也笑了,她看着柳湘凝和小孙女之间的纯粹,心中满是温暖和感激。 孙尚琂也在一边,拍着小女孩的背,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对柳湘凝说道:“柳姐姐,你看,还是你招人喜欢些吧。我可是特地跑去了最近的镇上,腿都快跑断了,才给这小妹妹买到这串糖葫芦。结果呢,她见了你还是更亲近,嘻嘻——” 柳湘凝看着孙尚琂那调皮的模样,不禁掩面而笑,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孙尚儒见状,立刻抓住机会调侃道:“你拉倒吧,就你那凶巴巴的样子,连公耗子见了你都得绕道走,别把小妹妹给吓坏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向孙尚琂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人都被逗得开怀大笑。孙尚琂斜眼瞥了孙尚儒一眼,故作凶狠地吓唬道:“小儒,你是不是又想尝尝我金锥的滋味了?” 孙尚儒却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回以一个白眼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小女孩突然拉住了柳湘凝的衣角,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和疑惑,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柳姐姐,你们……你们是要走了吗?” 柳湘凝看着小女孩那双充满期待和不舍的眼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说道:“是的,小妹妹,我们要走了。” “啊——哦——”小女孩听了柳湘凝的话,眼眶里顿时泛起了泪光,简单地回了这两个语气字便没再说话,但在小孩子天真的眼神中,全是不舍。 “啊,几位恩人真的是要离开了?不再住几天吗?”老婆婆一听这话,心里也是不舍。 孙尚俍说道:“婆婆,我们确实该走了,这红炎教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们离开这里,这个村子才会真正地平静下来,况且,我们其实还有事在身,所以就不想再耽搁了。” 老婆婆理解地点点头。 而孙尚琂看着老婆婆那满是皱纹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她轻轻地将一包碎银子和一些珠宝首饰放在老婆婆那颤抖的手中,温柔地说:“婆婆,这些是我特意为您和小妹妹准备的。您年事已高,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生活实在不易。这些钱和珠宝,您就收下吧,应该足够支撑到小妹妹长大成人,甚至出阁嫁人了。” 老婆婆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手中的钱和珠宝,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她抬头看向孙尚琂,眼中充满了感激,但更多的是坚决。 老婆婆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将那包碎银子和珠宝推回到孙尚琂的手中,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姑娘,你的好意我领了,真的非常感谢。但前几天,你们已经救了我孙女的命,又为我们买了米粮,还给了我们那么多的银钱,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你们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收下这些钱和珠宝了。” 孙尚琂看着老婆婆坚决的眼神,心中有些无奈。她明白老婆婆的坚持,但她也希望能为她们做更多。她想了想,然后微笑着说:“婆婆,这些钱和珠宝并不是我个人的,而是我们大家的心意。我们都希望你能和小妹妹过得更好一点,妹妹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您就收下吧。” 老婆婆看着孙尚琂那真诚的眼神,心中一阵感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包裹退了回去。 “婆婆——”孙尚琂还想把钱交到婆婆手上。 老婆婆立马打断她说话:“老身知道姑娘心善,也知道几位都是出身富贵之家,这些钱对于你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老身不是懒惰且贪得无厌之人,况且在这小娃娃面前,老身也不能让她以为人可以一味地索拿钱财,不劳而获,这对孩子真的不好!” 大家听到这话,瞬间对这婆婆很是震惊,与这位婆婆第一次相见之时的愚昧,狂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又或许原先这位婆婆本是老实本分之人。 孙尚琂听闻后,对着婆婆笑了笑,将手中财物收了起来。 朱棠见状,对着婆婆说道:“婆婆,我们今天进城去报官了,和知府大人说了红炎教的事,知府大人知道你们村的情况,也知道了很多人被红炎教的混蛋给骗了,知府大人说以后要多派官差和管事的往村子里走一走,还说要修路啊,建学堂什么的,您放心吧,往后乡亲们的日子会变好的!” 老婆婆听后大喜:“啊,真的?那些当官的总算知道要干点人事了。” 朱棠也是笑笑:“嗯,婆婆,您骂得对,你好好看着吧,或许过个几年,这村子会和以前不一样的,所以您得好好保重身子,等着小妹妹长大!” 老婆婆笑着说:“嗯,嗯,好,谢谢公子吉言。” 孙尚俍、柳湘凝和孙尚琂听到朱棠这话,放心了许多。 小女孩又看向了柳湘凝,问道:“姐姐,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柳湘凝蹲下身,笑着摸着她的头,说道:“妹妹乖,姐姐以后当然还会来看你的,不过你奶奶刚刚说的话很有道理,你听进去了?” 小女孩点点头,认真严肃地看向柳湘凝说道:“嗯,奶奶说的话,我都明白的。娘在世的时候,也常常这样教导我。她说,做人,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得有自己的骨气,不能轻易向困难低头。她还说,自家的日子要靠自己的本事过好,不能总是依赖别人。娘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姐姐,你放心吧!” 柳湘凝看着小女孩那坚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欣慰。她知道,这个小女孩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懂得了许多人生的道理。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翠绿的玉坠,接着把这块玉坠挂到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老婆婆见状,说道:“姑娘,这——” 柳湘凝抬起手,打断了老婆婆的话,对着女孩说道:“小妹妹,姐姐把这块玉送给你,这块玉是以前姐姐去云南一带行医的时候,当地的一位玉匠送我的,玉材不算珍贵,但是那位玉匠师傅告诉我,每一块玉石都是经过常年风霜打磨而形成的,开采切石之后再经过匠人的精工细琢而成一块美玉,质地坚硬而外在温润谦和,是这世上最坚贞之物,你从小就经历不少磨难,姐姐送玉给你,就是希望你也能像这块玉一样,外在温和,内心坚韧,所以你要快点长大,多帮奶奶干些活,好好照顾奶奶,等再过几年,你把这些事做好了,姐姐就回来看你了!” 小女孩一下子听了柳湘凝这么多话,其实有些还未完全听明白,但柳湘凝的意思她已然了解,有些凝重地点点头。 老婆婆见柳湘凝这番言语,赶忙对着女孩说道:“快,丫头,还不谢谢这姐姐。” 小女孩纯粹的眼神,对着柳湘凝说道:“谢谢姐姐。” 柳湘凝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说道:“好,那姐姐就走了。” 其余人见状也将行装放在马屁上,准备启程。 老婆婆拉着孙女的手对她说:“丫头,和几位哥哥姐姐说再见,以后可不能忘了这几位恩人!” 小女孩点点头,其余人也牵着马匹,小女孩对众人说道:“柳姐姐再见,几位哥哥姐姐再见——再见——” “再会了,小妹妹,以后要乖一点啊——” “再见——,哥哥姐姐再见——” “再见——” 孙尚儒等人骑着马,走了好几里地,蜿蜒的小路消失在远方的天幕中。他们走得很远,直到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下,再也看不到那对祖孙的身影。 甘露村的那对婆孙直到太阳西沉才带着满眼的不舍,牵着孙女的小手,缓缓往回走。 孙尚儒几人看着渐渐昏沉的暮色,终于放慢了马蹄,他们的心也随之沉了下来。孙尚琂骑在在马上,望着甘露村方向,眼中满是感慨:“那个小女孩,真是可爱,又那么懂事。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真是让人心疼。” 孙尚俍看着妹妹的神情,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小琂,你就别难过了。那小女孩虽然生活困苦,但她的眼神却有一股子坚毅,若是有福缘,将来定不会是苦命。” “呦,大哥,你学道学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听你说人的面相,怎么你要打个幡算命啊?” 孙尚俍看着妹妹浅浅一笑。 朱棠和孙尚儒听后,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欢声笑语逐渐增多。孙尚琂的几句玩笑话顿时又让这一群人的气氛融洽欢快起来。 而朱棠在笑声过后,又陷入了沉思。他仔细回想这几天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从卢家小姐的失踪,到昨夜红炎教弟子的出现,每一个细节都让他觉得不寻常。他缓缓开口:“你们觉不觉得,这红炎教在这村子里的事情,有点像是人为布局的?从卢家小姐的事情开始,再到昨夜的事情,每一步都像是精心算计好的。” 孙尚琂听了朱棠的话,也不禁感慨,冲向孙尚俍:“是啊,大哥,阿棠说得有道理啊,最近几天这些事情看着确实像是一个局。而且,那个红炎教的什么师兄师姐,武功不算差,来头看来不小,我觉得昨夜真不能轻易放那些混账东西走。” 孙尚俍解释道:“嗯,阿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这也能看得出,这红炎教似乎还不止我们风闻的那么简单,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帮乌合之众,但背后又好像有什么人在帮他们出谋划策一样,你再看昨晚,他们可以一夜兵分数路去做不同的事,有些还是死忠狂热之人,我们并不了解他们的底细,而且加起来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把他们逼急了的话,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这村子里可有许多老弱妇孺,等我们走了也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觉得还是以退为进好一点。” 朱棠故意带着孙尚俍走得快了几步,有些担忧地问:“那,孙大哥,这红炎教的声势确实是越来越大了,如果放任他们不管的话,将来不还是隐患吗?” 孙尚俍笑了笑,说道:“如果光凭我们几个人,当然是管不了,可是,你今天不是去见本地的官员了吗,如果朝廷各地的官员能用你的方法来做事,那像红炎教这些宵小之人,自然为百姓所不容了。” 朱棠大惊失色道,低声问道:“啊,孙大哥,你今天跟着我一块去陈州城了?” 孙尚俍偷偷对他说:“我没有啊,不过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就是不知道真假罢了!” 朱棠与孙尚俍相视一笑,几人继续策马走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第95章 汉王府 夜,亥时二刻,京城之中一片宁和,知了声与微风声浅浅交缠,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夫打更的声音,倒显得漫漫长夜更加寂静。 而在京城中道路宽阔干净,繁华之处,一座高门大户的灯火辉煌给这寂静的夜多了几分点缀。这座府邸气势恢宏,朱漆大门在月光下闪烁着沉稳而庄重的光芒,翠湖庭台中的湖水在微风中泛起层层涟漪。 中门内院之中,每隔五步便有一名身穿金灿盔甲的兵士挎刀值守,他们目光如炬,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另外还有数队兵士在不同地方游弋巡视,这些兵士应该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而这座府邸的主人更像是尊贵不凡之人。 从上俯瞰,整个府苑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般。尤其是西南一角的一间屋舍,灯火更是璀璨夺目,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此刻,七八位衣着华丽的侍女正缓缓走来,她们手持托盘,上面放着各种换灯的器具和新的蜡烛,带着她们的却是一位蹒跚老者。 这老者便是是这府邸的管家,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他带着这些侍女走到书房门前,用三急三缓的节奏敲了敲门,然后恭敬地问道:“王爷,夜深了,该换灯了,老奴可否进来?” 书房内传来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回答:“嗯——”这是屋内王爷的声音,简短而有力,映衬着他威严而沉稳的气质。 老管家听到王爷的回答后,这才轻轻推开房门,带着侍女们走了进去。 这些侍女们,手持的灯具或蜡烛,无一不体现了王府的精致与尊贵。她们轻盈地步入屋内,犹如春风拂过,悄无声息,动作娴熟地将已经燃尽的灯火一一替换,每一个步骤都准确无误,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交响乐。 而换下的灯火之物,她们更是小心翼翼地收入托盘,生怕打破这夜的宁静。 在这间宽敞的屋子里,只有一处角落显得与众不同。那里,一位中年男子静静地坐在书桌旁,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尤为沉稳。他身着苏绣常服,那细腻的绣工极其不凡,金丝两道扎实而又美观,内外配色更是婉约而又深邃。他的头顶,金镶玉饰的发冠和金簪熠熠生辉,尽显王者风范。满脸络腮胡子的他,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英武之气,反而增添了几分威严。 尽管此刻坐着,衣袍在身,但从他宽阔的脸型上,依然可以感受到他那魁梧健壮的体魄。他的双眼,犹如夜空中的星星,尖锐而明亮,紧紧地盯着手中的那卷书,仿佛要从中找寻到某种真理。 此时,一位容颜极美的侍女端着茶水点心,轻轻地走到了书桌旁。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生怕打扰到这位沉浸在书中的男子。然而,那男子却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那侍女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知道,这位男子不是她可以轻易接近的,她只得作罢。 在管家的眼色示意下,她轻轻地转身,准备同其他侍女一同离去。然而,就在她们即将离开的那一刻,“站住——”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响起。男子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对着那些下人喊了一句。 侍女们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恭敬地听从主人的吩咐。 “老康,”男子淡淡地看向了管家,“本王今晚没要茶点。” 管家老康立马笑道:“王爷,这些茶点是这小莲儿特地学着做的,王爷最近读书处理军务都要忙到深夜,我们怕王爷夜里腹中饥饿,特地做了些吃食,这也是小莲儿的一片孝心呢,王爷你看要不要将就着尝一尝,呵呵呵呵。” 这男子看了管家,又看了看这个叫小莲儿的侍女,急着向管家问道:“你刚才说,你们,这孝心你也有份?” 那小莲儿嘴角还偷偷地一翘,满心欢喜,甚至期待着什么。 那管家从话里听出了一丝危机,立马说道:“呃,不不不,王爷,这点心是小莲儿一个人做的,老奴是个粗人,这灶台的活哪有府里的厨子和侍女们做的好呀。”说完已是额头冒汗。 那男子看向了小莲儿,一脸怒意,小莲儿低着头,看不到那男子脸上的神情,依旧笑着,似乎笑意更浓了一些。 男子顿时大怒,一拍桌子,吼道:“本王最讨厌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人,老康,你进府这么多年了,这点分寸都把握不住了,还是你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 管家一听,立马跪地磕头,不敢有丝毫辩解,那小莲儿听闻之后,也是随着管家跪地,浑身瑟瑟发抖。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其余的侍女们见状,也纷纷跟着跪在了地上。她们虽然与这件事没什么牵连,但也能感受到王爷的愤怒,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突然之间,满屋子一下子跪了八九个人,整个书房都被跪着的人占满了大半。王爷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心中更加愤怒,他冷声问道:“老康,你老实告诉本王,她向你上供了多少银子?” 管家老康此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他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王爷,老奴实不敢隐瞒。这小莲儿给了老奴一支白玉簪子,就是上回王妃嫌弃磕了一个印的那支。当时王妃顺手打赏给她的,后来她拿来孝敬了我。她求着今晚点灯换灯的时候,能当面给王爷送上一份点心。王爷,老奴说的都是实话啊,求王爷开恩,求王爷饶命啊——”说着,管家老康把头连连磕在地上,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小莲儿见状,也是吓得面如土色,她连连磕头,声泪俱下地说道:“王爷,奴婢知错了,求王爷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和之前的骄傲自得相比,此刻显得无比凄凉。 那男子听闻之后,笑了一声,说道“老康,你把这个婢女拉到府里,打上五十鞭子,她要是没死,就把她赶出府去,她要是死了,那也怪她太蠢,非要自作聪明。” “王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啊——”小莲儿极度惊恐,哭着连连磕头求饶。 那男子则是拿起了书,继续阅读了起来。 管家似乎捡回了一条命,跪地应和:“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老奴知道了——” 身后那些跪着的侍女,虽然恭敬得低着头,但看到这小莲儿这样的下场,有几个相视偷偷一笑。 管家老康起身,拽起小莲儿,吼道:“给我走,你这小贱人,贱命一条还敢做梦,走——” “老康,打完了五十鞭子,你记得把你的手指头也切下来一根,念你是初犯,本王今天就只要你一根手指头。”正当管家老康拽着小莲儿出门的时候,那男子一边看书,一边气定神闲地说道。 管家知道这已是主人给自己的活路和惩罚,对着那男子的身影,说道:“是,王爷,老奴知道了!”说着就拽着这小莲儿出了门。 小莲儿还在苦苦哀求,那男子似乎未曾听见一般,只是看书,其余的侍女不敢在这个是非之地待着,赶紧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门,小心地关好门,接着快步跑回到下人房。 接着,王府中便传来了鞭打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不少下人们在梦中惊醒,听着这声音,恐惧,发抖,再难入睡。 那男子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点心,放在嘴里尝了一口,耳朵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再听一下,确认之后,方才说道:“啊,桂公子来了,来了这么久也不出来见见本王,太见外了吧。” 循着声,从书房后面的书架中走出来一位淡绿袍年轻人,这年轻人身形纤瘦,走路不带一点声响,翠绿衣袍之内是一件白色素服,只是胸前绣上了一棵丹桂花树,发髻只用一条白色丝带束起,年轻人的容貌极是俊美,剑眉星目,微笑但眼神尖利。 在那男子书桌前一站,虽然衣着并不奢华,但一身的书生味和傲气,却能令人畏惧三分。 那男子见到桂公子的面,被其气场一震,也是有些不太舒服,但还是浅笑相对。 桂公子象征性的躬身行了个礼,道:“见过汉王殿下。” 汉王笑道:“哈哈哈哈,公子不必多礼,本王这王府少说也有五六百亲卫,那些亲卫可都是跟随本王远征杀过蒙古人的,现在又是宵禁,公子可以不动声色地潜入本王的府邸,躲过本王的亲卫不说,方才那些多人在房中,居然都没发现你,了不起啊。” 桂公子笑道:“王爷过奖了,王爷也是耳聪目明,打发完下人片刻,便发现了在下的行踪,王爷这身修为,若是在江湖上,恐怕也是名动天下的高手。” 汉王随口道:“本王志不在江湖,这武功嘛也是闲来无事,随手练的,再说,有这么多亲卫护着,这武功一年到头也用不上几次。” 桂公子笑道:“王爷倒是谦虚,不过在下有些好奇,方才那女子,我观之半天,没看出她身上有任何武功,这茶点王爷也入了口,无毒,想来她不是来行刺的,不过是想赌一赌能不能得王爷青眼,摆脱这下人命,王爷府中姬妾成群,多收一个又何妨,如果实在不喜欢这女子,将之赶走便是,何必为一个下人,弄得这么麻烦呢?” 汉王看向了桂公子,合上了书,放在了书桌上,对着桂公子说道:“本王最讨厌有非分之想,还不识轻重的人,本王的规矩,不论是这阖府的下人,还是本王带过的兵,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必须是本王想给,他们才能接着,本王不给,还想变着法的算计本王的,本王能活剥了他一层皮!” 桂公子忍不住地笑了笑,鼓起了掌:“王爷当真是好手段,在下还曾经听闻,王爷远征漠北之时,有一回被敌方抄了粮道,缺粮少衣的情况下,王爷将自己的肉食分给了营中重伤的兵士,自己就靠着水囊里的水挨到了粮草补给那天,还有几年前打马哈木那次,瓦剌骑兵人数众多,王爷持刀策马,带着身后数千骑兵冲向了马哈木左翼军阵,王爷一马当先,军士自然悍不畏死,那一战,王爷率军破了马哈木左翼骑兵,稳住了军心,后来才取得大胜。今日得见王爷的雷霆手段,看的出,王爷驭下是恩威并施,这点在下对王爷极是佩服!” 汉王笑了一下:“公子过奖了,来,尝一尝这点心,味道确实不错。”说着手指向了桌上的那盘糕点。 桂公子行礼谢道:“多谢王爷。” 正要上前取一块糕点品尝之时,桂公子看到了书桌上汉王先前读的书册之名——《北事实纪》。 桂公子没听说过这本书,向汉王问道:“王爷,这本书在下从未有所耳闻,是哪位隐世的高人撰写的奇作吗?” 汉王见桂公子对这本书这么好奇,问道:“怎么,公子也对兵事感兴趣?” 桂公子解释道:“哦,王爷误会了,在下只是闲来无事,喜欢读阅各类杂书,杂学而已,王爷深夜读这本不知名的兵书,想来必是非凡之作在下有些好奇罢了。” 汉王哈哈一笑:“公子,这本书不要说你,当今世上知道这本书,读过这本书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人!” 桂公子笑道:“王爷将这本兵书说得这般神秘,难不成是哪位名将的传世孤本吗?” 汉王笑道:“确实,这是太祖朝蓝玉将军所编撰的兵书,蓝玉将他北征元庭这一路的见闻,草原行军,寻找水源,元人骑兵列阵,元人风俗等诸多详情汇编成册写成了这本书,可惜后来蓝玉被告发谋反,几万人头落地,蓝玉这本书当时还未刊印,自然未能传世。” 桂公子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这本书又是如何到汉王殿下手中的呢?” 汉王看着桂公子,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是别人送给本王的,一个死人送的。” 第96章 棋语妙话 桂公子听到这话,目光在汉王身上停留了许久。眼神中闪烁着探究与阴冷。 汉王则微笑着,那笑容中既有对桂公子眼神的回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两人对视了片刻,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紧接着,两人又仿佛是心有灵犀,同时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书房之中,两人的笑声透着雄浑的内力,两股力道相互交杂,互不相让,连带着屋内密布的蜡烛火伴着笑声熊熊摇曳着。 笑声持续了许久,直到两人的内力激荡却不分胜负,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桂公子率先收了内劲,看向汉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汉王殿下妙语连珠,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殿下刚才提到的那死人的故事,我还是有些费解。不知殿下能否详细说来,权当漫漫长夜的趣话?” 汉王说道:“这有何难,公子有此雅兴,本王便闲聊片刻,权当给这寒夜解闷了,当年蓝玉案发,蓝玉和其党羽自然是抄了家,不过那些宵小只顾着蓝玉他们家中的财物珠宝,金银玉器之类的东西,蓝玉是个老粗,家中也没有多少书画,抄家的人见到这本手稿只是简单翻了翻,没搜到什么谋反的证据就随即封箱了事,后来蓝玉家的抄出来的东西都被充公了,金银玉器那些值钱的东西都被登记造册,这本书稿倒是无人问津,一晃就过了几十年,不知怎的,前段时间值守国库的一个副千户发现了这本兵书,偷偷带了出来。” “想当年蓝玉大将军远征漠北,扫灭北元,断了蒙古黄金的根,赫赫功勋甚至不亚于中山王收复燕云十六州,曾听坊间传言蓝玉大将军憾恨不能早生十几年,若是如此便可更早投入太祖麾下,鄱阳湖灭陈友谅,浙东灭张士诚,北上与王保保争雄,少年之时能如此雄杰为敌手,真不负人世一遭!” 汉王冷冷一笑:“呵呵呵呵,想不到这蓝玉都死了几十年了,如今还能听到他的狂话,大明立国之后,第一代的名将们陆续凋零,皇爷爷看重蓝玉的将才对其委以重任,谁知这个蠢货打仗一流却无半点情商,侵犯元主嫔妃,回程途中竟然炮轰我方城门,如此憨货气得皇爷爷只得封他个凉国公爵位,之后在朝更是飞扬跋扈,活脱脱一个朱亮祖,若不是他威胁到了朱允炆将来的帝位,哪里会有蓝玉案?” 桂公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叹息道:“是啊,一代名将却最终落得如此结局,的确令人唏嘘。”紧接着桂公子又看向了汉王,笑道:“抱歉,在下一时唐突,还请王爷继续。” 汉王继续说道:“好,说会那个副千户,那人也不知找了什么人,七拐八扭地居然真找到了本王的门路,说是有重宝献给本王,本王那日心情甚好,便破格见了他,才知这厮居然是偷到了国库里去,虽然这本书在库中不值一钱,但毕竟是国库之物,况且还是蓝玉这等逆贼编撰的书,真是胆大包天!” 桂公子补充道:“盗窃国库之物,本当以谋逆罪论处,原本王爷将他交给刑部发落便可,只不过王爷对这本书确实好奇,所以定然是应允了此人什么是吗?” 汉王笑笑:“公子确实聪慧,当时本王收下了这本书,我问他想要什么,这厮在副千户的位置上好几年了,一直未得升迁,他也不敢狮子大开口,就想要个千户之位,本王在兵部有些人脉,打了个招呼便让他升了千户,还让他调到了神机营操练兵士。” 桂公子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信息,问道:“神机营?” 汉王又得意一笑:“本王派人查了那人的底细,当年他刚参军那会儿做侦骑寻访鞑靼的敌踪,后来遇到了一队元人骑兵,他们几乎全军覆没,当时他的总旗护下了他的性命,还找到了鞑靼右军的大营,本来是他们两个人立功,这人居然贪功心切,乘这总旗不备,一刀杀了那总旗,独自带着消息回营,靠着这大功,他升上了总旗,仗打完后,还混得了个百户当当。可当时那个总旗还没气绝,等下一队侦骑找到他时,那总旗将真相告诉了骑兵队长,之后便断气了,队长与总旗本是同乡的军户,又一同从军,感情自然深厚,可当时总旗已死,那队长口说无凭又死无对证,只得作罢。多少年过去了,这千户早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了,可谁知神机营左哨武官中居然有一位是那总旗的弟弟,本王派人点拨了一下那总旗之弟,于是乘着操演之时,便有一颗火铳流弹打中了那倒霉的千户,那千户临死前都不知道取他性命的是那总旗的弟弟,更不知道要他性命的是本王。” 桂公子咬下了一口糕点,津津有味地听着这故事,又好奇地问道:“王爷,那此事最后如何了结的,那总旗的弟弟后来如何了?” 汉王淡然道:“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场意外,但毕竟死的是一位千户,那武官被贬了官,本来是计划贬到登州卫当总旗的,谁成想翻山的时候,那马恐高受惊,连人带马摔下去死了。” 桂公子轻轻冷笑了一声,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汉王,说道:“王爷,我看那千户不过是为了个人升迁以献书的方式向王爷您索求官职,应当不会对王爷构成直接的威胁,此外那武官的行为,仅仅是出于对兄长的复仇之心,他的动机单纯而直接。王爷您借刀杀人,除掉那总旗,我尚能理解,但对于那位武官,王爷为何不肯放过他呢?” 汉王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缓缓开口:“公子,你有所不知。那千户,他本就是一个卑劣的小人。在战场上,他连曾经救过他性命的袍泽都能残忍杀害,更何况他胆敢盗取国库之物,并将赃物献于我处。这样的人握着我的把柄,我怎能安心?。至于那位武官,我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为兄报仇,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恩赐。他既然已经报了仇,那他便欠本王一条命,这命既然是本王的,那本王什么时候取便由本王说了算。” 汉王说着,目光转向书桌上的那本手稿,他轻轻拿起,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房中的火盆之上。手稿在火盆中迅速燃烧起来,火光映照在他冷峻的脸庞上,目光更是锋利如刀。 等这本手稿差不多烧成了灰烬,汉王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轻松和满意的笑容。 桂公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今晚的谈话和汉王的举动让他更加深切地了解到汉王的阴狠和毒辣。 汉王看着桂公子也得意地说道:“这本书本王已经翻阅数遍,书都留在脑子里了,还留着这本书稿做什么用?” 桂公子见状淡然开口:“王爷不愧是大才,心狠手辣又滴水不漏,任何对王爷有威胁的人、事、物都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汉王微微一笑,他继续说道:“本王少年时便随父从军,见过了太多杀伐血腥,当年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围攻北平城门,本王夜夜随母亲和大哥守城,每日看着南军都以为会是最后一天,好在李景隆败了,之后本王便悟出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只有坐到世间最顶峰的位置上,自己的命运才算真正地为自己掌握。” 桂公子点点头,望着汉王,虽然对这卑劣之人的人品嗤之以鼻,但他这句话却极为认同。 两人眼神对视后,汉王笑道:“许久未见公子了,今日难得上门,夜中也是无聊,手谈一局如何?”随手指向了床榻之上的小桌和棋盘。 桂公子回答:“王爷有此雅兴,在下自然作陪,王爷请——” 说着左手一伸展,让汉王先行。 汉王喝了口茶,起身,坐到到床榻上一侧,桂公子随后坐到了另外一侧。 两人猜先后,由桂公子持黑先行,桂公子笑道:“在下运气不错,多谢王爷相让。” 汉王则大方说道:“诶,公子客气了,下棋按规矩来是事,哪有什么让不让的,或许后发先至也未可知啊。” 桂公子也不多话,第一手下在了自己这一侧的星位上,而汉王接着一手白棋则随意一下不算防也不像攻,让人摸不着头脑,桂公子下一手继续将黑棋下在另一边的星位之上,稳扎稳打,而汉王这一手也下在了自己的星位上。 桂公子笑道:“看来王爷的兵书没有白读,将军阵之理寓于棋盘之中,王爷只下了两手棋,在下却根本看不透王爷的棋路和用意。” 汉王等桂公子下了一手之后再下一手,说道:“公子,这不过区区两三手棋便想看出对手用意,不是也太贪了些吧,在本王看来,围棋之理同军阵之理例同,战法飘忽不定,杀伐果决,当机立断之时灭其气门,自然得胜,就像程咬金的三板斧,虽然就这三下子,但打天下却足够用了。” 桂公子笑道:“王爷妙语,方才那本手稿,在下并无机缘拜读,不知里面详细讲了些什么有趣有用之处,可否满足一下在下的好奇之心?” 汉王道:“那又有何不可,只是这蓝玉真是个大老粗,字写得实在难看,但他记录的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很是实用,比如在草原某处有哪条河,多长多宽,如何在野外寻找水源,大部队和小部队负重行军之下,如何分批饮水不被察觉,再比如抓到蒙古人后如何分辨其是奸细还是普通牧民等等,这些记录很是翔实有用,日后行军当有一大助。” 桂公子赞叹道:“蓝玉将军不愧是名将,内秀于心,所着兵书若能传世当能惠及后人,只是可惜可惜,如今却被王爷付之一炬了。” 汉王落子后,看着桂公子笑道:“公子为何有这般感叹,这书已是写于三十年前,如今的漠北已经和三十年前的漠北大不一样了,即便是这书中记载翔实,恐怕也有些许地方无法沿用至今了,更何况这本书几乎没有记载什么奇袭战绩,骑兵战阵之类的内容,比先辈兵书战略上还是差了一截。” 桂公子道:“在下以为不然,王爷说的应该《孙子》、《吴子》、《尉缭子》这类的书吧,这些书确实精妙,可已经传承了上千年,如今不仅是蒙古人,就连安南人、东瀛人,这些领军之将都将这些书视若珍宝,读了个滚瓜烂熟,将来若有边境战事,人家对我们是算是知己知彼,我们对别人又了解多少呢?” 汉王这颗棋子暂未落下,看着桂公子,笑道:“公子说得确实在理!” 桂公子接着放下棋子,正视汉王道:“王爷和在下闲聊了半夜,难道还不肯说明询在下前来的本意吗?” 汉王思索着棋局,丝毫不为这句话所打扰,片刻之后,当机立断,落下一子,接着笑道:“公子太着急了吧,本王本想好好下完这盘棋再和公子好生叙谈叙谈的。” 桂公子一脸淡定地看着汉王。 汉王将手中几枚白棋随意摆放在棋盘上基础位置,之后也正视着桂公子,问道:“公子一向办事干练,前段时间武当派的事情,本王便当做是个意外,可这红炎教又在河南受挫,就像这棋盘之中平白无故少了几颗棋子,其余地方又多了几颗棋子,将本王苦心布的局弄得方寸大乱,公子不需要向本王解释一二吗?” 桂公子淡然一笑:“原来王爷是找在下来问罪的,武当一事,利用清尘道长是王爷的谋划,最后他反水自尽,能怨谁来?再说这红炎教,在下一向与红炎教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是有些时候,受王爷所托,出些扩充信徒的主意,可王爷非要重用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最后被别人扯开了面具,却还要怪罪到在下的头上,在下倒是有些委屈!” 桂公子,汉王和他对视了许久,猛一瞬间,汉王愤怒地将桌面上的棋子振袖一扫,黑白棋子哗啦啦地洒落了一地。 书房之中,烛火流熠,两人对视眼神均暗藏杀气,互不相让。 第97章 邯郸城 待棋子落盘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渐渐消散,汉王深深地看了桂公子一眼,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严肃与凝重。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桂公子,关于这两件事情,本王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桂公子微微颔首,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有一种淡然的坚定:“王爷,在下方才也并非是在和您开玩笑!” 汉王听到这里,眼神变得更加尖锐,他微微皱眉,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公子,你我谋事,双方都需全力以赴。你若是这般这样态度,恐怕对谁都没有好处。” 桂公子看着汉王严肃的神情,他轻轻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王爷,您误会了,在下岂敢对您不敬,只是在下一介江湖布衣,性格使然,喜欢直言不讳,自然比不得王府中卑躬屈膝的下人,不过,既然王爷如此点拨,在下自当收敛,王爷是千金之躯,在下自然是该对王爷更加尊重一些的。” 桂公子顿了顿,继续说道:“王爷,您请先消消气,需要在下做什么,王爷直说便是。” 汉王坐在床榻另一侧,此刻心中怒气稍稍消散了一些,对着桂公子说道:“方才说的两件事,本王便当做过去了,不想再提,这是这两件事中,都出现了一帮来历和武功都极是不凡的年轻人,这些不速之客连翻坏本王的好事,不知公子有何应对之策啊?” 桂公子笑道:“王爷是说金陵孙家三兄妹还有那个女神医吗?那几位都是当世高人的高徒,还是孙毅夫妇的子女,且不说这些武林前辈,就是几位本人,武功便极是高强,暗杀这些人,王爷怕是要失望了。” 汉王不屑一顾地说道:“这些江湖人不过是武功高一些罢了,又何须在意,公子刚刚说漏了一个人,他们那群人之中还有一个朱棠!” 桂公子说道:“哦,那位朱公子,他可是一位贵人,王爷要向他下手?” 汉王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这小子命太好,动了他怕是真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而且你也说了,那样一群人在这小子身边,你的人能杀得了他吗?” 桂公子淡然地摇摇头,问道:“那王爷究竟是何意啊?” 汉王说道:“前段时间夏原吉下了狱,这群人现在在往京城赶,按他们的脚程怕是十几天的功夫便能到京城了,现在我那老爹坐镇京师,我那大哥手底下还有一群锦衣卫,咱们在他们俩眼皮子底下布置这些事宜本来就要费不少心思,要是那伙人再来了京城,谁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变故,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拖延他们一段时间?” 桂公子轻轻抿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然后抬起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原来王爷找在下是为了这件小事,若有差遣,王爷直接吩咐便是,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汉王听后,脸上的冰冷之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淡淡地瞥了桂公子一眼,然后问道:“那请问公子,你有何妙计?” 桂公子微微闭上眼,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嘴角一丝微笑,眼中一丝邪魅,然后对汉王说道:“王爷,既如此,在下初步定了个主意,据在下所知,他们现在已过了陈州,不久之后便会过黄河进入河北地界。而在下的眼线消息中,邯郸城那处正好有一群宵小之徒,若是操弄得当,或许这些小丑们可以留着逗逗那几位小朋友。” 汉王听后,眉头微微一挑,他显然对桂公子的这个提议有些感兴趣。他看着桂公子,静静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桂公子凑到汉王耳旁,压低了声音叙述了一会儿。 汉王听后,哈哈一笑,他对桂公子的这个提议感到十分满意。他拍了拍桂公子的肩膀,然后说:“公子果然智谋过人,此计甚妙。就按照你的计划去办吧,哈哈哈哈,雄浑的笑声再次响彻了整个书房甚至蔓延到整个王府。” 整个汉王府的士兵依旧在站岗和巡逻着,对着这书房中传来的大笑之声,似乎根本未曾听见。 自陈州向北又快马走了十数日,孙尚儒等人过了开封和黄河,再向北走了数日,终于到了北方大城——邯郸。 邯郸,是一座位于北方的壮丽大城,是河北与山西及河南的货运枢纽,商业繁华,其城池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辽阔的大地上。 而映入眼帘的城墙的极其巍峨,经过数任州府们的管辖完善,城墙长达九里,坚固而雄伟,四面城墙共设有十二道城门,每一道都犹如守护神般屹立不倒,下部以厚重的石基为基,上面则是用坚固的砖块砌成,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而这十二道城门的设计更是独具匠心,每道城门都配备了主楼、箭楼和哨楼,这三楼鼎足而立,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品字形结构。主楼高耸入云,气势磅礴,是城门的主体部分;箭楼则密布着弓箭手,随时准备应对外敌的侵袭;哨楼则负责警戒和传递信息,确保城内的安全。城墙之上,更是隐约有炮台露出。 从外城门望去,整个邯郸城给人一种易守难攻的感觉。高耸的城墙、坚固的城门和强大的炮台构成了一道道防线,俨然兵家重地的感觉。 然而,尽管城门如此巍峨壮观,但城门下的百姓们却是自有出入,忙碌而有序,来往的马匹、马车、驴车甚至牛车络绎不绝,各种车辆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这些车辆上装载着各种货物和行人,他们或是商人、或是农夫、或是工匠。 城门的入口处更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们或穿着华丽的衣裳、或穿着朴素的布衣,但无论是谁,都显得井然有序。即便是最底层的过路行人,也能穿上粗布衣服,在北方来说的确算得上一座富庶之城。 孙尚儒看着城墙上大写的“邯郸”二字,想起了李白的《侠客行》,不自觉地吟诵起了前面四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孙尚琂笑着嘲讽一下:“呦,小儒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了,想做秀才了?” 孙尚儒懒得搭理,对着孙尚俍说道:“大哥,咱们过来黄河,现在应该到了邯郸,算是到了河北地界了吧,诗书上的燕赵之地,侠客列传,看着这座城,到很是感慨。” 孙尚俍也是看了一眼这巍峨的城墙,感叹道:“是啊,自从战国赵氏以此立国建都之后,历代以来,邯郸城几易风霜,至今都有一两千年了。” 孙尚琂看着大哥这文人的酸劲,赶忙打断道:“大哥啊,你要感叹这古城,咱们在这待个两天呗,但是咱们都已经睡了十几天的野地了,今天好不容易有床了,干净进城吃点热乎的,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 看着妹妹近乎哀求的语气,孙尚俍立马心软,对着孙尚琂立刻回应道:“好,小人但听孙大小姐吩咐——” 孙尚琂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众人策马进城,到了城内大道人多之处,几人便即下马游走。 好长时间没进城了,孙尚琂和朱棠两人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四处张望着,孙尚儒则是两边观看着,寻找酒楼和客栈。 刚开始还好,但是越往里走,街道上的居民却对他们几人逐渐注意了起来,尤其是一些带着孩子的妇女或是老妇,赶忙牵着孩子离开到他们四五步之外,这些人还在手腕上绑扎一根细绳索,一端连接大人,一端连着孩子,还有一些抱着婴儿的妇女,见到他们这些生人,牵着马还拿着兵器,赶忙抱着孩子躲得远远的。 孙尚儒他们三人各自寻找吃住之地,没太注意,但是城中居民的异样眼光却引起了孙尚俍和柳湘凝的注意和警觉。 起初他们两人只是以为他们风尘仆仆而来,衣饰服装或是面容有些不得体,但整理过后,这些异样甚至恐惧的眼神依然不时地扫射而来,倒让这两人暗自警惕了起来。 “找到了,就这家吧——”孙尚儒突然大喊一声,指着一家酒楼。 “要死啊你,臭小子,吓我一跳,你找到什么了?”孙尚琂没好气地看着孙尚儒指着的这家名为“泰和楼”酒楼,想着也确实饥肠辘辘许久了,便即说道:“大哥,就这家吧,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吧。”说着顺手将马的缰绳丢给孙尚儒,直接走了进去。 孙尚琂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大家相处时日久了倒也习惯了,孙尚俍和柳湘凝相视一笑也往里走。 这家酒楼有三层之高,雕饰华丽,又在这闹市繁华之地,应是本地着名之处,门前的看门小童见有贵客前来,立即机灵地接过孙尚儒等人手中的缰绳,直接将几匹马带到后院喂水喂草料。 孙尚儒嘟囔一句:“诶,小哥,我们这几匹马饿一天了,用上好的草料子喂啊——” “得嘞,客官儿,您几位好生歇着,小人保证把您这几匹马伺候得好好的。”那小童头也没回,场面话倒是很麻利地应和着。 孙尚儒最后走了进去,此刻正是吃饭的时候,整座酒楼大堂差不多座无虚席,人声喧杂,等孙尚儒坐下,跑堂的小二这才有空过来招呼这几位:“几位客官像是赶路路过的,在这好生歇歇脚吧,要吃些什么呀?” 孙尚琂实在是饿了,也懒得要什么菜单之类的,直接说道:“小二,我们都赶了好几天的路了,你们家有什么拿手的酒菜先上来各七八样吧,哦对了,多来几碗米饭,我这小弟,饭量大着呢?” 柳湘凝赶忙提醒道:“孙家妹妹,咱们就五个人,点这么多菜,怕是吃不完吧?” 孙尚琂看着孙尚儒笑了笑,说道:“柳姐姐,你就放心吧,咱们今天好不容易进城了,好好吃一顿好了,而且你看有小儒在呢,这些东西浪费不了,嘻嘻。” 孙尚琂说完后看着这小二还没动,问道:“怎么了,小二,说了半天了,怎么还不去传菜啊,要打赏钱不也得我们吃高兴了才给吗?” 小二立马尴尬地解释道:“诶呦,小姐,瞧您说的,您误会了,本店开在邯郸城几十年了,哪敢欺客呀,主要是咱这是北方,一年也吃不了几回大米,倒是面食多一些,小姐,您看着主食要不要换成面条馒头之类的?” 孙尚琂一听这才大悟,赶忙道歉:“哦哦,不好意思啊,小二,那你看着再给我上一碗打卤面和两三盘饺子吧,快一些,我们都饿坏了——” 小二立马机灵地笑道:“得嘞,几位客官,稍候一会儿啊——”说着这小二又行云流水一般穿梭在这大堂之中,向后厨报菜名去。 孙尚俍看着这满堂的宾客,笑道:“邯郸真是大城啊,这里的百姓长得高壮白净一些,这么好的酒楼,每天都是客满,看来咱们来了一个好地方了。” 孙尚琂笑道:“可不是,大哥,我刚进来的时候,那小二就招呼了我一句就被其他客人呼喊走了,这二楼三楼的雅间居然一间都没了,我还是找了一会儿才看到这张空桌子的。” 朱棠笑道:“哎呀,孙姐姐,想想咱们昨天还在野外啃烧饼呢,今天能吃上热乎的真不错了,这一路下来,都快把我折腾散架了——”说着朱棠轻轻叹气,有些疲惫。 孙尚琂看着这个同样不太省心的弟弟,笑道:“哎呀,是是是,朱公子辛苦了,一会儿你记得多吃点。” 几人随即笑着闲聊,不一会儿,那小二一路小跑端来了几样酒菜,气喘吁吁得说道:“几位,小人先给你们上来四样小菜,都是本店师父的拿手菜,几位先吃着,后面的酒菜,小人给您多盯着点——”说着干净利索地摆放完几盘菜,接着又跑向了别的桌面。 这几人哪管那么多,孙尚琂最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其余人也各自夹菜。 而这时,一个白衣公子带着另一位少年也走进了酒楼。 第98章 寿宴故人 酒楼大堂内,菜香酒醇,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那位白衣公子,身着一袭淡蓝纯净的长衣,手持一柄精制的铁骨黑折扇,虽然此时还未入夏,天气也并不炎热,但他却优雅自然地扇动着黑铁扇,一幅文人墨客的做派。 这位蓝衣公子的眼眸深邃,透露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而他立身在此便引起了酒楼大堂内不少人的震撼,有些人似是与他相熟,眼神对视着打招呼。 那跑堂的小儿,一见这位公子,眼中便闪过一丝精光,他自然认识这位公子,于是,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向这位蓝衣公子,恭敬而热情地问候道:“呦,江掌柜,是您来了呀!” 接着,他又看到了江公子旁边的少年,那少年眼神冷峻,表情严肃,但小二同样也热情地打招呼:“今天小江公子也来了,您两位快里边请——”说着便习惯性地指引他们两人上楼。 刚走两步,这小二突然反应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说道:“呃,真不好意思啊,江掌柜,小店今天客人有点多,楼上的雅间满了,不过没关系,小人刚才上去伺候过了,有两间的客人快吃好了,小人一会儿去收拾一下,江掌柜,您两位就能上去了。” 江掌柜看了看这机灵的小儿,笑道:“诶,也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在这大堂找一张干净的桌子就行了。” 小二看了一眼,锁定了边角的一张空桌后再向江掌柜问道:“江掌柜,这大堂有些嘈杂,您真要在这将就一下?” 江掌柜笑道:“我看你的眼神都帮我找好位子了,还啰嗦什么,好生伺候着——”说着江掌柜头也不回的地带着身边少年走向边角那张空桌,随手抛出一个银锭子。 那小二眼疾手快,笑嘻嘻地接过碎银块,笑道:“得嘞,江掌柜好生坐着,小人赶忙让大厨做几样您爱吃的,您稍等啊——” 说着这小二又一阵风一样地跑去了后堂。 朱棠看着那坐在边角僻静处的蓝衣公子两人,一下子没认出来是谁,说道:“这哪家的少爷啊,出手这么阔绰,摆这么大的谱——” 孙尚儒朝那看了一眼,自顾自地大吃了起来。 柳湘凝根本不愿留意这人。 孙尚琂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蓝衣公子,他的身影吸引了孙尚琂的注意,一阵熟悉的感觉,与此同时,孙尚俍的目光也已牢牢锁定在那位蓝衣公子身上。 蓝衣公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他手中的铁骨折扇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响声。 孙尚琂和孙尚俍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孙尚琂的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叫江星白,就是那次爹的寿宴上送锟铻石的那个人!” 孙尚俍点点头,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江星白,仔细打量着江星白,尤其是他手中的那把铁骨折扇,那是他在父亲寿宴那天接待他时亲眼见过的扇形兵刃,印象极其深刻。但他心中又涌起一股疑惑,不禁问道:“对,就是他。可他家的生意不是在蜀中吗?这里可是河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孙尚琂喝下一口汤,说道:“没事,大哥,看样子,他们是来吃饭的,估计还要待一会儿,一会儿咱们去和他打个招呼呗。” 孙尚儒吃得满嘴流油,听着孙尚俍他们的说话,看向了江星白,没做声,继续吃东西。 朱棠看向他旁边的那个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白净,面相和骨相似乎还没长开,之前在寿宴上也没见过,问道:“唉,你们看他旁边的那个少年,上回孙伯伯的寿宴上似乎没见过他啊。” 孙尚俍和孙尚琂看后,都摇摇头。 柳湘凝看他们几人说了这半天,忍不住回过头看向了江星白两人,再回过头来问道:“那两位公子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似乎很是紧张,一直盯着他们谈了许久。” 孙尚琂将孙府寿宴上发生的事和柳湘凝仔细说了一遍。 柳湘凝听闻后反问:“所以,你们觉得这两人是不怀好意?” 孙尚琂也说不出什么,只是摇摇头,继续说道:“也不是,只不过他们那天太神秘了,而咱们好巧不巧,居然在邯郸城的这家酒楼里偶遇,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什么的?” 柳湘凝本就是喜欢清净之人,又并未见过江星白等人,自然不愿多思多想,继续精致小口地吃饭。 孙尚琂此刻已经酒足饭饱,坐在自己的桌前,目光不经意又扫到了江星白的身上,她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而恰巧此刻,江星白也注意到了孙尚琂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欣赏与好奇。两人对视之后,江星白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孙尚琂见状,也是大方地站起身,向江星白的方向走去。他身边的少年则是眉头紧锁,眼神凝重,似乎对孙尚琂的举动感到有些不安,戒备地看着孙尚琂。 孙尚琂走到江星白桌前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微笑着打量了江星白一番。 江星白见到孙尚琂大驾尊前,也是立马站起身,行礼道:“原来是孙大小姐,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 孙尚琂闻言也不和他假客套,直接说道:“江掌柜客气了,只是上回你像只耗子一般溜得那么快,本小姐的轻功竟然没追上你,现在想来心里也实在是有些憋屈。” “你!”听到这话,一旁的少年脸色一变,他一口酒正好喝完,心头一怒,右手猛地拍下酒杯,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酒杯竟然直接被他拍入到了楠木桌里,木屑四溅,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江星白见状,也是微微一愣,赶忙拉住身旁少年的手,安抚住他,生怕他再有无礼举动。 而孙尚琂只是轻轻看了一眼这少年后目光便又回到了江星白身上,直直地看着他。 江星见孙尚琂并未动怒这才松了口气,而对孙尚琂刚才那挖苦是一点没在意,舔着笑脸说道:“呵呵呵呵,难得被孙小姐开一回玩笑,孙小姐倒真是幽默啊,呵呵呵呵,舍弟莽撞,孙小姐切莫见怪啊——”说着立马收起折扇,向孙尚琂行礼。 虽然江星白这一扇已经很小心,很注意分寸了,但孙尚琂依旧觉得那一扇的力道还是残留了几分向她正面而来,孙尚琂眼皮都没眨动一下,化解开来。 接着孙尚琂盯着眼前这十几岁的少年看了一会儿,只见他个头还未长开,骨架较成年人稍小一些,面容白净,但是眉宇间一脸冷肃之气,尤其是眼神更是寒冷甚至有些许怒意杀气,不好接近,便随即问道:“这位少年看着功夫不错啊,他是你弟弟?” 江星白笑脸相迎,回道:“确实,确实,我这弟弟一向怕生,平时也不爱出门,所以见了生人会有点闪躲和警惕之感,方才若有冒犯,还玩孙小姐海涵。” 孙尚琂象征性地应付了一句:“哦,好说,好说,本小姐一向心直口快的,江掌柜上回都把我们家的情况摸透了,这点应该不介意吧?” 江星白还是笑脸回道:“呵呵呵呵,孙小姐又说笑了。” 当孙尚琂还想询问什么的时候,这时,江星白反而开口说道:“看来孙小姐不是一个人来的邯郸,我看见一旁的孙大公子和四公子了,孙小姐不介意的话,可否容在下两人拼个桌,叙谈叙谈?” 孙尚琂回过头来,看到孙尚俍正注视自己和江星白二人,转脸笑道:“好呀,上回受了你们这么贵重的礼,不光我,我大哥他们也好生过意不去呢!” 江星白又笑道:“孙小姐,在下只是个跑腿干活的——” 孙尚琂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转身,背着他二人说道:“走吧,我们就在那坐着。” 见到江星白带着那位少年过来,孙尚俍起身迎了二人一下,其余人碍于面子和礼节,也是起身相望。 江星白更像是生意场面上的人,笑脸相迎,行礼,面面俱到,孙尚俍向江星白一一介绍了新老朋友,大部分人都在孙府分寿宴上照过面,所以不算很生分,但江星白见到柳湘凝这一刻时,倒是一惊,只觉这女子虽然面无表情,眼神高冷深邃,但一身的内息凝郁在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一位女子有这等修为,不自觉得多看了她几眼。 孙尚儒看着这人盯着自己的师姐打量了这么久,一时气不过,吼道:“喂,你还要盯着我师姐看多久?” 江星白一时回过神来,很是尴尬,笑道:“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生失礼了,这位姑娘在下不记得在孙老板的寿宴上见过,一时没想起来,所以多回想了一下,失礼,失礼,请这位姑娘恕冒犯之罪。” 柳湘凝没有说话,但也没看江星白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坐下,孙尚琂乘势坐在了柳湘凝旁边。 而孙尚儒则是注意到了江星白旁边那少年,似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但这少年满脸阴郁之色,从那边角过来也未开口说过半句话,甚至连相互打招呼的礼节也没有,当真是有些奇怪,而且他方才将酒杯嵌入桌子的那一幕孙尚儒是看到的,只觉得这少年的武功似乎也不弱,可能还不在自己之下。 见这两人一直站着,孙尚俍招呼两人坐下,刚一落座,那机灵的小二赶忙多上来两套碗筷和酒具给江星白二人。 孙尚琂打趣道:“小二,本小姐都进你们家酒楼半个时辰了,前后你伺候的时间还没有我小弟吃碗面的时间多,这江掌柜一来,还没招呼你呢,你倒伺候得勤快啊!” 这小二再机灵,被客人挑这么个理,也是尴尬,只能说道:“哎呦,姑娘,瞧您说的,这不是小人正好赶上了吗,姑娘,你的菜就在后厨,马上就成,我给您催一催啊——”说着小二找了个借口正要跑。 “行了,回来——”孙尚琂扔向小二一个金锭子,背对着小二说道:“眼睛麻利点,好生伺候着——” “诶,得嘞,姑娘,您瞧好吧——”小二接到这枚金子,心中很是欢喜,笑脸回应,又忙去了。 孙尚俍见孙尚琂这斗富不服输的性格,也是无奈,只得转过头来笑着面对江星白。 江星白知道孙尚琂的脾气,笑道:“呵呵呵呵,孙小姐真是性情中人呢。”又想起还没介绍自己这弟弟,赶忙给大家介绍道:“几位,这位是舍弟江秋桐,年方十七,就是有些怕生,不太爱说话,见笑见笑了——” 孙尚俍看着这江秋桐一眼,笑道:“江兄谦虚了,刚才令弟那一手绝技,也是有硬功夫在身的,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长恨歌》好生优美的诗意啊,江兄,你二人倒更像是出生于书香世家之人,朝廷文武双试,为什么不去博一个功名,反而在这江湖中游戏?” 江星白感觉这孙尚俍也是这般文雅之士,忍不住又扇开了铁骨折扇,笑道:“孙公子好文采,在下才是佩服得紧,我兄弟二人嘛自幼家贫,读不起书,好不容易得遇我家公子才没被饿死,读了几本书,练了几年武,粗苯防身的功夫而已,后来又随公子经商,士农工商,商贾之士岂能走科举一途,孙公子莫要取笑了,呵呵呵呵。”说着江星白看向了孙尚俍。 孙尚俍和江星白相视一笑,其余人只是看着这两人无聊地寒暄。 突然,孙尚俍看了一眼江星白然后直接问道:“对了,那日家父寿宴一别,不想竟然在这邯郸城遇见江兄,请问江兄怎么会在这里啊?” 江星白一听孙尚俍所问,心中一笑,之后又警惕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对着众人说道:“几位有所不知啊,这邯郸城最近不太平啊!出事了!” 第99章 邯郸秘事 江星白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般猜测。 原本宁静的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疑惑与紧张的气息,孙尚俍等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在江星白的身上。 孙尚琂是这些人中的急性子,首先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眉头紧锁,声音略显急切地问:“这邯郸城看着繁华安定,怎么就不太平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好说一说。” 江星白深深地看了孙尚琂一眼,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坦诚相告。他再次拿起桌上的水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江星白的声音低沉而沉重,“近年来,邯郸城确实发生了一些怪事。这些怪事并非寻常,而是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事情。” 孙尚琂听到这里,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他忍不住再次催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点说啊!别让我们干着急了。” 江星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好吧,这也是江某的听闻,不敢完全当真,这几年邯郸城看起来是民治久安,可总是发生一些孩童被拐被偷甚至当街被抢之事,数年前这邯郸城还算平静,但是这几年反而越演越烈,乃至家有孩童之人出门之时必要以绳索绑住孩童手腕方敢上街,而且对外乡之人极是警惕,几位今日进城之后,难道没有感觉到这邯郸城中百姓看几位,目光异样吗?” 孙尚俍和柳湘凝这才回想起今日在城中大道上行走之时,带有孩童的妇女对自己的警惕之心。 孙尚俍一开始想到了什么,问道:“是牙婆?” 江星白摇摇头,又说道:“非也,这牙婆是三姑六婆之中的一种,虽然朝廷明令禁止人口买卖,但穷苦人家卖儿卖女给人为婢,向来不鲜,况且牙婆行事没那么狠辣,即便从中转手给大户人家买卖奴仆,也是要当中作保,签署卖身字据,还要通知到奴仆家人的,因为这样一层规矩,所以牙婆这行当才能在民间留下来,而且牙婆一般挑选的是穷苦人家的闺女,一般都要十二到十四岁以上的女子,有些长相好的收过来之后还要供其吃住,甚至教一些女红,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就盼将来能卖给哪个大户做妾,好大赚一笔。” 柳湘凝一听到民间牙婆的行事,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她登时用力一拍桌子,声势极大连带着桌边一角都被拍落了下来,而这动静也瞬间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看着这位愤怒的少女。 就连坐在不远处的孙尚儒和江星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江星白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先是环顾四周,对在场的宾客投以微笑,示意他们不必惊慌。宾客们见是江掌柜出面,纷纷向他打招呼,抱拳示意,随着大堂宾客们的目光从孙尚儒这一桌人上散去,原本嘈杂的宴席又恢复了喧嚣之声。 然而,柳湘凝却并没有因此而平息怒火。她满脸怒意,直视着江星白,质问道:“像这般买卖人口,视人命如无物,江掌柜居然还说这牙婆的行当可存?”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怒都倾泻而出。 江星白被柳湘凝这直白的质问问得有些尴尬,他深知这位姑娘的侠义之心,但也明白这世道的复杂。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位姑娘,您所说自然是侠义有理。然而,这世道就是如此,人心险恶,难以预料。牙婆这行当虽然可恶,但有买才有卖,你看咱们只能在此闲聊,骂上几句,虽解气但不平事啊!” 柳湘凝被他这一说,也是无话可说。 孙尚儒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两人的对话。此时他听出了其中的端倪,便问道:“江掌柜,按你的说法,这背后的黑手并非只是本地的牙婆,那会是谁呢?你有什么发现或猜测吗?”他显然也对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江星白继续说:“孙小公子,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发现,就是我细细研究了一下这几年下来,邯郸城丢失的孩童情况,发现这丢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男孩稍多,而且年龄范围下到未满几个月的婴儿,上到十岁左右的孩童,再大一些的就很少了,这些孩子家有穷有富,住址也是随机,甚至名姓什么的也看不出什么线索,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规律,以我来看,那些幕后下手之人只看着孩子的年岁,至于其他的并未作考虑。” 在场众人听了江星白的说法,也没想到什么其他有用的线索或思路。 就在这时,孙尚俍突然问道:“江兄,既然暂时想不到别的东西,不如说说这些孩童都是在哪,怎么丢的。” 江星白点点头,说道:“是也,其实江某并未亲眼所见这些孩童丢失之景,只能听人口述,有些是父母带孩童上街,孩童贪玩,对新鲜玩物极感兴趣,个别父母一时不慎与孩童走失,自此便再无孩童下落,有些则是在一些僻静地方,被一些人用迷药迷晕,等孩童父母醒来之时,自家孩子已无所踪,还有一些是最近两年,这些人越加胆大妄为,在附近邻村之中,半夜黑衣蒙面闯入村民家中,殴打成人,直接抢走孩子的,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孙尚琂听闻了江星白关于孩童丢失拐卖案件的描述后,心中愤怒瞬间被点燃,狂烈而炽热。她猛地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杯都随之颤抖,孙尚琂吼道:“这些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拐人、偷人,再到明目张胆地抢人,他们居然如此嚣张,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恶事!姑奶奶要把他们这群杂种扒皮抽筋!大哥,这件事,咱们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要管!” 孙尚儒和朱棠也是满脸愤怒,他们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一触即发。孙尚儒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啊,大哥,这种狗娘养的,我非宰了他们不可!他们居然连无辜的孩童都不放过,简直是禽兽不如!”朱棠也是义愤填膺,眼中闪着震怒的凶光。 孙尚俍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这般模样,心中也是充满了理解。他知道他们三人都是性格刚烈,正义感极强的人,对于这种恶事自然是无法容忍。但目前他们还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先安抚他们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愤怒,但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要冷静下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否则,我们只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最后什么也解决不了。” 在他的安抚下,三人逐渐平静了下来。孙尚俍继续向江星白询问:“江兄,你方才说这些人是一伙掠卖之人,盘踞在此处专门谋划这些恶事。那么,你可否知道他们的具体行踪或者计划?” 江星白点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孙公子,我猜应该是如此。这几年此地孩童丢失拐卖之事越来越多,而且行事越发猖獗。若不是有专门的计划、接应甚至杀人灭口,他们绝不可能行事得如此周密,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 孙尚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他问道:“江兄,关于这伙人,他们就没露出什么马脚,或者暴露什么下落吗?” 江星白面露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孙小公子,确实有过一些线索,但最终还是未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孙尚儒眉头紧锁,感觉这话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意,于是追问道:“江兄,你这话是何意?能否详细说说?” 江星白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举两个例子,孙小公子便明白了。三年前四月,邯郸城王员外家的小孙子,那是一个粉嫩可爱的婴儿,尚未满月。然而,就在一个寂静的夜晚,这小孙子却被人偷走了。不久之后,劫匪便传来勒索信,要求王员外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赎人。这笔钱对于王员外家来说,几乎是八九成的产业,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 接着江星白又补充道:“那时王员外心中矛盾重重,一方面担心孙子的安危,一方面又舍不得如此巨额的赎金。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他那刚烈的儿子不信邪,决定报官。可谁曾想,那伙贼人消息极为灵通,得知官府介入后,竟然残忍地将小孙子撕票。待王员外一家带着银票赶到交易地点时,只见满地血迹,那小孙子的尸体已经被野狗撕咬得面目全非。” 柳湘凝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竟会遭受如此残忍的对待。她紧闭双眼,不忍再听下去。 孙尚儒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他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手中的筷子被他一气之下捏得粉碎。他愤怒地说道:“这伙人简直丧心病狂!他们竟然连一个无辜的婴儿都不放过!” 孙尚琂坐在一旁,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紧握拳头,呱呱作响。 江星白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还有一次,有一伙儿地痞流氓胆子大,当街抢一名妇女的六岁孩子,那妇女及时察觉,大喊救命,当街之人立马围观了过来,那地痞的同伙见人多势众,当即跑了,那名地痞则是被围观愤怒的百姓当街活活打死,后来官差赶到,互相作证,毕竟是拐卖人口的恶行,官差也没对围观动手之人怎么样,只是这地痞已死,根本不知道他的同伙是谁,在何处安身,所以,这几年下来,当地百姓保守其苦,而且最近还听说,城外偏远山村里,有几家闺女甚至媳妇都被拐或者被偷抢了。” 孙尚琂和孙尚儒越听越恼怒,但就是没有线索,有劲使不上,只得暗暗生气。 这时,沉默了半天的朱棠问道:“江大哥,那本地的官府呢,这么大的事,官府不管吗,任由这些狠辣之人肆意凌虐欺压百姓,拐卖人口?” 江星白只得解释道:“朱公子,这邯郸城及周边村镇一向富庶,此地百姓教化也好,所以当邯郸的父母官原本是件轻松也有油水的差事,自从发生了孩童丢失拐卖事之后,这邯郸城的府衙这几年一直把这件事当做第一号大事来做的,只是奈何这知府和衙役的能力有限,而那群略卖之人似乎组织严密,人数也多,他们每次作案行动计划甚至撤离路线都很周全,衙役们查了几年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朱棠又问:“那为什么这些事只在邯郸听说,其余地方根本未曾听闻?” 江星白笑着解释道:“朱公子难道想不到吗,这地方官员每年都要报吏部考核政绩的,邯郸城出了这么大的事,而本地官差几年未有进展,那这位父母官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朱棠听后,忍不住嘟囔一句:“这群杂种——” 孙尚儒拍了拍朱棠的背,接着向江星白问道:“江掌柜,之前不是说那地痞当街抢人后来被打死了吗,那他也算是本地人吧,查他的亲友什么的也不行吗?” 江星白摇摇头,解释道:“孙公子,万事并不是咱们想的这么简单,那人说是地痞,其实和乞丐差不多,在本地无根无业的,本就乞食而活,哪有什么亲友,更何况他被打死后,连他是那条街的乞丐最后都没没查出来。” 孙尚儒实在是怒意冲天,但又被这群人滴水不漏的做法弄得很是烦恼,不经意提起酒杯,喝了口烈酒硬生生灌下去。 而此时,孙尚俍则是一本正经地看向江星白,问道:“江兄及贵主人的生意不是在蜀中吗,想来不常在邯郸吧,这些风闻还有这么多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众人听闻之后,齐刷刷,带有半分警惕地看向江星白。 一旁的江秋桐却是无动于衷,只顾浅酌喝酒。 第100章 卫家之难 江星白见众人这样看着自己,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从头和几位说吧,几位,在下一向是帮我家公子走货查账的,我家公子的产业遍布各地,这邯郸是河北大城又靠近京师,所以我们家北方的货啊,本金啊什么的如果不到京城,一向在这邯郸城中转,我们在这城中啊也购置了宅院和铺子,和这邯郸城的本地人头也熟,所以每年两三次,在下都要到这邯郸城中住上一顿时日,闲暇之时便到这城中逛一逛,和本地的富商走动一下,所以这邯郸城里不少事甚至私密之事,在下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 孙尚琂微微倾斜头,眼神中尽是思索的光。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转向江星白,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浅笑:“哦,是吗?既然江掌柜对此地如此相熟,人脉又这么广,武功嘛,我看你们两位也算是一流高手了,这么大的能耐,难道也查不出这些下作之人的底细?” 江星白听了这话,不禁面露难色,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被孙尚琂一番夸赞更是感到阵阵惭愧。他解释道:“孙小姐以及在座的几位,你们有所不知,在下虽然在此地有些年月,也结交了一些行商坐贾的朋友,但终究不是本地人,那些地头蛇也是深藏不露,况且,在下于此处所熟悉的那群朋友,他们也不敢与这些歹人过多接触,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所以,对于他们的底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孙尚琂听后,点了点头,仿佛理解了江星白的处境。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思考下一步的计策。 就在这时,后窗的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他满脸笑意,热情地说道:“几位客官,久等了。这几道菜都是我们小店的招牌菜,刚刚出锅,还热乎着呢。几位可得好好尝尝,保证让你们满意,呵呵呵呵!”灿烂的笑脸,爽朗的笑声穿透在几人之间。 小二将最后一盘精致的菜肴轻轻地放在了酒桌的中央,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发现他们并没有如往常般热切地伸手夹菜,反而都各自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压在心头。他刚想开口说些轻松的话题来缓解这沉重的气氛,但当他看到江星白那深邃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于是微笑着说道:“几位客官慢用,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小人就是。” 待小二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围坐的众人依旧没有动筷。孙尚俍的目光在江星白身上停留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江兄,你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我们?而且,从江兄的反应来看,似乎你早就知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江星白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孙兄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会在这里与你们偶遇,这纯属巧合。但我之所以选择告诉你们这件事,却是故意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江星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各位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士,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这是你们的本分。而至于在下,虽然也自诩为侠义中人,但在这件事上,在下却无能为力。凑巧,当在下在泰和楼见到你们时,我便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这才相告。。” “而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是希望你们能伸出援手,为那些无辜的百姓讨回公道。我知道,你们不会辜负这份期望。”江星白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鼓舞着众人。 众人听后,都陷入了沉思。他们知道,江星白所说的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牵涉其中必然不能幸免,甚至可能会有生死之危。但他们身为江湖侠客,遇事自然不能退缩,更不能逃避。 众人默不作声,冷静片刻后,孙尚琂看着这江星白似乎话中还有话,问道:“不止吧,看得出江掌柜对这事是极为上心,连这些消息和细节都了解地这般丰富,倒像是汇集了各方消息许久一般,你这好好的生意不做,却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除了一时义愤之外,还有什么缘由啊?” 江星白看着孙尚琂的脸,听着她说的话,连连笑着点头:“孙姑娘果然细致入微啊,确实,这事也和江某有一点点关系,江某主人家在此地经营生意,每年当季之时会向当地小商户征收一些丝绢,其中有一家姓卫的商户,每年的丝绢做工质地都是一流,而且价格还相对便宜,久而久之我们便将这家小商户算是固定的供货商,只是去年春夏之季吧,那家小店卫掌柜的母亲带着小孙子外出游乐,刚要买一包糖食之时,回过头那小孙子便不见了,孩子奶奶当场便吓坏了,从街头到结尾一路找一路看,到了晚间也没发现孩子踪影,后来卫掌柜知道后以为对方是想敲诈钱财,但无奈就这一根独苗,便将自家孩子年方信息、悬赏银钱什么的传抄数百份,这件事当时闹大了,几乎半个邯郸城的人都在帮着一家子找孩子,可就是没有任何消息,后来孩子奶奶心理着急,猛一上火便疯了。” “什么?”围坐众人不敢相信,吃惊地望向江星白。 江星白面露伤感之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确实那孩子奶奶一直自责自己没好好看护孩子,时间久了受不住便疯了,那卫掌柜无奈,只能停下家中店铺的生意,和自己媳妇一面照顾老娘,一面寻找孩子下落,几个月过后,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卫掌柜一家这是小富之家,那拐卖之人似乎就没想勒索他们家钱财,等时间久了,那孩子的娘也一天天地绷不住了,白天在街上像个疯妇找孩子,回到家中便和卫掌柜还有婆婆争吵,每一天安生,前不久那孩子的娘某天晚上溜出房门,跳河自尽了,在这一连的打击之下,卫掌柜生不如死,每日颓废,酗酒消愁,街道上的邻居都看他可怜,纷纷相劝,可他却似乎死意已决,有一天梳洗干净后买了包砒霜,当晚喂他自己和老娘喝下毒药,两命呜呼,至此,他们这一家除了那下路不明的男孩之外,其余人都死绝了。” “啪——”猛然的一声响,孙尚儒听到这处,内心愤怒无以言表,直接将桌上的一只汤勺捏的稀碎。 柳湘凝检查了孙尚儒的手,见未流血后才摸了摸孙尚儒的手,平复他的怒气。 众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纷纷沉默,尽力平复这件惨事的悲悯之情。 江星白这才说道:“本来我与这卫掌柜一家不算相熟,但他们这一家是我们的供货商,他家出了这样的事,作为东家我们本就责无旁贷,而且其他的供货商一来是听清卫掌柜一家的遭遇,二来是怕这样的事再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所以在下这才动员人脉,打听到这么多细节之事。” 孙尚俍听后点点头:“原来如此,江兄倒真是豪义。” 江星白惭愧道:“豪义愧不敢当,这件事,在下有公心也有私心,自然不敢与诸位相比。” 柳湘凝则追问道:“请问江掌柜,那卫掌柜一家的妻子,掌柜和婆婆分别是什么时候自尽的?” 江星白被柳湘凝这一追问,也是思索了一下,说道:“哦,姑娘,我想一下啊,卫夫人应该是上月的十三那晚跳河的,至于卫掌柜和卫老太太应该是本月的初三服毒自尽的,今天是初九,说来也就五六天的功夫。” 柳湘凝又问道:“多谢,那请问这卫家人的尸体现在何处?” 江星白说道:“卫夫人是跳河自尽的,第二日她的尸体就被打捞上来了,衙门里的仵作也验过尸体,确实是溺水而亡,过了头七之后,就由乡邻们帮忙下葬了,至于卫掌柜和卫老太太嘛,他们本来已是绝户,这两人一走,剩下的丧葬之事便是由在下代理的,现在令堂还设置在卫家祖宅那,我安排了一些下人在守灵,卫掌柜平时为人宽厚,人缘甚好,他和老夫人这一走,周遭的邻居啊,生意朋友之类的都来悼念他,现在他们的棺材还在令堂那边放着呢。” 柳湘凝面向江星白微微颔首,声音虽然平静,但眼中却透露出几分感激:“江掌柜,这些消息我们已知晓,多谢你特地来告知。” 江星白急忙拱手,谦卑地回应:“柳姑娘言重了,能为姑娘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孙尚琂注意到两人的交流,与柳湘凝相视一笑,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随后,孙尚琂站起身,环顾四周,轻声问道:“大家都吃好了吗?” 由于刚才所谈之事太过沉重,所有人都被那触目惊心的消息所震撼,桌上的菜肴几乎未动,大家的胃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影响。面对孙尚琂的询问,众人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 孙尚琂见状,心知大家已无心再待,便高声喊道:“小二,结账!” 小二闻声迅速跑了过来,孙尚琂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银元宝,扔给了他。元宝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小二的手中。 就在这时,江星白却伸出手臂,拦住了小二:“且慢,孙姑娘。诸位既然来到了邯郸,那在下作为本地人,自然应该尽地主之谊。这顿饭,便由在下来请客,岂敢让孙姑娘破费。”说着,他转向小二,吩咐道:“这几位贵客的餐费,都算在我的账上。” 小二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咧,江公子真是大方。我这就去给您记上。” 孙尚琂却不肯就此罢休,她快步走到小二面前,将已经退回的银元宝再次扔给小二:“不必了,这顿饭本姑娘请。你收着,本小姐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 小二手忙脚乱地接住这枚元宝,却没想到这元宝竟然如此沉重。他刚一接手,便觉得仿佛有千斤之重,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但却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元宝,嘴角笑咧开了花。 江星白刚想再客气一下,孙尚琂直接说道:“江掌柜,不带我们去祭拜一下卫掌柜一家吗?” 江星白看着孙尚琂这样,淡然一笑,收起折扇,说道:“是,那几位请跟我来。” 江星白带着江秋桐出了酒楼大门。 其余人在其身后,看着这两人,想着今日初到邯郸便遇上了他们二人,不知是巧合还是机缘,众人心中均有一股说不清的神秘感,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不多久,几人收拾好行装,提起兵刃走出大门,门外江星白兄弟已各牵着一匹马在等候了。 接着牵马的小童将孙尚儒几人的马缰交至他们手上,几人骑上马跟在江星白兄弟后面而走。 走了没多远,江星白便放慢了脚步,转头对身旁的江秋桐说道:“小桐,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熟悉,不如就由你来带领这几位前行吧。” “好。”江秋桐淡淡地回了这句话,这是他今日和众人相识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众人一时间对这个沉默忧郁的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好奇,而江秋桐却仿佛置身世外,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关心。 江星白则驾驭着马匹,缓缓靠近了孙尚琂的身边。他低声问道:“孙姑娘,不知是否在下的错觉,我总觉得你似乎对在下有些许敌意甚至怀疑啊?” 孙尚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她的眼神中满是高冷。 江星白感到有些茫然,他问道:“呃,在下一向守礼,难道今日在饭桌之上,我不小心言语冒犯了姑娘吗?”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解和自责。 孙尚琂冷冷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那你告诉我,那天在我爹的寿宴上,你为何跑得比耗子还快,后来又为什么躲了多久?”她的话语清冷孤傲,质问的语气压的人心惊。 江星白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01章 葬礼 江星白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如同一股激流,虽然激烈却也缓和了众人之间的沉默,一下子便将众人那愤慨悲凉之感一扫而空。 孙尚儒见状,不禁在后面打趣道:“怎么了,江掌柜,我这姐姐的性格你应该也知道,她一向脾气不好,嘴巴更毒。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你这般大笑?”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调皮和戏谑,看着孙尚琂掩面偷笑。 孙尚琂本来一脸严肃地盯着江星白,但此刻听到弟弟孙尚儒的话,她不由得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警告和不悦。 江星白见这对活宝姐弟,急忙打圆场道:“哦,呵呵呵呵,孙小姐她刚才确实说了一个笑话。”他边说边笑,那笑容中透着一丝狡黠和得意,“在下回过味来之后,便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便忍不住发笑了,呵呵呵呵。” 孙尚儒闻言,也忍不住笑道:“哦?原来我姐还会讲笑话啊——这倒是稀奇了。” 然而,一旁的孙尚俍和柳湘凝却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他们看着江氏兄弟二人,心中暗自琢磨,只觉这二人似乎话中总有所隐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谈笑风生,但实际上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而这江星白,更是说话滴水不漏,让人捉摸不透。 江星白见四下都安静了些,便对着孙尚琂低声说道:“孙小姐,其实当日我们没出金陵城。” 果然和孙尚琂猜想的不差,但是她好奇的是,自己武功和耳力都不差,当日他们一大群人怎么就跟丢了,想不通这点,似乎连觉都睡不踏实。 江星白看着孙尚琂,得意地扇开铁骨扇,说道:“孙小姐,不用费神了,我们当时是往金陵城西边走的,走入了一户百姓之家,借口说是讨碗水喝,又给了那户人家一些银钱,买了他们家两只母鸡,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在下一时耍了点小聪明骗过了孙姑娘,姑娘莫怪呦!” 孙尚琂听后只觉这人虽然谈吐甚是有礼,但谈笑间那股自傲得意和心计却是深沉,而下一个问题也不想问了,用脚踢了踢马肚子,驭马走到柳湘凝旁边。 江星白策马而行,轻轻一挥鞭,便迅速地走到江秋桐的身边,两人的马并肩而行,兄弟二人在队伍的最前方领路。他们身后跟随着一行人,数匹骏马在街道上踏实而稳健地行走,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荡,清脆而有力。 孙尚儒一行人以及江氏兄弟都年轻英俊,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他们的马队行走在邯郸城街道上确实给这座城增添了一抹亮色。 然而,这一行人的行踪也引起了路人的注目。路人们的目光或好奇,或回避,或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排斥和紧张。毕竟,除了前面的江氏兄弟外,其他的人都是外乡人,他们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些街面之上带着孩子的妇女却显得更加警惕。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有的直接拉着孩子的手,快步往家里走去,仿佛害怕自己的孩子被这些陌生人吸引,走失了方向。 穿过繁华的街道,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东的卫记布坊。这家铺面看起来并不大,但却紧闭着大门,门前挂着一个白幡,上面写着“暂停营业”的字样,招牌上也缠绕着一条白花幡,显得异常肃穆。 众人下马,站在布坊门前,看着这场面,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伤感。他们想起江星白在酒楼里诉说的这家布坊的主人一家最近不幸的遭遇,此刻,他们站在这里,一阵的唏嘘。 孙尚儒看着紧闭的大门,问道:“我们现在进去吗?”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说完,他正要上前推开那家铺面的大门。 “慢——”江星白制止了孙尚儒,说道:“孙公子且慢,这铺面是卫家做生意的门面,已经关门歇业很久了,他们家的令堂在后院,我带几位从偏门进去吧。” 说着江星白带着几人绕到了一旁的小胡同,往里走几步便传来了和尚做法事的锣钹鼓声,却没有哭泣戴孝之声。 胡同外原有人把守,见江星白来了,立马出来两位小厮,江星白随手便将缰绳给了其中一位小厮。 江秋桐将缰绳给了另一位小厮,依旧不爱说话。 其他人也知道这胡同狭窄,定然容不下这几匹马,纷纷将马匹等物交给了两名小厮,跟着江星白进入内院。 这户人家的内院不算大也不算小,小四合院大小,一进门便看见院中及屋中除了做法事的和尚外,还有不少似乎是看客亲友之类的,整个四合院差不多站满了人,有些人甚至已经挤到门外。 灵牌、供桌等物设置在大屋之中,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身穿素白衣服,跪在灵前旁侧,手中拿着冥纸,一点一点放入火盆之中任其燃烧。 其余四个身穿白服之人只是站在屋内一侧,表情木讷,似乎等待着什么。 剩下几个穿袈裟的和尚熟练地颂唱经文,和前来宾客的窃窃私语夹杂在一块。 这些宾客一看是江星白回来了,纷纷上前对着他行礼问候,江星白一下子要忙于应酬,只得暂时对孙尚儒等人失陪。 这小院不大,孙尚儒几人很快便四处看完了这间院落,而此时,江星白也终于有打完了招呼,走到孙尚儒等人身前。 孙尚儒看着灵前披麻戴孝的几人,问向江星白:“江掌柜,你不是说这家人算是死绝看吗,这身穿素服的这几人是谁啊?” 江星白叹息一声,解释道::“唉,那几个是我铺子里的活计,这卫掌柜一家遭遇悲惨,临了连送终送葬之人都没有,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自行操持了卫掌柜一家的丧事,这几个勉强当一回孝子贤孙,先把这头七过了再说吧。” 孙尚儒听闻之后对这江星白的豪义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江星白说着便到灵前,点上三根香,对着两张灵牌拜了几拜。 这一举动直接将周遭的来客看得感动万分,纷纷说道: “这江掌柜真是好人呐,卫掌柜一家遭此大难,江掌柜义薄云天不但操持了卫掌柜一家的丧事,还如此虔诚祭拜,仁义君子啊!” “是啊,这卫掌柜也不算他们桂满园的下属店家,只是供货的,这江掌柜都能这般费心操持,儒商,义商啊,佩服,佩服——” “诶,江掌柜确实是仁义,但是这卫掌柜一家也太凄惨了,早年间这卫掌柜年轻时候是逃荒来到咱们这邯郸城的,好不容易找了个师傅做了三年学徒,出师之后从一个小摊子做起,为人勤快老实又忠厚,平日里也不嫖不赌的,十几年才攒下了这么点家业,好不容易成家了还有了小娃娃,本想着能有个香火了,哪成想遇见了天杀的人贩子啊,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啊——” “缺德,丧良心啊,这些天杀的,要是以后被抓到了,千刀万剐都不解气,哼——” “唉,不止啊,不止卫掌柜一家呀,这几年邯郸城附近的村庄都有丢失孩子甚至黄花闺女的事,听说有几家,孩子还是闺女丢了好几年找不着没消息的,有急疯了的,有寻短见的,还有跳崖的,比卫掌柜一家还惨呢,唉——” “那你们听说了吗,这几年这样的案子越来越多,你说这要是什么人单干的,我打死也不信呢,怎么他们就那么准,知道哪些大户家生了孩子,每回下手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次都没失过手,要是没一帮人谋划算计,打死我也不信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邯郸城内外有一伙专门拐卖孩子的人贩子,这些年孩子,女人失踪的事都是他们干的?” “那不然呢,要不这几年怎么会这么多事?” “那咱们这官府衙门都在干嘛呀,这些年这么多案子,一件也没破,就任由那帮畜生这么无法无天下去?” “嗨,你当咱们知府大人是什么好人呢,这么大的事,这知府大人说查,查了几年没什么下落,你说这里面能没有什么猫腻,我可听说这卖一个男孩的价钱卖得好几千上万辆都有啊 ,还有绑架勒索的,那不把你家榨干了,绝不可能放过呀,你说咱们知府大人会不会也沾上一点点——” 江星白原本就对这些无端的揣测和议论感到不悦,此刻听着那些恶意的揣测声越来越响,他心中的怒火微微升腾。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炬,瞪向那个正在大声议论、恶意揣测的人。 那人被江星白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再也不敢信口开河,随意说话,而是低头不语,仿佛被江星白的气势所震慑。 周围的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闭上了嘴巴,不敢再随便议论。 整个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和尚们念经的声音,以及他们敲木鱼、撞铜钹的声响。这种声音虽然低沉,但在寂静的庭院中却显得尤为清晰,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孙尚儒等人倒是从这些来客的七嘴八舌里了解到了不少信息,他们的心中也有了些许的准备。 等到孙尚儒走近灵堂时,突然闻到了一股不算浓烈的尸身腐臭之味。味道虽然不浓烈,但却让人心生不适,孙尚儒立即用手捂住了鼻子,眉头紧皱。他再往里看,只见那两具棺材竟然还未盖棺。孙尚儒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是为何。 就在这时,江星白走到了他的身侧,解释道:“孙公子别介意,河北这边的习俗是这样的。人死之后,要过了头七,做了法事,渡了亡魂才能盖棺。否则怕有怨灵还有阳间事未了,心存不满。虽然是鬼神之说,但既然有这习俗,咱们就顺着这边的规矩来吧。” 孙尚儒听后点了点头。 柳湘凝、孙尚琂和孙尚俍在一旁听到了江星白的谈话,柳湘凝说道:“哦,既然是这样啊,那我随意看一下吧,应该也不算冒犯主人家亡灵。” 说罢柳湘凝便走入了灵堂后侧,忍着腐臭味,对两具尸体仔细看了看。 这几个身穿孝服之人本就不是卫家亲属,也没多在意是否有人对其尸身不敬,只在一旁,忍受着和尚们的喧杂声,想着熬过这两天,便能将两人下葬,卸了这苦差事。 柳湘凝暗暗取下一根银钉,分别在第一具男尸体的喉咙,胸腔和腹部依次扎下,每次取出银钉后都将钉子上黑迹擦净,在扎下一针,待两具尸体都检验完后,这才离去。 孙尚琂和孙尚俍上前问向柳湘凝:“怎么样?” 柳湘凝点点头,解释道:“确实,这两具尸体年龄,死期都和江星白说的大差不差,而且这两人确实都是中毒身亡,而且确实是砒霜之毒。” 听到这话,和江星白所说的完全吻合,几人对江星白的疑虑稍微打消了一点。 接着孙尚琂想了想,说道:“听这些来客说的话,这家人的孩子丢了都有一年了,如果是要布局,未免时间也太长,变数太多了,虽然这姓江的感觉神神秘秘的,但这事我感觉至少目前和他没什么关系,又像是有什么关系。” 孙尚俍笑道:“小琂,你这话说的,把我都绕进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尚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急躁跳脚。 孙尚俍则说道:“既然现在咱们看不出什么破绽,暂且就信江星白的话,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邯郸城确实不少孩童拐卖之事发生,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伙人专门谋划作案,这事,咱们得管!” 孙尚琂和柳湘凝听后点点头。 朱棠未参与他们三人的谈话,只是一直在反思今天江星白和这些来客的话,时不时地仔细观察着在场所有人。 孙尚儒则是走到这两位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牌位前,点上三根香,真诚地拜了拜,内心只是感叹这一家人的遭遇。 而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梅家管家到——” 院落中所有人均向门口望去。 第102章 梅庄管家 此时,在场众人目光转向一边,孙尚儒、柳湘凝等人也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头,目光纷纷投向了那扇刚刚被推开的门口。 一位中年女子缓缓而入,面容娇美无一丝皱纹,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年龄。这妇人的身后紧跟着两个年轻的侍女,两人的仪态雍容,步伐与妇人保持一致,显然训练有素。 这位妇人身穿一袭桐黑色的纱质华服,这种颜色并不常见,在她身上更是显得高贵典雅。她的双眼是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的眼尾给人一种威严又不失妩媚的感觉。她的面容上涂抹了稍淡一层的粉妆,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肤色,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其气质雍容华贵,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度。 而这妇人的头发也是被精心地盘起,形成了一个发盘,上面只简单地点缀了一些银玉饰和三根玉簪。这些玉簪晶莹剔透,当中的红心若隐若现,仿佛孔雀心一样引人注目,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孙尚琂的目光在妇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她立刻认出了那妇人身上的外袍是岭南特产的莨纱。这种纱料以其独特的质地和手感闻名于世,穿在身上既轻盈又美观。而妇人头上所佩戴的玉簪更是让他眼前一亮,那是京城宝华轩的翡翠丹心钗,以她孙家大小姐的身份当然知道这种玉钗的造价极为昂贵,因为选料之人在制作之初便会以特殊手法在玉心处点一颗红砂。当玉钗制成之后,它便会通体透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能在翠玉色包围下看到一抹红色光点,故名翡翠丹心钗。 孙尚琂看着眼前这位妇人,心中不禁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位妇人是府上的管家或者仆人,但此刻看来,她的穿衣打扮和气质举止都更像是一个豪门贵妇。 江星白朝着孙尚儒等人低声提醒了一句:“这位姑娘是邯郸梅庄的梅管家!”接着又悄悄向孙尚儒耳边说道:“别看她这么年轻,实际上已经四十多岁了!” 年龄相差太大,孙尚儒看了一眼梅管家立时瞪大了眼。 而梅家管家来访驻足之后,江星白也急忙上前行礼:“呦,梅管家,真是稀客啊,您怎么来了?” 那妇人对江星白也很是客气,温和说道:“江掌柜,许久未见了,老夫人听闻卫掌柜一家遭了大难,心下难受,又听闻江掌柜一手操持了卫家的丧仪,老妇人感佩江掌柜的仁义之心,特命我前来吊唁!” “不敢,不敢,梅老夫人谬赞了,江某不过做了一点分内之事罢了,来,梅管家,您这边请。”说着江星白将梅管家礼迎至灵前。 其余来客不敢多说什么话,怕冒犯了这位贵人,纷纷行礼示意,而有个别相熟或是辈分高一些的来客才敢出声言语,简单问候。 梅管家也是简单附和了两声,并未停下脚步未看向那几个打招呼的人。 孙尚琂看着这女人这么大的谱,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家和这姓梅的一家是不是有过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不禁看向了孙尚俍。 孙尚俍也没什么印象,只是简单回答孙尚琂:“这梅家好像和咱们家没什么生意上的交情吧,我之前游历江湖的时候也只是有些听闻,听说这梅家老夫人是个极了不得的人物,而其他的具体事项就不太清楚了。” 孙尚琂听完这话,心下了然,只是随意地看着这女人接下来的举动。 那位梅管家停在灵前之时,旁边的两名侍女便很懂规矩地站在旁侧几步之外,梅管家当即拿上三支香,用蜡烛点燃,举到额头,默念片刻,拜了一拜之后,将香插在香案之上。 江星白本来以为她这一举动已经结束,便想上前,而梅管家突然从怀中拿出一份带着白底红纹的折纸,对着江星白说道:“江掌柜,这卫掌柜一家平日里都是敦亲睦邻,老实宽厚之人,我们家老妇人也买过他们家的丝绢货,质地和做工确实不错,只是这一年他们家遭了一连串的变故,最终居然这般悲惨的下场,我们家老夫人听说这事之后,也心疼难受许久,老夫人信佛,我手上这份是老夫人连夜抄的《往生咒》经文,特命我带来,在卫掌柜一家灵前烧了,聊表哀思。” 江星白一听梅管家提及梅老夫人亲自抄写经文的事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梅管家一眼,眼神中满是敬重,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被这个细节震撼到了,纷纷看着梅管家。 人群中,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想不到连梅老夫人都知道这事了呀,梅老夫人何等人呢,竟然能让她抄写经文!”一位年纪稍长的商人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敬服。 “唉,还是江掌柜面子大,这两位在邯郸商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好在这两位脾性相合,不然我们这些小商小户的可能日子就不好过了——”另一位商人附和道。 “但也不能这么说,这梅老夫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每年放米放粮的事干得还少啊,要不说啊也是卫掌柜这一家也太可怜了,命中有大劫啊,这两年没躲过去,不然不会这么凄惨,老妇人一定是不忍心这一家子这么孤零零地走,这才抄写经书,要不然这事搁谁听了心里能好受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梅管家突然皱了皱眉头,显然对那些闲言碎语感到不满。她向江星白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制止那些人的议论。 江星白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瞪了那些说闲话的人一眼。 在他的目光下,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商人们立刻闭上了嘴巴,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他们都知道,江星白和梅管家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更何况他们还在谈论着如此敏感的话题。 这一下所有人都老实了,梅管家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手上的活,孙尚儒等人只是好奇地看着梅管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梅管家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经文放入火盆,她伫立灵前,闭眼,双手在胸前合十默念,稍久之后,她才睁眼放下手。 当梅管家眼神余光一扫过后,看到了孙尚儒、孙尚俍几人,眼神停留片刻之后,回归淡定,便问向江星白:“江掌柜,今日似乎来历一些眼生的贵客?” 江星白淡然解释道:“哦,梅管家眼力确实非凡,这几位是在下之前在南方贩货认识的生意朋友,恰巧他们近日来邯郸游玩,所以江某便将他们带过来了。” 梅管家淡淡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啊。” 这时,江星白则再一次向梅管家行礼感谢:“多谢梅管家特地而来,在下近日诸事繁忙,请梅管家回去给老夫人带个话,等忙过了这一阵,在下定登门拜访。” 梅管家在葬礼之上不敢随意言笑,简单回道:“江掌柜客气了,我知道了,您的话我会带给老夫人的,今日出门也许久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着梅管家便要离开,一旁的两名侍女紧随其后。 “好,梅管家,我送您,请——”江星白随即又上前将梅管家一行人送至门外,待她们上了马车,驶出了胡同这才返回卫家四合院。 而此时也是临近黄昏时刻。 江星白回到院落之中,对着在场来客说道:“诸位,卫掌柜一家惨遭不幸,诸位有心赶来吊唁,江某感佩,今日天色已晚,诸位早些请回吧,明日方是卫掌柜一家的头七,诸位若是有心,请明日再来吧。” “好,听江掌柜的。” “江掌柜近些日子操劳卫掌柜一家事宜,真是辛苦了,公子早些歇息啊。” “好,我们也就告辞了,我们和卫掌柜也是朋友,明日头七,我一定要看着他和老太太安心下葬。” …… 等院中众位来客离开之后,就剩下几名身穿孝服的伙计和这些念经的和尚。 而这时,方才躲在人群堆中看不见人的江秋桐才进入众人眼中,原来他一直倚靠在墙角一侧,双手插于胸前,眼神冷漠地看着一切。 孙尚儒几人与他几乎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感觉这少年天生便与人相距,不好接触,与圆通练达的江星白相比,真不敢相信这两人是兄弟。 等到所有人散去,天色也稍稍阴沉了些,江星白给守灵的几人吩咐了几句之后,向孙尚儒几人走来,问道:“几位,看这天色已晚,今日下午又一直窝在这处,怕是几位连落脚之处都没来得及找吧。” 孙尚如说:“哦,江掌柜,无妨无妨,这城里有的是客栈,我们随便找一家客栈就行了。” 江星白一听,只感觉为难:“哎呀,这住客栈多不方便啊,楼上楼下地吵闹,房间又小,几位远道而来怕是住的不太舒服吧。” 孙尚俍听着江星白的话,笑道:“江掌柜说的有理,住客栈多少有点不便,毕竟我们要在邯郸城住些日子,看江掌柜的意思,莫不是邀请我们住到公子的府上?” 江星白一拍手掌,说道:“我就等孙大公子这句话了,先前在泰和楼吃饭,在下想略尽地主之谊,被孙姑娘拒绝了,所以不敢贸然相请,正好孙大公子愿意赏脸,在下岂敢不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孙尚琂有些不解地看着孙尚俍,再看向柳湘凝的神色,见她没有拒绝之意,这才没有发话。 孙尚俍笑道:“我们与江兄也算是旧识,我们初来邯郸,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有江兄这个朋友照料一二,可能更加方便一些,我们就多加叨扰了,多谢江兄!”说着孙尚俍对江星白行了一个礼。 江星白立即还礼:“哎呦,孙大公子说的什么见外话呀,诸位赏脸看得起在下,在下谢过诸位了,不过,在下所住的宅院其实也并非在下的私产,是在下家主人的,用来招待几位朋友,在下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孙尚琂看着江星白,啧啧赞叹,笑道:“江掌柜啊,你这说话就像是抹了油又像抹了蜜一般,油嘴滑舌还不算,这嘴还甜,场面话说的这么漂亮,难怪你家公子能把大部分生意交到你手上啊。” 江星白又是一笑:“孙小姐说笑了,在下这点生意经哪比得过孙老板啊,几位,咱们别耽搁了,请吧!”说着江星白带着几人走出院门。 出了院门,随从们将几人的马匹牵来,骑上马之后,几人又跟着江星白兄弟往城南方向走去,此时街道上的人群稀少了很多,这一趟只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江星白兄弟的住处。 只见一座较大的院落伫立眼前,同样是朱漆大门,门前两人站岗,匾额上写着“桂满园”三个大字。 江星白正准备带众人进入宅院,孙尚俍却停下脚步,他抬头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低声念了起来:“桂满园,便是这座宅院的名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江星白闻言笑道:“确实,这是我家公子起的名字。我家公子素来喜欢丹桂花香,每当秋来丹桂盛开时,这整间宅院都弥漫着醉人的花香。因此,公子便学古人,将这座宅院起名为‘桂满园’。” 孙尚俍点点头,江星白带着几人进去顺带参观游览一下,江星白介绍说:“这间宅子正门这一侧是标准的五进五出的宅院,没什么稀奇,不过,我家公子喜好园林景观,所以我们特意将旁边的一处园子也扩了进来。园子里种满了各种花树,还挖了一个湖,使得整个宅院看起来更加富有诗意。来,诸位请随我来。” 江星白带着孙尚儒几人往庭院左侧走了一会儿。 而映入眼帘的景观一下子连孙尚俍、孙尚琂也震惊了片刻。 第103章 桂满园 入目一见的是一片碧波荡漾的小湖,湖边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湖中有一座小亭子,与岸边的景色相映成趣。而最让人震惊的是,湖面上漂浮着无数朵盛开的丹桂,它们随着湖水的波动轻轻摇曳着,散发出阵阵幽香。 沿湖一侧每隔数步种植一棵柳树,此时正是春中之季,杨柳丝绦正是当景,在后侧便是一片小桂树林,虽然尚未到中秋,但已有不少的丹桂花香凝郁满园。 这湖中心是一座水榭,以水桥与岸上相连,湖中零零散散些许荷叶,若是夏日在这湖上泛舟采莲,不知是何等惬意。 湖的另一面有一处小圆拱门,圆拱门那处似乎还有一处院落,这一处的园林之景像极了江南风味,一时间,孙尚琂和孙尚俍还以为回到了金陵城。 整个院子的景观仿若仙境,让人如痴如醉。 等几人晃过神来之后,孙尚琂戏谑一笑半感叹道:“当真是好园子啊,江星白,你们家公子倒真是阔绰。” 江星白刚要搭话,孙尚俍赶忙拍了拍孙尚琂的肩膀,提醒道:“小琂,太无礼了,怎么能直呼江兄姓名。” 孙尚琂听后却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江星白见状,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孙大公子莫急,孙小姐的脾气,你这兄长难道还不知吗?承蒙孙小姐看得起,当在下是朋友,这才称呼在下姓名,若是孙小姐也像旁人一样称呼在下公子之类的,反而更显客套了。” 听着江星白这一语双关之话,孙尚俍与他相视一下,之后各自笑了几声。 接着江星白对着孙尚琂解释道:“孙小姐,几位都是出身富贵之家,见多识广。这园子其实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建筑,只是我家公子在闲暇之余,随意设计的。不过是找了些工匠挖了个湖,盖了几间屋子,然后种了些花草树木罢了,比不上江南之景,怕是让几位见笑了。” 孙尚琂反讽道:“哦,确实,一口气就能送出七枚锟铻石,还都是顶尖的刀工雕刻,对你家这位神秘的公子来说,这当然是小场面了,不过这邯郸城也是大城,寸土寸金之地,竟然还有这么雅致的园子,本小姐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 这本是捎带讽刺的话,江星白听后却立马接过话茬并笑道:“孙小姐过奖了,不过我们这几间小房子能入孙小姐青眼,那在下就放心了,公子以前特意吩咐,若是日后遇到孙老板家人亲眷,定要好生招待!” 孙尚琂又看了一眼这片园林景色,向江星白问道:“好吧,客随主便,那你帮我们安排一下客房吧,我们一路奔波了好几天,正好洗个澡,解解乏。” 江星白笑着指向湖对面的那处圆拱门,说道:“几位,看到那处拱门了吗,那里面是一处偏院,里面有好几间房,足够几位分配的,想来几位不愿被打扰,住在那里最是适宜!” 孙尚俍一看,只感觉这里实在奢华,怕是比主人家的住处都要好上几倍,连忙说道:“江兄,这怕是你们家那位公子的住处吧,我们是客,这么随意住下是不是太给你添麻烦了?” 江星白笑称:“孙大公子千万不必客气,这处偏远本就是为贵客准备的,几位放心住下,在下已吩咐了厨房准备酒宴,大约半个时辰,在下再来喊几位用晚膳,已经烧好热水了,这庄园里还有不少佣人和伙计,几位随意招呼便是。” 说着江星白便带着江秋桐离开,走向正房一侧,似乎并未给孙尚俍等人拒绝的机会。 孙尚琂看着江星白和江秋桐离去,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疲惫。她直接对孙尚俍说:“大哥,他们兄弟俩都走了,咱们也先住下吧。咱们这些天一路奔波,真是累坏了,我得赶紧找个房间休息一下。”说完,她转身就要往拱门那处走去。 这时,一个年轻男仆快步上前,恭敬地对孙尚琂说道:“孙小姐,您的行李就交给小人来拿吧。”他伸出了双手,等着孙尚琂将包袱递给自己。 孙尚琂确实累了,她没有过多推辞,直接将包袱丢给了旁边的仆从,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拱门。 孙尚俍摇了摇头,感叹道:“这丫头,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柳湘凝则轻轻一笑,说:“孙家妹妹这样不好吗?至少活得轻松自在啊!” 看着孙尚琂的背影,孙尚俍和柳湘凝相视一笑。 其余仆从也纷纷向孙尚儒几人拿取行李,但都被孙尚儒几人拒绝了。 穿过那扇圆拱门,一行人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们这才发觉,原来此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入口,里面还是一个独立而精致的小院。小院的结构与四合院颇为相似,但更加小巧玲珑,有围墙和爬墙的绿植笼罩显得更为幽深。 走进门内,左右两侧各有三间古朴的房舍,它们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木质的门窗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一看便是大家气派。 正对拱门的位置还有一间房坐北朝南,建造得格外庄重,房屋后面被白色围墙挡住,这三排房分别伫立在东西和北面,围成了一个方形的私密空间。 在院子的中央,还有有一口古井。井边长满了青苔,井水清澈见底井旁放着一个木质的打水桶,除了这些,小院中再无其他装饰。 整个小院都被一种静谧的气氛所笼罩,柳湘凝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看着这小院的每一角,被这宁静所感染,心情松快了许多,轻轻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感受着这份难得的祥和。 孙尚琂已先挑了一间房,其余几人各自挑选一间后便算入住了,他们只叫桂满园的仆从取一些热水过来,其余的便不再需要。 到了晚膳时间,江星白前来呼喊几人吃饭,酒宴上也是各色的江浙菜肴如扬州蟹粉狮子头、松鼠桂鱼、清蒸鲈鱼、金陵烤鸭、什锦菜、鲫鱼豆腐汤、甚至还有大闸蟹等。 孙尚琂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又打趣地问道:“江星白,江掌柜,此地是北方,你这里居然还能弄到这么多江浙口味的菜式,是要和我们炫富吗?” “小琂,太无礼了!”孙尚俍见妹妹又这样口无遮拦,立马皱眉并出声提醒。 江星白见又被取笑了,笑着解释道:“几位都是南方人,在下怕北方菜诸位吃不惯,特意叫厨子做几道江南风味的菜式,其他还好说,就是这闸蟹还未到季节,个头着实笑了些,自家厨子手艺不精之处请多多海涵,来来来,诸位不必客气,请——” 柳湘凝看着这满桌奢华的菜肴,再看向江星白,说道:“江掌柜热情款待,我本不该多嘴,只是我们不过区区六七人,便要这般排场,怕是太浪费了。对了,江掌柜对此提到你家主人,不知你家主人是何来历啊,我也有些好奇呢。” 江星白听着柳湘凝的话,笑道:“柳姑娘太见外了,我家公子也是时常教导我们当珍惜一餐一物,切不可奢靡,只是几位是贵客,今日才稍稍铺张了些,柳姑娘莫非忘了,孙小公子还在呢,若是小公子吃得高兴了,这些美味或许还不一定够呢,呵呵呵呵!” 说着江星白便看向了孙尚儒,而孙尚儒下午在葬礼上听闻了江星白的种种义举,大致对江星白放下了戒心,看着江星白开自己的玩笑,顿时哈哈一笑。 在场之人也是想象到孙尚儒吃饭如饕餮的那般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时酒宴之上,气氛大开,众人也不再拘束,孙尚琂和孙尚儒直接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趁着这功夫,江星白向众人聊起:“诸位想问一下我家公子,那我便向诸位聊上一聊,权当茶饭间的闲话。” 被江星白主动提了这一嘴,孙尚俍和柳湘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只有孙尚儒和孙尚琂还在大口吃喝。 江星白说道:“我家公子今年年方二十六,早年前公子家中遭遇突变,被仇家灭门,公子侥幸逃的性命,后因家人均已不在世,便不再使用本家名姓,只是家破人亡之后,小小年纪只得流落接头,以前在江南一带乞讨的时候,有幸得到过孙老板的救济,故而公子至今不敢忘孙老板的大恩。” 孙尚琂一遍啃着螃蟹腿一边听江星白的叙话,听完之后,稍稍打消心中疑虑:“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家公子后来又如何了呢?” 江星白继续说道:“我家公子家中遭变之时大概才七岁,后来在南方一带游走乞食,期间受过孙老板的财物和饭食之恩,大概一年后吧,我家公子被一位好心的农妇收养,那对夫妻为人朴实,待公子视如己出,故而我家公子这才过上了一两年安生的日子,后公子养父被朝廷招募兵役再未有消息,而后来又遭遇到了饥荒,公子的养母在逃荒路上病故,公子在一处河边安葬完养母之后,便又开始游方乞讨的生活,他那时已有十一二岁,比起之前养活自己稍稍省力了些,之后公子进了某处城,在城中做些苦力和杂役谋生,恰好公子早年间家教甚好,认识一些书文,所以偶尔还能帮人写书信赚取一些外快,时间久了,公子甚至还攒下了一点积蓄。” 孙尚儒听到这处很是感叹:“天哪,想不到你家公子命途居然如此多舛,小小年纪便要遭受这么多苦难。” 江星白提到这处,也是叹息了一声,但随后又笑道:“确实,公子幼年之时确实很是凄惨,但似乎老天也开眼,公子进城谋生之后,尤其是攒下了一些本钱之后,便开了个小铺子,贩卖些米粮瓜果之类的,我家公子对做生意一途生来就有天赋,且极为聪慧,不过一两年的时间,铺子的营收便翻了一番,没两年我家公子便能开第二家店了,往后几年,生意逐年红火,早早解决了温饱之难,再往后就是拓展了各项业务,天南地北的走货,生意越做越大,这才挣下了今天这份家业,可能是老天也看公子早年间吃过太多苦,所以这些年,公子的生意倒是极为顺遂,风波甚少。” 众人听着江星白讲述着关于桂满园主人的的来历与背景后,都默默唏嘘,而,这时孙尚俍却突然开口:“那请问江掌柜,你家公子该如何称呼呢?,我们吃着你们家的饭,总不能连主人家姓名都不知晓吧。” 江星白闻言,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孙尚俍会突然这样发问,他有些尴尬地地问道:“啊,我方才没有提及我家公子的名姓吗?” 在众人面面相觑,尚未说话之际,一直在一旁安静用餐的江秋桐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却直接,道:“大哥,你方才确实没有说公子的姓名。”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转向江秋桐,这应该是他今天说的第二句话,今天一整日都未曾说过一句完整话,此刻竟然主动开口,而且还说得如此及时,意外之余更觉风趣,所以众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在这笑声中,江星白也摇着铁扇,淡然一笑:“哈哈哈哈,那在下继续。我家公子在赚取了一些身家之后,又捧起了书卷自娱。他尤其喜爱丹桂,每到秋来总要闻一闻这院中桂树的香味,因此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姓氏为‘桂’。我们这些伙计和往来的生意场上的朋友,都习惯称呼他为‘桂公子’。” 众人听闻之后,纷纷点头表示了然。虽然听了江星白讲了桂公子的往事,但毕竟还未曾谋面,他们不禁对这位“桂公子”产生了更浓厚的好奇心。 而孙尚儒又好奇地看向江星白,对着他问道:“江掌柜,看你平日里说话谈吐,倒更像是一个书生,你们兄弟又是如何与你家公子相熟的,你以前又有什么故事啊?” 江星白被孙尚儒一问,还未说话,孙尚琂立马说道:“是啊,江掌柜,我也挺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