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左,剑右》 第1章 十里镇剑神 大楚,十里镇,季秋。 镇里第一高手,死了 巡检司府衙大堂上,摆着一具尸体。 尸体旁坐了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堂上堂下,围着父老乡亲。 “姓名?”案桌前的巡检问道。 “陆天明。”年轻男子冷静回答。 “年龄?” “二十。” “做什么的?” “该溜子。” “什么?” “无业。” “那就是地痞无赖?” “我不欺负人。” 说到这,陆天明轻轻咳嗽起来。 咳得面色发白,想来是有肺疾。 巡检周世豪眯了眯眼:“陆天明,你发现张平尸体的时候,附近有没有其他人,特别是,一个女人?” “没有,当时已是傍晚,我也是被尸体绊倒才发现的。” 陆天明掏出手绢,擦拭嘴角。 手绢上顿时有一片红色氤氲开来。 “你这咳嗽,确定不是因为跟人打斗造成的?”周世豪没有丝毫同情。 陆天明抬头瞥一眼案桌后十里镇的土皇帝:“五岁时掉河里落下的病根,大人不信,可向街坊邻居求证。” “那你衣服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是咳出来的血。” 啪——! 说完,周世豪一拍惊堂木,吓了围观百姓一大跳。 陆天明却没受丝毫影响,回答仍然井井有条。 “昨天我帮人收债,路过王婶家,她家杀猪,我帮忙按猪,衣服上粘的,是猪血。” “收债?你刚才不是说,你无业吗?”周世豪冷哼道。 “收债,上不得台面,不算正当活计。”陆天明答道。 周世豪蹙了蹙眉,转头看向人群。 “王婶,有这事?” 有一妇人战战兢兢从人群中走出来:“是的周大人,昨天接近傍晚的时候,陆秀才确实是帮我家杀猪来着。” 妇人退下,周世豪继续问道:“事发地在黄土巷,离巡检司府衙不过小半柱香的路程,你刚才说在傍晚发现的尸体,为什么天黑透才来报官?” 陆天明眼中飘过一丝怒色,却没做回答。 周世豪旁边的副巡检于勇,主动回道:“周兄,天明的脚,不利索。” 闻言,周世豪打量陆天明双腿。 这一看,才发现后者坐着的时候,有一只脚只有脚尖着地。 “原来是个瘸子。” 瘸子走路,能有多块? “周兄,天明为我做事,还望你不要为难他。”于勇劝道。 周世豪呵呵一笑:“难怪叫得这么亲热,合着是帮你收债啊。于副检,你也别怪我不讲情面,此事关系重大,弄不好,不仅仅是头上乌沙的问题。” 于勇嘴巴微张,最终却没有反驳。 官大半级压死人,从九品,面对正九品,少了底气。 堂下陆天明微微撇嘴。 关系重大? 关系重大昨天晚上不审,晾了一夜才想到有命案? 但到底是屁民,陆天明没有多嘴。 正在这时,尸体旁检查的仵作站了出来。 “周大人,张平的致命伤在心脏,两指宽的贯穿伤,伤口平滑均匀,应该是细剑所致,其他地方不见淤青,也不见伤口,想来是被凶手一招毙命。” “嘶!” 仵作话一说完,堂中立马响起抽气声。 张平,巡检司乃至十里镇第一高手。 做为县衙的下一级府衙,巡检司却归兵部管。 县衙只负责节制,没有指挥和调动的权利。 府内有百余名巡卒。 而他们的身份,实际上是兵。 换句话说,能在百余名士兵中出类拔萃,可见张平身上是有真功夫的。 现在,这样一位高手,竟然被人一招就宰了。 十里镇,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剑神? 而周世豪一直抓着陆天明不放,很可能是因为破案难度大,有杀良冒功的嫌疑。 尤其是仵作验完尸后,围观的百姓们更加确定了心中想法。 一个跛脚的穷书生,且不说哪里搞到剑,如果一招便杀了巡检司第一高手。 那你这巡检司干脆别开了,改行做火葬场吧。 “不仅如此,张平心脏处淤血极少,这说明凶器上,有放血的凹槽。” 仵作说着,抬手往外一递,做了个刺剑的动作。 “他就这么站着,直到张平的血被放干才收的剑。因为剑身极窄,放血速度恰到好处,我猜测,刺破心脏的五息之内,张平还保有意识,当时会很痛苦。” 头发斑白的老仵作第一次见如此冷血的杀人手法,抬起的手不经意颤抖起来。 凶手不一定嗜杀,但是绝对够冷静,冷静到无情。 这样的人,不好抓。 之前百姓们还眉飞色舞讨论得口水直喷,仿佛人人都是破案专家。 听闻仵作描述凶手的杀人手法后,个个顿时面色苍白。 如此冷血,不多见。 “周大人,抓人要紧啊,不能放任凶手在十里镇流窜。”有人高声呼喊。 这句话,宛如一根导火索,刹那间就点燃了人群。 有人为陆天明求情。 有人说周世豪正事不干。 法不责众,刚来十里镇上任不到一个月,地位没有完全稳固。 周世豪就算再急功冒进,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放人。 “如果想起来什么,记得说。” 临散堂时,周世豪面色不善叮嘱道。 陆天明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府衙大门,没有回话。 ...... 梨花巷,跟发生命案的黄土巷紧邻。 陆天明沏了壶茶,坐在满是落叶的梨花树下,缓解疲惫。 “咳咳。” 茶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苦丁茶,加深了咳嗽。 又因为昨天被关在巡检司一夜没有休息,不多会,手绢便染满了血。 院中有两座坟,坟头草每年都除。 但青苔不好除,让陆天明颇为烦恼。 “爹,娘,喝茶。” 起身倒了两杯放在碑前,陆天明顺势坐下。 这声爹娘,他喊得真心实意。 穿越过来二十年,母亲生他难产而死。 他爹对他很好,可惜在陆天明五岁那年出门求药,站着出去,躺着回来。 旧坟二十年,新冢也已过了十五。 好在附近的乡亲们接济,不至于饿死。 磕磕碰碰活到十岁,陆天明开始为副巡检于勇收账。 不仅能吃上饭,还能剩下点买药钱。 也是那年,觉醒了系统。 送了他一只毛笔,走的书道一途。 只要给别人代写家书之类的,就能变强。 只是五岁时落下的肺疾,一时半会治不好。 腿也是落水的时候折的,断裂的骨头早就定型。 一直到茶水再看不见热气,陆天明这才站起来。 他先是将门反锁,接着一瘸一拐进了里屋。 来到父母的灵牌前,照例拜了三拜。 手在他爹的灵牌上一拧,地板上出现一个通道。 地下室里有烛火,微光闪耀。 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摇曳。 第2章 猪肉臭了 “官府问完话了,盯梢的巡卒刚离开,问题不大。” 陆天明走在过道上,脚步声时高时低。 除了闪动的烛火,没有回应。 坐在尽头的女人背对着他,仿佛睡着了一般。 女人的影子随着烛火晃动,厚度时宽时窄。 “睡着了?” 陆天明疑惑,加快了脚步。 来到女人背后,他没有直接上手。 掏出挂在腰上的戒尺,轻轻拍打女人肩头。 仍旧一动不动。 转至女人身前,陆天明眉头微皱。 “原来是死了。” 女人面容姣好,可印堂发黑。 七窍都有血迹,黑色,有腥臭味。 显然,是中毒而死。 “服毒自杀?可惜了。” 昨天傍晚的时候,女人只是腹部受了刀伤。 张平的刀,不够快,拦下来很轻松,所以刀伤不致命。 只是没想到,女人自己不想活。 用戒尺挑起女人下巴,轻轻往旁边一拨,雪白的脖颈露出。 耳朵上细长的纯金耳坠贴着脖颈,黑色血迹顺着耳环一直淌到更深处。 黑白金三色交错,美丽得有些诡异。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卖了我也活不长,就给你留着吧。” 张平是因为女人而死。 又是巡检司的巡卒。 巡检司是兵部的基层机构。 大楚兵部查人,比其他几部都要狠。 在女人身上翻翻找找。 除了那对耳环,就只有几两碎银。 还有一点,女人肌肤细嫩,保养得异常好。 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大户人家的子弟在十里镇这种边陲重镇出现。 干着被人追杀的活计。 只有一个原因。 家道中落,身不由己。 念及此,陆天明用戒尺挑开挡住女人肚子的衣物。 还未完全发黑的肚皮上,横向纹有一条细线。 “教坊司?” 陆天明把头凑近,仔细打量那条细线。 “不是细线,而是一排死字,死士?难怪要服毒自杀,白救了。” 代写家书十年,各方各面都有所了解。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便。 陆天明把女人重新摆好。 一转头,发现桌上用血迹写了几个字。 海砂子,津岭渡,账本,何氵。 字迹戛然而止,人的名字没出来。 不甘心带着秘密而死,后悔又来不及? 陆天明想了想,从女人身上撕下一块布,将桌子擦净。 ...... 下午,睡了一觉的陆天明,来到黄土巷对面的“顺风客栈”。 过来取他帮别人写书信用来存放笔墨纸砚的小推车。 客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开的。 老头叫潘宏财,对陆天明不错。 小车寄存在他这里,每天只收五枚铜板,不到两个包子钱。 “天明,昨儿黄土巷死了个人,是你报的案?” 潘宏财手上敲着算盘,视线却落在陆天明身上。 “嗯,正好被我遇上,倒霉。”陆天明回道。 “那苟日的死的好啊,哈哈哈。” 潘宏财莫名其妙笑起来,低头继续敲算盘。 陆天明身子一滞,不动声色推着小车离开客栈。 小二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为什么你说张平死的好?” 潘宏财冲着陆天明的背影努了努嘴:“张平也是梨花巷出生,比天明大五岁,打天明爹走的那年,一直欺负天明。” 十里镇是人口大镇。 代人写书信这个活计很有市场。 又因为陆天明时常挂着戒尺在身。 所以哪怕他没上过私塾、没参加过县试,提起他时,乡亲们都称呼他秀才。 秀才不教书,秀才催账。 秀才催账很随意,要得到要,要不到转身走人。 最初那半个月,于勇看不上陆天明。 但是有个奇怪的现象,改变了于勇的看法。 但凡陆天明催过的人家户,他再派人去要账,基本万无一失。 后来差人一打听。 原来是陆天明跟乡亲们做了个约定。 “再有人来找你们要钱,你们及时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要不到,自有人来要,逃不掉的。做为交易,以后替你们写信,我只收一文钱。” 这是陆天明的原话。 后来,便成了规矩。 于勇放的不是高利贷,不像驴打滚那样让人绝望。 他收的利息,甚至比钱庄还低,图个薄利多销。 所以,乡民们大多不会为难陆天明。 久而久之,替于勇催债的人越来越少。 同时,仇视陆天明的人却越来越多。 你一个人把钱要了,劳资们当真做那地痞无赖? 于勇不养废物,哪怕是巡检司的巡卒。 袍泽就只是袍泽,勾扯到利益,对不起,干多少事,拿多少钱,干不了事,滚蛋。 好在矛盾虽然大,但丢了差事的地痞们,大多不会在明面上欺负一个瘸子。 要搞事,多是阴着来。 推着车在小镇西面逛了一圈,陆天明又回到了黄土巷。 昨晚张平死在这里,血迹干得像一滩黑狗血。 冲着血迹啐了一口,陆天明推车越过,敲响王婶家的大门。 “王婶,我要半头猪。” 王婶眼睛瞪得老大:“离年关还远,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下个月我爹祭日,他爱吃腊肉。正好今年攒了点钱,提前做,给他多稍点,把这十五年欠的还上。” 王婶抹了抹眼睛:“天明,你爹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 从王婶家出来,陆天明把猪肉放在小车上,一瘸一拐往家推。 买猪肉把从女人身上剐来的碎银全花了。 陆天明不心疼,不义之财,从哪来,回哪去。 他只收一点利息和辛苦费。 接下来几天,半头猪的一半,放在架子上熏烟火。 另外一半,疏忽大意,臭了。 这天,陆天明正在院里盯着猪肉发愁。 嘭——! 院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进来十几个别刀汉子,都是巡检司的巡卒。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臭味,给我搜!” 领头的叫吴义,张平的好兄弟。 一起赌博,一起逛青楼,一起喝酒,一起放贷的兄弟。 手下冲进屋子到处翻找。 吴义站在院中,盯着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陆天明。 “吴大人,有事?”陆天明抬起头。 “你到底见没见过那个女人?”吴义沉声道。 “我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你们如此挂心。” “是个能让你掉脑袋的女人。” “所以,你一直跟着我,觉得是我杀了张平,然后救了那个女人?”陆天明平静道。 “不然呢,四周没人,谁都没看见,除了你。” 吴义双眼血红,显然,没有人陪他勾栏听曲,他很寂寞。 “也就是说,十里镇第一高手,打不过一个女人,加一个穷书生?” 吴义噎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陆天明笑了笑,莫名其妙道:“肉臭了,就该扔,可惜了。” 手下们从屋内出来,对着吴义摇了摇头。 “走。” 出到梨花巷口,有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等在那里。 此人正是巡检司巡检周世豪。 “东西有没有找到?” “翻遍了,没有。”吴义面色凝重。 “臭味是怎么回事?”周世豪蹙眉道。 “那小子买了半头猪,忙不过来,有一半臭了。” “半头猪?买这么多?” “听王婶说,下个月是他爹祭日,做腊肉祭祀他爹。” 沉默片刻,周世豪突然道:“呵,走吧,没必要再查他,去其他地方找。” “巡检,就这么放了那小子?就算不是他做的,拿他顶缸,再合适不过,流程上没有问题。”吴义急道。 周世豪摇了摇头:“这事,必须抓到正主,我们拿他顶缸,上面就要拿我们顶缸。先干正事,你看他不痛快,以后有的是机会。” “草了,怎么就突然冒出个剑神,这不是给兄弟们找事做吗。”吴义小声埋怨。 是夜,陆天明扛着裹尸袋,去了很远的一座山。 第3章 江洋大盗花蝴蝶 今年是大楚洪德元年。 德是武德的德。 大楚尚武,自上而下。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只不过,新皇武德不及先皇。 据说,大赦天下的,实际上是宰相。 陆天明一介草民。 只关心身上的银子能不能吃饱饭。 大赦天下带来了人流。 找他代写书信的人多了。 活计多,手头就宽裕。 同时,生面孔也多。 “您是陆秀才吗?” 有个臂上纹着花蝴蝶的人出现在小车前。 男人。 长得五大三粗,说话时眼睛乱瞟。 “是我。” 陆天明停下脚步。 开门做生意,通常不在乎对方身份。 “太好了,可算找到你了。” 大汉露出笑容,嘴里一口金牙。 陆天明放下一只手,不动声色把在腰中戒尺上。 “帮我写封信到隔壁镇,挺急的。” 闻言,陆天明放下手。 从小车第二层拿出笔墨纸砚。 “你说,价格一文钱。” “好好好。” 接着,男人思索半天,这才开口。 “十里密埝,犀角灵蔓,豆儿长势旺,杵头儿成堆,速来,花蝴蝶留。” 男人说完,警惕扫视周围。 陆天明愣住,直接把毛笔扔纸上。 “这活,我不接。” “为什么?”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近来我们镇上有命案发生,我害怕。” 陆天明直接把话点透,推着车离开。 男人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死瘸子。” 陆天明装听不见,推车慢悠悠往小镇北面晃荡。 路过一户门匾上刻着“杨府”二字的人家。 揉了团纸,扔进围墙。 实际上,刚才那汉子说的话,他听懂了。 十年来帮各式各样的人写过信,该学不该学的,通常都知道一点。 那汉子说的是道上的唇典,也就是黑话。 大意就是:十里镇北,杨姓人家,女儿生得漂亮,钱多得堆成山,赶紧来。 陆天明自幼生活凄苦,但是他不仇富。 富人能成为富人,有人家的道理。 江湖上说的劫富济贫。 不排除有弘扬正义的。 但也有不少属于杀人放火的借口。 杨家他认识,十里镇豪绅,倍儿有钱,但人心肠也好。 逢年过节就摆摊免费送肉送米。 有人说杨家做样子,但能做几十年样子,就算别有用心,跟好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不应该招祸事。 陆天明自然不喜欢管闲事,可八岁那年,他吃过杨家大小姐的俩包子。 细面粉做的包子。 又大又圆,味道好极了。 大小姐早就嫁人,但人情没还。 杨家二小姐还未成年,怎么能让歹人祸祸。 不多会,杨府大门打开。 几个家丁跑出来东张西望。 陆天明转身,深一脚浅一脚推着小车离开。 行不多久,来到驿站。 每天收摊放好车以后,他都会把乡亲们要寄的信带过来。 驿丞叫刘大宝,也是梨花巷出生。 他是陆天明的发小,对后者颇为照顾。 代人写信这事,本来应该是刘大宝的活计。 没品的小吏,就指望这点外快呢。 但从小跟着陆天明被张平欺负到大。 两人早就建立了深厚的情义。 刘大宝他爹当驿丞的时候,就没为难陆天明。 他当然更不可能。 “天明,我听说张平,是被两指宽的细剑杀死的?” 刘大宝一边帮陆天明整理信件,一边小心翼翼问道。 “是的,前胸进,后背出,留了很多血。” 陆天明甚至没抬眼,注意力全在信件上。 “那把剑,不就是...” 刘大宝没说完,陆天明忽地抬头盯着他。 “这天下,难道只有一把剑?” “可是这么窄的剑,很少见...” “我说过,天下不止一把剑。” 陆天明把信件扔在刘大宝怀里,转头走了。 刘大宝怔怔看着陆天明的背影,醒过来后扇了自己一嘴巴。 “叫你多嘴。” 回到小院,陆天明照例沏了壶茶。 从怀里摸出药包,倒上茶水,一口闷下。 咳嗽没有减轻,但药不得不吃。 人活着,自我安慰很重要。 脑海里闪过面板。 【书道:代人写信,可增加练气术经验值】 【技能:基础练气术】 【当前等级:一重天】 【当前经验:9527\/】 【肺疾治愈度:5%】 【大道至简,望宿主不要嫌弃,勤加练习,可强身健体】 简约又简单,跟广告词差距颇大。 写了十年信,快要突破二重天。 不能说这基础练气术作用不大。 只能说对肺疾效果甚微。 陆天明压根就不敢奢望天下无敌。 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到二重天的时候,肺疾能够好转。 不然天天咳血,时常会头晕。 吐了一口血水,陆天明反锁房门,回到里屋盘腿打坐。 这事,本来应该是在地下室干的。 可最近地下室空气不好,臭味严重,还得等些时日。 两个时辰后,门外传来嘈杂声。 推开院门,发现邻里都在往巷外跑。 一打听,原来是巡检司抓到了前几天的杀人凶手。 陆天明本打算回屋,想了想,锁上房门跟了出去。 “说,张平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张平的好兄弟吴义,此刻正在殴打人群围着的大汉。 陆天明探头看去。 是个熟人,下午遇到的花蝴蝶。 “官爷,我真没杀人。” 花蝴蝶金牙掉了一地,说话漏风。 “没杀人?没杀人你这满口金牙怎么来的?一颗一栋楼,你数数,这一嘴,得买多少栋楼?” 人无横财不富。 大字不识,一个外乡人整天在镇上晃荡。 不张嘴还好,一张嘴,满口都是问题。 “官爷,这牙是继承我爹的,祖上阔过啊!” “草,你还炫富?” 嘭的一声,吴义照着面门一脚,花蝴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坐在顺风客栈门口的周世豪揉着太阳穴,摆了摆手:“带走,先关牢里,张平的事,继续查。” “周大人,还查啊?” 吴义啥时候这么累过,不分白天黑夜的查,兄弟们都顶不住了。 “不查干嘛,你真以为他是凶手?能杀张平的凶手,会被你当沙包锤?” 周世豪看废物一样看了吴义一眼,起身走人。 “草!” 周世豪走后,吴义恶狠狠吐口唾沫。 一晃眼,发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 吩咐手下把花蝴蝶带走后,他则悄悄跟了上去。 第4章 过几天请你吃席,白喜 梨花巷每户都栽有梨花。 梨花开的时候,巷子里美得像幅画。 如今是九月,花期已过。 光秃秃的树干,多少给人凄凉的感觉。 月光洒下,更平添一份荒芜。 陆天明不能久站。 时间长了,左边那条支撑腿会痛。 靠墙休息的时候,巷子里钻进一个黑影。 “陆天明,挺闲啊。” 陆天明拍着大腿,放松肌肉,没搭理。 “劳资跟你说话呢。” 吴义今天火气很大,周世豪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爽。 “哦,原来是吴大人,不好意思,天太黑,没看清。” 说着,陆天明重新站立,往家的方向走。 或者说,往巷子更深处走。 “站住,劳资让你走了吗?” 吴义几步踏出,紧紧贴着陆天明。 他就用胸口这么顶陆天明的后背。 整得后者一阵踉跄。 “你干什么?” 陆天明回头,双眉紧皱。 “干什么?劳资不爽,找人出气,不服?” “能耐。” 陆天明手按在戒尺上,继续走。 “哟,吓唬谁呢,一把破尺子,天天带身上,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饱读诗书的秀才,想当教书先生呢?” 吴义放声大笑,笑声刺耳。 陆天明没理他。 “劳资让你站住!” 吴义气急,伸手就去抓陆天明的肩膀。 可刚把手放上去,胸口就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感觉很柔,似有似无。 他颇为奇怪的看向陆天明按在戒尺上的右手,发现并没移动的痕迹。 还没来得及细想,另一个声音在巷子里响起。 “吴义,欺负人要看地方,这里是梨花巷,不是烟柳巷!” 话音落地,刘大宝呼哧呼哧冲了过来。 反手就把吴义推开。 “原来是刘大人。” 吴义冷眼打量刘大宝。 这货,也是以前他跟张平欺负的对象。 不同的是,吴义没有张平的功夫。 而刘大宝身手不赖,不如陆天明好欺负。 如今孤身一人,有点虚。 “贱人生的孩子,就是贱!” 刘大宝咬牙切齿瞪着吴义。 陆天明抬手拍了拍刘大宝的肩膀:“大宝,这话不兴说,当父母的有什么错,他自己行不正而已。” 一敌二,虽然有一个是瘸子。 可吴义此刻也不敢造次。 驿丞跟他们一样是不分品级的小吏。 但重要程度一点也不比周世豪的九品巡检差。 平时接触的,要么是外出游玩过路的富贵人家,要么就是出门办事的官员。 别看是个说不上什么话的马夫。 但那点薄面,还真不是巡卒能有的。 “走着瞧。” 放了一句狠话后,吴义灰溜溜的跑了。 刘大宝把陆天明送到家门口,从怀里掏出一袋药。 “前不久我认识了一个大官,鞍前马后伺候得好,便打听到了这个方子,你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 陆天明打开一看。 好嘛,都是大补。 人参、鹿茸、蛤蚧等等。 这哪是什么方子,这是病急乱投医。 以陆天明对刘大宝的了解,绝对是这小子攒了好久的积蓄买的。 “谢谢。” 陆天明没有点破,嘴角微微上扬。 “两兄弟,不说客套话,你早点休息,我打扫完祖屋就回去。” 刘家两辈子操劳,总算在十里镇镇北买上了好房子。 刘大宝念旧,祖屋舍不得卖,就一直闲着。 每次来,理由都是打扫祖屋顺道看看陆天明。 实际上,空房子,有点杂草无伤大雅。 陆天明点了点头,打开门锁。 刚要进屋,忽地又转过身来,冲走出一小段路的刘大宝喊道: “大宝,过几天,请你吃席。” “吃席?你找婆娘了?”刘大宝回头吃惊道。 “养自己都费劲,找什么婆娘。” “那吃哪门子席。” “烟柳巷,白喜。” 刘大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挥了挥手,叮嘱陆天明赶紧回屋休息。 另一边,刚出巷口的吴义揉着胸口边啐边骂。 骂着骂着,感觉胸口不得劲。 有一股筋隐隐作痛。 掀开衣衫,心口处有个红印子。 很轻微,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二指到三指之间的宽度。 “撞了邪了,特娘的。” ...... 接下来几日,十里镇相对安静。 除了不停咳血,陆天明小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帮别人写写家书,替于勇收收债,听听路上的大爷大娘东家长西家短。 生活嘛,就该这样清清闲闲、简简单单,再加点鸡毛蒜皮。 “你们听说没,赵寡妇又找了个汉子。” 顺风客栈门口,围了几名妇人。 “铁打的寡妇流水的汉子,这事不稀奇。” “对,要说稀奇,还得是镇南的烟柳巷,你们知道吗?” “怎么了?” “巡检司的吴义,最近撞了邪,几天下不来床。” “难不成撞鬼了?” “多半是,天天喊胸口疼,郎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怕是活不长了。” 见陆天明过来存车,有人问道。 “天明,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找媳妇?” 陆天明羞涩一笑:“没钱。” 说完便进了客栈,管小二要了一盘炒豆,二两黄酒。 今儿高兴,小酌两杯。 当啷——! 一个盛满牛肉的盘子突然出现在桌上。 陆天明抬头:“潘叔,我没有点牛肉。” “送的,卖不完,扔了可惜。”潘宏财笑道。 牛肉很新鲜,肥美细嫩,肯定不是卖不完剩下的。 “谢谢叔。” 陆天明拿起筷子,浅尝一口,真香。 “天明,我店里来了个住店的客人,女的,来找男人。” 潘宏财扯开板凳坐下,颇为担忧看着陆天明。 陆天明抿了口小酒:“潘叔,我才二十岁,不着急。” “她去了巡检司,见了花蝴蝶,今早还向我打听你家的住址。” “咳咳。” 酒劲太大,血水窜进酒杯里,变成了血酒。 陆天明晃动酒杯,把血摇匀一口喝下后,问道:“她住哪个房间?” “天明,你问这做什么?那女的,会功夫。”潘宏财五官皱在一起,格外难看。 “会功夫怎么了,他还能在店里面杀了我不成,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你...” “我去跟她谈谈,谈的好她明天就走,谈不好,明儿接着谈。” 见潘宏财还是满脸忧色,陆天明拍了拍对方的小臂,继续道: “放心潘叔,我是读书人,肚子里有墨水的,做事,有分寸。” 第5章 来找男人的风二娘 顺风客栈,天字乙号房。 当当当——! 陆天明叩响房门。 吱——! 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便是一大片纯粹的白。 陆天明借故咳嗽,别开脸。 “你小子,胆儿挺肥!” 见到门口跛脚站着的陆天明,女人颇为诧异。 “我胆子小,怕死,所以来找你,可以进来吗?” “不进来做什么,难不成站在门口谈价钱?” 女人姿色中等偏上,算不得闭月羞花,但胜在一个得天独厚。 属实是陆天明二十年来见过最厚的。 最关键的是,人家舍得,不藏着掖着。 “姑娘,敢问芳名?”陆天明坐下后问道。 “呵,听闻乡亲们叫你秀才,这水平也不咋地,姑娘还是妇人,看不出来?”女人讥笑道。 陆天明抹了抹额头:“这不是见您长得跟小姑娘似的,有点紧张。姐,你叫什么名字?” “嘴倒是挺甜,叫我风二娘,真名就算了。回头你去告大状,我又得进去。” 女人给陆天明倒了杯茶,坐到床上。 二郎腿一翘,短裙,风光无限好。 “疯子的疯?”陆天明奇道。 “风水的风!”风二娘翻了个白眼。 “风姐,说笑了,告状也看人。” 来都来了,陆天明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报的信。 “哦,花蝴蝶不像好人,你就告状,我胸前多二两,你怜香惜玉?” 风二娘晃动小腿,腿肚子来回挤压中勾出一抹诱人的弧度。 陆天明收回视线,变了个人似的。 “你们杀人或者越货,与我无关,但是杨家,不行,如果你还惦记杨家,我一样要做小人。” 见陆天明突然变得一本正经,风二娘挑了挑眉。 “理由?” “杨家大小姐对我有恩,人嘛,又不是猪狗,要讲究知恩图报。” “救过你的命?哪怕知道我们是道上的?” “救命倒是不至于,那年天寒地冻,肚子饿,吃了杨大小姐两个包子,肉的。” 风二娘闻言,手肘抻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眼眸闪动。 “合着花蝴蝶进大牢,是因为俩包子?” “主要是因为我喜欢吃包子。”陆天明嘴角上扬,笑得很好看。 风二娘再次打量陆天明。 穿着读书人的长袍,袍子很旧,但洗得很干净。 腰中别着戒尺,只是人太瘦,看上去弱不禁风。 面容白净,长得还算周正,可惜是个瘸子,还是个肺痨。 思索半晌,风二娘忽地开口:“行了,你走吧,杨家算了,你,也算了。” 陆天明没有动:“你要换一家?” “不换,江湖上浪了多年,乏了,准备在十里镇开个铺子。” 陆天明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好奇我开什么铺子?” “只要不是人肉铺,我都会来光顾。” “哈哈哈。” 风二娘娇笑出声:“你还挺有意思,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顺心。” 等陆天明走到门口关门时。 风二娘俯下身,媚眼如丝:“包子铺,肉的,欢迎常来。” “咳咳咳。” 陆天明关门,走人。 ...... 谈拢了,人没走。 第二天,十里镇上多了一家二娘包子铺。 店面很大,跟顺风客栈旗鼓相当。 老板娘有大量,包子里面的肉很足。 生意异常火爆。 有人来买包子,有人来看包子。 陆天明从包子铺路过,没有进去。 不是不愿意,而是没时间。 烟柳巷的吴义半夜死了。 今儿办丧事,于勇忙,让陆天明收账时顺带帮他把份子钱捎去。 周世豪没上任前,巡检司分两派。 于勇一派,一股脑儿想着挣钱。 张平和吴义一派,一股脑儿想着抢钱。 道不同,尿不到一个壶。 所以,于勇不忙也忙。 来到烟柳巷,有个人等在巷口。 “大宝,来挺早?”陆天明笑道。 刘大宝揉着嘴角:“来早一点,提前感受生死无常,要不然,我怕一会在灵堂前笑出声。” “损!” 两人并肩走着,刘大宝时不时侧头打量陆天明。 “有事就说。” “天明,吴义的死,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想起那天晚上陆天明说请他吃白喜,刘大宝越发觉得古怪。 陆天明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凑到刘大宝耳朵边。 “悄悄告诉你,就是我弄死的。” “啊?”刘大宝大惊。 陆天明神秘一笑:“实话跟你说吧,我会仙术,指谁谁死!” 刘大宝愣住,缓了小半天才回过神。 “天明,又开玩笑。你要是会仙术,咱俩能被张平从小锤到大?” “那不就结了?”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我还能凭空把吴义咒死不成?这家伙心术不正,老天收他,罪有应得,你管他怎么死的?” 刘大宝想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 管他咋死的,活该,进去喝酒就是了。 奔丧的人很多,真伤心的不多。 十里八乡,谁还没被张平吴义这俩畜生欺负过。 于勇借钱给乡亲,多是小钱。 这俩借出去的钱,都是大钱。 大钱好借,利息难还。 还不了,人一围,该砸砸,该打打。 实在拿不出东西作抵押,杀人抛尸。 被他们害得流离失所,有家不敢回的人,比比皆是。 兵痞嘛,巡检司的皮一脱,妥妥的十里镇悍匪。 要不是有巡检司这层关系在,棺木前连个上香的都没。 “天明,我要飞黄腾达了。” 酒过三巡,刘大宝微醺搂着陆天明肩膀。 “要高升了?” “差不多吧,上头给我安排了一个差事,做好了,我就会被抽到县里,到时候也是有品级的官老爷了。” 刘大宝很开心,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陆天明放下手中的鸡腿,认真道:“什么差事,能给我说吗?” “不能说,秘密,反正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了,等我起来,你跟我去县里一起住,那里人多,生意肯定比这好。到时候我专门给你找间铺子,再不用推着小车走街串巷。” 美好的画面在脑海中畅想,刘大宝搂着陆天明的手,愈发的紧。 大宝不说,有他的难处。 官家做事嘛,总是神神秘秘。 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陆天明知道刘大宝不是吹牛皮的性格。 他举起一杯酒,跟刘大宝碰杯。 “好好做,到时候我就满大街替你吹嘘,我兄弟,县里的大官,都给我把道让开!” “哈哈哈哈。” 刘大宝咧嘴一笑,却把陆天明的酒杯摁住:“你咳嗽,别喝了,等我真高升了,喝个痛快。” 陆天明看了眼手里的杯子。 放下后轻轻拍了拍刘大宝肩膀。 “行,那一天到来,不醉不归。” 第6章 给你机会你把握不住 “老板娘,给我来俩包子。” 二娘包子铺门口,停下来一辆手推车。 风二娘抬头瞅一眼,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跟牢里那牲口一样,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主呢。” 陆天明笑笑,放了五个铜板在桌上。 “四个就够,多一个是什么意思?” 风二娘推了一枚回来。 陆天明吃着包子:“我做的事,合理,但对你来说,不合情,既然交了朋友,就当赔罪吧。” 风二娘愣了愣,将那枚铜板收下。 “那口子,早晚的事,不折在十里镇,也有八里镇、九里镇,跟你无关。” 花蝴蝶确实折牢里了。 县衙昨儿来十里镇提人,早上判的,有案底,数罪并罚,死罪。 “要不,今儿店不开了,晚点我请你吃饭?”陆天明道。 “怎的,怕我伤心难过,找你报仇啊?” 风二娘眨着眉眼,风情万种。 陆天明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刚转身要走,被风二娘叫住。 “几点,在哪,吃什么?” “戌时,顺风客栈,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 忙活完一天,陆天明来到顺风客栈,要了张桌子。 掌柜潘宏财在柜台前看得稀奇。 前几天,外号风二娘的女人来势汹汹,只差把要杀人写在脸上。 今儿倒好,她要杀的人,请她吃饭... 不多会,风二娘进了店里。 身姿曼妙,走起路来上下摇曳,韵味十足。 “小二,点菜。” 刚坐下,风二娘便扬声招来伙计。 “清蒸肉末蛋,人参乌鸡汤,燕窝溜鸭条...” 风二娘也不看菜谱,翘着腿就开始喊。 店小二一脸懵逼,手上的小笔纹丝不动。 “愣着干嘛,记菜名啊。”风二娘瞪着小二道。 “客官,咱店小,做不出来...” “不会做?”风二娘拔高音量,“那就鱼翅熊掌什么的,上快点,饿了。” “这...这些也没有。”小二为难道。 “这不会做,那又没有,开什么店?回去种地算了。”风二娘气道。 陆天明咳了一声,说道:“就上一斤酱牛肉,再炒几个家常菜吧。” “不行!”风二娘拍着桌子。 陆天明心说大姐,你是来吃饭,还是来拆台的。 正疑惑这女人发什么羊癫疯。 风二娘却话锋一转:“来两斤,一斤不够我吃的,还有,女儿红应该有吧?” “有有有!”店小二忙不迭点头。 “嗯,也来两斤。” 陆天明伸手阻拦:“酒半斤就行了,我不喝。” “我又没说给你点,就两斤,我自己喝!”风二娘似笑非笑看着陆天明。 店小二走后,陆天明小声道:“泻火呢?还是上眼药?” 风二娘呼出一口气:“做样子给那死鬼看,不然他下地狱,铁定到阎罗王那告状,拉我下水。” 酒菜上齐,风二娘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风姐,吃啊。”陆天明提醒道。 “胃口不好,吃不下去。”风二娘回道。 “难受?想哭?” “不至于,就是有点不习惯。” “那就喝酒,喝醉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风二娘果真倒了一个满杯,眼都不眨便灌了下去。 “秀才,你猜猜,我为什么会放过你?”风二娘忽然问道。 “看上我了?”陆天明试探道。 “切,我能看上你个瘸...” 风二娘没有说完,顿了顿,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摆手:“本来就是瘸子,有什么好忌讳的,习惯了。” 沉默片刻,风二娘总算有了笑容:“两个包子能记这么久的人,在我们道上,这叫情义。” 陆天明吃着牛肉,没有抬头。 “你可以坏,可以狠,可以下贱,但就是不能不讲情义,这一点,你比那死鬼做得好。” 风二娘喝着酒,陷入回忆。 “那年我十八,着了他的道,说什么帮他放哨,做了这一票,回去就娶我。 事情做完了,好处没捞着,还被官兵追了三天三夜。 我一小姑娘,哪经得起这种折腾,没多久就病倒了。 病倒以后,这个畜生叫了个女人来伺候我,一打听,是他老婆。 女人是个老实人,有病在身,活不了多久,我好了以后,女人就走了。 走的时候,说是让我看在照顾了我这么久的面子上,不要离开那牲口。 我一心软,十年岁月就栽在这畜生手里。” 说到这,风二娘声音哽咽,也不知道是可怜那女人,还是可怜自己。 “但是我不后悔,出来混就是要有情有义,女人对我好,我回报她。”风二娘补充道。 “你觉得我像你,所以没动手?”陆天明自己酌满一小杯。 “嗯,本来想把你大卸八块,乱刀剁碎煮熟喂狗的。”风二娘神色认真。 陆天明递出去准备碰杯的杯子,在空中转了个弯,自己一饮而尽。 “谢杨家大小姐救命之恩。” 风二娘扑哧笑出声:“你倒是坦荡。” “想那么多做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地不好买,但犁地的牛,满大街都是。” 风二娘小半天才反应过来陆天明话里有话,白了他一眼。 “诶,秀才,一会我喝醉了,你能照顾吗?” 陆天明指着客栈二楼。 “天字乙号房,我的钱购付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你应该能醒酒。” “多一点时间都不行?” “囊中羞涩,实在是负担不起。” “那我自己出钱,你在旁边照顾如何?” “不行,我瘸的是右腿,其他腿好着呢,怕把持不住。” 不知怎么的,风二娘越发喜欢听陆天明聊天。 你说他荤吧,给人写信时一板一眼相当认真。 你说他单纯吧,对男女那事还特懂。 说的话明明字里行间都是颜色,却不粗俗。 越看陆天明,风二娘眸子中的光越亮。 最后,她终是没扛住两斤女儿红,醉得一塌糊涂。 陆天明只喝了一杯,清醒得很。 风二娘杨柳细腰,身材保持得跟大姑娘一样。 背在背上并不觉得重。 可能是因为挤压阻碍了呼吸,熟睡中的风二娘一直乱动。 陆天明连连咳嗽,脸色一片绯红。 “娘的,一顿饭,干了我半个月的收入。”陆天明呢喃道。 “小气。”原本睡着的风二娘忽然开口。 “醒了?” “风太冷,腿上遭不住,冻醒了。” “下来走两步?” “不了,你背上舒服。” 风二娘慵懒的调整身姿。 “这是去哪?” “包子铺。” “不去你家?” “我家床小,只够我自己睡。” “给你机会,不把握把握?” “手也小,把握不住。” 锤了陆天明一记老拳,风二娘问道:“秀才,你为什么不杵根拐杖,这样走路,多费劲?” 气候已经转冷,陆天明呼出来的热气肉眼可见。 “比起被人笑话,我更怕别人同情我,杵了拐杖,那就是自己承认自己是瘸子,自尊心太重不好,但没有的话,人就变成了禽兽。” 风二娘紧了紧搂住陆天明脖子的手。 “通透!” 第7章 你好,在下齐百春 立冬以后,十里镇正式进入冬天。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陆天明早上都不出摊。 肺疾顶不住严寒,裤腰带勒紧一点,只忙下午也能生活。 【技能:基础练气术】 【当前等级:一重天】 【当前经验:9900\/】 【肺疾治愈度:5%】 将体内的练气术运转一个大周天后,陆天明打开面板。 最近镇上又涌进来一批陌生人。 大字不识的占多数。 估摸着有不少是在册的逃犯。 但跟陆天明没关系,他只在乎能多写几封书信。 还有一百点经验,就能达到二重天。 按照现在的进度,年前升级,问题不大。 到时候,肺疾应该能减轻一些。 在小院中散步疏通筋骨的时候,围墙上突然飞来一只渡鸦。 “好久不见。” 陆天明冲鸟儿笑道。 画面有那么点诡异。 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渡鸦像听得懂人话一般,落在了陆天明的肩头。 陆天明伸指拨开渡鸦的翅膀。 渡鸦背上背着一个小竹篓。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就只是来看看吗?” 嘀咕一句后,陆天明坐到他爹的碑前。 “爹,黑鸦子来看你了。” 那渡鸦当真通人性,跳到墓碑上蹲着便一动不动。 这只渡鸦,陆天明给它取名黑鸦子,打娘胎出生的时候就认识。 那时候,它是他爹的朋友,不是他的朋友。 每次黑鸦子飞来的时候,他爹就会把他塞给隔壁巷子的王婶。 然后消失一段时间。 满身风尘回来时,手里会大包小包拎很多东西。 那时候,陆家是富裕的。 整条巷子,只有陆天明知道,他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泥腿子。 五岁那年从山坡上掉进河里。 不仅把腿摔断了,还染上了肺疾。 当时他爹不在,小镇上是个庸医。 收了他爹放在王婶那里的银子,但是事情没办好。 自那以后,陆天明便成了肺病缠身的瘸子。 他爹回来,一句话没说,出去了一晚上。 第二天,庸医也成了瘸子,两条腿都瘸了。 再后来,庸医不在了,他爹也不在了。 倒是黑鸦子,时常都会来。 陆天明还记得他爹死后的几天,第一次逮住黑鸦子时。 在它背上的小竹笼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就写了一个字:跑。 人都死了,怎么跑。 陆天明回了三个字:你是谁? 隔了几天,黑鸦子去而复返。 纸条上有四个字:你又是谁? 陆天明急得差点没直接说:我是你爹。 当然,不到六岁的他,可没现在的能耐,胆子也小。 最后老老实实写了:我是他儿子。 这一次,黑鸦子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陆天明本来都没报希望了,哪知第二年他爹祭日的时候,黑鸦子又出现了。 竹篓里纸条上的字迹变了。 从男人的变成小孩。 歪歪扭扭,东问西问。 叫什么名字,多大,长得怎么样,身体如何。 陆天明‘老实’回答。 陆二宝,六岁,十里八乡最靓的仔,四肢健全生龙活虎。 能够提醒他爹跑的人,大多不会害他。 但他依然很警惕,除了年龄,基本上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 自那以后,两边交流的愈发频繁。 陆天明也见证了,对方的字体,从歪歪扭扭变成了娟美秀丽。 倒是他自己写字,鬼画符一样,十几年没变,配不得秀才俩字。 陆天明知道对方是个女孩,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 但是他没有多问,因为尝试过几次,对方都不说。 通信类容基本都围绕茶米油盐。 对方问,他回。 他问,对方无视。 如此过了两年多。 有一天,一个腰上挂了两把刀的男人冲进小院。 杀气腾腾,跟个恶鬼一样。 他用刀指着陆天明:“你爹呢?” 陆天明指了指院里的坟。 看见碑上的名字,男人沉默了。 身上的杀气一下子变成了衰气。 沉默片刻后,男子疯了一样捶打墓碑。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死,君子剑怎么可能会死?” 男人醉了一样,胡言乱语说了一大堆陆天明听不懂的词汇。 后来乏了,吃了碗陆天明做的糊糊。 骂了句“比狗吃的还不如”便走了。 那年,黑鸦子又消失了一段时间。 这次消失的时间很长,一直到陆天明十岁,它才回来。 女孩的语气变了。 落落大方,字里行间感觉她性格内敛了很多。 陆天明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爹死了。 那段时间,陆天明已经开始在小镇上代写书信。 听到了很多故事。 有个老头故事中的主角,陆天明觉得跟那年那个双刀客很像。 说是有一个外号双刀剑客的刀客,去了王城凉北。 单人双刀,杀进王爷府。 砍了一百零八颗脑袋,把王爷府变成了阎罗殿。 甚至还筑了京观。 故事没了下文,王爷死没死,刀客死没死,老头都没说。 陆天明问老头,明明用的是刀,为什么要叫他剑客。 老头说,因为那人,以前用剑。 但是他有一个死对头,剑术比他厉害,所以他改用刀。 一把打不过,他就用两把。 刀法大成回来找对头报仇,没成想对头死了。 于是,双刀剑客就去了王爷府。 老头说完,吹了一阵风,一转眼,人不见了。 但陆天明知道,他说的故事,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自那后,女孩就很少再跟陆天明写信。 近五年,黑鸦子倒是经常来。 每次来,不管陆天明在哪里,它都找得到。 陆天明猜测这家伙是靠气味寻人。 只不过,再没见女孩那隽秀的字迹。 “黑鸦子,你躲一躲,有人来了。” 沉思中的陆天明忽然起身。 当当当——! 敲门声响起,很有礼貌,不像是巡检司的兵痞。 大门打开。 门口站了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姿挺拔,眉眼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是陆天明?” 男子微笑,笑容僵硬,应该是很少笑所致。 “是的,请问您是?” “在下车马部江州南阳司定平署主事,齐百春。” 名头可够长的。 大楚有七部,其中一部,便是车马部。 去年驾崩的先皇在位时专门从兵部分出来,管理各地交通。 定平县有车马部一署,主事是署内首领官,正六品的大员,比县老爷还高一品。 负责管理定平县各镇驿站等,十里镇,便是其管辖地之一。 “齐大人,不知找我何事?” 陆天明让出一步,搬了张椅子。 齐百春却没有坐。 “我找你,聊聊天。” “以主事的身份?还是?” “普通百姓,不做任何记录。” 齐百春不坐,陆天明可陪不了。 “齐大人,草民有隐疾,不能久站,恕罪。” 说着,陆天明咳嗽两声,自顾坐了下来。 齐百春面相严肃,行事却很随和。 嘴角努力上扬,摆手道:“无碍,我听刘大宝提起过你,对你的情况了解。” 听到刘大宝的名字,陆天明沏茶的手僵住。 “大宝最近,还好吗?” 他已经好多天没看见刘大宝了。 齐百春点头:“还好,比较忙而已。” 陆天明松了口气。 气氛陷入沉默。 面对官老爷时,陆天明历来话少。 而齐百春,也不像善于言辞的人。 “我托刘大宝帮我找样东西,事成之后,把他调到定平署,署丞,正九品。”齐百春打破沉默。 陆天明侧目望向齐百春,没有说话。 “这次我来,主要是为陛下寻千里马,待不了多久。”齐百春继续道。 陆天明理解。 有的事,地位越高,越不好出面。 寻千里马,多半是个借口。 “东西不好找?”陆天明问道。 “不好找。”齐百春摇头。 “有危险吗?” “有,不过刘大宝身手不错。”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冬天的风,就是凛冽。 喝完一杯茶,齐百春转身告辞。 走到门口,他突然道:“我要找的东西,是一本账本。” 说完,齐百春没有停留,踏步走出巷外。 陆天明在小院里坐了良久,才起身将大门关上。 齐百春只身走到巷口,早有十几人站在寒风中等待。 为首的,赫然是巡检司巡检周世豪。 “齐大人,请留步。”周世豪拱手道。 齐百春停下脚步:“周大人,何事?” “下官在顺风客栈摆了一桌,为您接风洗尘。” “不必,千里马还没找到,不敢怠慢。” 看着齐百春远去的背影,周世豪牙齿紧咬。 “大人,咱十里镇不产马,哪里有什么千里马?”有一巡卒凑到近前小声道。 “问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去找到那个女人或者凶手,拖不得了。” “大人,她身上的东西,就这么重要?” 这话,勾起了周世豪在张平死的那天晚上的记忆。 想起县衙里那人身上的追风刀,周世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找不到,整个巡检司都要陪葬。” 第8章 递出那一剑的,正是在下 “代写家书,一文钱一封。” 十里镇镇东津岭渡码头。 有个跛脚的书生,推着小车不徐不缓走在街上。 “秀才,帮我写封信。” 有一在码头上搬货的脚夫拦住陆天明。 陆天明拿出纸笔:“写给谁,大致内容说一下。” 不识字的底层人员,表达能力较差,通常比较啰嗦。 陆天明往往都是直入主题。 搞清楚收信人的身份,能省下不少笔墨。 “写给俺媳妇,三年没见了,想她。” 脚夫羞涩一笑。 “您不是本地人?” 低头研磨的时候,陆天明随意问道。 “不是,我家在山里面,如今世道,靠山吃山得饿死。” “倒是,就是难为嫂子了,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不容易。” “那不至于,我托好兄弟帮我照看呢,上个月孩子学会走路了,不像刚出生时那么难伺候。” “啥?”陆天明差点把砚台打翻。 脚夫懵逼道:“怎么了秀才,一岁多的孩子,可不比刚出生时好糊弄吗?” “咳咳。” 陆天明掏出手绢擦拭嘴角,没有继续纠结。 “你想给嫂子带什么话,最好简单一点,小本生意,纸墨贵。” “燕子,我想你,也想孩子,还想爹娘,还想二叔家的老母猪、三婶家的大公鸡...” “停停停,大哥,您这么多挂念,不如咱抽空,年前回家看看?”陆天明揉着太阳穴。 “不行不行,得年后才能回去,工钱还没给呢。” 陆天明:“......” 点不醒,陆天明也懒得多说。 等脚夫把村里面的鸡鸭鱼全部想了一遍后,陆天明不动声色道:“大哥,跟您打听个人。” “你说。”笔墨寄托思念后,脚夫很开心。 “前阵子码头上有个人找我代写家书,没给钱,我想着一文钱都拿不出来,肯定是遇到了难处,答应先帮他把信寄了,加上寄信的费用,就是两文钱,我的身世您应该有所耳闻,苦啊。” 说着,陆天明叹了口气。 继续道:“当时约定,就这几天过来拿钱,但是下午我在码头转了几圈,没见着人。” 脚夫看了眼陆天明的跛脚,同情心泛滥。 “秀才,这人叫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把他逮出来。” “每天要做那么多人的生意,个把月了,我也忘记了。” “这...你不知道名字,我怎么帮你找啊。” 陆天明苦着脸,显得非常失落。 “两文钱,算不得大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怕是遇到什么难事,人都跑不见了。” “等等。” 那汉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正准备推车离开的陆天明。 “有一个人,最近这段时间确实跑了,我们都纳闷,马上年关,这几个月,正是挣钱的好时候,那人突然说要回一趟老家,没准就是欠你钱的人,估计不止欠你的钱。” “哦,他叫什么名字?” “何海!” 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摇头道:“那不是,印象中不叫这个名字。” “秀才,没准是你忘记了呢,最近码头上消失的人,就只有他,而且他品行不好,平时就小偷小摸的,我敢肯定,欠你钱的就是何海。”脚夫拽着陆天明不让走。 “也有可能,但是你说他回老家了,我也不可能追过去要账,两文钱,怕是路费都不止这么点。”陆天明为难道。 “害,这可不是钱的问题,开了这个头,以后人人都欠你钱怎么办?而且,何海老家就在隔壁的杏花镇,我认识一个马夫,每天早上从码头进货过去,帮你说道说道,指定能给你把路费省下来。” 脚夫当真把别人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 看他那仗义执言的样子,陆天明开始纠结要不要把喜当爹的事情点破。 可想了想,陆天明还是作罢。 傻人有傻福,什么都不知道,不失为一种幸福。 现在说破,可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就没了。 到时候又是一个家破人亡。 “大哥,谢谢你,我回头再考虑考虑,入冬了,出远门,身子遭不住。” 摆了摆手,陆天明便消失在了码头。 脚夫还沉浸在秀才遭遇的不公中,忽地有人拍他的肩膀。 “瘸子跟你聊什么呢?” 脚夫回头一看,原来是码头上的监工。 “有人欠秀才两文代写书信的钱,他过来打听打听。” “尿性,两文钱也要。” ...... 杏花镇,紧邻十里镇。 发展程度差了很多。 整个小镇最富裕的人家户,也就跟陆天明住的梨花巷相当。 “哥,吃饭了。” 镇北边的一户人家中,何流给他哥送上饭菜。 他哥何海,大半个月前从十里镇回来后,就变得神经兮兮。 有新房子不住,非要跑到用来堆置杂物的老屋打地铺。 人也不敢见,有什么响动,便吓得缩在角落。 清醒的时候,又不厌其烦让他打听十里镇张平那案子的凶手抓到没有。 每次听说凶手没抓到,他哥就会一阵大笑。 过一会,又面色惨白缩回屋里。 “哥!”何流唤道。 他哥怪叫几声,从黑洞洞的屋内伸手取走食盒。 何流叹了口气。 “哥,我明儿一早再给你送饭过来。” 天已黑透,他着急回去。 锁上院门,走了几步,听闻后边有响动。 回头瞧一眼,发现是一只大黑耗子把门口的瓦罐打碎了。 便没在意,消失在夜色中。 老屋里,何海吃完饭,叫了他弟弟几声。 没有回应后,便悄摸摸走出来。 长发一绺绺粘在一起,胡子也没刮,浑身脏兮兮比要饭的不如。 四下打量一番,这才小心翼翼来到茅房。 茅房门口有一夜壶,里面装的满满当当。 何海也不嫌脏,伸手移开夜壶,尿液洒得满手都是。 “二百两,我的二百两啊!” 一边念叨,一边用手指刨开泥土。 不多会,翻出一个油纸包。 刚想把油纸打开,何海忽的一滞。 僵硬的转动脖子。 “啊!” 大叫一声,何海吓得把油纸包扔在地上。 等了半天没见动静,他才战兢兢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院门檐下站了个穿夜行衣的黑衣人。 “我自然是人。” 话音落地,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 走路时有一只脚只能轻轻点地,原来是个瘸子。 “我...我认得你,你是十里镇的陆秀才!”见了那人真面目,何海忽地叫道。 “小声点,咋呼什么,自己做的事,心里没数?” 陆天明顺了张破椅子坐下,椅背冲着何海。 何海这才想起他的二百两,急忙把油纸包捡起来,小心翼翼捂在怀里。 “既然能认出我,说明你刚才在弟弟面前,是装疯,对吧?”陆天明盯着油纸包道。 闻言,何海中魔般的表情一变,多了一丝阴狠。 “陆秀才,我听闻当时张平的死,是你报的案?”何海冷冷道。 “不错,谁叫我遇到了呢?” “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仵作说被人一剑刺死。” “那你可知道,递出这一剑的人,是谁?” “哦,是谁?”陆天明奇道。 何海嘴角一扯,自信道:“实不相瞒,正是在下。” 第9章 我是教坊司的线人 “实不相瞒,正是在下。” 话音落地,陆天明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见陆天明面色苍白,嘴角有血迹,身子骨弱得跟风一样。 何海表情顿时轻松下来。 “张平是十里镇第一高手,而我能杀了他,不管你怎么找到我,来做什么的,都趁早滚。要不然,正好用你的血给我新买的刀开个刃。” 说着,何海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 刀身很亮,确实是新买的。 “我是教坊司的线人。”陆天明低头整理袖口。 何海手中一滞。 握刀的手些微颤抖。 “二...二百两银子呢?”何海喉咙吞吐。 没曾想,都到这一步了,还在想银子的事。 “银子没有,铜板要不要?” “铜板不好带,我就要银子。” 吧嗒——! 陆天明丢了两枚铜钱在地上。 看见地上翻滚的铜板,何海不可思议抬起头:“秀才,你跟我开玩笑呢?” 陆天明摇头道:“我是认真的,在我眼里,油纸包里的东西,两个铜板都不值。” “那女的呢?她答应给我二百两银子的,让她来见我,不然,东西不可能给你。” 何海紧了紧匕首,将油纸包塞进怀中。 “想必你知道我在十里镇帮人要账,我要不到账,教坊司再来人,恐怕就不是两个铜板的事情了。” “我不管,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何海双眼血红,大半个月睡不安稳,眼中血丝几乎要爆开。 教坊司那女人,把东西交给他支走张平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苟且偷生担惊受怕,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银子吗。 “天真。” 陆天明淡淡吐出两个字。 话音落地,他猛的站起身,一脚踹在椅子上。 椅子顿时飞将出去,宛如出弦利箭般迅猛。 何海根本想不到,一个瘸子,动作竟然这般利索。 而且陆天明踢凳子用的是那条瘸腿,动作竟然一气呵成,无比顺滑。 哐啷一声,他甚至来不及抬手去挡,椅子便砸在了胸口上。 噗——! 肋骨断裂,插进了肺里。 何海坐倒在地,呼吸急促,吸气声像鼓风机风箱发出的嗡嗡声。 “秀才,等一下,我这就把东西给你。” 见陆天明面色冷峻,一瘸一拐走过来,何海急忙叫道。 “不用,我自己取。” 陆天明走到近前蹲下身,将油纸包拿出来。 拍干净上面的泥土,把油纸撕开。 入眼五个字:津岭渡账目。 翻开第一页,最上面,写着“海砂子”。 海砂子,也是道上的黑话,就是私盐。 换句话说,管理津岭渡的人,在买卖私盐。 据陆天明这些年走街串巷所知。 津岭渡的瓢把子,是县衙的一个捕快。 一个捕快,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但是,县令有。 快速把账本翻看一遍后。 陆天明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县令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两年时间,流水高达五万八千两白银。 而且,盐的利润高的离谱。 世面四十文一斤的盐,开采和人工成本,仅仅只有不到五文钱。 利润接近十倍。 小小的县令指定吃不下。 背后绝对有人。 是谁,从户部盐政司那里搞到了这么多盐? 巡检司在找账本,教坊司也在找,连先皇成立的车马部,也在找。 这趟浑水,很深。 陆天明将账本收好,起身打算离开。 忽地,一抹刺眼的银白从视野最边缘处划来。 “老子说了,没有银子,东西不能带走!” 何海状若癫狂,举着匕首便朝陆天明的背心刺去。 咔嚓一声。 何海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 到死,他眼里都还是执着于钱财的痴狂。 ...... 接下来几日,十里镇涌入很多捕快。 巡检司的巡卒们,配合县衙的捕快,把镇子翻了个底朝天。 此刻,巡检司厅堂内,周世豪站在一侧。 那把本该属于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满脸浓须的汉子。 汉子四十出头,腰上别一把狭刀。 刀柄上刻着“追风”二字。 “周巡检,我要的东西,到底能不能找到?” 周世豪拱手向前:“闵捕头,你放心,一定能找到。” 一个捕头,不入流的小吏坐首座。 而九品的巡检卑微站着。 这一幕放其他地方,能让人眼睛掉地。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要是不放心,能放手让你查上大半个月?” 闵昌,定平县捕头,津岭渡口实际控制者。 他一手按住刀柄,一手在案桌上有节奏的敲击。 周世豪额头直冒冷汗。 “三天,最多三天,我一定把东西带来。” “呵。”闵昌冷笑一声,“怎的,有眉目了?” “有,齐百春应该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前几天派刘大宝去了趟隔壁杏花镇。” “刘大宝?就是齐百春新收的看门狗?” “是的,他去找了一个叫何海的人。” “你的意思,东西在何海手上?被刘大宝拿到了?” “没有。” “没有你说个逑?” “但是,何海死了啊,闵捕头,你想啊,东西这么重要,齐百春让刘大宝过去,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杀人灭口不是?” “所以呢?” “所以,何海既然死了,齐百春肯定知道点什么!” “然后你要以逸待劳?等刘大宝帮你把东西找来?” “差...差不多吧。”周世豪低下头。 气氛陷入冰点。 周世豪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周兄,大家是朋友,别搞得这么严肃。”闵昌忽地笑起来。 周世豪抬头,心有余悸道:“闵兄,我还以为你要拔刀呢...” 闵昌起身越过案台,轻轻拍了拍周世豪肩膀。 “自己人,拔什么刀。我非常赞同你的想法,兄弟们查这么久,也累了,能守株待兔,不比无头苍蝇强?走,带我听曲去。” 周世豪一惊:“闵兄,这节骨眼听什么曲?东西真要被刘大宝找到,不赶紧抢过来,一旦交到齐百春手里,你那追风刀不得把我剁成肉泥?” “诶,言重了,我的刀,不砍兄弟,再说了,齐百春算个屁?走走走,在县衙得讲规矩,可把我憋坏了。” 见闵昌不把齐百春当回事,周世豪眼睛一亮,他似乎猜到,闵昌接下来要做什么。 “行,我安排,最近来了几个塞外的小娘子,那笛子吹得,倍儿娴熟。” ...... 十里镇外不远一处茶摊上,陆天明放下小车,叫了一壶苦丁茶。 喝下一口,初时味涩,不久便甘甜无比。 这也是为什么苦丁茶对肺疾没好处,但他却一直喝的原因。 “秀才,今儿跑这么远啊?” “老李头托人找我给他儿子写封信,他腿脚比我的还不如,自然得亲自来。” “哈哈,秀才,就中意你这股善良劲,这壶茶,免费请你喝,先喝着,今儿客人多,我忙去了。” 陆天明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 不多会,官道上走来个人。 来人走到茶摊,坐到陆天明对面。 “久等,路上遇到熟人,耽搁了。” 第10章 齐大人,请自重 “久等,路上遇到熟人,耽搁了。” 陆天明给来人倒了碗茶。 “没想到齐主事在十里镇,还有熟人?” 齐百春道了声谢,端起茶抿了一小口。 “县里的捕头,下来查案。” “哦?查案,还是找东西?” “都有。” 陆天明没深究。 他从怀中掏出纸簿,扔在齐百春对面。 “东西就当是刘大宝给你的,定平署署丞的事,你说话得算话。” 齐百春看了眼桌上的账本。 又转头看向四周人来人往的茶摊。 愣了好半晌说不出话。 “谢谢。” 一丝不苟的人,搞不来阿谀奉承。 齐百春笑起来的时候,像有人掐他的腰窝肉。 “齐大人,我把你约来,不是听你说谢谢。” “你放心,署丞只是个开始。” 陆天明摆手:“当多大的官无所谓,我只希望刘大宝能实现他的梦想,他爹一辈子都没出过十里镇,上一辈走出来的路,下一辈不应该重复走一遍,得向前。” 齐百春愣住,不可思议看着桌对面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算不得什么大道理,但能想清楚的人,不多,何况是在这个年纪。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齐百春抬起碗,碰杯时动作生涩。 陆天明点了点头,主动把茶碗放低。 喝完后,陆天明忽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张平是我杀的?” 齐百春碗还没放下,手僵在空中。 陆天明问得很随意,他的目光落在周围过客身上。 似乎自己根本不是巡检司日夜寻找的那个凶手。 沉默半晌,齐百春道:“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只是碰运气,毕竟听他们说,陆秀才瘸了一条腿,还有肺疾在身。” 陆天明仍在四处看,但齐百春知道他在认真听。 “那天去你家,看见了墓碑上的名字,君子剑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用剑。” “你认识我爹?”陆天明回过头。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君子剑的朋友,天底下有资格做的,没几个。” 齐百春眼里有一种真诚的敬意。 陆天明低头,用手指搅弄碗里不多的茶水。 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有什么用,不还是死了。” 齐百春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使剑的时候很潇洒。” “你见过?” “没有,听说过。” 陆天明沉默,没有接着问。 他知道,就算齐百春了解些什么,官服在身,也不可能说。 把整整一大壶茶喝完的过程中,两人之间再没交流。 陆天明起身,去推自己的小车。 齐百春摸出几枚铜板。 “不用,老板送的。” 说着,陆天明便推车上了官道。 不过他走得很慢,边走边说。 “齐大人,请你不要再跟踪我,我胆子很小,容易害怕,一害怕,就控制不住手。” 齐百春眼睛瞪得老大。 显然,君子剑的儿子,比他料想中的要厉害。 “还有,让刘大宝去杏花镇找人这种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他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养马驾车还行,杀人,他不在行。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你也要考虑到他的难处。我没有敌人,可换句话说,除了刘大宝,所有人都有成为敌人的可能。” 说完这些,陆天明加快脚步,不多会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齐百春喉咙干燥,抬手招来老板,要了壶茶。 自那天造访陆天明家。 看见君子剑的名字后。 他就一直悄悄跟踪陆天明。 何海死的那天晚上。 本来是要跟着陆天明一块去的。 哪知遇到定平县捕头闵昌。 闵昌堵着他,说晚上找什么马,快活去。 寒暄两句拒绝后,一抬头,陆天明不见了。 不得已,第二天,他又跑去找了渡口脚夫。 心知来不及的他,便让刘大宝赶过去看看。 没曾想,何海死了。 陆天明的手段和心性,比他想的要狠。 正愁怎么再次找陆天明打听账本的下落。 没想到后者主动联系,便发生了刚才这一幕。 喝完茶,齐百春忽地一笑。 “到底是君子剑的儿子,不孬。” 拍了四个铜板在桌上,齐百春摆了摆手。 坐在茶摊外围的几个泥腿子,起身跟在他身后。 “大人,陆天明的眼神,很犀利。”有一人小声道。 “我知道,刚才不动,是对的。” “这小子到底是谁?如此奇人,怎么会活在这犄角旮旯里?” 齐百春笑了笑。 “十里镇秀才。” ...... 月上梢头。 陆天明照例打完坐后,生火做饭。 下午在茶摊上耽搁了时间。 来不及买菜,又舍不得钱,只能煮碗素面对付。 咚咚咚咚咚咚——! 火刚生好,敲门声响起。 三长三短。 陆天明莞尔一笑,起身开门。 “我以为你死外面了呢。” 门未完全打开,陆天明便调笑道。 刘大宝拎着一只烧鸡,两壶黄酒钻进院内。 “我命大的很,怎么会死。” 把酒和烧鸡放在桌上,看见炉灶燃着,又笑道:“你看,我来的巧吧,就知道你吃饭时间晚。” 陆天明关上门。 看见桌上的烧鸡和酒,咽了咽口水。 “今儿什么日子,这么破费?” “一只烧鸡而已,说的咱穷得肉都吃不起似的。” 刘大宝自顾去伙房拿了盘子和碗。 大半只鸡分给陆天明,酒却只给后者倒半碗。 好吃的,他总是多分一些给陆天明。 这是他们的习惯,从小就这样。 陆天明饿急了,掰下鸡腿塞进嘴里。 “有事,绝对有事。” 一边吃,一边含糊说道。 “到底是处了十多年的兄弟,瞒不过你。” “我猜猜哈,喜事,对吧?” “嘿嘿,不才,后天去县里。” “高升了?” “八九不离十,不对,板上钉钉。” 陆天明停止咀嚼,“马上当大官,就请我吃这?” “这不还没上任吗?再说最近办差事,银子花了不少,等过段时间,俸禄发了,带你去县里吃好的。” “我知道,开玩笑呢。” 陆天明清楚得很。 钱哪里是办事花掉的。 明明是给他买药用光的。 “对了,今天我去见杨家二小姐了。” 刘大宝闷下一碗酒,畅快的咂嘴。 “他爹,同意了?”陆天明稀奇道。 刘大宝点头:“嗯,双喜临门,年后就可以筹办婚事。” “杨二小姐本人怎么说?” “那还能怎么说,我一表人才,仕途无量,上哪找这样的好相公。” 刘大宝咧嘴笑,像巷子口呲牙的大黄狗。 “尿性,这才到哪就飘成这样,在官场上可得收敛些。”陆天明笑骂道。 “害,你瞅你,年纪不大,讲话老气横秋的,这不是在家里吗,在家里还不能随意一点?” 闻言,陆天明怔了好半晌。 是啊,这是他家,也是刘大宝的家。 十几年来,屋顶漏了,刘大宝上去补。 围墙垮了,刘大宝背砖修。 硬是没让陆天明过一天漏风淋雨的日子。 “大宝,成亲后,对杨二小姐好些,咱虽然是苦命人,但读过书,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 “先生,学生知道,您别念叨了成吗?” “我不念叨,你小子长心了吗?毛没长齐就喜欢杨大小姐,自己不敢去,让我去白吃人俩包子欠个大人情。后来杨大小姐嫁人,你转头喜欢别人妹妹,你说说,我能放心吗?” “儿女之情,不就讲究随机应变?” 两人碎嘴,聊到烧鸡吃完,又把架子上的腊肉割来下酒。 临走时,陆天明叮嘱道:“大宝,在县上踏踏实实干,有的事,要学会拒绝,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刘大宝微醺,但此刻却很认真的点头。 “知道的,天明,你早点睡。” 第11章 狂刀闵阎罗 喝完酒的第三天。 刘大宝跟随齐百春,一众人马佯装成运货的脚夫,赶往定平县。 夜里下过细雨,天冷路滑。 车马行进速度缓慢。 好在路程不算遥远,傍晚时分,老远已经能看见定平县的城门。 “大人,进城后,大楚就要变天了吧?” 停车休整的时候,刘大宝从马背上取下水袋,递给齐百春。 齐百春没有喝。 “变天不至于。”齐百春指着天空,“乌云会淡一些。” “账本的主人,这么厉害?”刘大宝吃惊道。 “嗯,天下,有大半实际上是在他手里。”齐百春叹道。 刘大宝长呼一口气,不敢再问。 “陆天明今早没来送你?”齐百春随意道。 “没呢,他身子不好,冬天早上一般不出门。” “嗯,腿脚还好说,但肺疾,最怕的就是冬天。” “可不是吗,药吃了好多,不见好。” “等你调动的公函下来,可以把他接到县城,住署里也没关系。” “谢谢大人。” “走吧。” 一行人马整装待发,刘大宝刚准备照马屁股来一巴掌。 却发现定平县方向奔来几十匹马。 一匹两人,粗略一算,有上百号人。 当头一人是穿青衣的捕快,闵昌。 其他人,刘大宝也认识,出自十里镇巡检司。 周世豪赫然在列。 “哟,齐大人,您这是干私活呢,怎么官服都不穿?” 闵昌翻身下马,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表情嚣张。 齐百春蹙眉,抬手示意大伙停下。 “闵捕头,我车马部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齐大人说笑了,我就一捕快,多大胆啊,敢管车马部。” 齐百春没回话,面色凝重。 闵昌,明面上是个捕头。 但穿县衙的青衣之前,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 人称,狂刀闵阎罗。 那手追风刀,舞起来如疯魔一般。 只不过配不得侠客的名号。 十五岁初出江湖便杀人无数。 哪怕是老幼妇孺,在他眼里和猪狗无异。 “齐大人,您要运什么东西,我不管,但是有一样物件,你得还我。” 闵昌来到近前,轻轻摩挲刀柄上的追风二字。 齐百春长长叹了口气。 “好。” 说着,他转身轻拍刘大宝肩膀:“你回十里镇,找陆天明。” “大人,那你呢?” 闵昌凶名在外,刘大宝已经知道此事不是勇气能解决的。 “我断后,走!” 话音落地,齐百春猛地转身,从腰带中抽出一把软剑。 刘大宝心知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翻身上马,一手捂着怀中账本,一手照着马屁就是狠狠一鞭子。 “呵,点子要溜?周兄,我跟齐大人玩玩,老鼠你去追。” 闵昌根本没把齐百春手里的软剑当一回事。 吩咐好周世豪去拦刘大宝后。 话不多说,一矮身,已出现在齐百春身侧。 “听闻齐大人年轻时也是定平县道上一等一的人物,今儿我跟你比个高下,别太认真,就当是玩儿。” 闵昌当真自负。 刀剑无眼的生死关头,竟然还有闲心调侃齐百春。 “闵昌,你搞清楚,我家大人是朝廷命官!” 有一署丞提刀来拦,照着闵昌后脑就是一刀。 闵昌嘴角微扬。 左手双指夹住齐百春刺来的软剑,右手追风出鞘。 扑哧——! 那署丞喉咙上顿时多了个窟窿眼。 “老子杀过的朝廷命官,比你们见过的都多!” 是差是匪,此刻已分不清楚。 双方兵戎相见,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那边,刘大宝玩了命的跑。 马屁股都被他抽烂了。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走马灯般浮现过往的点点滴滴。 九岁那年和陆天明没羞没臊,脱光衣服下河洗澡,尽瞅着有女人的地方游。 女人们生气,骂陆天明小瘸子。 刘大宝听了就钻个沕子(mizi,潜水),潜到上游撒尿。 陆天明骂他没道德,然后有样学样,也撒了一泡。 那时候,虽然成天被张平欺负,但日子比现在快活,至少不会被人提刀追。 还有杨家的两位小姐,大的是真大,小的也是真漂亮。 还有... 嗡——! 空气被什么东西撕裂,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刘大宝低头,却见胸口冒出来半只箭矢。 扑通一声,刘大宝从马上摔了下来。 ...... “秀才,包子天天吃,不腻啊?” 风二娘倚在柜前,笑望着在小车旁慢嚼细咽的陆天明。 “肉多,实惠,虽然馅儿老了点,但有嚼劲。”陆天明没有抬头。 风二娘脸色微红,难得出现一丝娇羞。 “怎的今天这么好心请我吃饭?”风二娘笑道。 “我兄弟当官了,得庆祝。”陆天明抬头,眼睛弯得像月牙。 “呵,这回有靠山了哈,是那个刘大宝不?” “对,就是他,署丞,正九品!” “瞅你那骄傲样,怎么感觉是你当上了大官?” “我兄弟当官,可不就是我当官吗,到时候我在镇上胡作非为,看谁敢管。” 说着,陆天明一口把包子吞下,表情那叫一个嚣张。 “可劲儿装。”风二娘翻了个白眼,“让我去你家吃饭,你会做菜吗?” “菜谁不会做?就是味道好不好而已。” “哦,所以是请我去做菜,对吧?” “看破不说破,关系才能长长久久,你真没劲。” 擦干净手,陆天明准备推车上路。 今天,他特意起了个大早。 早早把半天活计干完,能买点新鲜肉。 请人吃饭,总不能太随便。 刚起身,迎面走来个熟人。 “于叔。”陆天明打了声招呼。 于勇伸手轻轻挡住陆天明的小车,面色凝重:“天明,出事了。” “出事?账不对?”陆天明奇道。 “不是,是刘大宝。” 当啷——! 陆天明手一抖,车上的砚台划落在地。 “我前几天不是去了趟外地吗,今早一回来,衙门里一个人都没有,找附近的商贩打听,才知道昨儿天不亮,周世豪就把人带走了。” “然后呢?” “刚才回来几个巡卒,我再三逼问,才说是去劫齐百春的人马,周世昌追的刘大宝,中了一箭,胸口贯穿。” 闻言,陆天明半天没说话。 他怔怔看着于勇,可是瞳孔根本就没聚焦。 “人回来了,还没死,在他自己家,我刚才去看过。”于勇补充道。 陆天明忽地转头看向风二娘:“姐,今天的饭,不吃了。” 说完,他小车也不要了。 一瘸一拐向镇北方向奔去。 风二娘不知道门外两人嘀咕的什么。 只是陆天明奔跑时,背影忽高忽低随时要摔倒的样子,让她觉得胸口发闷。 “多好的年轻人,怎么就瘸了腿呢...” 第12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镇北,十里镇富人住的地方。 当然,里面也住了不少集几代之力勉强买上那么一小栋楼的人家。 比如最角落的刘家。 此刻,刘家大门紧闭。 院落里隐隐传出抽泣声。 “儿啊,你要是走了,爹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床榻前,刘大宝的父亲刘能紧紧攥着儿子的手。 刘大宝眼睛大睁,微张着嘴。 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费力。 喉咙处咕噜咕噜响,是血沫子破裂的声音。 刘能四十多岁生的刘大宝。 操劳一辈子,头发花白,身形佝偻。 三四十年积攒出头发丝大小的人脉,全用在了刘大宝身上。 就指着刘大宝给他养老送终,传宗接代。 可如今,刘大宝成了这副德行,让他如何能接受。 最无助的,还不敢去请郎中。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刘能吓得身子一颤,不敢去开门。 “叔,是我,天明。”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能这才起身。 “叔。” 陆天明进门又叫了一声叔,却再说不出其他话。 刘大宝也听到了陆天明的声音。 可他伤重,连转头都做不到。 “天明...” 每个字,仿佛都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好兄弟就在身边,刘大宝想起身去接。 可任他如何用力,都只是躺在床板上的身子晃了晃。 “大宝,别动。” 陆天明抓住刘大宝的手。 低头掀开后者身上破损的衣衫。 两处伤。 一处在左胸,贯穿伤,还有半截箭矢在肉里面。 另一处,也在左胸。 刀伤,应该是怕刘大宝死不透,补的刀。 正常情况下,两处伤都能刺破心脏。 没理由让刘大宝撑到现在。 “周世昌,还有谁?” 陆天明问的很小声。 “爹,你先出去。” 刘能见儿子眼神坚定,便不再坚持,抹了把眼泪,留两位儿时好友说说话。 “县衙的捕头闵昌,带着巡检司一百多号人,把我们劫了,齐大人托我找的东西,也丢了。” 刘大宝说话很慢,陆天明耐心听着。 “周世昌那狗东西,拿箭射我,你也知道,我是镜面心,心脏右偏,落地我就装死,哪知这苟日的抽刀便刺,不过你兄弟不孬,硬忍着一声不吭。” 说到这的时候,刘大宝满脸骄傲。 可不一会,血水从嘴角溢出。 他立时痛得冷汗直流。 “刀伤不打紧,出点血罢了,但箭矢伤到了肺,所以我没敢拔,怕拔了漏气,人这一口气要是没了,就真没了。” 陆天明望向刘大宝的衣衫。 藏青色的短衫,被血染得跟墨一样黑。 “人啊,要多做善事,我骑的那匹马,是当时从屠夫手里救下来的,那家伙被我抽的血肉横飞,但都没有离我而去,生生驼着我跑了一夜。 只可惜快到镇上它就不行了,我要是能好起来,指定找个地方把它葬了,再给它立块碑。” 陆天明轻拍刘大宝手背:“别说了,你一定会好起来。” “天明,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刘大宝稍作停顿,等喉咙处的气泡声消失。 “东西丢了,升官的事估摸着得泡汤。不过我已经看透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没能力拿的东西,是祸害。” 陆天明张了张嘴,终是没将齐百春保证的事情说出来。 刘大宝继续道:“天明,最可怜的不是我,是驿站我那几个袍泽,都是十里镇的苦命孩子,巡检司那帮天杀的,像砍猪肉一样,骨头咔嚓咔嚓响,装死的时候,我偷摸瞧了一眼,刀都砍卷了。” 话说太多,血沫子呼呼往外冒。 刘大宝也是命硬,就这都能硬挺着。 “好在我还没差媒人去杨家提亲,不然这副德行要是死了,不是坏了杨二小姐的名声吗,以后人家提起她,肯定会说就是把未拜堂的夫婿克死那个。 但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你,腿脚不方便,房子漏了都爬不上去,一封信挣半文钱,也不知道没有我,能不能吃上一口烧鸡。” 刘大宝有一出没一出就这么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逻辑。 陆天明则闷着头听。 到最后,刘大宝实在撑不住,眼睛一闭,手便没了力气。 陆天明瞳孔猛地一缩,急忙伸手试探。 还好,只是昏了过去,还在喘气。 继续待着也不是个事,陆天明要去找大夫。 跟刘能道了声别,一瘸一拐出了刘家大院。 ...... “天明,你就别为难我了,大宝的事我听说了,能不能救活两说,巡检司来人警告过,敢救,店给砸了。” 十里镇的郎中,医术比十五年前那位略好。 只可惜也是平头百姓,哪敢跟官家作对。 陆天明跑到给牲口看病的地方,找兽医。 一样意思的对白,又听了一遍。 直到傍晚,都没人愿意帮忙。 陆天明不怪他们,这世上,没几个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走在去往刘大宝家的路上时,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吃饭的家伙还丢在包子铺,便顺道去取。 “天明,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娘包子铺还开着。 蒸笼早都收拾干净,看来风二娘一直在等他。 “刘大宝,要死了。” 陆天明说话的时候像没有灵魂的行尸。 风二娘眉头一紧:“怎么了?” “被人射了一箭,还被捅了一刀,都在胸口位置。” “嘶。” 光是听听,风二娘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我看你一下午都在街上窜,是做什么?”风二娘问道。 “找大夫,没人敢接手,事情跟巡检司有关。” 陆天明说着,吧嗒一声就跪在包子铺门口。 “风姐,你是道上的人,肯定认识那些行医的侠士,你救大宝一命,瘸子我就欠你一条命。” 风二娘吓了一跳。 陆天明这人,别看瘦瘦弱弱风都能吹倒,做的又是底层营生,但心气可高了。 俗话说跪天跪地跪父母。 可现在跪她风二娘,足见兄弟俩的情谊。 “你先起来。” 风二娘去扶陆天明。 陆天明一动不动,低着头也不说话。 “天明,二娘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蹚了这趟浑水,怕是再也过不上这种安逸日子了。”风二娘为难道。 陆天明抬头,一字一句道:“你先救人,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敢动你的包子铺,我跟他拼命。” 风二娘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真急了。 不然绝不会说出这么没谱的话。 感动归感动,但风二娘还真就没往心上放。 她此刻更多的是难过。 为自己,更为这兄弟俩。 天寒地冻的,又有肺疾在身,属实遭罪。 “天明,你起来,姐帮你找大夫。” 陆天明果真一下就爬起来。 然后迅速推着小车消失了。 “哎,怕我改口不成?” 送走陆天明,风二娘进了后院。 她冲着阁楼上咕咕叫了两声。 霎时,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从窗户飞出,落在她手上。 雪鸽,很名贵,认主,传信的好手。 连花蝴蝶都不知道这只鸽子的存在。 风二娘拿出纸笔。 一咬牙,落笔。 “来十里镇救人,我嫁。” 第13章 复姓端木,单字一个斋 进入刘家宅院那条巷子时,有几个巡检司的巡卒,跟人发生了争执。 陆天明一瘸一拐走过去,找人打听。 原来是巡卒要查案,杨家家丁堵着不让进。 巡检司今天没回来多少人,他们不敢造次。 而且杨员外有钱,他的面子多多少少还是要给的。 陆天明推着车走过去,家丁们没阻拦,直接放人。 有巡卒不快道:“你们干什么?当差的不给进,一个瘸子随随便便就放过去?” 家丁们没搭理,手上推的更狠了。 陆天明回头,在那几个巡卒脸上打量。 “看什么看死瘸子,早晚有一天,劳资把你弄进牢里好好收拾。” 说话这人,陆天明认识。 当初跟他一块在于勇手底下要账。 后来竞争不过陆天明,便没干了。 陆天明没搭理,转头推着车往深处走。 走到深处,出现一个少女,杨家二小姐。 杨二小姐年关后才成年,可已经出落得美丽大方。 “秀才,大宝哥情况如何?”杨二小姐拦住陆天明。 “还有一口气吊着。”陆天明答道。 少女开始抽泣,鼻涕淌到嘴角,很没形象的用袖子擦干净。 连擦鼻涕都这么好看,难怪刘大宝一直惦记。 没有过多言语,陆天明脚步不停,进了刘家大院。 “叔,大宝醒过没?” 床榻前,陆天明用湿毛巾给刘大宝擦拭嘴角的血迹。 “醒过一次,见你没在,又昏过去了。” 刘能面如土色,憔悴不已。 “叔,今晚我看着大宝,明儿会有大夫过来。” 刘能叹道:“哎,镇上这些大夫,能力我知道,即便敢来,大宝这伤也不好治。” 陆天明没说话。 他找大夫,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还没等到天亮,大夫就来了。 人长得不出彩,左边脸颊有跟带毛的痦子。 “你就是二娘说的陆天明?” 大夫一边给刘大宝查看伤情,一边问道。 陆天明点头:“嗯,大夫,您贵姓?” “复姓端木,单名一个斋,你可以叫我毛哥。” 说话间,端木斋手一翻,十几根银针插得刘大宝满头都是。 也没见端木斋怎么发力,银针便自然颤动。 “回魂十三针,听过没?” 端木斋嘴角上扬,打量陆天明。 床榻上的刘大宝,似乎并不怎么让他上心。 陆天明摇头:“我见识浅,端木大哥不要介意。” 端木斋勾起的嘴角一扯,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对牛弹琴是什么... “端木大哥,大宝这伤,看来有得治?” 见端木斋游刃有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陆天明提着的心掉下来一半。 哪知端木斋指了指斜靠在桌上打盹的刘能。 “叫他爹把棺材准备好。” 陆天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端木大哥...您...” “别绷着脸,我没说能治。” 陆天明喉咙干燥,吞口水时如刀割。 看陆天明脸色黑如木炭,端木斋又话锋一转。 “我也没说不能治,五成对五成,总之提前准备,没错。” 他指着床上的刘大宝,伸手比了个七:“七天,七天之内醒过来,吃半年我配的药,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那要是醒不过来呢?”陆天明有些着急。 端木斋看傻子一样瞅着陆天明:“醒不来,开棺盛尸,再找几个跳大绳的过来做法事,该哭哭,该闹闹,至少走得不冷清。” 闻言,陆天明沉默。 不管是死是活,最怕的就是这样吊着。 倒不是说他守不起嫌累,主要是忍不下心看刘大宝遭罪。 “谢谢端木大哥。” “别谢我,谢风二娘。” “我知道,风姐也是要谢的。” 两个时辰后,端木斋收针。 陆天明上来检查刘大宝的状况。 稍有好转,至少血是止住了。 “端木大哥,我做早饭给你吃。” 端木斋看了眼天边的鱼肚白,摆手道:“不了,我去二娘那里吃。” 送端木斋到门外后,陆天明出言提醒:“端木大哥,遇到巡检司的人,劳烦绕着走。” 端木斋摸着痦子上的毛,笑道:“怎么,无法无天到敢在大白天找人麻烦?我还就不信了。” 陆天明没有再劝。 可不就是无法无天吗。 不然刘大宝怎么会变成这样。 ...... 风二娘包子铺。 端木斋一边吃包子,一边揉着脑袋上的鼓包。 “你这是咋了,平地栽跟斗?”风二娘问道。 端木斋疼得直呲牙:“我哪知道十里镇水这么浑,走道上被几个巡卒拦着,让我不准给刘大宝看病,这我能忍?” 风二娘用冷水打湿毛巾。 啪一下拍在端木斋脑门上。 “你以为这里是你端木城?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不当心点,骨头都给你吃没咯。” 顿了顿,风二娘又道:“刘大宝的伤势如何,能医吗?” 端木斋摇头,“一成把握。” “一成?你不是号称端木城第二圣手吗?”风二娘急道。 “你也知道我是第二啊?就算是第一那娘们过来,也不能说十拿九稳,超过十二个时辰,血都快流干了,我能保住一成的把握,容易吗?”端木斋气道。 “你姨娘要是知道你叫她娘们,皮给你扒了。” “敢扒我皮,我把她脱光扔猪圈里。” “啧啧啧,好一个母慈子孝。” 沉默片刻,端木斋忽地叹了一口气。 “我给陆天明说,有五成把握。” “什么?”风二娘眉头紧皱,“你骗他做什么?无端端给些没必要的希望,不见得是好事。” “我不这么说,那小子当场就得崩,他跟床上躺那个,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不是亲兄弟,小时候一块长大的。” “哦,难怪。” “对了,陆天明身上有病,你看出来没?” “那小子可能是怕吵到刘大宝,一直忍着,但我是谁,一眼就看出他有肺疾。” “能治吗?” “不好说。” “废物!” “啧啧,也就是你敢这么骂我了。” 顿了顿,端木斋看向风二娘:“二娘,我大老远赶过来,这人要是医不好,你和我那事,能回旋吗?” “想屁吃,医不好人,手你都别想碰老娘一下。” “擦,你跟我那姨娘,还真是一个德行。” “睡一个被窝长大的,性格有那么些像,很正常。” “得亏我爹没看上你,不然我怕是要跟他在端木城决战了。” “怎么不见你跟花蝴蝶决战?” “丢身份,况且你对他还有念想。” “不是念想,习惯而已。” 两人有一出没一出的唠着,忽然见有个瘦弱的身体,扛着锄头一瘸一拐从远处经过。 “他这是做什么?”端木斋奇道。 “可能信不过你的医术,去采野药?”风二娘故意刺激端木斋。 “靠!” 啪一声,端木斋猛拍桌子,一个踏步便冲了出去。 第14章 别等了,人来不了 “秀才,你去哪?” 端木斋扯住陆天明的衣服。 陆天明回过神,见是大夫,笑道:“去镇外办点事。” “办什么事,该不会是信不过咱这手艺吧?” “怎么会,不是去采药。” “哦,那就好。” 端木斋哦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缓缓跟着陆天明。 “端木大哥,您去哪?” “啊?”端木斋摸着痦子上的毛,“哪都不去,溜达。” “一夜没合眼,不困啊?” “你不也一样。” 陆天明笑笑,继续往镇外走。 都快出小镇了,端木斋还跟着。 “端木大哥,我真不是去采药。”陆天明无奈道。 “害,这话说的,我还能信不过你怎么的。” “那你这是?” “闲!” 冬天,地硬。 陆天明刨着地,满头是汗。 旁边,有一匹瘦马的尸体。 刘大宝养的那头。 不是刘大宝没喂好。 而是这匹马吃多少都不长肉。 就跟陆天明的肺疾一样,光造银子不见效果。 “咳咳咳。” 陆天明一阵咳嗽,伸手捂嘴,血从指缝溢出。 “秀才,我帮你。” 端木斋想要接手。 却被陆天明拒绝。 “不碍事,大宝的事情,我必须给他亲手办妥,万一他真要走,我心里面好受些。” 端木斋调了个头,坐回原地。 他稀奇的打量陆天明:“做事一板一眼,难怪风二娘看重你。” 陆天明转过头:“风姐没提,我是怎么让她帮我请你过来的?” 端木斋摇头:“没说,就说你是她好弟弟,这个忙不帮,她和我绝交。” 陆天明怔了一瞬,继续刨地。 端木斋坐着坐着,忽地一拍大腿。 “不对,你小子话里有话,肯定发生了什么,说,是不是钻过二娘被窝?” 见端木斋撸着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陆天明奇怪道:“我把她当姐姐看待,怎么可能做那种龌龊事?” “男女之情,有什么龌不龌龊的,要的就是跟着感觉走,解放天性,当初我偷看姨娘洗澡...呸,娘的,怎么就说漏嘴了。” 端木斋捂着嘴,眼睛滴溜溜转,模样滑稽。 见端木斋窘迫的模样,陆天明终是笑了出来。 “是不是轻松多了?” “嗯,端木大哥,谢谢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情已经发生,要像前看,情绪要发泄,憋着不是好事。” “嗯,好。” 端木斋见状,摇了摇头。 连释放压力都这么小心翼翼,这小子,命苦。 “秀才,这事,要不要报官?如有想法的话,我有条路可以帮上忙,不免费,收你一个铜板。”端木斋建议道。 陆天明没有立马回绝,而是问道:“端木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帮我弄死了花蝴蝶。” 没成想端木斋如此耿直。 陆天明一时语塞。 “我真心实意的,家里有那么点人脉。”端木斋认真道。 陆天明同样很认真:“他们本来就是官,没用的。” 端木斋张嘴。 你毛哥我是端木城大少爷,怕个蛋。 话还没出口,陆天明缓缓道:“明面上的路子不好走,就走野路子。” 话音落地,陆天明放下锄头,绕到马尸背后,准备厚葬救了主人的良驹。 端木斋还没回味出话里的意思,急忙上去帮忙。 盖好土,陆天明插了块石头在坟头。 歪歪扭扭在上面写了个“好马”。 那鸡爪子般的字体,看得端木斋直摇头。 “端木大哥,我的字,如何?” “好字!” “那就好,我还担心马儿不满意呢。” 陆天明蹲下拍了拍石头。 “马老弟,改明儿事情办完,你陆哥儿给你立块好碑。”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朝不保夕,生死未卜。 有人大张旗鼓,新店开业。 周世豪本人回到巡检司以后,神采飞扬。 抢回账本立了大功。 上面狠狠奖了他一大笔银子。 钱能生钱才是好钱。 一寻思,准备开个酒楼。 高规格,高品位,高价位。 名字就叫“世豪酒楼”。 十里镇是交通重镇。 即便不做当地泥腿子们的生意,也不缺过路的财神爷。 今天是刘大宝昏迷的第七天,也是他酒楼开业的日子。 “兄弟们,辛苦了,晚上忙完别着急走,当哥的做东,请几个红倌人,吹拉弹唱,给大家解乏。 新店开业,不能冷清了,咱闹通宵,不醉不归!” 此刻还是清晨,店里坐着的都是巡检司的巡卒,于勇也在其中。 他年龄比周世豪稍大,但操劳半辈子,不见得能买的起这酒楼的半层。 “周兄,我得回趟老家。” “于兄,你这多扫兴?”周世豪不快道。 “哎。”于勇叹气,“周兄,不是我不给面子,早上收到信,家里面老人快不行了。” 闻言,周世豪脸上的不快顿时变成‘悲恸’,共情道:“生老病死,最是无常,于兄,节哀。” 于勇点了点头,把份子钱塞周世豪手里后,出了酒楼。 车马已经备好,早就在街上等着。 “走。” 提醒马夫上道后,于勇坐到车厢里,满脸狐疑。 前段时间他去外地,顺道回家看望父母。 他爹养鸟,他娘栽花。 两老活得潇洒着呢,怎么今儿突然就不行了。 从怀里掏出早上钉在门板上的信纸。 歪歪扭扭六个字。 “老人病危,速回。” 这作风跟江湖上的野路子一样,可于勇不敢不信啊。 人来世上走一遭,这点孝道还是要有的。 镇北刘家大院。 刘大宝还没有醒。 端木斋强行给刘大宝灌了汤药,转头问刘能。 “刘大爷,陆天明怎么没来?” 日夜守护,刘能头发从斑白变全白。 “半夜走的,说是好多天没回去,回家看看架子上的腊肉还在不在。” 马上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刘能心里难受。 “大夫,我儿,是不是到头了?” 端木斋回道:“还有六七个时辰才知道结果,别急。” 嘴上这么说,回头给刘大宝行针时,端木斋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最后一抹斜阳落地,十里镇陷入死水般的黑暗。 唯独世豪酒楼,灯火璀璨,亮得跟白天一样。 今儿来了很多客人,要么看周世豪的面子,要么看他那身官服的样子。 一直热闹到接近子时(23点),总算把客人都送走。 “兄弟们,还有没有力气?” 酒楼后院,周世豪为红倌人搭了个舞台。 舞台后面便是客房。 等明儿正式营业,客房就留给客人住。 但是今晚,得给兄弟们睡。 “大哥,忙活一天,就等着这一刻呢,姑娘们什么时候来啊?” 院中站满了巡检司的巡卒。 都是那天劫道的主。 一百多砍二三十人,就折了几个。 此刻,这帮杀人犯,人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潮红。 “别急,好事多磨,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周世豪安抚道。 周世豪面上说别急,但他心理像有蚂蚁爬一样。 实际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再不来,损了他面子,明天老鸨见点血是很有必要的。 在给姑娘们搭的舞台上来回踱步,小半柱香过去,仍不见人。 周世豪猛地一跺脚:“他娘的,这老鸨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放我鸽子?” 刚想差人去看看,却发现从酒楼前庭方向走进来个身影。 “别等了,勾栏起火,来不了。” 第15章 我来讲故事,顺便杀人 “别等了,勾栏起火,来不了。” 来人走路肩膀时高时低,进了院门,灯火一照,原来是个瘸子。 “陆天明?”有一巡卒奇怪道。 当啷——! 陆天明来的时候,从前庭顺了把椅子。 放下椅子后,他反手把院门一关。 大马金刀坐在门前。 面对一百多号人,脸上却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陆天明,你什么意思?” 等不来女人,周世豪本来就火大。 陆天明莫名其妙搞这么一出,犹如火上浇油。 “字面意思。” 陆天明指向烟柳巷的方向。 所有做皮肉生意的苦命人,都在那里。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才见火光四射,烈火把夜空照得宛如白昼。 “你放的火?”周世豪眯眼道。 “不错,我怕她们耽误事。”陆天明理了理衣摆。 今天,他特意穿了一件灰色长袍。 十八岁生日刘大宝送他的。 很贵,一直没舍得穿。 “哈哈,哈哈哈。” 人愤怒到极点的时候,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此刻的周世豪就是。 他一手遥指陆天明,一手捂着肚子大笑。 “兄弟们,我知道这小子是来干什么的了。” 笑声感染力很强,众人也跟着发笑。 他们都看出来了。 “大人,这小子不会是来给那死人报仇的吧?”有人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 “你瞅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不就是整那扮猪吃虎的死出?”有人抹着眼睛,笑得眼泪直流。 陆天明不为所动,平静道:“刘大宝,还没死。” “你看,他还较真,可不就是离死不远吗?” “周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怎滴,你嫌他死得不够透,过来催我们上门啊?” 面对嘲讽,陆天明仍然保持冷静。 “我知道的,开业之前不能见血光,我不来,过了今夜,你们也会去找他。” 周世豪止住笑。 不是因为陆天明看透了他的想法。 而是跟一个瘸子纠缠,实在没什么意思。 冲着一个巡卒努了努嘴,周世豪也学陆天明,搬了张椅子坐下。 “动手利索点,别溅得到处都是血,最好扭脖子。”周世豪平静道。 立时,便有一人摩拳撸袖走向陆天明。 “小子,别怪我动手太狠,反正你活着也是遭罪,早早下去,还能和刘大宝一起排队投胎。” 陆天明晃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是来讲故事的。”陆天明道。 “草拟大爷,给脸了是吧,留着下地府给刘大宝讲。” 话音落地,那巡卒一拳轰出,直指陆天明面门。 不愧是当兵的,拳势极猛,出手便是杀招。 这一拳轰中,不说脑袋开花,最起码半条命是要掉的。 然而,下一刻,偌大的院子里响起一声如同屠夫用鸾刀分裂皮肉的声音。 咕噜——!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灯光照射下,原来是颗脑袋。 脑袋像小孩子玩的皮球,不停滚动。 好半天才停下来。 “嘶!” 众人倒抽凉气。 怔怔望向门口的陆天明。 十里镇的秀才还是那般坐着,只是手上拿着一把细剑。 细剑剑身宽两指,长三尺有余,剑面有一条放血的凹槽。 剑柄扁平,模样像戒尺。 不对,就是戒尺。 “原来,你随身带的,是一把剑!”周世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再无法保持刚才的淡定。 陆天明的剑,很快。 比闵昌的追风还要快。 这一剑,够惊艳,惊艳到连他都没瞧出来是怎么动作的。 一百多人在手,周世豪不认为事情在控制之外。 但是,陆天明手中的剑,有资格跟他谈。 “你到底想要什么?”周世豪沉声道。 陆天明手腕轻抖,甩干净剑身上的血。 他将目光从那颗脑袋上移开,盯着周世豪。 “我说过,我是来讲故事的,当然,顺带杀人!” 他这一剑,雷厉风行。 众人大气不敢出,不上,也不退。 就这么任由陆天明碎碎念。 “我五岁时,认识了一个小孩,他叫刘大宝,跟我住同一个巷子。 我爹走的时候,他找上门用石头扔我,说我是小瘸子,没人疼。 我没哭,冲上去跟他打,可惜身子弱,打不过,倒是他哭着回了家。 后来,石头变成了菜饭,他特意从家里偷的,被他爹发现,屁股抽出了花。” 说到这,陆天明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有一年,我肺疾严重,躺在床上下不来,刘大宝走街串巷,哭着给我找药。 可哪是什么药,都是大人糊弄小孩的吃食,有蜜饯,有盆儿糕,治不了病,但是甜。 等我能下地了,便领着他挨家挨户去感谢邻里,回来后,他让我教他写字,教他说话,说要做读书人。 于是我用我爹的剑,打磨半年,做成了现在的戒尺。 其实之前戒尺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教刘大宝写字。 哦,对了,张平就是被我用这把尺剑杀死的,他功夫不到家,比鸡还好杀。” 说到这,陆天明停下,咳嗽起来。 在场众人个个面如黑炭。 张平,原来真是被陆天明杀的。 十里镇第一高手。 这样的人,在他嘴里,竟然不如一只鸡。 可他们根本不敢出声打断。 门前坐的,不是瘸子,是杀神。 “再后来,长大了,他当了驿丞,钱没用来孝敬他爹,尽买些稀奇古怪的药材。 我不吃,他就赖在我家不走,我低价到药铺当掉换铜板,他当着我的面又以原价买回来。 一来二去,我便再没做过这种事,穷苦人家,挣钱不容易,买不了我的健康,最起码能买他的安心。 当然,他学聪明了,守着我看我喝下去才离开。 可我也很聪明,药不对路,吃了生病,他一走,我就抠嗓子眼,把药吐掉。 他以前喜欢杨家的大小姐,可年龄身份摆在那里,没这个胆,于是转头喜欢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年纪小,刘大宝认为自己能在她成年前飞黄腾达。 这不,前几天马上就要高升,都跟杨员外谈妥了,年后成亲。 只可惜,人算不过天,回头来,天又算不过人,有人见不得大宝好。” 话到此处,陆天明口干舌燥。 他停下,半晌都没再说一个字。 跟梨花巷一般大的院子里,鸦雀无声。 除了极力压制的喘气声,也就是鸣叫的虫儿敢在这时候蹦跶。 “呼!” 陆天明喘了口气,从椅子上起来。 “我这把剑,叫太平,太平盛世的太平。当然,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是太平间的太平。” 陆天明抬手,将尺剑横在身侧。 “大宝要个公道,我替他找。官府办不了的案子,我陆天明办。” 话音落地,平时那个走道都不稳的瘸子,突然灵巧翻向空中。 第16章 秀才不教书,秀才杀人 “给我宰了他!” 周世豪一挥手,众巡卒齐齐拔刀迎了上去。 陆天明刚才的下马威确实让他心有余悸。 但他还真不信,一百多个人,瘸子能全杀了还是怎的。 跟瘸子谈,是给他面子。 但对方不想要面子。 那对不起,小命得留下。 况且瘸子自己把门堵了,哪怕是狂刀闵阎罗来,也得被这困兽之斗耗死。 只可惜。 陆天明从来没想过退路。 此刻,他哪里还是那个咳血的残废? 人群中穿梭的身形。 比之鬼魅不遑多让。 飘逸得就像摇曳的烟火。 摸不到,抓不住。 每一个闪身,都会递出一剑。 每一剑出手,便是一条性命。 跟他厮杀在一起的狱卒,咋看上去就像在主动喂招。 用血肉之躯去试那把细剑的锋芒。 陆天明的全身,都是杀机。 哪怕因剧烈运动咳出来的血,也不是毫无作用。 有人想从背后劈刀。 他回身就是一口鲜血喷去。 那人一愣,便人头落地。 短短片刻,院里已经多了十几具尸体。 舞台上的周世豪再坐不住。 看得毛骨悚然。 他从没见人这样搏杀。 一人,只出一剑。 一剑,便是天人永隔。 没有多余的动作。 更不会浪费力气。 那把尺剑,就像阴阳两界的分隔线。 “疯...疯子...” 周世豪喉结吞吐。 咽下去的口水,滚烫如火焰。 干涩、刺痛。 他握刀的手,抖得像那年染了风寒。 整个院落,都是人群中那个杀神的舞台。 四周挂满的灯笼,像没有感情的看客。 映得陆天明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诡异的鲜红。 周世豪再不敢将十里镇推车的瘸子,看成一个普通的肺痨鬼。 是什么样的人,杀人的时候,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身武艺,到底是如何练成的。 好像,瘸子真的打算把人全杀完! 周世豪打了个冷颤。 叮咚一声,刀掉在地上。 到底只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九品芝麻官。 欺行霸市才是他的主业。 哪有什么气节,命才是最重要的。 周世豪打量近两丈(6米)高的围墙,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找一家墙矮的。 咕噜噜——! 一颗人头。 混乱中被挤到了舞台边。 昔日袍泽的脸上,还挂着恐惧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别说一个死人想不通。 活着面对陆天明的,更想不通。 周世豪再来不及思考。 急忙从舞台上跳下冲围墙奔去。 嗡——! 有什么东西从被后袭来。 噗的一声,插进墙里。 是刀。 是一把主人被陆天明削下半截身子,还来不及松手的刀。 周世豪没有受伤,心有余悸转过头。 发现人群中的陆天明并没有看过来。 但陆天明说的话,却在耳边异常清晰。 “别急,很快到你。” 也是因为这一刹那的分心,陆天明背上挨了一刀。 到底是人太多,容不得分毫闪失。 可陆天明只是微微蹙眉。 转身用那研墨的左手,轻拍刀身。 咔嚓——! 官府的制式钢刀,竟被他生生拍断。 “死!” 死字的余音还在耳边萦绕。 太平剑尖已戳开偷袭者的额骨。 陆天平手腕轻转。 头盖骨倏地碎裂,绷得红白之物到处都是。 剩下的巡卒被这一幕震得六神无主节节败退。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执笔的手,执起剑来也这般的稳。 斩到七十来人时,陆天明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 可他仍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 将剩下的三十来号人堵在院中一角。 瘦弱的身躯,仿佛一堵高墙般不可逾越。 “呼!” 陆天明站在原地调整呼吸。 鹰隼般的眼神在巡卒们身上来回扫视。 谁有异动,就会被他立马锁定。 被他盯上的人,便会着凉般打一个摆子。 肺疾闹得厉害,陆天明需要休息。 不光痛,还会扯动经脉。 影响他出剑的速度和准度。 是的,如果没有肺疾,他手中的太平,会更加犀利。 陆天明硬是忍到极限才停下来。 “吓傻了吗,都愣着做什么,没见他此刻是强弩之末?” 站在人群中最后面的周世豪,愤怒且恐惧的咆哮着。 可事已至此,没人再愿意主动上去找陆天明厮杀。 “你们不会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吧?”周世豪吼道。 陆天明轻轻甩手,活动疲惫的关节。 “他说的对,你们,一个也出不去。” 可是人群,仍然没有动静。 除了剧烈的呼吸声,就是牙齿打颤时的撞击声。 能晚死,谁不愿意最后死。 七十多个活生生的人,果真被陆天明当鸡一样杀。 随时都会死亡的压力,让他们根本就迈不动腿。 “东子,你上,杀了他,我赏白银千两。” 周世豪冲人群中最魁梧的一个汉子说道。 张平下来,就属此人最强。 只可惜胆识不够,硬是苟到现在还没跟陆天明正式交锋。 毕竟稍微有点自信或者运气不好的,此刻都躺在地上。 但钱这种东西,最能让人舍生忘死。 一千两白银,那可是三十年的俸禄。 东子拨开人群,缓缓走了出来。 “脚步虚浮,你在怕。”陆天明忽地开口。 东子闻言,硕大的身子颤了颤。 可他仍旧没有停步。 “秀才,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七天前我绝对不去劫那劳什子的账本,只可惜时间不能倒退,跟你提一嘴,闵昌半个月后要去郡里,如果你能活着出去,趁早动手。” 陆天明点头:“谢谢,给你留全尸。” 后边周世豪气急败坏道:“东子,你吃错药了,这也敢说?” 东子突然崩溃,大声骂道:“去你吗的周世豪,现在这结果,就是你造成的,留着银子买棺材吧,一百多口棺材,赔死你丫挺的,开酒楼?开尼玛的火葬场吧!” 言罢,东子举刀冲陆天明刺去。 噗呲——! 谁都没想到,平平无奇的一刀,陆天明居然没有躲开。 刀身划破衣衫,插进了陆天明的肩胛骨。 东子诧异地看向陆天明,顿时明白过来,秀才当真累了。 可眼中刚闪起来的火焰,瞬间熄灭。 他刚想拔刀再刺。 咔嚓一声,陆天明生生用肩胛骨将刀身折断。 “走好,不送。” 噗——! 太平瞬间贯穿心脏,魁梧的身躯应声倒地。 这一次,众人总算看清了陆天明出手的动作。 简洁得如同儿戏。 只不过,整个院落中都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用骨头断刀,这是寻常人能干的事? 即便能做到,有几个人能忍。 可那陆天明,除了眉头微锁,整张脸上平静如水。 此刻,他们敢肯定,就算陆天明体力不知倒在地上,依然能杀人! “继续。” 陆天明终是缓了过来。 话音落地,踏步前行,主动冲入人群。 人群中血肉横飞。 尖叫声和痛楚声混杂。 像在给他们自己的葬礼演奏哀乐。 片刻后,陆天明居高临下,盯着坐在地上背靠墙角瑟瑟发抖的周世豪。 周世豪面容扭曲,眼泪吧嗒吧嗒直淌。 他抬头看着陆天明,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陆天明满身是血,有他自己的,但更多的是其他人的。 尺剑上也有血,血液顺着剑身滑落。 周世豪甚至能听到血滴砸地的声音。 十里镇写信的秀才,真的把一百多号人都杀了... “不留遗言吗?”陆天明问道。 “天...天明,这事跟...” 陆天明打断道:“你觉得,刘大宝这媳妇能娶上吗?” “应该...” 话未说完。 锵的一声,陆天明尺剑入鞘。 周世豪喉咙被割开,但伤口拿捏的恰到好处。 没有碰触到脊椎,大动脉微创,气管完全暴露。 这样,会极力拉长死亡时间。 让周世豪更充分的体验死亡一步步逼近的绝望。 “有什么话,下去给阎王说,他应该比我有耐心。” 周世豪喉咙处噗噜噜直响。 “大宝,衣服脏了,改明儿再给我买一件。” 陆天明自言自语,满身杀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人不眨眼的剑神,又变成了那个步履蹒跚的秀才。 他佝偻着疲乏的身子,高一步矮一步转身离去。 第17章 我从死人堆里捡了个活人 大街上,端木斋忙活到现在才从刘家出来。 耗费了不少体力,晚饭也没吃饱。 现在已是深夜。 他打算顺道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遇见通宵经营的铺子。 回去麻烦风二娘的话,铁定要吃大逼兜。 沿街一路走,哪有什么店家。 偶然见两个过路的醉汉,边走边骂。 “娘的,谁特么在烟柳巷放的火,难得婆娘不在,白瞎了大把的好时光。” “可不,老子找谁都想好了,就指着晚上寻点年轻时的激情,草他大爷。” 端木斋上前,拦住醉汉。 “大哥,那烟柳巷,晚上营业不?” 两个醉汉齐齐抬头:“营个蛋蛋,招火灾了,起码小半个月才能恢复。” 闻言,端木斋就更奇怪了。 在他端木城,发生火灾的话,官家的差爷可是满街乱窜的。 今儿怎么不见巡检司的人。 果然是有事真不上。 路过一个酒楼,抬头一望。 “好大的金字招牌,世豪酒楼,哟,原来是土皇帝开的,难怪这么大排场。” 嘀咕一句后,见大门开着,端木斋便进了屋,想看看能不能捞点吃的。 开门待客,总不能在店里打人砸自己招牌吧。 一进门,傻眼了。 别说吃的,人都看不见一个。 “有人吗?”端木斋扯着嗓子喊道。 没人回应,只有风声。 “邪了门了,这么大店,不看着,也不怕遭贼。”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闻后面传来异响。 似乎有什么人碰翻了东西。 “你看,小贼这不就来了?” 揉了揉肚子,饿得慌,端木斋改变想法。 “算了,回去吵到二娘睡觉,铁定被修理,咱也做一回小贼吧。” 端木斋边走边念叨:“兄弟,一会你偷银子,我偷吃的,你可别拿刀砍我哈。” 走过前庭,后面便是一个天井。 右手边厨房,正前方是后院。 响声在后院,去厨房偷吃的互不干扰,合作越快,简直完美。 正喜滋滋幻想着大烧鹅呢。 后院突然嘎吱一声,门开了。 门檐下阴影中,有个黑影斜靠着门框。 “我去,兄弟,够大胆啊,光明正大的偷啊这是。”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端木斋本不想管。 可转头的时候,余光扫到那人,似乎有一条腿落地不踏实,是垫着的。 “不是吧,秀才?” 端木斋往院门方向走了两步,顿时起了一阵风。 空气中立马传来刺鼻的血腥味。 死人的血,活人的血,端木斋都见过。 但味道,从来没这么厚重过。 他神色一凛,急忙冲了过去。 “秀才,你这是怎么了?” 刚到陆天明身边,吧嗒一声,陆天明直接摔坐在地。 端木斋低头去看。 只见陆天明满身是血,只偶尔能从衣服褶皱干燥的地方,看出来是灰色袍子。 急忙伸手去试探,还在喘气,只是晕了而已。 再低头,发现陆天明的血迹洒了一地。 便顺着血迹望向院内。 这一望不要紧,差点没把他魂给吓飞。 一把椅子打翻在不远处。 而椅子的另一边,简直是尸山血海。 残肢断臂,人头满地。 画面跟书上描绘的地狱差不多。 泛着黄光的灯笼随风摇摆,透着阴森刺骨的寒气。 难怪烟柳巷遭了火灾,见不到巡检司的人。 全在这躺着呢。 “草,秀才,这是你干的?” 端木斋吃惊道。 陆天明回应不了,只有微弱的喘息声。 与此同时,外面忽的响起锣鼓声。 是打更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端木斋眉头紧皱,来不及多想。 急忙起身将院门关上。 接着把陆天明往肩上一扛,摸黑溜了。 当当当——! 包子铺响起敲门声,很急。 “你不会翻墙啊?”风二娘很不爽的喊道。 当当当——! 敲门声更大了。 吱嘎。 门未完全打开,风二娘睡眼惺忪闷头埋怨。 “痦子斋,你能不能行行好,放过老娘?明儿一早,我还要...” 话未说完,风二娘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 像铁器生锈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就见端木斋扛了个人。 后者像个偷狗的小贼般,东张西望进门后,快速将大门关上。 “这...这是谁?” 肩上那人身形很熟悉,但是风二娘不敢认。 “秀才!” 端木斋把陆天明放下,拍打胸口喘着大气。 那人脸上有血液干涸后留下的斑块。 盖了大半张脸,要不是端木斋,风二娘压根不敢认。 急忙拿起毛巾把那人脸擦干净,一看,果然是陆天明。 “他这是咋了?”风二娘吃惊道。 “不知道,可能杀了人。” “什么叫可能?” “我在世豪酒楼遇到他,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一百多号人,没见有喘气的,虽然他有很大嫌疑,但本能让我觉得不可能。” “你说什么?”风二娘提高音量,“世豪酒楼,不就是周世豪开的吗?那一百多号人,都是巡检司的?” 端木斋点头:“尸体都穿着巡检司的差服,多半是了。” 风二娘看着躺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陆天明,久久没回过神。 怎么可能是他杀的。 要知道,那些巡卒可不是普通的花架子。 都是正儿八经的兵匪。 “是了,肯定是他动的手。” 端木斋掀开陆天明的衣衫,看见了肩胛骨上留下的半截刀身。 官家制式,显然陆天明跟他们交过手。 “嘶!”端木斋抽了口凉气,“刀片断口参差不齐,贴着骨头,怕不是他直接用肩胛骨掰断的,这得多疼啊...” 闻言,风二娘急忙低头来看。 果然,半掌长的伤口里,有一抹银白格外刺眼。 在道上闯荡十年整,各式各样的伤口都见过。 就是没见过这么奇葩的。 但那画面,脑中稍微一勾勒,便能想象个大概出来。 “先救人。” 两人一阵手忙脚乱,把陆天明扛进了风二娘的房间。 女人住的地方,香味浓郁。 可此刻,浓郁香味中有一抹腥。 端木斋给陆天明行针。 风二娘在一边怔怔出神。 难以想象,一个跛脚的秀才,到底要如何杀掉巡检司那一百多号人。 拿什么杀?拿手? 想到这,风二娘瞅向陆天明腰处。 那里,别着一把戒尺。 她伸手想拿起来检查,却被端木斋拦住。 “给他留点秘密,实在想知道,等他醒来亲自问就好了,把你真心当姐姐的话,不会瞒你。” 风二娘愣了愣,缓缓点头。 端木斋借题发挥:“女人,别太强势,男人疼你叫强势,不疼你,叫作死,他虽然是你弟弟,但可不是亲弟弟,别什么都好奇。” “去你大爷的。”风二娘骂道。 “你看,我白疼了不是?” “赶紧救人,别废话。” 第18章 左手碎骨手,右手太平剑 天快亮的时候,陆天明醒了。 刚醒。 人迷糊。 朦朦胧胧中见旁边有个人影。 伸手就去掐人脖子。 “天明,你干什么...咳咳咳咳!” 风二娘脖子差点被拧断。 一听声音是风二娘,陆天明这才知道自己被救了,急忙收回手。 “风姐,对不起,我以为是府衙的人。” 风二娘委屈啊,守了陆天明半宿,差点没被这小子搞死。 这一刻,她才肯定,陆天明有功夫在身。 而且动作极其迅捷。 难怪能从世豪酒楼走出来。 当初如果真跟陆天明干起来。 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肚子饿不饿?”风二娘问道。 “饿,想吃包子。”陆天明答道。 “吃包子吃包子,天天吃包子,给你吃你不吃,没心情的时候,你又提,你怎么不上天呢?” 风二娘有些生气。 她在担心陆天明。 因为过分担心,所以生气。 “风姐,我说的,是面粉做的包子...”陆天明震惊道。 “扑哧!” 风二娘娇笑出声,“行了,今天下面给你吃,换个口味,你等我。” 等风二娘走后,陆天明伸手去摸腰中戒尺。 太平还在。 太平在,心中不慌。 谁如果现在找上门,他还可以再战! 不多会,风二娘端了面条上来。 鸡汤面,里面有俩腰子,大补。 陆天明顺着墙沿撑起身体。 张嘴就大口嗦起来。 没事人一样,胃口好极了。 “你昨晚干啥去了?”风二娘忽地问道。 “杀人!”陆天明头都没抬。 “一百多个人,全是你杀的?” “嗯,一个没跑。” “于勇也杀了?”风儿娘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虽然和于叔是利益关系,但恩情是实实在在的,我可干不来那种事,昨天我写了封信把他支走了,不然怕杀红眼,分不清人。” 陆天明嗦了口汤,挑眼瞟见风二娘脖子上的手指印,愧疚道:“下次不会了。” 风二娘欣慰一笑:“没事,过两天就好。” 等陆天明把汤都喝完,风二娘这才问道:“你的功夫,是手上的,还是兵器上的?” 陆天明双手成爪,一张一合:“左手碎骨手,平时研磨,右手太平剑,平时写字。” 风二娘眉头挑了挑,看见陆天明的动作,胸口没来由一热。 “太平剑?挺好的名字。” 锵——! 陆天明一拍戒尺,将太平抽出来放在桌上。 “用我爹的剑改的,更快,更锋利,剑法也是,太平剑法,模仿加创造,比我爹的强。” 想起端木斋昨天说的话,风二娘没有打听陆天明他爹的信息。 陆天明能说这么多,已经充分体现了他对她的信任。 风二娘低头去瞅尺剑。 没有上手把玩。 是把好剑。 伪装成戒尺,可杀敌于无形。 剑身上的血槽也是别具匠心。 哪怕刺中对手不拔剑。 血流干也只是时间问题。 高手间相互僵持的时候。 不一定有拔剑再刺的机会。 取巧,有效。 “天明,你之前跟我说的话,还算数不?” “别问,问就是瞧不起我。”陆天明咧嘴笑道。 “呵,出息了,装起来了。” 风二娘翻了个白眼,但随即笑得比吃了蜜都甜。 “你不问问刘大宝的情况?”风二娘忽地问道。 陆天明表情一僵,低下头:“不敢问。” “瞅你那出息,杀人的时候,咋不这么怂?” “那不一样,有的人死不足惜,有的人此生可能再遇不到第二个。” 气氛陷入死寂。 陆天明看着满是血迹的灰袍,眉头不自禁的跳动。 他很紧张。 醒来后表现得如此平静,实际上都是掩饰而已。 “人,活了。”风二娘娇笑出声。 “真...真的?” 陆天明猛地抬起头,眼眸里有一丝雾气。 “我能跟你开这个玩笑啊,没发现端木斋不在吗?” 闻言,陆天明想起昨晚昏迷之前,确实看见了端木大哥。 如果刘大宝真不在了,此刻端木斋应该在自己的床榻边。 “端木大哥,去刘家大院了?”陆天明觉得自己在做梦。 “嗯,本来帮你处理好伤口想先观察观察,但是刘大宝他爹过来找,说是人醒了,天没亮,端木斋又赶了回去。”风二娘解释道。 陆天明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 “放心,我没事,大宝要紧!” 风二娘上下打量陆天明,笑笑没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陆天明有些许尴尬。 片刻后,他呲牙咧嘴,捂着肩胛骨的位置直抽气。 “帅是挺帅的,就是有点费血,刚包好的伤口,崩了吧?” 风二娘一边说,一边扒陆天明的衣服。 陆天明看过来,眼神警惕。 “起都起来了,顺便把衣服换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老娘对排骨,没兴趣。”风二娘瞪眼道。 只是扒干净衣服后,风二娘发现自己错估了形式。 排骨之间,亦有差距。 陆天明的身材,属于是脱衣有肉的类型。 虽然肉不多,但全是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八块腹肌均匀分布,跟摊子上卖的豆腐一样整齐。 “哎,想吃豆腐了。”风二娘叹气道。 陆天明扯过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 “风姐,我伤口疼,想静静。” 风二娘起身走到门边,关门的时候递过来一个玩味的笑容。 “是姐姐小瞧了你,好好养伤。” 是小瞧了,还是瞧小了? 陆天明没敢多想,翻身背对大门。 ...... 镇北,刘家大院。 “你小子,得亏醒了,不然我一世英名得折在这。” 端木斋给刘大宝灌了汤药,继续行针。 刘大宝面色比墙还白,虚弱道:“大夫。” “复姓端木,单名一个斋,叫我毛哥。” “毛哥,天明呢?” 端木斋挑了挑眉:“我让他去我老家拿药了,得过段时间才回十里镇。” “他啥时候去的啊?”刘大宝担心道。 “昨儿一早去的,放心,坐的马车,累不着。” “那就好,大冷天的,要是没个遮风避雨的,肺疾又得加重。” “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端木斋斜眼道。 “毛哥,我这不是好了吗?”刘大宝奇道。 “好什么好,还早呢,得吃半年我给你开的汤药,而且,要搬到暖和的地方去住。” “药...药贵吗?”刘大宝担忧道。 “不贵,二两银子一副,一天吃三副,一个月下来,也就二百不到,半年就是一千二百两,我给你打个折,把零头抹了,算一千两吧。” “一...一千两?” 刘大宝面色铁青。 别说现在驿站还能不能回。 就算能回,一个月才多少俸禄。 一千两,都够买三套宅子了。 “嫌便宜啊?我做生意,良心,别看便宜,从来不在药材上做手脚。” “毛哥,太贵了,我治不起...” “治不起?那没辙。” 端木斋停手,开始拔针。 刘大宝伸手想拦,半道又停手,叹了口气。 端木斋针都快拔完了,仍不见刘大宝的动静。 便笑骂道:“呵,还真是个倔脾气,也难怪这么大伤,能挺过来起死回生。” 说罢,他又开始重新将针插在刘大宝脑袋上。 “毛哥,我真治不起,宅子卖了都治不起。”刘大宝急道。 端木斋把刘大宝伸过来的手拍开:“治不起,就欠着,或者想其他方法还。” “上哪想办法啊...” 针插完,端木斋做思考状。 想了片刻,说道:“这样,你给我当药童如何?” “药童?”刘大宝惊道,“试药那种?” “靠,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个货色啊。”端木斋啐了一口,“药童,就是给我当徒弟,懂不?跟着我去南方,顺便把病给治了,不收你钱。” 如此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刘大宝却没答应。 愣了片刻,开始自己拔针。 “你干什么?”端木斋吼道。 “不治了,治什么。” 针拔完,一翻身,开始打呼噜。 端木斋点了点头,“有个性,我喜欢。” 对着倔强的背影交代了几句,端木斋收拾好准备回包子铺。 他检查过刘大宝的根骨,是个学医的料。 而且为人憨直,收这样的人当徒弟,安心。 只是这家伙有心结。 心结还不在他自己身上,在陆天明那儿。 想要收这个徒弟,得找陆天明帮忙。 第19章 拖刀客北枫 十里镇出了大事。 巡检司,被人一夜灭杀。 如果是寻常事情,镇里的豪绅可以帮忙代办。 但这么大的杀人案,官府的人不来,没人敢破坏现场。 可问题来了,后院死的,都是官府的人。 虽然天寒地冻,但发臭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数量的尸体,不尽快处理,很可能引起瘟疫。 尸体是世豪酒楼的小厮早上过来时发现的。 此刻,小厮脸色惨白坐在酒楼前庭。 他身边围了很多父老乡亲。 除了几个胆子大的屠夫,没人敢越过前庭。 可人的好奇心最是难除。 不少人都够着头往后院的方向探。 只不过早被豪绅们差人拉了围布。 什么都瞧不见。 “二蛋,你倒是说说,人是怎么死的啊?”有人问道。 回想后院比地狱还要恐怖的画面。 小厮牙齿不停打颤。 他先是喝口水缓了缓。 接着心有余悸道:“我怎么敢上去查看,只晃眼看到满地都是脑袋和残肢,石板上全是血,我滴妈,比杀狗那地儿还血腥。” “嘶!” 众人只知道死了人。 可却没想到死状会如此惨烈。 “到底是谁干的,那可是一百多号兵啊。” “是不是最近涌进咱小镇的那些个逃犯?” “怎么可能,就算她们拉帮结伙,也不至于灭了巡检司后,一个人都不折吧?” 大伙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 “我知道是谁干的!”有人忽地冒出来。 “是谁?”众人惊道。 “十里镇剑神!”那人相当自信。 大伙顿时鄙视的看着他。 十里镇剑神。 第一次出现是张平死的时候。 可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还在不在十里镇。 都是臆测。 压根没人见过。 而且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巡检司,过于离谱。 只不过,就像有人说勾栏来了个天下第一美人。 你虽然不信,但绝对会心痒难耐,怎么都想着见上一见。 自此,大伙聊天的主题,基本上都围绕在十里镇剑神这几个字上。 下午时分,县衙的捕快们终于到了。 没来多,就两个。 一老一少,骑府衙最快的马赶来。 老的叫丁震,在县衙干了快三十年。 少的叫罗阳,县衙里今年给丁震安排的徒弟。 师徒俩站在世豪酒楼后院门口,面色苍白。 来之前就听十里镇豪绅派来的人说,巡检司一百多号人被人宰了。 但没成想,凶手手法如此残忍。 这哪是简简单单的杀人,简直就是泄愤。 九成九以上的尸体,都不完整。 “师父,这...怎么查?”罗阳喉咙干涩。 “你当真以为县太爷是派咱来办案的啊?” 丁震揉着眼睛,阳光下的鲜红,看久了眼睛疼。 “不是来办案?那咱们来做什么?” “收尸,这案子,压根就不用办,不然为什么就派咱俩来?” “不用办?”罗阳惊道。 丁震笑了笑,比哭还难看:“自己人干的,办什么?” “自己人?闵昌干的?” 罗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闵昌。 因为他是津岭渡的瓢把子。 跟十里镇巡检司有经济来往。 而且是县衙最强之人。 嚣张跋扈。 可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罗阳顿觉一头两个大。 丁震瞪了徒弟一眼:“来之前你又不是没见闵昌听说十里镇巡检司被灭后的模样,愁眉苦脸,跟死了爹一样。” “难道不是因为心虚?” “草。”丁震直接爆粗,“你小子,得亏跟县太爷的管家沾亲带故,不然能干个鸡毛的捕快。” “师父,您别就知道骂我啊,我这不是在学吗。”罗阳委屈道。 丁震瞥一眼院里的尸体,问道:“知道车马部吗?” “知道。”罗阳点头,“先皇二十年前成立的。” “还不错,懂点历史。” 说着,丁震凑到徒弟耳边,小声继续道:“前天我跟闵昌喝酒,喝醉以后,他给我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八天前,他带着十里镇的周世豪,领着百来号人劫了齐百春的车马。 十里镇驿站加上齐百春从署里带过去的,总共二三十人,基本被杀完了。 就剩个齐百春和一个叫刘大宝的。” “啊?” 罗阳听完,大受震惊。 他知道闵昌平时欺行霸市。 只是没想到,竟然敢截杀朝廷命官。 齐百春可是六品大员。 比他们的顶头上司品级还高。 “师父,您的意思,这次人是车马部杀的,专门报仇?” 丁震欣慰一笑:“还行,不算无药可救。” “车马部的定平署,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县里面没有,郡里面有,郡里面没有,州内有,不要以为车马部都是养马的软柿子,先皇力排众议建立的衙门,自然有它的生存之道。” 罗阳沉默,好半晌才开口:“可师父,这朗朗乾坤,官府之间内斗,跟江湖上的帮派有什么区别?” “朗朗乾坤?”丁震笑了,“皇城都不见得有,咱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更不可能有,不然闵昌这种杀人犯,怎么会骑到师父头上。” 聊没多久,两人开始干正事。 正事就是埋尸。 跟县上的豪绅一合计,让他们先垫付请人抬尸的工钱,回头县衙给补上。 自有胆子大的踊跃报名,拿着残肢断臂,里外飞奔开心得像猴子。 围观的人群中。 有一戴斗笠的男子,看得格外仔细。 他来回在尸体身上打量。 等看到周世豪从酒楼里被抬出来后。 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开。 男子腰中别了一把很长的刀。 刀鞘随着步伐有节奏的敲击地面。 当啷当啷! ...... 二娘包子铺。 “老板娘,跟你打听个人。” 风二娘没抬头,算账是她最头疼的事情。 算了几遍,老出错,正头大呢。 “没空,上其他地方探去。” “当真没空?” 哐啷,来人的长刀撞翻了店内桌子。 风二娘正要发飙,抬头一瞅,顿时瞳孔骤缩。 “拖刀客北枫?” 来人戴着斗笠。 脖子上有一个拳头大的疤痕,像是被长枪所刺。 那把半丈(1米5)长的长刀,光刀柄便是普通短刀的长度。 “不愧是吹雪楼前任楼主,连我这种不入流的人都认识。” 北枫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北将军说笑了,您的名号,知道的人不少。” 不错,北枫,曾经是位将军。 起义军的将军。 只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后。 将军入了江湖。 又因为他走路时刀鞘拖在地上。 所以外号拖刀客。 “呵。”北枫自嘲一笑,“将军?人屠罢了。” 想起起义军的那段过往,风二娘没有搭话。 “不知您要找谁?”等了片刻,风二娘问道。 “十里镇剑神!” 风二娘闻言轻挑眉头。 卖了一天包子,邻里乡亲都在讨论十里镇剑神。 她当然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十里镇,哪有什么剑神?”风二娘面露疑色。 “没有吗?”北枫眉头微皱,“那我换个说法,杀害巡检司一百多条人命的凶手,你知道他在哪吗?” 风二娘摇头:“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查。” “要多久?” “北将军...” 北枫抬手打断:“叫我北枫就好。” “北枫,吹雪楼虽然是我一手组建,但你也知道我早就离开,我现在就是一卖包子的妇人,你不要为难我,再说,这是官府该做的事情。” 当啷——! 北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时发出金石之声。 “我现在为车马部做事,你也可以把我看做官府的人。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让你帮忙打听打听,他为什么要抢我的活。” 说完,北枫转身便走。 风二娘喊道:“北枫,太多了。” 北枫摆手:“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他的。” 第20章 不该问的,不问 风二娘关好铺面大门。 陆天明从后屋钻了进来。 “你怎么下地走路?”风二娘埋怨道。 “躺在床上闷得慌,透透气。” 陆天明看着桌上的钱袋,问道:“风姐,刚才那人来找麻烦?” 风二娘摇头:“不是找麻烦,他找十里镇剑神。” “十里镇剑神?” “就是你。” 陆天明指着自己身上的绷带。 “这剑神有点惨啊。” 风二娘笑笑,把桌上的钱袋扔了过来。 陆天明接过打开一看。 一水的金锭。 十两规格,怕是有四五十条。 “这钱,给你的。”风二娘打趣道。 “嗯?”陆天明不理解。 “那人叫北枫,帮车马部做事,说你抢了他的活计,估摸着是他这次做事的酬劳。” “北枫?五年前起义军的大将军,好像就叫北枫?” “就是他,北将军。” 闻言,陆天明顿觉手上的黄金烫手。 五年前,大楚南部发生起义。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但北枫的名头,响彻天下。 起义军第一悍将,英勇善战,杀敌无数。 没想到,起义被镇压后。 他非但没被杀,还被招了安。 “过两天,等风头缓一缓,我去见他一面。” 陆天明把黄金放回柜台上。 风二娘本要劝。 但立马想起眼前瘦弱的书生,昨天夜里只身砍了一百多号人。 “行,我给你安排,这钱,你不要?” “没那个福气。” 风二娘笑笑,把钱袋放进柜台。 “你不问问,他为什么找我?” “有什么好问的,谁还没点秘密。” 风二娘眼神一亮,越看陆天明,越像豆腐。 ...... 丁震和罗阳师徒二人,一直忙活到晚上才把尸体处理完。 怕发生瘟疫,先烧再埋。 那场面,罗阳一辈子都不会忘。 滋滋冒油,漫天黑烟。 烧完后一大推黑炭,也分不清谁是谁。 只知道用铲子往坑里面推。 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不同情这些巡卒,只是有些物伤其类的担忧而已。 两人在顺风客栈点了两碗面条。 半天没动筷子。 哪有胃口吃,没把早上吃的吐出来,都算他们坚挺。 “师父,真不查啊?”罗阳苦着脸。 “拿什么查,拿你我的命查?等于勇回来,问几个问题,做做记录,赶紧溜。”丁震瞪眼道。 罗阳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他师父处理命案的方式,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有那么点草率。 官府之间的内斗,更是让他开了眼。 你杀我,我杀你,和儿戏一样。 “师父,这事既然是闵昌带的头,他不会也被杀吧?”罗阳担心道。 “他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 丁震眼睛一横,显然对闵昌不满意。 “我寻思,有没有可能牵连到我们。” “那不至于,冤有头债有主,你我算个啥,能入车马部法眼。” 聊了不一会,罗阳忽然看见门口有辆手推车。 小车二层摆的东西还特别奇怪:笔墨纸砚。 “掌柜的,您门口这小车是做什么的啊?”罗阳好奇道。 潘宏财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师徒二人说话。 突然被叫到,急忙摆出一副迷茫的表情。 “差爷,你说什么?” 罗阳指着外面:“车。” “哦,这是秀才陆天明吃饭的家伙器。”潘宏财答道。 “陆天明?这名字,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罗阳奇道。 丁震撇了撇嘴:“张平那案子,就是他报的官。” “哦,对对对,还是师父记性好。”罗阳恍然大悟。 可不一会他猛地一拍桌子:“诶,不对,这人巡检司递上来的卷宗有详细记录,他是刘大宝的儿时玩伴,刘大宝被闵昌带人伤了,没准...” 话没说完,当的一声,他师父一筷子狠狠敲在他脑门上。 “现在聪明了?那你咋没记住陆天明瘸了腿,还有严重的肺疾?这么能联想,做什么捕快,去写带颜色的章回体,不比领干俸禄强?猪脑子!”丁震恨铁不成钢骂道。 罗阳揉着脑袋,半晌没吱声。 他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瘸子加肺痨,这要是能杀一百个人,他直接茅厕舀屎吃。 在顺风客栈住了一宿后。 师徒二人去了巡检司的府衙。 新补充的巡卒估计还得有小半个月才能到。 府衙里冷冷清清,就案桌后坐着个光杆大将于勇。 于勇是昨天回来的。 前天到家,发现爹娘快活着呢,啥问题没有。 他便觉事情蹊跷,眼皮子一直跳。 昨天火急火燎赶回来。 果然,出了大事。 巡检司在册人员一百一十三人。 一天不见,就剩他自己了。 “于副检,你前天为什么突然回老家?” 丁震喝着小茶,问得很随意。 罗阳坐在一旁拿着笔,表情认真。 “前天一早,我收到一封信,说家里老人病危,所以我就回了老家。” “你知道,那信是谁写的吗?” “不清楚,没有署名。” “那信呢,还在吗?” “当时心里急,没想那么多,扔了。” “家里父母身体如何?” “就是伤风感冒,年纪大了,小病也是大病,我去的及时,没什么大碍。” 闻言,丁震点了点头:“这倒是。” 丁震压根就没有怀疑过于勇。 后者跟周世豪平时也没过节,不可能是他。 再说,他也没那个能力。 而且他们此次来,无非是走个过场好交差罢了。 没必要太认真。 可一不留神,他旁边的罗阳却问道:“于大人,您还记得字迹什么样吗,可不可以回忆一下,稍作模仿?” 这要不是在正式场合,丁震直接一巴掌呼过去了。 于勇闻言,为难的摇了摇头:“字迹周正,力透纸背,一看就是从小浸淫在诗书中的大户子弟,不是我能效仿的,恐怕整个十里镇,都没有人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 丁震瞪了罗阳一眼,小声道:“还信不过你师父?说了是自己人做的。” 罗阳低头记录,不敢看他师父。 问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师徒二人打道回府。 决定回客栈再待几天再回去。 今天回,太早,怕县太爷说他们混日子。 等他们走后,于勇从怀里摸出那张纸条。 他盯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出神。 “怎么越看越像呢,没可能啊,一百多口人呢...” 心中有庆幸,也有性命被人摆弄的担忧。 想了片刻,他揭开桌上取暖手炉的盖子,将纸条扔了进去。 第21章 齐百春只身退敌 十里镇西边不远处,有一条河。 这条河,名曰蕊仙河。 取自诗句:十里春风,二分明月,蕊仙飞下琼楼。 传说曾有花仙临凡,在此沐日浴月。 小时候,刘大宝经常拽着陆天明在河里找仙女。 仙女没见着,妇人倒是挺多。 刘大宝非指着她们说,都是仙女。 陆天明说哪是什么仙女,明明都是街坊邻居。 然后,两人便盯着仔细鉴别。 天气好的时候,能在河里泡一天。 再次回到这条河边,陆天明有些许感慨。 陪他泡澡的人,现在还躺床上。 醒是醒了,就是不听劝,药不吃,针不扎。 说什么要是离开十里镇,还不如死了算了。 没辙,忙完这边,还得亲自去劝。 此刻,河边坐着个带斗笠的汉子。 汉子在钓鱼。 用他的长刀。 刀尖处有一豁口。 鱼线正好卡在里面。 “你来了?”北枫没有回头,注意力都在鱼漂上。 陆天明在不远处坐下。 “你约的地方,够特别。” 陆天明捂嘴轻咳。 河边,风大。 “习惯了,热闹的地方不好说话。” “是不好抛尸吧?” 汉子回头,见到陆天明的第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年轻,比那年他带兵打仗时还要年轻。 “我做事比较讲规矩,管杀管埋,不像你,杀了不管,等着人来查,找的地方合适,能省不少事。” 陆天明同样在打量北枫。 脖子上的伤疤异常骇人。 眼神凛冽得像大楚长城外的西北狼。 果然,杀过太多人,眼神就会变成冬天房檐上的冰凌,锋利、寒冷。 “一百多号人,怎么埋?”陆天明平静道。 “埋不了,可以烧。” 鱼漂下坠,北枫起竿。 运气不好,鱼线断了。 长刀归鞘,北枫起身问道:“要不要换个地方?” 陆天明摇头:“无妨,老毛病,好不了也死不去,能忍。” 北枫重新坐回原位。 沉吟片刻,说道:“正式介绍一下,车马部江州总司马夫,北枫。” 没有具体头衔,想来是编外人员。 “十里镇秀才,陆天明。”陆天明回敬道。 “不是剑神?” “不敢当。” “齐大人说你是人中龙凤。” “谬赞了。” 北枫用那双如鹰般的眼睛锁着陆天明。 “我猜猜,巡检司被灭的理由,刘大宝,对吧?” 陆天明点头,平静如水。 “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呵。”北枫嘴角扯动,“当年,我跟你一样傲气,但是杀完人,我会害怕,害怕他们到梦里来找我索命。” “再杀一遍就是了,人还能怕鬼?”陆天明理所当然道。 北枫愣住。 自己怎么就没想过这样的方法。 想起那些年梦中惊醒,北枫顿觉自己配不得将军二字。 活人,还能被死人吓着? “本来,灭巡检司这活,是我来干的。” “听风姐说过。” “但你做了,不合规矩。” “所以呢?”陆天明侧目,眼神冰冷比之北枫不遑多让。 “所以我来跟你讲道理。” “用刀?” “你这么凶做什么?你帮我把事做了,我还能灭口不成?” 北枫有些诧异。 不远处坐着的这小子,气场竟然不比自己弱。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如此老成的同时,又全身是刺。 沉默片刻,等气氛稍微缓解。 北枫又道:“兵部动车马部的人,所以我来了,刘大宝的仇,即便你不报,我也会帮你报。” “你的意思是?” “闵昌,你别插手。” “你如果顺道来的时候就把他杀了,何至于现在跟我商量。” 北枫摇头:“不好杀。” “太强?”陆天明疑道。 “不是。” “县衙?” “不错,县衙跟巡检司不太一样,各部都有人,牵扯的势力太多,车马部的仇要报,但地点得选好。” “那就是不杀咯?” “不至于,等机会。” “等到什么时候?” “等他去郡上任职时。” 陆天明看向冒着寒气的河面。 眼神忽明忽暗。 他在思考。 思考要不要让闵昌多活几天。 片刻后,他有了答案。 “不能等。” “为什么?”北枫蹙眉。 “刘大宝等不起,不日他将南下养伤,他走之前,闵昌必须死。” “我要讲规矩。”北枫为难道。 “我不用讲!” 寒风吹过。 北枫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南阳司出来时。 上头千叮咛万嘱咐。 闵昌,不能死在定平县。 要动手,只能在路上。 这么做,是要给对方一个台阶。 北枫自认为自己是讲规矩的人里面最野的一个。 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比自己还野的。 “在县城动闵昌,车马部也保不了你。”北枫幽幽道。 陆天明仍旧看着河面。 “车马部,连齐百春都保不住,还保得住什么?我做与不做,影响一个捕快,当道截杀六品大员?” 北枫沉默。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齐百春在场。 那三十来号车马部的小吏。 死了也就死了。 就如同现在的周世豪。 区区九品,杀了也就杀了。 不是因为车马部有多厉害。 仅仅是因为对方做得太过分。 过分到连账本的主人都找不到借口。 “秀才。” “嗯?” “你信得过我吗?” “信不过。” “......” 北枫噎住。 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想了想,他继续道:“齐百春之于我,就像刘大宝之于你。” 陆天明冰冷的脸上出现一丝柔和。 他愿意听。 北枫继续道:“五年前的起义军,不是朝廷镇压的,是我亲手解散的。” 闻言,陆天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起义军,竟然是统领之一的北枫解散的? “那年我跟随朋友起兵造反,一路攻城掠地,三个月不到,大楚整个南部几近失守。 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当时我二十一岁,所有少年有成的词汇,你都可以在我身上找到。 然而,就在我和朋友幻想亲手书写新历史时,齐百春来了,只身一人进了我的大帐。 他说要么杀了他,要么跟他去喝酒,我用枪刺他,他没躲,硬挺了我一枪。” 北枫指着自己右手大臂:“一枪贯穿,连骨头带肉,他本来用的硬剑,自那之后,便只能用杀伤力极小的软剑,因为轻,拿得动。 然后,我就跟他喝酒去了,喝酒的地方是他选的,在我们攻陷的边缘地带的一座县城,他说是他的家乡。 期间,他没给我讲什么大道理,喝酒聊家常,像朋友一样。 聊到尽兴时,有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进来。 不是来乞讨,直接进了后厨,接着,男人自己走了,留下了小女孩。 我大言不惭,指着男人的背影,说以后拿下整个江山,绝对让人人都吃饱饭。 就在这时,后厨传来小女孩凄厉的惨叫。 我冲进去,人已经没了,同时,我见到了真正的地狱。 原来,齐百春请我喝酒的这间铺子,是......” 说到这,曾经在战场叱咤风云的北枫,眼中出现浓浓的愧疚。 “齐百春放下酒杯,眼里淌出血泪,指着我骂。 你觉得你做的事情,能为百姓立命,能开万事太平? 你为一己私欲,杀人掠地,自以为是天下的救星。 可是你看看,在你们来之前,那男人虽然贫穷,但何至于卖女求生? 现在,树皮都啃完了,大楚南部,这样的铺子数不胜数。 你,不是将军,你是吃人的饿鬼,是人屠!” 北枫声音颤抖,将这些话说完后,气氛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陆天明只觉嘴巴干涩,那样的画面,只在书上见过,哪里知道是真的。 十里镇最穷的人家户,不说顿顿有肉,最起码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比如他自己,孤苦一人,不也熬过来了。 “呼。”陆天明长吁一口气,“齐大人,还好吗?” 北枫终是缓了过来:“被削了一条胳膊,可能再也不能提剑了。” 他盯着陆天明双眼,认真道:“秀才,闵昌,必死!” “嗯。”陆天明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一言为定!” 第22章 他救他徒弟,关我什么事 道别的时候,陆天明把那袋金条还给了北枫。 他杀人,是为了刘大宝,不是为钱。 接了钱,心就不诚了。 来到刘家大院,叩响房门。 开门的是端木斋。 “可算来了,你那兄弟不配合,想想办法。” 陆天明点头,往里屋走。 自那夜灭了巡检司,陆天明还未跟刘大宝见过面。 一来是他自己需要养伤。 二来为了避风头。 除了左边肩胛骨那一刀。 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 基础练气术虽然对肺疾的效果甚微。 但提高了陆天明的自愈能力。 再配合端木斋给的药。 如今除了骨头处的伤还需要些时间,皮外伤基本无碍。 来到床榻边,刘能不在。 刘大宝听出了陆天明的脚步声。 立马翻身看过来。 “天明,你回来了!” 刘大宝眼睛放光,盯着陆天明瞅。 陆天明笑道:“精气神不错,这不赶紧好起来,请我喝酒?” 刘大宝面色一沉:“好不了,完全治好需要一千两银子。” “端木大哥不是缺银子的人,我听他说可以收你为徒,免费帮你治。” “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做他徒弟得去南边,我走了,我爹谁照顾?祖屋谁打理?”刘大宝急道。 陆天明气笑了:“你是走了,不是死了,何况我还在?” 刘大宝眨巴着眼,没回话。 沉默片刻,陆天明忽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没了你,我不能上房揭瓦?” 刘大宝看了眼陆天明瘸的右腿:“我可没这么说。” 陆天明恨不得把戒尺抽出来,像小时候教刘大宝写字那样,狠狠打他手心。 锵——! 陆天明当真把戒尺取下。 顺便把太平抽出。 刘大宝不明所以。 疑惑盯着明晃晃的剑身。 “天明,啥意思啊?” 陆天明将太平递给刘大宝。 “你闻闻。” 刘大宝接过嗅了嗅,上面有血腥味。 “怎么,背着我偷偷杀鸡吃了?” “我去。” 陆天明极少骂脏话。 但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什么时候,见我用太平杀鸡了?” 刘大宝想了想。 确实,别说杀鸡,就是剑身,都极少见陆天明拔出来过。 陆天明沉吟片刻,开口道:“张平,我杀的,吴义,也是我杀的,周世豪跟他那一百多个狗腿子,还是我杀的。” 刘大宝闻言。 抓着太平的手一抖。 差点没把尺剑摔地上。 “你...你骗我的吧?”刘大宝不敢信。 唰——! 他只觉眼睛眨了一下,尺剑便到了陆天明手里。 还顺道把他家用了几十年的八仙桌给劈成了两半。 “别以为你不在了,我就不能照顾自己,刘叔和祖屋交给我,你明天跟端木大哥南下,没得商量。” 陆天明说得很认真。 语气少有的不容置疑。 刘大宝看着陆天明手里的太平怔怔出神。 打死他都想不到,小时候跟自己在河里偷看仙女洗澡的陆天明,这么厉害。 回过神后,刘大宝疑道:“你真是十里镇剑神?” “什么剑神不剑神,秀才!”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刘大宝先是一喜,笑得鱼尾纹乱颤。 但随后便脸色一变,怒道:“好你个陆秀才,咱俩光屁股在一起玩了十五年,你现在给我说你会武功? 当初张平揍咱俩,我心疼你,帮你挡,你早不动手,搞得我现在屁股上全是他的脚印。” 陆天明撇嘴:“当时是真打不过,你比我强壮,你不挡,谁挡?” “你别(biè)说话。” 刘大宝打断道,“妄我天天担心你会被日晒雨淋,合着半天,我从房顶上摔下来屁股开花,你小子躲在后面偷笑是吧? 那年春暖花开,你说想骑马了,我从我爹那偷了匹马过来,你骑得欢,等我爹找来,你啪一下摔地上,害我被我爹当沙包锤,也是装的,对吧?” 陆天明忍着笑意又点了点头。 “你看看,还想笑,陆天明,你这人蔫坏。你说说,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刘大宝气得脸上肉直颤。 “其实,我也蛮喜欢杨大小姐的。” 见刘大宝一副要吐血的光景,陆天明补充道:“不过我对杨二小姐没兴趣,我的喜好,你清楚。” 刘大宝哪能不知道? 当初,他们自己搞了个烟雨榜。 上面都是十里镇有姿色的女人。 杨大小姐当之无愧的排第一。 其他的,两兄弟分歧颇大。 刘大宝看脸,陆天明主要看心胸。 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刘大宝板着脸:“没了?” “没了。” “账本的事,你是只字不提啊!” 陆天明眼睛一亮:“变聪明了。” “你都承认张平是你杀的了,我又不是猪脑袋。”刘大宝斜眼道。 “我动手,可不是看不起你,那东西,不是你能搞到手的。” “我知道,自己多少斤两我清楚,我就是觉得,何海不该死。” “他拿匕首刺我。” “当我没说,应该在他坟头踩两脚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刘大宝忽然道:“明天我跟端木大哥南下。” 陆天明嘴角上扬:“想通了?” “可不是嘛,我在这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去学医,起码不会花冤枉钱。” “合着知道自己乱花钱啊?” “我这不是怕你哪天咳死了,每年还得抽时间给你上香烧纸,急出来的吗。” 陆天明笑起来,眼睛跟月牙一样。 门口突然探进来个脑袋,颇为奇怪的打量屋内二人。 “我方才在外面,以为你们吵架呢?” 刘大宝咧嘴一笑:“端木大哥,我和天明打小就这样,让你见笑了。” 陆天明拿戒尺敲了刘大宝一下:“你不能叫端木大哥,你得叫师父。” 刘大宝面色忽地一黑:“靠,我这是降辈分了?” 端木斋摸着痦子上的毛,喜笑颜开。 ...... 第二天,小镇东边的官道上。 端木斋和刘大宝整装待发。 陆天明和风二娘来送人。 刘大宝他爹没敢来,怕哭。 刘大宝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被周世豪劫道那次。 此刻,他心中有紧张,有不舍,也有对远方的憧憬和期待。 “天明,我爹就拜托你了。” “嗯,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别丢咱梨花巷的脸面。” “放心,端木大哥说我是医道一途的天纵之才,我相信他不会看错。” “人家就是客套话,你听听就好了,人最宝贵的天赋,是努力。” “瞅瞅,又要开始讲道理。” 陆天明笑笑,没说话。 “和杨二小姐的婚约昨晚上我退了,身体能不能好两说,我不能耽搁人家,对吧?”刘大宝神色有些许黯淡。 陆天明点头。 婚姻这事,从来不是两个人互有心意就能解决的。 半年,不长,可杨二小姐愿意,杨员外不见得愿意。 道过别后,刘大宝翻身上了马车。 端木斋不知道跟谁赌气,话也不说,僵硬的挥手过后,黑着脸钻进马车。 送走二人回来的路上,陆天明奇道:“风姐,端木大哥跟你怄气?” “当时为了让他过来救人,我在信上说答应嫁给他。” “啊?”陆天明一惊,“那你这不是食言了?” “我觉得没有太大问题。”风二娘笑道,“他救他徒弟,关我什么事?” 陆天明瞅一眼大冬天穿得跟夏天一眼清凉的风二娘。 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老肩巨滑”。 第23章 我去县里买药 丁震和罗阳师徒二人策马扬鞭穿过十里镇人群最密集的街道。 出了小镇,丁震倏然将速度放缓。 罗阳还在一股脑儿的冲。 丁震懒得搭理,往马背上一靠。 边晒太阳边赏景。 罗阳闷着头冲了十来丈。 忽然发现旁边没有动静。 一回头,师父在后面远远吊着呢。 他急忙勒马在路边等。 等丁震慢悠悠过来后,罗阳奇道:“师父,您刚在镇上骑得比风儿快,怎么这会不着急了?” 丁震坐起来,懒洋洋道:“罗阳,学东西呢,不能等师父说,你才学,你得学会用眼睛看。” 罗阳傻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人多的地方,咱们代表的是县衙,在老百姓面前,你得摆出正儿八经的态度,让他们觉得官府的人在好好做事。 但是没人了,你就要考虑自己,我问你,你一个月,拿多少俸禄?” 罗阳想都没想答道:“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能买什么?” “几十斤肉吧。” “买了肉呢?” “买了肉就没了。” 罗阳没搞懂俸禄和赶路有什么联系。 丁震老神在在道:“所以呢,你要对得起自己拿的俸禄,这么着急回去,县太爷能多给你几个子?看看风景,咪咪觉,不比你早回去在他面前溜须拍马强?” “可是卷宗在咱们手上啊。”罗阳急道。 “卷宗是你我写的,能不能断案,你心里没数?何况我说多少遍,这案子,天王老子来了都办不了。” 丁震有些生气,一根筋的徒弟,教着属实费劲。 干脆又躺倒在马背上,闭目养神。 罗阳不赞同师父的说法。 他觉得年轻人,就应该充满干劲。 混日子,那是二三十年后该干的事情。 可是又不敢忤逆师父。 也只能放缓速度,如坐针毡在马背上动来动去。 就这么熬到傍晚时分。 离县城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时。 忽地在道上看见一个人。 夕阳下,那人背着包袱。 一瘸一拐看着好不孤单。 “十里镇秀才?”罗阳疑道。 再顾不得睡眼惺忪的师父,纵马跑了过去。 “陆天明?”罗阳试探道。 陆天明转过头,见是个不认识的捕快。 “差爷,您认识我?” “果真是你。”罗阳笑道,“看过张平案子的卷宗,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就是跟画像有些区别,真人还要俊些。” 陆天明笑笑,走到路边,准备等骑马的差爷先走。 哪知罗阳也停下来。 “秀才,你要去县里?” “嗯,大夫给我开了治肺疾的药,镇上卖得太贵,所以打算去县里买。”陆天明认真道。 罗阳上下打量陆天明。 见后者一身风尘,鞋子上全是泥。 于是奇道:“你不会是从十里镇徒步走过来的吧?” 陆天明道:“不是,乡亲去隔壁镇,搭得过路车,不过确实走了不短的一段路。” 罗阳一拍马鞍。 “上来吧,我送你。” 陆天明羞涩一笑:“那多不好意思。” 说归说,手脚倒是利索。 直接就拽住马鞍跨了上去。 罗阳摇头笑道:“我还说给你搭把手,看来是我想多了。” “瘸了十五年,这么点事都做不了,活不了这么长的。” 罗阳在前,陆天明在后。 两个不熟识的男人同骑一匹马。 多少有些尴尬。 陆天明尽量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差爷,您贵姓?” “免贵姓罗,我跟你差不多大,直接叫我罗阳就好。” “罗阳?好名字。” “你拍马屁的水平不行,我这名字哪有你的好,天地光明,这是希望天下太平啊。” “我爹一个美好的梦想而已,天下,哪里会太平。” 罗阳回过头,看着因徒步赶路而有些憔悴的同龄人。 “会好起来的,人活着要有希望。” 陆天明没回话。 曾经,他的想法也跟罗阳一样。 只不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 有争端,就不太平要死人。 赶到县城的时候,天已黑透。 陆天明执意下马,说是县里有刘大宝的朋友帮忙照应,不劳烦罗阳送。 道了谢后,陆天明不久便消失在黑暗中。 罗阳叹了口气:“苦命人啊,这案子查什么查,该他们死。” “哟,想通了?”丁震调侃道。 罗阳点头:“陆天明给我说,周世豪他们是天收的,不然对十里镇的驿卒不公平,这次就算是人做的,也是老天授意。” 丁震笑了笑:“可不就是天授意吗,天子的天。” 罗阳一惊:“师父,您说什么?” “我说天冷了,赶紧回家睡觉,呆子。” ....... 县城西边是坊,住着老百姓。 东边是市,都是生意人。 虽已是夜晚,但不宵禁。 仍有不少店面开着。 陆天明他爹以前带他来看过病。 大致记得东边的布局。 他找到一条朱家大街。 里面有酒楼,客栈等等。 定平县的县太爷姓朱。 这条街,他家经营了上百年。 光是收租都富得流油。 正儿八经的地主老爷。 走到鸿来客栈门口,陆天明轻敲门扇。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店小二醒来。 见门口站着个穿长衫的书生,便笑问道:“客观,您打尖还是住店?” 陆天明道:“伙计,有个朋友给我订了房间,劳烦你带带路。” 店小二道:“您就是陆先生吧?” “当不得先生,就一代人写信的穷秀才。”陆天明谦虚道。 店小二起身领着陆天明:“诶,先生说笑了,您要是都算穷,那我就是路边的叫花子了。” 上了三楼,陆天明才知道小二为什么说自己是有钱人。 天字丁号房,一晚上二两银子... 小厮打来热水,陆天明洗漱,把粘了泥巴的衣服和鞋都换掉。 隔壁传来女人的娇笑。 房间是好房间,可惜就是隔音不太好。 休息片刻,等那莺莺燕燕的声音消失后,陆天明起身来到隔壁。 当当!当当当! 两短三长。 “进!” 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陆天明推开门。 就见北枫搂着个妖艳女子坐在床边。 床前放着小几。 上面有酒和点心。 “天明,你先坐着休息会,我跟姑娘唠唠。”北枫的眼睛都快掉沟里了。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不用,我就是过来给你报一声平安,顺便给点建议。” 北枫红光满面转头问道:“什么建议?” 陆天明都没好意思看那女人:“能不能让这位姑娘小声些,这房子隔音不好。” 北枫一阵浪笑:“好说,我下手轻点就是了。” 浓妆艳抹的女子顿时媚笑连连。 陆天明蹙了蹙眉,打算离开。 哪知北枫叫住他:“天明,别走,我早就完事了。” 女人嗔怪道:“官人不要奴家了吗?” 北枫轻拍女人后背:“乖,你先回去,明儿我再找你。” 那女子果真起身披好外套走了。 陆天明盯着女人的背影直咋舌。 “天明,怎么了,觉得我龌龊?” 女人走后,北枫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表情冷峻,再看不见一点潮红。 从浪荡子,变成了浪子。 陆天明摇头:“不是,就是觉得你这眼光比刘大宝还不如,长得一般,瘦得跟竹竿一样,就这也下得去手,不怕硌得慌?” 北枫笑道:“原来是合计这个啊,客栈掌柜代劳找来的,要不,我带你去隔壁好好瞅瞅,捞一个回来暖暖被窝?” 陆天明双手一摊:“没钱。” “嘿,跟着我,还能让你掏钱不成?” 两人闲聊片刻,陆天明忽地问道:“离闵昌升迁还有几天,他有没有异动?” 北枫推开窗门。 入眼便是一片大红色。 隔壁勾栏的灯笼,红得晃眼。 “闵昌新开的,听刚才那女的说,明天他要在这招待几个朋友。” “招待朋友?”陆天明疑道,“当真不怕死,还有心情玩乐?” “估摸着是以前道上的朋友。” 陆天明当下明了,不是玩乐,是请保镖。 第24章 我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呢 翌日。 陆天明去了县城的药铺。 买药是真事,没有骗罗阳。 端木斋走的时候给他开了方子。 陈皮、杏仁、枇杷叶、乌梅等。 都是很便宜的药材。 不过有一样叫五味子的,大楚西边产量少,质量差。 加上十里镇郎中那存量很少。 所以价格虚高。 反正也要来找闵昌要账,陆天明干脆来县城买。 买好药,陆天明回到客栈。 管小厮要了罐子和火炉,自己在客房里熬起了药。 不一会,隔壁哐啷哐啷直响。 陆天明不想听。 可隔音实在差的离谱。 硬是给他一种身临其境在边上瞅着的感觉。 哐哐哐——! 陆天明对着墙壁就是几拳砸去。 刺耳的声音立马消失。 可刚回到火炉边,又响起了战场的嘶鸣。 “好歹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怎么就好这口呢。” 陆天明摇头叹道。 实在是顶不住,干脆盘腿打起座来。 【技能:基础练气术】 【当前等级:一重天】 【当前经验:9959\/】 【肺疾治愈度:5%】 打完坐,陆天明长长舒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这练气术起码能安心宁神。 任那边杀得喊声四起,他自岿然不动。 火炉上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陆天明盛了一碗喝下。 立时就觉得从嗓子眼清爽到脚底板。 “不愧是端木城的神医。” 陆天明不禁感叹道。 再次调出面板,他差点没咳血。 【肺疾治愈度:5.1%】 小声嘟囔几句后,陆天明放平心态。 有起色,是好事,总比倒退强。 起身走到窗户边。 正好能看见隔壁百花楼的后院。 小厮端着盘子在后庭和前庭之间来回穿梭。 人前靓丽的姑娘们。 有的坐着抠脚,搓出泥后放到鼻子底下嗅,然后露出飘飘欲仙的表情。 有的伸了半截手指到鼻孔里,不多会便掏出一大撮鼻屎,可能觉得扔了可惜,搓成球放在两指间把玩。 还有的够头闻自己的腋下,也许是味道过于厚重,皱着眉头涂了些什么东西上去。 等后厨响起一声“开饭”后。 姑娘们也不洗手。 欢声笑语冲过去等着。 陆天明瞥一眼隔壁紧闭的窗户。 不知道北枫搂着的那位,会不会拉完屎的时候,回头看上一眼。 人生百态。 谁比谁优雅? 谁又比谁高贵。 只可惜,那些死于闵昌刀下的亡魂。 连这样寻常的画面都见不到了。 戌时(晚八点左右),百花楼灯火辉煌。 陆天明揣着北枫给的一百两银子,走了进去。 “这位俊生,里面请。” 门口的老鸨拽着陆天明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一样。 县城就是不一样。 比起十里镇的烟柳巷,百花楼待客之道才叫专业。 别人的钱,花起来就是舒坦。 陆天明要了壶平时只敢看的碧螺春,坐在二楼角落里。 他今天不是来杀人的。 他只是来看看,闵阎罗,到底长什么样。 北枫和齐百春的故事。 改变了陆天明的想法。 齐百春让刘大宝陷入险境,他很生气。 但是齐百春只身劝退北枫,他很钦佩。 所以,面子不是给车马部。 而是给齐百春。 这账,还得缓几天再要 。 “俊生,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百花楼营业不久,但回头客已经不少。 不过,要把生意做大,老鸨的待客之道可是一门学问。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 陆天明点头:“第一次。” “哎哟,奴家今儿真是幸运,我说怎么今早起床莫名其妙就心情大好,原来是有贵客要来。” 老鸨不到四十。 虽然平平无奇没啥风韵。 但人家嘴上功夫厉害。 陆天明有些不适应老鸨的马屁。 喝着茶水掩饰尴尬。 “俊生,一个人坐着多没劲?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姑娘?” 老鸨阅人无数。 一眼就瞧出来,眼前跛脚的书生是个雏儿。 陆天明抬头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来这里,不就是图个逍遥快活。这样,当姐姐的给你推荐一个,今天刚来的,嫩得能掐出水。”老鸨笑道。 陆天明沉吟片刻,点头道:“好!” 不多会,老鸨领了个模样姣好的大姑娘过来。 估摸着比陆天明小那么一两岁。 看人的时候眼神躲闪。 那担惊受怕的小模样。 还真就让人我见犹怜。 陆天明摸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多退少补。” 老鸨佯装生气埋怨道:“俊生,规矩都是先看赏,再给钱。” 话是这么说,收银子的手,比谁都利索。 老鸨走后,姑娘战战兢兢坐在陆天明身侧,一句话没说。 陆天明瞥了她一眼。 还好不是白天后院里那群。 眼不见心不烦,最起码目前来看是舒服的。 长相属于杨二小姐那一款。 气质不是穷苦人家。 皮肤确实白得能滴出水。 只不过也不像大户。 估摸着家里面曾经是经商的。 陆天明抬手准备给姑娘倒茶,缓解气氛。 哪知姑娘吓得赶紧把茶壶接过,反而给陆天明满上。 “你也喝。”陆天明平静道。 “好...好的,公子。” 姑娘倒茶的时候,露出如藕般的手臂。 只是上面有淤青。 “鸨母打人?” “不是母亲打的。” “那就是老板打的?” 听到老板二字,姑娘吓得面色铁青。 “不...不是,我自己摔的。” 陆天明抿了口茶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我们喝茶,聊天,听曲,不干别的,你就当陪朋友。” 姑娘听了陆天明的话。 颇为震惊。 她仔细打量陆天明。 发现虽然瘸了条腿,但真心长得不错。 比九成以上的男人要清爽。 “公子,您叫什么名字?” 姑娘向陆天明靠了靠,生涩挽住后者的胳膊。 “陆天明。” 回答完后,陆天明瞅了眼胳膊上的小手,笑道:“你拿我打样呢?” 那姑娘羞涩一笑,“早晚都得适应。” “你叫什么名字?” “婉儿。”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夏婉儿。” “花名?” “真名。” 两人就这么聊着。 没有苦大仇深。 多是衣食住行。 陆天明问,夏婉儿答。 夏婉儿问,陆天明喝茶。 没有试探对方的身世或者根脚。 气氛柔软得像兄长和妹妹。 不过,有人的到来,破坏了这样的氛围。 喝完半壶茶的时候。 百花楼门口一阵骚动。 一名穿着青衣的捕快,领着一男一女进了大门。 这群人进来的时候,挽住陆天明的那只手,抖得像吹了寒风。 “他就是你们老板?”陆天明淡问道。 夏婉儿点头:“嗯。” 害怕归害怕,陆天明瞧见她眼里有一抹恨意。 不是被人殴打的恨意。 而是家破人亡的那种恨意。 陆天明静静看着风光满面的闵昌。 “我以为,你长着三头六臂呢。” 第25章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处理 喝完茶,陆天明起身走人。 闵昌和那对男女进了包厢。 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获取不了更多的情报。 不如回屋休息。 夏婉儿恋恋不舍,起身要送。 陆天明摸出二两银子递给她。 “没事,不用送,应该够买你一晚上了吧?” 夏婉儿点头,眼里有雾气:“够的,公子。” 陆天明颔首,再不停留。 来到一楼,楼梯口撞见老鸨。 陆天明把老鸨拉到一边。 “鸨母,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 老鸨眉开眼笑。 像陆天明这样大方的客人,可不多见。 十两银子就喝了一壶茶,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出道二十多年,还真就没遇到过几个。 陆天明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老鸨。 “夏婉儿赎身的费用。” 老鸨没接,笑着的脸突然僵住。 “她给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单纯的聊天,你先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取。” 老鸨狐疑的打开袋子,接近百两。 夏婉儿一个刚进来没什么名气的小姑娘,哪里值这么多。 但是有钱不要,那是王八蛋。 老鸨立时面露难色:“够是不够的,但既然公子喜欢她,这个主我做了。” “不喜欢,我只是钱多烧的慌,不过非常感谢你。” 道过谢后,陆天明微笑道:“七天后我会再回来,你家的茶,很好喝。” 老鸨可是人精。 陆天明这话,哪里是茶好喝的意思。 明明就是七天过后,人要是还在这做,你给我走着瞧。 能随手扔百两银子的不是没有。 但无一例外,没一个是好惹的主。 陆天明走后。 老鸨上到二楼。 她将钱袋子放在夏婉儿面前。 “刚才那位公子帮你赎了身。” “啊?” 夏婉儿满脸惊色。 之前聊天中,能感觉出来陆天明对自己没有男女方面的意思。 只是万万没想到。 人生旅途上的过客,会出手相助。 夏婉儿红了眼。 奔出百花楼。 四下观望。 只是再见不到公子的身影。 鸿来客栈,陆天明的房间。 北枫眼神古怪盯着陆天明。 “一百两银子,连手都没摸?” 陆天明捣鼓自己的药壶。 “就喝了壶茶,没有我常喝的那种好喝。” 北枫嘴角抽了抽。 “天明,天底下这么多苦难人,你救得过来吗,在外行走,太善良可不是好事。” 陆天明放下药壶。 平静望着北枫:“你去问问周世豪,我善不善良。” 北枫叹了口气:“那能一样吗?” 陆天明开始给自己盛药。 半晌没说话。 北枫面上倒是还算冷静。 但心里面早就毛躁起来。 陆天明这性子,有时候慢得能憋死人。 不是说不能做善事。 但是善事做成陆天明这样,他害怕这小子以后吃大亏。 就在他思考着该怎么劝的时候。 陆天明缓缓开口:“人这一生很神奇,就比如那位姑娘,如果去的是你,那么她这一辈子,将在虚假的微笑和痛苦的自我怀疑中度过。 但是遇到了我,不说走向光明,但最起码换了个舞台,不用强迫自己喝不该喝的酒,伺候不该伺候的人。 导致她人生轨迹改变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对闵昌的样貌感兴趣,而你又恰巧不差钱。 换个角度看,来的是她,不是另一个被风尘气熏透的女人,所以她得救了。 我就像一棵树站在那里,她运气好,碰巧到树下乘凉,我什么都没有做,是她救了她自己。 再换个角度,钱是你出的,人是老鸨带来的,救人的,是你和老鸨,并不是我。 人做事情,不能太以自我为中心,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我相信你的刀会更快,杀人的时候更利落。” 北枫咋舌,愣了好一会才问道:“换来换去的,能不能长话短说?” 陆天明笑了笑:“明天你再弄得床板嘎吱响,我就搬条椅子坐你床边。” 北枫摇头无奈道:“你跟齐百春一样,说话拐弯抹角的。” “直接说,我怕你脸皮太厚,真就答应让我当那露水夫妻的见证人。” “行,我明天换个房间。” “再好不过。” ...... 陆天明总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北枫换了屋子。 墙壁上的灰不会再莫名其妙掉一地。 每天除了捯饬汤药。 站在窗口瞧百花楼姑娘们抠鼻屎,也是雷打不动的事情。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单纯得觉得快乐而已。 只有在这里的时候,陆天明才感觉到上天的公平。 多少有钱人一掷千金争夺的女人。 实际上跟街头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情意绵绵握着的小手,指不定摸过什么脏东西。 既然大家都脏,那就是公平的。 这天清晨。 北枫从车马部定平署牵来两匹骏马。 北枫的是黑色。 陆天明的是白色。 膘肥体壮,外形比马老弟出彩的多。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救主。 “这马,当真送我?” 出了县城,两人游玩般在路上晃荡着。 “嗯,让你也体验体验马夫的快乐。” 北枫拍了拍胯下良驹。 马儿“咴儿咴儿”欢快叫着,当真通人性。 “它叫什么名字?”陆天明指着自己的白马。 “小白龙。”北枫答道。 “那我岂不成了唐僧?”陆天明笑道。 北枫疑惑望过来:“唐僧是谁?” “一个不近女色的和尚。” “那不正好?”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双腿一夹,骑着小白龙在官道上撒欢。 他早就想拥有一匹自己的马。 这样有空的时候,可以愉快的到处走走看看。 北枫看着一袭白衫的飘逸背影,心情澎湃,急忙纵马跟上。 今天,也是县衙捕头闵昌高升的日子。 去到郡上,就是给知府大人办事了。 虽然捕快和府卫做的事差不多。 但身份天差地别。 闵昌骑着高头大马,马脖子上挂着大红花。 他身边簇拥着十来号人。 穿的不是官服。 都是裤腿上裹了行缠的江湖人士。 “朱大人,谢谢您这么多年的栽培,我闵昌没齿难忘。” 闵昌跨在马上,冲身旁的县太爷抱拳行礼。 朱冠玉,定平县只手遮天的人物。 年过四十,但精气神饱满。 跟他的名字一样,长得一脸正气剑眉星目。 朱冠玉轻拍闵昌肩膀:“到郡里好好干,以后还得指望你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大人说笑了。” 闵昌嘴上谦虚,但表情多少有些张扬。 朱冠玉蹙了蹙眉,寒暄几句后,挥手跟闵昌告别。 等闵昌的人马消失。 朱冠玉下马上了城楼。 箭楼上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师!” 朱冠玉上前恭敬行礼。 “穿着官服,就叫知府大人。”老人双眼浑浊,遥望闵昌离开的方向。 “是,知府大人。” 老人转身看着自己的学生。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处理,你的人,不要麻烦其他人出手。” “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呵,回旋?你以为齐百春,真就只是一个六品的主事?” “学生当然知道齐百春曾立下奇功,但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 “人才?连你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才?” “屠狗辈有屠狗辈的陋习,可他做事,利索。” “呼。”老人呼出一口气,“冠玉,有个词叫身不由己,上面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事情要办,命也要卖,抢回账本是功,当赏,但是对齐百春下死手,从他拔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死人了。” 定平县的土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兔死狗烹的黯淡。 沉吟片刻,他将乌纱取下交与老人。 “学生明白。” 第26章 白衣白马剑中仙 闵昌一行人在官道上疾驰。 两个时辰后,下马整顿。 路边有煮酒的摊子。 冬天喝一碗滚烫的黄酒,不比一刻春宵差多少。 等胃里暖和起来后。 闵昌笑道:“大哥,三妹,过了前面的喇叭谷,离郡城就不远了,等我安顿好后,给你们也找份差事。” 闵昌左手边坐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脸上都是痘印,外号薛麻子。 别看身材魁梧,但酒量不行。 二两黄酒下肚,便已有醉意。 “二弟,放心,甭管谁来找你麻烦,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到时候再谈差事的事情。” 薛麻子拍着腰上不带鞘的宽口大刀。 坐在闵昌右手边的是个面相不错的女人。 三十出头,满身风韵。 外号搏命娘。 从名头就能看出,也是个狠人。 搏命娘赶路从不喝酒。 想法也比她大哥多。 “二哥,这喇叭谷,怕是不好过吧?”搏命娘皱眉道。 闻言,薛麻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三妹,怎么年纪越大,胆子越小?怕个蛋蛋,咱三兄妹,什么时候怂过?” 搏命娘冷冷道:“老娘没蛋。” 薛麻子噎住,闷头喝酒。 闵昌一笑:“大哥,说了多少回,别在女人面前提年龄。” 转而又望着搏命娘道:“三妹,那人杀了巡检司一百多口人,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把你们叫来。 二哥这些年是洗白了,可你们想要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那喇叭谷,好不好过都得过。” 搏命娘低头沉思。 东躲西藏的日子,虽然不差钱,但过着心累。 手上染的血太多,仇家多。 却又因为不够多,官家看不上。 所以,闵昌是她和张麻子想要回归正常生活的唯一路子。 “就没有点信息吗?关于那个人,比如武功套路,兵器什么的。” “还是三妹心细。”闵昌笑了笑,“他用的是一把二指宽的细剑,和杀张平的是同一个人。” “细剑?不管江湖还是庙堂,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搏命娘疑道。 “所以我判断,此人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应该是车马部新招的寻马人。”闵昌猜测道。 寻马人。 庙堂和江湖对车马部编外人员的称呼。 这些人,可不是真的寻马,而是寻人。 被他们寻到的人,通常都只有死这个下场。 但因为行动隐秘。 他们的身份很少暴露出来。 “新手?” 搏命娘脸色顿时缓和下来。 能斩杀一百名巡卒,确实厉害。 但打打杀杀,可不是单靠一股勇劲的。 他们三兄妹,谁不是杀人十年以上的高手? 现在三人联手,还怕什么? 喝完酒,闵昌叮嘱大伙提高警惕。 重新上马后,向喇叭谷前进。 喇叭谷,顾名思义。 俯瞰时状若喇叭。 入口极宽,但越走越窄。 尤其是最后的谷口。 只有普通一张车马的宽度。 简直是杀人越货的极佳地点。 行至山谷中段地带。 闵昌一伙人突然停住。 滴答滴答——! 谷口传来马蹄声。 间隔较长,像有人骑着马闲庭信步。 不多会。 谷口处出现一匹白马。 白马上的人穿白衣。 远远看去,颇为潇洒。 “阁下,有事?”闵昌眉头微蹙,勒马问道。 那人没回,双腿轻夹马肚。 马匹缓缓向人群走来。 走到差不多十来丈远的位置。 闵昌突然疑到:“我好像见过你?” “十里镇,陆天明。”白衣冷冷道。 “陆天明?写信的瘸子?” 闵昌心中一惊。 他知道自己此行必然被劫。 只是没想到,会是十里镇那个代写家书的秀才。 经营津岭渡那么多年。 很少回去。 可秀才二字经常出现在脚夫们的嘴里。 有一次在顺风客栈吃饭时,见陆天明来存车,他特意观察过。 加上张平那案子是陆天明报的案,所以他有印象。 稍加思索,立马了然。 “十里镇剑神?”闵昌奇道。 “不敢当,跛脚的书生。”陆天明回道。 “你是车马部的人?” 陆天明摇头:“不是,我是刘大宝的朋友。” 闵昌平时嚣张归嚣张。 但此刻面色格外凝重。 “周世豪,你杀的?” 陆天明点头:“人太多,浪费了力气,不然我能折磨他一晚上。” 闻言,闵昌眼角不自禁的抽动。 秀才的实力,毋庸置疑。 如果先来找他。 那么他绝对会因为狂妄自大栽在这小子手里。 念及此,闵昌后怕的同时,又庆幸周世豪死得好。 “以后,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嘀咕一句后,闵昌问道:“我能否用银子买个道?” 陆天明忽地露出微笑:“不可以,得用命买。” “草,二弟,跟他逼逼那么多做什么,砍了就是了。” 薛麻子实在是受不了这个鸟气。 他兄妹三人驰骋江湖的时候,哪有人敢这般跟他们说话? 话音落地。 薛麻子已经纵马冲了出去。 “大哥!” 搏命娘一声暴喝,想拦住薛麻子。 能杀一百号人的对手,单独对抗,不是找死吗? 哪知却被闵昌拽住缰绳。 “三妹,府卫的名额,二哥只能搞到一个。” 搏命娘面色一沉。 咬牙冷冷盯着闵昌:“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要洗白,就必须有这个觉悟。” 搏命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但最终还是调头回到闵昌身边。 哒哒哒! 哒哒哒! 薛麻子骑马又稳又快。 马蹄声在山谷中颇为响亮。 他平生最喜欢杀两种人。 一种是冰清玉洁的女人。 一种是面如白玉的俊生。 漂亮的女人,挣扎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而好杀俊生,单纯的是因为看着不舒服。 长得比他俊的,他觉得都该死。 薛麻子手把在刀柄上,眼里有一种嗜血的疯狂。 锃——! 他拔出腰中阔刀。 手腕转动,耍了个刀花。 骑马砍人。 速度一定要快。 姿势一定要帅。 人头落地的时候正好收刀。 那场景,何等畅快? 白脸俊生的身影越来越近。 薛麻子的嘴,越咧越大。 这一刀劈下,再过了那个谷口。 以后,就能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走。 “你装你娘呢!” 来到陆天明近前,薛麻子挥刀骂道。 只是,臂膀才挥了一半。 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 那颗脑袋明明就在跟前。 可因为对方轻微的晃动。 薛麻子已经判断出自己这一刀,至少差了半寸。 锵——! 那把细剑出鞘的声音。 比薛麻子听过的所有兵器都要脆亮。 不刺耳,像编钟上的一个调。 只不过音符消失的瞬间。 薛麻子再没有思考的机会了。 他的下半身还夹着马肚。 但上半身却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意识消失的一刹那,薛麻子看见自己的大臂,终于完成了整个挥刀动作。 只不过,再没有收刀的机会。 咕噜咕噜咕噜——! 薛麻子的半边身子。 因为巨大的惯性,在地上不停翻滚。 直到紧握的阔刀卡在石缝中才停下。 “还好,衣裳没有溅到血,不然走的时候还得换。” 陆天明晃动的身子回归原位。 他轻甩太平,抖干净剑身上的血迹。 太平虽然细,但剑身比普通的剑都要长。 看上去非但没有小气的感觉。 相反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洒脱。 此时。 白马配白衣。 举手投足的俊逸。 当真是那剑中仙。 第27章 喇叭谷今天真热闹 这一幕,足够震撼。 整个山谷里,短时间内只有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闵昌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 他发现,自己刚才还是太乐观了。 放任薛麻子单独面对秀才。 主要是为了观察对方的武功套路。 他知道薛麻子必死。 只不过死得太过轻松,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江湖中行走超过二十年的老手,接他个两三招,不过分吧? 但谁能想到。 仅仅是一个照面,甚至都没看清楚秀才是怎么出手的,他大哥就去了地府。 不仅什么都没看出来,还折了己方的锐气。 搏命娘同样无比震惊。 这是,新手? 遥望带着她大哥下半身奔过谷口的马儿。 搏命娘心里升起一股凄凉。 强! 很强! 非常强! 这是她对陆天明的评价。 简单直白到让人绝望。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在那把细剑下活命。 “二哥,扯呼?”搏命娘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抖。 闵昌面如死灰:“扯不动,又来了一个。” 话音刚落。 身后响起马蹄声。 一行人齐齐回头望去,顿时呆住。 他们大多不认得马背上的人。 但没有谁不认得那把刀。 那把哪怕主人骑在马上,离地却仅有半尺的长刀,在道上很出名。 沙场铁鼓声犹震,鞘里长刀血未干。 刀名霜雪,余威尚存。 在五年前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季。 那把刀,如霜雪一般席卷整个大楚南部。 刀的主人杀人,不论个数,论城。 “北...北将军?”搏命娘脸色煞白。 “你好,飞燕。” 北枫停在不远处。 他就这么骑马站着,却给人一种错觉。 似乎他跟胯下的良驹本就是一体,不分彼此。 “将...将军...” 搏命娘吞吞吐吐,感觉嘴巴不是自己的。 北枫,是她的将军。 有一段时间,她们兄妹三人并没有在一起。 她去了起义军,给北枫当斥候。 她亲眼见证这个比自己小了很多岁的男人,从一个不起眼的泥腿子,成为了大楚庙堂闻之色变的大将军。 那时候,她外号飞燕。 北枫感受到昔日部下的恐惧,嘴角微扬:“从此刻开始,我不是将军,你也不是飞燕,我是拖刀客,而你,是搏命娘。” 哐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搏命娘心里摔碎。 她怔怔望着北枫,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北枫的意思,她懂。 这是警告她不要攀关系。 那抹嘴角上扬的笑容,实际上是死神在召唤。 “二哥,我们到头了。” 搏命娘含着肩膀,眸子里黯淡无光。 前有狼,后有虎。 狂刀闵阎罗,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两个年轻人,一个名不见经传,杀人像杀鸡。 一个威震大楚,名扬天下多年,更是杀人如麻。 绝望中,闵昌不服。 车马部的寻马人。 抛开灰色地带。 地位、俸禄,哪一样都比一个小小的捕快强。 “大楚为什么用你?死在你手下的将士,何止十万?”闵昌怒道。 “因为,我杀的人,比你多。” 北枫戏谑看着闵昌,像在看小丑。 闵昌张着嘴,说不出话。 是了,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样。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 他怎么能跟起义军的将军比。 可他就是舍不得死。 舍不得仕途,舍不得百花楼,舍不得刚到手的银子。 就在气氛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要断裂时。 喇叭谷里,再次响起马蹄声。 哒哒哒——! 声音不疾不徐。 “朱大人!” 见到来人模样,闵昌死灰般的眼里出现了一抹希望。 拼武力拼不过,拼靠山总行了吧? 七品不高,但你得掂量掂量他是谁的人! 只不过,朱冠玉就像过路的路人一般。 他先是拱手跟北枫打了个招呼。 接着一扯缰绳,将马儿引到路边后,下马拿出酒葫芦就开始喝酒。 “朱大人是何意?”北枫眉头微蹙。 计划里,可没有朱冠玉这个人。 本来就是暗地里做的事情。 当着他的面杀人,不太好。 朱冠玉的到来,和拿到台面上没什么区别。 “大人,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闵昌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嚷道。 哪知朱冠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没戴乌纱。” 接着又抖了抖衣摆:“穿的便服。” 闷了一口酒后,又扯了一把枯草盖在脸上:“你们随意。” 一连串操作,看得当场众人目瞪口呆。 北枫挑了挑眉头,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 闵昌也不是傻子,他的目光在朱冠玉身上停留片刻后,突然疯狂笑起来。 “哈哈哈,我知道了,卸磨杀驴,还真是那位大人的风格,我从一开始就是死人了,对吧?” 他像在问所有人,又像是谁都没问。 没人回应,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闵昌在抖,全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须臾后,他脸上露出凶光。 猛地看向搏命娘:“三妹,谷口方向,拼了!” 搏命娘忽地惊醒,却看见二哥已经策马向白衣奔去。 “拼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让搏命娘重新燃起求生欲。 没有人会坐以待毙。 等着敌人取自己人头。 她从腰中抽出两把匕首。 回手就在马屁股上一划。 马儿吃疼,洒着血不要命的朝前方奔去。 原本还在打量朱冠玉的陆天明,感觉到两股杀气后。 轻夹马肚,正面迎敌。 同时,北枫也动了。 他甚至都没有拔刀。 剩下那十多个江湖人士,放当年也就是一刀的事情。 来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 闵昌的命,陆天明取。 人头,他带走。 嗡——! 闵昌追风出鞘,凛冽得像是一股疾风。 搏命娘轻踹马镫,借力弹起半蹲在马背上。 十多年的配合,早就形成肌肉记忆。 多少江湖豪杰,折在这对没有血缘的兄妹手里。 只要对手有一个闪失,无论两人谁出手,都是个死字。 陆天明锁着眉头。 虽然他的目光落在那对兄妹身上。 可余光一直紧紧注视着朱冠玉。 那个满身都是书生气的男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就像搭在弓弦上引而不发的利箭,箭矢不动,但你不能不留意。 当啷——! 陆天明抬手用太平摆开闵昌的追风。 另一手按下尺鞘。 尺鞘尾部翘起,正好把背后刺来的匕首挡住。 “天明,你放心出手,我帮你看着。” 北枫用刀鞘敲爆一个脑袋后,回身说道。 陆天明点头:“有劳枫兄了。” 朱冠玉掀开枯草:“我说了,不插手,何必如此?” 北枫摊手:“谁叫你是朱冠玉呢?” 朱冠玉重新把枯草盖回脸上,嘬起了酒葫芦。 第28章 大楚最年轻的状元郎 “陆天明,早知道你现在这么厉害,当初第一次见你就该杀了你!” 几招下来。 闵昌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不仅没占到便宜。 更是越打越惊心。 除了第一刀陆天明因为分神应对时稍显仓促。 后面几刀,陆天明就像算命的一样,刀刀都在其预想之中。 有一刀,陆天明甚至提前摆好剑,等追风主动撞上去。 一直游荡于陆天明侧后方的搏命娘,同样一筹莫展。 陆天明这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一般。 明明是绝佳的机会。 可那把悬在腰上的尺鞘每次都能神出鬼没的出现,并顺利化解她的杀机。 这怎么打? 没得打! 然而,就在两人绝望的时候。 陆天明忽地抬手捂嘴轻咳。 “咳!” 仅仅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两人顿时眼睛一亮。 机会。 来了! 他们都是经历过上百次厮杀的道中高手。 抓机会的能力,比巡检司只知道抢老百姓银子的巡卒强得多。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闵昌和搏命娘同时出手。 闵昌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抵在刀柄尾部。 这一刀,是他唯一的机会。 无论如何都要把刀身推进那具瘦弱的身躯里。 搏命娘更狠,直接弃马飞扑而来。 两把匕首一前一后。 前为虚,后为实。 无论那碍事的尺鞘能不能挡住前招,都不影响她的后手。 只是,对生的渴望,眨眼间便被陆天明击碎。 只见白衣轻晃。 陆天明的身体突然诡异的往马尾处平移。 电光火石间,硬是躲过了闵昌的致命一刺。 闵昌气得眼眶几欲崩裂。 他急忙变招,想回刀护体。 哪知银光一闪,握刀的臂膀突然间就不听使唤。 突兀划向空中。 “啊!” 一声惨叫,闵昌捂着右臂断口落马。 搏命娘心里一颤。 因为她也扑了个空。 “你骗我们?”人还在空中滑翔,搏命娘便惊道。 “兵不厌诈。” 陆天明伸手一抓。 一把将空中的搏命娘按在自己的马鞍上。 那只研磨的手,看似随意的在搏命娘后背一拍,却发出渗人的咔嚓声。 搏命娘甚至都没叫出来,双腿无骨般耷拉下来,跟随马儿步伐来回摆动。 原来是脊柱已经被陆天明拍断。 陆天明像提小鸡儿一样抓住搏命娘的后脖颈。 随手一扔。 嘭的一声。 搏命娘脑袋杵地,直接向后折了个九十度。 陆天明没有停歇。 “架!” 双腿猛夹马肚潇洒调头。 急速奔向朝谷口爬行的闵昌。 “胳膊是替齐百春砍的,但是刘大宝的账还没要。” 话音落下,银光一闪而逝。 闵昌身子刹那间就没了力气趴在原地。 而脑袋却向前滚出三尺才停下。 闻名江湖的闵阎罗,眨眼便被陆天明斩了。 “吁!” 陆天明勒住缰绳,将小白龙喊停。 再次调转马头后,矮身把尺剑上的血迹抹在闵昌的衣服上。 不过,他并没有收剑。 因为,朱冠玉动了。 “好身手!” 朱冠玉起身抖干净衣服上粘的泥土。 又将酒葫芦挂在腰间。 接着缓缓向陆天明走来。 他的身体没有因为人到中年而发福。 风一吹,衣裳紧贴身子,相反勾勒出强横的肌肉。 北枫敲完最后一个脑袋,骑马跟他并行:“你弃文习武了?” “读书有什么用?”朱冠玉反问道。 北枫在旁边碎碎念。 “五岁时还不会说话,被人以为是傻子。 七岁只会叫爹娘,但同年被亲大哥欺负后,在墙壁上写下‘我本云中凤,岂同凡鸟居’。 自此,不仅开口说话,更是出口成章,展现出惊人的文学天赋。 十一岁考中秀才,十六岁入殿大考进士及第,成为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文状元。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五年。” 朱冠玉笑了笑:“所以我说,读书没什么用呢。” “难道不是因为选错边的原因?” “你以为选另一边,我那乌纱帽就会大一点?” 说话间,朱冠玉已经走到陆天明身边。 他先是抬头盯着细剑看了看:“好剑!” 接着便委身想去捡闵昌的人头。 “这人头,不能给你。”北枫伸出刀鞘,挡在朱冠玉面前。 朱冠玉停下手上动作:“呵,人都让你们杀了,尸体我都不能动?” “其他地方可以动,人头不行。”北枫冷冷道。 “我若非要动呢?” “拿命换!” 朱冠玉转过身,背负双手,盯着北枫那张冷峻的脸。 “你当真以为,当年大楚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北枫一笑:“打仗,跟单打独斗可不一样,何况当时你们心不齐。” 朱冠玉蹙眉沉默,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忽地开口:“可惜了,现在心更不齐,如果你熬到今年才起兵,没准真能在那龙椅上坐一坐。” “我说自己对龙椅没兴趣,只在乎老百姓的死活,你信不信?”北枫笑道。 朱冠玉瞅一眼北枫手里的霜雪,点了点头:“信,虽然以前方法错误,但现在好像没走歪。” 顿了顿,朱冠玉又道:“当年如果去找你的是我,你会不会罢兵?” 北枫摇头:“你不及齐大人十之一二,他对权和钱,都没兴趣。” 朱冠玉苦涩一笑:“谁曾经还没点赤子之心呢?” “贵在坚持。”北枫道。 朱冠玉没有再说话。 他走到十丈之外后停下。 双脚扎了个马步,摆出拳架子。 北枫把缰绳递给陆天明:“天明,保护好自己。” 陆天明点头接过缰绳,将两匹马儿引到路边。 朱冠玉此刻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刚才明明还是读书人的气质。 怎的现在却像一个武道大师? 嗡——! 北枫拔刀的动静打断了陆天明的思绪。 霜雪出鞘,刀刃比那天钓鱼的时候要锋利得多。 一抹刀罡自刃尖窜出。 却因为那处指甲盖大小的豁口,导致刀罡并不均匀。 刀罡顶部有一凹陷,像被谁打折了一般。 可一点也不影响其凛冽程度。 空气在刀罡的摩擦下,升起肉眼可见的热浪。 给人一种大地在夏天被过分烘烤的感觉。 这,已经超出了凡人打斗的范畴。 “来的好!” 朱冠玉一声暴喝。 面对北枫这一刀。 脸上毫无惧色。 他双拳密集如雨。 眨眼间便已挥出数拳。 奔袭而来的刀罡猛地一滞。 竟然被朱冠玉打出的拳幕生生挡住。 嘭——! 又是一拳挥出,直指刀罡凹陷处。 原本凌厉的刀罡,倏然间化成一缕青烟。 “没想到你武道天赋依然如此之高,只可惜,转变得太晚。” 北枫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 第二刀,他双手握住刀柄,双臂奋力舒展。 霜雪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嗡鸣。 嚓嚓——! 一道更为凝实的刀罡飚射而出。 地面颤动,被撕扯出一掌宽的裂缝。 面对更强大的攻击,朱冠玉仍无惧色。 他再次挥出数拳。 拳幕升起,发出夺目光芒。 只是。 异变突生。 本该被挡住的刀罡,突然从凹陷处一分为二。 下面较长的部分被朱冠玉用拳劲化解。 可上面较短的那部分,却是来不及去应对。 噗的一声。 刀罡穿过朱冠玉肩头。 后者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倒飞而出。 还未落地,第三道刀罡接踵而来。 没有任何阻碍,穿透朱冠玉的躯干后,向更远的地方激射而去。 陆天明一直在认真看着这一切。 这样近距离观摩修行者打斗的机会,并不多。 北枫,很强。 但朱冠玉不应该这么弱。 陆天明始终认为,自己的直觉不应该出错。 第29章 后生,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件东西 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文状元。 就这么陨落了。 虽然他的身体还在抽搐。 但陆天明知道,只不过是死亡前本能的挣扎罢了。 北枫似乎没有补刀的习惯。 看都不看自己的敌人。 回身去捡地上的刀鞘。 半丈长的刀就是这点麻烦。 刀不好出鞘。 开打前要么甩出去。 要么用脚踹出去。 每次打完都得去捡。 “就不能换一把?”陆天明把黑马牵了过来。 “又不是婆娘,说换就换。” 长刀归鞘后,北枫接过陆天明手里的缰绳。 “他刚才,不是在打拳。”陆天明忽地说道。 “哦?那他在做什么?”北枫奇道。 “他在写字。” “写字?写的什么字?” 陆天明望向朱冠玉:“苍生。” 北枫挑眉,摇头道:“按他们的做法,天下哪里有什么苍生。” 陆天明沉默。 权力争夺,没有正邪。 可手段有。 闵昌到底是朱冠玉的手下。 不管受没受后者的指使,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朱冠玉的死,并不会让陆天明感到惋惜。 “后生。” 思考的时候,躺在地上的朱冠玉突然虚弱喊道。 陆天明将小白龙拴在路旁,踏步走了过去。 “朱大人,有话?”陆天明俯身问道。 此刻朱冠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痛苦。 相反有一种解脱后的畅然。 “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照顾一样东西?”朱冠玉吃力道。 “你说。” “我腰上挂的酒葫芦,是朱家的传家宝,我藏了一口书生气在里面。” 闻言,陆天明侧目打量那个淡青色的小葫芦。 不大,最多能装一斤酒。 “你想让我把葫芦带回朱府?” “他们不配。”朱冠玉勉力摇头,“我想把葫芦送给你,你帮我照顾好那一口书生气。” 陆天明眉头微皱。 文人就是喜欢发癫。 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书生气。 不过,他还是将酒葫芦解下,挂到自己腰上。 “怎么照顾?” “我知道你是十里镇写信的秀才,你写字的时候,把它放出来就行,它喜欢看人写字。” 陆天明闻言,懵了。 他总感觉,朱冠玉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什么劳什子书生气,他也就是看朱冠玉快死了,配合演戏而已。 没想到朱冠玉说的这么玄乎,好像那书生气是个什么小动物一样。 “好。”不过他仍旧点头应是。 朱冠玉似乎放下了心结,表情从未有过的平静。 “其实,北枫三刀杀不死我。”朱冠玉平静道。 陆天明静静听,没说话。 “可能你不信,但他真杀不死我,十六岁高中状元的天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陆天明挑了挑眉:“所以你故意求死?” 朱冠玉点头:“是的,我若不死,我的老师交不了差,一个闵昌,怎么够?现在,七品性命换六品手臂,相信他们不会为难老师。” 顿了顿,朱冠玉补充道:“我从没忘记读书人的初心,但为朝廷做事,很多时候没有选择。” 陆天明冷道:“你是为朝廷上的某位大人做事吧?” “都一样,我和北枫,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受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但是你确实做了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 “所以,我躺在这里,而北枫站在那边。” 沉默片刻,朱冠玉叮嘱道:“后生,第一次打开酒葫芦时,你最好握着你的剑,那家伙可能一时不习惯我不在,没准会伤人。” 陆天明认真听着。 朱冠玉叹了口气,望着苍穹。 “人,一定要坚持初心,最起码要言行合一。不要像我,明明非常厌恶自己做的事情,但由于胆子小,意志不坚背道而驰,很痛苦。” 陆天明动容道:“下辈子,希望朱大人提起笔就不要放下。” 朱冠玉沉默点头。 片刻后,他的瞳孔再无法聚焦。 不受大脑控制的身体,倏然停止颤动。 只是死不瞑目,眼睛睁得老大。 陆天明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他的眼睛合上。 本想起身走人,但想了想,又蹲下把朱冠玉扛起来。 路过北枫时,陆天明捡起闵昌的追风。 然后找到路边最高的一个土坡开始挖坑。 “你做什么?”处理着尸体的北枫奇怪道。 “不是你说的,做事要讲规矩,我这不是管杀管埋吗?” 陆天明没抬头,认真挖坑。 “我这有化尸水,洒点上去,把衣服一烧就完事了,何必这么麻烦。”北枫笑道。 陆天明抱怨道:“你不早说,我都挖一半了。” “不碍事的,喏,接着。” 北枫扔了一个药瓶过来。 陆天明伸手接住,却没有用在朱冠玉身上。 而是将瓶子收好,继续挖。 “这又是为何?”北枫疑惑道。 “开弓哪有回头箭,说了土葬,就得土葬。”陆天明倔强道。 北枫打量陆天明。 立马看出了端倪。 这小子腰上挂的,不就是朱冠玉的酒葫芦? 他随即哈哈笑起来:“收了别人的东西手软,不好意思放着不管,对吧?” 陆天明抬起头,眼睛弯成月牙。 “我前几天收了你一百两银子,放心,哪天你死了,我指定给你找块风水宝地。” 北枫无奈道:“要不要我再借你一百两,到时候劳烦你给立块好碑?” 哪知陆天明果断把手伸出来:“要。” “真要?” “真要。” 处理完尸体后。 北枫带着闵昌的人头,准备往谷口方向去。 “天明,有什么事就给我写信,车马部管不管你我不知道,但我北枫管。” “好。”陆天明点头。 “马上就要分别了,好歹咱在一起住了七八天,不说点什么?”北枫急得鼻子直冒粗气。 “一路顺风?马到成功?”陆天明试探道。 北枫猛一摆手:“去去去,净说些没用的,算了,我走了。” 说归说,北枫却没有动。 陆天明疑道:“有事?” 北枫盯着陆天明腰上鼓鼓的钱袋子。 “这一百两,你又打算拿去送?” “什么叫送,我拿去买药。”陆天明笑道。 “买药需要这么多?” “用不完,可以留着啊,下次你来我把剩下的还给你就是了。” 北枫见陆天明没当回事,叮嘱道:“天明,婊子无情,当哥的就说这么多了。” “我就是去喝壶茶而已,放心。”陆天明点头,表情认真。 聊了几句,北枫翻身上马:“后会有期!” 陆天明挥手:“有空来十里镇,我请你喝酒。” 北枫大笑:“好!” 目送北枫离开后。 陆天明扯动缰绳,向相反的方向出发。 残阳下。 白衣白马。 意气风发。 ...... 定平县城楼上。 那个清瞿的老人从早晨一直站到傍晚。 当一匹快马借着夜色没入城门后。 老人拿着乌纱的手一抖。 朱冠玉的帽子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想拾起。 哪知风一吹。 直接把乌纱帽从城楼上吹了下去。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 片刻后,脚步声消失。 有人在阴影中恭敬道:“老师,师兄力战而亡。” “北枫动的手吧?”老人显得很平静。 “是的,不过闵昌是一个叫陆天明的秀才杀的。” “陆天明?车马部的寻马人?” “不清楚,处理完现场,他就跟北枫分开了。” 老人点了点头。 “冠玉的尸体呢?” “被陆天明葬在了喇叭谷,需不需要学生把师兄带回来?” 老人摇头:“不用,在那里,应该比在府衙待着顺心。” “陆天明,要不要处理了?” 老人转过头,盯着阴影奇怪道:“你是觉得,篓子不够大?死了一个朱冠玉还不够,你也要去陪葬?再说,杀人的是北枫,你找那后生做什么?做事情,不要学那些地痞无赖。” “学生知错。” 老人摆手:“下去吧。” 又是一阵脚步声后,只剩下老人独自望着天边。 不久后,老人老泪纵横。 “最聪明的学生,却死得最早,老天待我不公!这天下,是到了改名换姓的时候了。” 第30章 提钱来见 陆天明在定平县住了一宿。 还是鸿来客栈。 只不过是最便宜的房间。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洗漱完毕,结了房钱后,牵着小白龙走到隔壁门口。 “陆公子,来这么早啊?姑娘们大多还在睡觉呢。”老鸨笑吟吟道。 陆天明把小白龙交给门口的小厮:“今天只喝茶,不用姑娘陪。” “那敢情好。”老鸨把陆天明领进大门,“今天搞活动,茶水半价。” 陆天明奇道:“搞活动?今儿是什么节日吗?” 老鸨笑道:“不是,我们店换东家了。” 陆天明一想便通。 闵昌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当老板,没几个人受得了。 不多会,老鸨亲自给陆天明上了壶碧螺春。 等着老鸨斟茶的时候,陆天明见楼梯口下来个人。 熟人夏婉儿。 陆天明眉头微蹙,伸手将老鸨手中的茶壶摁住。 努嘴道:“什么意思?” 老鸨吓了一跳。 刚才明明是个柔情的读书郎。 怎的一下就黑了脸。 那眼神,冷得像杀过人一样。 回头一瞅,顿时了然。 立马陪笑道:“陆公子,婉儿姑娘没在我这做了。” “那她怎么还在店里?” “上次你不是说七天后要回来吗?她就一直在这等,自你之后,没接过其他客人,我还免了她住宿钱呢。”老鸨解释道。 陆天明松开手,换上笑脸:“原来是我冤枉鸨母了。” 老鸨抬手抹擦拭额头:“公子,你刚才吓死我了,好凶。” “色厉内荏而已,装装样子,你要是真不守约,我还能在朱家大街闹事不成?”陆天明微笑道。 老鸨可不信陆天明说的话。 年轻那会她接待过的客人,何止一千? 眼前的书生客气归客气。 但刚才散发出来的气场,她在其他人身上还是见过几次的。 没准,还真就杀过人。 老鸨走后,夏婉儿施施然来到陆天明跟前。 “公子,我可以坐吗?” “我说不能,你是不是要哭鼻子?”陆天明调笑道。 夏婉儿愣在原地。 不知道该不该坐。 当真涉世未深,陆天明干脆起身替夏婉儿抽出椅子。 “怎的赎了身,还在这待着?”陆天明问道。 夏婉儿受宠若惊坐下后回道:“我在等公子。” “身上的银子周转不开?” “不是的,我想亲自感谢公子。” “怎么个感谢法?” 陆天明身子后仰,双手抱住后脑勺,悠然的靠着椅背。 闻言,夏婉儿脸上倏地红成一片。 娇羞半晌,轻启红唇:“我想给公子当丫鬟。” 陆天明脚一抽,差点没连人带椅子摔地上。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时代的女人。 刚把你从火坑里拉出来。 反手又要往水塘里面跳? 沉吟片刻,陆天明忽地换上一副浪荡子笑容:“通房丫鬟,做不做?” 夏婉儿不敢看陆天明的眼睛。 红着脸低下头。 从陆天明的角度看去,夏婉儿长长的睫毛一直在颤动。 连成一片,可爱诱人。 “做。” 夏婉儿终于说服了自己,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看着陆天明。 哪知陆天明脸一寒。 啪一下手拍桌面。 “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七天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你赎身的。” 夏婉儿面色由红转白,吓得心肝儿颤。 眼睛一红,豆大的泪珠就挂在了睫毛上。 “别哭,在我面前哭没用。” 不说还好。 一说,夏婉儿眼泪掉得更快了。 吧嗒吧嗒断线般砸在桌面。 “不要觉得委屈,这店里的女人,身世比你惨的不是没有。 但你很幸运,因为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而她们没有。 给你选择权,不是让你给人做牛做马,不然救你有何意义? 大楚虽然腐朽不堪,可从来没有限制过女人。 活下去的方法有很多种,字认识吧?织布会吧?实在不行,洗碗总会吧? 为何你偏偏想给我做丫头,身体和灵魂是不是从进入百花楼的时候,就已经无所谓了?” 夏婉儿抹着眼泪,带着哭腔:“公子,不是这样的...” 陆天明打断道:“是不是,你自己比我清楚,想要报答我,很简单,努力活下去,好好挣钱,把欠我的银子还上不就可以了? 一天还不了,十天,十天还不了,那就一年。我不急,只要你在我死之前把银子送过来,我都会冲你举大拇指。 现在,你自己都看轻了自己,还委屈巴巴觉得我在信口开河?” 他越说,夏婉儿越觉得羞愧。 她重新把头埋下去。 看着桌面上的那摊眼泪一句话说不出来。 “抬起头来。”陆天明厉声道。 “呜...呜...” 夏婉儿发出强忍泪水的抽泣声。 她抬头躲闪着陆天明那双明亮的眸子。 “看着我。” “好...” 重新对上陆天明的双目,夏婉儿只觉脸颊烫得不行。 “夏什么来着?”陆天明问道。 夏婉儿心头拔凉。 恩人居然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 “夏婉儿。” “好,夏婉儿,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大好人,甘愿托付终生?” 夏婉儿默默点头。 “那如果我把你领回去之后,转手又把你卖了,或者直接用你赚钱,让你伺候你不想伺候的人,你怎么办?” “你不会!”夏婉儿目光忽然变得无比坚定。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陆天明奇道。 “你就是不会!”夏婉儿有些生气。 陆天明伸指虚点夏婉儿额头:“你瞅瞅,一副没智商恋爱脑的痴呆模样,还我不会...我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以后会做什么,你哪来的信心?” “因为你帮乡亲写信,只收一个铜板!” 陆天明怔住。 片刻后眯了眯眼:“你调查我?” “我去过你买药的铺子,掌柜的跟我聊起过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陆天明故意编排他自己,导致夏婉儿觉得恩人受辱,所以此刻后者反而比刚才更加有勇气。 现在她说话,声音一点都不带抖的。 沉默须臾,陆天明抬起茶抿了一口。 “什么婉儿来着?” “夏婉儿...” “夏婉儿,你别管我到底好还是坏,就告诉你一句话,一个人,无论男女,靠自己才是王道,别人,永远靠不住,不管他是谁。 我能够在你人生低谷时出现,并且拉你一把,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你不要奢望有一个人会一辈子帮你,知道吗?” 说这话的时候,陆天明表情很认真。 属于是发自肺腑的建议。 “你看不起我?”夏婉儿委屈道。 陆天明点头:“是的,我看不起你。” 夏婉儿眼睛一红,又要哭。 陆天明急忙抬手打断施法:“我不会因为你曾经的身份看不起你,我是因为你作践自己,懂吗?” 闻言,夏婉儿几欲决堤的泪水总算止住。 她点了点头,坚定道:“懂!公子,钱我一定还你。” “嗯,你能记得是好事,但别再走歪路了,不管是不是自愿的。” “好。” 两人聊了一壶茶的时间。 夏婉儿依依不舍将陆天明送到门口。 临别时,她颇为委屈的问道:“公子,您刚才真的不记得小女的名字了?” 陆天明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也不正面回答,翻身上马后,冲夏婉儿挥手告别:“想知道,记得提钱来见!” 话音落地,陆天明双腿一夹,骑着小白龙消失在朱家大街。 转过一个拐角后,陆天明轻拍腰带上的钱袋。 “想套路本秀才的彩礼,年轻!” 第31章 管他是谁的儿子,敢找茬就打成孙子 离开这段时间,十里镇没有太大的变化。 无非就是多了一些人。 巡检司的巡卒补充完毕。 于勇的从九品,变成了正九品。 驿站也换成了一批陆天明不认识的人。 不过跟刘大宝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陆天明回家前顺道去打过招呼。 驿丞相当热情。 他告诉陆天明,什么时候来寄信都可以。 驿站,对陆天明永不打烊。 十二个时辰表示欢迎。 陆天明受宠若惊。 但他知道,这些人,要么是齐百春,要么就是北枫安排的。 他从没想过跟官府有过深的联系。 但能方便自己,他也不会拒绝。 路过小镇中心枯井的时候。 那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抱着剑,靠着枯井打盹的年轻人。 人很憔悴,像乞丐。 但是剑很名贵。 剑鞘上的明珠,一看就是值钱的真货。 陆天明骑马经过。 吵醒了熟睡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睁开眼,见陆天明气质不凡。 锃的一声。 宝剑拔了出来。 “你是不是十里镇剑神?”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哪来的神经病。 剑都没开刃,还学人砍人? 理都没理,策马快速离开。 年轻人尴尬地吸了吸被寒风冻出来的鼻涕。 接着把剑收回鞘中。 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拍了拍肚皮,起身从枯井里打水喝。 枯井里的地下水早就干涸。 里面都是沉积的雨水。 本地人从来不会喝里面的水。 因为喝了串稀。 年轻人倒是不以为意。 咕噜咕噜灌了两口后。 抹着嘴巴畅快道:“乌鸡莲子汤,妙,妙不可言!” ...... 陆天明没有往家的方向走。 他去的二娘包子铺,先报平安。 “哟,这是哪来的读书人,怎么这般俊俏?” 柜台处风二娘两眼放光。 看着门口伫立的陆天明啧啧称奇。 “还好吧。”陆天明脸上有些许得意。 “你上哪弄这么一套白衫的?”风二娘问道。 “我爹以前留下的。”陆天明笑道。 “别说,还挺合身。” 陆天明坐下后,随手从笼子里拿了个包子啃起来。 “吃归吃,钱你得掏,不能坏了规矩。”风二娘气道。 陆天明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胭脂水粉放在柜台上。 “兰熏坊的妆点,听说不仅效果好,对皮肤还没副作用,你用正合适。” 看着柜台上的香妆,风二娘喜上眉梢。 兰熏坊的东西,不光是贵的问题。 最主要的是量少。 要是不在县城守着,基本上没那个运气能买到。 “你这是劫人又劫财啊?包子钱,免了。”风二娘抱着瓶瓶罐罐喜滋滋道。 陆天明笑道:“闵昌的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我怎么可能用。” “那就是去赌坊,一夜暴富?” “不是,管北枫借的。” 风二娘一听,把心爱的妆点放回桌上。 陆天明奇道:“怎么,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就是怕到时候你还不起钱,北枫砍人的时候连带我一起砍了。”风二娘担忧道。 陆天明越过柜台,打开抽屉后将妆点一股脑儿揽了进去。 “放心用,我还是陆天明,不是官府的鹰爪子。” 闻言,风二娘转忧为喜。 “那就好说了,弟弟买的东西,用着舒心,到时候真没钱,姐姐帮你还。” 陆天明笑笑,又拿了个包子啃起来。 “对了,你来的时候,看没看见老井那的年轻人?”风二娘问道。 “看见了,他拿剑指我,问我是不是十里镇剑神。” “你怎么回的?” “没回,跟神经病较什么真。” 风二娘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可不是神经病。” “差不多吧,就他那副肾虚样,不是脑袋有问题,怎么敢找人比划的?” “你不好奇他是谁?”风二娘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谁啊?太子?”陆天明打趣道。 “那倒不至于,但就差了一点。” “差一点就是少一点,难道是公主?” 风二娘没好气拍了陆天明后背一下。 “世子,平西王唐无忧的儿子,唐逸。” 陆天明停止咀嚼。 但片刻后又大口吃起来。 “管他是谁的儿子,敢来找事,我把他打成孙子!” “嚯,出去一趟,口气都变了哈。”风二娘奇道。 陆天明擦干净手,认真道:“这次出去,我领悟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太软。太软换不来安宁,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辱,别人折磨你还不够,你自己还得折磨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陆天明心里想到了朱冠玉。 不去评判朱冠玉的好与坏。 那种面对死亡的平静。 说明他生前肯定活得很痛苦。 痛苦到他想用死亡来解脱。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太软弱。 读书人的风骨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朱冠玉一直坚持本心。 可能他会死得更早,但绝对不会死不瞑目。 放在陆天明自己身上也一样。 以前越不搭理张平,后者跳得越凶,欺负起人来越狠。 不过他和朱冠玉又有本质的区别。 陆天明厚积薄发,隐忍是为了找机会报仇。 而朱冠玉,真的是一软到底。 “说归说,你别真去找唐逸的麻烦,平西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到时候大兵围城,想跑都跑不掉。”风二娘担忧道。 “我找不找他麻烦,看他。再说了,十里镇剑神做的事,与我陆天明有什么关系?” 说着,陆天明重新背上包袱,准备去看望刘能。 风二娘急道:“别胡来,不一定人人都是敌人。” 陆天明点头应道:“知道了风姐,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做事,什么时候没有分寸?” 有了这句话,风二娘这才安心。 ...... 二娘包子铺在镇南。 去刘大宝家,还得经过老井。 那唐逸不知在哪搞了条毯子。 就这么睡在井边。 这副光景哪里是什么世子,活脱脱一乞丐。 见刚才的白衫书生又来了。 唐逸立马坐起来,虎视眈眈看着陆天明。 不过这次没有拔剑,仅仅是用眼神示威。 陆天明视他为无物。 直接纵马穿了过去。 等陆天明过去后。 唐逸快速眨动酸涩的眼睛。 “眼睛干涩,需用茯灵熬药。” 自言自语后,他又从老井里打水喝。 奈何这“茯灵汤药”,越喝肚子叫得越凶。 正在这时,旁边响起叮当的声音。 唐逸转头望去,不知道是谁家的娃子,放了碗面条在古井边。 “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本少侠看着像要饭的?简直气煞我也。” 唐逸爬起来要追。 可好久没吃东西,身子弱的不行。 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那小孩在街口做了个鬼脸,心满意足的跑了。 唐逸好不容易翻身起来。 鼻腔里顿时萦绕着面香。 左右瞅瞅,见四周炊烟袅袅,大家都在屋内吃饭没什么人注意自己。 他便抬起碗疑道:“咦,这是谁这么浪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在的人啊,可能已经忘了节约是一种美德。” 说服自己后,唐逸筷子舞得差点冒火星子。 第32章 赤子 给刘能稍带了一些吃穿用行的物件后,陆天明回到自己家的小院。 他在县上买了不少药,小白龙驼回来的。 最少够吃一个月。 【肺疾治愈度:6%】 这么多天过去,肺疾稍有好转。 虽然感觉不到具体的变化。 但人有了盼头,对生活就会充满希望。 熬药的时候。 陆天明取下朱冠玉的酒葫芦摆在桌上。 仔细打量,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他起身将大门反锁。 回到桌边后抽出太平。 隔着三四个身位,用剑尖轻轻挑动葫芦口的塞子。 这不是力气活。 这是技术活。 保持酒葫芦不倒的同时,又要将塞子挑开。 需要陆天明对力量的把握极其精准。 不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情。 带尖的东西,他总是运用得很熟练。 噗——! 不久后,塞子崩开,发出一声闷响。 陆天明回剑横在身前。 眼睛死死盯着葫芦口。 朱冠玉没理由在死前骗人。 即便不排除有发癫的可能。 但陆天明历来行事都比较谨慎。 万一,书生气是朱冠玉给某种未知生物取的名字。 贸然接近,不安全。 瞅了半晌,没见动静。 陆天明又将太平递过去。 用剑身轻轻拍打葫芦下半部。 里面有酒,砰砰的声响很沉闷。 拍了不多会。 葫芦口突然闪过一抹亮光。 紧接着,一个虚影探出头来。 那小脑袋也就黄豆大小。 五官很模糊,还未定型的样子。 “小人?”陆天明咦道。 有修行者的世界,自然光怪陆离。 但这小人,陆天明听都没听说过。 “难道,真是一口书生气变的?” 小人的脑袋并不凝实。 像女人穿的薄纱,呈现半透明状。 他探头用那双半隐半现的眼睛打量陆天明。 一动不动,似乎在疑惑。 “喂,小家伙,你主人把你托付给我,你别乱来哈。” 小人也不会说话。 但是主人二字,似乎刺激到了他。 陆天明话音落地,那小人愣了愣。 接着咻的一下,直奔陆天明而来。 整个身体,也就小指的长度。 陆天明眉头微蹙,急忙回剑去挡。 这小东西,居然在打拳... 嘭的一声,小人跟太平狠狠撞在一起。 陆天明没想到力道会如此大。 一个不留意,差点没摔倒。 “你搞毛?” 被这么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小东西欺负。 陆天明顿时来了火气。 挥剑就去砍。 即便对方只有一指大小。 但陆天明以前练剑,用的可是蚊子。 所以,他非常精准的锁住小人的脑袋。 照顾个锤子。 这么个凶残的家伙,宰了才安心。 当——! 陆天明递出的这一剑,精准无比。 可那小东西竟然抬手一拨,轻松便将太平荡开。 同时另一手猛地一拳砸在太平剑身上。 尺剑轻颤,陆天明只觉虎口发麻。 小人那姿势和拳风,跟朱冠玉一模一样。 “你大爷的,我还治不了你?” 陆天明飙了句粗口,他是真急了。 片刻后。 小人跪在桌上哐哐磕头。 陆天明喘着粗气,满头是汗。 太平剑尖悬在小人头上。 剑尖处有一抹白芒,寒气逼人。 剑芒,剑气形成前的雏形。 如果愿意,陆天明也可以释放剑气。 但释放剑气消耗巨大。 比三四十岁的女人还能吸。 他现在不过一重天。 丹田内的真气,两道剑气就能给他抽个干干净净。 贸然使用,他就没了后手。 “还打不打了?”陆天明喘道。 小人停止磕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陆天明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将剑芒收起,但太平仍旧指着小人。 搬了椅子坐下后,陆天明说道:“朱冠玉已经死了,酒葫芦是他送给我的,信不信由你。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老实跟着我,要么我找个盒子把你装起来埋了。” 听闻朱冠玉已死。 那小人在原地发了好半晌的呆。 当当——! 陆天明用剑身敲击桌面。 小人回过神,伸手在桌面摩挲。 嘎吱嘎吱响,像用刀片划玻璃。 陆天明探头看去。 原来写了个“我选壹”三个字。 “你会写字?”陆天明奇道。 小人点头。 陆天明将太平收起,回屋拿了笔墨纸砚出来。 研好墨,陆天明指着毛笔:“有什么话,可以写出来。” 小人跳到笔尾坐好。 变戏法似的将毛笔立了起来。 右手在空中比划。 笔头自动在宣纸上滑动。 “我以后跟着你,你不要埋我。” 这一手字,当真漂亮。 笔走龙蛇,气势雄健。 看得陆天明颇为惭愧。 写字不如一般的读书人就算了。 现在连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小东西都比不过。 “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为难你。” 小人点头后又继续写。 “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你呢?” “我叫赤子。” “赤子?”陆天明想起朱冠玉死时说的那些话,于是问道,“你当真是朱冠玉的书生气化成的?” 小人点头,又开始在纸上写字。 “你也可以认为我是朱冠玉的本心。” “你只能一直这样虚虚实实的?”陆天明奇道。 “朱冠玉三十岁以后,很少提笔写字,不然我早就能够凝练出实体。” “所以,你要成长,必须看别人写字,从字里面吸收那股子书卷气?”陆天明猜测道。 赤子再次点头。 沉吟片刻,他在宣纸上写下:“你能不能写字给我看?” “能是能。”陆天明有些迟疑,“但是我怕你会笑。” 赤子拍着胸口,继续动笔:“绝对不会,我刚开始写字的时候,比小孩子都不如,应该没有人会比那时我写的字丑。” 写完后,赤子从毛笔上跳下来,将毛笔扛到陆天明面前。 “咳咳。”陆天明执笔轻咳,半天没有下笔。 赤子也不急,盘腿坐在纸边。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一种期待。 “我就写我的名字吧。” 一个人,不管字写得有多丑。 但自己的名字,通常情况下都是写得最好的。 陆天明丢失的自信又捡了回来。 一手草书,下笔如有鬼神。 手都不带抬的。 一笔,从“陆”字写到“明”字。 “怎么样?”陆天明自信道。 赤子低头看字,又抬头看陆天明。 就这么两个姿势来回循环。 也不知道是收到了惊喜还是受到了惊吓。 愣了半晌,他跳到笔上。 “我有点困,想先睡觉。” 写完后,赤子负着双手,大步走向酒葫芦。 来到边上,嗖一下就钻进了进去。 紧接着,葫芦就一阵阵的颤动。 连带桌面抖得像有人在上面打滚。 “笑个屁,端木大哥都说我字写的好,你根本不懂欣赏。” 说着,陆天明起身将写有自己名字的纸钉在门板上。 “以后,你天天给我看,我非得把你的审美水平往上提一提。” 第33章 西北第一剑客 接下来几天。 陆天明重新回归以前的生活。 于勇当了巡检,可还是一股脑子的琢磨挣钱。 不过,莫名其妙给陆天明涨了一倍的工钱。 这可把陆天明乐坏了。 虽然从北枫那搞来的银子还有九十两。 但坐吃山空。 以陆天明以前的收入,是养不起小白龙和赤子的。 九十两看着很多,但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就会花完。 小白龙吃的草是有讲究的。 必须营养搭配,光吃草还不行,里面得加麦粉黑豆之类的。 赤子虽然不用吃饭,但这小家伙喜欢喝酒。 半成型的嘴巴也没张多大,可两天就得喝一斤。 两相叠加,陆天明肩上的压力大了很多。 所以,于勇给他涨工钱的时候,他问都没问便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小镇上的陌生人也多了起来。 除了整天乞丐一般睡在枯井边的唐逸。 还有两个最为奇特。 一个是喜欢喝酒吃肉逛烟柳巷的花和尚。 一个是瞎了双眼跟陆天明一样推着小车到处给人看手相的道长。 陆天明偶尔看见两人撞见。 那当真是仇人见面。 哪里有出家人的矜持。 见面就是干。 和尚骂道长:“你顶着俩不亮的灯笼到处忽悠人看手相,当别人傻啊?” 道长回骂:“老子眼睛看不见,心看得见,不比你个吃酒钻女人裤裆的秃子强?” 总之说不了几句,抡起膀子就开打。 也没什么世外高人的形象。 一顿王八打拳,抱在一起就在地上打滚。 和尚抠道长的鼻孔。 道长挠和尚的光头。 打得面红耳赤,爬起来也不在乎旁观者嘲笑。 这个理理百衲衣,那个抖抖得罗袍。 没事人一样分开后。 该喝酒的喝酒,该看相的看相。 陆天明每每瞧见,都离得远远的。 他害怕神经病会传染。 这天,给乡亲们写完信后。 陆天明去了一趟铁匠铺。 他订制了一把剑,半指长度。 打铁的当时以为陆天明来找茬,要了他二两银子。 哪知陆天明眼睛都没眨便把钱付了。 搞得对方不好意思。 拿到剑时,陆天明颇为满意。 工艺算不得顶尖。 但用料是少有的赤炼钢。 绝对值二两银子。 阳光下,能看到剑身从头到尾有一绺鲜艳的红。 订制这把剑,不是陆天明钱多没处花。 其实他是给赤子做的。 赤子不仅写得一手好字,学习能力也相当强。 这几天,陆天明在小院练剑的时候。 赤子在旁边拿根牙签有样学样。 不仅把陆天明的太平剑法学了去,威力还不小。 还没麦秆粗的牙签,居然能把砖头斩断。 陆天明一寻思,就打算给赤子搞一把剑。 赤子很听话的,以后,绝对能成为陆天明的第二把剑。 当当当——! 在路边休息的时候,陆天明手指轻叩酒葫芦。 赤子推开塞子,看见陆天明两指捏的小剑后,兴奋得手舞足蹈。 “剑名焚心,希望你真金不怕火炼,以后能脱胎换骨,试试,看趁不趁手。”陆天明笑道。 赤子对剑名非常满意。 兴奋抽出剑身,随意舞动。 别说,小归小,还挺像那么回事。 “光着身子不雅观,我还给你订了套衣服。” 说着,陆天明从袖袋里摸出一件黑色长衫。 小拇指长度,还配腰带。 赤子高高兴兴穿上。 把剑往腰上一别。 嚯,妥妥的光头小剑仙。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长头发,顶个光头,始终差了点飘逸。 嗡——! 赤子激动的拔剑收剑,动作一气呵成。 一抹不仔细瞧不见的剑气,轻颤着激射而出。 直奔路边的茅厕。 “草,谁拿小刀划我屁股?给老子等着!” 茅房里传来愤怒的呐喊。 一大一小两人对望一眼,急忙爬起来溜了。 路过镇中心的十字路口,一大群乡亲在那围着。 里面有叫骂声。 陆天明脚步不停。 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和尚和道士那对冤家在干架。 走没两步,人群外围一个衣衫褴褛笑得合不拢嘴的家伙突然转头。 看见陆天明后,他一阵小跑。 “喂,秀才,借你的纸笔一用。” 陆天明盯着邋里邋遢的唐逸,白眼道:“不借,笔可以租,纸可以卖,想用,掏钱。” 唐逸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道:“写几个字,也要钱?” “不然呢?人人都跟你一样想,我干脆喝西北风算了。”陆天明认真道。 实际上,他并不讨厌唐逸,当然也谈不上喜欢。 实在是这家伙太过邋遢,观感太差。 站在唐逸身边,汗毛会不自然的立起来。 总感觉他身上那股子脏劲会飘到自己身上。 如果是个残疾做不了事也就算了。 可好脚好手的,打打零工,买身干净衣裳,不难吧。 “多少钱啊?”唐逸为难道。 “一个铜板。”陆天明耐心道。 “你帮别人写信才一个铜板,怎么我自己动手,也收一个铜板?” “你要是能在大楚境内找出半个铜板,我东西免费送你。” “也是哈...” 唐逸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有动作。 “到底要不要?不要就让开。”陆天明催促道。 “要是肯定要的。”唐逸露出谄媚的笑容,“可我身上没钱,能不能先欠着?到时候我十倍奉还,不对,百倍,千倍,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呵。” 陆天明气笑了。 都这副光景了,还把自己当世子看呢。 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承诺不是在放屁? 陆天明没理,准备推车离开。 哪知唐逸一把拽住小车,哀求道:“秀才,通融通融,我真不是差钱的主。” 陆天明上下打量唐逸,提醒道:“剑抵押给我,什么时候给了钱,什么时候还你。” 唐逸闻言,唰一下就松开了手。 “不行,我是剑客,剑客怎么能没剑?” “活着才叫剑客,死的,那叫尸体旁摆了把剑。” 陆天明是真搞不懂这家伙。 饥一顿饱一顿,搁穷点的地方,大伙没有余粮,早就饿死街头了。 唐逸踌躇片刻,将剑身拔出,把剑鞘递了过来。 “只给剑鞘行不行?我这风餐露宿的,没剑在手,心慌啊。”唐逸可怜道。 想来是这几天挨饿受冻磨平了棱角。 他此刻拔剑的气势,跟之前天差地别。 陆天明点头,接过剑鞘后提醒道:“你的剑没开刃,砍不死人。” 唐逸惊道:“剑,还需要开刃?” 陆天明看白痴一样看着唐逸。 他伸出手背在剑刃上一划而过。 手背上只出现一条转瞬即逝的白印子。 唐逸看得啧啧称奇,问道:“怎么个开法?” “心疼剑呢,就去铁匠铺,估摸着一两银子能拿下,不心疼的话,随便找块磨刀石,自己磨出刃就行。”陆天明解释道。 “算了,我还是自己磨吧。”唐逸无奈道。 陆天明咂嘴。 一把好剑,跟着这样的主人,简直是糟蹋。 唐逸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你怎么对这些东西如此熟悉?” 陆天明淡定道:“我经常杀鸡,见惯了。” 唐逸哦了一声,也没多想,接过陆天明递过来的纸笔。 沉思片刻,提笔写字。 边口述边写。 “十里镇剑神,本少侠在古井等了你快半个月了,你到底敢不敢应战?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不来,本少侠就走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希望你不要做缩头乌龟,不然本少侠一辈子看不起你,还有,来的时候你要做好准备,不可轻敌,要不然,你的剑就成了我的剑!” 落笔还写了个“西北第一剑客唐无名留”。 停下笔后,唐逸拿着宣纸,兴高采烈的仔细瞅着。 “哎。”陆天明长叹一口气。 “秀才,何故叹气?”唐逸奇道。 陆天明心中挣扎:“我在感叹,你字写得比我好。” 闻言,唐逸得意起来:“害,也就一般般吧,我最厉害的,还是剑术!” “嗯,确实,连开刃都不知道的剑客,剑术肯定厉害。”陆天明肯定道。 “嘿,你怎么嘲讽人呢?”唐逸白了陆天明一眼,“你懂什么?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技巧,技巧知道吗?砍不死他,我拍死他!” 说完后,唐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 他走到告示栏处,将宣纸粘了上去。 “牛批!”陆天明竖了个大拇指,推车走人。 第34章 我不是乞丐,我是剑客! 自那天后,小镇很宁静。 宁静得有些诡异。 巡检司的巡卒做事突然就认真起来。 乡里乡亲之间有什么矛盾。 前脚刚要动手,后脚他们便赶到调和。 放以前是不敢想的。 以前的巡卒,哪里会管老百姓打架。 甚至连于勇都亲自现身。 不仅如此,他们还不允许乞丐在街上窜。 要饭可以,但不能在人员密集的地方。 所以,三天后,唐逸没有等到十里镇剑神。 等来的是巡检司巡卒的推搡。 那唐逸也是个暴躁性子。 估摸着是没找到磨刀石。 剑依然没开刃,但不影响他拿来唬人。 “婢女生的玩意,你们动我一个试试?信不信我一剑把你们全宰了?” 唐逸目露凶光,舞着他的宝剑。 只是谈不上剑术,要不是没开刃,能把自己的胳膊削下来。 巡卒们想笑,但于勇在旁边看着,没敢笑。 路过的陆天明见状,静悄悄走到于勇身边。 “于叔,不能动手,得用嘴劝。” 见是陆天明,于勇马着的脸柔和下来:“怎么,这乞丐是丐帮的?” “反正你不能动他就是了,信我没错。”陆天明劝道。 于勇点点头。 陆天明现在说话,在他这里非常有分量。 吩咐身旁的巡卒过去跟唐逸好好说话后。 于勇寒暄道:“天明,最近天冷,你要好生调养身子,实在缺钱,叔再给你涨工钱,信写不写都没关系的。” 陆天明打量于勇。 十年的交情,他当然知道对方指定看出了些什么。 不过,后者能安安稳稳在副巡检位置上干这么些年。 不说有多大能力,但脑瓜子绝对够聪明。 所以。 陆天明也明白。 对自己身体的担忧是客套话。 涨工钱却是真心的。 于勇,在很直白的套近乎。 “于叔,账也不是天天有,再说,腿脚不好,就应该多活动,我不喜欢成天在屋里闷着。”陆天明微笑道。 于勇本想再劝,却被陆天明的问题打断。 “于叔,最近你们这么忙,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于勇环视四周,见大伙的注意力都在井口边的乞丐身上。 便够头凑到陆天明耳边。 “我给你说了,你别到处宣扬。咱十里镇,过段时间要来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 陆天明瞅一眼唐逸。 大人物,不是在要饭吗... “西域乌弥国的王子要从十里镇过。” “乌弥国不是更靠近北边吗?”陆天明狐疑道。 十里镇在大楚正西方。 而乌弥国在西北部靠近北方的位置。 起先是游牧部落,百年前各部落整合。 又从大楚学了不少农耕国家的技术过去,就有了现在的乌弥国。 乌弥国国力强大,是悬在大楚头顶上的一把剑。 好在大楚开国皇帝打江山时留下的余威还未完全消失。 所以这么些年下来,双方关系还算融洽。 “听说是想观摩咱大楚西边的长城,所以从京城出来后就绕了个大圈子。” 于勇皱着眉头,显然,连他都看出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要看长城,北边又不是没有,非要来十里镇这种小地方做什么。 “王子是从京城来的?”陆天明奇道。 他还以为王子是来,没想到是走。 “嗯,说是刚提完亲。” “提亲?” “说好听是提亲,其实就是和亲,欺负咱大楚国力不如从前罢了。” “皇帝同意了?” “不清楚,我只知道公主没答应,后来去找的郡主,具体是哪个郡主,以及陛下同不同意,就无从得知了。” 其实大楚答不答应和亲,或者让谁去和亲。 跟陆天明没有半文钱关系。 他之所以问这么多,还是觉得事情太古怪。 十里镇的生活应该是轻松的,不应该搞得大伙这么紧张。 再说,你和就和嘛,和完从北边走就是了。 绕一大圈过来做什么。 难不成乌弥国王子也跟唐逸一样,是个吃饱饭找不到事做的主? 何况,来了这十里镇,就不见得能吃饱饭了。 “老子不是乞丐,是剑客!为什么不能待在这里?” 那边没谈拢,唐逸破口大骂。 一边骂,他还用剑去打人。 巡卒们早就被磨得没了耐心。 齐刷刷把手按在刀柄上。 眼看局势要崩,陆天明干脆推着小车走了过去。 “西北第一剑客,我请你吃面怎么样?”陆天明提议道。 他要从于勇那讨工钱。 万一于勇真把世子殿下打伤了。 平西王派人来讲道理。 到时候工钱找谁要? 唐逸见是秀才,声音缓和了很多。 不过仍然没答应:“我说了我不是乞丐,你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大碗加肉,再加两个鸡蛋。”陆天明淡淡道。 “走!” ...... 顺风客栈。 唐逸大快朵颐。 嘴里的面条还没嚼碎呢,一块酱牛肉紧跟着就塞进了嘴里。 陆天明不饿,吃得很慢。 “剑客,你真叫唐无名?”陆天明问道。 “那还能有假?”唐逸满嘴包着食物,说话瓮声瓮气。 “唐无名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跟唐无忧那么像?你不会跟平西王有关系吧?”陆天明明知故问。 唐逸不屑地冷笑一声:“我不认识什么唐无忧。” 见唐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陆天明也懒得纠结。 “唐无名,三天之期已到,你为什么还不走?” “不走自然有不走的道理,十里镇剑神虽然怕了我,但如果他不应战,我来这趟没意义。” 陆天明看着认认真真吃面的唐逸。 只觉这小子脸皮比碗还厚。 “你找他比试,图什么?” “图出名啊!” “你不是号称西北第一剑吗,还需要出名?” “害,大楚那么大,光做西北第一剑怎么够?” “十里镇剑神也没那么出名啊,你打赢他,就能名扬天下?”陆天明笑道。 唐逸停下筷子,抬头看傻子一样:“你懂什么,十里镇剑神的名号,京城说书人嘴里都念叨,怎么可能不出名?” 陆天明哦了一声。 没想到自己的名头,居然这么响。 不过响一点也好,起码除了唐逸这种愣头青,还没见其他人来找麻烦。 不然一大群跟唐逸有同样想法的人聚在这十里镇。 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要不应战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吧?要饭,始终不是长远之计。”陆天明调侃道。 啪——! 唐逸猛地一拍桌,一本正经道: “我什么时候伸手要饭了?先说好哈,这餐是你主动请的,还有,我在外面吃的东西,都是那小鬼头不要的,咱这叫节约粮食,你懂不懂美德啊?” 陆天明笑笑。 其实,唐逸要是不脏兮兮的,还挺有意思。 吃完后,陆天明本打算结账走人。 谁知唐逸把剑递了过来。 剑尖冲着他自己,剑柄冲着陆天明。 “什么意思?”陆天明奇怪道。 唐逸打了个饱嗝:“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不能白吃你的,剑先抵押在你那,回头有钱了,连同上次的一起还你。” “我刚才是开玩笑,说了我请就我请,一碗面,我还是出的起的。”陆天明没有接剑。 “你不会以为我生气了把?”唐逸笑道。 “难道不是吗?”陆天明一脸疑惑。 唐逸指着外面的街道:“你小看我了,我的心胸比大马路还要宽,真心实意不想占你便宜。” 陆天明还是没接剑:“你把剑押在我这,到时候十里镇剑神来找你怎么办?” “到时候你把剑先还我不就行了?等我赢了他,敲他点银子,咱的账不就两清了?” 言罢,唐逸得意的笑起来。 陆天明怔住。 好家伙,这小算盘打的倍儿响。 “拿着吧。” 唐逸把剑柄递到陆天明手里。 接着起身走向柜台。 “掌柜的,您这儿还缺人不?” 陆天明把剑收好,小声嘀咕。 “虽然脑子有问题,但心眼不坏。” 第35章 笼中雀 这么些天下来。 经验值完全够了。 陆天明回家后,打开面板。 【技能:基础练气术】 【当前等级:二重天】 【当前经验:0\/】 【肺疾治愈度:15%】 丹田中嘭的一声轻响。 陆天明长长呼出一口气。 达到二重天后。 明显感觉气海中真气更精纯。 当然,气海的面积没有变化。 平时打坐练气,不会增加练气术的经验值。 但可以增加气海的面积。 一重天,讲道理是放不出剑气的。 可陆天明由于气海过于宽广的原因。 所以能够支撑两道剑气的真气量。 换句话说,他的境界,打坐没用,只跟基础练气术的等级挂钩。 如果练气术等级一直不提升。 那么他可能会成为修行界有史以来最强的一重天。 但一重天终究是一重天。 想要活下去,并且保护那些他想保护的东西。 只能不停的前进。 肺疾的治愈度增加了5%。 没有达到预期的高度。 不过现在有端木斋开的药方。 陆天明不像以前那么着急。 起来活动两圈。 他牵着小白龙,准备出去透透气。 小白龙在这么个小院里待着。 不遛,会生病。 把赤子唤出来后。 两人一马,就这么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赤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藏在马鬃里,昂着头四处观望。 陆天明每次给人写信的时候,都会把酒葫芦塞子打开。 客人离得太近,所以赤子总是躲躲藏藏的。 只有每天傍晚遛马的时候,小家伙才敢肆无忌惮的到处瞅。 一路向西。 来到蕊仙河畔。 陆天明下马坐在河边,放任小白龙四处吃草。 赤子则跳到地上,在枯草堆里撒欢。 “还有一个月,河面就要结冰了,也不知道刘大宝过年能不能回来。” 一个人过惯了。 很少感觉孤独。 但总免不了寂寞。 现在的陆天明,想找个人喝酒聊天都难。 正发着呆呢,天空突然传来嘎的一声。 陆天明抬头。 嘴角上扬。 是黑鸦子。 黑鸦子落到陆天明肩头。 用小脑袋瓜子不停蹭陆天明的下巴。 “我猜猜,大小姐今天心情不错,应该有给我写信。” 大小姐,是他给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起的外号。 在五岁到十岁这段人生最黑暗的时间段。 一个刘大宝,一个她,慰藉了陆天明迷茫的灵魂。 陆天明非常想跟大小姐见一面。 只是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且不说他连自己的身世都还没搞清楚。 能用玉版宣这种名贵纸张写信的人,又怎么会和他一个穷秀才有实际上的关联。 再说,君子剑的儿子,现在还没有君子剑的本事。 如果脑子一热去了王城凉北找答案。 陆天明认为自己的下场不会比他爹好。 好在是黑鸦子在女孩的手里,而没有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控制。 饶是如此想,陆天明每次见到黑鸦子,仍会期待能看到那手温柔如水的漂亮字。 陆天明伸指掀开黑鸦子的翅膀。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见竹篓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陆天明面上一喜。 他没有着急打开来看。 而是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还是那抹无法忘记的梅花香。 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黑鸦子人性化的鄙视了一眼陆天明,飞到地上找小人去了。 “赤子,你别欺负黑鸦子,它是朋友。” 叮嘱一句后。 陆天明小心翼翼的打开信纸。 见字如见人。 他始终觉得,大小姐应该跟她的字一样漂亮。 总不至于有第二个人有他这样的反差,人长得不错,字却写得一塌糊涂。 打开信纸的那一刹那,陆天明没来由的心中一沉。 他还没有看到信的内容。 但看到了信上面的字数。 字数太多的信,通常都是离别信。 「陆二宝,好久不见。 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 不是因为我忘了你,而是因为我被关在高墙里。 不过你放心,除了不能自由活动,没有人刁难我。 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找你聊天。 可能你会奇怪为什么现在能写信了。 因为,我自由了。 不对,应该是暂时自由了。 为什么说暂时呢? 因为我很快又要变成一只笼中雀。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小可怜都要飞很久。 所以,这很可能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 实在是对不起。 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我走以后,没有人接手小可怜。 我又不忍心把它带去那个遥远的地方跟我一起遭罪。 所以,希望你能替我照看好它。 它是我舅舅养大的,很亲人。 你只要每天去抓些虫子给它吃就好。 它能听懂人说话。 如果哪天惹你生气。 请你不要打它骂它。 你给它说,它会改的。 可能你又要奇怪为什么不让我舅舅照顾它。 我不得不告诉你,舅舅在我第一次给你写信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还有一件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勇气跟你说。 但是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陆二宝。 对于陆叔叔的死。 我诚挚的向你道歉。 可能你又又又要奇怪我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陆叔叔的死,虽然跟我没关系,但跟我的姓有关系。 我知道嘴上的道歉并不能抚慰你多年来没有父亲的苦难。 可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如果可以,我想把所有的一切拿出来补偿你。 可是... 我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情。 不对。 有一样东西我可以左右。 那就是我母亲在我周岁时送给我的玉坠子。 她是按照我成年后的大小买的。 只可惜,她跟我的舅舅一样,很早就不在了。 没有机会看到我戴它的那一天。 故乡的东西,就应该留在故乡。 现在,我把玉坠送给你。 也不知道你到底住在大楚哪里。 我真的好像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我想见你,也想见陆叔叔。 对了,陆叔叔的祭日快到了。 我没有钱,只能请你帮我烧点纸。 还有,条件允许的话,代我为陆叔叔寄半斤腊肉下去。 他生前最喜欢吃腊肉了。 最好是炒好的。 要放葱,不要放蒜叶,他不喜欢蒜味。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离开了。 如果坠子你不喜欢,可以当了换点钱。 反正我不在大楚,应该不会伤心的。 最后。 陆二宝。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大小姐留。」 “咳咳...” 陆天明忽然觉得河边好冷。 抬手捂嘴,满手都是血。 他静静看着手上的鲜红。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难受,但又比难受更沉重。 压得人发慌。 他想站起来走走。 可一动。 双腿竟然麻得动不了。 再抬头时,发现夜空满天星辰。 “没想到,寥寥数百字,我却读了这么久。” 陆天明嘀咕一句后,坐在地上沉默。 字里行间,他似乎看见一个出身显赫的女孩快乐了前半段童年时光。 但也因为出身过于显赫,导致后来更多的时间,像一只金丝雀被人囚禁在笼子里。 或许,她甚至不如一个瘸子过得快乐。 小白龙吃饱了。 见主人没有走的意思。 乖巧的趴在边上,闭目养神。 赤子骑着黑鸦子到处窜。 每过一处,枯草都被他手里的焚心斩得到处飞。 陆天明终于动了。 他伸手拦住黑鸦子。 把竹篓里的玉坠拿了出来。 很精致,是个小兔子。 应该是按着属相买的。 “赤子,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会怎么办?”陆天明忽地问道。 赤子从黑鸦子背上跳下来。 用焚心在被他铲的光秃秃的泥土上写字。 “跟他讲道理。” “用什么讲?” “用嘴。” “嘴巴讲不通呢?” “那就用剑!” “那如果,这个人欺负的是你的朋友,一个你很重要的朋友,你又会怎么办?” 赤子摇晃着脑袋思考着。 片刻后,他又开始写字。 “用剑跟他讲道理。” “为什么这会不先用嘴了?” “因为我知晓朋友被欺负的时候,说明他已经被欺负过了。” 陆天明笑了起来。 “书没白念!” 第36章 乌弥王子 “风姐,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 天刚亮没多久,陆天明就来到了包子铺。 风二娘还在揉面。 她抬头狐疑道:“查谁?” “离阳高墙里的一个人。” “啥?” 闻言,风二娘一惊:“你可知道,离阳高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谋逆之罪的皇亲贵戚。”陆天明平静道。 “既然知道,那你这不是为难姐姐吗?那里平头老百姓可进不去。”风二娘面露难色。 “不用查得很清楚,只要稍微帮我打听下,里面是不是有个郡主,马上要被嫁到乌弥国。”陆天明解释道。 “郡主?乌弥国?”风二娘感觉头好痛,“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天明没说话。 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他的脸上有一丝忧郁。 这是风二娘从来没见过的。 哪怕是刘大宝受伤时,陆天明都没有表现得这么直接。 那时候的陆天明是焦急的,但焦急中有条不紊。 而现在的陆天明,身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沉吟片刻,风二娘笑道:“姐姐帮你查,给我笑一个!” 陆天明扯动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 ...... 乌弥国的王子。 来得比预期要快。 陆天明还没等到消息。 一众人马二十好几号人浩浩荡荡进了十里镇。 华贵的马车旁,十多名持刀护卫骑马保持警戒。 乌弥国王子探出头来。 冷眼打量十里镇的街景。 颧骨高挺,眼神凛冽,像匹奔放的野马。 后面紧跟着的,也是一辆马车。 空间更大,只是没那么华丽。 窗帘被风吹开。 能瞥见里面有两个面容憔悴的大楚女子。 旁边跟车的,也是一个大楚人。 文质彬彬,黑色长衫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在马上摇着折扇。 时不时还微笑着跟围观的老百姓打招呼。 车队最后边,是一个带兜帽的男人。 半张面具遮住口鼻。 漏出来的眼睛跟老鼠一样闪着精光。 他对人群不感兴趣。 目光始终在周围的建筑上面。 不知道是对大楚的建筑风格感兴趣,还是对十里镇的布局感兴趣。 巡检司今天倾巢出动。 站成两排把乡亲们隔开。 县衙也来了人帮忙。 来了很多,丁震和罗阳这对师徒也在其中。 罗阳见到人群中的陆天明。 等车队略过他后,高兴的挥手跟陆天明打招呼。 只不过陆天明似乎对乌弥王子更有兴趣。 目光一直落在车队上,没有看到他。 罗阳尴尬的放下手。 转头看向一本正经的丁震。 “师父,你说乌弥王子到底来咱这做什么?” 丁震认真的四处打量,没有看自己的徒弟:“上头不是说了吗,他来看长城。” “你真信啊?” “不信能怎么办?要不你上去问问?” 罗阳一愣:“我不敢,那些侍卫人高马大的,看着怪吓人。” 丁震一拍刀柄,刀鞘摆动扇在罗阳屁股上。 “又没胆子,又好奇,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告诉你多少次,老百姓多的地方,要把样子装好,别成天东想西想那么多问题。” 罗阳急忙站好,跟着他师父装出警戒的样子。 乌弥王子的车队来到顺风客栈。 乌泱泱进去围了四五桌。 侍卫们东西南北各占一桌。 乌弥王子他们在中间。 等乌弥王子坐下后,那个黑衫青年招手叫小厮。 “伙计,过来点菜。” 以前的伙计,双腿打颤,走没两步就扶着桌子停了下来。 新伙计,也就是唐逸,主动接过纸笔走了过去。 “官爷,想吃点什么?” 那黑衫青年看到唐逸的样子后,吃了一惊。 张了张嘴,差点‘世子殿下’四个字就脱口而出。 只不过唐逸眉头一蹙,青年便没敢认。 “有什么上什么吧,尽量快一点,王子殿下赶了一天的路了。” 青年眼神恭敬,微微点头,算是给世子殿下行过礼。 等唐逸走后。 乌弥王子忽地开口问道:“刚才那小厮,你认识?” 青年摇头:“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差点认错。” 乌弥王子也没追问。 努了努嘴笑道:“徐大人,作为鸿胪寺的少卿,想来是礼乐双全,怎么一路上,光见你鞠躬行礼,没见你奏乐啊?” 王子语气带着戏谑。 他一说完,旁边的侍卫们便笑了起来。 青年没有丝毫不快,认真道:“王子殿下没要求,我自然不敢擅作主张,如果您真想听,我现在就奏一曲。” “离吃饭还有时间,奏吧,但是来点激昂的,别整那些高山流水,我们乌弥国都是粗人,听不惯。” “王子说笑了。” 青年正襟危坐,从袖中掏出半尺长的短笛。 放在嘴边稍微调试,轻轻冲气口吐气。 笛声响起,声音铿锵有力。 调高节奏快,想来是一首战曲。 王子轻拍桌面,冲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女子扬了扬下巴。 “你们,跳舞。” 两女子一脸茫然。 其中穿红衣服的那个小声反驳道:“王子,我们没学过战舞,平时跳的,跟不上徐大人的节奏。” 王子面露不快:“大楚教坊司怎么竟是这种水平的货色,不会舞,就上去打一架。” “可是...” 啪——! 那女子还没说完,坐在一侧的兜帽男上手就是一耳光。 “我家王子说什么,你们就照做,啰啰嗦嗦我头给你砍下来。” 两女子吓得眼泪直淌。 战战兢兢起身走到一旁。 想来确实是不会跳快节奏的舞曲。 两人当真就你一拳,我一拳的打起来。 女人打架嘛,打着打着就开始扯头发。 扯着扯着就躺地上打滚。 看得一众侍卫哈哈大笑。 同为大楚子民的两个女人受此侮辱。 青年却视若罔闻,节奏丝毫没受影响,依然吹得有条不紊。 堂中有不少住店的旅客在吃东西。 看到这种画面,压根就笑不出来。 只能赶紧把面条扒拉完,起身溜了。 守在店门口的于勇叹了口气。 继续低头检查来往客人身上有没有带危险的物件。 “天明,你来做什么?” 正发呆想事情呢,就见视野里出现一把熟悉的戒尺。 陆天明奇道:“我进去吃东西啊。” “天明,换个地方,里面坐的谁,你也清楚。”于勇劝道。 “不是,于叔,我吃东西跟坐的谁有关系吗?” 见陆天明一再坚持,于勇颇为为难:“进去可以,戒尺你得留下。” 陆天明愣了愣。 但随即将戒尺交到于勇手里。 进去的时候,他轻声说道:“别给其他人。” 于勇顿时觉得手中的戒尺好沉。 忙不迭挂在腰上,扯开官袍将其遮住。 第37章 高手另有其人 两个女人还在扭打。 下的狠手。 王子不开口,她们根本就不敢停。 陆天明来到柜台前。 “潘叔,今天送不送炒豆?” 潘宏财奇怪道:“你要吃,我可以送你一盘,但咱这店,从来没有送炒豆的规矩。” 陆天明笑道:“潘叔,生意要做大呢,有时候要舍得,一盘炒豆值不了几个钱,十里镇人流越来越大,如果能用炒豆换来更多的客流,你说是赚了还是亏了?” “是哈。” 潘宏财一敲脑袋,急忙叫来小厮:“每桌,送一盘炒豆。” 那小厮总算缓了过来,一溜小跑进了后厨。 要了两个小菜后,陆天明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根本不去看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两个女人。 “草他娘亲的,秀才,我的剑呢?” 唐逸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天明抬头,见世子殿下满眼怒火。 他伸手将唐逸拽到桌边坐下。 “你拿剑做什么?” 唐逸气得牙齿嘎嘣响:“我拿剑剁了这群狗杂碎。” “闹归闹,别拿小命开玩笑,你还真就信自己是西北第一剑客?再说,你贸然上去,肯定不能救人,没准那两个女人还得受牵连。”陆天明劝道。 唐逸闻言,安静下来。 听到两个女人的哭声,他又坐不住了:“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欺负吧?” “他们欺负的是大楚,你一个人在这上蹿下跳,有用吗?” 顿了顿,陆天明轻拍唐逸肩膀:“你先去做事,一会就完事了。” “等曲子吹完,她们可不就停下了吗?” 唐逸起身,无奈端菜去了。 菜上齐以后,陆天明闷头吃饭。 王子那边人多菜多。 菜暂时不上齐,曲子不让停。 曲子不停,两个女人就得继续打。 “我说你们俩,少往脸上招呼,打破相了,本王子晚上就把你们埋了。” 王子咧嘴笑着,像条饿狼。 显然,他很享受漂亮女人被折磨和侮辱的样子。 两女闻言吓得面色惨白。 再不敢抓对方的脸,只能往对方身上瞎打。 所幸女人没什么力气,打也打不出人命。 就是精神上比较受折磨。 就在曲子进入高潮,节奏愈发激进的时候。 嘭的一声脆响。 青年手中的短笛莫名其妙飞了出去。 乐声戛然而止。 王子眉头一皱,侍卫们齐齐拔出长刀围拢过来。 “谁?”兜帽男大吼一声,跳到椅子上四处观望。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砰砰的脆响。 也不见谁出手,更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侍卫们的长刀,竟然一把接一把断裂开来。 “有高手!” 兜帽男说了句废话。 话音落地,他忽然倒飞出去。 嘭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侍卫伸手去扶他,却见兜帽男的面具碎了一块。 一粒炒熟的黄豆嵌在他的脸上,鲜血直流。 王子见状,如鹰般的眼睛在客栈桌子上来回扫视。 可每张桌子都有炒豆,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干的。 “阁下,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出手伤人?”王子沉声道。 咻——! 有什么东西尖啸着从他耳边飞过。 直直没入墙中,差点没把墙射穿。 是一根筷子,同样是每张桌子上都有的筷子。 王子咽了口唾沫。 这个高手,要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还看不出来是谁干的。 当然,他也明白这只是警告。 为什么警告他,他也很清楚。 当着大楚子民的面羞辱大楚的人。 现在还能站着,只能说明他的身份确实救了他一命。 如此离奇的一幕,早就吸引了附近的老百姓。 他们都围在客栈门口,拍手叫好。 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人总算得救,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哭得梨花带雨。 王子面如猪肝。 他一挥手,沉闷道:“撤。” 一众人护着他准备离开客栈。 哪知又有几十道劲风射来。 撞击声密集如雨下。 炒豆砸在客栈门板上,排成一个“钱”字。 王子点了点下巴,兜帽男急忙摸出一两黄金拍在桌上。 接着一众人灰溜溜的出门上了马车。 黑衣青年吊在尾巴上,他没有跟着大部队。 捡起地上已经断成两半的短笛后。 透过人群,目光落在角落那个秀才的身上。 盯着秀才打量半晌,他这才出门跟上王子的步伐。 于勇进门,将戒尺还给陆天明。 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陆天明后,转身带着人保护车队去了。 等人少以后,风二娘钻进客栈。 今天王子来,她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来到陆天明身边坐下后,风二娘小声道:“你干的?” 陆天明表情严肃点了点头,可马上又摇了摇头。 “笛子确实是我打掉的,但后面不是。” “啊?” 风二娘一惊,赶紧望向吃饭的客人们。 陆天明伸手指向某一处。 风二娘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大光头,左手肉,右手酒,坐在角落吃得满嘴是油。 这人,镇里人基本都知道,就是跟瞎眼道长在街上打王八拳那位。 “他干的?” 陆天明点头:“你认得这人不?” 风二娘摇了摇头:“不认识,估计没在道上混过。” 沉吟片刻,陆天明准备结账走人。 来到门边,却听到和尚冲他大喊。 “秀才,帮我写封信呗?” 陆天明没转身,抬手摆了摆:“明天,今天打烊了。” 和尚一笑,闷下一大口酒:“好说!” ...... 王子的车队没有离开十里镇。 穿街过巷,去了最南边的另一间客栈。 就在巡检司对面。 本来于勇安排他们在巡检司住。 但王子信不过大楚官员。 宁愿住街边小店,也不愿踏入府衙一步。 由于位置较偏,这间客栈人流相对少。 一众人鱼贯而入,把所有闲置的房间都包下。 几个侍卫守在门口。 王子在房间内大发雷霆。 “徐淮安,这就是你说的民风淳朴?我要是出了事,你们大楚担待得起吗?” 徐淮安,鸿胪寺左少卿,从五品大员。 专门接待外宾,知书达理,精通音乐。 一路上负责乌弥国众人的吃喝玩乐。 他拱手赔罪道:“大楚太大,不可能人人都遵纪守法,还望王子殿下息怒。” 王子咧嘴冷笑:“呵,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四肢发达的傻子?大楚不守法的人,那可太多了。” “王子殿下言重了。” “言重?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个师兄叫朱冠玉?”王子忽然说道。 徐淮安眼皮子一跳:“王子殿下如何得知?” “你以为这一路上,我就知道玩乐啊?” “微臣自然不敢这么想。” “朱冠玉曝尸荒野,是不是确有其事?” 徐淮安点头:“是的,不过师兄被安顿的不错,算不得曝尸荒野。” “别跟我咬文嚼字,堂堂地方父母官,就这么被贱民杀了,还谈什么法?” “不一定是贱民杀的。” 啪——! 王子愤怒拍桌:“你特娘的又来?除了你们的皇帝,谁不是民?” 徐淮安乖乖闭上嘴。 那王子缓了会,继续道:“总之,到时候你家那位大人,可别怪我出手狠辣。” 徐淮安眉头一皱,劝道:“王子殿下,老百姓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何必迁怒于他们?” 王子面色一沉:“少给我讲狗屁大道理,在我们草原上,不听话的贱民,直接杀,你见我乌弥国什么时候这么乌烟瘴气的?” 徐淮安低头不语,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行了,我也乏了,叫那两个贱女人洗干净后过来。”王子摆手道。 “是。” 徐淮安领命退出客房。 第38章 我不仅身手厉害,脑子也聪明 徐淮安走后。 兜帽男钻进房间。 他已经换了一副新面具。 来到桌边行礼后,摆了一幅地图在桌上。 当头几个大字,赫然是定平县的堪舆图。 上面有几处朱红做的标识。 “王子殿下,出入不大,除了没去过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大问题。” 王子点了点头,总算露出笑容。 “看来这次,他们是真心想跟我乌弥合作。” 兜帽男提议道:“殿下,要不我抓紧核对,天高皇帝远,这十里镇治安太差,不宜久待。” 王子表示赞同:“此事不能声张,就辛苦你了,赶紧把周边核对完,到时候这十里镇,就是我乌弥铁骑的桥头堡。” “为殿下做事,应该的。” 兜帽男拱手准备退走。 那王子忽地想到什么,把他叫住:“阿古拉,我这储君之位还不稳当,到时候西边这条线,容不得闪失。” 兜帽男直接跪拜:“殿下放心,微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 翌日中午。 陆天明刚出摊。 花和尚就找了上来。 “秀才,吃了没?没吃我请你小酌一杯?” 陆天明拿出砚台研磨:“吃过了,我身体不好不宜喝酒,不知大师要写信给谁?” “当不得大师勒,写信就是个借口,主要是想跟你认识认识。”花和尚笑道。 “哦?”陆天明停手,“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两人昨天在客栈心照不宣,彼此都知道对方大概的斤两。 言谈中也没有太过试探。 和尚示意陆天明把车往人少的地方推。 “在下大理寺寺副卫东生,我年纪比你大,你叫我卫兄就好,或者咱也不必那么讲究,你直接叫我名字也可以。” “大理寺不是查案的衙门吗?而且大师怎么不用法名?”陆天明奇道。 卫东生笑了笑:“早就还俗了哩,念旧,舍不得脱这身和尚服,现在就是个假和尚,不然喝酒吃肉找女人,不被师父打死?” “但是不知道的人,可不就觉得你有失规矩?你师父不来找你?”陆天明奇道。 和尚哈哈一笑:“以前害怕,现在不怕了,我师父重病,离死不远。” 当真是个逆徒。 师父要入土了,居然还能笑出来。 见陆天明不知道怎么回自己,和尚继续道:“秀才,你这身功夫,帮人写信属实屈才,要不要跟卫某混?” 陆天明摇头:“一入仕途深似海,我还是喜欢清净的生活。” “怕是清净不了咯,这天下,能独善其身的,也只有那些隐居的高人了。”卫东生叹气道。 “卫兄,此话怎讲?” 陆天明眉头微蹙。 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和尚见左右没人,小声道:“我既然是大理寺的人,自然是来查案的,前一久刑部有个案子转到我们手上,右军都督府丢了一样东西,找是找回来了,但是有摹本流出。 那贼人用的双钩填墨,摹本基本跟原本无差,这东西要是流出大楚,必出大事。” “所以你是来找摹本的?” “不错,小贼被我用私刑把满嘴牙都敲碎了,硬是挺着不说,不过男人,有样东西最为宝贵,我拿大锤‘邦’一下,什么都招了。” 卫东生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享受的笑容。 看得陆天明腿间一寒。 “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东西是什么?”见陆天明又不说话,卫东生问道。 “不该问的,不问,我要是问了,就招了你的道。”陆天明平静道。 卫东生露出赞许的目光:“其实我来之前就知道十里镇有你这么个人,大可不必太过生分。” 陆天明挑了挑眉:“车马部?” “不错,齐百春跟我是朋友,他说十里镇有个秀才,人中龙凤。”卫东生赞叹道。 “所以,大理寺跟车马部,也是朋友?”陆天明对马屁没兴趣。 “果然,人中龙凤都差点意思,就是龙凤本物嘛,哈哈哈。” “卫兄,漂亮话咱就不说了,我就想知道,你说的不清净,包不包括十里镇?”陆天明认真道。 “丢的是大楚西部的堪舆图,你说包不包括十里镇?别说十里镇了,整个大楚都得动荡。” 卫东生收起笑容,忧心忡忡。 “堪舆图?” 陆天明心中大惊。 堪舆图,可是国之重宝。 难怪卫东生说要出大事。 军中的地图,跟老百姓用的可不一样。 更详细不说,哪里有驻军,哪里适合驻军,哪里可以补充粮草,基本上都有标注。 仔细一想,陆天明顿觉口干舌燥。 “那摹本,在乌弥王子手上?” 闻言,卫东生猛拍小车:“你真特娘的聪明!” 受到赞赏,陆天明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所以,乌弥王子来和亲是假,合作是真?” 一联想,陆天明就大概猜到了乌弥国的车队为什么要兜个大圈子。 人家哪是游山玩水,人家是来探路的... 如果没有人接应,乌弥王子怎么可能带着大楚的堪舆图,在大楚境内从容的闲逛? 卫东生啧啧称奇:“齐百春说,你这个人,关键的事情从来不问,但是心里比谁都清楚,原来不是夸张。秀才,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猜的。” 卫东生:“......” 见卫东生比吃了屎还难受,陆天明道:“你如果不继续夸我,我就说。” 卫东生急忙点头。 “首先,既然是军中的堪舆图,重要性就不说了,而你做为官府的人,却只身而来,没有光明正大的逮人,甚至早早来到十里镇蹲点,说明这次是隐秘行动,我大胆猜测一下,不管是江湖还是庙堂,知道你的人,不多,对吧?” 卫东生有点冷,冷得想穿件棉袄。 他觉得自己在陆天明面前,简直是光着的。 看见卫东生的表情,陆天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他继续道:“官家的人,却只能隐秘行动,说明偷图的人,势力极其庞大,对吧?” “嗯...你继续。”卫东生痴呆道。 “那么小贼是谁派来的,就有说法了,皇帝陛下肯定不会偷自家的地图,帮着别人威胁自己的江山,只有觊觎大楚江山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情。 如果是乌弥王子的人,那就算大楚皇帝再窝囊,都不可能让他舒舒服服的在大楚地界游山玩水,最起码找个借口赶紧把他送回去,做得到吧。 所以小贼背后的人,是个位高权重的自己人,强大到皇帝都不敢在明面上动他,而这个人偷战略地图,自然是想要江山,但靠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就得找帮手。 地图在乌弥王子来大楚提亲的时间段丢失,巧合到让人想没想法都不行,而且这个帮手,乌弥国再合适不过。” 说到这,陆天明指了指西边:“但是在大楚地界动手,无疑是挑起战争,所以你最终出手的地方,应该在大楚以西,长城之外。” 闻言,卫东生抹了抹额头,发现上面全是汗水。 陆天明接着道:“最后,你锤的人,应该是你认识的人,而且是右军都督府的人,他右军都督府监守自盗,对吧?”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又是猜的!”卫东生大张着嘴,不可思议道。 “右军都督府里的虎贲右卫,虽然只有寥寥数百人,但号称一人能挡百人,我实在想不通,这天下有谁单人可以从这群人手里把堪舆图偷走。 别说右军都督府,任何一个都督府,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左军骁骑卫,前军龙骧卫,后军兴武卫,中军神策卫,哪一个不是威震天下? 能够拱卫皇城,怎么可能连一张地图都看不住?真看不住是假,假看不住是真,但无论何种情况,这不砍了留着做什么?” 陆天明非常气愤。 他气大楚现在乌烟瘴气。 气这些人正事不干。 你大楚姓谁跟陆天明没关系。 但是通敌卖国偷西边的堪舆图,说明乌弥国要从西边发难。 这就导致十里镇前途黯淡。 破坏小镇原本安逸的生活,陆天明接受不了。 “哎,能砍,早就砍了。” 卫东生长叹一声,眼里有一种人到中年不该有的迷茫。 他跟齐百春这样的人,不惜性命日夜奔波,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把那些乱臣贼子的脑袋砍下来吗。 但能砍吗? 砍不了,砍了要死很多很多人。 双方陷入沉默。 好长时间后。 卫东生凝重道:“你不像秀才。” 陆天明回道:“你也不像和尚。” 对视一眼,两人终是微笑起来。 家国大事太沉重,顾好眼前才是正事。 “这一趟走长城,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卫东生问道。 陆天明没有马上拒绝:“帮不帮,还得等几天。” “等什么?” “等一只鸽子。” 第39章 洪德元年第一场雪 接下来几天。 乌弥王子足不出户。 除了那个带兜帽的男人。 很少见到乌弥国其他人。 这天,陆天明从包子铺出来。 路过乌弥王子下榻的客栈时。 他很想冲进去,问问高贵的王子殿下,为什么非要找一个被关在高墙内的郡主当老婆。 风二娘的雪鸽回来了。 也带来了陆天明想要的消息。 前凉王的女儿,确实要被送到乌弥国去。 他还知道了郡主的名字。 李寒雪。 跟当今皇上一个姓。 多么好听的名字。 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去那苦寒之地。 当然,也不应该在那高墙之中。 陆天明觉得。 李寒雪,应该坐在华贵的深闺大院中,开开心心给自己写信才对。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里面那个男人的爹,手里有数十万铁骑。 陆天明在客栈门口站了半晌。 前几天吹笛子的男人,一直在二楼跟他对视。 他们没有说话。 就这么默默看着对方。 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陆天明能感觉到,这人认得自己。 此人身上那文质彬彬的气质,比喇叭谷的朱冠玉还要危险。 “秀才,你在这看什么呢?” 有人打断了两人间无声的交流。 陆天明侧目,见是唐逸骑着头毛驴从镇外回来。 “没看什么,歇歇脚,你上哪搞了头毛驴?”陆天明奇怪道。 唐逸笑道:“借的。” “借的?主人家知道你借了吗?” “等还他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不然怎么叫借呢?” 陆天明无语。 这家伙行事,就突出一个“心安理得”。 “我要走了秀才。”唐逸忽然道。 “去哪?” “回去几天,过段时间再回来。” “既然走了回来做什么?还在惦记十里镇剑神?” “别跟我提什么十里镇剑神,他就是个大乌龟!”唐逸气道。 陆天明尴尬地想把唐逸一巴掌从驴背上呼下来。 “既然你不惦记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回来取我的剑啊,我这不还差着你钱吗?” 闻言,陆天明俯身从小车二层取出剑。 “钱就当喂狗了,剑还你。” “你看你,长得一表人才,怎么总喜欢膈应人呢?”唐逸不接剑。 “你到底要不要?”陆天明烦躁道。 “不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本剑客是讲原则的。” 顿了顿,唐逸又道:“秀才,怎的今天火气有点旺啊?” 陆天明把剑放回小车内。 默不作声推着车往镇中心走。 唐逸骑驴不紧不慢的跟着。 自讨没趣,也不觉得尴尬。 反而笑吟吟道:“秀才,咱俩算不算朋友?” 陆天明没抬头:“勉强算吧。” “既然算是朋友,有个事能不能请你帮忙?” “说。” 唐逸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借我二两银子呗?” 陆天明抬头,不可思议地打量唐逸。 半天硬是憋不出一个字。 “怎么了?”唐逸奇道。 “我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欠的钱还没还上,怎么好意思再借的?”陆天明鄙视道。 唐逸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秀才,咱既然是朋友,这钱,我肯定会还你。” 陆天明停下车:“你在客栈打零工的钱呢?” 唐逸指着他的新衣裳:“难道是这身衣服,不够帅气,不够扎眼?” 陆天明看着他那身粗布麻衣,立马明白这家伙把钱拿去买衣服了。 可谈到钱,那可是大事。 哪里是这么点交情能糊弄的? 见陆天明不借,唐逸急了:“我说陆天明,你咋这么抠抠搜搜的,这钱要是不借我,以后你挣多少都保不住!” 陆天明笑了:“合着咱唐无名,真是个人物?” 唐逸头一昂,傲然道:“以后,大楚不管庙堂还是江湖,必有我的大名!” “别吹牛皮了,你倒是说道说道,我为什么就保不住自己的钱袋子?”陆天明讥笑道。 唐逸左右看看,低头凑到陆天明耳朵边:“天机,不可泄露!” “你大爷!” 陆天明啐了一口,继续赶路。 唐逸骑驴跟着。 可再也拉不下脸管陆天明借钱。 灰溜溜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等到了古井那,见陆天明没有停下的意思。 唐逸心一横,准备堵着耍无赖。 哪知还没下驴呢,陆天明突然递过来一个袋子。 “十两,够你回家了吧?” 看见袋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唐逸笑得嘴都合不拢:“够够,足够了。” 陆天明鄙视道:“不够也就这么多了,咱俩的交情最多值两文钱,老大不小的,干干正事。” 唐逸拿了钱,心头舒坦。 无论陆天明说什么,他只知道点头应是。 叽歪了半天,陆天明推车走了。 唐逸捂着钱袋子,看向乌弥王子下榻的客栈。 眯眼望了半晌,一拍驴屁股,冲出了十里镇。 ...... 十里镇下起了洪德元年的第一场雪。 比往年都要大。 鹅毛般飘在身上。 要是不及时拍掉。 不多会能湿一身。 风雪中,陆天明骑着小白龙等在蕊仙河的蕊仙桥上。 小白龙打着响鼻。 在原地不停换脚。 “冷?” 陆天明轻拍马脖子。 小白龙呼了一大口,用肉眼可见的雾气回应。 “一会跑起来就好了,再忍忍。” 刚说完,身后传来踏雪的声音。 沙沙作响,倒是比那天黑衫青年吹的笛声悦耳。 “天明,等多久了?”卫东生从雪幕中骑马钻出。 “没多久,一刻钟。”陆天明道。 “冻坏了吧?” “还好,走起来就暖和了。” “他们过去多久了?”卫东生问道。 陆天明指着地上早被大雪覆盖的马蹄印:“半个时辰,有车,快不了。” 卫东生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天明奇怪道:“不走?” “等个人。” “等谁?” “跟我在街上干架那个道长。” 陆天明盯着卫东生光头上化了一半的雪花,只觉这家伙有点滑稽。 “道长也是假的?” “不是,他是真道士,青松观的醮坛执事,道号青一子。” “你们打架,是真的还是演的?” “哪能是演的,打架是真打,只不过没用全力而已。” “都这样了,能走到一块?” “害,交流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选一种温柔的。” 都打得鼻子冒血了,也能说是交流? 活这么大,陆天明第一次有开眼的感觉。 “他是你请来的帮手?”陆天明问到。 “不是,我来找东西,他来找人,各不相干。” “找谁?” “找他师弟,不对,应该是曾经的师弟。” 陆天明没有再问。 因为雪幕中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踏雪声。 还没见道长人呢,就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秃子,你在哪呢?” 第40章 西长城 “秃子,你在哪呢?” 青一子满头是雪的窜了出来。 卫东生振臂高呼:“这呢,瞎成这副德行,还跟着去找人?找块墓地把自己埋了算了。” “秃驴,你皮子又痒了是吧?信不信道爷我开坛做法,给你逆天改命?” 瞎眼道长冲着卫东生的方向怒吼。 不过脸却是冲着陆天明的位置。 一双泛着鱼白的眼睛,看得人瘆得慌。 “这位就是你跟我提起的陆天明?” 青一子来到近前,差点没把整张脸凑到陆天明面门上。 陆天明骑马往后退了一步。 卫东生答道:“眼睛看不见,就老实跟着,鼻毛都快杵人脸上了。” “放你娘的狗凑屁,道爷我今儿一早刚修过。” 两人拌了会嘴。 青一子又开始“打量”陆天明。 “有正气,是块璞玉。秀才,要不要跟我去青松山?” 陆天明摇头。 但立马想起对方是瞎的,便开口道:“前辈,晚辈舍不得红尘。” “诶,什么红尘不红尘的,我青松山讲究入世悟道,路子比较野,到时候你想娶媳妇都不成问题,一个不够,我再给你加一个。”青一子笑道。 “多谢前辈赏识,但现在没有这个打算。” 青一子又想再劝。 嘭一声。 脑门结结实实挨了个脑瓜崩。 “瞎子,非得人家开口来个去你娘才舒服?难怪当初你师姐瞧不上你,就这么个碎嘴子的男人,谁遭得住?”卫东生鄙视道。 青一子摸着额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着不动。 等确定自己确实被弹了个脑瓜崩后。 面色大变,猛地一下就从马背上弹起来去掐卫东生的脖子。 “老子给你脸了?死秃驴,今天我就越个界,替圆能大师宰了你这个逆徒!” 话不投机,两人直接扭打在一起。 从马背上摔到雪地里。 毫无修养的开始翻滚。 陆天明叹了口气。 抬头看了眼高空中盘旋的黑鸦子。 策马前行。 ...... 西边的长城,离十里镇仅有一百里的路程。 不过风雪大,紧赶慢赶也得大半天时间才能到。 这里的长城,跟北边不一样。 由于地势起伏不大,基本上是平地起高墙。 高是真的高,最起码有十丈。 长度更是骇人,一眼望不到边际。 乌弥王子的车队来到墙边,停车整顿。 由于是冬季,流动人口不多。 除了几个检查通关文牒的官兵。 零零散散有几个摊位。 都在大楚境内,有住在附近的大楚子民,也有持边民文书的他国百姓。 拖在墙根搭个棚子,贩卖吃食。 乌弥王子下了马车,看着恢弘的长城,不禁发出感叹。 “徐大人,要是没有你们帮忙,这大楚以西,我乌弥铁骑就算再精良,怕也是望墙兴叹啊。” 徐淮安平静道:“墙内的东西,过于迂腐,破旧立新是大势所趋,我家大人也非常感谢王子殿下的诚意。” “哈哈哈。”王子大笑,“咱就别在这互相捧臭脚了,说句老实话,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只希望到时候你们可别掉链子。” “这一点王子殿下大可放心。” 说到这,徐淮安指向长城顶部。 那里除了几个打瞌睡的哨兵,甚至连把弓弩都没有。 王子殿下一瞧,立马了然。 “你家大人,才是真正的大楚皇帝,自你们开国以来就有的巡夜人,居然一个都看不见。” 徐淮安拱手笑道:“还得是您父亲深谋远虑,屯兵北境给了我们机会,不然陛下是万万不可能接受把巡夜人全部调到北方长城的提议。” 这个马屁似乎没拍好。 王子殿下脸一沉,不快道:“行了,吃点东西,即时出关。” 看来,乌弥王子跟他父亲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 一行人随便垫了口。 冒着风雪出了大楚国界。 大楚以西,没有强大的王国。 曾经有,但被平西王的赤甲营冲得支离破碎。 要不是因为塞外一马平川,没有险地可守。 大楚的国界线,只会更宽。 出了大楚西长城,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由于下雪的原因。 看上去颇为奇特。 被大雪覆盖的沙丘边缘自有一抹黄,恍如镶了金边。 车队在沙漠里缓慢前行。 通常情况下,辨别方向需要指南针之内的工具。 但领头侍卫手里别说指南针,连张简易地图都没有,就敢带着车队在一片白茫茫中穿行。 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来,对此处非常熟悉。 行至傍晚时分,视野里出现一片绿洲。 车队加快步伐,很快便在小湖边停下安营扎寨。 周围有不少歇脚的旅人。 见新来的这群人个个身材魁梧并带着武器,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搭话。 旅人中,有三个穿着挡雪的披风。 正是陆天明他们三人。 “天明,你怎么不带帐篷?” 卫东生走到地方才发现,陆天明根本就没有在沙漠里远行的经验。 陆天明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要过夜。” 原本他的想法是把王子的车队一劫。 该威胁威胁,该杀杀,该埋埋。 哪知车队磨磨唧唧跟蜗牛一样。 时不时又有旅人过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那怎么办,你本身又有肺疾,没帐篷,明天早上怕不是冻得梆硬。”卫东生为难道。 “把你的给天明,你跟我住就行了,我帐篷大,睡两个人没问题。” 青一子一边说,一边从马背上卸下帐篷。 卫东生嘴角扯动,指着自己锃亮的光头:“我跟你睡?” “不然呢?难道让天明冻死在这里?”青一子道。 “肯定不能让天明受冻啊,但是咱俩睡一起,你确定?” “有什么,年轻那会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那能一样吗?以前有女人在中间隔着,现在就咱俩,万一我睡着了,你拿东西刺我怎么办?” “去你娘的,大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抖。爱睡不睡,反正你的帐篷得给天明,至于你,想死我也不拉着。” 青一子说完,开始捣腾睡觉的地儿。 卫东生颇为尴尬的杵在原地。 陆天明默默走到他身边,把马背上的帐篷取了下来。 “谢谢你,卫大哥,像你这样的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然后,陆天明和青一子两人一人一边,开始搭起了帐篷。 “作孽啊!” 卫东生一声怒吼,抓一把雪就抹在光头上,看来是想冷静冷静。 ...... 第41章 三人成行 晚上,雪停了。 暂时的。 云层很厚,指不定半夜会接着下。 陆天明睡不着,坐在湖边看夜景。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大小姐的身影。 他自然不知道大小姐长什么样。 但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就是因为能够想象。 陆天明很想知道。 自十岁开始断了联系后。 大小姐是怎么在高墙之中生活的。 会不会衣食住行,都有人监视。 有时候,他真的很不理解大楚的律法。 一个不过十岁的女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懂,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这一点,庙堂甚至不如江湖来的人性。 很多被瞧不起的江湖中人,都秉持祸不及家人的原则。 “可能权力,真的会让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吧。” 嘀咕一句后,陆天明往地上一躺。 也不管积雪会不会浸湿他爹留下来的白衫。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天明侧头,原来是青一子。 “天明,你也睡不着?”青一子坐到陆天明身边后问道。 “睡不着,脚底发寒,不烫个热水脚,我能睁眼到天亮。” “哦?”青一子咦到,“有没有出现盗汗和头晕等症状?” 陆天明无语翻了个白眼:“前辈,我这不是肾虚,打小就这样。” “倒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算日夜操劳,也很难肾虚。”青一子笑道。 陆天明有些后悔自己跑出来做什么。 这道长,压根就不是正经道长。 “天明,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蹚这趟浑水?”青一子忽地问道。 陆天明沉默。 青一子一笑:“不说也没关系,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是处理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出家人也怕掉脑袋?”陆天明调侃道。 “都是爹娘生的,谁不怕死。” “那前辈又为何非要来?” “因为有个人,找不到他,我的道心就会蒙尘。” “你师弟?” 听闻此,青一子转头‘瞅’了一眼鼾声如雷的帐篷:“这个死秃子,嘴巴比裤裆还大,当初跟他当朋友,就是个错误!” 陆天明被逗笑了。 沉吟片刻,青一子指了指湖对面的车队。 “那里面有个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跟他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当然,是以前。” “所以你现在很痛苦?” “不错,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一想到要亲手清理门户,时常我都会在梦里惊醒。” “为什么会拖这么久?” “因为这畜生不仅背叛宗门,还背叛了大楚,要不是秃子告诉我,我还不相信他敢回大楚!” 闻言,陆天明眼睛一亮。 他努力回忆着车队那群人的面貌。 似乎只有一个人,附和青一子的说法。 两人闲聊片刻,等帐篷里的呼噜声小了以后,急忙各自钻回帐篷。 ...... 天刚出现一抹白。 乌弥王子的车队继续进发。 大雪依然在下。 但乌弥王子心情不错。 他没有继续待在自己的马车里,或者跑到后面的马车折腾那对女子。 而是把车夫支开,自己亲自架着马车前行。 “徐大人,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咱们就该分开了,出京城的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的陪伴。” 想来是快要回家了,乌弥王子说话都温柔起来。 徐淮安在马上拱手道:“本来应该送一首曲子给殿下的,可惜我的短笛断了。” 提到这事,乌弥王子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那天那人,会是谁呢?” “有一个是十里镇的秀才。”徐淮安答道。 “你看出来了?”乌弥王子惊道。 “是的,当天我就看出来了。” “那当时你怎么不说?” “因为,动手的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是大理寺的寺副,微臣没有把握能在两人手中护殿下周全,后来见他们没有异动,便没必要说出来让您担心。” 闻言,乌弥王子额头冒冷汗。 他原以为只有一个人,没想到有两个。 而且,平时他压根就没把徐淮安放在眼里。 大楚的读书人,多半都像他这样。 说话做事磨磨唧唧,还特别爱较真。 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个看上去文弱得不行的文官,居然深藏不漏。 “大理寺的寺副?难道是为堪舆图而来?”王子疑道。 “多半是了,我听说咱们刚出京城不久,右军都督府的骁骑右卫统领,就被带到了大理寺。”徐淮安回道。 “所以,他招了?” “进了大理寺的犯人,没有硬汉这一说。” 王子沉默。 他在想,为什么自己在大楚境内晃悠,大楚皇帝却没有动手。 只稍加思索,他便明了。 因为,他的身份是乌弥王子。 想到这,他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们大楚皇帝,当真窝囊,被人偷了能触动江山根基的重宝,却只能干看着,甚至连跟我对峙都不敢。” “王子殿下可能太小看陛下了,他并不是不敢,他的眼里除了江山,还有百姓,而且,在大楚不动手,不代表出了大楚不动手。”徐淮安平静道。 “什么意思?”王子满脸疑惑。 徐淮安指了指背后的雪幕。 “我们后面,有三个人。” 王子闻言,猛地回头看去。 就见有三人骑着马从雪幕中慢悠悠走来。 三人成一字排开。 相互间间隔十丈以上。 他们穿着挡雪的披风。 面容冷峻,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肃杀之气。 这三人,杀过人。 而且杀过很多人。 乌弥王子有些慌。 此地既不是大楚,也不是乌弥。 而是一个他都叫不出名字的小国。 况且由于一路向北。 早就偏离了主道。 荒漠中,除了一望无际的白雪,鬼影都看不到一个。 “他们来要东西,还是来杀人?”王子惊慌道。 徐淮安扯住缰绳,将马儿停下。 然后调头指着中间的大光头:“这个假和尚,是来找东西。” 接着又指向他左手边的道长:“瞎子应该是来找人。” “那个穿白衫的年轻人呢?”王子急道。 徐淮安摇头:“不清楚,我想不出他跟着来的理由。”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了,我师兄朱冠玉死的时候,他也在场,三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神,在他面前,加起来刚好走过十招!” 昔日飞扬跋扈的乌弥王子。 此刻脸色比地上的白雪还要白。 即便他身边有十多号侍卫。 但仍旧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当初在顺风客栈,除了徐淮安,他们这群人就跟瞎的一样。 换句话说,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徐淮安一人。 乌弥王子有些后悔在路上对徐淮安冷嘲热讽。 当下,急忙放低姿态,恳求道:“徐大人,你一定要护我,堪舆图的摹本,绝对不能还给大楚。” 徐淮安叹了口气:“一个人,我挡得住,两个人,拼了命勉强能托住,但是三个人,王子殿下,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吊在车队尾部的阿古拉突然骑马上前。 他将马背上的一个木箱交给乌弥王子。 接着拱手道:“殿下,恕阿古拉以后不能陪伴你左右,堪舆图已经核对完毕,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说话的时候,阿古拉的声带一直在抖。 “你什么意思?”王子奇道。 “因为,那个瞎子是来找我的。” 言罢,阿古拉一把扯下面具。 露出左脸颊一道狰狞伤疤。 而他的长相,却是地地道道的大楚人。 几人说话间,卫东生已经来到了近前五六丈的位置。 “各位,聊完了吗?” 第42章 挡住那个白衫秀才! 卫东生上前时。 陆天明和青一子也在收拢。 不过他们的速度稍快。 两人分站两侧,配合卫东生如同布袋子一般将车队三方夹住。 “卫大人,没想到你还带了帮手。”徐淮安冷冷道。 卫东生哈哈一笑:“下官不过是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毕竟大楚眼睛雪亮的人还是多的,不像徐大人,甚至不如一个瞎子。” “多说无益,我相信你也不是来跟我讲道理的,我就想问问,你劫了王子的车队,就不考虑回去以后的后果吗?”徐淮安威胁道。 卫东生根本不当回事:“回去的事,回去再说,如果眼前的事情都办不好,哪有什么未来?到时候乌弥铁骑从大楚西面钻进来,死的就不是我一个了。” 言罢,卫东生左手拉住缰绳,右手平伸在前。 他的右手皮肤忽地变成暗灰色。 指关节高高隆起。 一看就是常年击打硬物造成的。 “听闻卫大人一手铁砂掌曾经在少林都鲜有敌手,没想到今天竟然要亲自面对。” 徐淮安面色凝重。 显然,卫东生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他取下腰上挂着的折扇。 轻轻抹开扇叶。 扇面上,赫然出现一个“礼”字。 抬手在礼字上一抹。 黑色字体竟然活了过来。 飘出扇面后,光芒闪烁,眨眼便融成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文剑。 “读书人的剑,通常都是装饰用,可我不一样,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杀人!” 剑在手。 徐淮安再不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左少卿。 摇身一变,眉宇间赫然透着一股极重的杀气。 “三年前,都给事中吴学斌一家四十六口人,无论老幼,一夜之间身首异处,是你做的吧?”卫东生冷冷道。 “不错,一个七品的言官,哪来的胆子上疏弹劾我的老师?”徐淮安嘴角勾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那两年前,兵部侍郎鲁优之回乡探亲,为何又惨死在路上?三品大员,也是可以随便杀的?”卫东生眯眼道。 “三品怎么了,连他的顶头上司都是我家大人的棋子,他做为一条狗,怎么敢不听话的?要不是我老师阻止,我一样要杀他全家!” 此刻的徐淮安,像头嗜血的野兽。 仿佛卫东生嘴里的这些名字,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牲畜。 此番对话,听得乌弥王子不停打冷战。 他万万没想到,跟随自己大半个月的鸿胪寺左少卿,竟然是个杀人魔头。 嗡——! 乌弥王子还没回神。 耳边便传来刺耳的剑鸣。 他急忙抬头看去。 就见一道剑气从徐淮安的黑剑中射出。 地上的积雪瞬间便被剑气炙热的温度融化。 像有人用热水泼过一般。 “堪舆图摹本关系重大,卫大人想要带走,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徐淮安并没有停留。 连人带马,紧跟着剑气就扑向了卫东生。 “瞎子,动手,天明,跟好车队!”卫东生一声暴喝。 伸手直接抓向那道凛冽的剑气。 咔嚓一声,剑气瞬间化为齑粉。 青一子见那边已经打起来。 拍马从右边赶到。 他那双泛着鱼白的眼睛,一直落在阿古拉的身上。 让他没想到的是,阿古拉竟然没有跑。 “这么多年未见,胆子见涨啊,赵江河。” 听到自己曾经的名字,阿古拉脸上狰狞的刀疤不停扯动。 他横马拦在车队侧面,颤抖道:“师兄,你何必一直追着我不放?自离开师门,我在大楚东躲西藏整整三年,总算找到条活路,你就不能念及旧情?” “我可去你娘的吧,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师兄?” 青一子破口大骂:“老子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货色,当年就不该心软把你带进山门。学了师父的堪舆术,不拿来干正事,竟然叛国帮着敌国画地图,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找块风水宝地?” 说话间,青一子已经拔出背上的桃木剑。 抬手就是一剑刺去。 桃木剑上面道韵流转,宛如一道道涟漪四散开去。 这一剑极准,直奔阿古拉的心脏处。 只是好像撞到了什么异物。 嘭的一声,剑身便被荡开。 青一子眉头微蹙,冷声道:“师父的护心镜,是被你偷的?” 阿古拉没有回答。 左手从衣襟处掏出一面精致的铜镜。 右手摸向腰间,拔出塞外颇为流行的弯刀。 双手同时发难。 本来想用铜镜反射雪地上的白光照射青一子的眼睛。 动手了才想起来对方是瞎的。 可刀已经递了出去,根本来不及收。 噗——! 马匹错开的时候。 阿古拉腿部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鲜血疯了一样往外冒。 “十八年,叛逃宗门十八年,我就赏你十八剑,希望最后一剑落下之前,你不要死。” 青一子调转马头,再次冲向阿古拉。 阿古拉疼得额头冒汗。 但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主子。 “殿下,快走!” “果然是条好狗!” 青一子怒骂一声,又是一剑刺出。 乌弥王子都看傻眼了。 徐淮安那边难舍难分,这边阿古拉又根本不是对手。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不走怕是没机会了。 于是急忙跳下马车。 抬手就把旁边一个侍卫从马背上拉下来。 “挡住那个白衫秀才!” 大喝一声后。 乌弥王子翻身上马。 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带着木箱子不要命的朝着北方奔去。 剩下的侍卫,扬鞭拍马,齐齐冲向从左侧奔来的白衣书生。 为首的是一直引路的侍卫队队长。 “放箭!” 一声令下。 大雪中便响起齐刷刷的破空声。 乌弥国的士兵,可能在地上不及大楚。 但论骑射,当真个顶个都是好手。 数十发箭矢,竟然没有一支偏离白衫书生所在的方向。 侍卫队长侧俯在马背上。 借着箭矢的掩护,三两息便冲到了白衫书生的面前。 锃——! 弯刀出鞘。 无论书生能否躲掉箭矢。 只要能稍微让他分神,侍卫队长就有把握一刀砍下对方的人头。 弯刀刀刃闪着寒光,异常锋利。 别说人了,就算是马,挨上这么一刀,也得落个头身分离的下场。 “滚!” 哪知那白衫书生只是冷冷吐了个滚子。 一眨眼,侍卫队长便看见自己的身体匍匐在马背上急速冲了出去。 而他的视野忽地下坠。 脸部贴地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寒冷。 但是这种感觉一瞬即逝。 最后,他眼中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冲向人群的白衫书生上。 第43章 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阵中最强之人被一剑砍翻。 剩下的侍卫暗道不好。 抽出一人上前阻拦后,其余全部调转马头,边射边跑。 不是逃跑,而是最大限度利用人数来抵挡白衫秀才。 叮叮当当——! 又是一阵密集的金石交击声响起。 白衫书生仍然一箭未中。 他手中的细剑舞得井井有条,根本就找不到见缝插针的机会。 哗啦——! 穿着铁甲冲上来的侍卫,脆得像一张白纸。 眨眼又被白衫书生连人带甲斩成两截。 鲜血喷洒而来,白衫书生一揽披风,将那骇人的鲜红尽数挡住。 “射马,别射人!” 侍卫中有人大喊道。 是了,既然射不中人,不如转而对付面积更大且不如人灵活的马匹。 当下,剩下的侍卫全部将准头对准了风雪中那匹白马。 嗡——! 剑鸣声忽然响起。 侍卫们搭在弦上的手还未松。 就见一道剑气横向嗡鸣而来。 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 侍卫们竟然觉得这道剑气比徐淮安发出的还要凝实。 面对如此骇人的一剑。 众侍卫根本躲无可躲。 嘭——! 巨大的冲击力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抵挡的。 托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人,竟然直接爆开。 那白衫书生冰冷的声音同时传来。 “伤我马匹者,碎尸万段!” 众侍卫闻言,冷汗直流。 这特娘的哪里还是个人。 简直就是个杀戮机器。 那匹白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 速度竟然不亚于侍卫们骑的乌弥马。 塞外的马,通常没有大楚的高大。 但是,塞外的马匹胜在一个粗壮。 无论是力量还是耐力。 大楚寻常马匹是比不上常年在草原上奔腾的马儿的。 可此番交战,非但没有将距离拉开。 甚至连些微的阻拦都做不到。 “散开,分散他的注意力!” 剩下几名侍卫眼见无力阻拦。 干脆从雁行阵转换成疏松的横向一字阵。 企图用人数优势来骚扰和拖延白衫书生前进的步伐。 哪知那白衫书生根本就没受任何影响。 一剑斩下挡在正中央的侍卫后。 马不停蹄朝着乌弥王子他们追去。 转瞬间,形式突变。 本来被追的侍卫们,急忙勒马调头,一边射箭一边追向白衫书生。 人多的时候都射不中,何况现在死了大半。 须臾过后。 白山书生离乌弥王子的队伍仅有三五丈的距离。 “阁下到底是谁?” 乌弥王子全身是汗,有累出来的,但更多的是因为恐惧。 侍卫们的鲜血洒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他感觉自己抓缰绳的手都在抖。 “十里镇,陆天明!” 陆天明的声音比风雪还要寒冷。 王子诧异:“我并不认识你。” “你也不认识卫东生和青一子。”陆天明回道。 “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我看你不爽!” 言罢,陆天明猛地一夹马肚。 速度再次提升。 来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身边。 一剑递出。 噗——! 那侍卫还来不及调头,便从马上摔下。 捂着心脏抽搐少顷便没了动静。 见状,乌弥王子心中大骇。 近距离观察,虽然没看出个所以然。 但那种巨大的压迫感简直不是人能承受的。 他腾出手抹掉额上豆大的汗珠:“因为我在顺风客栈侮辱了那两个大楚女人?” 陆天明再次斩掉一个侍卫后,摇头道:“不是。” “那就是为了堪舆图摹本而来?”王子猜测道。 陆天明仍然摇头:“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为什么?” 王子心中万马奔腾。 他实在是想不通,除了这两样,自己到底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总不至于是因为自己的长相吧? “李寒雪。” 陆天明忽地吐出大小姐芳名。 “李寒雪?” 乌弥王子心中大惊。 这特娘的,原来是为了自己的提亲对象而来。 想起李寒雪。 乌弥王子的评价就一个字。 美。 美得他都不在乎对方是被关在高墙里的罪人。 要不是礼法上说不通。 他见到李寒雪的第一眼。 就想把裤腰带给松了。 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只是出言调戏几句过过嘴瘾。 只是,打死他都想不到。 现在自己被追得狼狈不堪的理由,竟然是因为这个女人。 “你是她派来的?”王子骇然道。 “不是,我没有见过她,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说话间,又有一名侍卫被陆天明斩下。 动作轻松写意,一点都不影响聊天。 王子呆住:“你没见过她,但是你追我,却是因为她?” “不错。”陆天明淡淡道。 “你是不是有病?” 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会产生莫名的勇气。 王子现在虽然恐惧,但是他更愤怒。 天底下还有比这还离谱的事情吗。 今天被他遇到,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差还是运气好。 “我本来就有病,肺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 陆天明噗的一口,朝向他奔来的侍卫喷了一口血水。 紧接着手起剑落,又是一颗滚烫的脑袋落地。 刺眼的鲜红,宛如一瓢冷水泼到王子头上。 他终于回归现实。 后面杀人的白衫书生,心比冰雪还要冷。 “你要杀我?”王子问道。 “是的。”陆天明点头。 “如果我退婚呢?” “一样要杀。”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你。” 话音落地。 陆天明斜着斩出一剑。 最后一名侍卫,连人带马被他劈成了两半。 而此刻,陆天明的披风已经从白色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红色。 与王子的距离,也不过丈许。 闻着空气中无比腥甜的味道。 王子大口大口咽着唾沫。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活了将近三十年。 从来都是他杀人。 他特别喜欢看别人跪着求饶的画面。 只有在那一声声“殿下饶命”中,他空虚的内心才能得到充实。 只是没想到。 今天,求饶的人,会是他自己。 “如果我跪下来求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大的屈辱以及无可奈何的妥协。 陆天明减缓速度。 吊在王子屁股后面。 他先是将太平上的血液甩干净。 然后抬剑指着王子,上下摆动。 似乎在找角度。 “不能。” “我是王子,我是储君,你知道我跪下,意味着什么?”王子大惊。 陆天明看死人一样看着他:“对我来说,你的膝盖,一文不值。” 说完后。 陆天明举剑。 冲着王子的背心就要刺去。 咻——! 就在这时。 有什么东西极速破空而来。 速度很快。 快得陆天明都不得不收剑去挡。 当啷——! 金石交击声响起。 撞击力之大。 连小白龙都连带着扬身抬起了前腿。 陆天明猛扯缰绳稳住小白龙。 接着侧头看着地上那只插在雪地里的金黄色箭矢。 箭矢尾部刻有一排字:扎兰努德·旭日干。 第44章 你猜我会怎么折磨李寒雪? 用黄金镀在箭矢上。 只有一种人会这么做。 那就是有钱的傻逼。 而在箭矢上刻名字的。 也只有一种人。 地位高贵的皇亲国戚。 换句话说。 这支箭矢。 来自于一个皇亲国戚中的傻逼。 只不过,陆天明此刻并不真的认为那人是个傻逼。 因为傻逼的力量过于强大。 强大到你把他真当傻逼,那么你自己就成了傻逼。 陆天明抬头。 望着远处沙丘上那个魁梧身影,面色凝重。 扎兰努德是乌弥国的王姓。 旭日干,在乌弥语中,意思为风暴。 所以那个骑在骏马上叫风暴的男人,是乌弥国的王族。 “王弟,你终于来了!” 乌弥王子原本面如死灰。 但看见沙丘上的男人后。 他的表情立马狠戾起来。 他颇为得意的勒住缰绳,回头望着陆天明。 “我二弟天下无敌,你的死期,到了。” 陆天明面色一沉。 合着,又来了个二王子? 他没有继续追杀乌弥王子。 因为他知道,沙丘上那个男人不放下长弓。 自己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接近百丈的距离。 且不说对方力量有多大,单单是那准头,就不容小觑。 思索间。 沙丘那面突然响起密集的踏雪声。 陆天明举目眺望。 发现上千名身着黑甲的骑士,在山丘上一字排开,似乎要把整个天际线都遮住。 “哈哈哈哈,王弟,你要是再迟来片刻,就要给王兄收尸了,快,帮我杀了这个贼人!” 乌弥王子笑得愈发疯狂。 他轻轻扯动缰绳。 挑衅式的在雪地上闲庭信步。 回头打量陆天明的时候,眼里的残忍丝毫不做掩饰。 “陆天明,你猜你现在跪下求我,我会不会放过你?”王子得色道。 陆天明漠然。 没做回答。 “不说话?你不说话,不代表李寒雪不说话,你再猜我回了乌弥,等她嫁过来后,我会怎么折磨她?” 乌弥王子越说越嚣张:“听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不知道唱歌怎么样,她长得这么美,如果一边唱歌一边哭,那画面,啧啧啧。” 闻言。 陆天明动了。 但仅仅只是小白龙无意识的踏了一步。 乌弥王子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见陆天明还是那般骑马站着。 当下便气急败坏骂道:“狗东西,在你身上受的气,老子一定要加倍还给李寒雪。” “架!” 原本平静如水的陆天明忽地一声暴喝。 骑着小白龙像一抹白光猛地冲向王子。 乌弥王子吓得脸色铁青。 不要命的抽打马屁股。 “二弟,救我!” 他的呼喊。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山丘上的魁梧身影。 像雪地里的一颗青松,岿然不动。 乌弥王子见弟弟没有动静,顿时傻眼。 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不对,这不是乌弥铁骑!” 他现在才发现。 来接自己的,不是计划中的乌弥铁骑。 要知道,乌弥铁骑为了机动性,马匹都是不着甲的。 而山丘上的骑士们,人和马,统一披着黑色重甲。 在乌弥国,只有一支骑兵会挂甲。 那就是他父亲的黑狼卫。 这支有上千人的卫队。 与大楚五大都督府的精锐齐名。 而且从来不会踏出王城半步。 他曾经屡次跟父亲讨要一百名黑狼卫。 可每次都被拒绝。 而现在,整只卫队都在二弟手里。 甚至跟着他跋山涉水远走他国。 难道? 乌弥王子越想越心惊。 慌乱中。 忽地听闻有嗡鸣声朝自己袭来。 咻——! 根本来不及躲闪。 一根金黄色的箭矢眨眼便透过了心脏。 乌弥王子愕然低头。 看着胸口处的血窟窿,瞳孔渐渐放大。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时刻。 他听到那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高声呼喊。 “黑狼卫听令,楚国贼子截杀乌弥王子,我奉父王之名捉拿贼人,抓住凶手,死活不论!” “得令!” 震耳欲聋的应答声响彻天际。 乌弥王子到死的时候才知道。 自己的储君之位,原来已经易主。 乌弥王子已死。 陆天明却没有退走的意思。 箭矢穿过乌弥王子身体落地的瞬间。 他将将拍马赶到。 王族兄弟之争的戏码。 没有让他动容。 沙丘上乌压压一片冲来的骑兵。 也没有令他退缩。 纵身一跃。 陆天明弃小白龙而去。 他直接跳到因为主人死亡而惊慌乱串的马儿身上。 接着回头吼道:“小白龙,回去找卫东生!” 小白龙当真听得懂话。 “咴儿!” 冲着陆天明叫了一声后。 小白龙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陆天明抓住缰绳,尽力控制着胯下已经失了智的乌弥马。 好在马儿没有对着黑狼卫冲。 而是往侧面没人的地方奔袭。 身后传来嗡鸣声。 陆天明没有回头,朝着天空大喊。 “赤子,守住我的后背!” “嘎!” 黑鸦子一声长鸣。 宛如一颗黑色流星自高空砸下。 一抹极其细微的剑气从黑鸦子脖颈处激射而来。 当的一声。 金黄色的箭矢,在陆天明后背不足三尺的位置瞬间断裂。 在后面追赶的二王子眉头微皱。 这么远的距离。 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乌鸦到的一刻。 他射出的箭莫名其妙便断了。 “人可以杀,那乌鸦别动!” 二王子对黑鸦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他看来,不管是人,还是乌鸦,亦或是马背上的木箱,都不过是囊中之物。 他不相信,一个瘦弱的秀才,能从上千人的围剿中逃出生天。 ..... 另一边,激战刚刚结束。 阿古拉早就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气。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八个窟窿眼。 而青一子,此刻正站在徐淮安身后。 桃木剑也已穿过徐淮安的身体。 “二打一,你们,不厚道。” 徐淮安一边说话一边吐血。 他手中的黑剑早已断裂。 带剑柄的上半截在他手里。 另外半截,在不远处卫东生的手上。 “又不是擂台比武,讲什么规矩?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时,有没有想过厚道二字?” 卫东生另一手捂着肚子。 指缝中露出一堆红白之物。 原来是肠子。 “难道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我作恶,是为了以后更大的善啊。”徐淮安不服道。 卫东生扑通一声摔坐在地。 他用断剑指着徐淮安,大笑道:“这种荒唐的理由,也只有你自己信了,无非是想给自己杀人找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 徐淮安也笑了起来。 笑容无比狰狞。 “你们懂个屁,大楚已经腐朽到无药可救了,不流血,怎么能够缔造新秩序?” “为什么腐朽,还不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党争?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该给新皇机会,不然太不公平。” “机会?机会是自己争取的,怪不了别人,只怪他李家前几任皇帝昏庸无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如果前人把井都抽干了,那么到他活该渴死。” 说到这,徐淮安咳嗽起来。 大口大口的呕血。 等嘴巴里的血沫子破裂后,他本想再说点什么。 却听闻青一子一声咒骂。 “去你娘的,你怎么这么能逼逼!” 话音落地。 青一子拔剑。 接着顺势划下。 徐淮安的脑袋咕噜一声掉到雪地里。 把桃木剑收拾干净后。 他看向大口喘气的卫东生:“你是不是要死了?” “嘶。”卫东生疼得呻吟起来,不过马上又怒道,“死个蛋蛋,当年跟人打架,我肠子洒了一地,这才到哪?赶紧过来给我缝上。” 处理伤口的时候。 雪地里响起踏雪的声音。 循声看去,就见是陆天明骑的白马自己回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顿觉事情不妙。 “走,赶紧追,天明有危险!” 卫东生一把将线扯断,翻身上马。 青一子将针收起来。 回头遥望大楚方向。 “援兵,怎么还不来?” 第45章 那小贼,还活着 卫东生和青一子一路走来,眼界大开。 乌弥侍卫的尸体断断续续连成一条线。 从地上的马蹄印判断。 陆天明在追击的过程中。 一直保持前进的态势。 没有做过停留。 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了。 可当看到尽头密密麻麻还未被大雪完全覆盖的马蹄印后。 两人都呆了。 陆天明遭遇了大量骑兵。 数量多到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很难想象,陆天明到底要如何活下来。 不见人,不见箱子,除了侍卫的尸体,只有漫天的飞雪。 “秃子,你先回去治伤,我去找天明。” 查看线索的青一子翻身上马。 “不行,天明生死未卜,乌弥王子也不知道带着箱子去了哪,我怎么可能安心回去。” 卫东生咬着牙关,额头上的冷汗出了又出。 闻言,青一子拔出桃木剑。 敲打卫东生的伤口处。 “嘶!你做什么?”卫东生痛的倒抽凉气。 “就你这副样子,跟着我只会拖后腿,你要的东西,我尽量帮你拿回来,拿不回来,只能说是大楚气数到了,至于天明,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哪怕死,也不能让他葬在异国他乡。” 青一子面色冷峻,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 卫东生想要争取一下。 却被青一子打断:“别可是了,我有任务交给你。” 说到这,青一子望向西边。 那里,有数不清的马蹄印。 “你回去的时候,很可能遇到唐逸世子,届时给他说一声,我和乌弥国的骑兵,在西边,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过来走一遭,即便到时候我死了,最起码帮我杀他几个乌弥骑兵垫背。” 说完,青一子不再停留,策马冲进雪幕中。 听闻唐逸的名字,卫东生吃了一惊。 没想到,瞎子居然跟平西王有交情。 看着青一子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卫东生轻声呢喃:“瞎子,别死,等你回来,我请你睡大床。” ...... 路过某处的时候。 青一子忽然停下。 他用那双瞎眼盯着某处打量片刻。 忽地下马走了过去。 伸手在雪地里一阵捣鼓。 抓出了半支箭矢。 用手指在箭身上细细摩挲。 眉头骤然皱在一起。 “扎兰努德·旭日干?他怎么来了?” 青一子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将半只箭矢揣在袖袋中后,急忙再次纵马奔了出去。 行了一刻钟左右。 前方突然出现零零散散的尸体。 都是穿戴重甲的士兵。 和乌弥侍卫的死状相似。 皆是一剑毙命。 要么被劈成两半。 要么就是一剑穿心。 显然,陆天明与骑兵从此处开始便有交手。 “黑狼卫?离谱...” 青一子在一具尸体旁边稍作停留。 接着马不停蹄继续进发。 越往西行。 道士越发惊讶。 乌弥骑兵的尸体渐渐多起来。 只不过,不再是被一剑毙命。 身上多有三两处剑伤。 到这里,陆天明应该体力出现了问题。 同时,青一子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有的尸体胸口处,有半指长的伤口。 比陆天明的细剑稍宽,并且要薄的多。 “这又是什么情况?” 饶是青一子活了将近四十年。 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此刻也拿不准这伤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架!” 一声暴喝。 青一子加快了速度。 尸体越多,说明交战越频繁。 以现在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追到他们。 又行了半个时辰。 前方出现一座城。 城外的空地上,数以千记的黑狼卫在安营扎寨。 青一子驻足。 思考片刻。 他没有继续骑马。 而是牵着马匹步行进入主道。 路过还未完全搭好的营寨时。 遇到了几个黑狼卫。 当中有个络腮胡上来拦住青一子。 “你是做什么的?” 青一子打了个冷颤,露出害怕的表情:“兵爷,我在荒漠中迷路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 “迷路?看你的样貌,是楚国人士吧,此地离楚国边境也不是太远,怎么出来不带地图?”络腮胡喝道。 但旁边袍泽立马扯了扯他的腰甲:“这道士是个瞎子。” 络腮胡这才发现道士双目泛白。 可他仍然恶狠狠道:“管你瞎子不瞎子,孤月城已经被我们封了,禁止通行。” “孤月城?哎呀,我怎么跑这么远了?我又看不见,现在往回走,再迷路不是要冻死在路上?”青一子露出哭腔。 几名黑狼卫沉着脸。 全当没听见。 当啷——! 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石板铺的大道上。 众人一低头。 发现是一锭银子。 “呵,小把戏。” 络腮胡嗤笑一声,仍旧挡在路中央。 青一子俯身去捡,摸了半天摸不着。 “这可是我救命的银子,官爷,您行行好,帮瞎子我找一找。” 几名黑狼卫看戏般瞅着趴在地上的青一子,没有任何想帮忙的意思。 然而,接下来忽地又是一声脆响。 比刚才银子掉地的声音还要大。 “金...金锭?十两的!”其中一人诧异道。 “金锭?什么金锭?我身上没有金锭啊!”青一子奇怪道。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明明看见金子是从瞎子怀里掉下来的。 “就是你...”有人下意识想要提醒瞎子。 却被络腮胡扬手打断。 只见络腮胡俯身将金子捡起来塞进自己兜里。 还顺道把地上的银子拾起还给了青一子。 “道士,孤月城禁止楚国人士进出,但是本地人不限,一会你进去的时候,把披风兜帽戴好。”络腮胡提醒道。 青一子连连拱手道谢。 摸索半天抓住缰绳后,缓慢前行。 那几名黑狼卫应该是出营放哨的斥候。 留下几人后,络腮胡慢慢跟在青一子旁边。 “兵爷,您也要进城?”青一子奇怪道。 络腮胡回道:“没有,送送你,免得路上其他人收你第二道过路费。” 这络腮胡倒是实诚。 钱收了,但事情也办得妥妥的。 “兵爷,孤月城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封城呢?”青一子问道。 络腮胡道:“有个小贼躲进了城里,我们在堵他。” “小贼?”青一子忽地气愤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偷东西的贼,堵他做什么,直接进去抓他啊!” “哎。”络腮胡叹了口气,“我们二王...我们将军不让进,说去太多人会扰乱治安。” 闻言,青一子在心里啐了一口。 扰乱治安? 是怕引起战乱吧。 你黑狼卫再厉害,到别人地盘上耀武扬威,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也得亏孤月城所在的卢戎国势单力薄。 不然这群黑狼卫哪里有安营扎寨的机会。 不过,这也是青一子觉得乌弥国二王子难对付的原因。 这家伙表面看是个莽夫。 但行事风格,特别有大楚的气质。 想到这,青一子难免觉得奇怪。 为什么是二王子在发号施令。 不应该是由储君大王子来带队吗。 青一子隐隐有一种感觉。 乌弥国的大王子,可能已经不在了。 要不然,这些黑狼卫可不就是找自己要钱那么简单了。 毕竟见过自己的,只有大王子和他那些早就被陆天明杀死的侍卫。 不过他也没心情多打探。 只要知道那“小贼”还活着,就够了。 第46章 她叫轻柔? 进了城,青一子毫无目标的在里面打探陆天明的消息。 现下找到后者汇合是最主要的事情。 至于如何逃出去,都是后话。 所幸大楚边境的国家。 基本上双方互有来往。 老百姓说的都是双语。 有不少人都能熟练驾驭楚话。 “今天城外怎么来了这么多乌弥骑兵?” “听说是要找人。” “找谁啊?” “一个楚国人。” “楚国人多了去了,跟咱们做生意的每天就有不少,会不会找人是假,想占城是真?” “不可能,咱这里离乌弥国还远着呢,就算乌弥人再厉害,也不大可能在冬季出兵。” “那就奇了怪了,一个楚人而已,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孤陋寡闻了吧,我听说那个楚国人,砍了上百名乌弥骑兵,要不是身负重伤,他还能杀更多。” “啧啧,看来乌弥国也不过如此嘛。” “你小声些,要是被巡街的乌弥人听见,非得脱层皮。” 两名在客栈吃饭的卢戎国百姓压低音量,继续讨论起来。 坐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青一子。 听到陆天明身负重伤。 顿时心急如焚。 甩了几个铜板在桌上。 出门牵着马儿继续去寻十里镇秀才。 路上有不少身披重甲的黑狼卫。 都是被派来寻找陆天明下落的。 只是孤月城足够大,一时半会他们也没办法。 夜幕降临时,青一子还是一无所获。 客栈、医馆、赌场,甚至青楼他都去询问过。 没有任何人见过那个穿白衫的秀才。 正踌躇着下一步去哪找的时候。 青一子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 嘎——! 声音很轻,站在墙头。 一路走来,陆天明从来没有偏离过路线。 这只乌鸦便是关键。 青一子曾询问过它的名字。 知道这小家伙叫黑鸦子。 “黑鸦子,你主人呢?” 青一子大喜,趴在墙面小声问道。 黑鸦子扇了扇翅膀。 开始低空飞行。 青一子急忙骑马跟上。 黑鸦子飞得很慢。 每每听到异动,它便会停下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多会,就会有一队黑狼卫路过。 青一子配合得也非常好。 关键时刻,他总能及时下马在地上东摸西摸。 黑狼卫们见是个找东西的瞎子,便没有理会。 最终,黑鸦子带着青一子来到了一条巷子口。 巷子里乌漆嘛黑的。 只偶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火。 来到巷尾某间院子大门处。 黑鸦子便蹲在墙头一动不动。 青一子原本要敲门。 但想了想,直接翻墙而入。 他的动作很轻。 落地时居然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 侧耳倾听。 不管院子还是屋子里,除了时不时有几声猪叫,竟然听不到任何异响。 有猪,说明肯定有人住。 青一子摸到窗边,耳朵紧紧贴在窗框上。 很安静。 静得过分诡异。 瞎了一辈子,他对声音的感知远超常人。 放平时,哪怕是女人睡着时轻微的呼吸声,隔着一堵墙,他照样能听个一清二楚。 可现在,竟然什么都听不见。 青一子揉了揉额头。 准备换一种方式探查屋内情况。 也就是修行者所说的神识。 如果附近没有修行者存在,这是相当安全的一种方式。 可刚释放出神识。 忽地感觉脖子处无比冰凉。 有什么东西刺破他的披风,贴在了脖颈处。 “别动,你是谁?” 声音冰冷,冰冷中透着一种无法掩饰的虚弱。 青一子听得又惊又喜。 立马回道:“天明,是我,青一子。” 说完后,脖子处的冰凉立马消失。 那声音的主人在背后歉意道:“不好意思前辈,我以为是乌弥国的人。” 震惊陆天明动作轻盈无声的同时,青一子更多的是喜悦。 可当他笑吟吟回过头。 那种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青一子能闻到,那身白衫有一股厚重的铁锈味道。 实际上,白衫早就变成了红衫,就像在血水里浸透过一样。 “你受伤了?” 感觉到陆天明的身子摇摇欲坠。 青一子急忙上前扶住。 陆天明脸色煞白,虚弱点头:“嗯,伤得很重。” “伤哪了?”青一子急道。 “后背。” 青一子急忙往后“看”去。 这一“看”,吓得他汗毛直立。 “这...” 陆天明吁了一口气:“二十一箭,全是旭日干射的,人太多,躲不掉。” 青一子急忙扶陆天明坐在台阶上。 感受到后者满背的箭矢,哪怕他懂医术,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种情况,怕是得我师父来,我精通的是相术,医术只是略知一二。” 陆天明微微摇头:“没事,看着恐怖而已,没有伤到脏器,我命硬着呢。” 说归说,但是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就算没伤到脏器,光是流血都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见青一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陆天明轻声道:“前辈,帮我把箭尾削了,我自己不方便。” 沉默中的青一子点了点头。 从腰中拔出一把喝酒时割肉用的小刀,开始小心翼翼帮陆天明处理箭矢。 “痛就叫出来,轻一点没关系的,我来的时候,巡夜的黑狼卫已经查过这里了。”青一子劝道。 陆天明双唇死死抿在一起,默默摇头。 见状,青一子心中骇然。 秀才这忍耐力,比之卫东生还要强。 居然连哼都不哼一下。 活着么大岁数,如此硬的男人,不多见。 处理完箭矢,青一子担忧道:“天明,你这伤,不上药不行,还能走吗?” 陆天明抬手抹干净额头上痛出来的冷汗:“屋子主人帮我找药去了,在这里待一晚上吧,我恢复下体力。” “能信得过吗?”青一子疑道。 “可以,是楚人,一个小姑娘。” 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 可能是看到了青一子留在门外的马匹。 原本还算规律的脚步声,忽地变得慌乱起来。 嘭——! 门基本上是被踹开的。 “天明哥!” 还没完全见着人呢,小姑娘便喊了出来。 进了院门,小姑娘虎视眈眈看着陆天明身旁的道士。 “你是谁,你要对我家天明哥做什么?” 青一子嘴角扯动。 这是,小姑娘? 那体格子,怕是比同龄的男孩要壮一半吧? “轻柔,这位是我朋友,不要惊慌。”陆天明强挤微笑。 青一子不可思议“看”向陆天明:“她叫轻柔?” 陆天明点头。 “轻柔的轻,轻柔的柔。” 第47章 四十二刀 屋子里。 有微弱的烛光。 轻柔是陆天明的本家。 所以她全名陆轻柔。 在得知陆天明是被乌弥骑兵所伤后。 便悉心照顾起陆天明。 只是不懂医术,能做的不多。 她带来了止血药和烈酒。 此刻。 她正目不转睛盯着青一子的手。 青一子拿着小刀正准备取下陆天明背上的箭头。 但被陆轻柔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感觉跟他师父抽查背诵经文时差不多。 用烛火给刀身加温,再用烈酒擦拭。 青一子提醒道:“天明,会很痛。” 陆天明嘴里衔着木棍含糊回了一声“嗯”。 二十一箭,顺利的话要下四十二刀。 因为不能直接把箭头挑出来,毕竟头大身子小,那样做皮肉撕扯过于剧烈,会增加陆天明的痛苦。 所以必须把伤口先人为规则化扩大再拔。 每一支箭矢,至少要上下或者左右对称各来一刀。 青一子轻轻叹了口气。 开始下刀。 第一刀下去。 青一子“看”见陆天明的身子在抖。 可硬是连最细微的呻吟声都没有听到。 第二刀下去。 青一子听到陆天明呼吸愈发沉重。 但后者仍然没有发声。 当啷——! 第一枚箭头顺利取下。 被青一子放在瓷碗里。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汗。 没想到,医师比病患还要紧张。 之后,整个屋子都无比安静。 没有人说话。 只有小刀划开皮肉以及陆天明厚重的呼吸声。 所幸青一子的手很稳。 只让陆天明承受了四十二次钻心般的痛苦。 最后一枚箭矢拔出。 青一子全身都已湿透。 “天明,我出去洗下脸,回来再给你上药。” 也没等陆天明回应。 便自顾走了出去。 可见,他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呼。” 陆天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一张嘴,衔着的木棍直接断成三段。 “呜呜呜...” 身旁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趴在床上的陆天明侧头。 发现陆轻柔正在哭。 “轻柔,哭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说话声音依然很虚弱。 但明显带着一丝轻松。 陆轻柔擦拭眼泪,断断续续道:“天明...哥,我看着...都疼,你为什么一声都...不吭。” 陆天明微笑起来:“因为哥哥跟你一样,吃过很多苦啊。” “轻柔才没有吃多少苦呢,我爹娘在我十二岁时才离世,而且我身体这么好,他们走的时候,我已经能干活了。”陆轻柔带着哭腔。 明明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陆天明却想笑。 倒不是说他没有同情心。 实在是陆轻柔的样子给人的冲击力太大。 今年刚满十五岁的陆轻柔。 身高已经和普通成年男子一般高。 而且还壮实。 最关键的,这孩子五官长得不错。 这让陆天明想到了一个词:金刚芭比。 现在,金刚芭比哭得梨花带雨。 如此反差,让看者有一种奇怪的欢快感。 “轻柔,想不想跟哥哥回大楚?”陆天明忽地问道。 “想!” 陆轻柔兴高采烈的回道。 可马上又摇头:“可是家里的老母猪马上要下仔了,小猪还需要照顾,现在又是冬天,马虎不得。” 陆天明微笑道:“没事,等猪仔卖掉,哥哥来接你。” “真的吗?” 陆轻柔忽闪着眼睛。 能看见里面有期待和一丝不确定。 陆天明点头:“哥哥从来都说一不二。” 说到这,陆轻柔又开始哭泣。 泪水大滴大滴的掉。 陆天明再憋不住。 咧着嘴哈哈笑起来。 ...... 半个时辰后。 陆天明换了陆轻柔他爹以前穿的干净衣裳。 坐在屋外台阶上。 衣裳是粗布麻衣。 不如那件白衫飘逸。 但是厚实,胜在能御寒。 捂着那件白衫沉吟片刻。 陆天明将其叠好,放进了面前的火盆里。 火盆里有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里,有大楚的堪舆图摹本。 咕噜——! 旁边响起青一子喝酒的声音。 “天明,你这是真正的舍生取义啊。”青一子赞道。 陆天明平静道:“我不过是担心自己的财产罢了,真让乌弥人从西边进了大楚,我辛苦挣的小钱钱,估计一文都保不住,没准连睡觉的地方都得让他们拆了。” 乌弥国民风彪悍。 历史上跟大楚也有过不少小规模摩擦。 当真是走到哪,杀到哪。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个坏习惯。 劫掠过后,通常都是连人带物一起烧掉。 要不是大楚国力尚可。 乌弥人又学习过大楚的文化。 那北境屯着的铁骑,怕是乌弥国王一个眼神,他们就要从北杀到南。 青一子当然知道乌弥国的作风。 从陆天明的口中。 他已经得知乌弥大王子已经被旭日干射杀。 而他们兴师动众追击陆天明。 一是为了火盆里的摹本。 二来,要抓住陆天明这个替罪羔羊。 不管死活,只要人在手,脏水,自然由他们泼。 看着身旁不过二十岁勉强能称为青年的男人。 青一子不禁由衷感到敬佩。 二十岁的自己,已经开始游历天下。 可那时,他哪里有陆天明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花和尚卫东生到处鬼混。 “天明,如果能顺利逃出,你跟我去青松山吧,最起码在那里,不管是乌弥人还是楚国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乱来。”青一子提议道。 陆天明摇头微笑道:“前辈的好意,天明心领了,十里镇是我的根,而且我胆子小,不到万不得已没有离开的打算。” “咳咳咳!” 青一子一口烈酒呛进气管里。 辣得他呲牙咧嘴。 好一个胆子小! 胆子小,敢单人抢宝? 这简直是对雪地里那一百多具黑狼卫尸体的不尊重。 沉吟片刻,青一子忽地将酒递过来。 “天冷,喝一口暖暖身。” 陆天明有些迟疑。 因为今天一轮苦战。 他的肺疾闹得厉害。 可人嘛,太过瞻前顾后,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念及此,他一把接过酒壶。 大口往嘴里灌。 酒是陆轻柔带回来的。 价格便宜的难以想象。 但是够烈。 烈的刚刚好。 正好把背上的疼痛抵消。 喝了一大口。 陆天明却没有把酒壶还给青一子。 而是把腰中酒葫芦的塞子打开。 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灌。 “你这怎么还连喝带拿的?”青一子奇怪道。 陆天明屈指轻弹酒葫芦。 “这里面,有个睡着的小英雄,不能亏待他。” 青一子没有多问。 他起身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 “天明,早点休息,等天亮,瞎子护你出城。” 陆天明点头。 “好!” 第48章 前辈,我给你打扮一下 天刚擦亮。 陆天明和青一子便打算离开。 当然,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直接冲出去跟黑狼卫拼个你死我活。 那样做存活下来的几率,基本为零。 他们要去城墙边等。 等一个见机行事的机会。 来之前,青一子曾去找过世子唐逸。 本来他是不想麻烦平西王的。 但如果堪舆图没拿回来,万一乌弥国果真从西面发难。 卫所和兵部会不会出力不知道。 平西王一定首当其冲要承受乌弥铁骑巨大的压力。 所以,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 百般思索,青一子将此次事情告诉了唐逸。 并且建议唐逸,最好能让他爹派兵过来,以防万一。 平西王唐无忧,大楚唯一的异姓王。 唐家和李家的关系。 要追溯到楚国开国皇帝和开国大将了。 用江湖话说,这两位,那是正儿八经的并肩子。 而且,唐家对李家,可谓忠心耿耿。 几百年来,哪怕拥兵雄踞一方,却从未做出过背叛李家的事情。 唐无忧,也是唯一一位私兵超过十万的王爷。 其他那些跟大楚皇帝同姓的王爷。 要么在土里,要么早就被架空变成空壳子。 唯有唐家,自始至终安稳坐镇大楚西面。 青一子也坚信。 深谋远虑的唐无忧,不会坐视不管。 临行前,青一子将马匹送给了陆轻柔。 在城里骑马过街,目标太大。 如果再加上陆天明,跟脸上写着“赶紧来抓我”有什么区别。 当真有骑马的机会的话。 那也简单。 直接从黑狼卫那里抢就是了。 “天明哥,你真的不在等几天吗?”陆轻柔两眼泪汪汪道。 陆天明就像跟兄弟相处那般,轻轻拍了拍陆轻柔的肩膀。 “躲下去,他们早晚会再查过来,到时候连累了你,就算死,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你现在出去,非常危险啊,城里到处都是乌弥国的骑兵。”陆轻柔担忧道。 “不怕,只要出了这条巷子,他们想追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知道,你天明哥昨天可是砍了一百多号黑狼卫的。”陆天明笑道。 “但那是在你没受伤的情况下啊。” “只要我还能持剑,哪怕躺着,想杀我也得付出代价。” 陆天明说得相当自信。 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低调的秀才。 最终,陆轻柔只能依依不舍目送二人离开。 快到巷口的时候。 陆天明忽地叹了口气。 青一子奇怪道:“你怎么了?” 陆天明无奈道:“吹牛逼,不是我的强项,心里面臊得慌。” 青一子发笑:“出发点是好的,只要陆轻柔相信就行。你现在感觉如何,走起来费劲吗?” 陆天明点头:“说实话吧,相当痛苦,感觉有一万只蚂蚁在背上爬,别说执剑杀敌,执笔写字都够呛。” “不怕,等我们上了城墙,到时候瞎子给你表演个一夫当关。”青一子打趣道。 陆天明有些担忧。 “前辈,唐逸这小子,到底靠不靠谱?” 想起西北第一剑客做的事情。 陆天明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剑都不知道要开刃的家伙,让他领兵,不是开玩笑吗... 闻言,青一子非常不确定的回道:“应该靠谱。”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个字:“吧?” “你也不知道?”陆天明瞪大了眼睛。 “我认识的是唐无忧,也是第一次跟这小子接触。”青一子实话道。 陆天明觉得天空都黑了。 别到时候等不来人,那他跟青一子只能从城墙上跳下去自裁了。 两人稍作调整,戴上兜帽,面色凝重出了巷子。 街面上人很多。 有早起做活的卢戎国百姓。 也有披挂重甲的黑狼卫。 黑狼卫人数比昨天还要多。 他们走走停停。 一旦认为谁可疑,便直接走上去截停问话。 见到这一幕,陆天明急忙拉着青一子随便进了家客栈。 “掌柜的,借你家伙房一用。” 陆天明直接摆了一两银子在柜台上。 掌柜的笑得嘴都合不拢。 也不问为什么,急忙让小厮把两位贵客领到后厨。 青一子一脸懵逼跟着陆天明。 进了后厨。 陆天明从火炉里扒了块黑炭出来。 也不解释,就朝自己和青一子脸上开始招呼。 抹完脸和衣服。 他又要了两个碗。 往灶台边缘一磕。 好碗变成了破碗。 “前辈,要过饭没?”陆天明问道。 青一子眨巴着瞎眼:“没有...” “那我教你。” 说着,陆天明脑袋一歪,嘴角一扯。 左手持碗,右手画圆。 这一看,就是个先天性脑残。 “我要做这个动作?” 青一子老脸一红,好在是碳够黑,看不清他的面色。 “嗯,右手画圆的时候,手腕要内屈,保持五指指尖对着自己,你做一个我看看。”陆天明说的一板一眼。 青一子愣了片刻,只得照葫芦画瓢学了起来。 陆天明摸着下巴打量,总觉得哪里不对。 “前辈,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青一子奇道。 “你只有眼白,不能传递情绪,会增加别人的思考时间,索性闭上,免得到时候加大风险。”陆天明解释道。 青一子只好把眼睛闭上。 这一闭,在配上时不时扯动的嘴角和不停摆动的右手,还真就像那么回事。 “不错。” 陆天明非常满意的点头。 搀扶着青一子准备出去。 “你不用做?”青一子奇道。 陆天明摇头:“我本身就是瘸子,而且小时候有过要饭的经历,要饭的精髓不是你有多么惨,而是你的眼神。” “眼神?” “不错,不能像小偷那样躲闪,也不能太过强势一直盯着别人,传递不幸的同时,又要在里面加上期待。 别人跟你对视,你不能马上移开眼睛,要把你很饿的情绪充分传达给对方,接着难为情的看向地面,这样,对方就会感觉你确实有难言之隐,急需帮助。” 闻言,青一子半天没回过神。 憋了半天,终是问道:“天明,你当真要过饭?” 陆天明点头:“确实要过,不过邻里们对我很好,很多时候不用这么费劲,只需要一个碗就够了。” 青一子这才想起来。 十里镇秀才给邻里们写信,只收一枚铜钱。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的初衷,是想用这种方式报答大家的恩情? 没来的及细想,前庭突然传来喧哗。 隐约听到有人大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陆天明压低声音:“一会我说话就好,” 青一子点头:“好。” 第49章 兵爷,要不要给你卜一卦? 客栈前庭。 涌入数十名黑狼卫。 每人手上都有一张画像。 也不管客人们是在吃饭还是喝汤。 当一下就把画像拍桌面。 问有没有见过此人。 基本上所有客人都是一脸茫然。 因为,那画像实在是太过潦草。 要不是黑狼卫说是个人。 大家还以为是卤蛋上长了毛。 这也不能怪黑狼卫。 他们都是骑马打仗的军人。 砍人很专业。 要他们画画,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还有一点。 昨天大楚的那个秀才。 真正看清他容貌的并不多。 因为,能近距离接触他的。 此刻全部在雪地里趴着呢。 剩下的人甚至连尸体都来不及帮他们收。 能在一晚上赶工画出这么多画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黑狼卫们甚至不知道那秀才是个瘸子。 除了知晓他是个身中二十多箭冲进孤月城的楚人。 其他基本上都靠蒙。 就比如画像下巴上的胡子。 完全就是“画师”臆测的。 “嘿,奇了怪了,他会飞不成?” 为首的黑狼卫小队长见所有客人都一致摇头,难免疑惑。 讲道理,身中二王子二十多箭,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那秀才非但溜了,还不知道藏到了什么地方。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算流血至死,总该见到尸体吧? 马匹的尸体昨天倒是找到了。 可是人和箱子都没看见。 当时问了几个路人。 说是那秀才像从血池中爬出来的刺猬一样,溜得飞快,眨眼便没了影。 正琢磨着呢,小队长就见有两个满身污垢的乞丐从后厨出来。 一个瘸了腿,一个瞎了眼。 瘸子搀扶着瞎子,瞎子右手不停画圈。 当下他便觉得奇怪。 于是一拍柜台,问道:“掌柜的,你这店,怎么放任乞丐到处乱窜的?” 掌柜的也懵了。 这俩乞丐,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可看其中一人一瘸一拐的,掌柜的立马看出了端倪。 只是,做生意,要讲规矩。 手里的银子刚刚捂热呢。 而且这些黑狼卫,霸道无比。 明明是卢戎国的地盘,他乌弥国人却在这里大呼小叫。 但凡是个正常的卢戎国百姓,都会感到一种屈辱。 稍作思考,掌柜的双手一摊:“我不知道啊!” 小队长见掌柜的满脸迷茫,便没在纠缠。 他走过去拦住两个乞丐。 象征性问道:“做什么的?” 陆天明举起破碗:“挂杆儿。” 闻言,小队长翻了个白眼:“要饭就要饭,还说黑话,怎滴,道上的?” 陆天明认真解释道:“官爷,我觉着自己不算要饭,别人不吃的东西,我拿过来,这叫物尽其用,节约,是一种美德。” 跟唐逸接触几天,还是有那么点用的。 小队长听笑了。 所以说大楚人,脸皮就是厚呢。 “你呢,穿着道袍,怎么也在要饭?”小队长看向青一子。 青一子嘴角抽得更厉害了:“阿巴阿巴!” “啥?”小队长把耳朵凑了过去。 陆天明急忙解释:“兵爷,这位道爷先天脑残,说不了话,只能哼哼。” “脑残也能当道士?”小队长奇道。 陆天明扯开青一子的道袍:“假的,混口饭吃,现在行情不好,所以只能先转行。” 小队长一听。 合着是个假道长。 在乌弥国,也偶尔能见到帮别人算命卖符水的楚国道士。 但基本都是忽悠人的。 又见那假道士嘴角一直有口水流出来。 小队长连连摆手:“真恶心,赶紧出去,别影响我们办事。” 陆天明却没走,他甚至往小队长身边靠了靠。 “兵爷,身份是假的,但功夫是真的,要不我让这位老哥给您卜一卦?不收多,就十个铜板如何?” 陆天明说话的时候,小眼神里满是精光。 要不是在卢戎国的地盘,小队长就要拔刀了。 这诈骗组合,也太嚣张了。 明知道自己是兵,还敢上来行骗。 岂有此理。 “滚!” 小队长一声暴喝,腰中弯刀抽出一半。 陆天明“吓”得差点摔地上。 急忙拉着青一子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走到人少的地方。 青一子擦着嘴角小声道:“天明,还是你聪明,换我,顶多用银子买平安。” 陆天明平静道:“用银子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这么多人,买不过来,何况有的人不在乎钱。” 青一子点头表示赞同。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但钱也不是万能的。 气节这个东西非要用金钱来衡量的话。 会随着个人差异水涨船高。 何况他身上也没那么多钱。 大头早被昨天那个络腮胡给要了去。 两人一路往城东面走。 过程相当顺利。 遇到的黑狼卫大多是意思性的盘查,并没有为难他们。 不仅如此,陆天明还给两人一人整了碗面条。 面条里面有鸡腿。 这早饭,比在客栈吃的还丰盛。 “天明,行啊,手法那是相当专业啊!”青一子嗦着面条。 陆天明“憨厚”的笑起来:“无他,唯手熟尔。前辈,够不够,不够我再去讨。” “够,光这大鸡腿,就能顶一顿了。” 青一子心头那叫一个震惊。 秀才此刻给他的感觉非常怪异。 一会是在马上浴血杀敌的英雄。 一会又变成街边讨口的叫花子。 每一个身份,他都驾轻就熟。 转换起来比姑娘们的大腿还丝滑。 要做到这样,很不容易。 绝对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面条吃完,擦干净嘴。 两人一路晃荡着来到了孤月城东大门。 大门处人口密集。 进来可以。 出去,流程相当繁琐。 不仅要户籍证明,还要通关文牒。 遇到大楚面孔,更是要细细盘查。 最离谱的,这些事情是由乌弥国的黑狼卫在做。 卢戎国府衙的人只能在一旁点头哈腰。 不过陆天明和青一子并不着急出去。 一来门口查得比街道上严,蒙混过关的难度较大。 二来即便能出去,没有马匹,在雪地里行走非常耗体力。 没准还没走到大楚就得累死在路上。 现在,唯有等。 等平西王府的那抹艳红。 可是,等到日上三竿。 连守门的黑狼卫都在吃晌午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讲不通。 此地离大楚边境,不过两百里的路程。 即便平西王府来的人多。 可这么久了,早就该到了。 难不成,迷路了? “前辈,要不咱们上城楼上等?” 陆天明觉得事情有蹊跷。 一直在墙角底下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去高点的地方,最起码视野好。 实在不行,得赶紧想起他办法。 “可以。” 青一子抬头看了眼城墙楼梯口前守着的黑狼卫。 伸手就要摸藏在袍子下的桃木剑。 “做什么?”陆天明摁住青一子的手。 “杀上去啊,不然怎么上去?”青一子理所当然道。 陆天明摇头:“不行,得智取。” “智取?” “不错,你等我。” 说着,陆天明钻进了旁边一条专门卖布匹的街口。 第50章 跃马横刀赤甲营 这条街叫估衣街。 里面除了卖布,还有各式各样的裁缝铺。 此处是孤月城所有女人的心头好。 很少有大老爷们进来。 由于基本都是女人。 所以黑狼卫并不重视这条街。 偶尔会派几人进去象征性的探查一下。 陆天明进去没多久。 整条街突然就喧闹起来。 青一子一听,顿时面红耳赤,血脉喷张。 “有贼!”估衣街内有女人大喊。 “吓死我了,我正试衣服呢,把我肚兜都偷了!” “你才丢了肚兜,老娘穿了十年舍不得扔的衬裤都不见了。” “诶,说归说,你们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没看清,手太快。” “手确实快,老娘还被他捏了一把呢。” “哟,怕是个卖炭的吧,你胸口怎么黑乎乎的?” “大家快别抱怨了,赶紧去报官吧!” 一阵吵闹过后。 紧接着便有一大群女人从估衣街冲了出来。 这附近也只有城门处有大量官府的人。 她们目标也很明确。 来到近前就开始倒苦水。 黑狼卫和孤月城的官兵一听有贼。 留了几人守在大门处后,乌压压一片冲了过去。 这一来一去,守门的少了,出城的老百姓全堵在城门处。 连看着城楼楼梯口的黑狼卫都不得不到城门口帮忙。 等了片刻,青一子就“看见”陆天明昂着头走来。 一边走,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擦拭鼻子。 “你做的?”青一子口干舌燥道。 陆天明低头,把手指上的鼻血擦在衣服上:“第一次做,有点紧张。” 青一子咽着口水:“手感如何?” 陆天明愣了愣,解释道:“不小心碰到的,没太在意。” 青一子忽地笑起来。 笑得极其猥琐。 不过他也没点破。 鼻血都出来了,还说没感觉? “东西呢?”青一子好奇道。 “东西?什么东西?”陆天明满脸疑惑。 “就是那些原味的小物件啊。” 听闻此,陆天明无比震惊看着青一子。 这家伙,居然懂原味这个词。 “那哪能留着,早扔了。” 青一子立马沮丧道:“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你又看不见,这么激动干嘛?”陆天明撇了撇嘴。 “看不见,可以闻啊!”青一子锤着胸口。 陆天明忽地把那只没沾鼻血的手伸到青一子跟前。 “做什么?”青一子不解道。 “不是想闻吗,我手还没洗。”陆天明调笑道。 青一子果真把鼻子凑了过去。 还没碰上呢,他立马就吃惊的绷直了身子。 “好骚!”青一子一脸嫌弃的往鼻子上扇风。 陆天明抓起地上的积雪开始洗手:“十年功力,你以为!” 洗干净手,陆天明搀扶着青一子一瘸一拐往楼梯口走。 由于在此处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所以没有人在意他们。 来到楼梯口。 两人动作突然就麻利起来。 不过眨眼功夫。 就窜到了城楼上。 举目眺望,除了外面黑压压的营寨。 其他地方都是白茫茫一片。 “哎,这个唐逸,不靠谱啊。”陆天明叹了口气。 “不应该啊,难道是唐无忧不答应?”青一子奇怪道。 “多半不是,换我在平西王的位置上,敢打我西大门的主意,直接带人把这伙贼人全扬了,先杀了再说,反正自己这边补给快。” 讨论片刻。 陆天明看向黑狼卫的营寨。 营寨最中央。 有个魁梧的男人在那里烤马肉。 他就这么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快活。 椅子旁边放了张半人高的长弓。 就是那把弓,昨天射了陆天明二十一箭。 要不是有赤子骑着黑鸦子在一旁掩护。 陆天明可能连进城的机会都没有。 而男人不远处。 有一口棺材。 上面学着大楚风俗挂了个大大的“奠”字。 棺材前的的奠桌上,有一把镶着宝石的弯刀。 那把刀,陆天明见过。 就是乌弥王子昨天始终没机会拔的那把。 观摩片刻,陆天明忽地眼睛一亮。 急忙看向营寨后不远处。 雪下得没有昨天大。 他能清晰看见有一骑在风雪中狂奔。 这位骑士的装扮,不是大楚,也不是黑狼卫。 而是乌弥国不配甲的铁骑。 此人刚冲到营寨口。 扑通摔下马。 人刚落下。 精壮的乌弥马也应声倒地。 显然,一人一马跑了很久,而且跑得很急。 自有黑狼卫把人抬走。 不多会便送到了旭日干跟前。 只见旭日干低下头,那位骑士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后。 旭日干猛地一下便把手里的酒和肉都扔了。 跟旁边的侍卫耳语几句。 片刻后,那名侍卫疯狂奔向放着战鼓的架子。 紧接着,营寨里便响起激昂的战鼓声。 整个营寨,顿时热闹起来。 所有在里面的黑狼卫,齐齐上马。 并且将马头调转,面朝背后那座不高的山丘。 前军弯刀出鞘。 后军弓弦拉满。 井井有条,严阵以待。 而旭日干,也已经披甲带刀,把长弓往背上一背,犹如一尊神佛骑马立在大军最前方。 “来了!” 陆天明有些激动的喊出声。 由于距离过远,青一子“看”不清山丘那面的情况。 于是轻扯陆天明的衣袖:“什么来了?” “赤甲营,平西王的赤甲营来了。” 话音落地。 远处响起轰鸣。 宛如雪崩一般。 震得山丘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在最远的那道看不清的雪幕中。 突然出现一抹刺眼的红。 似乎将整条天际线都染成了血色。 哒哒哒哒——! 马蹄声密集如雨。 红潮来的很快。 不过片刻功夫。 便将整个孤月城以东淹没。 赤甲配宝马。 武装到牙齿的赤甲营,远远看去简直犹如神兵天降。 如此场景。 陆天明心里难免澎湃。 怪不得有人曾经这样形容赤甲营。 风雪一声狂啸,大漠沙起云飚,铁蹄所向尽哀嚎,千军万马折腰。 历经战阵的赤甲营,单从气势上,就不是近卫黑狼卫能比拟的。 “来了多少?”青一子奇道。 “上万!”陆天明感觉身上的血在奔涌。 “这么多?” “嗯,而且刚打过一仗。” 原来。 赤甲营并不是迷路了。 而是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他们赤甲上的鲜红。 亮得极其诡异。 那一把把横在手中没有入鞘的环首刀。 上面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 可以说。 整个赤甲营。 从头到脚都是红色。 显然,他们用某些人的血,重新给赤甲营上了一遍色。 “下面那个背长弓的,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忽地,沙丘上响起一道嘹亮的声音。 这声音,陆天明非常熟悉。 不是唐逸是谁。 此刻的唐逸,手上握着一把斩马刀。 跟北枫的霜雪很像。 只不过没有弧度,是一把直长刀。 而他身上的二逼气质,早就不知道被藏到哪里。 乍一看,还真就是能够引领千军万马的干城之将。 要不是刀上没有血,在一片血红中异常扎眼,还真就能唬住陆天明。 旭日干昂着头,魁梧的身影依然那般坚挺。 “你说。” “我有个朋友,叫陆天明,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唐逸朗声道。 旭日干高声回道:“没有。” “那我换一个问法,有个骑白马的秀才,是不是被你堵在此处?” 旭日干哈哈笑起来:“原来,那小贼叫陆天明啊?不好意思,他被我射了二十一箭,估计已经死在城里了。” 山丘上陷入沉默。 偶能听见马儿嘶鸣。 气氛压抑得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片刻后。 山丘上响起一道沉闷的喊声。 “赤甲营,杀!” 第51章 金刀孤狼 一声令下。 红云压寨。 上万名赤甲营士兵。 自南北东三个方向直冲黑狼卫营寨。 一时间,马蹄声滚滚,雪雾四溅。 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对手。 换成普通军士可能士气上早就崩了。 可黑狼卫毕竟是曾经保护国王的近卫。 把他们看成死士也不过分。 他们的表情很凝重,但没有任何人退缩哪怕一步。 “放箭!”旭日干脸上充满了战意。 一声暴喝,数百发箭矢自后军射出。 第一轮齐射还未完全落下。 第二轮接连展开。 可见,这群黑狼卫的膂力有多么惊人。 “举盾!” 山丘之上,唐逸针锋相对。 哗啦啦——! 奔腾中的赤甲营士兵们,齐齐从马背上抽出盾牌。 不是步战用的那种接近半人高的巨盾。 皆为半径不过一尺的圆盾。 他们根本不管身上被重甲覆盖的部位。 全部将盾举到与眼睛平齐的位置。 在不影响视线的情况下死死护住大半张面部。 叮叮当当——! 箭矢终是来到。 可无论射到人亦或是马。 皆发出令人绝望的金石撞击声。 赤甲营的重甲,竟然能抵挡远距离的弓箭。 “前军,拱卫,后军,换弩!” 旭日干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见弓箭对赤甲营没有效果。 立马做出改变。 话音落下。 黑狼卫前军立马成半圆形散开。 将整个后军自三个方向围拢。 同时,后军齐齐将弓扔掉。 换成杀伤力更大的手弩。 手弩相对弓,箭矢的运行轨迹更加平直。 准确度也比弓高。 只不过拉锯较短,所以射程不及弓。 但赤甲营由高入低来得极快,已经有部分进入了射程之内。 咻咻咻——! 数百发弩箭划破长空。 这一回,叮叮当当的声响中夹着沉闷的破甲声。 立时,便有数十名来不及用圆盾护体的赤甲营战士摔下马。 中箭士兵有的并没有受到致命伤。 当真都是狠人。 掰断弩箭,一个垫步后又重新翻身上马。 此景,看得旭日干的眼皮子都不禁跳动起来。 他眯了眯眼,将背上长弓取下。 拉开弓弦后,竟然放了三支箭矢上去。 嗡——! 弓弦震颤。 刻着他名字的黄金箭矢,犹如三道金光爆射而出。 噗噗噗——! 眨眼间,正面出击的赤甲营战士人仰马翻。 三箭,可不止三人。 每一枚箭矢穿透第一个身体,后劲犹在。 接二连三,九位赤甲营战士瞬间便被夺走了性命。 山丘上唐逸愤怒道:“战亡者,赏千金,家中妻儿我平西王府绥三代!” 能够听得出来。 世子殿下很在乎手里的一兵一卒。 红潮的步伐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上万人,就算站着让旭日干射,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杀完的。 可旭日干不愧是浸淫过大楚文化的统帅。 见长弓杀伤力有限。 他忽地将其举高。 瞄准了山头上的唐逸。 显然,他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跟那些只知道砍杀的乌弥将领大为不同。 嗡——! 几乎是抬手的一瞬间。 金黄色箭矢就窜了出去。 能射中陆天明二十一箭,准头自然不必多说。 城墙上观战的陆天明一脸担忧。 心说唐逸这小子怕是要栽了。 毕竟世子殿下几斤几两,他早就在十里镇的古井边领教过。 哪知,面对来势汹汹的一箭。 唐逸非但没有躲闪。 甚至嘴角一扯,嗤笑起来。 眼见箭矢就要洞穿唐逸的脑袋。 突然有一个身影闪到他近前。 双指一捻,轻而易举就将那枚箭矢摘了下来。 这人将箭矢拿在手里观摩。 接着调笑道:“嚯,乌弥王室还是有钱啊,什么时候王爷能让咱们去乌弥国转转,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也抢他点真金白银回来。” 说着,他看向“镇定自若”的唐逸,笑道:“世子殿下,出汗没?” 唐逸翻了个白眼:“朱雀,你瞧不起谁呢?” 那人抬手摸了摸唐逸的额头:“那这是,雨水?” “雪化的。”唐逸拍开咸猪手,正色道。 “哈哈哈,世子殿下有虎胆!” 笑完后,那人一勒缰绳,单手持一把通体透红的长枪冲下山丘。 临行时他大声叮嘱:“保护好世子殿下,我去抢把长弓玩玩。” 守在唐逸身边的几名侍卫立马围城一个半圆。 城楼上,陆天明缓了一大口气。 转而向旁边的青一子问道:“前辈,赤甲营里面有个使红枪不穿甲的男人,你认识吗?” 闻言,青一子大喜:“此人叫朱雀,平西四卫之一,同时也是赤甲营的统领,一手离魂枪几近化境,有他在,这一仗就是盆里摸鱼,稳了。” “也就是说,平西王府还有三个跟他一般厉害的人物?” “朱雀,青龙,白虎,玄武,他们四个单打独斗谁厉害我不知道,但是带兵打仗,朱雀绝对排第一,当然,平西王唐无忧之下的第一。” 听闻此,陆天明不禁有些羡慕起唐逸来。 这投胎转世,当真是门技术活啊。 好在唐逸不同于普通纨绔。 相反这家伙还有侠义心肠,属实难得。 “应该跟你差不多。”青一子忽的说道。 “什么差不多?”陆天明奇道。 “朱雀啊,打仗跟你差不多。”青一子笑道。 陆天明老脸一红:“我那是匹夫之勇,怎么能跟带兵的将军比。” “诶,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可惜我笔墨不行,不然把你的事迹写成书,绝对大卖。” 陆天明默然。 这马屁,能把人拍晕。 听闻战场上一阵惊呼。 陆天明急忙转头看去。 原来,这惊呼是黑狼卫们发出来的。 那穿着红色劲装的朱雀。 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犹如一团火焰直接飞跃了赤甲营的阵线。 一马当先就冲向了旭日干。 确实是飞跃。 那马儿怕不是凡马。 即便有地形优势。 但一步跨出几丈远,简直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这让陆天明想到了驼着刘备越过檀溪的的卢马。 朱雀胯下的良驹,怕是跟小说中的的卢有一拼。 那边,朱雀横枪在手。 除了旭日干的箭矢需要躲闪。 其他那些弩箭,被他视若无物。 须臾之后,他已经来到了旭日干近前。 “听闻北境袍泽说,北境边,长城外,有个叫金刀孤狼的猛人,常常孤军深入袭扰巡夜人,那厮人高马大,喜欢用一把镶了金边的弯刀,不知王子殿下认不认识?” 朱雀一枪递出的同时,酣畅笑道。 旭日干脸上战意浓烈。 锵的一声抽出腰中佩刀。 刀身呈半圆形,刀脊、刀刃、刀柄,皆裹着一抹金线。 当啷——! 旭日干抽刀卸力动作一气呵成。 荡开长枪后,他朗声笑道: “希望你的本事跟你的长枪一样艳丽,不要让孤狼失望!” 第52章 大王子的棺材板 修行者打架。 凡人遭大殃。 光是旭日干和朱雀打斗形成的余波。 都震得周遭的黑狼卫叫苦不迭。 有几名黑狼卫想上去帮自家王子。 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如涟漪散开后。 顿时被震得七窍流血。 可那位终归是新的储君。 即便有死亡的风险。 仍旧有人不停上前想去帮忙。 要不是旭日干大声说了个“滚”字。 还有不少黑狼卫想上去无辜送命。 正面出击的赤甲营战士们倒是驾轻就熟。 主动绕开朱雀,分成两股杀进大营。 显然,这样的场景已经历经多次。 铁蹄落下之处,黑狼卫营寨人仰马翻。 正面的赤甲营骑兵,借着巨大的冲击力。 一个照面,便像尖刀般撕开两道口子,杀入敌人心脏地带。 不过黑狼卫不愧是舍生忘死的近卫。 大场合对抗虽不如赤甲营,但手上功夫可不差。 人数少,是劣势也是优势。 虽说容易被包围,但彼此间非常紧凑。 间距有限,可不是单单的一万人打一千人那么简单。 加上黑狼卫后军不停放冷箭。 又借着彼此间娴熟的配合以及背水一战的决心。 那两道口子,一时间竟能维持原貌。 任凭正面赤甲营如何冲击,都不能将其扩大。 片刻后,右翼的赤甲营骑兵也抵达战场。 同样撕开一道口子后,再难进分毫。 由于人数过多,对方又围成了一个圆。 很多赤甲营战士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只能在外围游弋。 所以,短时间内,竟然形成了势均力敌的诡异场面。 旭日干强就强在这里。 他不会无脑送死。 熟读楚国兵法的他。 会想尽一切办法发挥自己的优势。 刚才两军还没交战前。 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机会跑的。 可是跑了,堪舆图摹本怎么办? 而且,准备时间过短,根本无法组织上千人有序撤退。 到时候慌乱起来,就是赤甲营追着黑狼卫单方面的屠杀了。 想反抗,都无法形成战斗力。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必死的局面下,拼一丝生的希望。 要知道,人在绝望中,可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 要不然,这历史上大大小小的战役也不用打。 双方直接拼人数和武器装备算了。 “你是个很不错的对手,不像是放羊的,最起码敢正面跟我赤甲营对抗。” 朱雀一手回马枪被旭日干躲开后,忍不住赞道。 “大楚有很多东西,都是好东西,只可惜,不管庙堂还是民间,有不少人思想出了问题,不学就算了,还视瑰宝为垃圾。” 说话间,旭日干手腕一翻反手持刀,金刀诡异的调头。 人和马还没转过来呢,刀锋便来到了朱雀面门上。 朱雀枪身轻抖,枪尾忽地翘起来,将金刀弹开。 “可终归是大楚自己的东西,不是吗?”朱雀微笑道。 “好东西不知道用,留着也是浪费,我乌弥借来用用,不过分吧?”旭日干眼里闪着精光。 “借?怕是想抢吧?” “你们不借,可不就只能抢了?” “哪有不借就要抢的道理,大楚的文化,王子殿下学的不通透啊。”朱雀调侃道。 “照葫芦画瓢,那叫忘本,终归,要保持自己的特色不是?” 话音落地。 金刀突然传来一声狼啸。 一匹半人高的白狼突然窜出。 “器灵?”朱雀眼睛一亮,“没想到,你这弯刀,居然已经有了灵智!” 可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 一招横扫千军大开大合扫出。 手上名为“浴火”的长枪,顿时被炙热的火焰包围。 枪身拍在白狼虚影上。 哀嚎响起,白狼碎成点点星光。 一击不中,旭日干却并不惊慌。 借着朱雀应对白狼的间隙。 长弓已经出现在左手。 膝盖顺势弯曲。 脚踩弓臂,大腿顶着弓弦。 一枚金黄箭矢已然架在弓弦上。 抬腿将箭矢对准朱雀后,猛地将腿绷直。 “赤甲朱雀,大楚真正的西长城,我倒要看看,你这堵墙有多厚!” 说完。 旭日干撒手。 嗡鸣之声骤响。 胳膊拧不过大腿。 箭矢的速度,比之前旭日干射的任何一箭都要快。 基本上刚听到声音,箭矢已经来到了朱雀的面门前。 而此刻,朱雀挥枪动作才刚刚完成。 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神仙下凡,怕是都难以接住这一箭。 只是,朱雀从没想过要接。 那箭矢不知何故。 啪的一声。 宛如撞上了一赌看不见的墙。 眨眼便化成了齑粉。 “难怪巡夜人拿你没办法,原来能单手开弓,厉害!”朱雀由衷赞道。 面对夸赞。 旭日干却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他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沉声道:“你,是中三境?刚才那是气甲?” 朱雀傲然点头:“不才,修行晚了,十年才翻三重山,让王子殿下见笑了。” 闻言,旭日干差点没吐血。 难怪这厮不着甲就敢冲锋陷阵。 当今天下,修行道路难如登天。 十年三境,常人没概念,可能听了没多大感觉。 但旭日干可是道中之人。 他无比清楚十年从下三境跨入中三境,需要多大的天赋和努力。 而朱雀,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此人不除,必成祸患。 “死灵,起!” 旭日干咬破双指。 顺着眼角到下巴,画出两条血线。 嘭——! 他收手的瞬间。 营寨里响起巨响。 众将士循声看去。 原来,是乌弥大王子的棺材板摁不住了。 只见。 早已凉透的大王子。 猛地从棺材中飞出。 一双眼睛闪着绿光。 嘴里嘶鸣如同鬼嚎。 一跃,便是十丈。 十丈之后在一名黑狼卫头上轻点,借力再次飞出。 而那名倒霉的黑狼卫,脑袋直接被踩进了胸腔里。 “这,也是好东西?”朱雀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旭日干狞笑道:“能杀敌,还分什么好坏。” 说话间,大王子已经扑到了朱雀身后。 另一边,青一子眉头紧皱。 “楚西失传已久的驭尸术?” “楚西驭尸术?”陆天明奇道。 “以前,大楚的地界没有这么大,在当时的大楚西边境线上,靠近现在中西部的一片深山之中,曾经有一群能够活死人的邪修。 他们能用秘法,将已死之人唤为己用,可当年开国皇帝早就派人把那群邪修杀了个干干净净,没想到几百年后,这种邪术竟然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青一子耐心解释道。 闻言,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 把死人当活人用,简直有悖伦理。 而这旭日干也够狠。 杀了自己亲哥哥还不罢休,竟然把留着同样骨血的大王子炼成了活死人。 不得不说,扎兰努德家族能一统北方,还是有那么些道理的。 至少手段够狠。 沉思间,城楼楼梯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孤月城内,还有近百名黑狼卫。 他快步过去往城楼下望。 发现黑压压一群黑狼卫,抬着几张卧式巨弩就要往城楼上来。 这种巨弩,杀伤力可比手弩强多了。 通常都是用来守城。 没有战事的时候,那可是一城的重宝。 基本都在军械库里藏着。 可现在却在黑狼卫的手里。 看来,孤月城的府衙还是顶不住乌弥国的压力啊。 “天明,到了瞎子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青一子抽出袍子下藏着的桃木剑。 陆天明体内的血还在狂奔呢。 奈何身负重伤,想帮忙却有心无力。 想到这,他唰一下将太平抽将出来。 递到青一子面前后,凝神道:“前辈,西长城有一家瓮头春,特别好喝。” 青一子沉吟片刻,接过剑后笑道:“到时候,我请你!” 陆天明咧嘴一笑。 “一言为定!” 第53章 降不降? 青一子双剑在手。 左开右合。 瞅着就跟画符一样。 像画符,但和画符可是天差地别。 狭窄的楼梯内。 立时鲜血四溅。 可怜最前面抬着巨弩的两名黑狼卫。 还没闹清楚城楼上怎么有个瞎子。 眨眼便到奈何桥排队喝汤去了。 也不知道抢不抢得过外面的袍泽。 巨弩前部失去支撑。 哐啷一声落到楼梯上。 顺势就往下滑。 几百斤重的物件。 当真是摧枯拉朽。 黑狼卫直接被扫倒一片。 得亏站在楼梯上的人不多。 要是全挤在上面。 青一子两剑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扑哧——! 青一子的风格跟北枫可是两个极端。 前者补刀补得那叫一个及时。 那些被巨弩砸倒躺在地上哀嚎的黑狼卫。 只觉眼前身影闪动,胸窝就多了个血窟窿。 还在底下等待的黑狼卫总算反应过来。 急忙把巨弩放下,抽刀就往城楼上攻。 他们现在很急。 外面被平西王的赤甲营围着。 不赶紧架弩帮忙,全军被灭是迟早的事。 越急。 越容易出错。 后面的人往前扑。 前面的人站不稳。 被硬推着往状若癫狂的青一子剑刃上撞。 “你娘死了!” 最前面一人大声咒骂后面的袍泽。 青一子本就瞎,“看”不清细节,还以为那人在骂他。 双剑舞得愈发的疾。 哗啦——! 桃木剑剑尖上有剑芒闪烁。 虽是木质,但割裂重甲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陆天明本来在上面颇为担忧。 但看黑狼卫乱成一团,当下便放下心来。 看来,甭管名号有多响。 到了生死关头,大家都一样容易忙中出错。 见青一子这边没什么压力。 陆天明转而走到城楼正面。 能否逃出升天的关键。 还得看朱雀。 此刻。 乌弥大王子成了一头只会嘶鸣的野兽。 力大无比的同时,毫无痛觉。 被朱雀一枪贯穿胸口后。 竟然硬顶着枪身张牙舞爪想去抓朱雀的脑袋。 他浑身散发着尸气。 尸气已经凝实成黑烟。 被挠上那么一爪,怕是有中尸毒的危险。 所幸朱雀有气甲护体。 并没有太过上心。 能否取胜,还得看旭日干。 旭日干哪里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金刀紧握,骑马直冲而来。 那匹藏在刀身里的幽狼,再次被唤醒。 嗷呜——! 狼王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虚弱得多。 要不是能见其形,陆天明还以为是头哈士奇。 小半柱香过后。 旭日干终是没能借着二打一的优势拿下朱雀。 反而被饱受牵制无法出枪的朱雀抬手扔了个火球砸下马来。 一重境界一重山。 翻山,哪是那么容易的。 朱雀枪身一抖。 火焰再次萦绕长枪。 乌弥大王子像肉串般被烤得滋滋冒油。 朱雀回身抽出佩剑,往旭日干的脖子上一架。 朗声道:“让他们降!” 见统领这边已经将对方主帅拿下。 赤甲营战士们齐声高呼:“降!降!降!” 喊声震耳欲聋。 仿佛暴雪奔涌让人战栗。 黑狼卫们的斗志,在旭日干被捕的一刹那,完全丧失。 他们握着弯刀,进退无路。 就在他们准备放下手中的刀,换自家王子一命时。 单膝跪地的旭日干突然暴喝:“不准降!” 这一喊,仿佛唤醒了黑狼卫内心的猛兽。 连在内圈的后军也将手弩丢弃,齐齐握刀往外冲杀。 朱雀眉头一皱,怒道:“别人的命不是命?” “黑狼卫要么胜,要么死,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旭日干死死瞪着朱雀。 朱雀沉默。 当真是吃牛羊肉的,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 “杀!” 朱雀一摆头,命令赤甲营动手。 顿时,营寨里响起渗人的砍杀声。 “现在轮到你了,既然要求下面的人送死,你自己不表个态,做个榜样?”朱雀冷道。 旭日干眯着眼:“给本王子来个痛快,眨一下眼便不是爹生娘养的。” 朱雀挑眉:“好,我就送你个痛快!” 话音落地。 朱雀举剑。 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寒风。 呼——! 风声从旭日干耳边呼啸而过。 可是却没见血。 只有一缕断发悠悠飘落。 “还真不眨眼?”朱雀奇道。 “能不能利索点?怎么,想消磨我的意志?期待届时我跪下来求你?”旭日干冷笑道。 “你拽个锤子!” 朱雀怒骂一声。 剑柄直接砸向旭日干的后脑。 旭日干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这时,平西王府的世子殿下骑着马将将赶到。 他瞥一眼地上躺着的旭日干,吩咐道:“绑起来。” 自有侍卫上前将旭日干五花大绑。 朱雀调笑道:“殿下,这家伙的胆量,跟你难分伯仲啊。” 唐逸白了朱雀一眼:“你再挖苦我,我把你妹妹请回府当丫鬟。” 朱雀笑容一僵,立马骑马跟唐逸并行:“殿下,我开玩笑呢,丫鬟府里多的是,实在想换新的,我亲自给你挑两个,就我妹那暴脾气,怕不是你给她端洗脚水。” 唐逸没回答。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朱雀那妹妹,大楚没几个男人管得住。 见唐逸继续骑马往孤月城方向去。 朱雀好奇道:“殿下,你这是要去哪,不先感受胜利后的喜悦?” 唐逸望了眼城墙方向:“找我朋友。” 城楼上,有个人影。 很模糊,刚才他看见,人影走起路来时高时低。 片刻后。 唐逸来到孤月城东大门。 地上躺了一地的黑狼卫。 画面没有路上碰到的血腥。 显然不是同一人所为。 “秀才!” 来到楼梯口后,唐逸高声大喊。 城楼上立时探出两个头来。 “嚯,西北第一剑客,鲜衣怒马,俊啊!”陆天明笑道。 唐逸翻身下马。 理了理身上华服,镇定道:“开玩笑,早就给你说过我不差钱。” 此刻的唐逸,气质确实异于常人。 举手投足,自然流露着一种高贵。 压根就看不出来是十里镇古井边那个叫花子。 “就是,裤子是不是穿反了?”陆天明奇道。 唐逸急忙低头。 裆下一瞅。 果然,裤子前面像吹了气一样胀鼓鼓的,明显是屁股那一面。 “咳咳。” 轻咳两声,唐逸双手负后:“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在意细节。” 陆天明举起大拇指。 “洒脱!” 第54章 秀才,别人不服,我就服你 唐逸在孤月城租了辆马车。 马车内,唐逸惊奇的打量着陆天明。 “你果真硬接了旭日干二十一箭?” 陆天明侧躺在车厢内。 身体伴随车轮滚动舒适的上下摇摆。 “不信?”陆天明笑道。 “啧啧啧,离谱,离天下之大谱,这个落差,实在是难以让人接受。”唐逸叹道。 他此次带兵而来。 目标本来只有堪舆图摹本。 路遇大雪,人马俱疲,便扎营休整了一夜。 大早上刚出发,就在西城墙遇到那个在十里镇打架的大光头。 光头自称是大理寺寺副,要他赶紧去救人。 他问救谁,光头说救陆天明和青一子。 仔细询问,他便知道了陆天明原来就是十里镇剑神。 然后便命令赤甲营火急火燎往西边赶。 比起堪舆图摹本流出。 世子殿下觉得陆天明是剑神更浮夸。 一个整天推车到处做买卖的瘸子,怎么能是剑神呢? 哪知往西边走了没多久。 碰上乌弥国来接应黑狼卫的铁骑。 然后就是一场血腥的搏杀。 现在,即便陆天明就病恹恹的躺在面前。 唐逸还是无法接受秀才会武功的事实。 想起当初在后者面前夸夸其谈。 即便脸皮再厚,也难免羞愧。 “怎么沉默了?”陆天明笑问道。 唐逸扯着嘴角反问道:“秀才,你记忆力好不好?” “一般般吧,怎么了?” “当初在古井边找你借纸笔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陆天明摩挲着下巴:“咦,你说什么来着?好像要抢我手里的剑?” “得,最关键的没忘。”唐逸尴尬的想钻地缝。 陆天明呲牙笑起来。 感觉背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顿了顿,陆天明正色道:“旭日干,你准备怎么处置?” “偷堪舆图摹本按理说是死罪,但大王子已经死了,乌弥国王就两个儿子,如果再把旭日干杀了,明天可能大楚北境就要遭重。所以,我准备把他扔戈壁里,让他滚回去。”唐逸认真道。 陆天明表示理解。 所处位置不同,处理事情的方法自然不一样。 但仍然有问题没有解决。 “乌弥国要把脏水泼我身上,想想办法,还我个清白。” 唐逸点头:“这个好说,让他立个字据就可以了,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其实乌弥王室那点权利斗争,大楚坐在龙椅上那位都心知肚明。 而且,你为大楚抢回堪舆图摹本,那可是大功一件,姓李的要真把你拉出去做挡箭牌,我唐逸第一个造反。” 良言一句三冬暖。 不管唐逸是不是在吹牛皮。 陆天明听着就得劲。 “既然你都这么敞亮了,欠我的银子,就免了。”陆天明慷慨道。 唐逸傻眼。 这聊家国大事呢。 陆天明居然在合计银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银子该还得还,你抢回堪舆图,不旦为姓李的解决了大麻烦,同样救了我平西王府很多条人命,我不仅要还钱,还要去给你讨要该有的赏赐。”唐逸郑重道。 陆天明摆手拒绝:“我做事,那是出于自身原因,你别给我整复杂了,赏赐不要。” 唐逸惊讶道:“姓李的出手可大方了,你不考虑考虑?” 陆天明漠然道:“有多大方,难不成把江山送我?” “嚯,杀头的话都敢乱说。” “你不也一样,张口闭口姓李的。”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对了,你蹚这趟浑水,到底是什么原因?”唐逸好奇道。 陆天明沉默。 他还没做好跟大小姐扯上关系的准备。 可是想到还有个二王子不能杀。 万一再如法炮制,这一趟长城岂不是白走了。 一边是自身的安危。 一边又是大小姐的未来。 想了想,陆天明决定说实话。 “凉王女儿李寒雪。” 咋听到凉王二字。 唐逸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凉王,早就凉凉了... 可李寒雪的大名,他一个世子,再熟悉不过。 “你怎么会认识李寒雪的?”唐逸大惊。 陆天明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原因不好说,反正如果可以的话,你想想办法,别让咱们皇帝老爷把他嫁到塞外去。” 闻言,唐逸眼里闪着精光。 好奇的打量陆天明。 一个是十里镇代写书信的秀才。 一个是高墙里关着的郡主。 想破脑袋,他都无法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别这么看着我,这个忙,我就问你能不能帮?”陆天明严肃道。 唐逸往陆天明躺的位置靠了靠:“欠你好几个大人情,帮肯定是要帮的。但帮之前,我想问问,你觉得李寒雪美吗?” 陆天明摇头:“连她的名字,我都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所以,你并不知道她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唐逸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假的?” “真假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但能顶这么个名头,不会差咯。” 陆天明惊喜的表情落在唐逸眼里。 后者兴趣愈发浓烈:“你喜欢她?” 陆天明愣住:“一定要喜欢?” 一个反问,把唐逸也给整懵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惜得罪乌弥王室和大楚的二皇帝。 不为男女之情,难道因为李寒雪名字好听? 世子殿下看陆天明表情严肃默不作声。 当下也没有深究。 轻拍陆天明肩膀保证道:“秀才,放心,我唐逸别的本事没有,耍无赖倒是有一套,只要我爹出马,李寒雪就是想嫁,那也得经过唐家的同意。” 陆天明紧绷的神经一松。 终是笑了出来。 ...... 大楚西长城。 朱雀带着一行人押着旭日干站在墙下。 “怎么,不敢杀?”旭日干冷冷看着朱雀。 朱雀笑了笑:“你手上的功夫要是有嘴巴一半硬,也不至于现在被反捆双手像个小丑一样说狠话了。” “说那么多,不还是不敢杀?”旭日干不为所动。 唐逸一脚揣在旭日干屁股上。 “来,回去带着你的乌弥铁骑过来试试。” 旭日干踉跄前扑,稳住后转头怒道:“有本事你给我松绑,本王子跟你试试。” 唐逸厚着脸皮笑道:“本世子傻啊?” “呸,靠爹的废物。”旭日干骂道。 唐逸针尖对麦芒:“你不靠爹?你不靠爹早被本世子剁了。” 一个王子。 一个世子。 两人就像小孩子般在那斗嘴。 看得旁人咋舌不已。 一番争吵过后。 旭日干忽地看向陆天明。 “秀才,我别人不服,就服你。” 陆天明只感觉背上隐隐作痛。 没搭理旭日干。 “无论是身手还是脑子,你让我旭日干丢尽了颜面。” 旭日干根本不在意陆天明的冷漠,继续道:“秀才,跟着大楚混没前途,来我乌弥,做我的国师,咱们一起展望天下!” 陆天明转身,直接走了。 “秀才,考虑考虑!”旭日干大喊。 “去你大爷!” 这回,唐逸和朱雀都没忍住。 一人一脚,直接把旭日干踹翻在地。 第55章 有一种酒,叫挂念 “秀才,剑过段时间我再去取,这次回去我先把你的事办了,我爹是个老迂腐,要说服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别着急。” 唐逸骑在马上,笑得意味深长。 陆天明知道这小子还在琢磨自己跟李寒雪的关系。 郑重抱拳给世子殿下行了一礼,点头道:“有劳唐兄了。” “别叫唐兄,叫我唐无名。” “尿性。” 临行前,唐逸正色道:“咱们现在,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 陆天明微笑:“算。” 没有过多言语。 唐逸扯动缰绳,准备回归赤甲营。 陆天明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偷的毛驴下次记得还。” 唐逸身子一滞。 没有归队,扔下朱雀和赤甲营一马当先跑了。 不远处。 有两个人三匹马伫立在侧。 陆天明走过去。 接过卫东生手里的缰绳:“谢谢卫兄帮我照看小白龙。” 卫东生捂着肚子赞道:“你这马,有灵性,比狗都乖。” 小白龙一甩头,差点没把卫东生撞地上。 青一子在旁偷笑:“秃子,平时你嫌我话多,可你这一句顶十句,不会说就少说点。” 卫东生稳住身子,回身拍了一把小白龙的屁股:“你这家伙,倒是比牛鼻子机灵。” 闻言,青一子开始撸袖子。 陆天明急忙挡在两人中间。 “两位,别吵了,喝酒去。” 片刻后。 陆天明领着两人来到城墙下一个摊位前。 摊主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十来岁的时候,刘大宝偷他爹的马,带陆天明出来溜圈。 有一次迷路走到长城边,曾在这里偷偷买酒喝。 那时候,老太太的头发才刚刚开始白。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只是,有的东西,从来不会变。 比如酒的味道。 “果然是好酒!” 青一子咂着嘴,夸赞道。 卫东生在旁边咽着口水。 他找附近的郎中看过腹部的伤口,说是要忌酒。 于是只能眼巴巴问道:“能不能给我形容一下味道?” 青一子翻了个真正的白眼:“我要是能形容,年轻时咱俩落难,我至于装神棍骗别人银子?天明,你给秃子说道说道?” 陆天明抬头想了想,望向卫东生:“应该比烟柳巷姑娘们嘴巴里的酒要香醇些,毕竟这里的酒,没有被别人尝过,不会串味。” 青一子哈哈大笑,冲陆天明举起大拇指。 听闻此,卫东生脸色唰一下就红了。 尴尬归尴尬,但肚里馋虫闹得慌。 仍旧眨巴着眼盯着酒盅里的瓮头春。 “想喝就喝,挨了一剑,就成胆小鬼了?”青一子循循善诱道。 卫东生挣扎片刻,猛地一拍桌子:“管逑他的,死就死了。” 言罢,自顾酌满一杯。 迫不及待就往嘴里灌。 “这不就对了。”青一子朗声笑道。 “当真是好酒,天明,有眼光!”卫东生举起大拇指。 陆天明淡淡一笑。 开始往酒葫芦里灌酒。 卫东生奇道:“天明,这才刚开始喝,你就打算走了?” 陆天明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这是?” 陆天明实话道:“里面有个小家伙,帮我挡了一箭,到现在还没醒,他喜欢喝酒,两天就要喝一斤。” 卫东生眉头挑动,望向青一子。 青一子当没听见,自斟自酌。 卫东生挠着光头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天明也没有继续解释。 放下酒壶后,拿起酒盅,动作跟青一子一样迅速。 “再不喝就没了,最后一壶。”青一子终是没忍住。 卫东生一愣。 急忙够头看向酒壶。 好嘛,两斤酒,直接被陆天明带走一半。 “靠,你们两个阴险小人!” 最后。 三个人都喝得意犹未尽。 不过,酒之所以好喝。 讲究的就是一个刚刚好。 刚刚好,其实就是不足的意思。 天下万物,不管是什么东西。 多了,人就不知道珍惜。 实际上,西长城下的瓮头春,并没有比顺风客栈的女儿红好喝多少。 陆天明大可带着他们回十里镇喝个痛快。 可那样的话,女儿红就只是女儿红。 到时候并肩作战的三人,可能自十里镇一别,今生再无见面的机会。 但现在,有了没有喝足的瓮头春,酒就不是酒,是挂念。 陆天明不是一个情感泛滥的人,相反比较稀缺。 也正因为稀缺,所以他重情义。 分道扬镳时管北枫借的银子,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 终归是要找些东西来替代。 回到十里镇,已是深夜。 卫东生和青一子都没有过夜的打算。 卫东生准备一路向东,去京城交差。 青一子则向东后往南,回他的青松山。 “天明,这把扇子是徐淮安留下的,可以养字,我是粗人,拿着不伦不类,你用正合适。” 卫东生把折扇递到陆天明手中。 陆天明没有客套,接过扇子奇道:“养字?” “是的,随便写两个字上去,假以时日,根据不同的字、以及主人不同的性格,字会变成兵器。”卫东生解释道。 听闻此,陆天明眼睛一亮。 这天下,当真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去发掘。 卫东生拍着陆天明的肩膀担忧道:“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走漏风声,如果知晓你参与这次夺图,那边可能会有动作。” 陆天明微微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也不是泥巴捏的,实在不行,跑就是了。” 卫东生点头。 把劝陆天明加入大理寺的想法咽到了肚子里。 “对了天明,徐淮安是朱冠玉的师弟,他们还有个同门,非常记仇,如果你在十里镇看到一个头上带桃花簪子的男人,记得留意。”卫东生补充道。 陆天明望着手里的折扇。 不禁俨然失笑。 酒葫芦和扇子,没想到出自一对师兄弟... 至于头上戴花的男人。 陆天明还真不怎么上心。 娘娘腔而已,敢跟自己拼刺刀还是怎么的? “知道了,卫兄,我会小心的。”陆天明保证道。 “我就不借花献佛了,咱穷人,只有自己的东西。”青一子瞥了一眼卫东生,调侃道。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坠子。 陆天明接过一看,是枚符坠。 里面包裹的符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 “这符坠的作用什么?”陆天明问到。 “平安符,安心静神,当然,如果遇到妖魔鬼怪,也有那么点用。”青一子解释道。 “那一枚怕是不够,十里镇最近的妖魔鬼怪,可太多了。”陆天明笑道。 青一子闻言愣了愣,随即跟着笑起来。 人心,其实比妖魔鬼怪可怕得多。 相约下次有机会一起去长城边喝酒后,三人分手。 空中盘旋的黑鸦子落到陆天明肩头。 陆天明伸指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黑鸦子,咱们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第56章 祭日 一大早起来。 陆天明就在院子里发呆。 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大小姐说。 可是到落笔的时候。 竟然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被千人围杀都不曾眨眼的十里镇剑神。 此刻眉头皱得像刀刻的一般。 “呼!” 坐到中午时分,陆天明吐了口浊气。 开始下笔。 「大小姐。 你的坠子太丑了。 当铺的老板看不上。 所以我觉得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最近我生活有些许潦倒。 买腊肉花的铜板你得还我。 半斤腊肉加佐料的话。 要花二十文钱。 我知道你现在情况不好。 所以先给你记账。 你可别忘了。 不过不用太急。 没了这二十文。 我勉强还能生活。 我听他们说。 大楚以外的国家。 无论衣食住行。 大楚人都不习惯。 所以,你还是别出远门吧? 而且最近我忙。 也没时间给小可怜抓虫子吃。 再三思考。 还是决定把它还给你。 就算为了小可怜。 你也不应该出去。 还有。 你的道歉。 我不接受。 因为我父亲的死你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所以你道的是哪门子歉? 没记错的话。 我爹走的时候。 你刚刚学会写字。 那时候应该才四五岁。 由此判断你年纪比我小。 我都没在这里伤春悲秋。 你更要努力活着知道吗? 总不至于比我这个老东西先入土吧? 大多数人这一生。 自呱呱落地起就要历经很多苦难。 所以你并不孤单。 不要考虑那么多。 就算再难。 肯定也有过开心的时候。 时常笑一笑。 生活不就有了希望? 也许这抹希望在你看来微不足道。 可没准有一天。 它会突然壮大。 照亮你接下来的旅程。 不要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未知,才是生命的主旋律。 最后的最后。 你写的字,是真漂亮。 就是不知道真人比起字来如何。 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小可怜带幅画像回来。 不要多想。 我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陆二宝留。」 放下笔。 陆天明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似乎只有在面对大小姐时。 自己才会这么费心。 高墙里面的那个她。 会不会因为信中的只言片语,开心一些? 哪怕是一个笑容,这封信就有了价值。 唤来蹲在墙头打瞌睡的黑鸦子。 陆天明将信纸折好。 接着连带那枚兔子吊坠放进黑鸦子背上的小竹篓里。 “黑鸦子,回去吧,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就行了,多陪陪大小姐。” 黑鸦子似乎有些不舍。 在陆天明肩膀上磨蹭了好一会才展翅飞走。 望着高空中那抹黑点。 陆天明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这趟走长城中了二十一箭。 但如果能换来大小姐的书信。 他觉得这笔买卖不亏。 背上的箭伤结痂了。 不过疼痛还是厉害。 陆天明便决定在家休养几天。 他拿出徐淮安的折扇。 “写什么字好呢?” 脑海里乱七八糟浮现很多字。 金木水火土? 仁义礼智信? 唵嘛呢叭咪吽? 苦思冥想,陆天明眼睛忽地一亮。 他想到一个非常合适的字。 于是。 提起笔。 认认真真在折扇上落笔。 依然是神头鬼脑的草书。 几息过后。 潇洒收笔。 与此同时。 折扇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钱”字。 什么儒释道,哪有钱来得实在。 真金白银,才是支撑理想的基石。 陆天明越看那个“钱”字,愈发满意。 他并不在乎以后会养出什么武器。 此时心里那虚假的满足感,让他很舒坦。 仿佛这个字写下去,他就成了有钱人。 ...... 二重天的恢复速度。 比一重天快了很多。 几天过后。 陆天明背上只剩下新肉生长时的瘙痒感。 今天是他爹的祭日。 所以,他准备买点好菜,给一家三口好好做一顿团圆饭。 逛菜场的时候。 陆天明发现卖肉的摊位上有位生面孔。 从那人摊前路过时。 满脸横肉的猪肉匠一只盯着自己瞅。 陆天明回瞪一眼便打算离开。 谁知却被那人叫住。 “喂,瘸子,照顾下生意。” 肉看着不错。 就是人不咋样。 哪有生意人这么叫顾客的。 所以陆天明没打算理他。 “一斤九文钱,都是好肉。”猪肉匠招呼道。 闻言。 陆天明停下脚步。 转身走回摊位前。 “卖这么便宜?死猪肉吧?”陆天明眼睛在猪肉上来回瞟。 一个人生活那么久。 好肉坏肉,他当然能鉴别出来。 只不过这价格,确实低的离谱。 比其他家便宜了差不多一倍。 “嘿,你这人真的奇怪,案板上的肉,难不成有活的?你找活的出来,我把它生吃了!”猪肉匠怒道。 角度属实有点清奇。 陆天明一时竟被噎住。 愣了片刻,他伸出食指在肉上一压,满意的点了点头。 “放心,没注过水,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诚心。” 这猪肉匠也是个奇人。 刚才还怒不可遏。 见陆天明有买肉的意思,立马换上笑脸。 “行,给我来两斤。” “好嘞!” 猪肉匠开心极了。 杀猪刀在肉上一旋。 也不过称,直接就拿麻绳栓好递了过来。 “不称一称吗?”陆天明奇道。 猪肉匠得色道:“称?杀了二十年猪,我手里出去的肉,就没有过称的说法,放心,只多不少,你拿回去,少一两,我赔一斤!” 陆天明拿起肉掂了掂,感觉挺沉。 便没多纠结,摸出十八枚铜钱放在案桌上。 “兄弟,常来啊!” 过了钱,连称呼都便亲切了。 陆天明没多搭理。 拿着肉走了。 走没几步。 突然听闻身后有其他人询问。 “老板,肉怎么卖?” “十七一斤,五斤以上每斤便宜一文钱。” 陆天明猛地回头。 盯着猪肉匠打量。 那猪肉匠也感受到了陆天明的目光。 转头冲陆天明咧嘴笑了笑。 瞅了猪肉匠片刻。 陆天明颔首表示感谢。 接着提着各式食材回家。 车马部? 大理寺? 亦或是哪里冒出来的好心人? 都不重要。 他们愿意折腾,那是他们的事。 反正自己是正大光明给过钱的。 下一次换其他地方买肉就行了。 回到家中。 陆天明还是好奇的将肉过称。 一称,顿时笑出声来。 何止两斤。 三斤秤杆还翘着呢。 就这哪里可能是杀了二十年猪的屠夫? 说是杀了二十年人还差不多。 架火做菜的时候。 陆天明眉头拧在一起。 他使剑很犀利。 可是做菜,真心不怎么样。 正愁眉苦脸呢。 院内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一股香风袭来。 “回来几天了,都不知道来看看姐姐?要不是看你大包小包拎着,我还不知道你在呢。” 风二娘不请自来,后面还跟着刘大宝的父亲刘能。 “我寻思过了今天再去看望你们的。”陆天明讪笑道。 “天明,说多少次了,别把刘叔当外人,大宝不在,难不成就把你刘叔忘了?” 刘能笑着,把手里的大黑鱼递给陆天明。 “就是不想太麻烦您。” 陆天明咧嘴傻笑。 笑得异常真诚。 这个祭日。 陆家的小院。 似乎不用这么冷清了。 第57章 京城来了个老头 陆家小院烟火气从未有过的浓郁。 炊烟袅袅,菜香四溢。 风二娘的手艺很不错。 属于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主。 她不让两个男人帮忙。 说是碍事。 所以,陆天明和刘能两个大老爷们只能坐在坟头聊天。 刘能老了,喜欢叙旧。 给陆天明聊那些他五岁前其实都清楚记得的事情。 在他老人家的口中。 陆天明的爹,简直就是梨花巷最靓的仔。 至于陆天明的母亲。 刘能说得很少。 因为陆家搬来不到半年,陆天明就出生了。 一命换一命,所以刘能接触不是很多。 最后又聊到刘大宝。 刘大宝来过家书。 信上说过得不错,一边学医一边治病。 他师父端木斋倾囊相授。 所以刘大宝说十里镇的郎中,现在在他面前就是个弟弟。 真假不知,但以刘大宝的性格判断,多半是真的。 信上也表达了对十里镇的挂念:他爹,祖屋,驿站,土里的马老弟,以及,他的好兄弟陆天明。 陆天明喜笑颜开找刘能要了地址,准备有空给刘大宝去封信。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 饭菜上齐后,陆天明每样菜都用盘子各盛出一点摆在坟前。 点香烧纸,黄酒洒地,跪着磕了三个头。 “爹,娘,吃饭。” 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同样的事情,做了十五年。 该悲伤的早已悲伤完。 剩下的只有怀念。 刘能和风二娘静静看着陆天明,微微叹气。 菜很丰盛。 丰盛到刘能喝醉了都还剩下大半。 答应过刘大宝要照顾他爹。 所以陆天明决定亲自把刘能送回去。 大雪已经停了两三天。 但积雪没化。 踩在上面发出令人愉悦的沙沙声。 风二娘打破恬静,小声道:“天明,姐姐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陆天明转头:“大事?” 风二娘笑着摇头:“我一妇人,哪里会有什么大事,去端木城找朋友叙旧,所以有什么话带给刘大宝,你可以给我说。” 陆天明一喜:“那就要麻烦风姐帮我带封信过去了。” 风二娘点头同意,摸出钥匙递给陆天明:“包子铺你帮我照顾一段时间,保持干净就好。” 陆天明接过钥匙,正色道:“放心,等你回来,绝对一个苍蝇都看不到。” 风二娘一笑,点破道:“大冬天哪来的苍蝇,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 陆天明咧着嘴:“风姐真是聪明。” 安静走了片刻。 陆天明忽地看向风二娘,一双眸子明亮无比。 “风姐,有处理不了的事,记得给我说。” 在想事情的风二娘一愣,接着笑得风情万种:“一定。” ...... 雪终是化了。 陆天明也回归了枯燥但安逸的生活。 找他写信的人依然很多。 马上年关,父母妻儿们都盼着在外的游子回家过年。 当然,也有在十里镇的异乡人需要找他行方便。 “瘸子,帮我写封信。” 菜场的杀猪匠找到了陆天明。 后来没有光顾过他的生意,所以对陆天明的称呼又变成了瘸子。 陆天明奇道:“开门做生意,不识字,你怎么记账?” 杀猪匠同样奇怪道:“握杀猪刀的手,为什么一定要会写字?能数数不就行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肉,哪里需要记?” 果然脑回路清奇。 陆天明拿出纸笔问道:“内容大致说一下。” “房子清理好了。”杀猪匠想都没想便说道。 陆天明快速写完,等着下一句。 可等了半天,都没见杀猪匠的动静。 “没了?”陆天明惊道。 “没了。” 陆天明很诧异。 但也没有多问。 “寄到哪个地方?” “京城。” “京城哪个地方?” “到京城驿站就行,具体是哪不用你操心。” 嘿,当真是没有半文钱关系后,说话都大声起来了。 把信装好,陆天明准备闪人。 却被杀猪匠拦住。 “你为什么不来我这买肉?”杀猪匠语气里夹着愤怒。 “卖得太便宜。”陆天明回道。 “便宜不好?” “便宜当然好,但是只对我一个人便宜,那就有问题。” 杀猪匠怔住,片刻后啐了一句:“不识好人心。” 说着,一摆那件满是油污的麻衫,走了。 下午去于勇那对账的时候。 陆天明听到了庙堂里的一些消息。 有很多官吏落马。 其中有几个大官。 右军都督府佥事,右军都督府虎贲卫统领,兵部武选司郎中,这几位,甚至没有等到来年秋后,便被大楚皇帝拉到午门给斩了。 还有一位品级最高的没斩。 那就是右军都督府的副都督季云忠。 虽然没被斩,但革职查办,遣返回乡。 这位的家乡,正好在十里镇。 所以于勇这段时间颇为忙碌。 同时,陆天明也听到了一个震惊楚国的大案。 大理寺寺卿,正三品大员,全府上下连带丫鬟家丁,总共一百多口人,被人一夜之间杀得干干净净。 听于勇说血顺着大门流得满街都是。 人头更是被悬在街口。 如此大案,刑部两天就结了案。 说是有名的江洋大盗干的。 陆天明听了只想笑。 糊弄老百姓呢。 寺卿可是大理寺最大的官。 而大理寺又在京城。 江湖人在天子脚下杀高官全家,恐怕换当年的双刀剑客来都做不到。 王城跟皇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 帮杀猪匠寄过信后没几天。 十里镇东边的官道上行来几辆车马。 马车并不华贵,但绝不廉价。 车马在刚好能看见十里镇东大门的地方停下。 最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虽说年事已高,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倔强的英气。 在他眼里看不出丝毫衰老的疲倦。 老人下车后,负手望着十里镇方向。 “大人,天冷,注意身体。” 有一劲装男子上前关心道。 “注意用词。”老人平静道。 劲装男子给老人披上一件加绒的大氅。 改口道:“老爷,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会。” 老人抬手揉了揉胸口,叹道:“离家越近,心里面却忐忑起来。” 男子道:“近乡情怯,人之常情。” 顿了顿,他脸上露出一抹愤懑:“天道不公,本来您应该在京城安享晚年的,何至于回到这么个荒凉之地?我实在搞不懂,都督府做的孽,要惩罚也是惩罚右都督,关您什么事,姓李的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老人猛地转头,眯眼盯着男子:“你屁都不懂,也敢在这里信口雌黄?” 他身上忽地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压得男子无比难受。 当下,男子急忙低头:“属下...” “嗯?”老人冷道。 “小的知错。”男子改口。 “去后面照顾小姐,我身体硬朗得很,别整天跟着我。” “是。” 男子走后,老人自嘲一笑。 “衣锦还乡?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第58章 大爷,咱俩打个赌 进入十里镇时。 车马行进很安静。 由于一行人都很低调。 所以乡里乡亲也没过分围观。 只当是哪里过路的有钱人。 老井边,于勇矗立风中。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 老人自车中走出打量于勇。 片刻后迟疑道:“你是,芋头?” 于勇笑起来:“难得季大人还记得我。” 老人摆手:“不是大人了。” 顿了顿,他感叹道:“没想到当年跟着我上山掏鸟窝的小屁孩,都已经人到中年了。” 小时候,于勇寄宿在十里镇亲戚家。 那会,也就年纪大的愿意带他玩。 同龄人,都喜欢嘲笑他是外乡人。 于勇摸了摸鼻子,当真像个小孩子那般尴尬笑着。 “季兄样貌倒是没太大变化,三十多年了还是那般俊朗。” 寒暄两句后。 老人望向第二辆马车:“芊雨,跟于叔打打招呼。” 话音落下。 马车窗帘掀起。 一个面容苍白无比的年轻女子探出头来:“于叔,您好,小女季芊雨。” 说着,女子便捂嘴咳嗽起来。 苍白的面容上,出现一丝不应该出现的血红。 白红交印,精致的五官有一种诡异的美。 于勇只觉这丫头咳得比陆天明还严重。 打过招呼后,担心向老人问道:“季兄,贵千金这是有肺疾在身?” 老人摇头道:“不是肺疾,中了寒毒。” “寒毒?” 于勇颇为吃惊。 谁那么大胆子。 敢对前右都督府副都督的千金下毒? 老人叹了口气,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 于勇领着一行人往镇北走。 那里,有老人的祖宅。 三十年前十里镇最大的宅子。 最大的宅子,出了十里镇最大的官。 当然,现在最大二字前要加一个曾经。 于勇安顿好京城贬黜来的季云忠后没有多停留。 等他走后,季云忠望着宅门出神。 门槛两侧有两个圆形的石墩,寓意是战鼓。 门楣上,则有四根一尺左右长度与地面平行的方柱。 战鼓是门当,方柱是户对。 季云忠用了超过三十年的时间。 将季家京城宅子上的户对,从四根变成了六根。 而现在,京城的宅子卖了。 户对的数量,又从六根变回了他爹留下来的四根。 “文聪,安顿好后,明天找人把石鼓和方柱拔了。”季云忠吩咐道。 劲装男子惊道:“老爷,这可是身份的象征,怎么能说拔就拔呢?” “我现在什么身份?”季云忠反问道。 文聪愣住,张了半天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沉默半晌,闷闷应了个“是”。 推开房门。 多年没人居住的老宅,居然整洁无比。 院子里干净到连片枯叶都看不见。 本该褪色的墙面,更是被人粉刷过一遍。 整个院落,看不见一丝老旧的气息。 季云忠面上终于出现笑容。 “晚上,叫文莽过来吃饭。” 文聪面露难色:“他不会来的。” “还在生我的气?”季云忠奇道。 “是的,你不让他动手,他心里憋的慌。”文聪解释道。 季云忠哈哈一笑:“当真是个莽夫,如果右都督府的武德卫和虎贲卫自己打起来,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文聪咬着牙齿:“虎贲卫算什么自己人?偷自家的堪舆图,是自己人该干的事情?” 季云忠疑道:“也就是说,你也赞成动手咯?” 文聪点头:“当时你要是答应,右都督的脑袋,我第一个砍下来交给你。” 季云忠伸指虚点文聪额头:“愚昧!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废话。” 说完。 季云忠自顾进了老宅。 文聪在院内气得腮帮子直鼓。 没多会,一道柔弱的声音响起。 “文聪哥,我想吃炖牛肉。” 文聪脸上的愤懑立马消失不见。 转身看着门边柔弱得风都能吹倒的季芊雨,抱拳道:“是,小姐。” 出门时,他瞥了一眼季芊雨瘦弱的背影,叹气的同时指节捏的嘎嘣响。 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右军都督府,我文家两兄弟,早晚跟你们算账。” ...... 季云忠的到来,并没有在十里镇掀起太大的波澜。 乡亲们只知道十里镇有个大官“衣锦还乡”。 陆天明知道那位大官并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 可是他并不关心。 比起庙堂上的暗流涌动。 他更在乎自己的钱袋子,以及大小姐的信。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 黑鸦子一直没有带着大小姐的信回来。 陆天明着急。 但远不如之前收到那封长信时着急。 直觉这种东西很奇怪。 他就是莫名觉得,唐逸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很完美。 所以他耐心的等待着。 这天,陆天明照例带着小白龙在蕊仙河畔吃草。 只不过地上没有小人拿着剑斩草除根。 赤子仍然没有醒。 旭日干那一箭,着实有点生猛。 陆天明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他把赤子从酒葫芦里倒出来看过。 还在喘气,只是睡得太沉而已。 坐不多会,身后传来响动。 陆天明转头。 就见是个穿着粗布麻衫的老头。 虽是泥腿子的打扮,但那精气神一看就不是耕地的农民。 老头拿着鱼竿,见河畔边坐着人,便微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 陆天明跟着点了点头。 点完后一脸懵。 自己为什么要点头? 坐下后,老头撒了一把酒米打窝,接着旁若无人钓起了鱼。 手法比北枫要专业些。 但陆天明看出来,这老头也是个门外汉。 雪虽然停了,蕊仙河也一反常态的没有结冰。 但仍旧是个阴天。 冬季,阴云,傍晚。 三个不利因素叠加起来。 这要是能钓到鱼。 陆天明直接把它生吃了。 果不其然,老人钓了半个时辰。 也就捞上来几根枯树枝。 陆天明在旁边看得直乐。 这老头挺有意思。 鱼漂一下坠,小孩一样激动得手舞足蹈。 见钓上来的是树枝后,又憋红脸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关键每次都是这样。 一点气馁的意思都没有。 “大爷,你就算守到天亮,都不可能钓到鱼。”陆天明出言提醒。 “哦?” 老头转过头,眼里充满了求知欲:“小兄弟,看来你是专业的?” 陆天明摇头:“我有个朋友喜欢钓,我倒是对此道没有太大的兴趣。” 老头脸立马就黑了:“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屁孩,在这信口开河。”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 心里不服。 “大爷,要不咱俩打个赌如何?”陆天明提议道。 “赌就赌,我一把老骨头还怕你不成?”老头傲然道。 “这样,你在这钓到天亮,有一条算一条,我给你表演个生吃活鱼。”陆天明笑道。 老头一听,乐了。 生吃活鱼,可是个好节目啊。 “可以,如果我钓不到呢?” “如果钓不到,你给我一个铜板就好。” “一个铜板?” “是的,不要多。” 老头第一次认真打量陆天明。 见后者穿着读书人的长袍,明眸皓齿有那么点小俊。 一时反应过来:“你好像是镇上帮人代写书信的秀才?” 陆天明笑了笑:“是的,所以我的规矩,从来都是这么亲民。” 老头一拍大腿,自信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我带着鱼到古井边,你过来表演生吃。” 陆天明起身拍拍泥土:“多穿点,晚上冷。” 说完,他就牵着小白龙走了。 等他走后,老头哼道:“小看谁呢,明天早上让你吃得饱饱的。” 半夜,气温骤降。 文聪站在河边,看着不远处那个倔强的身影愁眉苦脸。 “老爷,回去吧。” 他给季云忠带了御寒的棉袄。 后者怕影响起竿,没有穿。 “阿嚏!” 季云忠打了个喷嚏,埋怨道:“叫你别跟着我,你非得来,来就来了,还叨叨个没完,害我现在一条都没钓上。” “老爷,你想吃,我明儿一早给你买就是了。”文聪劝道。 “不是我想吃,是有个后生想吃。行了,你赶紧回去吧,烦不烦人?” 文聪擦了一把被冻出来的鼻涕。 无奈叹气,走了。 第59章 一封信挣半文钱,你也下得去手? 天亮时分,陆天明到老井边赴约。 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态而来。 人不在的话就当散步。 没想到老头果真顶着黑眼圈蹲在古井边。 老头旁边站着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 汉子满脸愁容,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小兄弟,我还以为你会爽约呢。”老头大笑道。 陆天明看老头笑得开心。 心里嘀咕不会真让他钓到鱼了吧? 走到近前,往木盆里一瞅。 果真有一条小臂长的鲈鱼在里面。 “真是你钓的?”陆天明奇道。 老头捋了捋胡须,得意道:“那还能有假,我会糊弄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小孩?” 陆天明拿着鱼认真打量。 尤其是鱼嘴巴,翻来覆去仔细查看。 以他的眼力,还真没看出来哪里有被鱼钩挂过的痕迹。 而且,自小在蕊仙河边长大。 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鲈鱼。 很明显,老头说谎了。 多半是早上在菜场买的。 津岭渡,可不止是某些人用来运私盐的地方。 不过,陆天明没有声张。 他抬头瞅着老头,双目清明。 感受到陆天明“炽热”的目光。 老头咕噜咽了口口水。 陆天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当真拿起鱼生吃起来。 鱼骨头被他嚼得咔嚓作响。 老头看得瞠目结舌。 心中有鬼,所以他本没真想着让秀才生吃掉。 哪曾想这年轻人做事如此利落。 吃完后,陆天明擦着嘴巴笑道:“不愧是纯天然的,味道不错。” 老头挑了挑眉头:“年轻人,有魄力,我还以为你要赖账呢。” 陆天明摆手,“我要是赖账,能在镇上写十年书信?” 老头哈哈一乐。 黑眼圈被挤得更严重了。 陆天明真担心老头会一下子噎气。 这么大年纪,熬夜不容易。 虽然作假,但看上去确实在河边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不然人中位置怎么会有一大片鼻涕印子。 两人没有过多接触私人问题。 主要讨论钓鱼的事情。 老头还算拿得起放得下。 虽说没有承认自己作假。 但是虚心向陆天明请教。 陆天明告诉他。 冬天钓鱼,一定要选择出太阳的晴朗天气。 最好是午饭后。 那时候气温高,鱼儿活跃。 钓点的选择也很重要。 要选水草多,水流不湍急的位置。 冬钓宜动不宜静。 不要死磕一个地方。 半个时辰没有咬钩,就要及时换地方。 最后,一定要眼疾手快。 冬天鱼儿吃口轻,一犹豫就容易脱口。 姿势帅不帅不重要,起竿的速度一定要快。 陆天明几乎把刘大宝钓鱼的经验全部传授给了老头。 老头子如获珍宝。 分别时非要旁边的精廋汉子送陆天明回去。 路上,看着一瘸一拐的陆天明。 精廋汉子忽地说道:“谢谢你,小兄弟。” “谢什么?”陆天明奇怪道。 “谢谢你没有点破鱼儿作假的事情。”汉子说得很认真。 聪明人之间对话,无需过问太多。 陆天明淡淡一笑:“我还能跟老人家较真吗?图一乐而已。说实话,我没想到他真会在河边钓一晚上的鱼,有点后悔跟他打这个赌。” 汉子也笑起来:“我家老爷可倔了,小兄弟,下次你可别再打这样的赌,受受冻没关系,就是这瞌睡闹得人遭不住啊。” 原来,汉子的黑眼圈不比老头轻多少。 陆天明愧疚点了点头:“实在是不好意思。” 顿了顿,陆天明好奇道:“这位兄台...” 话没说完,汉子歉意打断:“文聪,文化的文,聪明的聪。” “文兄...” 脱口而出两个字,陆天明急忙改口:“聪兄,我认识一个人,跟你长的有些像。” “谁啊?” “菜市场新来的杀猪匠。” “哦,那家伙是我弟弟,文莽。”文聪有些无奈。 “文化的文,莽夫的莽?”陆天明奇道。 文聪愣住,片刻后笑了起来:“确实是莽夫的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不多会便到了巷子口。 陆天明让文聪不用再送。 分别时,巷子口的文聪看着渐行渐远的陆天明高喊:“忘了问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转身笑得如同暖阳:“陆天明,明天的天,明天的明。” 然后他指了指天空:“明天天要晴,让老爷子吃完午饭早点去。” ...... 十里镇的天果真晴了。 天晴的时候。 人的心情特别容易好。 跟陆天明打赌的老头在街对面跟陆天明挥手。 接着兴高采烈拿着鱼竿就去了小镇西面。 老头走后没多久。 从小镇北面走出两个女人。 一大一小。 小的不过十四五岁,丫鬟打扮,举着把油纸伞。 大的则跟陆天明差不多年纪,穿着藏蓝色的马面裙。 大的似乎想晒晒太阳。 来到古井边,坐下后把头上的油纸伞推了推。 可能是觉得无聊。 她一直盯着古井看。 见状,小的一脸愁容,死死拽着那条马面裙。 陆天明听的很清楚。 那满脸苍白的女人说:“放心,我不会寻死的,你别扯了,把我裙子扯下来怎么办?” 陆天明笑出了声。 如果真扯下来,那就有眼福咯。 笑声被那两个女人听见。 齐齐望过来。 小的气得满脸通红。 大的则冷冷看着陆天明。 见那瘸腿的书生一直盯着自己看毫无愧色,便冷脸骂了一句“登徒子”! “呵。” 陆天明冷哼一声。 这年头。 看看都不行了? 不想别人看,在家待着啊。 欣赏美,难道也是一种错? “登徒子!” 同样的字眼又听了一遍。 却不是那女人说的。 陆天明回头。 就见菜场的杀猪匠正坐在顺风客栈门口,手里拿着杯茶细细品。 这个文莽,明明五官跟他哥文聪很像。 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他哥不说文质彬彬吧,最起码还算平易近人。 他倒好,总是鼓着眼睛,那件沾满油污的麻衫也不见换,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杀猪的一样。 “你骂我做什么?”陆天明奇怪道。 “谁骂你了,我学别人讲话不行?”杀猪匠抿了一小口茶。 “我说你不卖肉,在这装什么高雅?”陆天明讽刺道。 “咋的,喝茶还分个高低贵贱?” “茶自然是什么人都能喝,但你能不能把那兰花指收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大姑娘呢。” 闻言,杀猪匠嘴角不自禁的抽动。 他瞪着陆天明,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最后,只能把高高翘着的小指收起。 小胜一筹,见好就收。 陆天明正准备推车走人。 刚转身,眼角余光就瞥见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腰上的钱袋子边缘。 “兄弟,你不厚道啊,我一封信挣半文钱,你都下得去手?” 陆天明抓住那只手,目光不善盯着小车边贼眉鼠眼的蟊贼。 可能是没想到陆天明身手如此利索。 那蟊贼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只见他另一只手非常惭愧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初来宝地,眼拙了。” 钱没丢,陆天明也不想麻烦。 “你这不是眼拙,你这是眼瞎,有钱人脸上通常都写着有钱二字,没见我这长衫都快洗破了吗,你就算顺走我的钱袋,也吃不上三菜一汤。” 说着,陆天明便放开了蟊贼的手。 那蟊贼想了想,郑重点头:“有道理!” 环视一圈。 把下手目标换到了井边那对穿绸缎衣裳的女子身上。 陆天明无奈摇头。 “当真是瞎的,我背后这么大个保镖在那喝茶,看不见吗?” 第60章 京城有消息了 嘭——! 蟊贼脑袋撞在井口。 声音响得跟放炮仗一样。 “爷,爷,我错了,您别打了...” 蟊贼捂着头,蜷缩在地上。 他觉着自己是真特娘的冤。 离那穿马面裙的女人还有丈许远呢。 屁股上突然就挨了一脚。 转身想跟对方掰扯掰扯。 哪知是个五大三粗满身猪油的大汉。 这大汉出手极狠。 抓着他的头哐哐就往井口撞。 “别打了,放他走。”穿马面裙的女子皱眉道。 “给老子滚出十里镇,再遇到,我把你当猪宰。”文莽厉声道。 那蟊贼连连应是,爬起来没多会就溜没了影。 蟊贼走后,文莽也没多言。 冲着女子一抱拳:“注意身体。” 说完便回到了顺风客栈门口。 拿起茶杯继续品茶。 被蟊贼坏了心情。 女子也不想多待。 招呼旁边的少女一声,起身走了。 边走边咳。 感觉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 长这么大,陆天明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咳嗽上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当下,他便转头望向文莽。 “季家小姐,有肺病?” 文莽眼睛亮了亮:“你怎么知道,她是季家小姐?” 这话把陆天明问住了。 他以为小屁孩都知道的事情,文莽不应该问。 他不仅知道那女人是季家大小姐。 他还知道跟他打赌的老头是季云忠。 “小镇就这么大,尤其是住在镇北的富贵人家,你随便抓个半大孩子出来,问他里面的人姓什么,他能从第一家说到最后一家。”陆天明解释道。 文莽揉了揉额头,恍然道:“是哈。” 陆天明又问道:“季小姐,是不是有肺疾?” 文莽摇头:“不是肺疾,是寒毒。” “寒毒?” 这回轮到陆天明吃惊了。 前右军都督府的副都督,从一品大员的家人都有人敢动? 看来这庙堂上的争斗,比想象中的要激烈。 沉默间,文莽突然说道:“堪舆图惹的祸。” 陆天明眯着眼,死死盯着文莽:“你果然认得我,要不然这种事怎么会跟一个不熟识的人说?” 文莽笑起来:“不认得你,猪肉怎么会卖你这么便宜?” “可是,季大人和你哥哥文聪却不认得我。”陆天明继续道。 文莽摆了摆手:“谁规定在一起共事,认识的人就要一样?” “也就是说,你认识一个你哥哥和季大人都不认识的人,而那人好巧不巧又认识我?” “啧啧啧,真没说假话,一点就通,果然聪明。”文莽咂嘴赞道。 陆天明默然。 右手看似随意的搭在腿上。 但是文莽知道,只要这小子愿意,眨眼功夫就能抽剑砍人。 “别紧张,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前右军都督府武德卫统领,文莽。” 陆天明把手重新搭回小车把手上。 “跟虎贲卫道不同?”陆天明平静道。 “虎贲卫是仇人哩。” 文莽咧嘴笑起来,眼里却有一抹浓浓的恨意。 陆天明没太在意。 仇不仇是他们的事。 他只不过担心会烧到自己而已。 沉默片刻,陆天明问道:“我很想知道,是谁告诉你我跟堪舆图有关的。” “什么叫有关,立了天功还这么谦虚,那就是变相显摆了,这人跟你在长城下喝过酒。”文莽提醒道。 听闻此,陆天明彪了句脏话:“艹,这嘴巴没把门的大光头。” 文莽哈哈大笑:“看来他这嘴巴,当真是出名了,他给我打过招呼,说如果我要来十里镇保护季大人一家的话,顺便照看下你,不过你放心,他有分寸的,信得过我才给我说。” “死人才信得过。”陆天明忿忿道。 文莽一惊:“没必要吧,咱虽然算不上朋友,但肯定不是仇人。” 陆天明点头:“随意一说而已。” 话说开了,双方便不再有敌意。 不过文莽当真是个粗人。 随地吐痰,乱飙脏话。 眼睛也还是那般瞪着。 聊了几句,陆天明便离开了。 原本以为季小姐是肺疾,他还想着把端木斋的药方给季家看看有没有效果。 但现在知道是寒毒后,也无能为力。 帮乡亲们写了几封书信。 正准备收摊回家遛马。 就见东大门处有个人骑着毛驴慢悠悠走来。 不是唐逸,是喜欢穿红色劲装的朱雀。 “秀才!” 看见陆天明后,隔着老远朱雀就挥手大喊。 陆天明驻足等待。 来到近前,朱雀就自来熟的揽着陆天明的肩膀。 “赶路累死我了,走走走,带我喝花酒去。” 陆天明把朱雀的手拿开,问道:“怎么是你过来?” 朱雀神秘兮兮道:“你猜?” “我...” 陆天明本想说“我猜你大爷”。 但害怕打不过朱雀,还是算了。 “你托世子殿下办的事,有消息了。”朱雀笑道。 闻言,陆天明心中顿时一喜。 他抓起朱雀的手,重新放回自己肩膀上:“花酒就算了,又贵又伤肾,喝点素酒,对身体好。” 朱雀点头:“行,依你。” 一盘炒豆,二斤牛肉,三个素菜,配四两黄酒。 本来想要两壶酒的。 朱雀说一会要去见个熟人,所以小酌即刻。 “世子殿下怎么没来?”陆天明问道。 “王爷给陛下写了封信,让世子殿下带过去,来信说京城花花世界迷人眼,他要玩一段时间。”朱雀解释道。 “不会是找京城的高手比划吧?” “不会,比了也不怕,除了龙椅上那位,京城还没人敢动他。” “那边也不敢?” “可能敢,也可能不敢,等他们敢的时候,也就是赤甲营回京勤王的时候了。”朱雀自信道。 听闻此,陆天明有一点点小羡慕。 但是不多。 谁还没个厉害的爹呢。 “那事,他怎么说的?”陆天明平静道。 “跟我唠了半天,我还以为你能忍住呢。” 陆天明微笑,不置可否。 朱雀用黄酒润了润喉咙,笑道:“你托殿下救的人,救到了,但是没救全。” “没救全是什么意思?”陆天明感觉心中一紧。 “殿下说他想把人捞出来,但是陛下不同意,所以,那人还被关着。” 陆天明也知道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能让李寒雪获得自由。 只要能保住性命,不外嫁就是能接受的结果。 “诶,秀才,你让殿下捞的人,到底是谁啊?问他他光笑,神神秘秘的,死活不说。”朱雀好奇道。 闻言,陆天明顿时想起了唐逸在井口边要饭的光景。 西北第一剑神,还是靠谱的。 “你猜?”陆天明笑道。 朱雀愣住,这俩字,自己刚才不是才说过吗? 喝了一大口酒后,朱雀翻了个白眼。 “我猜个锤子。” 第61章 有个人再合适不过 吃完饭。 与陆天明道别后。 朱雀先是去镇外还了毛驴。 还毛驴的时候被老乡一顿痛骂。 骂朱雀天杀的偷庄稼人吃饭的家伙器。 没辙,朱雀又给了对方二两银子这事才算作罢。 完事后,他没有离开十里镇。 一路向北行。 走到一家颇大的院子前。 “门当户对都拆了?看来此次被贬,老头心里还是无法释怀啊。” 嘀咕一句后,朱雀叩响大门上的铺首(门环)。 不多会,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过来开门。 “公子,请问您找谁?”少女堵着门。 朱雀还没回答。 便有一人替他回道:“他找他师父呢。” 话音落地。 文聪从院墙阴影中现身。 朱雀眯眼打量文聪。 片刻后。 两人忽地就搂到了一起。 “聪哥,有十年了吧?”朱雀笑道。 文聪拍着朱雀的肩膀:“十年整,你小子都变成赤甲营统领了,有出息。” “运气好而已。”朱雀谦虚道,“大莽呢?” “在菜场杀猪呢。” “天都黑了,杀什么猪,他不在这住吗?”朱雀疑惑道。 文聪摇了摇头:“你师父不让他杀人,他生气,所以就跑来十里镇杀猪。” 朱雀听笑了:“这家伙,性格一点没变,有杀猪的功夫,看看书识识字不行吗?” “哎,让莽夫看书,还不如让他绣花。” 聊了不多会。 文聪带着朱雀去了后院。 来到一栋二层楼的小竹楼前。 文聪止步:“你师父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朱雀点头。 接着整理那身艳红的衣裳。 打理好后。 砰砰砰就开始砸门。 “老头,在里面没?没在我可就进来偷东西了!” 二楼传来一声咒骂:“小兔崽子,这就是你对待师父的态度?” 朱雀会心一笑,推门上楼。 “哟,年纪大了,是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哈。” 见季云忠背身逗弄鱼缸里的鱼,朱雀调侃道。 季云忠头都没回:“你懂什么,不找点事情做,容易老年痴呆。” “也倒是,不过人家鱼缸里都养锦鲤,你怎的玩起了鲫鱼?”朱雀奇道。 季云忠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愉悦:“自己钓的,跟买的能一样吗?” “就算是自己钓的,你也不能让它们挤在一起啊,不行修个鱼池什么的,七八条堆一块,那日子能舒服?” “我帮一个后生养的,明儿就给人送去了,费那么大劲做什么。” 说到这。 季云忠终于转身。 双眸明亮,闪着精光。 “好久不见,赵进。”季云忠声音有些抖。 “好久不见,老头。”朱雀笑得像个调皮的小孩。 一老一壮,就这么笑吟吟面对面站着。 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但又没有人开口。 房间里只有烛火摇曳时的微光闪烁。 终于。 季云忠打破沉默。 他指了指书桌前的竹椅:“坐吧。” 朱雀坐下后,拿起桌上的镇纸在手里转着玩:“老头,我要不来,你是不是到死都不愿意联系我?” 季云忠微笑:“赵进成了朱雀,咱也不知道心会不会变,对吧?” “啧啧啧。”朱雀咂嘴,“虽说只跟了你两年,但说这话多少有些埋汰人了。” “见多了而已,当年像你一样在北境跟着我巡夜的,也就剩文家两兄弟和你了,其他人,都想着开国立功呢。” 季云忠脸上有一抹惆怅,显然接受不了。 “嘿,国哪有那么好开的?他们找死,你不用可怜他们。”朱雀笑道。 看着身形已经开始佝偻的季云忠。 笑着的朱雀其实很心酸。 十五岁从军,二十一岁去北境当巡夜人。 遇到四十四岁的季云忠。 季云忠很看重他。 教他修行,教他打仗,教他做人。 那时候,季云忠是北境真正的长城。 年轻时崇拜一个人,通常都想成为那个人。 所以,赵进要当西边的长城。 于是,他便去了平西王那里。 做长城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保家卫国。 后来,北边的长城跨了。 被长城外面数名高手围攻。 活是活了下来,但伤及修行根本,境界暴跌。 但北长城仍然想着要保家卫国。 所以,便在先皇面前自告奋勇,要深入虎穴做那大楚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沙场拼杀的狠人。 回到京城却发现做不惯棋子。 于是棋子变成了棋盘上的钉子。 这次堪舆图案子被查破,就是钉子检举的。 所以,那边想要拔掉钉子。 说是贬黜,其实是李家的一种保护方式。 时过境迁。 十年后再见面,季云忠还是季云忠。 赵进却变成了朱雀。 朱雀地位很高,他的话在平西王府很有分量。 而平西王的话,在大楚同样很有分量。 所以,朱雀起身给师父把茶水满上,认真道:“老头,你要是实在待不惯,我找王爷在陛下面前替你说道说道,让你回京城?” “我脸上写着郁郁不得志?”季云忠奇怪道。 “那自然是没有的。”朱雀忽地一笑,话锋一转,“但季家大门上写的有。” 季云忠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去了,事情的关键不是陛下,是陛下身边的老虎,老虎手底下伥鬼太多,再回去,下场可能跟大理寺寺卿一样。” 纠结归纠结,但不想回京城的心意也是真的。 所以朱雀便没有再劝。 此次来,当然不只是找老头叙旧这么简单。 他来,还为了给季芊雨祛毒。 聊了片刻,老头带着朱雀去了季芊雨的闺房。 有朱雀在,老头的安危自然不用担心,所以文聪早早就在那边守着。 “小姐还没睡吧?”季云忠抬头看着二楼闺房里的昏光。 文聪点头:“估计得到小半夜才能睡会。” 敲开门,还是刚才开大门的那个少女。 她抬着一大盆血水,正准备去前院倒掉。 朱雀见状,眉头拧在一起。 人,不好救,就凭这出血量,身子骨能好到哪去,怎么受得了他体内的朱雀之火。 果不其然,隔着帷幔释放出真气,刚一接触到季芊雨后背督脉上的腰阳关,里面就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朱雀立马收手,面色凝重:“老头,朱雀之火是一门至阳心法,按道理来说对寒毒再有效不过,但是芊雨的身体太弱,即便我能把寒毒逼出来,可能人也没了。” 闻言,季云忠和文聪都叹了口气。 季芊雨这寒毒,在京城找了无数医学圣手看过。 不是不能治,有得治,但无一例外,理由跟朱雀一样。 不是这寒毒有多猛,而是季芊雨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了。 药效差了没用,药效太猛,人却遭不住。 不管是用修行的手段,还是医药,天下之大,却很难有一样刚好匹配。 “不过。”朱雀忽地话锋一转,“有个人,也许有办法。” “谁?”季云忠急忙问道。 “端木城第一圣手,柳卉。”朱雀正色道。 有办法是好事。 可季云忠眉头却仍然拧着:“你说的这个人,我当然知道,可她有个规矩,一天只看十个人,不管多大的官,哪怕天王老子来了,去她那看病都得排队。” “排就排嘛,总比在这什么都干不了强吧?”朱雀建议道。 季云忠摇头:“我刚被贬黜,不可随意走动,倒是可以让文聪和文莽送芊雨去,可是,你问问他们俩愿意吗?” 文聪低头闷声道:“我倒是愿意去,可文莽脑袋一根筋,他看家我不放心,你们要劝,去劝他。” 朱雀苦笑道:“他去的话,芊雨怕是半道都活不过。” 这话不假,文莽是正儿八经的莽夫。 让他守着季芊雨慢悠悠的赶路,能憋死他。 说不准出了十里镇,他直接就把季芊雨扛肩上,一路快马加鞭把人给颠死了。 “谁都不用去,这病,我不治,能活一天是一天,你们先出去吧,芊雨很累。” 季芊雨虚弱的声音从帷幔里传来。 声音虽然虚弱,但心意已决。 三个大男人愣了愣,心疼的出了闺房。 刚出来,朱雀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有个人,实力很强,而且很聪明,他如果能带着芊雨去端木城的话,可以说万无一失。” “谁?”季云忠和文聪齐齐看过来。 “十里镇,陆天明!” 第62章 秀才,有笔大买卖要跟你合计 老头季云忠这两天很热情。 每天中午去钓鱼前。 都会在古井边等陆天明。 然后把昨天钓到的鱼一股脑儿塞给秀才。 陆天明能看出老头眼睛里有跟之前不一样的东西。 惊奇?疑惑? 以及一点点炽热? 总之很复杂,陆天明只在百花楼那些嫖客看姑娘的眼里见过类似的目光。 陆天明知道老头心里有话。 但是他不主动说,陆天明也不想主动问。 “大爷,我真不要,您别送了,昨天送我的都还没吃完,外面放一夜都成冰块了。” 陆天明这次没接老头手里的木桶。 老头啪一下把木桶放地上,转身边走边笑:“诶,大小伙子几条鱼都吃不完,骗谁呢?你明儿也在这等我,老头我今天一定钓条大鲤鱼回来,那味道,肥美!” 陆天明无奈。 他什么时候等过老头。 明明每次都是老头在等他。 看着桶里活蹦乱跳的鲫鱼,陆天明只想吐。 三天九顿,顿顿是鱼。 不吃怕浪费。 吃多了又犯恶心。 但终归是食物,扔了怪可惜的。 于是他便掕着桶,准备拿去送给潘宏财。 “秀才,我家大人送的鱼,你都舍给别人啊?” 自那天说开后,文莽再没叫过陆天明瘸子。 陆天明瞥一眼总喜欢在这喝茶的杀猪匠:“吃不下不给别人怎么办?还有,他不是你家大人,他是你家老爷。” “呵。” 文莽耸了耸肩膀,没跟陆天明较真。 等陆天明从客栈出来。 文莽突然拦住他。 “秀才,跟你合计个事。” 见文莽从未有过的认真,陆天明干脆坐到旁边椅子上。 “去你那买肉是不可能的,其他的可以商量。”陆天明笑道。 毕竟是大光头的朋友,薄面还是要给的。 “当然不是肉的事情,我家小姐的身体,你也见过,对吧?” “什么叫我见过,我是见过她的人,不是她的身体,你别瞎说。”陆天明纠正道。 文莽挠了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懂,她身子弱中了寒毒,然后呢?” “然后想去看医生。” “那就去看呗,跟我说做什么?” “医生在南方,得有人护送。” “反正你杀猪也是杀着玩,不如出去走走。” “我不能走。”文莽正色道。 陆天明微笑:“你觉得,你哥一个人守不住你家老爷?” 文莽点头:“不仅我不能去,我哥也不能去,去了,我家老爷必死!” 陆天明眯眼:“你收到了你家老爷和你哥都不知道的消息?” 文莽越看陆天明越觉得稀奇:“是的,宫里来了个秉笔太监,很强。” “都跑到这退出权力中心了,那边还不放手?”陆天明惊道。 “呵,他们已经疯了,疯子做的事,常人怎么能够理解。”文莽咬牙道。 “可是我很忙,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送人这种事情上。” 都不用等文莽开口,陆天明自己就把问题回答了。 “你忙什么?” “忙写信。” “写信为了什么?” “为了钱。” 文莽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免费送了?” “给钱我也不去。”陆天明回道。 “为什么?” “因为你家小姐骂我。” “大老爷们计较这些?” “大老爷们,就不能计较?” 见陆天明起身要走,文莽死死拽住前者裤腰带。 “二百两!” “呵,你逗我呢。” “二百两到端木城,简直赚大发了!” 听闻端木城三个字,陆天明眉头挑了挑。 但仍旧执意要走。 “五百两!” 文莽一狠心,眼皮子直跳。 显然,价格超过他们私底下商量的时候很多。 陆天明停下脚步,重新坐好后,冲客栈内喊道:“伙计,来帮莽爷把茶满上。” “你答应了?” 文莽一脸懵逼。 他还以为陆天明当真是个对钱没兴趣的主。 “虽然我这人视金钱如粪土,但你给的价格太离谱了,粪土又变成了金钱,我心动。”陆天明实话道。 文莽眨巴着眼,觉得高大的秀才突然变矮了很多,但也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先付一半定钱?”文莽小声道。 “信不过我,那这生意又何必做?”陆天明起身。 文莽急忙把陆天明按住:“行,一次性付完,不过有些话要说在前头,接了钱,路上要是有危险,你可不能扔了我家小姐自己跑路。” “呵。”陆天明听笑了,“我就算把钱扔了,也不可能把人送给贼人。” 想起卫东生说陆天明单人夺图,文莽立时就放下心来。 这家伙,做事有始有终,绝对靠谱。 “这里有二百两,剩下三百两,等你收摊的时候,我在给你。” 文莽递了个钱袋子过来。 陆天明接过塞怀里:“你要自掏三百两?” 文莽点头:“身上没这么多,得去钱庄取。” “别取了,留着吧,回来的时候给我。”陆天明变卦道。 “怎么又不要了?”文莽奇道。 “欠人钱的人,一般都不容易死,那什么没鸟的公公过来,你哥俩小心些,别上去送,不然我把人带回来,找不到接手的,总不至于卖了吧?” 虽然话有轻薄他家小姐的意思。 但文莽却一定也不生气。 反而有点小感动。 刺猬把刺收起来的时候,总忍不住想摸摸。 于是,文莽伸出胳膊,想揽陆天明的肩膀:“谢谢你的关心。” 陆天明没让文莽揽,后者抬手的时候,戒尺已经顶住了对方的腰窝。 非常嫌弃的将文莽顶开后,解释道:“我不关心你,我关心钱,行了,回去给你家老爷说一声,别给我送鱼了,我答应给他送人就是了。” 言罢,陆天明起身继续去做挣半文钱的买卖。 文莽静静看着陆天明的背影。 只觉这家伙身上有一种言不明的气质。 让人觉着无比锋利的同时,又有一丝令人心暖的温柔在里面。 只可惜,是个男的。 ...... 陆天明静静走在街上。 答应送人的原因。 一半是因为钱。 另一半,是因为刘大宝。 前天他收到刘大宝的来信。 信上说,之所以这么久才给他写信。 是因为害怕打听杨家二小姐的近况。 所以,刘大宝理所当然的问起了杨家二小姐。 杨二小姐家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提亲。 杨二小姐不答应。 但是他爹答应了。 对方是县上做官的。 不高,从九品的县衙主簿。 但比一个没有音信,不知道能否恢复健康的驿丞强。 陆天明想劝刘大宝,下一个更乖。 可是下笔时又觉得没多大用。 以刘大宝的性格,知道杨二小姐要嫁人,可能会萎靡好一段时间。 虽说最终又会喜欢下一个。 但陆天明觉着这种事,见面说也不错。 两兄弟也该见见了。 顺便还可以去找找端木老哥。 看看他有什么新药方没有。 至于信,回来再写也不迟。 老是帮别人实现思念。 自己也该思念思念了。 第63章 小子,艳福不浅啊 翌日。 陆天明早早来到季府。 车马早已在门口等着。 等陆天明,也在等季芊雨。 季大小姐精神状态不太好,听说在闺房里哭。 “见笑了,小兄弟,芊雨这孩子从小就没跟我分开过。” 季云忠站在门口,面色沉重。 “可以理解,女人总是多愁善感。”陆天明回道。 “其实这孩子,中寒毒之前挺开朗的,她哭,主要是怕以后见不到我了。”季云忠解释道。 陆天明默然,没有回应。 他还想说自己腿没瘸之前,是健全的呢。 有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 该面对就要面对。 等了一刻钟左右。 那个叫莺儿的少女搀扶着季芊雨缓缓走来。 少女一直盯着陆天明瞪。 季芊雨倒是没给脸色,平静得跟没哭过一样。 只是眼睛比较肿,新补的妆都盖不住。 上车前,季芊雨抓着季云忠的手:“爹,你要保重身体。” “不用担心,爹身子骨硬朗得很,到了那边,好好配合治疗。”季云忠安慰道。 季芊雨眼睛一红,趁着眼泪还没掉下来,钻进了车里。 接下来半个月,陆天明的身份就是保镖加车夫。 他也上马扯住了缰绳。 季云忠满脸愁容站在车下:“小兄弟,芊雨就交给你了。” 陆天明微笑:“大爷,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端木城的医师我接触过,技术那是这个。” 说着,他手一伸,比了个大拇指。 模样有那么点做作。 看得老头没忍住直接乐出了声。 甚至忘了问对方是如何接触端木城医师的。 “人老了,多笑笑是好事。”陆天明笑道。 实际上陆天明并不怎么会安慰人,都是当初跟端木斋学的。 季云忠点头,叮嘱旁边文聪把人送出小镇。 一路跟文聪闲聊着路过老井,有个大汉掕着食盒从菜场一阵风的跑来。 “秀才,昨天晚上连夜卤的猪脚,带着路上吃。” 文莽站在车下,还是那副油腻腻邋里邋遢的样子。 陆天明接过食盒:“莽爷,我的小白龙就拜托你了,回来要是瘦了,一斤你得补偿我一两银子。” “你的规矩不是一个铜板吗,怎么现在价格这么离谱?”文莽惊道。 陆天明一笑:“我是我,它是它,不一样的,还有,有空记得打扫包子铺,麻烦你了。” 文莽点头:“好说。” 离开小镇后,陆天明回头望了眼城门处挥手的两个汉子。 季家父女能不能再次重逢,就看这两兄弟的本事了。 ...... 一路上,车内车外基本没什么交流。 除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就是季大小姐时不时的咳嗽。 陆天明听得直摇头。 季大小姐咳嗽的频率,也忒高了点。 不会还没到端木城,人直接死路上吧? 正琢磨着呢,车厢内突然传来一声“停车”。 车刚停下,莺儿便搀扶着季芊雨下了车。 “呕!” 季芊雨蹲在路边就开始吐。 血水夹着呕吐物,看得陆天明频频挑眉。 有寒毒,还晕车... 他有些后悔当初没跟季家说清楚。 万一人死路上,他把尸体带回去,五百两还做不做数。 “下来帮忙啊,在上面愣着做什么?”莺儿回头喊道。 陆天明指了指自己,诧异道:“你叫我帮忙?” 莺儿瞪着眼:“那不然我叫鬼啊,过来帮我家小姐拍背,我去洗毛巾。” 陆天明下了车,准备伸手去拍。 转念一想,反身又进了车厢。 莺儿一看,好嘛,这家伙果然是个登徒子。 不帮忙就算了,还进了车厢。 车厢现在就是小姐的闺房,男人怎么能轻易进? 想偷东西还是想做恶心的事? 正准备发火呢,就见陆天明端着木盆出来。 快速拧干毛巾递了过来。 “咦,你这人真奇怪,轻松的活不干,专找麻烦事做。” 少女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但不多。 陆天明耸了耸肩:“你家小姐这背,我哪敢拍啊?拍了不是得被你们骂一路?” 这莺儿也算机灵。 立马知道陆天明是在提当初古井边那事呢。 她没好气的夺过毛巾:“谁叫你眼睛乱瞟的?” 陆天明把盆里的水哗一下倒掉:“看人犯法啊?” “嘿,你还来气了是吧?”莺儿气道。 “别吵了...” 季芊雨的声音幽幽响起。 虚弱得跟快断气一样。 闻言,莺儿狠狠剐了一眼陆天明后,开始给季芊雨擦嘴。 陆天明倒是落了个轻松,翻身上车,往车儿板子上一趟,优哉游哉。 等季芊雨身体状况稍好后。 继续赶路。 行没多久,寒风一吹,陆天明也咳了起来。 好巧不巧,里面咳一声,他也跟着咳一声。 莺儿掀开车帘,探头道:“陆天明,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学我家小姐做什么?你不知道有病在身的人,精神特别脆弱?” 陆天明回头,平静道:“你看我脆弱吗?” 莺儿忽地怔住。 因为她看见,陆天明的嘴角有血迹。 根本不是有意学她家小姐。 知道错怪陆天明后,羞得她急忙放下帘子钻了回去。 陆天明没所谓擦干净血,继续驾车。 片刻后,身后忽然传来弱弱的道歉:“对不起。” 陆天明勾了勾嘴角:“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哼。” 里面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娇哼。 陆天明轻扬马鞭:“架。” 旁晚时分,车马行到一座名叫碧水的小镇。 没有十里镇大,也不繁华。 甚至连办事的府衙都没有。 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客栈。 季芊雨说闷得慌。 不想在客栈吃饭。 陆天明便带着两女到了路边一个卖河粉的摊位上。 可能是没吃过外面的小东西。 季芊雨明显有了些胃口。 不像白天,光喝水不吃东西。 陆天明倒是觉得味道一般,跟十里镇有差距。 正吃着呢,莺儿突然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陆天明,你有肺病?” 陆天明点头,继续往嘴里塞河粉。 “你这都咳血了,很严重。” “我知道。” “那我怎么看着你一点都不担心?” “你怎么知道我不担心?” “因为你还能跟我斗嘴啊,而且人看着也挺开朗的,不像...” “不像你家小姐?” “小声点,别让小姐听见。” 坐在两人对面吃河粉的季芊雨抬起头。 展示了一个双连瞪,然后继续低头吃东西。 陆天明决定把问题回答完:“因为,我缺钱啊,所以要努力挣钱过上更好的生活,人只要努力起来,思想一般不会出问题。” 季芊雨的筷子一滞,若有所思。 “那这次你赚大了,二百两白银,够你写多少书信咯。”莺儿板着指头,开始算账。 闻言,陆天明愣了愣。 看来,文莽并没有把后面加的三百两说给季府的人听。 想不到看着吊儿郎当的杀猪匠,嘴巴却这么紧。 他也没多做解释,迅速处理着碗里快凉掉的河粉。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嚯,兄弟,艳福不浅啊,两个小娘子居然跟着你一个瘸子。” 第64章 要不要听听我的规矩? 陆天明抬头。 就见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来到桌前。 “兄弟,我给你提个建议,丑的那个你自己留着,貌美如花那位,让哥哥带走如何?”男人调笑道。 陆天明继续吃粉,没有动手的意思。 因为,有一个人一定会比他先出手。 嘭——! 男人话音刚落。 肚子上就挨了一记重拳。 刚喊了个“哎哟”,却被人捏住胳膊一个背摔重重扔了出去。 “闭上你的狗嘴,说谁丑呢,本仙女只是美得不明显,知道吗?” 莺儿叉着腰,一只脚踩在那汉子的脸上。 男人疼得直喊:“姑奶奶,我有眼无珠,您放过我吧。” 莺儿嫌弃道:“胆子这么小,还敢调戏本仙女,赶紧滚!” 男子满身是泥的爬起来,捂着脸一溜烟跑了。 莺儿拍了拍手,回到小桌前得意道:“陆天明,听老爷说你很厉害,我问你,你的功夫比我如何?” 陆天明大拇指和食指虚捏,露出一条缝:“我应该比你厉害那么一丢丢。” 莺儿满意点头:“那咱们这趟,稳了,你加我,岂不是天下无敌?” 陆天明不置可否,把不想喝的汤端起来喝了。 莺儿忽地问道:“刚才你那么淡定,早就看出来我会武功?” 陆天明放下碗,指着莺儿的手指:“你的指节粗大得不正常,不像是端茶倒水的丫鬟。” 莺儿急忙把手藏起来,看得出来,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陆天明望向莺儿的面部补充道:“而且五官周正,美得没边,一看就不是做丫鬟的命。” 莺儿痴痴笑起来:“还是你有眼光。” 低头小口嗦粉的季芊雨扑哧笑出声。 “小姐,你笑什么?”莺儿奇怪道。 季芊雨放下碗,玉手轻抬擦拭嘴角上的油渍:“我笑有的人说假话不脸红。” 莺儿愣了一瞬,接着嗔怪道:“小姐,你不能这样,会没朋友的!” 陆天明当没听见,起身付账。 入夜。 陆天明坐在客栈门口。 他没有睡。 因为,那汉子虽然不及莺儿。 但那是在喝醉的情况下。 虽然人罪了,可脚步却是稳的,大冬天又穿短衫,臂膀上肌肉虬劲,显然会武功。 而且,当时陆天明在小摊上坐了好一段时间,那人却在醉酒的情况下开口就叫他瘸子。 说明早就盯上了他们三人。 最关键的一点。 陆天明看见那家伙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在十里镇写信的时候。 他听邻里们讲过碧水镇的一些故事。 碧水镇有个碧水帮。 碧水帮的二当家,有六根手指,外号“拿不稳”。 当然不是他自己拿不稳。 而是让别人拿不稳。 据说此人经营着一家赌场。 有人出老千,或者赢了太多银子不吐出来,他就要砍手指。 不砍多,就两根,左右手的大拇指。 人没了大拇指,自然就拿不稳东西。 由于外号比较奇怪,所以陆天明印象深刻。 虽说不知道那汉子是不是“拿不稳”。 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当然,他并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无论莺儿还是醉汉。 陆天明都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气。 换言之,再厉害的普通人,也不过是修行者眼中的蝼蚁。 一直等到天亮,鬼影子都没见一个。 陆天明打了个哈欠:“难道是我多虑了?” 揉了揉眼睛。 起身找伙计点了三碗面条。 “陆天明,你眼睛里怎么全是血丝啊?”莺儿嘴里叼着面条奇怪道。 陆天明回道:“做噩梦,没睡好。” 听闻此,莺儿便没多问。 倒是季芊雨有些愧疚道:“是不是我咳得太大声,吵到你了?” 陆天明摇头:“不是,单纯睡眠质量不行。” 还好,季芊雨不是那种有大小姐病的大小姐。 不然天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死出,陆天明够呛能忍到端木城。 虽然她的咳嗽声坐在客栈门口都听得到,但人其实还算好相处。 出了小镇,车马缓慢行驶在官道上。 路很平,只是速度不能太快。 但仍然一路走一路停。 因为季大小姐晕车,吐完口渴,口渴喝水继续吐。 一个时辰过去,还在碧水镇内。 行不多会。 后方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陆天明够头一瞅:“呵,直觉还是准的嘛。” 跑是跑不掉了,索性把车停下。 莺儿奇怪,探出头来:“怎么不走了?” 陆天明努了努嘴:“喏,来找仙女了。” 莺儿把头伸出车外,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后面有二三十骑快速奔来。 当头的人不认识,是个老人。 但是老人旁边的人她肯定不会忘。 毕竟以前没几个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她丑。 “怎么办?”莺儿明显慌了。 陆天明调笑道:“你加我不是天下无敌吗,下来跟他们干啊。” 莺儿拽着车沿:“我吹牛的...两人哪里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陆天明无奈摇头,没说话,直接跳下车。 莺儿惊道:“你不要命了?” 陆天明回头好奇道:“你们老爷把你家小姐托付给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莺儿哪有心思多想,脱口而出:“没说什么,就说你厉害,还说你写字特别丑,但人很好,要听你的话。” 陆天明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行了,你回去照顾季小姐,我过去跟他们聊聊。” 说着,陆天明再不啰嗦,一瘸一拐就朝着那几十匹奔马走去。 莺儿哪坐的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毕竟才十五岁,想去帮忙又害怕,留在车上,又担心陆天明寡不敌众。 季芊雨也发现了后方的异常。 探出头来一脸担忧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 “吁!” 为首的老头把马勒停。 其余人也纷纷停下。 “小友,跟你要个人。”老头眯眼打量陆天明。 显然,敢单人过来,不说其他,这份胆量老人还是尊重的。 陆天明左右瞅瞅,找块石墩坐下:“要谁?” “有个丑姑娘,昨天打了我二弟,我跟她讨个说法。” “丑姑娘?我不认识啊。”陆天明奇道。 闻言,老头旁边脸上肿了一块的汉子嚷道:“还装,马车上探头那个不是吗?” “我觉得不丑啊。”陆天明笑道。 老人伸手拦住汉子,示意后者别多嘴:“丑不丑且不论,打我兄弟这事,得说道清楚,如果就这么吃了哑巴亏,老朽在碧水镇不好混。” “您是?”陆天明疑道。 “碧水帮总瓢把子,高德才。”老头拱手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高帮主,久仰大名。”陆天明回礼道。 老头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陆天明打着马虎眼。 老头一笑:“那就好说了,既然认识我,想必也听说过我的规矩。” 陆天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高帮主,我忘了...不知你的规矩是什么?” 老头脸立马阴了下来,这瘸子压根就不认识自己,想在这浑水摸鱼呢。 “我兄弟喜欢砍手指头,而我喜欢砍腿。” 说着,老头盯着陆天明好的那条腿看:“人给我,砍她一条腿,再还给你。” 老头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这话外之意,陆天明当然听得懂。 不砍那丑姑娘的,就要砍他的。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规矩?” 陆天明突然站了起来。 “你的规矩?”老头眼里闪着寒光,“说说?” “我的规矩,就是不守规矩。” 话音落地。 陆天明宛如一只展翅大鹏猛地扑了出去。 第65章 司礼监太监 陆天明没有拔剑。 因为跟一群剪径的强盗打斗,拔剑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他打斗时不喜欢主动说话。 他更喜欢看和听。 看对方的套路。 听对方的呼吸。 碧水帮这群人没有套路,呼吸混乱。 于是,现场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没有人放鞭炮。 声音,是骨头断裂时发出的。 陆天明在马匹上单脚跳。 那只跟脸同样苍白的左手,就像一把铁钳,开合间便是一声惨叫。 被他选中的“幸运儿”,要么断手,要么折脚。 紧接着他肩膀一斜,残脚在马背上轻点,冲着下一位幸运儿跃去。 画面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高德才惊得合不拢嘴。 这瘸子,果然有不讲规矩的实力。 “拿不稳,你上啊,就这么干看着?” 高德才一鞭子抽在“拿不稳”的马屁股上。 马儿受惊,冲着人群就钻了进去。 “高德才,你娘的!”拿不稳怒骂一声,想勒缰绳却已经来不及。 而高德才,则调转马头,不要命的朝碧水镇方向跑。 “别学我不守规矩。” 陆天明一声高呼,生生扯断一名幸运儿的手臂朝高德才扔了过去。 邦一声,碧水帮的瓢把子直接摔下马。 马车上。 莺儿看得大气不敢喘。 自十岁被季云忠捡回来,她一直跟随季芊雨。 虽然见过别人打架,自己也打过架。 但大多数时间都在深闺大院里待着。 压根没见过陆天明这么狠的。 二话不说就是干,出手就致残... 所以,她决定再也不叫陆天明做陆天明,要叫哥。 季芊雨反应没有莺儿夸张。 微张嘴,眼里比起惊讶,更多的是欣赏。 实际上,莺儿来季家之前,她也曾经做过巡夜人,见习的。 后来他爹说女孩子打打杀杀以后嫁不出去。 于是把她赶回闺房读书画画。 只不过性格使然,读书画画,哪里有打打杀杀来的刺激? 陆天明的雷厉风行,在她看来不是残忍,是潇洒。 曾几何时,她也是北长城上的一块砖。 那时候的季芊雨,开朗,活泼,还爱笑。 ....... 片刻后,除了拿不稳和高德才,其余人全部成了幸运儿。 陆天明提着拿不稳的后领,拖行后者缓缓走向趴在地上还没缓过神的高德才。 “他的规矩已经讲过了。” 陆天明把六指齐断的拿不稳扔到高德才边上:“现在该讲讲你的。” 高德才没有受伤,只是被残臂震懵了而已。 听见旁边拿不稳的呻吟,回神后哀求道:“爷,我以后不讲规矩了,您放我一马可以吗?” 陆天明一拍旁边高德才刚才骑的马。 马儿“欢快”的朝碧水镇跑了。 “马放了,我可以不讲规矩,但你自己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平时喜欢砍别人的哪条腿?”陆天明淡淡道。 高德才裤裆湿了一大片,黄色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腥臊。 他不说话,因为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不说是吧?”陆天明皱着眉头,“不说就代表随意,随意就是两条都可以。” 正要动手,忽然想到马车上有两个女人在看。 于是回身摆手:“少儿不宜。” 莺儿立马把头缩了回去。 但季芊雨还在看。 “女人也不宜。”陆天明又道。 “女人?” 季芊雨自顾嘀咕一句,只好把头收回来。 刚收回来。 那边就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停了片刻,第二道惨叫接踵而来。 莺儿身子打抖:“陆天...天明哥真狠啊!” 季芊雨嘴角轻勾:“他不狠,就轮到对方狠了。” 陆天明过了好半天才回来。 边走边笑。 莺儿非常“贴心”的用毛巾把车儿板子擦得锃亮:“天明哥,你笑什么?” 陆天明坐下后,还在笑:“那老头疼傻了,威胁我。” 季芊雨气愤道,“他怎么说?” “他要买凶办我。”陆天明边笑边摇脑袋。 “这能忍?” “没忍,我又把他手指头全掰断了。” “啊?那他怎么没叫?” “晕了...” 陆天明没有杀人。 一个都没杀。 处理尸体也好,被人报官也罢。 都会浪费时间。 何况他并不喜欢杀人。 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后,继续上路。 再往东过了前面的义安县,就要正式南下了。 路上,陆天明驾车娴熟起来。 车马很稳,难得季芊雨能够睡着。 莺儿闲着无聊,轻手轻脚摸到车外,坐在陆天明背后。 “你不睡会?”陆天明没回头。 “我哪能睡啊,小姐指不定过会就醒,我睡觉又沉,万一没醒,总不能让你又驾车,又伺候她吧?”莺儿乖巧道。 “哟?”陆天明转过头,“怎么变得这么贴心了?” “嘿嘿。”莺儿咧嘴,“我一直都这么贴心啊。” “呵呵。” 听闻后面没了动静,陆天明又回头看:“怎么,不会这就生气了吧?苦着脸做什么?” 莺儿摇头:“不是生气,是苦恼。” “苦恼?”陆天明疑惑道。 “嗯。”点了点头,莺儿认真道,“天明哥,我到底是有多丑啊?怎么连几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匪人都说我是丑姑娘?” 陆天明赶紧把脸转回去,憋着笑。 他不是不尊重莺儿,只是觉得这丫头那迷茫的样子有点滑稽。 “问你呢,天明哥。”莺儿带着哭腔。 “咳咳。”陆天明清了清嗓子,“其实样貌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胸襟。” “胸襟?” “或者说胸襟里面的那颗心怎么想的。” “那我该怎么想啊?” “长得如何,关键看有没有人喜欢,有人喜欢,那就是美的,没人喜欢,长得再好看跟丑有什么区别?” “可是,没有人喜欢我啊?” “我就挺喜欢你的。” “啊?”莺儿吓了一跳,“我跟你吵架,还经常瞪你,你喜欢我?” 陆天明笑笑:“吵架斗嘴,恰恰说明我不讨厌你,不然我都懒得搭理你,对吧?” 莺儿点头,笑得开心极了。 陆天明继续道:“你不仅厉害,还那么勤快帮我擦座位,我没理由不喜欢你。而且,我相信你家小姐也很喜欢你,如果没有你,谁还会这么卖力伺候她,对吧?” 闻言,莺儿脸上的甜蜜一下就消失了。 “合着说了半天,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啊?” 陆天明哈哈笑起来:“你个屁大点的丫头片子,一天瞎想什么呢,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把功夫练好,等我们从端木城回来,季小姐的安危就全靠你咯。” 到底是小孩,莺儿立马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提到小姐的安危,马上充满了干劲。 在陆天明背后呼呼打着拳。 聊着聊着,对道拐角处突然钻出两个身影。 都骑着高头大马。 老的那个身体狗搂着,不细看脸的话还以为是个小孩。 少的那位看着倒还正常,但是瘦瘦的,身上没什么肉,普通长衫穿在身上风一吹,能看见骨架子。 而且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嘴上没毛。 两人骑马缓缓走来的时候。 陆天明听到后面突然没了动静。 他回头一看,就见莺儿满脸煞白,眼睛里竟是惊恐。 “你认识他们?” 莺儿慌张点头。 “他们是司礼监的太监。” 第66章 我们来见个朋友 “他们是司礼监的太监。” 听闻此,陆天明瞳孔不禁一缩。 宫里的太监,跑到这里来。 结合文莽走之前说的话。 陆天明立时便猜测起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们也认识你?”陆天明问道。 “不清楚,我是帮小姐到宫里取药时见过他们,听御医说年轻那个叫小桂子,年纪大那个叫谷少一,据说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莺儿一边说,牙齿一边打颤。 “秉笔太监?” 这一下就对上了。 陆天明蹙眉。 按理说,文莽口风这么严实。 不大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莺儿。 因为告诉了除了徒增小丫头的烦恼,并没什么卵用。 所以,一定有其他原因让莺儿如此害怕。 “你为什么怕他们?” 司礼监的太监越来越近,莺儿的声音也开始抖起来。 “我听老爷跟聪叔聊天时说,大理寺寺卿一家,不是强盗杀的,是他杀的!” 说着,莺儿颤巍巍举起手,就要去指谷少一。 啪——! 陆天明一巴掌就把莺儿的手扇了下来。 “你进去,别看他们,还有,如果没出事,别跟你家小姐说见过他们,一定要做到,知道吗?”陆天明沉声道。 莺儿害怕的点着头,急忙转身进了车厢。 陆天明回身,没事人一样轻抽马鞭。 面上轻松,但心中已经抽紧。 那两人,身上有气。 不是官僚气,是煞气。 哒、哒、哒、哒——! 两人走得很慢。 闲庭信步,像在看风景。 但陆天明知道,他们在观察自己。 更准确一点,是在观察刚进了车厢的莺儿。 两方将将要交替时。 陆天明左手持鞭,右手不动声色放在戒尺上。 哒——! 最后一声马蹄声消失。 两人勒马站在陆天明侧前方。 “小兄弟,刚才那位姑娘,是你的谁啊?”瘦得只剩骨架子的年轻公公笑问道。 “我妹妹。”陆天明抬头回以笑容,“这不还有两个月不到要过年了吗,带她回老家,帮父母做做活。” “老家哪的啊?”小桂子问道。 “端木城呢。” “嚯,那够远的啊。” “是挺远啊。”陆天明叹了口气,“哎,没办法,要想日子过得好,银子是那救命草,母亲得了怪病,我只能大老远跑来给端木家收药了,价格高,卖成银子能换命。” “呵,还挺会说。” 陆天明反问道:“两位爷,一看你们气质不凡,也不是本地人吧?” 小桂子笑了笑:“不是,我们过来找个朋友。” “哦,那就不耽误你们见朋友了,我路途遥远,先走了,祝您二位一路顺风。” 说着,陆天明轻扬马鞭。 马车缓缓上路。 等陆天明走远后。 小桂子转头看向谷少一:“干爹,刚才那丑丫头,你有没有印象?” 一直默不作声的谷少一摇头:“我每天见那么多人,不可能谁都记得。” “倒是,干爹日理万机,辛苦了。”小桂子陪笑道。 “日理万机?方才跟那马夫挺能吹,怎么到我这就说胡话了?我要真的日理万机,怎么会主动去那十里镇?”谷少一嘲讽道。 小桂子低下头,没敢回。 “走吧,稳重一点,刚才那种情况,不要直接问人是谁,要先问你是谁,知道吗?”谷少一严肃道。 小桂子点头。 沉默片刻,又担忧道:“干爹,真不等桃花郎了?” 谷少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人,脑子有病,说要动手,必须等到桃花开的时候,他能等,我不能等。” 小桂子再次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等,但却不敢问。 谷少一见自己这干儿子眼里竟是疑惑。 恨铁不成钢解释道:“我是秉笔太监,手上捏的是笔,要想把笔换成印章,这一趟不仅必须要成功,还不能有人跟我抢。 锅里统共就那么点饭,让别人分了,笔可能会捏得稳一点,但印章,有人可就要抢了去。” 小桂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干爹不好好在宫里待着,非要主动请缨去见那个“朋友”。 掌印太监太老了。 老得快要死了。 干爹也很老了。 老到这次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 一旦改朝换代成功。 只要印章不姓李,干爹都有一争之力。 想着想着,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马车上那个丑丫头的面孔。 “干爹,我知道她是谁了!”小桂子激动道。 谷少一皱眉,昏黄老眼里面有一丝嫌弃:“谁?” “季芊雨身边的丫鬟!” 闻言,谷少一眼里的倦怠少了几分。 想了片刻,他点了点下巴:“办事规矩一点,别让人看见,我在碧水镇等你三天,三天你不回来,我就自己去十里镇。” 小桂子猛一抱拳:“定不让干爹失望。” 刚调转马头,谷少一又叮嘱道:“那个马夫,身上有气,你自己小心。” “知道的,干爹。” 小桂子一扬马鞭,朝马车方向追去。 ...... 义安县是大楚以西的交通枢纽。 比定平县还要繁华。 正值中午,县城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小贩在客栈门口叫卖着糖人。 有龙凤,也有牛马。 季芊雨这一觉睡得不错。 精神比昨天好。 她看着对面像霜打茄子一般蔫了的莺儿,微笑道:“平时你最喜欢这些小玩意,怎么今天别人拿在你眼前晃,你当没看见?” 莺儿抬起头,苦脸看了一眼陆天明,这才回道:“晚上没睡好,乏了。” “跟着我,辛苦了。”季芊雨自责起来。 “不是的小姐,不是因为你才没睡好。”莺儿急忙摆手。 正在吃饭的陆天明抬起头:“既然没睡好,那么今天咱就住这里吧,反正还远,耽误半天也不算事。” 季芊雨莫名其妙看着陆天明:“昨天嫌我晕车走不快,今天怎的画风变了?” 陆天明笑了笑:“我想通了,女人不能跟男人比,不管是小姐还是丫鬟,都要照顾到。” 说完后。 陆天明视线投向客栈外。 那里,有两个奇怪的人。 一个胸口露着虎头刺青盯着陆天明瞅目光狠戾,生怕后者不知道他是来杀人的。 一个穿着小号花衣胸前平平肋骨有几根都数的清楚,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个假女人。 陆天明不是要在义安县住。 他是要在义安县杀人。 第67章 南亭酌酒 傍晚。 嘱咐莺儿照顾好季芊雨。 陆天明独自出了门。 理由很直白。 他告诉莺儿。 小桂子来了,所以他要去送他走。 一直往南走出县城。 寒风中,那里有个亭子。 亭子里,坐着一个穿女人花衣的假女人。 假女人在喝酒,自斟自酌。 没有下酒菜,用西北风佐酒。 陆天明走到近前六、七丈处停下,把残脚垫在一块石头上。 “来了?”小桂子没抬头。 “嗯。”陆天明点头。 “喝酒?” “不喝。” 小桂子开始旁若无人的喝起了酒。 “我不明白,既然你我见过面,你又决定邀请我,为什么还要故意乔装成女人的模样。”陆天明很疑惑。 下午他独自坐在客栈门口,小桂子主动走上来,邀他傍晚时分来南亭喝酒。 既然如此,后者装成女人没有任何意义。 小桂子摇着酒杯,声音尖得像葬礼上铜钹一样刺耳:“因为穿不上大太监的花衣,只能穿女人的花衣啊!” 陆天明漠然。 他觉得亭子里面的人穿葬衣更合适。 见陆天明神色严肃,小桂子忽地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其实这是我个人爱好,平时干爹在,不敢穿而已,哦,我干爹就是早上那个小矮子,你见过的。” “所以你现在喝酒,也是因为害怕你干爹?”陆天明问道。 小桂子闷下一大口酒,夸赞道:“你真聪明,有的人杀人前不喝酒,有的要喝酒壮胆,而我,只是单纯的因为平时喝不到,小矮子说喝酒误事,但是不喝酒,也误了很多事,不是吗?” “比如?” “比如早上,他要是不责怪我,让我多思考一下,我现在就不用在这里吹冷风了。” “可那样就穿不了花衣,也喝不到酒。” “是的,但最起码小矮子就不会觉得我傻了。” “可我觉得你还是有点傻。”陆天明说道。 “怎么说?”小桂子疑惑道。 “你在一个外人面前说你干爹是小矮子,最起码谈不上聪明。” 小桂子咧嘴笑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我敢在你面前说他是小矮子吗?” 陆天明冷道:“因为你觉得我必死。” 小桂子举起大拇指:“季云忠有点本事,怎么找到这么聪明的马夫?” “用银子找的。”陆天明回道。 “哦?那我也可以用银子省事咯?” “不可以。” “为什么?” “拿了会死的银子,不叫银子。” “但你现在拿了季云忠的银子,不也快死了?” 沉默。 两人都沉默。 陆天明不想跟小桂子讨论谁会死的问题。 因为简直是浪费时间。 死的人不用想,活着的人更不用想。 “那人是你的帮手?”小桂子突然伸手指向义安县的方向。 陆天明没有回头:“难道不是你的?” “哈哈哈,那就好办了。” 小桂子左右四顾,在地上找东西。 找了半天没找到。 便把酒杯里的酒倒掉。 “不喝了?” “不喝了,先做事。” 说话间。 胸口纹着虎头刺青的大汉已经来到了陆天明身后。 他大口喘着粗气:“瘸子,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所以跑这么快?” 陆天明没回头,也没说话。 他只是把手放在了戒尺上。 自有人替他说话。 小桂子一笑:“看来,还有比我还傻的人,一个你追不上的人,你哪来的底气杀他?” 大汉只觉亭子里那人说话刺耳难听。 便去抽腰上的阔刀。 他是杀手,杀手不能留活口。 亭子外碧水帮要的瘸子必须死。 亭子里那个瘦筋筋不男不女的也要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告官。 只是,刀刚抽出一半。 他便听到空中传来嗡鸣。 好像,是个酒杯? “下山虎是饿虎,你也敢纹在身上?” 小桂子话音落地。 噗一声。 酒杯就在大汉脑袋上开了个洞。 红白之物顿时四溅。 大汉还没倒下。 陆天明也动了。 残脚轻点,踏着的石块转眼间粉碎。 而太平,已然握在手中。 他没有直接扑上去。 他担心小桂子用酒盅打鸟。 他在跑,跑得很快。 肩膀忽高忽低。 “好剑!”小桂子赞道。 这把剑在改成细剑前,剑鞘上刻有很多名字,所以它理所应当是把好剑。 陆天明不语。 奔到近前后,身体随着剑身的舞动倾斜。 仿佛剑在使人,而不是人在使剑。 小桂子那瘦削的身体也在摆动。 像柳絮,弱不禁风。 “好剑法!”小桂子眼睛亮了起来。 曾几何时,陆天明买不起熏香,也买不起蚊帐。 于是,他日日夜夜练剑。 练剑杀蚊子。 能杀蚊子的剑法,自然是好剑法。 陆天明继续沉默。 用更猛烈的挥剑回应对方。 “但人,却不是好人。”小桂子笑了起来,“我帮你杀了人,你却要杀我,不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小桂子已同鬼魅一般绕到了陆天明的身后。 “傻逼!” 陆天明冷冷应了一句。 同时手腕转动,太平穿过自己腋下,以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递了出去。 如果不够熟练,不够自信,那么这一剑,很可能要了他自己的命。 但太平剑法,无论其中哪一剑,他都使过上万次。 所以,这一剑就像长了眼睛一般。 成功捕捉到了小桂子的心脏位置。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小桂子却还在笑。 他的身体不知何故,竟然随着太平的前进而后退。 不是预先感知,而是同时进行。 太平动,他就动。 太平停,他就停。 借着这短暂的间隔,陆天明踏出一步,躲开小桂子扇来的一掌后,迅速转身持剑停了下来。 刺不中,根本就刺不中。 “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小桂子单手负后,鬼魅一般飘了过来。 当真是用飘。 看不见脚动,但人却在动。 陆天明急急后退,太平死死护在身前。 “因为,我练的身法,叫捕风,只要你动,就会有风,有风,我就能捕。” 小桂子自顾说着,伸出如枯枝般的手要来擒陆天明。 陆天明抬剑一摆,剑芒出现在剑尖上。 小桂子急忙飘开:“就是嘛,不拿出点真本事,就这么被我杀了,多可惜?” 陆天明死死盯着小桂子。 认真打量。 他在找破绽。 此人攻击手段比不上他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修行者。 但是身法确实很奇怪。 就像柳絮一样,比蚊子还难刺中。 第68章 替我烧点纸 那小桂子好像有了醉意。 一边跟陆天明你来我往互不伤害。 一边跟陌生人倾诉心事。 就像一个压抑很久的人,突然释放一般。 说起话来,自带一股疯狂和挣扎。 “小矮子,不是人,他手里明明有捕风捉影两种身法,他却让我练习捕风,捕风不好练,因为要保持体重,保持在人不死就行的体重。” 说到这,小桂子扯开衣襟。 露出瘦削的身躯。 要不是有皮包着,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具骷髅。 陆天明没有回应。 完全放弃攻击躲闪的同时,一直在专心找着破绽。 “他还特别喜欢找我的茬,我恭维他,他说我拍马屁心术不正,我沉默,他又说我傻,连话都不会说。 反正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挑我的刺,倒是他自己,杀了人全家,一个身不由己就打发了。” 小桂子越说越疯狂。 陆天明想用太平给他点个赞。 有些话,有道理。 但大多数,对一个旁人来说,都是废话。 “你话太多了,像个怨妇,人可以没鸟,但不能没脾气,恨他,就去杀他。” 话音落下。 陆天明转守为攻。 举着太平重蹈覆辙,直直就朝小桂子的心窝刺去。 剑尖上有剑芒闪亮,寒气逼人。 小桂子埋怨道:“你这人真没礼貌,我在跟你聊人生呢,你却骂我怨妇。” 他仍然没有太在意陆天明的攻击。 身子轻轻后退,柳絮般飘荡往后躲。 途中突然愤懑道:“而且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啊,我恨不得...” 话没说完。 小桂子眼睛猛地收缩。 本来应该奋力前冲的陆天明,突然矮身。 只见,陆天明握剑低扫。 一道剑气从剑刃中横着飚射而出。 哗的一声。 小桂子身体猛地前倾,整个人因为失去支撑,直直扑到地上。 而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两条小腿血淋淋立着。 倒地后,小桂子抱着断腿大声哀嚎。 声音尖的的像被人破门而入一样惨。 陆天明吐了口血水,强忍着的咳嗽终于爆发。 咳了一阵,尖叫声终于消失。 陆天明递出太平,抵在小桂子的心口:“问你个问题,你干爹怎么不一块来,他已经去十里镇了?” 小桂子喘着粗气,片刻后狞笑道:“我想杀他,不代表我会出卖他。” 陆天明默然,举剑要刺。 “等一下。”小桂子喊道。 “又想说了?”陆天明蹙眉。 “不是,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小桂子不明不白道。 陆天明想了想,指了指夜空。 从季云忠钓到第一条鱼那天。 一直都是晴天。 明月高悬,白光如洗。 月色下,陆天明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你刚才说捉影,所以我就注意到了你的影子,影子很长,长到我看见你的脚在动,所以,你并不是在飘,而是在捣碎步。 也就是说,你的身躯看似在动,实则没动,而你的脚看似没动,其实一直在动,你在用脚,控制你的身体,这种大量训练无需思考下意识的联动,很厉害,比人的反应要快,所以我一直刺不中你。 所以,你的脚,便是破绽,是你躲避时身体唯一需要用意识控制的部位,而你的反应,不如我。” 听闻此,小桂子眼里闪过一丝自嘲:“合着,真就是话多害了自己?” “你干爹的行踪,当真不说?”陆天明再次问道。 小桂子摇头:“不能说的,说了要死全家。” 陆天明沉默,缓缓把尺剑刺进了小桂子的胸口。 在小桂子身上搜索,除了几两碎银,在无其他有用的东西。 刺青汉子更离谱,身上除了一封高德才的信,就只有几十个铜板。 看来江湖中这些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的杀手,也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栽。 陆天明无奈笑了笑,把信烧掉。 没想到自己在高德才的眼里,只值十两银子。 用北枫给的化尸水处理掉尸体,再把衣服一烧。 陆天明便回了客栈。 两个女人都没睡。 季芊雨咳嗽睡不着。 莺儿坐在房间门口,手抻下巴满脸担忧。 听到楼梯响起脚步声后。 莺儿立马站起来查看。 就见陆天明扶着扶手,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天明哥,怎么样?那小...” 陆天明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道:“小声些,进我屋里说。” 于是,两人便蹑手蹑脚进了陆天明的房间。 莺儿殷勤的给陆天明把茶满上,然后坐在旁边满脸期待。 陆天明笑了笑:“我都安全回来了,你说小桂子会怎么样?” “死了,还是跑了?”莺儿还是疑惑。 “那自然是死了。”陆天明解释道。 闻言,莺儿脸上一喜。 就差没跳起来拍手了。 “天明哥,你真厉害,我听说小桂子在宫里,算是高手了。” “他算多高的高手?”陆天明奇道。 莺儿摇头:“具体多高我也不知道,反正算有名的。” “可能名不副实吧。” 陆天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聊了一会,莺儿突然担忧道:“天明哥,谷少一是去找老爷的,对吧?” 陆天明点头,没有必要糊弄莺儿。 就这么点事,东猜西猜总能猜中。 “那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姐?”莺儿着急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告诉了没用,你家小姐要治病,现在告诉她,她肯定要回去。” “那万一...”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莺儿忽地闭上了嘴。 陆天明叹了口气:“万一的事情,万一再说,至于你家老爷和小姐还能不能再见面,就看你两个文叔了,你在这干着急也没用,把季小姐送到端木城治病,才是我们的大事。” 莺儿默默点着头,但是能看出来她还是很难受。 陆天明没有过多安慰。 第二天天擦亮。 陆天明去驿站寄了封信。 他不知道自己这封信能不能起到作用,也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虽然义安镇离十里镇并没有多远。 但是陆天明却没有回去帮忙的打算。 一来他并不认为自己比文家两兄弟强。 二来,季府跟他,其实谈不上多深的关系。 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信上说,谷少一和小桂子要来十里镇。 小桂子已经被他办了。 并且再次声明,他一定安全将季芊雨送到端木城。 让文家两兄弟专心对付谷少一。 最后,他还叮嘱两人,谷少一手里有两种身法,一种叫捕风,一种叫捉影。 ...... 三天后。 碧水镇客栈里,谷少一没有等到自己的干儿子。 他的眼里看不见任何情感。 脱下那身便装。 将宫里穿的蟒袍拿了出来,也就是小桂子说的大太监穿的花衣。 小心翼翼清理着花衣上根本就看不见的灰尘。 穿在身上后去到柜台前。 接着摸出一枚一两的银子递给掌柜的:“不用找了。” 掌柜大喜,他并不认得谷少一身上的蟒袍,但他认得银子:“爷,今儿有好事?我这是跟着沾光啊。” 谷少一不苟言笑:“算不上好事吧,对了,如果可以,你替我烧点纸。” “烧给谁?” “烧给附近的孤魂野鬼,不用指名道姓。” 第69章 武德龙虎 十里镇。 今天依然是晴天。 晚上依然明月高悬。 月亮比小桂子死的那晚还要亮。 这个点,乡亲们基本都已休息。 这两天巡检司发了公告。 小镇上有杀人犯流窜,劝大家晚上不要出门。 所以,此刻街道上除了古井那里,一个人都看不见。 而古井那,也只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油腻麻衫的杀猪匠。 送走季家小姐的马车后,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四个晚上。 白天用来补瞌睡。 卖不了肉。 不卖肉,就不用杀猪。 不杀猪,就无需杀猪刀。 所以,此刻他手上握的,是一把制式柳叶刀。 鲨鱼皮鞘,包铜鎏金。 刀格上刻有“武德”二字。 武德卫的统领,当然要用武德卫的刀。 他在等人。 等一个早该出现却还没出现的人。 他很担心,担心那个人是不是回头找马车去了。 同时也担心多敲了自己三百两的秀才,会不会死在那个人的手上。 一直等到今夜子时。 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只见。 镇东边宽敞的马道上,有个跟十二三岁女孩差不多高的老头,步履沉稳缓缓走来。 老头穿着一尘不染的蟒袍。 蟒袍有些许大,不知是衣服选大了,还是人太老缩了骨。 他时不时低头,不知道是习惯低头,还是生怕踩到自己的袍子。 所以老头走路的时候,稳得小心翼翼。 “就你一个人?”老头面色平静,在古井不远处停下。 “一个人不够?”杀猪匠讥笑。 “够不够一会就知道了。” 说着,老头转动脖子,看向镇北方向:“你家大人,被文聪带走了?” “呵。”杀猪匠鄙夷笑道,“在京城时那么多伥鬼我家大人都不曾怕,你一个还没老子裤腰带高的小矮子,我家大人会怕?” 老头也跟着笑起来:“你爹给你取名文莽,还真是有先见之明,你知道刚才这句话,放在京城,要掉多少次脑袋?” 文莽眯着眼:“谷公公,这里可是十里镇,不是京城。” 谷少一勾了勾嘴角:“十里镇,不也是大楚的地界,在大楚敢当着我面说我矮的,没几个人不掉脑袋。” 文莽没有继续跟他争辩。 而是冷冷问道:“你回去找马车了?” 谷少一摇头;“你在等人,我也在等人,我在碧水镇等了三天。” 文莽哈哈笑起来:“我等的人来了,而你等的人却死了,舒坦。” 止住笑声后,文莽问道:“碧水镇明明离义安县不远,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我太老了,需要一个接班人,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好需要我亲自动手的话,那么死,是再好不过的下场,我给的时间,足够多了。”谷少一平静道。 “没鸟的阉人认个没鸟的干儿子,果然薄情寡义。”文莽摇着头。 “所以,我当不好干爹。” 顿了顿,谷少一问道:“虽然我不看好小桂子,但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哪里钻出来的阿猫阿狗能杀的,我很好奇,那个车夫,到底是谁?” 文莽咧了咧嘴:“一个敲竹杠的穷秀才。” 自此,两人都闭上了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文莽的表情愈发凝重。 其实从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在挑衅谷少一。 可小矮子很强大,不管是实力,还是心境。 一个不会因为别人挖苦辱骂而生气的人,心不会乱。 心不乱,则人不会乱。 人不乱,则不会漏破绽。 文莽把着刀柄的手上全是汗。 甚至连嘴里包着的口水都不敢咽。 因为月光斜斜撒下来,正好照到他的喉结。 他害怕这一咽,被谷少一看见便会输掉气势。 而对面的谷少一,面如止水。 昏黄老眼看什么,都像在看死物。 “请!” 终于,谷少一伸出手,礼貌颔首。 嗡——! 几乎是他开口的一瞬间。 文莽便已出手。 他拇指将刀鞘顶出寸许。 抬脚精准无比踢在鞘口。 刀鞘宛如利箭般在空中呼啸。 文莽的人也在动。 他将身体压的很低,几乎贴着地面。 捣步跟着刀鞘并行的同时,握刀的手,一直在找角度。 奔到谷少一近前两丈处。 文莽忽地弹起,脚在刀鞘上轻点,一个轻盈的空翻便越过了谷少一的头顶。 刀鞘却并没有因受力而改变线路。 轻微的颤了一颤后,仍然快速射向前方。 一直负手而立的谷少一突然伸指轻弹。 一道真气脱指而出。 转瞬便打到了刀鞘上。 当——! 一声脆响过后,包铜鎏金的刀鞘眨眼便成了齑粉。 文莽的刀锋已然来到。 陆天明寄来的信中说。 谷少一手上有两种身法。 其中名为捕风的身法,破绽在脚。 跟谷水一打,要主攻下三路。 所以文莽才把身子压得这么低。 这一刀,不一定要把谷少一的双腿剁下来。 但一定要判断他到底会不会使用捕风。 文莽的刀很快。 快得刀割开了蟒袍,谷少一却还仍然站着。 只要再给他半息时间,刀刃定能见血。 但文莽并没有很开心。 因为他知道,大内排行前十的高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 文莽这一刀,空了。 明明谷少一还在那里站着,可是却砍空了。 因为他砍的不是人,是残影。 “你果然跟那车夫通过信,话多的人,不好,杀了你们季大人,我要去杀他。” 谷少一的声音在文莽背后幽幽响起。 同时,一道疾风急速朝文莽头颅切来。 谷少一绷直的手掌,就像一把利刃,撕裂空气,沙沙作响。 然而,同样就在他刚要砍中文莽后脑时。 旁边店铺檐下阴影中闪过一道人影。 很快,快得谷少一都只看了个大概。 那人影在两人面前一滞。 嘭一声脆响荡开谷少一的手刀后,又快速钻到对头的阴影中。 谷少一只大概看见。 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刀。 一把跟文莽同样制式的柳叶刀。 借着这个机会,文莽迅速前翻,躲开了危险范围。 他抬起头,额上早已冒出冷汗。 刚才,谷少一到底是怎么钻到自己背后的? “阿莽,小心自己的影子,谷公公会利用影子移动。” 声音来自房檐下阴影中,可是那里,什么都看不见。 谷少一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不禁赞道:“文家两兄弟,号称武德龙虎,二弟文莽如下山猛虎,彪悍无比,大哥文聪如云中之龙,行踪诡秘,果然不假。” “公公谬赞,闲话少说。” 文聪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他的人也再次从阴影中闪出。 与此同时,文莽也已欺身而来。 第70章 生死未卜 体内流着同样血液的两兄弟。 配合起来浑然一体。 谷少一也不愧是敢只身闯龙潭虎穴的猛人。 应对起那两把柳叶刀来,虽然谈不上轻松。 但绝对说不上吃力。 时间流逝。 双方也从最开始的试探,动起了真功夫。 刀罡,掌风你来我往。 金石交击声此起彼伏。 所幸古井周围基本都是铺面,又值深夜,所以一时半会,竟然没有人出来看热闹。 不过,有一家铺面虽然关着门,但灯火还亮着。 自从陆天明说吃饭免费送佐酒的炒豆后。 顺风客栈的生意越来越好。 生意好,银子就多。 算起账来时间就长。 时间一长,人就容易乏,乏了就会算错账。 “一群龟儿子!” 潘宏财猛地拍了一下柜台。 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外面的打斗声断了思绪。 躲在大门背后听外面动静的店小二一脸担忧走了过来。 “掌柜的,要不咱们出去劝劝?万一折腾一晚上,您这账,天亮都算不好啊。” 潘宏财皱了皱眉:“拿你的脑袋去劝,你会功夫吗?” 店小二抽了抽鼻子:“不会...” “不会还说些屁话,回后屋先睡,不用守着我。”潘宏财朝后屋努了努嘴。 “那万一账不对,怎么办?”小二担忧道。 “你不监守自盗的话,怎么可能账不对,或者你觉得我会为了吃你几个子儿在这浪费时间?别啰嗦了,赶紧去。” 店小二走后,潘宏财皱眉盯着自家门板。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打打杀杀,有毛病。” 摇了摇头,他继续敲起了算盘。 外面,激战正酣。 谷少一的蟒袍多了几道口子。 文莽也中了两掌。 好在文聪的刀够快,及时支援,所以这两掌并不致命。 谷少一终是有些急了。 他无比珍爱的蟒袍,继续这么打下去,迟早要变成几块烂布条。 “能不能不砍我的衣裳?” 荡开文莽的钢刀后,谷少一皱眉道。 哗啦——! 花衣上又多了一条新口子。 文聪从面前闪过,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谷少一呼出一口浊气。 静静站着。 他的手开始抖,气得打抖。 “一件衣裳而已,心就乱了?早知如此,我应该在刀上抹点猪油,让你就算缝起来也洗不干净。”文莽擦着嘴角的血迹,讥笑道。 谷少一没有说话。 手抖得越来越凶。 他当然还有很多蟒袍。 但这是他第一件,跟了他好多年。 他此次来,势在必得。 所以他穿着它,想来给自己的过去画个完美句号。 像他们这样的人,第一件蟒袍,跟正常人的第一个女人一样重要。 以后老得做不了事了,可以把它翻出来,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可是,文家两兄弟很过分。 如今这件蟒袍,就算能缝起来,也已经不完美。 于是,谷少一决定,哪怕有危险,他也要先杀掉一个。 文莽再次动了起来。 他动的同时。 躲在阴影中的文聪也动了。 两兄弟心照不宣,一个主攻,一个主防。 杀不死,就耗。 古稀老人,还能比三十出头的壮年能熬? 同样的猛虎攻,同样的云龙扰。 只要再拖半个时辰。 他们相信,有一把柳叶刀,一定能割开谷少一的喉咙。 嗒嗒嗒——! 文莽步履如飞。 地上的青石板被踩出一条条裂纹。 文聪身形如燕。 真正意义上的在飘,不是小桂子那种功夫不到家欲盖弥彰的假把式。 嗡——! 柳叶刀上,同时闪出两抹刀罡。 谷少一只有两只手。 两只手,只能对付不同方向的两道刀罡。 这是两兄弟多次配合下来的结论。 文莽很莽,力气大,所以他的刀罡更快,更狂。 文聪很聪明,力量不行,就取巧,主打的就是一个角度清奇。 实际上,谷少一对付起文聪来,恰恰比文莽头疼。 因为躲在阴影中的人,跟他一样,琢磨不透。 所以这次,谷少一变招了。 只见。 他正面拍碎文莽的刀罡。 身影一晃,就要利用影子位移躲避文聪的骚扰。 按照之前的经验。 他必定会出现在文莽身后。 所以文莽想都不想,回刀就往自己身后刺。 等刺完的时候,文莽突然瞳孔一缩。 不对,谷少一不在。 不然就刺算不中,也会听到谷少一手拍刀面的声音。 文莽猛地抬头,喊道:“哥,他在你身后!” 将将闪进阴影中的文聪,顿时汗毛直立。 “你是人,又不是鬼,是人就有影子,是影子,我就能捉!” 说话间,谷少一抬起手掌,一掌挥出。 他挥掌的时候,有血液顺着手臂摆动飘洒。 显然,为了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 他硬顶了文聪角度刁钻的刀罡。 啪——!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但却不是拍在文聪的背上。 而是拍在文莽的胸口。 原来,危急关头。 文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舍身来救。 这一掌很重,文莽整个胸腔都凹陷下去。 可他本人却在笑。 “你也不咋滴嘛,一掌也没把老子拍死。” 硬挺着说了这句话后。 文莽的身体宛如炮弹般砸入旁边的店铺中。 “阿莽!” 文聪大喊,也不顾还有没有威胁,紧跟着就冲进了店内。 谷少一抬手,但却不是去攻击文聪。 嘭——! 一声脆响,门脸上掉下来的招牌被谷少一拍得粉碎。 “一块破板子都想欺负老奴?” 谷少一终是笑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不管文聪还是文莽,都不是他的对手。 缓步跟到店内。 就见文聪趴在地上。 不停掐着文莽的人中。 文莽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已经被拍烂的胸腔,衣服盖着,也看不出来还在喘气没有。 谷少一缓步上前,捡起文莽掉在地上的柳叶刀。 他先是望一眼刀格上的武德二字。 随即嗤笑道:“武德龙虎,其实也不过如此。” 文聪充耳不闻,他没有丧失斗志,但他知道,没有文莽,自己必死。 所以,他想把不多的宝贵时间,留给一起生活,一起打仗,一起为大楚卖命的弟弟。 “季大人,对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文聪甚至没有抬头,他的双眼,一直死死盯着弟弟的眼睛。 那样子,似乎生怕一转头,就会忘记他口中阿莽的模样。 “客官,您要在我店里杀人?” 就在谷少一举刀之时,柜台前敲算盘的男人忽地说道。 第71章 你还不能走 声音响起的时候。 谷少一愣住了。 他从没有想过。 某一天,某个小镇某个客栈里,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会质疑自己要做的事情。 所以。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过去。 他要看清楚,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很普通的勉强能称为老人的男人。 身材并不高大。 长得也毫无特点。 只不过,那双一看就掉进钱眼子的眼睛里,却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淡定。 但谷少一觉得。 此人应该只是个见过些世面,但见得不多的边民。 不然,不可能不认识自己身上的花衣。 “你在跟我说话?”谷少一问道。 男人放下算盘,嗤笑一声:“能不能不要问废话?” “你不知道我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谷少一奇道。 “大太监穿的蟒袍?”男人疑道。 谷少一点头:“看来你认得。” 男人一笑:“你要不特意问,我还真认不出来,不然我还说是哪里来的乞丐呢。” 谷少一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上头的人。 但说他穿的蟒袍像乞丐的衣服,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他仍然保持着极力的克制。 因为一个能认出他是大太监的人,不应该这么淡定。 “这个人,我不能在这里杀?”谷少一指了指趴在地上的文聪。 “有问题吗?你在我店里杀人,以后我还怎么做生意?”男人反问道。 “也就是说,我要出去杀咯?”谷少一扯着嘴角。 “是的,在外面杀,跟我无关。” “如果我非要在这里杀呢?” “你可以试试看。”男人浅笑,笑得人畜无害。 客栈陷入死寂。 谷少一手中的柳叶刀紧了又紧。 他眯眼打量着柜台前的男人。 他在判断,判断这个人是有恃无恐,还是在虚张声势。 片刻后,他把柳叶刀扔在了地上。 “多有打扰,告辞。” 他甚至连文聪都懒得杀了。 因为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要去杀季云忠。 还要去杀那个瘸子,以及瘸子车上的人。 可刚走到门口。 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还不能走。” 谷少一停步,转头不可思议看着男人:“为什么?” “因为你打坏了我的招牌。” “呵。”谷少一胸口隆起很高的弧度,接着又瘪了下去,“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男人回道。 “你不爱钱?” “爱的不行。” “可你现在却不要钱。” “因为现在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原封不动把我的招牌拼好。”男人说的理所应当,丝毫不在意谷少一阴冷的目光。 谷少一静静站着。 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客栈中,微弱的烛光下。 男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放肆!” 忽地,谷少一动了。 他很愤怒。 敢对自己提无理要求的人不是没有。 但也只有庙堂里那几个。 所以,他现在不管对方是有恃无恐还是虚张声势。 他都要杀掉柜台前那个男人。 他丢不起这个人。 男人不高,但他的影子足够长。 足够谷少一瘦小的身体钻过去。 话音落地的时候。 谷少一已经出现在了男子身后。 他没有用手刀。 他在门口顺了一小块带尖儿的碎门板。 他觉得杀这样的人,用手太脏。 碎门板马上就要刺入男人的脖颈。 但谷少一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只见男人慢条斯理的抬手。 就像背上哪里痒,想挠一样。 “这么大的虱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男人说着,手就已经把住了谷少一的衣襟。 轻描淡写的一扔。 谷少一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轰——! 一张食桌转瞬便被砸了个稀碎。 “桌子可以用钱买,但是招牌你必须给我拼好,给你机会,你要把握。”男人冷冷道。 谷少一挣扎了老半天才爬起来。 但跟本就站不住。 吐了几大口血后。 急忙靠墙坐了下来。 大内前十的高手。 竟然一招就被摔了个半死。 谷少一急促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你到底是谁?”谷少一咬牙道。 “客栈掌柜潘宏财。” 谷少一开始回忆。 但他翻遍记忆,脑海里都找不到这样一个名字。 “假名?” “真名。” 潘宏财理了理袖口,从柜台前绕出来。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后。 倒了杯小二喝剩下的凉茶细细品着:“或者我给你说我的另外一个称呼吧,铁算盘。” 铁算盘三个字一出来。 谷少一顿时打了个冷颤。 就连旁边一直在轻声呼唤文莽的文聪,都忍不住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谷少一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起来。 “我本来是来杀人的。”潘宏财回道。 “杀谁?” “杀一个用剑的高手。” “你还在这里,说明那个人你还没杀?” “不错,因为他太厉害,厉害到我不敢动手。” “那他现在还在这里?” “在,在一户破房子边的石头堆里。” “所以他已经死了,但并不是你杀的?” “是的。”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杀不死目标,我就要死,但是我怕死,所以我要躲在这里。” 听到这,谷少一喉咙滚动。 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比眼前的铁算盘还要厉害。 而比铁算盘还要厉害的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你并不是躲在这里。”谷少一的声音颤抖起来。 “哦?你怎么知道?”潘宏财笑了起来。 “因为你根本不需要躲,那个名叫冷夜的杀手组织,已经被它自己排名第一的杀手铁算盘,灭了个干干净净。” 谷少一喘着粗气。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紧张。 冷夜,大楚历史上最出名也最隐秘的杀手组织。 但是十五年前的某一个晚上。 整个杀手组织上千名杀手。 全部死在了自己的老窝里。 他们显然收到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有一个很厉害的人,要来找他们。 所以,全部人都被招了回来。 然后,冷夜,在那个很冷的夜,凉了。 冷夜中最着名几个杀手的尸体旁,都放有一颗算盘上的珠子。 这是铁算盘杀人后的习惯。 没有人知道铁算盘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杀这么多自己人。 所以那天晚上过后,铁算盘又多了个外号:疯算盘。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铁算盘疯了。 “哈哈哈哈。”潘宏财放声大笑,“没想到这事,竟然赖到了我的头上。” “什么意思?”谷少一惊道。 “因为,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 “我要杀的人,替我杀的!” 第72章 招牌上有一个字,对我很重要 客栈里寂静异常。 谷少一和文聪都在思考。 一个杀手,是怎么让自己要杀的目标,帮自己杀掉上千号人的。 他们很想知道。 能灭掉冷夜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所以,他是谁?”谷少一从来都没有这么好奇过,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受重伤。 潘宏财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谈论我过去的时候,我就想问问,我的招牌,你到底能不能拼好。” 谷少一瘦小的身子打了个抖。 招牌都被他拍成齑粉了,如何拼? “这块招牌,对你很重要?”谷少一问道。 “很重要。”潘宏财沉着脸。 “为什么,我看它很普通,最多值一百钱。” “因为上面有一个字,是那个人送给我的。” “哪个字?” “顺字。” “我写字很好,可不可以重新给你写一个顺字?” “你不配!” 谷少一叹了口气:“拼不好,你会做什么?” 潘宏财冷道:“杀人!” 闻言,谷少一心如死灰。 他觉得,这不过是铁算盘想杀自己随便找的一个理由罢了。 于是,他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 跟铁算盘这样的人打交道,你最好不要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潘宏财站了起来。 他捡起地上的柳叶刀。 快步走到谷少一面前。 再不废话。 干净利落一刀捅进谷少一的心口。 丝毫不拖泥带水,像个用刀的老手。 让武德卫正副统领毫无办法的大内十大高手之一。 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的宰了。 杀掉谷少一后。 他举刀走到文聪背后。 “你要赔钱。” 文聪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 所以他一点都不害怕。 “前辈尽管动手便是,我不反抗。” 当啷——! 潘宏财把刀扔在文聪身边:“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我让你赔钱,没让你赔命。” 文聪抬起头,他眼里没有惊喜,只有奇怪。 潘宏财解释道:“门板不值钱,空心的,生意人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偷工减料,很正常,我怎么可能厚着脸皮要别人用命赔。” 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没有的话,可以先欠着。” 文聪不怕死,但并不想现在死。 于是,他摸出一两银子递给潘宏财。 接着,将只有一点微弱体温的文莽背起。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 潘宏财的声音响起:“你没有见过铁算盘,你也没有听过铁算盘的故事,那条阉狗,不是铁算盘杀的,而是你和你的兄弟杀的。” 文聪点头。 路过谷少一的尸体时。 他随手一提,便把那具瘦小的身躯拎在了手上。 很轻,可能还不到六十斤。 潘宏财静静等待着文聪离开。 等再看不见文聪的身影后。 他拿起扫帚,开始小心翼翼打扫着门口的碎木屑。 同时,也开始缅怀起碎木屑里的那个‘顺’字。 十五年前,顺风客栈并不叫顺风客栈。 而是叫如风客栈。 之所以改名,原因在那个使剑很厉害的男人身上。 十五年前那个黄昏。 潘宏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那个男人正式见面。 那天,男人是带着他的剑来的。 那把剑的剑鞘上,刻着很多人的名字。 要知道,冷夜这个组织,不仅暗杀出名,收集情报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可是杀了二十年人的潘宏财,上面的人名却一个也不认识。 他知道那些人肯定存在。 因为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在自己的剑鞘上刻别人的名字。 那人踏进客栈的一刻,潘宏财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没想到对方只是进来喝酒,顺便做交易。 “如风这个名字不好,跟风一样的铺子,怎么可能干长久?” “我替你把如字改成顺字,你今后一定会顺风顺水。” 这是男人进到客栈说的前两句话。 将如字抹去,刻上顺字后,男人便开始喝酒。 喝完酒,他把剑送给了潘宏财,顺便带走了柜台上的算盘。 临走前,他让潘宏财帮忙。 “我那孩子,命很苦,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所以还请你帮忙照拂一二,饿了给口吃的就行,其他不用做,受欺负也好,有人要杀他也罢,你都不要出手。” 这是那个男人在客栈说的最后一句话。 潘宏财当时很奇怪,你的孩子,你自己不照顾,怎么托别人照顾? 托别人照顾就算了,为什么还说见死不救这种话? 第一个疑惑,自那不久后他就知道了原因,当爹的死了,当然要托别人照顾儿子。 第二个疑惑,一直到巡检司被灭门的那天晚上,潘宏财才想明白。 一个孤儿,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那么那天晚上死的,一定是那个孤儿。 这种父爱,很尖锐,却很成功。 潘宏财也没有违约,他杀谷少一,真的是因为那块招牌上的顺字。 因为这个顺字,是那个男人用冷夜一千多条人命换来的。 不是所有的往事都很美好。 潘宏财竟然感到了疲乏。 于是,他重新坐在椅子上休息。 听闻后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潘宏财扔下扫把,开始捶打桌面。 “天杀的匪人,抢我银子就算了,怎么还砸东西呢?” 店小二从后屋探出头来。 看见客栈里一片狼藉,他急忙冲到潘宏财身边。 “掌柜的,您没受伤吧?” ...... 镇北那条宽大的巷子里。 文聪步履沉重。 他背上的温度。 越来越低。 阿莽垂在他肩上的两条手臂,像风中柳絮,摆动起来没有丝毫力气。 文聪想腾手把那双臂膀紧一紧。 可是跟本腾不出来。 一只手要提着谷少一,另一只手,要兜着背上阿莽的身体。 “哥...” 忽地。 耳边传来阿莽虚弱的声音。 “阿莽,你醒了?”文聪侧过头,却见阿莽双眼紧闭,面色已经发青。 “哥,大人死没死?” “没死。” “谷少一呢?” “死了。” 阿莽想笑,但笑起来像在漏气。 “哥,我有几句话必须现在说。” “你说。” “我杀猪的地方,有一匹白马,白马的马鞍夹层里,有一把包子铺的钥匙。 白马是陆天明的,你要帮我喂好,少一斤,那小子要我一两银子。 包子铺也要帮忙打扫,最起码要比他走的时候干净些。” 说到这的时候,文莽的声音就跟蚊子一样。 文聪点头,有雾气蒙在眼睛上。 “哥...呼,呼!” 文莽喘了两大口气,但吸气时候,声音却很小。 “最后一件事。” “你说,我听着呢。” “我欠陆天明三...” 终是,连吸气的声音都没有了。 “三什么?” 文聪在问,他知道一定不会有回答。 所以,他开始哭,没有声音的嚎啕大哭。 阿莽死了,不是莽死的,而是太过细心才死的。 但凡他心大一点,观察的没有这么仔细。 他都还有机会,亲手还掉欠下的三百两银子。 第73章 我叫曲白 一段旅程,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连着晴了六七天后。 开始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通常都是绵绵细雨。 很温柔。 但对于有肺疾的陆天明来说,淋起来像小刀割肉。 再小也是刀,淋的时间长了,人遭不住。 陆天明把车停到路边,让两女在车厢里好生休息,他自己则跟她们要了火炉,开始熬药。 凸出来的这块巨石是一把天然的大伞。 躲在下面不仅不淋雨,风还很小。 陆天明盯着火苗,开始思索。 信已经寄出去六天了。 寄出信的那一刻。 陆天明就让季芊雨忍耐一下。 他则快马加鞭,以后者能接受的最大速度一直朝南赶。 当然,再快也快不过骑马的谷少一。 而谷少一没有出现。 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他死了。 还有一种,死的是季云忠,谷少一不屑追杀季芊雨。 陆天明自然是在心里不停盼着谷少一赶紧死。 不然银子收不到,季小姐到时候还找不到归宿。 思索中,雨中走来一个中年男人。 人挺俊,但无比憔悴。 一身打满补丁的长衫,外面套了件洗得发白的袄子。 竹杖配芒鞋,十个脚趾头露在外面,冻得通红。 “小哥,可以在你这烤烤火吗?” 男人躲到巨石下,在一旁小心试探道。 陆天明点头:“只要你能忍受药味,随便烤。” 男人开心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很深。 但并不影响他眉宇间的那抹俊气。 不过他似乎不善言谈,双手抻到火炉边后,便盯着火苗发呆。 “大哥,您这是去哪啊?”陆天明好奇道。 男人怔了一下,随即微笑道:“去端木城。” 陆天明没有说好巧,继续问道:“您去端木城,求医?” “不是,去找人问件事情。” 男人的笑容消失,微锁着眉头,看上去有悲伤有痛苦,但都很淡。 “大哥,您是打哪来啊?” “从北境来的。” “那可够远的。” “可不,从二十岁走到现在,走了九年了。”男人叹了口气。 陆天明傻眼。 他以为男人已经超过四十岁。 没想到才二十九。 说是中年人都太勉强。 原来这人眼角的皱纹不是时间,而是风霜。 而且一走就是九年,如果是真的,这意志力可够惊人的。 陆天明没有傻到问男人为什么不骑马的蠢问题。 他也跟着男人沉默起来。 一个背着包袱的旅人,脚趾头上全是冻疮。 手上也没好到哪里去,烤火的时候冷得一直抖。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来杀人的。 所以陆天明不再多问。 问多了,怕听到那些让人难过的故事。 细雨下个不停,眼见天快黑了都还没有停的意思。 男人坐不住了,简单告别后,起身钻进风雨中。 送走男人后,陆天明掏出地图查看。 离下一个县城,就算只骑马也要两个时辰左右。 带着一个病号和一个少女,时间可能还要翻倍。 稍加思索,他决定在前面的一个村庄借宿。 跟两女一商量,都表示同意。 喝过药后,身体暖和起来。 陆天明顶着细雨继续赶路。 行不多久,又遇见刚才那个男人。 走路时颤巍巍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怕是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 “大哥,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陆天明放缓速度,跟在男人旁边。 男人尴尬挠头:“可是我身上没钱。” “不要钱,我送你到前面的村口,也没多远。”陆天明笑道。 他这次没有遵守自己一个铜板的规矩。 因为他怕这一个铜板,会把车旁的男人压垮。 “上来吧,不碍事的。”陆天明重复道。 男人点了点头,翻身坐到陆天明旁边。 可能是觉得该回馈点什么,男人在包袱里翻找。 不多会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有几块碎白饼,油腥子都不见那种。 “小哥,吃点。”男人把饼递到陆天明面前。 “谢谢。” 陆天明选了一块最小的放在嘴里细细嚼着。 嚼完以后,他从旁边拿出文莽送的食盒。 “大哥,你也吃。” 那人见里面是色泽诱人的卤猪脚,当下便咽了一口口水。 “小哥,我不饿,您留着吧。” 说归说,眼睛仍然落在卤猪脚上。 “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身上有病,吃不得油腻的东西,这猪脚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好几天了,你要是不吃,除了扔,我也找不到其他办法。” 见男人迟疑,陆天明又补充道:“您放心,我这病不传染。” 男人尴尬笑起来:“小哥眼光真是毒辣,其实我不怕染病,但有件事情没搞明白前,我不敢生病,谢谢你。” 说完后,他便没再客气。 取了一块猪脚小心翼翼啃起来。 慢嚼细咽,边吃边品,好像这再寻常不过的卤猪脚,是天底下最珍贵的食物。 “大哥,我不跟你开玩笑,你吃不完,我真的要扔。”陆天明把食盒放到男人身边。 男人害羞笑着,点头如小鸡啄米。 行至一处岔路口。 有条小路直通山坳处。 那里有个叫‘后丘’的村子。 陆天明要去那里过夜,猪脚也刚好吃完。 “大哥,一起去吧,到县城如果走路的话,最起码要三四个时辰。” 见男人下了车,陆天明劝道。 男人摇头:“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这种人,哪里住得起客栈,走到哪睡到哪。” 陆天明便没有再劝。 挥手跟男人告别后,下了小道。 走不多久,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哥,您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高声回道:“陆天明。” 男人声音透着高兴:“陆小哥,我叫曲白。” “知道了,曲大哥!”陆天明远远挥手。 ...... 后丘村的村民们很热情。 一听说陆天明他们是去端木城求医的,便踊跃把三人引到了村长家。 村长家的房子最大,别说住两三个外人,再来十个都不是问题。 “村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收下吧。” 安排好两女后,陆天明拿出二两银子。 村长叫龚大定,很年轻,才三十多岁。 家中有一妻一儿,为人很是豪爽。 “陆兄弟,你掏钱就是看不起我了,出门在外,谁不需要帮衬?” 龚大定拒绝了陆天明的好意。 眼睛都不带往银子上瞟一眼的。 陆天明便不再坚持。 此时已是夜晚,寒暄过后,陆天明回到西厢房。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而是进入隔壁两女的住处。 刚进门,莺儿就捂着肚子喊道:“天明哥,村长答应给我们做吃的了吗?” 陆天明摇头:“我没提,再忍一忍,我给你们煮鸡蛋面吃。” “你为什么不给他说啊?”莺儿埋怨道。 陆天明解释道:“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自己做的总要放心些。” “那刚才你还拿猪脚给那个大哥吃?”莺儿疑惑道。 “不一样的,我知道自己不是坏人,但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好人。”陆天明笑道。 靠墙半躺在床上的季芊雨,目光炯炯看着陆天明。 一路行来,陆天明的小心谨慎,以及处事时的沉稳。 让她很是吃惊,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陆天明,也未免太稳重了些。 根本不像同龄段的人。 想了想,季芊雨轻声道:“陆天明,我也要吃,加两个蛋。” 陆天明抬头微笑:“好嘞。” 第74章 疯女人 暮色深沉。 陆天明没有睡。 他坐在窗边。 静静盯着院内。 他对村长的怀疑不是无中生有。 或者说,后丘村整个村,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房子大不是问题。 问题是这么个山旮旯里,所有村民的房子都大。 大楚南方多山。 无法大规模有效率种植农作物。 就靠山里这么点耕种面积。 怎么可能家家户户都修这么大的房子。 即便这里离官道不远,交通相对便利。 但交通再便利,你也得有商品产出不是。 还有一个更让陆天明匪夷所思的问题。 此村没有老人,一个老人都没看见。 而且小孩,多是五岁以下。 这很奇怪。 只差把‘有问题’三个字做成招子放在村口了。 所以陆天明打算熬上一夜。 等明天天一亮就走。 而他的眼睛,此刻就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院中那棵老槐树。 老槐树下。 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当然不是鬼。 她只是精神有问题而已。 女人坐在树下。 穿一件御寒的棉袄。 棉袄上满是油污。 显然,热情大方的龚大定。 并不关心自己的妻子。 不然绝对不会放任她深更半夜在外面发呆。 女人看见了窗边坐着的陆天明。 但是也只是看见而已。 她似乎并不在意。 或者说,她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 瞥了一眼陆天明后。 女人开始摇头晃脑。 嘴里念念有词。 声音很模糊,依稀能听出来是个名字:灰灰。 也不知道是人的名字,还是狗的名字。 女人的脸上开始出现一抹幸福。 她一手虚环,另一手做拍打状。 就像抱小孩子那样,安慰着并不存在的灰灰。 她的眼睛弯着,笑得很甜。 可她笑得越甜,就越说明她的精神有问题。 笑了片刻,她突然开始流眼泪。 手上的动作也大了起来。 她手中的灰灰,似乎被什么东西夺走了。 于是她开始张牙舞爪在空中乱抓。 说出的话依然含糊不清。 但有几个字陆天明听得清晰无比:还给我! 还什么? 还灰灰? 灰灰到底是人,还是狗,或者是一个从小就带着睡觉的布娃娃? 但无论是什么。 这个灰灰,绝对是这个女人的执念,是她的精神寄托。 寒风吹过。 女人打了个冷颤。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换了一个位置后。 开始拼命挖土。 挖得满手是血了都还没有停。 边挖边哭,边哭边喊。 但无论是哭还是喊。 都压低声音小心翼翼。 槐树底下的泥土显然做过处理。 挖了半天,除了几道指痕,就只有女人的血。 陆天明放下窗户。 他没有回去睡觉。 仍在这里等着。 几乎是放下窗户的一瞬间,院内传来脚步声。 “臭婆娘,不去睡觉在这发什么疯?” 这声音陆天明听过,村长龚大定的。 男人的声音很愤怒,但多是气音,他在极力控制音量。 女人还是那般咿呀哼着。 “你特娘的是不是不听话?要不是你又给我生了个儿子,老子早就把你送走了。” 啪——! 陆天明听到了巴掌声。 很响。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根本就不不知道痛。 女人并没有大喊大叫。 陆天明竖着耳朵。 依稀能听到指甲抓硬土的声音。 龚大定又开始咒骂。 各种污言秽语,有些陆天明听都没听过,想来是南方的专属词汇。 打了片刻,龚大定终于停下。 并不是因为他打累了,而是有人来了。 大门没锁,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龚哥,菜车来了。”来人说道。 “走吧,先把傍晚来的那对夫妻送上去,这边的三个菜人一会再来,我观那病恹恹的女人衣着华丽,多半是大户人家,大老远来,她的车夫应该手上有功夫,到时候让运菜人一起过来。”龚大定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眼神一凛。 菜人? 大楚庙堂上虽然明争暗斗,但民间还算和平。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又不是五年前。 正思索着。 外面便传来女人的咒骂。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然后,陆天明就听到了扭打声。 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嘭的一声脆响过后。 就听见人在地上拖行的簌簌声。 陆天明推动窗户,露出一条缝。 院子里,空无一人。 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任何异常后。 他走出房间,来到隔壁窗口。 “我出去一趟,莺儿,你照顾好季小姐。” “嗯。”屋内传来颤抖的回应。 “别怕,这些村民不是你的对手,即便我不在,也没有问题。”陆天明隔着窗户安慰道。 “天明哥,你小心。”莺儿总算平静下来。 陆天明刚要走。 屋内又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陆天明,小心。” “嗯。” 应了一声后,陆天明消失在院中。 他走后,莺儿在房里问道:“小姐,什么是菜人?” 季芊雨叹气道:“等你大点就知道了。” 沉默一会,莺儿又问道:“小姐,你还睡不睡觉了?” 季芊雨回道:“刚才你天明哥煮面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今天晚上,最好不要睡。” ...... 细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停了。 雨后的冬夜,寒风如刀。 吹在脸上生疼。 后丘村村口。 停了一辆巨大的马车。 马车的宽度,估计跟村里去到官道上的路一样宽。 马车旁,站着一个魁梧汉子。 戴着斗笠,别着长刀。 阴影中,陆天明眉头微皱。 这个装扮,很熟悉。 但那张看不清的脸,绝对不会是北枫! 因为那人的刀,没有北枫的长,也没有北枫的霸气。 不多会。 有一对中年夫妻被五花大绑的抬到车边。 穿的都是庄稼人的麻衫。 妇人嘴里塞着布,呜呜哭着。 男人面色如灰,脸上有伤,显然已经被揍麻了。 “怎么竟是饶把火,这不羡羊也老了点,没有嫩点的?”斗笠男冷声道。 龚大定举着火把上前陪笑道:“三爷,我那屋今儿来了三只羊,有两只正是嫩得能捏出水的不羡羊,绝对包您满意。” 闻言,男人抽了抽斗笠。 火光映射下,能看见他没有鼻子。 疤印不规则,面积还不小,像是被什么东西杵烂的一样。 深更半夜的,乍一看就像头恶鬼。 “当真有两只不羡羊?”斗笠男总算有了笑容。 “我哪敢骗您啊。” “借你十个胆子。”斗笠男哈哈笑了起来,“你怎么不顺便带过来?” “我担心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人,怕她们的车夫会武功。”龚大定面露难色。 斗笠男嗤笑一声:“武功?武功算什么?老子当年一把刀一个人,砍了多少城?” “那是,我们这些泥腿子,哪敢跟三爷您比啊。” 说话间。 中年夫妇已经被扛进了马车。 斗笠男摆了摆手,言语中充满自信。 “来两个苦力,陪我去会会你们龚老板口里会武功的车夫。” 第75章 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做为菜农,龚大定当然要跟菜贩子把关系搞好。 所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领路。 “三爷,您出马,那车夫自然轻松拿下。” 龚大定拍着马屁。 斗笠男很享受这种恭维。 “行,那两只羊我要是满意,回头跟楼主说一声,让你跟着我运菜。” 龚大定一听,顿时欢喜起来。 那谄媚的模样,就差跪在地上磕头叫爹了。 菜农,哪有菜贩子挣得多啊。 还没走出两步。 斗笠男面色忽地一凝。 手把在刀柄上停住了脚步。 “三爷,怎么了?”龚大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斗笠男面色凝重的努了努嘴:“这瘸子,你认识吗?” “瘸子?” 龚大定猛回头。 就见路中央一瘸一拐走来个人。 后丘村收菜的时候,火把总是很亮。 所以即便隔了七、八丈,龚大定仍然认出了那个人。 “三爷,他就是我说的车夫。” 龚大定疑惑,这车夫怎么不睡觉,三更半夜出来逛。 不过,他马上就想通了。 刚才自家婆娘在院子里面发癫。 没准已经被那车夫发现。 可他却一点都不慌张。 在他看来,这世间,就没有三爷搞不定的事情。 可他嘴里的三爷却不这么认为。 这个会武功的车夫,出现的太突兀。 突兀到进了视线里他才发现。 “朋友,你早就在这附近了,对吧?”斗笠男厉声问道。 陆天明没有停步,依然缓缓走着。 “你是不是随便见个人,都喊朋友?” 陆天明的声音很冷。 冷到能切实感受到里面夹着的杀意。 斗笠男蹙了蹙眉。 显然,这个人不仅听到了他跟龚大定的谈话,还知道谈的是什么内容。 不然第一次见面,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愤怒。 “你要动手?”斗笠男沉声问道。 嗡——! 寒光一闪。 一道剑气直接破风而来。 斗笠男的刀已横在胸前。 准备抵挡那道无比凝实的剑气。 可剑气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是围在菜车前的菜农。 剑气犹如热刀切黄油,划过人的身体时,毫无阻碍。 龚大定回头一看,满地残躯。 昔日跟自己一起挣钱的弟兄伙,眨眼便被瘸子杀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表情跟龚大定一样呆滞。 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的白光一闪,后丘村就变成了屠宰场? 咕噜——! 时大时小的脚步声中,突然出现一抹吞口水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龚大定发出来的,而是斗笠男。 陆天明的回应没有声音,但却够响亮。 斗笠男从没遇到过这种对手。 见面说了一句话就开始杀人的对手。 而且动作极快。 快得要不是对方无意,那么现在被分尸的,就是他自己了。 龚大定和剩下的菜农终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阵混乱的惊叫后,活着的人开始不要命的往村口跑。 瘸子不是菜。 他们才是菜。 只不过,明白的太晚。 凡人,怎么可能快得过修行者。 陆天明的肩膀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地面被他踩出一个又一个的坑。 路过斗笠男时,陆天明随意一挥。 当的一声,直接把人给荡开。 他的眼里此刻只有那群想要逃跑的菜农。 离他最近的一个,便是刚才马屁拍得最响的龚大定。 哗——! 一剑! 仅一剑,龚大定的大腚便被砍掉了一半。 两条腿被斜斜斩下。 断口里血水犹飚射如泉涌。 龚大定刚想叫。 那个会武功的车夫一矮身,直接把他的咽喉掐断。 他不会立即死。 但他一定会死得很痛苦。 陆天明脚步不停。 犹如狼入羊群。 见人就斩。 他沉着脸,压着呼吸。 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在杀人。 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和平时期,还有菜人这种东西存在。 打家劫舍对比菜人,那都是算温柔的。 一想到马车上的人会被送到厨房里做成菜。 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他没有考虑自己现在杀一个人,能救多少人。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胸口发闷。 行进间瞥一眼菜车,当看见里面有几个小孩的时候。 陆天明终于体会到了北枫当年的感觉。 同样是人,不应该有人在餐桌旁,而有的人却在餐桌上。 于是,陆天明的动作更快,出手更狠。 那条通往后丘村的唯一道路。 被修得很窄。 左面是悬崖,右边是石壁。 这样的路,人不好跑。 如果要跑,随便一匹快马,便能把人像菜一样拎回来。 所以此刻,这条菜人的不归路,便成了菜农们的黄泉路。 寒光在人群中穿梭。 时不时会被血红掩盖。 但滚烫的血,怎么可能完全遮住那抹冰冷的银白? 终于,最后一个菜农。 被陆天明一剑斩首。 菜农的脑袋,刚好停在刻有“后丘村”三个字的石碑处。 陆天明转身。 一挥手,将身上满是鲜血的袄子扔出了悬崖。 斗笠男还在那里站着。 因为菜车不能丢。 菜车不走,他便不能走。 龚大定还在地上抽搐。 每一声没有声音的嘶嚎,都会扯得他的喉咙刀割一样痛。 “你不能杀我!” 斗笠男的喉咙像古琴上坏掉的弦,发出的声音又闷又难听。 “你真的不能杀我。”他再次重复道。 陆天明不为所动。 举剑便砍。 当! 当! 当! 斗笠男节节后退。 长刀被太平砍出豁口。 “我是吹雪楼的运菜人,杀了我,你也跑不了。”斗笠男惊恐道。 陆天明沉默。 不停击打长刀上那道豁口。 嚓——! 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响起。 长刀终是断了。 陆天明举剑便刺。 “我大哥是北枫,曾经起义军的大将军!”斗笠男哭喊道。 太平滞了一瞬。 但随即快速插入。 斗笠男大睁着眼。 渐渐扩散的瞳孔里满是震惊。 大楚的子民,难道真有没听过北枫这两个字的? “你也配提枫大哥的名字?” 陆天明抽剑。 将血抹在斗笠男的衣服上。 他捡起那把断刀。 擦干净后装回刀鞘挂在腰上。 他不相信北枫有这样的兄弟。 所以,有机会他要找北枫问清楚。 “呼!” 起身后,陆天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与此同时,村子里响起异动。 那条贯穿后丘村的宽敞大道上,出现了很多人。 都是有丈夫的妇人。 她们的丈夫,刚刚被陆天明杀得干干净净。 陆天明静静站着。 他知道这些妇人不是来报仇的。 因为,想报仇的人,眼里不会有喜悦。 第76章 端木城 “谢谢英雄救命之恩!” 妇人们跪成一片。 有的甚至感动得哭了出来。 她们很喜悦,但眉头上那抹抑郁,想来是形成的时间过长,所以笑容也无法冲淡。 陆天明走回菜车边。 把一个扒在车厢努力往车窗外够头的小脑袋摁了回去。 接着回身说道:“起来吧,我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有报恩的机会,妇人们当然要抓住。 全部站好后,一脸期待看着陆天明。 “你们怕不怕?”陆天明指着地上的残躯。 妇人们齐齐摇头:“不怕。” 陆天明颔首:“不怕就劳烦你们处理一下,对了,来个人跟我走一趟,我有些事情想问。” 自有一妇人上前跟着陆天明。 在回龚大定家的路上时。 陆天明了解到。 死的那些菜农,确确实实是农民。 这些妇人和死的菜农,也确实是结发夫妻。 五年前的寒冬,战事突发。 日子过不下去了,男人们就开始想办法。 老人们自告奋勇跳进了炒锅里。 也有不愿意的。 可不愿意也不行。 因为打不过,也跑不掉。 老人们没了以后。 就轮到了小孩。 家里男丁去打仗的人家户最先遭殃。 等战事结束以后。 有的人家户甚至连人都没了。 空房子不能留着长草啊。 那就推了合并。 重建要什么,要银子。 于是,龚大定便带着男人们开始“种菜”。 因为种菜来钱快。 可菜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种的。 要种,你得拜堂口表忠心。 表忠心的方式很简单。 带小孩子来。 那些战后幸存下来的孩子,便被送走了。 所以,整个后丘村,看不见一个五岁以上的孩子。 龚大定那婆娘更惨。 第一个孩子是战乱以后生的,长的黢黑,所以起名灰灰。 但再黑,也是自己的仔不是。 龚大定为了当那菜农的扛把子,哪管那么多,不顾婆娘反对,送了个后丘村最小的孩子过去。 当然,也有人战乱后想回归正常生活的。 但是在利益面前,有些人已经疯了。 在疯子面前,下场可想而知。 而且为了保持这件买卖的可持续性。 运菜人还告诉菜农,后面生的娃,五岁以后要送到吹雪楼。 是培养成新的运菜人或者菜农,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那一天还没来的时候,陆天明却先来了。 所以,在妇人们眼里,陆天明是正儿八经的大恩人。 是带领他们离开地狱的英雄。 本就活在地狱里的这些妇人,又哪里会怕地上那些残肢断臂。 听完整个事件的经过后。 陆天明沉默。 天灾人祸就算了。 陷入泥淖中,可以自救的时候却还要待在里面,他只怪刚才自己动手太利索了点。 果然,经历过黑暗的人,要么沉沦,要么变态。 极少有人能够重振旗鼓,再活得像个人。 推开院门的时候,老槐树下坐着四个人。 季芊雨和莺儿,以及疯女人和她三岁大的儿子。 疯女人半张脸上都是淤青,她一手搂着自己的儿子。 另一手,抱着一个装骨灰的盒子。 盒子已经打开,里面没有骨灰,都是小孩子穿的鞋袜。 陆天明再看一眼老槐树树根,硬土被刨开,莺儿的额头上有汗水。 站在门口沉吟片刻。 陆天明上前问道:“能坚持吗?我想连夜走,这地方待着,精神太压抑。” 季芊雨点头:“想睡也睡不着。” 顿了顿,她又问道:“这个女人怎么办?” 陆天明旁边的妇人回道:“其实我们大伙早就商量好了,哪一天有机会逃出后丘村的话,一块去我老家,那里有很多作坊,大家齐心,多养一两个人没问题。” 季芊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松开搂着疯女人的手,带着莺儿回屋收拾东西。 ...... 出了村口,人流分成两拨。 妇人们带着孩子和行李,先要北上然后往东,去鱼米之乡。 那辆巨大的马车,则是那位被揍麻的中年人架着跟随陆天明。 里面的几个孩子,陆天明决定带到端木城,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让端木大哥收留。 分别时,妇人们摁住自家孩子的头:“跟恩人鞠躬。” 孩子们奶声奶气道:“谢谢恩人。” 他们不懂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鞠完躬后好奇盯着马车上的陆天明。 看着那一双双干净的眼睛和天真无邪的脸。 陆天明突然意识到今天晚上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于是他开心的笑了。 思绪万千,想说点场面话。 但想来想去,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跟一群三、四岁的孩子交流。 最后只得挥挥手:“再见。” 妇人们走了,那个抱着骨灰盒的疯女人也在其中。 陆天明驱车前行。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三个字:吹雪楼。 如果有机会,他要去问问吹雪楼的楼主,从小孩子身上活生生剐下来的钱,用着到底安不安心。 ...... 十天后。 马车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城池。 城门上刻着两个鎏金大字:端木。 如今大楚庙堂风起云涌。 有的人站左边,有的人站右边。 而端木城,站中间。 端木城站中间的历史,比大楚的国祚还要长,而且长得多。 所以,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说大楚的端木城。 通常都说北洲的端木城。 倒不是说端木城的武力有多强悍。 恰恰相反,历朝历代,端木城的城主,没有一个以武服人的。 但是,端木城不管哪一代城主,朋友都非常多。 就连当年北枫带着起义军过境时,都千叮咛万嘱咐手下的将士,不要动端木城的一砖一瓦,要绕开端木城。 因为端木家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 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要看医生。 所以端木家的朋友,各行各业,好人坏人,堂上堂下都有。 端木城的第一圣手,可以不姓端木,但一定是端木家的人。 如今陆天明他们要找的柳卉,便是如此。 端木城现任城主端木萧不喜欢学医,所以他的大老婆死了以后,他必须再找一个小老婆来填补第一圣手的空白。 那时候的毛哥,还胜任不了这个名号。 柳卉便被接到了端木家。 她的规矩在某些人看来非常不近人情。 但那十个人,通常都是快死的人。 说实话,一天从阎王爷手里抢十个人,柳卉医人的速度算是相当惊人了。 季芊雨离死还有一段距离,但不治的话估摸着也就是开春的事情。 所以陆天明进城后,没有着急去找客栈。 而是一路问一路寻,找到一家名为“毛斋”的医馆。 来到医馆前。 季芊雨奇怪道:“为什么不先去端木府排队,或者先安顿,我这寒毒,医馆可治不好。” 陆天明笑道:“我帮你开后门。” “开后门?”季芊雨好奇。 陆天明指了指医馆里柜台后的男人:“那人是我兄弟,你们先在外面等着。” 说着。 陆天明便进了医馆。 进去的时候,季芊雨看见,陆天明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第77章 我的脸,就是通行证 柜台后的男人。 此刻正眯着眼,微蹙着眉头认真帮一妇人把脉。 病患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医师皱眉。 “大夫,我这病,是不是很严重啊?”女人满脸惊慌。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严重倒是不严重,就是治疗手段有点麻烦,得推拿。” “推就推,我不讲究这些的,你说吧,怎么推,脱几件?”妇人急道。 年轻男人吓了一跳。 赶紧把号脉的手松开。 “大姐,您不讲究,我得讲究啊,我还没娶婆娘呢,这样,你明天再来,我找个师妹过来帮忙。”年轻男人满脸惊恐。 妇人明显非常失落。 但仍旧没有放弃:“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病不治好,我难受得很啊,晚上根本睡不着,我一女人都不怕,你个大小伙子害什么羞?” 年轻男人哪里肯答应。 他现在可是端木斋的徒弟。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旁边还有个客人在看着。 这万一丢了脸,可是丢他师父端木斋的脸。 等等。 年轻男人突然一愣。 那客人,怎么有条腿是瘸的? 于是,他开始缓缓把目光往上移。 等看清楚客人的脸后。 他结结巴巴道:“天...天...天明?” 话音刚落,他直接就从柜台里翻出来。 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一把搂住客人。 妇人看两个大小伙子抱得亲热。 顿时白眼一翻:“原来好这口,难怪不为我的美色所动。” 说完,她便扭着水桶腰气呼呼的走了。 “天明,你怎么来了?”刘大宝激动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来看看你,顺便带人过来治病。” 陆天明眼睛弯的跟月牙一样。 他拿开刘大宝搂着自己的手,往后退两步,开始上下打量。 看了半天,开心道:“行啊大宝,有模有样的,两个月就出师了?” 刘大宝昂着头,傲然道:“大病不敢打包票,小病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你刚才跟那妇人磨蹭了半天。”陆天明调笑道。 刘大宝一脸嫌弃:“她哪是来看病,她是来占我便宜的好不?” “哟,人也变聪明了,看来你师父的药不仅治伤,还治脑袋。” “这么久没见,你就这么埋汰兄弟?” 刘大宝翻了个白眼,给陆天明拿了条椅子后,开始沏茶。 给端木家做事,档次是要高些。 光那待客的茶水,都不是陆天明平时敢想的。 两兄弟寒暄片刻,刘大宝才想起来陆天明是带人过来看病的。 于是问道:“谁那么大面子,让咱们十里镇秀才亲自出马啊?” 陆天明指了指铺子外面:“季府的大小姐,中了寒毒,京城看不好,便想来端木城试一试。” “季府?镇北几十年没人住的那家?” “嗯,最近季家老爷子还乡,我心说正好过来看看你,人给得也多,所以就答应了。” 刘大宝够着头往外瞅。 就见马车上有个丑丫头,丑丫头旁边,有个病恹恹的女人在咳嗽。 人虽然一看就不健康,但长得是真心好看。 刘大宝一乐,调侃道:“难怪你愿意挪窝,就这么个大美人,搁谁谁不乐意啊?” 陆天明啐了一口:“呸,你可别瞎说,污了人女孩子清白,你承担得起吗?” 刘大宝露出一副你别装的表情:“自家兄弟别说两家话,二十来岁了,有那个心思也正常。” 陆天明伸出食指和拇指搓了搓:“跟男女无关,实在是她家给得太多了。” “多少?” “五百两。” “多少?”刘大宝提高了音量。 “你能不能稳重点,五百两就把你吓着了?”陆天明瞪眼道。 刘大宝叹了口气:“有钱人的想法,真搞不懂,这钱,都够买我家两套房子了,别说送个来回,就算让端屎端尿我都愿意。” 陆天明笑骂道:“真恶心!” 聊了会,陆天明见医馆里就刘大宝自己,也不见他师父端木斋。 便好奇道:“你师父呢?” 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刘大宝面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陆天明觉得不对劲。 “我给你说了,你别着急。”刘大宝劝道。 陆天明默默点头。 “二娘不是来找柳姨嘛,来是来了,但人出了问题。”刘大宝闷声道。 “出了什么问题?”陆天明声音很沉。 “昏迷不醒,不过你放心,死是死不了的,就是得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你想吃包子,怕是得到明年了。” 陆天明沉默。 那个踏雪的夜晚之所以这么冷,原来是有预兆的。 片刻后,陆天明拧眉道:“知道她昏迷的原因吗?” “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人来的时候还清醒,说了些话。” “说了什么话?” “她说来端木城之前,她去见了一个老朋友,她想跟那老朋友要个人,但是她朋友不给,说没几句就躺下了,所以我师父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她。” 见陆天明闷着不说话。 刘大宝起身轻拍好友的肩膀:“不要太过担心,她在端木成很安全,而且柳姨的医术那可是天下闻名,她谁都可以不救,但唯独不会不救二娘。” 陆天明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忽地,陆天明想到了什么:“你怎么叫柳姨?不应该叫师奶吗?” 刘大宝颇为尴尬的挠着头:“我师父不认他这个姨娘,让我各论各的,而且柳姨看着比二娘还要年轻些,叫奶确实有那么点违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陆天明没有多问。 “对了,我想帮季小姐插个队,你能想想办法吗?她中的寒毒很严重,再不治,估计挺不挺得过开年都难说。” “这不叫插队,这叫轻重缓急。”刘大宝指着自己的脸,“小事情,我的脸,就是端木家的通行证,明天就给季小姐安排。” 陆天明终是笑了起来:“圆滑了,好事。” ...... 就在陆天明帮季芊雨和他救出来的几个小孩想办法的时候。 端木城里来了一个他认识的人。 这人穿着草鞋,杵着竹杖。 他从一辆顺风车上下来后,拦住路人开始打听端木家的府衙位置。 打听到位置以后,他又问路人:“当今端木家的女主人,真的是柳卉吗?” 路人看傻子一样看他:“这种问题,白痴才问。” 穿草鞋的男子一下就泄了气。 他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眼睛顿时跟天空一样充满了湿气。 “说好的,等我呢?” 第78章 柳卉的规矩 翌日。 陆天明载着季芊雨和莺儿去了端木府。 刘大宝早已等在门口。 端木家的府衙,像个城中城。 围墙一眼勉强能望到头。 “大宝,怎么说?”陆天明问道。 刘大宝轻拍脸颊:“说了是通行证,那还有假,走吧。” 接着,两兄弟肩并肩坐着,驾车顺着端木家的围墙走。 柳卉治病的地方,并不在端木府。 为了能更好更有效的治病。 她单独有个院落,不远,就在端木府边上。 顺着围墙行了一柱香的时间。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小院落。 说小,其实也就是跟端木府比。 那面积,最少有梨花巷大。 院落名为翠竹轩。 里面栽满了竹子。 竹叶悄悄探头,郁郁葱葱垂满墙头。 而院外,早已停了七八张马车。 都是相当华贵的那种。 刘大宝跟陆天明解释。 这些马车的主人都是来看病的。 能找柳卉治病的,手里都是有钱的主。 有刘大宝在,门口的护卫自然不会为难陆天明他们。 一进大门。 开门见山就是一座宝塔样的建筑。 高七丈,塔顶悬着颗人脑袋大的夜明珠。 此塔有七层,名曰静心塔。 它便是柳卉行医的地方。 第一层看诊。 中间五层便是病房。 第二层小病。 第三层大病。 第四层疑难杂症。 第五层剩一口气。 第六层剩半口气。 最后一层,便是柳卉起居的地方。 如果有情况特别严重的病人,她平时就会住在这里。 来看病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里面的规矩。 所以,在这里,可不像在外面的客栈。 住得高并没有什么排面。 而塔顶的那颗夜明珠。 据说是用来镇压死气的。 尤其是第六层的病人,不医到断气,柳卉通常不让走。 而快死的人,自然会散发出死气。 所以城主端木萧专程跑了一趟南海,求来这颗镇邪珠。 陆天明他们进去的时候。 柳卉和几个女弟子正在一层看诊。 远看去,一身素白绸衣的柳卉,还真有那么点仙气飘飘的感觉。 柳卉并没有多漂亮,不及她的闺蜜风二娘。 不过气质没的说,两只眸子像两湾深潭,微微发绿。 加上看诊的时候格外认真。 所以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美。 一行人走到宝塔近前。 有一十六七岁的丫头笑着跑出来。 这丫头眼睛一直落在刘大宝身上。 眼神稠得能淌出蜜来。 “师兄,这几位就是你早上说的朋友啊?”女孩俏皮笑道。 刘大宝板着脸点了点头,声音闷得像头倔驴:“嗯,柳姨那还有多久?” “才看完第一个病人呢,不过既然是师兄的朋友,自然不会久等的,下一个就是你们。”女孩丝毫不在意刘大宝的冷漠。 见刘大宝沉默着不说话,女孩挥了挥手,回塔里忙活去了。 陆天明胳膊肘子轻轻碰了碰刘大宝:“你马着个脸搞毛,装装样子等季小姐病看完不行吗?” 只要智商稍微正常点的人,都能看出来那丫头对刘大宝有意思。 刘大宝尴尬摸了摸鼻子:“不是我不想装,这丫头天天给我送饭,做得成难吃了,我都当着她的面吃吐了,她还送,天天送,顿顿送,烦死了。” 那边季芊雨和莺儿咯咯笑起来。 刘大宝脸色倏地就红了。 想到杨二小姐已经嫁人。 这事大宝又还没来得及问,陆天明便打算提前打打预防针。 “人家长得明眸皓齿的,多好看一小姑娘,你吃不惯她做的,何不反过来,让她吃你做的?”陆天明认真道。 刘大宝摆了摆手:“我师父的毛斋虽然没柳姨的翠竹轩气派,但看病的人也不少,我上哪找时间做饭去啊。” 陆天明双手一摊:“时间是自己挤出来的,既然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两头都不改变,活该吃吐你。” 刘大宝怔住,挠头道:“那我试试吧...” 换平时三言两语哪里劝得住刘大宝。 他这明显是被祸害惨了。 不多会,刚才那丫头又跑出来。 说是柳卉手里那个病人快完事了。 让陆天明他们进去等。 进去后,里面坐着二十来个人。 有人跟季芊雨一样是病患,有人跟陆天明一样是陪同。 这群人见翠竹轩的女弟子对陆天明他们格外热情。 眼睛里愤怒的能冒出火来。 而且季芊雨直接坐到了柳卉的下手边。 明眼人一瞅就知道有人要插队。 可毕竟是柳卉的地盘,他们也不敢多言。 只能把气发在陆天明身上。 那一道道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剐得陆天明好不自在。 季芊雨病情没确定之前,他又不放心。 所以只好闭上眼,装作睡觉。 那群人自讨个没去,又把目光转到受诊病人身上。 病人两眼死死盯着柳卉的眼睛。 紧张得脸上的汗毛都在抖。 来这看病,最怕的就是柳卉数数字。 说个二三四还行。 不接受但能接受的上限是五,无非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情。 但如果是六,那不好意思,说明黑白无常已经在蹲点了。 “五!” 片刻后,柳卉收手。 她看病是隔空号脉。 一般收手的时候,就是病看好的时候。 那病人闻言,脸色煞白。 身后的家人急忙七嘴八舌安慰起来。 住五楼也不是百分百能康复的。 病人的心态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听到数字直接吓死的,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 “萱儿,过来带病人上楼。” 柳卉基本上不会照顾病人的心态。 天天和阎王爷拉扯,她自己都需要有人开导呢。 哪有那么多闲心给病人画饼,这种事,交给弟子做就行了。 刚才对刘大宝情意浓浓的丫头过去搀扶病人。 临上楼前还冲刘大宝眨眼睛。 刘大宝赶紧歪头,扯着陆天明的衣角在手指上转圈圈。 “下一个。”柳卉轻声喊道。 有一大汉刚想上来。 柳卉便摆手制止,“没说你。” 然后她转而看向季芊雨:“你前天怎么不来?我等到后半夜都不见你人。” 季芊雨美眸轻眨,回道:“前天有事情耽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柳卉微笑着点了点头。 开始给季芊雨号脉。 这回她没有隔空号脉,而是轻轻搭着季芊雨的手腕。 由此可见,刘大宝的人缘,到底有多好。 那些怒气已经飚到脖颈处的客人们,顿时鸦雀无声。 合着,他们自己才是插队的啊... 第79章 两个女人都不简单 柳卉手刚放上去。 眉头就开始皱。 那深度,怕是放张宣纸上去都能夹住。 可能是见多了,季芊雨自己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依然平静如水微低着头。 “季大人,还好吧?”柳卉忽地问道。 季芊雨平静的眼里总算有了起伏:“家父身体还算硬朗。” 显然,柳卉单靠一手把脉,就看出了季芊雨中的什么毒。 而且她还知道,这毒,被用在了什么人身上。 “嗯,年纪大了,让他老人家别在屋里闷着,多出去走走。” 柳卉拉着家常,可眉头还是没松开。 过了片刻,她又抬头问道:“那猴子咬你没有?” 季芊雨眼睛更亮了:“没咬,就是挠了我一下。” “猴子?”旁边刘大宝好奇道。 柳卉瞪了刘大宝一眼,很慈爱的那种瞪。 “季小姐中的毒,是藏龙山雪猴子身上的寒毒,你把耳朵竖好,多看多学,少说话。”柳卉教育道。 刘大宝咧了咧嘴,笑得像个小痞子。 旁边莺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柳卉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半年前,她跟季芊雨去逛街。 刚出都督府没多久。 就看见路边有耍猴人。 猴子谁没见过? 可那全身雪白的小猴子,确实稀奇,长的也可爱。 在耍猴人百般邀请下。 季芊雨就上手摸了摸。 猴子是摸到了,但人也被猴子挠了一下。 耍猴人连忙道歉。 季芊雨见只挠破了点皮,便没追究。 白天好好好的,到了晚上,就跟受了风寒一样。 寒气直逼骨髓。 后来便去找太医。 给皇帝老爷看病的太医,里面自有高人。 不少太医都能短时间判断出这寒毒的来历。 可没有一个人,能有柳卉这么快的。 当下,莺儿便觉得小姐的病有希望了。 连旁边的陆天明也轻松了不少。 治病,当然是要治好了。 万一没得治,这拉回去,又得浪费大半个月的时间。 可就在两人都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 柳卉突然伸手比了个“六”。 “六!” 这个数字一出。 整个宝塔一层便是一片唏嘘。 多美的姑娘,怎么就只有半口气了呢? 莺儿更是眼泪直接就淌了出来。 陆天明也着急啊,相处了十多天,跟季小姐也算是朋友了。 刚才都觉着有希望了,怎的片刻功夫,就给抬到鬼门关门口了? “柳姨,你吓唬人的吧?”刘大宝着急道。 柳卉摇着头:“我什么时候在看病时开过玩笑?” 说着,她死死盯着季芊雨的眼睛。 她在找。 找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没有她不愿看见的东西。 季芊雨一脸平静的望着柳卉。 “我知道自己是一匹死马。”季芊雨忽地微笑,笑得不惨,很美。 闻言,柳卉紧紧锁着的眉头忽然松开。 又将手上的六,换成了四。 “你不害怕?”柳卉笑问道。 “被折磨了半年,早就怕过了。” “我不是问你怕不怕寒毒。” “我知道,你问我怕不怕死。” “你不过二十上下,怎么会不怕死?”柳卉奇道。 季芊雨微笑:“五年之前,在北长城死过一次的。” 柳卉紧紧攥着季芊雨的手:“好姑娘,我一定让你健康回家。” 旁边一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怎的六就变成了四? “柳姨,你倒是说道说道啊,刚才还说你不开玩笑呢。”刘大宝埋怨道。 柳卉又开始瞪刘大宝:“在不确定季小姐有没有勇气之前,必然是六,因为雪猴子的寒毒主要是攻心,它的毒性并不强。 但也正因为毒性不强,所以病患通常都要经受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在这个过程中,病人的心态基本上已经崩溃,别说怕不怕死,能够配合用药就不错了。 但是,季小姐很不简单,只要她敢跟死亡抗衡,寒毒就侵不了她的心,只要心不被侵扰,我就有十成的把握能救。” 柳卉的声音并不大,柔柔的听起来像百灵鸟在唱歌。 可最后那个十成,当真霸气十足。 莺儿开心的拽着陆天明的臂膀上蹿下跳。 陆天明也没制止,脸上浮现出由衷的喜悦。 他万万没想到,季芊雨看着柔柔弱弱,原来也是个狠人。 而柳卉,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刘大宝只说带朋友来看病,可没说是哪个朋友。 因为名字在柳卉面前,基本上没有意义。 她竟然能凭着寒毒的来历便猜出季芊雨的身份。 这说明,柳卉可不是一个只知道蹲在家里治病的医师。 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过了,也没必要在里面看别人忧愁。 于是,陆天明让刘大宝领路,带他去看望风二娘。 至于两女,这十天就要住在翠竹轩了。 出了宝塔,陆天明问道:“大宝,怎么柳姨一直瞪你啊?” 刘大宝呵呵傻乐:“当时我刚来端木城,她跟我师父抢人来着,说让我跟着她,绝对把我培养成天下一等一的医道好手,我命都是师父从阎王殿抢回来的,哪能答应啊。” 陆天明也跟着乐:“知恩图报,是我陆天明的兄弟。” “哎。”刘大宝忽地摇头,“听着是挺有气节的,可日子不好过啊,教我这教我那,比教她徒弟规矩还多,我都这么大人了,她竟然用尺子打我手心,搞得我以为回到了梨花巷呢。” 陆天明憋着笑:“你这人就是需要别人在后面鞭笞,柳姨这是为你好,你可别记恨她。” 刘大宝点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多师妹看着,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发发牢骚而已。” 陆天明憋了一大口气。 他怕笑得太大声,里面的病患出来打他。 聊了一会,快走出大门的时候,陆天明忽地说道:“杨二小姐嫁人了。” 刘大宝脚下一滞,站在原地发愣。 但随即又迈开步子。 “嫁的哪一家?”他的声音听不到任何起伏。 “县里面当官的。”陆天明回道。 “哦,那挺好,能去县上生活,比窝在十里镇强。” “嗯,应该吧。” 刘大宝忽地轻拍陆天明肩膀,竟然反过来安慰陆天明:“你不用担心我,其实离开十里镇的时候,我就在做准备了。” 陆天明沉默点头,没有说话。 有的事情,即便知道它会发生,但发生的时候,一样会很难过。 他知道刘大宝安慰的其实是他自己。 但感情这种事很难劝,通常情况下,只能当事人自己走出来。 不过陆天明相信,柳卉身边这么多女弟子,一定有一个能让刘大宝重新快乐起来。 痴情不是坏事,但是痴情没有回应的时候,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他也相信刘大宝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有的人走了九年,还是没有看透。 陆天明走出翠竹轩时。 他看见大门对面的墙角边蹲着一个男人。 “曲大哥?”陆天明试探道。 男人抬起头,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满脸沧桑总算冲淡了一些。 “陆小哥?你怎么在这?”曲白微笑道。 “我带人过来看病,你呢?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是来求医的。”陆天明好奇道。 曲白点头:“我不看病,我等人。” “你等的人在里面?”陆天明指着翠竹轩的院落。 “嗯。”曲白羞涩道。 陆天明没有继续问:“傍晚来城南的怡观海客栈,我请你小酌一杯。” 曲白扯了扯嘴角,没拒绝,也没答应。 见对方有心事,陆天明便不再多说。 告过别后,同刘大宝一起去了端木府。 他走后。 曲白望向翠竹轩的静心塔,脸上的风霜愈发清晰。 第80章 风二娘真正的身份 风二娘被安置在府内待客的厢房。 一人住一个院子。 陆天明跟随刘大宝七绕八绕。 差点被绕晕时,总算到了地点。 端木斋坐在厢房门口摸着痦子上的毛傻笑。 人进了院子他才发现。 笑眯眯迎上来。 “你师父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风姐醒了?”陆天明小声问道。 刘大宝解释道:“一开始也是苦大仇深的,后来二娘没有生命危险,他就成了这个样子,天天在这守着,说是这次势在必得!” 陆天明一寻思。 端木斋是个苦主啊。 八成是想用自己的诚意来打动二娘。 “天明,你来了,本来早上是想去看看你的,但你风姐现在的情况大宝应该给你说过。”端木斋表示遗憾,但嘴角上扬的弧度说明他内心遗憾不起来。 虽说招呼打得有些敷衍,但陆天明心里也总算踏实下来。 如果这天下只有两个人担心风二娘。 那么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肯定就是端木斋。 简单的打过招呼后。 陆天明跟随端木斋进入房间。 风二娘静静躺在床上。 边上有个穿翠竹轩服饰的女弟子守着。 那女弟子一见到端木斋,便如临大敌。 眼神那叫一个警惕。 “小玉,你别学你师父,天天防贼一样防我,我会害二娘还是怎滴?”端木斋无奈道。 小玉有些惊恐:“少爷,您别为难我,师父安排的事情,我只能照做,您看可以,但别上手。” 端木斋脸一黑:“我朋友在,你说话注意点,我那叫上手?我那叫号脉!” 小玉苦着脸,眼巴巴瞅着端木斋的朋友,明显在求救。 陆天明能说什么... 不说风二娘有没有意,端木斋对她,那真是够意思。 所以陆天明干脆懒得掺和。 认真打量起床上的风二娘。 风二娘虽然还在昏迷状态。 但气色不错。 呼吸很均匀,表情也比较轻松。 体态也跟离开十里镇时差不多。 躺在那里,像座大山。 “端木大哥,风姐大概多久能醒?”陆天明问道。 “说不清楚,最迟也要到年后了。”端木斋开心道。 “端木大哥,你笑容能不能收收,我这看望病人呢,你给我整懵了。” 端木斋绷着脸,变得一本正经。 询问了风二娘平时的一些情况后。 陆天明把端木斋拉到一边:“端木大哥,风姐见的那个朋友,可有眉目?” 端木斋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假思索回道:“除了那个人,我不知道谁还会对二娘下手。” 于是,端木斋开始给陆天明讲述风二娘的过往。 风二娘十八岁遇到大冤种花蝴蝶。 花蝴蝶祖上压根就没有阔过,那时候还是在街上小偷小摸的痞子。 有一次去偷一户大户人家。 夜晚乌漆嘛黑没经验,花蝴蝶随手捞了个物件就开始跑。 爬墙时候遇到一个家丁拽着他的脚不放。 心一横,用那物件朝家丁头上来了一下。 没成想把人给打死了。 更悲催的是出来后一看,麻袋里装的哪是什么宝贝,就一神龛上插香的香炉。 杀了人,就得逃。 逃亡过程中二娘生病。 花蝴蝶一寻思,反正杀过人了,以后就干大的。 初心是为了给二娘看病筹钱,但这种事,就是火坑,下去了很难上来。 一来二去,惹了不少仇家。 二娘一看这不是长久之计,自己也得考虑下后路。 哪天花蝴蝶要是折了,总不能跟这牲口一起去死吧。 她家祖辈都是养鸽子的。 便悄悄联系老家有钱的表妹,暗中组建了一个名为吹雪楼的组织。 所以吹雪楼一开始仅仅是江湖上买卖情报的组织。 这事她不敢告诉花蝴蝶。 因为花蝴蝶嗜赌,要是让他知道,二娘一个子都存不下来。 买卖做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战事发生了。 跟二娘搭伙的表妹野心越来越大。 后者居然想做庙堂和起义军两边的买卖。 二娘说江湖人要做江湖事,江湖事必须江湖了。 跟庙堂沾边的事可不能干,干了要掉脑袋。 于是,她便和表妹分道扬镳。 由于之前一切都是二娘在把持。 所以吹雪楼一时间大受打击。 表妹便一直怀恨在心。 但仍然决定做那两头吃的买卖。 讲道理,这种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可二娘这表妹在庙堂上找到了靠山。 战事结束后不仅没被清算。 生意还从北边做到了南边。 据说还涉猎了很多新领域。 赌场,青楼,餐饮等等。 正经不正经的都在做。 而且近年来愈发势大,据说还要把手伸进京城。 可以看出,风雪楼这个靠山,确实是个大山。 听完端木斋的讲述。 陆天明心中复杂。 没想到,这吹雪楼居然是二娘组建的。 更没想到,卖情报,卖着卖着开始卖人肉。 “天明,看你表情,好像知道点什么?”端木斋好奇道。 陆天明想了想,便把前些日子后丘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端木斋。 “菜人?” 端木斋愣住,他脸上的震惊,不比那天夜里的陆天明少。 啪——! 端木斋一拳锤在墙上,在屋里来回踱步。 “有没有办法治治这个吹雪楼?”陆天明问道。 虽然不确定二娘是否去见了她的表妹,但这么个丧天良的组织,存在就是祸害。 如果方便的话,陆天明很想把它拔掉。 当然,端木城要是能出手,那就再好不过。 端木斋叹了口气:“端木家之所以能存在上千年,关键就是个中庸,不干涉庙堂,更不会插手江湖,何况手上没兵,朋友倒是多,但一般只在端木这个姓上面帮忙。 如果官府有心,我爹倒是可以去周旋一二,可这吹雪楼的靠山,本就是庙堂里的人。” 陆天明沉默。 端木城都做不了的事情,自己一个人上怕是太托大。 假如二娘真是被那表妹所伤。 那么救刘大宝和救自己的恩,该报还是得报。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二娘醒来问清楚再说。 ...... 另一边。 柳卉借着中午休息时间。 在竹园里散步。 治病,尤其是治大病,是一件非常伤神的事情。 只有把目光放在翠绿的竹叶上,她的神经才会放松。 逛着逛着。 门口传来侍卫的喧哗。 “哪来的乞丐,我家夫人治病的地方,也是你随便能进的?” 声音很大,吵醒了神游中的柳卉。 微皱眉头循声看去。 柳卉呆了。 门口那个“中年人”。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记得他的容貌。 只是没想到,本该不到三十他,会如此苍老。 “放开他,让他进来。” 第81章 曲柳 “放开他,让他进来。” 护卫们收手。 曲白踉跄着冲进院子。 他的身体,比那天路上遇到陆天明时还要糟糕。 “卉儿...”曲白的声音中透着惊喜。 走了九年。 途中他想过很多种开口的方式。 愤怒的质问。 悲伤的诉苦。 但从没想过,再见面时,他会开心的叫她儿时的名字。 柳卉抬手打断,眼里有一丝不忍。 “要么直呼我的名字,要么叫我柳夫人,那个叫卉儿的女人,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曲白脸上的笑容消散。 他愣愣望着柳卉。 才发现,对方的穿的那身衣服,可能比自己的命还贵。 竹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 曲白的脸开始抽搐。 以前。 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 曲家和柳家就隔着一堵墙。 曲家走镖,柳家治病。 两家小孩从光着屁股在一起洗澡,一直玩到谈婚论嫁。 当时生意不好,想要挣大钱置办一场风光的婚礼,必须走塞外的镖。 于是,十一年前分开的那个早晨。 曲白胸有成竹的对柳卉说:“卉儿,等我,等我回来,我们修大房子,我要让你成为村里最幸福的女人。” 卉儿依偎在曲白的胸口,幸福道:“白哥儿,卉儿一定等你。” 那时候曲白十八,柳卉十七。 年轻时的誓言。 通常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但曲白非常认真。 只不过,他这趟镖,一走就走了两年。 塞外的镖,哪有这么好走。 马匪的弯刀割草一样收割着镖队的性命。 曲白运气好,捡回来一条命。 所以他没有带回钱,只带回了他爹的骨灰。 等他回村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用为兑现当年的誓言苦恼了。 因为隔壁姓柳的人家一年半前就已经搬走。 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直到他在说书人那里听到端木萧南海求珠为红颜的故事。 于是,他把祖房贱卖。 从北境一直往南走,就是想亲口问问为什么。 为什么半年时间,誓言就不作数了。 “为什么?”曲白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眼里的悲伤和痛苦变得跟眼角的鱼尾纹一样深。 柳卉揉了揉眉心:“因为我要活下去。” “难道不是因为端木家有钱?”曲白讥诮道。 柳卉点头:“这么认为也没错。” “所以承诺不值钱?” “你都二十九岁了,还问这样幼稚的问题?” “我九年来一直在走路,哪里来的时间成熟?” 听闻此,柳卉的眉毛直抖。 “你,从北境走路来的这里?” 曲白反问道:“不然我为什么现在才到?” 柳卉盯着曲白。 盯着他脸上不该有的皱纹。 以及他身上单薄的衣衫,还有脚上开始流脓的冻疮。 她的表情依然那么平静,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但是她肯定在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不然她不会过了很久才回曲白。 “你再走九十年,也无济于事,我现在是端木家的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曲白没有回话。 他想哭。 但是哭不出来。 风霜早就把他眼睛里的水分吹干了。 “能不能告诉我真实原因?”曲白表情逐渐平静下来。 “原因就是你走的半年后,如果我没有钱,我会死。”柳卉冷声道。 “不是端木家强抢民女?” 曲白拧着眉头,袖子里划出半截锈剑。 “呵。”柳卉冷笑,“怎么,你想在端木家的地盘抢人?” 曲白摇头:“我不抢人,我杀人。” 柳卉轻轻一抬手,一股香风扑过,曲白手里的锈剑便掉在了地上。 “凭你连剑都握不稳的手?”柳卉质问道。 曲白傻傻看着地上的半截锈剑。 这是他当年的佩剑,走镖回来后,就剩下了半截。 没想到,唯一没有卖掉的老伙计,也已经是这般模样。 曲白捡起锈剑,认真问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你的回答,将决定我出门以后往哪边走。” 柳卉眯着眼,直接抢答:“我是自愿的。” 曲白的身条很长。 长到即便他的肩膀突然含起来,还是比普通人高。 他果真信守诺言。 听到柳卉的答案后。 把锈剑藏回袖中,再不看一眼为了见面走了九年的柳卉,转身便走。 只不过走的很慢。 每一步,他的身子都在颤。 头低垂着,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饿了。 柳卉张了张嘴,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快走出翠竹轩门口时。 陆天明从外面进来。 他看见面如死灰的曲白时,吓了一跳。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会让一个男人变得像一栋萧条的老屋。 他记得,那天在路上。 即便曲白饿得都快站不住了,但眼里还有光。 而此刻的曲白。 就算躺在棺材里,都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曲大哥?”陆天明轻声唤道。 曲白抬起头,没打招呼,又低下头。 然后,视陆天明为无物出门直接左转。 他没有去右边端木府大门的方向。 因为柳卉说她是自愿的。 陆天明愣在门口。 这人,要是不走出来,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从哪里走出来? 回头的时候,看见柳卉立在院中两眼发红。 陆天明大概摸到了答案。 “天明,你过来陪我坐坐。”柳卉坐在院中石桌边招呼道。 陆天明疑惑。 早上自己压根就没有自我介绍的机会。 刘大宝也说他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 柳卉怎的认识自己? “我跟二娘传过书信,知道你这个人。” 柳卉笑着解释道,笑得比哭还难看。 陆天明心下了然,顺势坐下。 可能天底下,像他这种有点小俊的瘸子比较少吧。 所以好多人第一眼都能认出自己。 寒暄两句后,柳卉忽然说:“天明,你认识曲白?” 陆天明点头:“加上这次,总共见过三次面。” “关系一般?”柳卉有些失望。 “嗯,我甚至不知道他跟你认识。”陆天明回道。 柳卉开始沉默。 她眼睛里蒙着水气,微绿的眸子再不像深潭,像死水。 片刻后,柳卉差人拿来纸笔,写了一副方子递给陆天明。 “如果你能遇到他,把这副药方给他,能治冻疮。” 陆天明没有动作。 药方上的药材都很便宜,但再便宜曲白也买不起。 他也不是因为害怕掏钱才没接。 而是觉得曲白最该治的,应该是心病。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陆天明问得理所应当。 柳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许细微的哽咽:“我去的话,他颓废得更快。” “呼。” 陆天明长长呼出一口气。 把方子收起,问了季芊雨的情况后。 起身朝曲白走的方向追。 破天荒的,柳卉今天只看了五个人的病。 听喜欢刘大宝的萱儿说,她师父从中午,一直坐到半夜。 第82章 给其他人留点 陆天明当天没有追到曲白。 但他却知道曲白在哪。 端木斋告诉他,再繁华的城,都有过得不如意的人。 于是接下来几天。 陆天明便搬了张小板凳。 坐在彩霞街街口。 彩霞街没有彩霞。 背阳,阴暗潮湿。 里面行走的人,多是赌徒,街痞,乞丐,脚夫等等。 不管你过得多么不如意。 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片刻容身之地。 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更没有人会可怜你。 此刻。 彩霞街某个盛放食物残渣的渣斗旁,坐着个身形细长的男人。 男人还活着。 但他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空洞的双目中看不见任何光彩。 有流浪汉翻渣斗时溅得他那洗得发白的袄子到处是油,他也毫不在意。 偶尔从渣斗里滚落半个馒头。 他便会捡起来,就着油污和灰尘僵硬咀嚼着。 渴了,便捧地上的积水喝。 也不管那水里面有没有别人吐的秽物。 这般光景,甚至连旁边的流浪汉都嫌弃他。 阴暗之中,当然会有阴暗的人。 坐在男人对面吃着炒饭的那群壮汉。 便是彩霞街的土皇帝。 靠着吸食可怜人的血,个个脑满肠肥。 这群人,甚至连乞丐的钱都要抢。 只不过男人身上没有钱,所以他们通常只会笑话他。 今天他们可能是心情太好,也可能心情太坏。 为首的胖子努了努嘴。 便有一个矮子端着半碗炒饭走到男人跟前。 “诶,要饭的,你想不想吃东西?”矮子笑得跟死了亲爹一样。 男人没有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地上的那滩积水。 “你别是个哑巴吧?那可够惨的,哑巴不说话怎么要饭,最起码得摆个碗对吧?” 矮子一笑,身后的壮汉们也跟着笑起来。 “今天小爷我就做做善事,送你吃的,再送你个碗。” 把碗放下之前,矮子清了清嗓子:“嗬,噗。” 一口浓痰便啐进了炒饭里。 他用筷子搅匀后,又把筷子扔进旁边的渣斗里。 “慢慢吃,不着急,我们看着你吃。” 说完,他便定定站着,盯着男人那张死人般的脸。 其他几个大汉也跟矮子一样,眼里有戏谑,也有残忍。 在这条街上,没有人敢违逆他们。 今天这碗饭,男人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不吃,掰开他的嘴也要灌下去。 巷子里,除了汉子们的嘲笑声,安静无比。 过路的人不敢管,敢管的人又不会从这里过路。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那半碗用浓痰扮的炒饭,男人都逃不掉。 等了片刻,男人仍旧一动不动。 矮子怒了。 抬起一脚把男人踹翻在地:“老子让你吃下去,听到没有?” 男人不答,翻身重新坐好。 矮子又是一脚:“你特娘还挺倔?” 男人再次爬起来坐好。 不知道踹到第几脚时,矮子累了。 而男人只是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还是那般坐着。 矮子喘着粗气回到饭桌旁,摆手道:“老大,换个兄弟,这人扛揍,我脚都踹麻了。” 胖子颔首。 又有一人上前。 这次来的人,比矮子壮得多。 那小臂,怕是有一般人的大腿粗。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的规矩?”壮汉开始撸袖子。 显然,比起矮子,他更喜欢动手。 男人依旧不答,目光还是落在那滩积水上。 积水中有男人的倒影,倒影里的眼睛,跟男人一样黯淡无光。 壮汉不再多言。 举起钵盂大的拳头,就要给男人讲规矩。 这一拳要是打在脸上,保底都是个鼻骨断裂。 可壮汉只摆了个拳架,人便杵着没动。 他听到耳边有哒哒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忽高忽低。 他之所以停下,是因为这脚步声很奇怪。 刚才明明还在远处,只不过几个呼吸过后,竟然像在耳边一样。 于是,他转头。 一转头,壮汉就楞了。 自己身旁一丈处,什么时候有人了? 而且这人还是个瘸了腿的白脸俊生。 “你要做什...” 壮汉话没说完。 瘸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都没看清楚瘸子怎么动作的,腹部便传来剧痛。 感觉肠子都要被砸断。 嘭——! 沉闷的声音响起。 壮汉直接倒飞出去。 一路打翻很多渣斗,油污秽物溅得满身都是。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 快到第二个汉子躺下时,围观的路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为首的胖子色厉内荏的喊道。 他从未想过。 有人敢在彩霞街,对他和他的小弟动手。 而这动手的人,还特娘的是个瘸子。 咔嚓——! 瘸子生生掰断一条胳膊,用行动回答了胖子的问题。 胖子的脸色唰一下惨白无比。 为什么,彩霞街会进来一个敢管事的人? 连着数声击打声和惨叫声过后。 胖子和矮子鼻青脸肿被摁在了食桌上。 瘸子并没有架着他们。 可他们却不敢动。 当啷——! 半碗炒饭被端到了桌上。 正是刚才矮子吐过痰的那碗。 “吃!” 这是瘸子进来后讲的第一句话。 胖子和矮子打了个冷颤。 感觉瘸子那个吃字,像一把尖刀在剐他们的骨髓。 胖子打了个干呕。 他们点的是没有放葱花的蛋炒饭。 但里面却有绿色。 而这绿色的来源,正是出自矮子的浓痰。 矮子前几天伤风感冒,咳痰咳得跟个肺痨一样。 越看那抹绿色,胖子愈发恶心。 可是他却不敢不吃。 胖子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咕噜——! 咽下去的时候,就好像在咽沙子。 “老大,分点。”矮子颤声道。 胖子停下,在桌上重新拿了个碗。 把炒饭分了一半出去。 可能是怕矮子吃亏,他也清了清嗓子,吐了一口浓痰进去。 只不过没生病,痰没有矮子的浓,也没有矮子的绿,泡沫子倒是要大得多。 搅匀递给矮子后,似乎舒坦了很多,胖子吃的飞快。 矮子苦脸看着碗里的唾沫泡子,心一横,快速扒拉起来。 快吃完的时候。 瘸子说了第二句话。 “给其他人留一口。” 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一直看着这伙人把炒饭吃的一粒不剩。 瘸子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只不过微微撇了撇头,那群人便搀扶着飞快的消失在街道上。 瘸子回身走到男人跟前。 冷眼打量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可怜人。 男人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他,还是盯着积水看。 忽地。 瘸子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襟,将后者拽起来后按在墙上。 他眯着眼睛微抬着头,牙齿咬得嘎嘣响。 “我在外面看了你三天,狗急了都知道跳墙,可你三天来的表现,狗都不如!” 男人眼眸里的光亮一闪而逝,仍旧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 瘸子松手,把男人掀翻在地。 “傍晚,怡观海,我有你想听的故事。” 说罢,瘸子一瘸一拐出了彩霞街。 而男人总算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他看着瘸子远去的背影,双眸不停颤动。 第83章 我有一个朋友 怡观海客栈。 端木家经营的最大客栈。 从初春到冬末,从来不缺客人。 此刻已是傍晚。 角落里,陆天明盯着桌上那壶男儿泪静静等着。 男儿泪,怡观海客栈最便宜的酒。 但最便宜的酒,往往最烈。 他从端木斋口里听到了十一年前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将是唤醒曲白的关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曲白。 或许是那份坚持,让陆天明想到了小时候练剑的自己。 又或许是那份坚持,本身就毫无意义到让人动容。 陆天明就是觉得,一个能为感情徒步九年的人,如果用这份勇气和决心干点别的,肯定会很精彩。 可现在的曲白,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让旁人无比难受。 哒哒——! 桌边响起了脚步声。 陆天明没有抬头。 他盯着那双流脓的双脚看了片刻。 抬手说了个“坐”。 曲白静静坐下,一句字都没说。 陆天明自己倒了杯酒,轻轻摇着。 “十一年前...” ...... “爹,今年大旱,咱自己都快吃不饱饭了,你为什么还不收乡亲们的钱?” 昏黄的油灯下,卉儿嘟着嘴,抱怨道。 柳彬揉着卉儿的头,慈爱道:“就是因为大旱,我才让乡亲们欠着啊,这时候找他们要钱,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卉儿气呼呼拿开柳彬的手:“可是买药材也要钱,这样下去,咱家很快就撑不住的。” “怎么会撑不住,爹和娘少吃点就是了。”柳彬笑道。 卉儿抿着嘴,不想搭理他爹。 柳彬身子往卉儿那边靠了靠:“卉儿,爹现在不给他们开药,他们就会死,人如果死完了,谁还来看病?到时候,咱不也得跟着活活饿死? 而且乡亲们平时可没少帮咱家,对门的牛婶,你三岁那年掉井里,就是她把你捞上来的。 村头的王叔,你七岁时候上树捅马蜂窝,要不是他看见,你得被马蜂活活蜇死。” 柳彬细数着邻里的好。 希望女儿能理解自己的做法。 火苗的影子在柳彬的脸上跳动。 卉儿从最开始的气愤,渐渐平静下来。 到最后,她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听他爹绘声绘色说那些她听过或没听过的故事。 后来。 祸不单行。 瘟疫来了。 医者不仅医不好别人,还不能自医。 柳彬也躺下了。 卉儿当然会医术。 而且她的医术不比她爹的差。 可是,家里面没药。 没药怎么救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刚死了几个人。 村里就来了一对父子。 父亲接近四十,剑眉凤目,气质不凡。 儿子十四岁上下,脸上有个痦子。 这对父子二话不说。 直接开始在村里摆摊。 父亲张罗,儿子治病。 不停的有马车从外面进来,送来一批又一批的药材。 卉儿做为村里的医生,理所应当要去帮忙。 接触中,卉儿了解到,这对父子是端木家的人。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端木二字意味着什么。 只觉得这对父子医者仁心。 没多久,隔壁村的好闺蜜风二娘来找卉儿,说是隔壁村也染了瘟疫。 于是,脸上有痦子的儿子就去了隔壁村。 父亲便两边送药两边跑。 大部分人都治好了。 可有的人,命中注定挺不过去。 柳彬正是如此。 弥留之际,柳彬把卉儿叫到身边。 他让卉儿给那对父子鞠躬,感谢恩人的救命之恩。 然后,便当着大家的面,让卉儿在父子里面挑一个。 屋中五人。 卉儿一家和那对父子。 除了卉儿和脸上有痦子的儿子,其他人并不意外。 显然,长辈们早就商量过这件事。 儿子摔门而出,父亲不闻不问。 他就这么静静站着,等待卉儿的答复。 卉儿想到白哥儿,便开始哭。 哭得撕心裂肺,她的母亲也跟着哭。 唯有柳彬,鼓着眼不为所动。 这时,姓端木的父亲开口说了一句令卉儿动容的话。 “我会留下一笔钱,帮村民渡过大旱,同时,端木城女主人的位置,在我有生之年,都将会为你留着。”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便出去了。 接着,柳彬也说了一句话。 “卉儿,父亲就要走了,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都依你,唯独这一件,你要考虑父亲的意见,两个女人要想在当今世道活下去,不容易的。” 眼见操劳了大半辈子的父亲此刻眼里满是不舍和期待。 卉儿默默点头。 不久后,柳彬走了。 卉儿便带着母亲,上了端木家的马车。 临走前,她在曲家的屋檐下挂了一枚香囊。 这是她送给白哥儿的离别礼。 只不过,一枚香囊,根本等不起一年多的时光。 ...... 故事中的故事,陆天明润色过。 但故事中的人是真的,人做的事也是真的。 无论柳卉是不是身不由己,光是端木家的这份诚意以及恩情,想来当时的她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应对和偿还。 一嫁,救了家人,也救了乡亲。 陆天明静静看着对面捂头痛哭的曲白。 男儿泪一口饮下。 很烈,像火一样烧到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柱香,也可能是一盏茶。 曲白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抽泣。 陆天明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缓缓开口。 “我有个朋友跟我说,人这一生,要面对三样东西,第一个是天地,第二个是他人,第三个便是自己。 我刚出生的时候,地没了,五岁的时候,天塌了。于是,我开始面对他人,所幸运气不错,没受过太多白眼,但终归是吃了不少苦。 我想过很多事情,但没有一件是放弃生命,因为我知道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我便无法面对我自己。 人要一直朝前看,过去可以缅怀,但不能沉沦,在岁月长河里刻舟求剑,人就变成了那把迷失的剑。 迷失在水里的剑,即便被人捞上来,也成了锈剑,一把锈剑,连自己都杀不死,还怎么杀人?” 当啷——! 曲白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半截锈剑掉了出来。 几天前,他曾想用这把锈剑,刺杀端木萧。 陆天明伸手把锈剑拿过来,转手让小二把它扔掉。 “曲大哥,你没有对不起谁,你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你连死都不怕,还会怕面对自己?” 曲白抬起头,愣愣看着小二把剑拿走。 小二走出客栈时,他的眼里,有了光。 于是,他擦干净眼泪,喝下了桌上的男儿泪。 一杯。 两杯。 三杯。 第三杯喝完,陆天明伸手拦住。 “酒喝三分就够,洒脱三分就好。”陆天明给曲白盛了碗饭,“今晚,只宜小酌。” 曲白接过碗,抿了抿嘴唇,开始狼吞虎咽。 吃完后,曲白放下碗筷,嘴角已有了一抹笑意:“陆小哥,你这个朋友,是谁?” 陆天明呵呵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我自己的朋友。” 曲白诧异,但随后大笑起来:“陆小哥,你真是个奇人。” 客栈门口。 陆天明把事先准备好的药交给曲白。 药是他买的,里面藏着三张银票。 方子是柳卉给的。 但陆天明没有提柳卉的名字。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三分慷慨,三分情谊,希望曲大哥以后,不会忘记我的名字。” 曲白郑重接过陆天明手里的药:“陆小哥,我曲白,以后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我自己,一个就是你,有机会你来找我,定不负今夜的酒。” 陆天明开怀大笑:“你已经想好要去的地方了?” 曲白抬头看一眼怡观海的牌匾,微笑道:“去看海。” 多年之后。 南海出了一位南海剑仙。 剑名三分,剑法三问。 三分一出,必有三问。 一问自己。 二问他人。 三问,天地。 每一问,都是同样的话。 “这天下,何为畏?!” 第84章 回家 曲白走后,端木成剩下的日子无比平静。 后丘村救出来的那对夫妻和几个小孩。 端木家都给安排了事情做。 夫妻帮他们收药材。 小孩子们送到私塾读书。 柳卉准备了十一年。 所以听说曲白已经放下后,便专心在翠竹轩治病。 端木斋则足不出户,天天守着风二娘,顺便跟柳卉的女弟子小玉斗嘴。 所以,陆天明除了每天在客栈里练功。 闲暇之余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刘大宝在的毛斋。 通常都是中午和晚上去。 其他时间,大宝要帮病人看病。 杨二小姐出嫁,对刘大宝的打击有限。 并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这天晚上,陆天明来到毛斋的时候。 刘大宝正在生火做饭。 灶台边,站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萱儿。 “我跟你说,烧菜之前要热锅,锅冒烟便下油,油冒烟要盛出来,重新放凉油,这样炒菜的时候就不会粘锅。”刘大宝沉声解释道。 萱儿开心的点着头,快速在小本本上记录着。 “还有,肉类如果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要先焯水,焯水时凉水下锅,不然做出来一样有腥臭味,如果是新鲜的,不用焯水也可以,味道更鲜美。” “嗯,嗯!” “下次你来,别带你做的那些狗食,直接带生食材过来,我做。” “好的,大宝哥,你真棒。” “棒不棒咱也不知道,反正做出来的东西能咽下去。” “谁要是能嫁给你这样又会医术又勤快的男人,那得多幸福?” “你少在这里拍马屁,再胡说八道,我把你赶出去。” 陆天明静静看着这一幕。 嘴角不自禁上扬。 自己要是能来端木城跟大宝做邻居。 天天看着他和萱儿吵吵,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只是,不现实。 十里镇有小白龙,有爹娘,有刘叔,还有塞外的陆轻柔。 总之,那边的挂念要多些。 不过陆天明并不着急。 他相信有一天,两兄弟总能团聚在一起。 来之前,随着肺疾治愈度的增加。 他发现写信增加的经验值也多了起来。 假以时日,境界的突破绝对比之前十年要快。 只要他足够强,强到没有人敢随便动自己。 这些挂念,就不会到处分散了。 吃饭的时候。 萱儿一直给刘大宝夹菜。 陆天明感觉自己的额头锃亮。 “大宝,我脑袋是不是在发光?”陆天明笑道。 煤油灯正好在陆天明这边,火苗晃动中他的额头忽明忽暗。 “嗯,像盏煤油灯。”刘大宝点头道。 “什么煤油灯,那叫琉璃盏!”萱儿纠正道。 “嘶,也对,我兄弟脸色太白,跟玉一样。”刘大宝补充道。 陆天明叹了口气,低头扒饭。 这种三个人的场合,以后还是少掺和。 吃完饭,陆天明坐在毛斋门口看风景。 刘大宝把洗碗的重任交给萱儿后,出来陪兄弟。 “天明,后天你们就要走了,赶路的时候小心些。”刘大宝焦虑道。 陆天明回头,看刘大宝一脸担忧,问道:“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刘大宝点头:“我听我师父说,端木城里有人在找那天你带来的大马车。” “大马车我已经卖了,找也找不到我。”陆天明笑道。 “马不会说话,人会说话啊,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我建议回去的时候骑马,别再驾车了。”刘大宝提议道。 陆天明点头答应。 实际上,从十里镇带来的马车。 两天前已经被他卖掉换成了马匹。 这事当然跟季芊雨商量过。 十五岁之前在北长城砍人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所以两边一拍即合。 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说。 就是害怕刘大宝会担心。 不过,吹雪楼的人敢来端木城里打探消息,倒是让陆天明挺意外的。 要知道,端木城官府的人办案子。 可比十里镇有效多了。 毕竟巴结好端木家,替端木家管理好端木城,好处那是大大的有。 一般情况下,江湖人是不敢在端木城搞事情的。 敢大张旗鼓在到处都是端木家眼线的地方打探情报,说明吹雪楼,确实有实力。 只不过野心过大也不是好事。 没准哪一天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聊到萱儿洗好碗出来。 陆天明不顾刘大宝盛情挽留。 脚底抹油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开玩笑,不管是煤油灯还是琉璃盏,当一次都够够的了。 ...... 柳卉不愧是第一医药世家的第一圣手。 季芊雨康复后和康复前,简直判若两人。 此刻的季芊雨,脸色红润,身姿矫捷。 翻身上马那动作,比当兵的还要利落。 再配上淡青色劲装,好一个英姿飒爽。 以这样的身体状态回十里镇的话,星夜兼程至多七天。 当然,期望要降低一些,陆天明在心里盘算,差不多十天能回去。 离别时,端木城门口来了三个人。 刘大宝,端木斋,以及陆天明没有想到的柳卉。 柳卉似乎和季芊雨有什么约定。 两人耳语半天才分开。 男人和男人分别要爽快得多。 端木斋跟陆天明拥抱过后,郑重道:“天明,路上注意安全,不用担心二娘,这次我必将她拿下,只是以后你想吃二娘做的包子,怕是要到端木城来了。” 陆天明不想打击端木斋。 就那个老肩巨滑的女人,她自己要是不愿意,给端木斋一百年也拿不下。 当然,嘴巴上还是要给予鼓励。 说了句“看好你”后,陆天明转而跟刘大宝拥抱在一起。 刘大宝肺里面还有残箭。 所以没有抱得太紧。 “大宝,认真学医,等你学成归来,咱们出去走走。”陆天明笑道。 在端木成磨砺半年的老成,也不知道被刘大宝藏到了哪里。 此刻他双眼通红,想哭又哭不出来。 “放心吧天明,到时候,你负责砍人,我负责帮你疗伤。” “你倒是挺会偷奸耍滑,让我个残疾在前面顶着,你忍心吗?”陆天明笑道。 刘大宝快速眨着眼睛,极力控制着眼里的冲动:“我顶了十五年,不得换换啊?” 陆天明踹了刘大宝一脚:“小气。” 说着,他翻身上马。 冲着几人一抱拳:“陆天明谢谢大家了!” 刘大宝猛地把头抬起来,对着天空疯狂眨眼。 他万万没想到,送人的人,比被送的人要难受得多。 在三声“保重”中。 陆天明和季府二人出了端木城。 路上,陆天明往季芊雨的方向靠了靠:“季小姐,你以前,使什么兵器?” 季芊雨唰一下从马鞍底下抽出一把环首刀:“这种不带刀格的刀,只要掌握得够熟练,砍起人来比其他刀快得多。” 环首刀,陆天明见赤甲营用过。 确实是杀敌的利器。 此刻拿在季芊雨手上,丝毫都不违和。 正想着要不要出言提醒季芊雨不要大意,路上可能有危险时。 哪知这女人已经策马冲了出去。 看来,她归家的决心,跟陆天明同样坚决。 “架!” 陆天明扬起马鞭,微笑着跟上。 就在陆天明他们走后没多久。 端木城北大门有三骑混入了北上的人流中。 三人,都带着刀。 刀柄和刀鞘打理得很干净。 想必鞘里藏着的刀也一定磨得很亮。 江湖中,刀客会在两种情况下如此认真。 一种是杀人后。 还有一种,是杀人前。 第85章 看戏不要钱,要命 去的路比来时的路要欢快。 大病初愈的季芊雨一路上尽情享受着久违的自由。 淡青色的衣裳在荒凉的冬日穿梭。 仿佛给沉睡的万物注入了生机。 陆天明深受感染。 快马加鞭跟在季芊雨身侧。 “季小姐,回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陆天明笑问道。 季芊雨的身躯剧随着马儿上下剧烈起伏着,丝毫不在意路人诧异的目光。 “绣花,练武。” “明着绣花,暗着练武?” 季芊雨一笑:“太聪明的人给人压力很大,适当的时候,该装傻要装傻,回去我爹要是抽我手心,我就去梨花巷抽你的手心。” 陆天明也笑了:“我跟季老爷子不过泛泛之交,绝对不会把你要偷偷习武的事说出来,大可放心。” 季芊雨放缓速度,一双美眸打量着陆天明:“我们俩算不算泛泛之交。”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我们之间的关系要纯粹得多。” “哦?”季芊雨眼睛亮了起来,“怎么说?” “因为用银子维护的关系,最直接,也最纯粹。”陆天明笑道。 季芊雨愣了愣,再次提速:“你这人真没劲。” 陆天明加速跟上:“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骑那么快为好。” “为什么?”季芊雨疑道。 陆天明目光向下移了三寸:“我怕你着凉...” 季芊雨猛一低头。 脸颊顿时飘起两朵红云。 难怪路人开始只盯着她的脸看。 后来却盯着脸的下面看。 原来是衣襟松了。 那大片雪白,这会正凉飕飕的。 “陆天明,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季芊雨咬着牙,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 接着赶紧勒马停在路边,开始整理衣裳。 “你这人,不讲道理,风吹的,你跟我喊啥?” 莺儿从后边姗姗来迟。 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陆天明。 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为什么了?” 季芊雨闷声道:“为什么?” “喊早了,天明哥哥看啥?”莺儿坏笑道。 嗖——! 疾风吹过。 陆天明顺着风,眨眼便骑马溜到了五丈开外。 ...... 越往北,天气越冷。 短短五天时间。 陆天明就经历了从初春到寒冬的变化。 不过越冷,归心似箭的三人便越开心。 陆天明念着他的小白龙和三百两。 季芊雨则是思念她的父亲。 但再急,马儿也得休息。 路过一座名为“康宁”的县城时。 三人决定在此处修整一晚。 踏着夜色进了城,陆天明轻车熟路带着两女进了一家客栈。 康宁县他们之前来过。 不过当时季芊雨病重,哪有心情走走看看。 所以安顿好后,季芊雨和莺儿提议陆天明带她们好好逛逛。 县城里有大户人家的祭祖活动。 街上满是游人和商贩。 莺儿又变成了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 琳琅满目的小东西买了一堆抱在怀里吃得好不开心。 陆天明和季芊雨则被她隔在两边。 一会给左边递糕点,一会又给右边送糖果。 路过一个露天戏台时。 有个草台班子在上面唱戏。 唱的狗血苦情戏。 相公入京考功名。 娘子在家耕地织衣。 相公没考中,不敢回家。 娘子便变卖家当,开始寻夫。 夫也没寻到,被马匪抢上山当了压寨夫人。 苟且红尘的相公实在活不下去。 便入了绿林。 哪知拜山头的时候一抬眼。 大哥的女人竟是自己的糟糠之妻。 于是相公一怒为红颜。 拔刀跟大哥拼杀起来。 娘子跟了大哥好几年,可对面又是那个忘不掉的负心汉。 于是便抽出短刀加入乱战。 这边来几刀,那边划几下。 台上一阵乱战。 三人都是一打二。 两女看得津津有味。 陆天明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这脑瘫剧情,可以再离谱点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 三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了戏台边。 两个男人急眼了。 一人一掌拍在女人身上。 不知道是有真功夫还是演技太逼真。 女人像颗炮弹般砸入人群。 正好落在陆天明三人面前。 女人摔得不轻,半天没有动静。 群众中一阵惊呼。 季芊雨伸手想去扶。 却被陆天明一把拦住。 “怎么了?”季芊雨奇怪道。 陆天明摇头:“走。” 季芊雨和莺儿满头雾水,跟着陆天明就往人群外围钻。 “几位看官,戏看了,怎的不打赏?” 原本躺在地上的娘子突然翻身爬起来。 手里握着短刀就开始追逐陆天明三人。 附近的看客老爷们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她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而是因为娘子此刻的声音竟然是个男的。 不过这么多人在场,大家也没当回事。 再抬头时,却发现面如白玉的相公和相貌丑陋的绿林大哥已不在台上。 陆天明不停拨开人群。 一手拉着一只袖子,快速在人群中穿梭。 季芊雨也发现了后面的异常。 那“娘子”此刻两眼放光在后面追着,像头渴血的饿狼。 显然,这些人不是唱戏的。 “你怎么发现的?”季芊雨奇道。 陆天明目不斜视:“哪个草台班子唱戏,用真刀?” “所以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是的,只是没想到是针对我们的。”陆天明解释道,“刚才你要是去扶那娘子,现在我和莺儿应该在给你收尸了。” 季芊雨心中一惊。 她一开始也看出来台上人用的是真刀。 但没太当回事,觉着剧本很精彩,看得入了迷。 而且当年在北长城,跟那些乌弥人干仗,哪里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见面就是真刀真枪的拼。 所以警惕性远不如陆天明高,想法也不如陆天明多。 如果不是陆天明及时拦住她,后果不敢想。 “谢谢你。”季芊雨小声道。 陆天明换了个位置,把莺儿的袖子交给季芊雨。 腾出一只手后,唰一声抽出太平:“感谢的话以后再说,先离开此处。” 季芊雨点头,带着莺儿紧紧跟着陆天明。 “小兄弟,跑那么快做什么,是不是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娘子在后面莽声道。 陆天明没有多话。 抬眼看见前面娘子的相公出现后,急忙转弯。 “朋友,别挣扎了,今天晚上,你必然要去陪我兄弟。” 那相公扬手推开一个路人走了过来。 他说话时,声音有点尖,而且身形远没刚才在台下看着高大,此刻竟给人一种窈窕的感觉。 陆天明依然没有搭理对方。 可走没多久,绿林大哥又出现在了前面人群中。 “小楼四把刀,听过没?”绿林大哥笑道。 陆天明放缓脚步,沉声反问道:“小楼的楼,是不是吹雪楼的楼?” 绿林大哥赞道:“聪明。” “四把刀却只见三把,有一把是不是在我这里?”陆天明松开了季芊雨的袖子。 “啧啧啧,看来老三,死得不冤。”绿林大哥咂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陆天明问道。 “可以!”绿林大哥点头。 陆天明停下脚步,冲季芊雨努嘴:“你们走。” “可是...”莺儿已经吓哭了。 “走,在这里只能拖天明的后腿。” 季芊雨当真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当机立断便决定离开。 拉着莺儿钻入人群前,她把自己的环首刀递给陆天明:“你小心。” 人来人往中,陆天明独自站立。 瘦弱的身影,轻轻垫步中,像一颗随风摆动的青松。 第86章 这瘸子跟鬼一样 四把刀中的三把刀。 胸有成竹站在原地,将陆天明包在中间。 他们在等,等人流少一点。 敢当街杀人说明他们有恃无恐。 不敢乱杀又说明他们有所顾虑。 “介绍一下,快刀熊展铭。” 绿林大哥转动手腕,手中鬼头刀闪着寒光。 鬼头刀的重量并不轻。 敢称快刀,可见他力气有多大。 “断刀申申。” 站在陆天明右前方的白脸相公咧嘴一笑。 他手上的雁翎刀,刀尖少了一截。 乍看上去就像一把直刀。 “颠刀卢伟。” 娘子莽声耍着刀花,那把不足一尺长的蝴蝶刀仿佛就像长在他手上一般,熟练得如臂使指。 陆天明微蹙着眉。 形势很严峻,此三人,可不是彩霞街吃浓痰蛋炒饭的流氓。 每个人的刀,都磨得跟新的一样。 “我腰上别的这把,又是什么刀?”陆天明指着后丘村运菜人的长刀。 “滚刀!”三人同时出口。 “呵。” 陆天明知道自己不该笑。 但他还是没忍住。 “你笑什么?”熊展铭眯眼看着陆天明。 “我笑那没鼻子的家伙诨名没起好,他应该叫没有刀,我出了六剑,他一次手都没还。”陆天明淡淡道。 熊展铭笑了:“你挺聪明,知道攻心。但是我不妨告诉你,滚刀冯三,在四把刀里面,是最弱的。” 熊展铭的经验很老道,各式各样的对手都见过。 这种变相跟敌人表达实力的话术,显然见过不是一两次了。 陆天明不以为意,静静看着熊展铭。 他也在等,等对方先出手。 “大哥,人少了。” 卢伟话音落地,便转着蝴蝶刀矮身在人群中绕行。 断刀申申也动了,他要直接一点,见人就掀,谁敢还嘴,他便会回以一个充满杀意的瞪眼。 “老二,老四,谨慎些,这小子很机灵。” 熊展铭直接用刀身揽开一名路人,步履沉稳向陆天明走来。 锃——! 陆天明抽出季芊雨的环首刀。 他并不会使刀。 只能用刀来防守。 他也可以直接甩出剑气专攻一处再伺机逃遁。 可路人太多,一剑下去,估摸着官府和江湖都得得罪。 所以。 他就这么垫步站着。 他身上有三把武器,理所当然可以应对三把刀。 锵——! 在身后的颠刀卢伟刺来之时。 陆天明侧身手腕一拧,持反手刀用刀身抵住蝴蝶刀的刀尖。 几乎是撞击声响起的刹那。 鬼头刀也已来到。 力量最大的对手,当然要用主手来抵抗。 当啷——! 鬼头刀上传来巨大的冲击力。 陆天明虎口发麻,太平也在嗡嗡颤着。 勉强挡住鬼头刀的同时,申申的断刀破风划来。 只有两只手的陆天明,后心暴露。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一刀,陆天明都吃定了。 但是,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在只有不到半息的反应时间内。 陆天明残脚轻抬,后脚跟直接磕在腰中长刀刀鞘底部。 运菜人冯三的断刀被震出三寸。 陆天明顺势一低头。 紧接着快速反转身体。 太平荡开熊展铭的同时。 寒光从卢伟的胸口处一闪而逝。 当——! 一声脆响。 申申的断刀撞在了另一把断刀之上。 陆天明正好借力后退。 躲到三丈处微低着身子犹如一头寻猎的猛兽。 “这特娘...”熊展铭满脸震惊。 申申也在看着陆天明发呆。 而卢伟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刀伤后,不可思议抬头打量着陆天明。 他们三人的目光。 都聚集在陆天明的嘴巴上。 一个人,如何同时使用三把武器。 陆天明给出了答案。 此刻,他的嘴里,衔着冯三的断刀。 因为刚才巨大的冲击力,导致牙龈出血,满口白牙染得一片血红。 血液顺着嘴角淌出。 整个人的姿势和形态帅气又诡异。 三人最惊讶的不是陆天明用嘴使刀。 而是惊讶于他的临时反应。 他们不相信这是陆天明提前想好的应对。 因为他们自己出手时,本就是随意而为。 一打三,能够在拆招的同时伤人,足以说明瘸子不仅机灵,而且冷静。 这电光火石的一幕。 被不少过路的路人看到。 他们当然不知道细节是怎样的。 但是四个人手持武器火拼就摆在面前。 于是,一阵喧闹后,人群开始混乱起来。 陆天明没有跑。 因为他知道跑不掉。 三把刀能够假扮成唱戏的在这里等他。 说明早就盯上了自己。 今天跑得掉,不代表明天能跑掉。 所以,他打算趁着颠刀卢伟受伤之时,要对方的命! 呼——! 陆天明呼出一口浊气。 嘴里的血水和口水喷得满刀柄都是。 当某个路人遮挡住颠刀卢伟的视线时。 陆天明的身影消失了。 三把刀并不知道陆天明不会跑。 熊展铭手一挥:“追!” 颠刀卢伟刚踏出一步。 却感到身后有杀意袭来。 “大哥,人在我这!” 颠刀之所以是颠刀,就是因为使起刀来人如同发癫一般。 那抹寒意就在自己的脖颈处。 可卢伟竟然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反手便是一刀递出。 当啷一声。 蝴蝶刀撞到了陆天明左手握的环首刀。 颠刀这一招,跟陆天明在南亭对抗小桂子时使的那一招很像。 所以陆天明有所防范。 而蝴蝶刀又太短,如此距离,说明太平已经进入杀伤范围。 不过,那熊展铭不愧是快刀。 太平刚要划开卢伟后脖颈的皮肉时。 鬼头刀已然穿过卢伟的耳侧挡在了太平的行进路线上。 嘭——! 火星子四溅。 陆天明一击不成,借力再次钻入混乱的人群。 “老二,有没有受伤?”熊展铭担忧道。 卢伟摸了摸发凉的脖颈:“还好,有点瘆得慌。” “两位哥哥,这么打不行,那小子跟个鬼一样。”断刀申申贴到近前,护住侧面。 熊展铭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对策。 卢伟心一横:“管他这么多,见人就杀,看他还怎么躲!” 熊展铭摇头:“现在是吹雪楼的关键时期,当街杀人,不是打楼主的脸吗,她还怎么跟那位大人谈。” “那怎么办?”卢伟心有余悸道。 刚才要不是他大哥来的快,此刻怕是身首异处了。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么混乱的地方跟对方打。 而且心里更多的是憋屈,摆开阵势干,他还真就不信三个打不过一个。 “没想到点子这么扎手,每一步都在我预料之外。”熊展铭抬头纹深如刀割。 “要不,把他引到没人的地方去。”申申忽然说道。 “怎么引?” “去追那两个女人,咱不是知道她们住哪吗?”申申提议道。 “妈的,早知道这小子这么鬼,就不该讲什么江湖道义把那两个女人放走,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熊展铭后悔道。 三人一合计,互相掩护着朝陆天明他们下榻的客栈奔去。 第87章 好硬的骨头 受惊的老百姓们差不多都躲进了屋内。 闹市打斗已经惊动县衙的捕快。 穿过一条交叉路口时。 三把刀跟捕快们撞了个正面。 三人调头就走。 捕快们紧随其后。 官府的人跑得倒是没有多快。 但是人多。 基本上每个路口都有捕快在巡街。 熊展铭一看这不行。 即便到了地点,动起手来也得被抓。 他看一眼受伤的卢伟,提议道:“老二,要不你留下来把人引走?” 卢伟正欲答应。 申申却主动站了出来:“我去引,二哥受伤了,万一进了牢里,还得费劲捞人。” 熊展铭一想也对。 叮嘱申申小心后,带着卢伟没入夜色中。 熊展铭和卢伟走后。 申申大马金刀站在路口。 他不跑也不躲,就这么静静等着捕快们围上来。 不等捕快们开口,申申率先说道:“你们的捕头是谁,让他来见我。” 不多会,有一人从人群中钻出。 “现在的贼人,挺嚣张,当了那么多年捕快,我还是第一...” 捕头话没说完,瞳孔猛地收缩。 “认识吗?”申申手里拿着一块黑色令牌。 那捕头眨了眨眼,颤声道:“前三个字当然认识,后两个字,也只是听说。” “认识前三个字就行,带着你的人走,今天晚上发生什么,都当不知道。” 申申把令牌收起来,再不看这群捕快一眼,踏步向熊展铭他们追去。 一众捕快面面相觑。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愣了片刻,捕头朗声大喊:“都回去睡觉,谁也别给我在外面瞎逛。” ...... 陆天明他们下榻的客栈在县城最北边。 为了方便明天早起赶路,陆天明特意挑选的。 客栈所在的街道非常宽。 街上没有行人,只有冷风。 “老二,能忍得住吗?”熊展铭一边疾驰,一边询问。 卢伟喘了几口粗气:“不碍事,皮肉伤。” “这次怪哥哥,托大了。”熊展铭自责道。 “大哥这就见外了,装戏子杀人是老四的提议,赞同的是我,大哥无需自责。” 熊展铭点头:“等杀了那瘸子,我去跟楼主合计合计,看能不能让咱三兄弟去京城做事,这刀尖舔血,太特么费脑子了。” 谈话间。 两人突然止步。 齐齐把手上的兵器亮出来。 “说好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怎的说话不算话?” 街道正中央,有个身影立在那里。 那人左手持刀,右手握剑,腰上还别着把长刀。 此人声音闷声闷气带颤音,显然嘴巴不太利索。 熊展铭一抖鬼头刀:“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死之前能不能把名字告诉我,让我小楼四把刀吃这么大的亏,值得一块墓碑。” “陆天明。” “好名字,我记住了。” 无论是胆识还是心思。 熊展铭都深受折服。 要不是老三折在对方手里。 他还真就有心拉拢一把。 可老三的仇不得不报,所以瘸子不得不死。 嗡——! 疾驰中,鬼头刀轻颤着。 刀罡激射而出。 颠刀卢伟可没他大哥那么大的格局,此刻只想着把刚才吃的亏找补回来。 他脚下连点,猛地窜到空中,踏着周边店铺的房檐一路疾冲。 显然,刚才的人流不仅限制了陆天明,也限制了他们。 陆天明轻抖太平。 真气自丹田中凶猛灌注到尺剑上。 手腕一抖,剑气破风而出。 刺眼夺目,比迎头而来的刀罡要凝实得多。 这就是丹田宽广,真气精纯的好处。 哗——! 熊展铭的刀罡就像一张脆饼眨眼化成碎片。 不过他确实快,侧开一步及时躲过剑气的同时,骤然提速。 街道上出现一片片蛛网状的裂纹。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便已奔到陆天明近前。 颠刀卢伟也及时赶到。 两把刀,陆天明应对起来自然比刚才从容。 当当两声金石交接声过后。 三人同时后退数步。 “小小年纪实力便如此惊人,死了着实可惜。” 熊展铭叹了一声,再次提刀欺身而上。 当——! 鬼头刀和太平再次撞上。 陆天明确实不会用刀,更何况是左手刀。 所以,即便此刻卢伟正在那边调整状态,陆天明也无法借机左右夹攻。 在高手面前随便出刀,等同于露破绽。 僵持中,熊展铭突然诡异一笑:“四把刀,其实有五把。” 话音刚落。 他手腕一扭。 鬼头刀刀身突然从中间一分为二。 一把刀,竟然变成了两把。 熊展铭左手在刀柄上一抹。 已然双刀在手。 他的左手刀,使得可比陆天明娴熟多了。 几乎是撞击声消失的一瞬间。 熊展铭左手持刀横着扫了出去。 陆天明瞳孔一缩,急忙挥刀围魏救赵。 可是使不顺手,熊展铭抬脚一点,便把环首刀踹开。 眼见就要被对方拦腰斩成两段。 陆天明急忙弃刀,左手变掌对着刀刃拍去。 嘭的一声。 熊展铭后退数步。 他惊讶看着陆天明:“你的手骨,这么硬?” 陆天明的左手在滴血,对方的第二把刀刚才轻易割开了他手上的皮肉。 却被掌骨生生拦住。 能随意拧断人脖子的手,骨头当然很硬。 陆天明没有说话,忍着钻心疼痛盯着远处。 那里,有一个人正飞奔而来。 “大哥,我来助你!”申申的声音响起。 即便他极力克制,还是听得出声音里的尖锐。 与此同时,缓过来的卢伟也跟了上来。 他腾空而起,跟申申并肩扑来。 陆天明拧着眉,举起太平迎了上去。 刚才跟暴露真实实力的熊展铭一打一都略显吃力,现在这么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尺剑对准的是受伤的卢伟,对申申却不闻不问。 看样子,陆天明是打算一命换一命。 “老四,来得好,利落点,别让他太痛苦。”熊展铭笑道。 只是。 他的笑容转瞬便凝固了。 申申的断刀使得很利落。 所以,熊展铭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他那颗还保留着笑意的头颅。 在空中划落的时候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老四,你做什么?”卢伟震惊道。 他万万没想到,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竟然把自家大哥的脑袋削了下来。 可卢伟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惊讶。 迎上来的陆天明,已经把太平递进了他的心窝里。 扑通一声。 陆天明搂着空中滑翔的申申倒地后开始打滚。 惯性之大,可见刚才申申为了击杀熊展铭,来势有多猛。 滚了几圈总算停下。 陆天明惊讶无比。 “好软!” 第88章 申申 申申爬起来,衣襟附近都是血。 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陆天明的。 把刀归鞘后,申申取下发髻上深褐色的木簪子。 一头黑发如瀑般扑散开。 接着,他开始扎头发。 扎的高马尾,看上去异常干练。 “你到最后并没有完全相信我?” 申申的声音变了,完全就是女人的声音。 声音里透着一丝抱怨。 陆天明从衣角扯下一块布条,慢条斯理包扎起左手。 “一块我没见过的牌子,不知道真假,留点后手情有可原。” 原来。 刚才申申飞扑而来时,手里捏着块黑色令牌,不停晃动着暗示陆天明。 上面五个字:车马部马夫。 所以最后才突然出现两人配合杀人那一幕。 不过陆天明并不完全信任申申。 以至于他接申申的时候。 右手揽腰,左手隔在两人胸膛间。 如果申申有异动。 陆天明会毫不犹豫发力震碎对方的胸骨。 申申扎好头发,扬手轻弹马尾:“对一个女人也这么小心?” 陆天明的谨慎,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何况他也是倒地入手才知道申申是个女人。 “我觉得你和男人没有太大的区别。”陆天明微笑道。 “你意思我跟男人一样一马平川咯?”申申瞪着眼。 陆天明摊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确实差了点意思。” 申申气得身子直抖。 一双凤眸死死盯着陆天明。 但片刻后便泄了气。 她可不想和陆天明单打独斗。 取下腰上挂着的布袋后,开始搜集战利品。 而她的战利品,便是另外两把刀的脑袋。 陆天明在旁边静静看着。 果然是寻马人的作风。 “你在吹雪楼当细作?”陆天明问道。 申申闷声闷气回道:“进来一年半了,费了半年跟这仨畜生打好关系,才让小楼三把刀加到四把,要不是你出现,我估摸着还得等个一年半载。” 装好人头,处理完尸体后,申申提议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与季芊雨报过平安。 陆天明把申申领进自己的房间。 申申这会气也消了。 鞋一脱,直接躺在陆天明床上。 陆天明只好坐在桌边。 “陆天明,你知道吗,你在车马部很出名。”申申微笑道。 “北枫大哥,还是齐大人?”陆天明问道。 “我跟北枫不熟,自然是齐大人了。”申申解释道。 “又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差不多吧。” 如今到了这份上,陆天明也懒得纠结自己身份实力暴露的问题。 嘴长在别人脑袋上,怎么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开摆。 寒暄片刻,申申开始述说她打入吹雪楼的原委。 吹雪楼近几年跟庙堂某一边越走越近。 很多黑暗里做的勾当渐渐浮出水面。 申申这次细作之旅,就是为了追查菜人的事情。 不仅是菜人了,基本上所有吹雪楼的生意,都被车马部盯上。 不过有大靠山,想要拔除吹雪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现阶段只能用小刀割肉的方法来处理。 吹雪楼总堂下面的堂口,通称小楼。 各种人物各种外号更是层出不穷。 小楼四把刀,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为了加入熊展铭他们这个小圈子。 申申费了不少力,除了色相,银子和其他好处没少给。 所以,她虽然对陆天明说自己身为女人差点意思耿耿于怀,但还是非常感谢后者。 四把刀在端木城的时候就盯上了陆天明。 顺着运菜的大马车摸到的线索。 一路上没动手,都是申申从中作梗。 她劝说熊展铭,陆天明他们离端木城太近,要等时机。 装成戏子杀人这事。 也是申申出的馊主意。 本来熊展铭想在客栈砍人。 但申申极力阻止。 说是不清楚对方的具体实力。 不如在人多的地方下手,这样可以钳制对方的手脚。 多打一,熊展铭觉得优势在他,便没多想。 于是便钻进了申申的口袋里。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陆天明指着自己略微松动的牙齿,不解道:“既然是给熊展铭二人下的套,你那一刀,为什么要真砍?” 听着陆天明声音中的颤音,申申捂嘴直笑。 “确实是真砍,但目标不是你,当时我手腕只要稍微一拧,就能把熊展铭的脑袋削下来,谁知你反应这么快,给我挡了下来。” “合着,我是自讨苦吃咯?”陆天明心里苦啊。 他现在满嘴发酸,估计明天吃东西都够呛。 “是吃了点苦,但最起码证明了齐大人没有瞎说,你确实牙尖嘴利。”申申笑道。 好个一语双关。 陆天明语塞。 过了会,他想起冯三的断刀。 于是问道:“冯三这个人的过去,你了解吗?” 申申回道:“只知道他是起义军出身,在吹雪楼负责运菜。” 闻言,陆天明眉头微皱。 别真是北枫大哥的兄弟吧... 似乎看出了陆天明的担忧,申申又道:“起义军后来有不少人像冯三这样加入吹雪楼,不过你放心,车马部的马夫,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显然,申申也知道陆天明跟北枫有交情。 陆天明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 便不再纠结。 他起身来到床边,踢了踢申申的鞋:“夜深了,休息吧。” 申申点头,伸了个懒腰后,把被子一拉,盖在自己身上。 陆天明蹙眉:“你就这么休息?” 申申疑惑:“有什么问题?” “这是我的房间。” “我知道。” “知道你还躺在我床上?” “你的床,别人不能睡?何况客栈里的床,哪张不是万人睡?” 申申说的很有道理。 陆天明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嘭——! 嘴巴不好反驳,陆天明便付诸行动。 他赌气式的砸到床上。 被子一抢,背对着申申便要睡觉。 申申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陆天明闷声道:“你睡我的床,你问我干什么?” 申申盯着陆天明的后脑勺瞅了瞅,忽地莞尔一笑,竟然往陆天明那边靠了靠。 “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申申嗤笑道。 陆天明猛地弹起来。 盯着申申开始打量。 见后者被子捂嘴笑得像个变态。 陆天明摇了摇头,转身出门。 关门前,陆天明报复道:“你下次做事也别女扮男装了,就你这样色的,哪怕不穿衣服,别人也不见得能识破你,小兄弟。” 一个枕头眨眼便飞了过来。 陆天明急忙把门扇合上。 嘭的一声闷响过后。 屋内响起申申愤怒的嘶吼。 “陆天明,你混蛋!” 第89章 重回十里镇 早晨起来。 季芊雨和莺儿出门时,正好看见隔壁申申顶着俩红肿的眼睛出门。 主仆二人对望一眼。 一个抽出环首刀,一个摆出拳架子。 这人,虽然发饰变了,打扮也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但那张脸,不就是昨天戏台上的白面郎君? 申申显然没睡好,满眼都是悲伤:“我昨晚跟陆天明一块回来的,自己人。” 昨天担心打扰两女休息,陆天明还了刀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此刻主仆二人才如此紧张。 见申申又指了指大堂中睡在食桌上的陆天明,季芊雨才完全放下心。 她奇怪看着申申:“你昨天睡陆天明的房间?” 申申幽怨点头。 “但是此刻你们却不在一起,而你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季芊雨分析道。 申申再次点头,那小模样,当真像个受伤的小媳妇。 “走,我带你去找他。”季芊雨义愤填膺道。 片刻后。 陆天明端着碗稀饭呲牙咧嘴的喝着。 对面两女相谈甚欢。 莺儿则在一边憋笑。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后。 两女一致认为陆天明活该。 哪有直接把女孩子的伤心事拿出来践踏的。 估摸着莺儿跟她们也差不多同样想法,但不敢在陆天明面前表现。 吃完饭。 同行一段路后。 申申准备跟他们分别。 她要往东北方向去,回京复命。 这次掌握了不少吹雪楼做菜人买卖的证据。 等把证据带回京城,明面上就能把南方那些做菜人生意的堂口拔掉。 也算是大喜事一件了。 陆天明还从她口中得知。 齐百春在京城养伤,借着这个机会,陛下准备强行把他留在京城。 只不过齐百春还没同意,他喜欢亲力亲为,给大官都不做那种。 敢单刀赴会起义军的狠人,立过天功,陛下也要给几分薄面。 至于齐百春具体会去何处,就看双方怎么拉扯了。 分别时,申申剐了陆天明好几眼。 “陆天明,下次见面,你再胡说八道,我跟你拼了。” 陆天明没说话,抬头看天没当回事。 申申气得一跺脚,翻身上马走了。 “小兄弟,一路顺风!”陆天明忽地说道。 申申一勒马头,调转方向就要追。 哪知陆天明腿虽然瘸了,但骑马飞快。 转头时人已经窜出去好远。 申申眼泪吧嗒吧嗒就开始掉。 季芊雨急忙安慰,好一会才哄好。 分开后,季芊雨和莺儿赶紧策马去追陆天明。 还好陆天明没跑远。 在前面看着风景等她们。 季芊雨越看那马背上的同龄人越觉得有意思。 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小姐,你笑什么?”莺儿问道。 季芊雨揉了揉脸,回道:“我笑你天明哥,除了管不住眼睛,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喜欢啊?”莺儿忽然说道。 季芊雨一愣,伸手就要去撕莺儿的嘴:“你胆子肥了哈,连本小姐都敢调侃了?” “小姐,我错了,下次我心里知道就好,再也不敢说出来了!” “你找死!” ...... 后面五天的行程。 风平浪静。 美中不足就是大楚西边又开始下雪。 没有上一场大,但寒冷是一样的。 勒马眺望十里镇,一小坨聚在那里。 像心坎上的一个人。 平时不觉得出奇。 离开一个多月再见到,寒风中温暖无比。 来到古井边,陆天明下马,把缰绳递到了季芊雨手里。 马儿是用季家的银子买的,他没有理由带回家。 “陆天明,你不跟我先回季府,让我爹好好招待你?”季芊雨奇道。 陆天明摇头:“我又不提亲,去季府做什么?” 季芊雨瞪着眼,但随后表情又温柔下来。 “天...天明,谢谢你。”季芊雨眨着美眸真诚道。 “呵,相处一个多月,总算把陆字去掉了,难得。”顿了顿,陆天明补充道,“拿钱办事,不必挂心。” 季芊雨体会到了申申那种深深的无奈。 一咬牙,便懒得再留,两女三马朝镇北踏去。 等听不见踏雪的声音后。 陆天明转身朝菜场走去。 他要去牵他的小白龙,还要管文莽要那三百两。 来到肉摊前。 人换了,不是那个只知道瞪眼的莽夫。 “大哥,以前在这卖肉的那个汉子呢?”陆天明奇怪道。 “不知道呢,我接手都是大半个月前了。” 新摊主面容和蔼。 可是肉没有文莽卖的新鲜。 陆天明心里凉了半截。 半截的半截为那三百两,剩下的,为文莽。 出了菜场。 本来想去季府问问情况。 但怕看见季家空荡荡的光景,陆天明便坐到了顺风客栈门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文莽曾经坐过的位置。 可能只是巧合吧。 不多会,潘宏财从店里面出来。 倒了杯热茶递给陆天明。 “天明,你这是去哪了啊,一个多月不见,我还以为你小子失踪了呢?”潘宏财询问道。 陆天明回头瞅一眼方便了自己十五年的掌柜。 没有回答,转而试探问道:“潘叔,我不在这段时间,镇北季府是不是出事了?” 潘宏财点了点头:“好像死了个姓文的家丁,具体是谁我也没打听。” 陆天明低着头开始抿茶。 不一定是文莽死了。 但无论谁死了,好歹不是坏人,又和自己沾点边,总感觉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要不要进屋坐会,今天店里有卤猪脚,尝尝?”潘宏财提议道。 陆天明摇头:“潘叔,我不饿,你留着给客人吃吧。” 潘宏财轻轻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行,风冷,你也别在外面坐太久。” 进屋时,潘宏财盯着陆天明的戒尺瞧了一眼。 里面的那把剑,曾经在他手上,但是他不敢留,所以又还了回去。 这么多年下来,新主人倒是没有辜负“好剑”的名头。 只不过,上面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重了。 茶还没喝完的时候。 镇北方向来了个人。 那人牵着一匹白色骏马。 膘肥体壮,看上去比以前还要精神。 马儿打着响鼻,呼着热气就往客栈方向冲。 陆天明深感欣慰,但笑不出来。 “走的还真就是莽爷啊...” 第90章 陆轻柔,哥哥来了 陆天明接过文聪手里的缰绳。 安抚好小白龙后将其拴在客栈门口。 “聪兄,喝茶?”陆天明看向老了几分的文聪。 文莽走后,本是壮年的文聪头发一夜斑白。 如今看上去,竟然比曲白还要老些。 文聪挤出一个微笑:“不先上称合计合计?” 陆天明回道:“开玩笑的,何况现在小白龙看着比之前还要壮些。” 管潘宏财要了壶热茶后。 两个大男人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坐在门口。 这场面,让陆天明想到当初文莽找他帮忙的画面。 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诠释了什么叫铁汉柔情。 无论是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守护季芊雨。 还是临行时卤得透亮的猪蹄。 都说明他这个人,莽得并不纯粹。 “累吗,天明?” 文聪侧头,打量着脸上风尘还未完全洗净的陆天明。 陆天明微笑:“去的时候有点累,回来好多了,基本上就是陪季小姐看看风景,二百两,挣得还算轻松。” 文聪会心笑起来:“不管你挣多少,都是你该得的,有你陪着小姐,我在镇上这段时间非常安心。” 顿了顿,文聪郑重道:“谢谢你,天明。” 最后这句谢谢,文聪是替自己说的。 他知道,如果没有陆天明跟文莽之间的约定。 那天晚上,文莽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跟他告别。 陆天明点头,静静看着雪落。 雪一直落,两人一直沉默。 没有人提文莽。 但都在想着文莽。 坐到茶凉的时候,文聪伸出三个指头:“阿莽说,他欠你‘三’,三什么没来得及说。” 陆天明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心里有些梗。 临死还想着欠人钱的人,世间怕是也没几个了。 人死了,便死无对证。 死无对证的银子,怎么要? 于是,陆天明也伸出三根手指:“莽爷欠我三杯酒,说等我回来的时候还我。” 文聪苦笑道:“还真附和他的性格,他这人,最怕欠别人东西,哪怕是一文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文聪站起来,指了指客栈里面:“这三杯酒,我替阿莽还可以吗?” 陆天明点头,起身跟了进去。 说是三杯,但文聪喝了三壶。 期间一言不发,像口用来盛酒的酒缸。 人在某种情况下喝酒不会醉。 那就是特别伤心的时候。 但不会醉,不代表不伤胃。 陆天明见天色渐晚,便将最后一壶酒拿过来抱在怀里。 “聪兄,今天就到这里吧。” 文聪抬头,眼睛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刺激的。 他默默点头,招来伙计结账。 陆天明摸出十文钱递过去。 文聪疑惑,看得出来他想生气。 陆天明解释道:“最后这壶算我的,我没喝够,想找莽爷陪酒。” 文聪展颜:“他在蕊仙河畔的大坟坡。” 从客栈出来后。 陆天明先回了趟家。 安顿好小白龙,取了纸钱,香,以及蜡烛。 爹娘一年要用好几次,所以陆家从来都不缺这些东西。 一路踏雪西行。 来到已经结冰的蕊仙河边,再往北。 那里,有一座山丘。 山丘上面,寄存着十里镇大多数乡亲的思念。 季家是十里镇的大户。 所以在大坟坡专门有一块厚葬祖先的宝地。 陆天明不懂风水。 但死人住的地方跟活人一样坐北朝南,想来总不会太差。 文莽睡在季家祖坟最边缘。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他哥的意思。 也可能像文莽这样的人,命中注定就是来守护的。 如今河面结冰,显得那座新冢有些孤寂。 等来年破冰的时候,应该会热闹起来。 只是不知道莽爷喜不喜欢钓鱼。 不过陆天明也没有太过担心。 即便不喜欢,一直坐在这里看别人钓,早晚培养出兴趣。 坟边的积雪被人打扫过。 碑前有烧尽的香和纸钱,以及燃了一半仍在燃着的蜡烛。 地势不错,挡风。 所以陆天明依稀还能闻到空气中的女人香。 女人香很熟悉,季芊雨身上就是这种香味。 没撞见也是好事,安慰人始终是个麻烦事。 摆上蜡烛插好香。 陆天明开始烧纸。 烧完纸,陆天明挑开酒盖。 “石凳上凉,我就不坐了,反正也不会待很久,就是过来请你喝几口酒而已。” 走的时候忘了带酒杯,所以他倒点在坟头,自己又抿一小口。 接着每说一句话便如此反复。 “莽爷,你这一走倒是轻松了,欠我的钱不用还,要保护的人也不用操心,我还寻思用这钱买栋大房子呢。” “不过当时你说五百两的时候我已经惊喜过了,现在也谈不上有多难过,你在下面无需惦记。” “对了,既然季大人没事,就说明谷少一死了,在下面要是遇到他,绕着点,听说喜欢杀人全家的人死后会变成恶鬼,阎王爷会让小鬼收拾他的,你就别自己往上怼了。” “书上说黄泉路上开满了彼岸花,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要是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过奈何桥的时候留个心眼,少喝一口,万一真有投胎这种事,你还可以给我说道说道那花到底美不美。” 陆天明念叨着。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这么能说。 最后站不住了,便坐到了石凳上。 鬼枭在坟间呱呱叫,他也不在乎。 如果真有鬼他也不怕,正好可以帮忙带话下去。 ...... 第二天清晨。 陆天明在镇上买了些女孩子吃的小点心装好后,骑着小白龙过了蕊仙桥。 马上就要过年,陆轻柔的小猪仔应该卖差不多了。 两个无父无母的人,分开过年多没意思。 他打算把人接回家,住处他早就想好了。 反正刘大宝家的祖宅空着也没什么用,让陆轻柔住进去,平时还能帮忙打扫。 路过西长城时,卖瓮头春的老太太变成了小姑娘。 一打听,才知道小姑娘是老太太的孙女。 天寒地冻,老人家年纪大了顶不住,便在这个冬天走了。 陆天明也仅仅是小有感慨而已。 人总是要死的。 要么在某个年前,要么在某个年后。 只要不死在腊月末和正月初,活着的人便能从遗憾中找到庆幸,从绝望中找到希望。 出了长城,仍是西行。 走了一半便汇入之前他砍过人的那条路。 路边有很多白骨,保护身体的甲不在了,身上的肉也不在了。 多半是被秃鹰或者野狗吃掉的。 相比莽爷,这些人就倒霉多了。 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好在孤月城外的尸体被处理得很干净。 站在唐逸曾经站过的那个小山丘上眺望。 孤月城门口人头攒动,欣欣向荣。 陆天明顽童心起。 学着当初朱雀的模样,骑着小白龙从山丘上一冲而下。 边冲边喊。 “金刚芭比,哥哥来了!” 第91章 天明哥哥大骗子 孤月城某间小院内。 “轻柔,这老母猪下崽嘎嘎猛,卖了多可惜?”猪贩子咂嘴道。 陆轻柔脸上有不舍,但语气坚定无比:“不卖它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饿死?你不在这住了?”猪贩子奇怪道。 陆轻柔笑起来:“我哥哥说了猪卖掉他就来接我,所以我要回大楚哩。” “哥哥?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看着的,你哪来的哥哥?” “你不管,反正有人来接我就是了。” “啧啧,轻柔啊,你还小,别随便相信人,小心被别人骗去卖掉。” “你胡扯,我哥哥才不会骗我呢!” 陆轻柔双手叉腰。 胳膊上的肌肉疙瘩高高鼓起。 猪贩子看得眼皮子直跳,便懒得跟她纠缠,开始给老母猪套绳子。 见老母猪嗷嗷叫唤,陆轻柔担心道:“叔,你答应过我买回去下崽,不杀它的。” 猪贩子回道:“放心吧轻柔,老母猪的肉不值钱,留着下崽比杀了赚得多。” 顿了顿,猪贩子又担心道:“轻柔,你那个哥哥,不见得年前能来,要不过年你去我家?” 陆轻柔摇头,自信道:“我哥哥从来说一不二,肯定会来的,他要不来,我就去找他。” 猪贩子轻轻叹气。 到底是个孩子。 亲爹都还有卖女儿的呢。 这年头,哪能这么随随便便把自己托付给别人。 老母猪被带走后。 陆轻柔坐在院内发呆。 实际上,猪仔已经卖掉好几天了。 从最后一头猪仔被带走的时候,她就在等她的天明哥哥。 等了好几天都没见人。 所以刚才在猪贩子面前的自信,是装出来的。 她从没想过万一天明哥哥不来了怎么办。 所以今天有人收老母猪,她便把老母猪也卖了。 如今猪圈里空荡荡的。 陆轻柔也后怕起来。 养猪,是她唯一的收入来源。 万一天明哥哥不来,那她明年可就活不下去了。 正惆怅着呢,门外传来马蹄声。 陆轻柔眼睛一亮,死死盯着自家门口。 咻——! 有人骑马快速奔过。 陆轻柔失望的抻着下巴。 原来是路过的邻里。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惊喜抬头时,天边已经有了墨色。 陆轻柔越想越委屈。 开始抽鼻子。 豆大的眼泪滚到桌上,砸出一个一个的小雪坑。 小坑最后连成一片,成了小水塘。 “呜呜呜,大骗子!”陆轻柔哀嚎起来。 她已经麻木了,哪怕听到门外有动静,也懒得抬头。 “天明哥哥大骗子。” 即便内心充满了绝望,她还是要叫陆天明一声哥哥。 就在她声音发哑,有感冒的征兆时。 门口突然探出个头来:“我瞅瞅,谁家的大闺女在这鬼哭狼嚎呢?” 陆轻柔止住哭声,眨着眼睛盯着那人瞅。 瞅了片刻,她忽地站起来就要奔过去。 但想到刚才在哭,于是又停下来擦眼泪。 “呜...大骗...不对...天明哥哥...呜。” 陆天明牵着小白龙满身风雪钻进院内。 看着又委屈又倔强的金刚芭比,他实在忍不住乐出了声。 “轻柔,你刚才骂谁大骗子呢?” 陆轻柔吸了吸鼻涕,没有马上回答。 她盯着陆天明认真打量。 片刻后突然就楼了上去。 “天明哥哥,我没说你。” 可能是太激动,力道没把握好。 陆天明感觉胸口一紧,整个人就像被一只巨大的铁钳夹住。 一个女孩子,竟然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柔软,果然是天赋异禀。 他又不敢调动真气抗衡,害怕伤到对方。 于是便呲牙喊道:“轻柔,撒手,疼。” 小白龙在旁边急得直叫唤。 陆轻柔这才想起来自己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急忙放手。 再看陆天明时,她的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 “天明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陆天明揉着胸口,轻声道:“有些事情耽搁了,来迟几天而已,你也不至于在院子里哭啊...” 陆轻柔嘿嘿乐着,没有反驳。 陆天明揉了揉陆轻柔的头,笑道:“老母猪都卖了,你这是铁了心不回来了?” 陆轻柔点头:“跟哥哥回家,还回来这破地方做什么。” “行,以后你就是哥哥的亲妹妹。” 认陆轻柔做妹妹,是那天被救下时的决定。 那天他翻进这间院子。 躲在猪圈里跟老母猪同睡。 没多久便被过来喂猪的陆轻柔撞见。 当时他又累又渴,连举剑都费劲。 看见无比强壮的陆轻柔时,他还以为自己这回完了。 黑狼卫悬赏的金额可不低,换成稍微贪财的人,绝对要把他交出去。 谁知陆轻柔不仅不嫌他脏,把他引到自己的床上,还给他吃喝。 屋里面没有治外伤的药,这丫头当时就急哭了。 人这一生总会有奇遇,陆轻柔就是陆天明的奇遇。 所以,他便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大丫头。 入夜时分。 陆轻柔生火做饭,陆天明在旁边打下手。 金刚芭比准备以她家最高的规格招待陆天明。 腊排骨,土鸡蛋,还有一叠不太新鲜的大白菜。 做菜期间,金刚芭比一直惦记着陆天明背上的箭伤。 陆天明拗不过,便捞开衣服给她看。 这一看,把金刚芭比吓了一跳。 二十一处伤,四十二道疤,竟然只有一些模糊的印子而已。 怕是不久之后,只能浅浅看到一些痕迹。 见陆轻柔无比震惊,陆天明笑问道:“轻柔,想不想学武?” 陆轻柔一边颠着大炒锅,一边激动道:“可以吗?” 陆天明欣慰点头:“当然可以,等回了大楚,哥哥帮你想办法。” 陆轻柔兴奋的忘乎所以。 放成年男人手里都显得沉的大炒锅,在她手里仿佛轻如无物,颠得愈发欢快。 “你喜欢什么兵器?”陆天明问道。 陆轻柔思索片刻,回道:“可以不用兵器吗?我喜欢打拳!” 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喜欢。 她放下炒锅,凭空挥了几拳。 灶房内猎猎作响,虽然拳法无章,但是气势和力道很足。 恐怕普通的江湖高手吃她一拳都够呛。 陆天明啧啧称奇。 有的人出生的起点,就是别人奔波的终点。 天赋,果然是最难以填平的沟渠。 炉火晃动中,陆天明似乎看见了一个拳法刚烈的大丫头,同自己并肩作战。 第92章 嫂子?骗子! 回到十里镇。 陆天明去了趟季府。 季云忠一直想找机会感谢陆天明。 所以当后者说想借两套修行的功法时,季云忠毫不迟疑便拿了出来。 一本叫《战经》,属于练气的心法。 一本叫《裂地》,异常刚猛的拳法。 两本都是季云忠在北长城做巡夜人时得到的。 如今他修行根本受损,留着也没太大用,便慷慨送给了陆天明。 本来陆天明只想求一套心法。 拳法赤子也会。 可赤子仍旧没有苏醒。 他只好厚着脸皮多要一本。 推开自家大门时,陆轻柔一脸期待等着。 陆天明晃了晃手上的两本功法秘籍。 金刚芭比兴奋地迎了上来。 刚一拿到秘籍,陆轻柔就认真阅读起来。 她先看的《战经》。 上面有关于修行常识的介绍。 修行境界分九重天。 一二三重天为下三境,寿命比常人多出二三十年。 四五六为中三境,寿命大概在两百岁。 至于七八九的上三境,北洲还没有出现过。 换句话说。 北洲,也就是大楚所在的这块大陆。 最高的战斗力,便是六重天。 能够修行的人已经是万中取一。 修行到六重天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机缘,天赋,努力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天明哥哥,天下真的没有上三境的修行者吗?”陆轻柔有些失望。 陆天明笑了笑:“我相信一定有。” 陆天明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没有,这些典籍上面说有上三境不是放屁吗? 何况,他自己本身就自带系统,明确告诉过他坚持下去可以达到九重天。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爹留下来的剑鞘。 剑鞘上的人名,陆天明代写书信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过。 那么这些人,很可能不在北洲这片大陆之上。 据说,北洲的最南边,那片名叫南海的宽广海域的尽头,也有一片大陆。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 陆天明也只能推测。 但只要他不停下笔,总有一天会看到修行的尽头是什么。 交代好陆轻柔试着练气后。 陆天明便出门去了包子铺。 能不能练出气,看陆轻柔的造化。 把人带来,还得给她安排除了修行外的其他事情做。 二娘包子铺空着,那高昂的租金,陆天明心疼。 不做,相当于亏损。 于是他决定,在二娘回来之前,包子铺便交给陆轻柔打理。 避免她变得懒惰的同时,还可以挣点生活费。 而且以陆轻柔那大体格子,揉面绝对是把好手。 铺子被文聪打扫的很干净。 陆天明随便收拾一下,明天就可以继续营业。 接下来便是忙活他自己的事情,代写书信。 离开了一个多月,重新摸到小车的扶手,陆天明心下踏实了很多。 依旧有很多人找他写信。 仅仅一个下午,陆天明就写了五十多封信。 调出面板一看。 基础练气术的经验值涨了一百多点。 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这归功于肺疾治愈度的提升。 按此速度下去,两百多天就能升到三重天。 当然,并不是天天都有这么多信可以写。 但能肯定的是,陆天明的境界提升速度,不会比那些天才低。 陆天明还发现了一个情况。 就是他可以内视了。 静坐时候,有意控制意识的话,可以把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过自己的肺。 现在还有三分之二多笼罩着一片看不穿的白雾。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丹田。 气海现在如一条大江。 里面流淌的真气汹涌且凝实。 最后,陆天明试着将意识逼出体外。 释放出差不多三尺的距离后,便会感到头晕目眩。 索性停下。 看来,神识这东西也得锻炼。 要想像青一子那样瞎着眼也能“看”他个百来丈,还需要时间。 一切安顿好后。 剩下的日子就是准备过年。 陆轻柔“不负所望”。 除了前几天大伙好奇都来买包子。 新鲜感一过,生意惨淡。 好在二娘的招牌够硬,勉强保本的同时还能攒点生活费。 陆天明一直给陆轻柔打气,让后者别难过,生意不好不是她的错,是大伙不懂欣赏。 陆轻柔欣然接受,每天都充满了斗志。 除夕当天,陆天明拿着笔在院子里发愁。 写春联这种事情。 以前都是刘大宝代劳。 刘大宝的字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能看。 陆天明实在没有勇气把自己鸡爪般的字贴到陆家大门上。 赤子这家伙又没醒,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惆怅。 “天明哥,反正也没人看,丑就丑点,无所谓的。”陆轻柔在旁边徒手劈柴。 陆天明叹了口气,无奈下笔。 上联:春满人间百花吐艳。 下联:福临小院四季常安。 横批:欢度春节。 没有什么新意的对子。 图的就是个四季常安。 但陆天明知道,这个四季常安,也就是精神寄托而已。 文聪告诉陆天明。 谷少一的身上有一封信。 信上有个人的诨号叫桃花郎。 等到正月一过桃花开的时候,这个桃花郎必然要来十里镇。 如今陆天明已经不敢再小觑桃花郎这三个字。 毕竟联络过桃花郎的谷少一,听文聪说,一掌就把莽爷给拍死了。 总之,洪德二年的春天,肯定不会平安。 两兄妹在灶房里做菜的时候。 围墙上飞来一只渡鸦,蹲在墙头嘎嘎叫唤。 陆天明面色一喜,把手在围裙上快速一擦,奔出灶房。 黑鸦子转瞬便飞到陆天明肩头。 亲热磨蹭陆天明下巴。 陆天明高兴的捞开黑鸦子的翅膀。 里面有两张叠好的宣纸。 依然有熟悉的梅花香味。 打开第一张。 熟悉的字迹出现。 「陆二宝,你过分了。 我的坠子哪里丑了?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没有把它卖掉。 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你,小气鬼。 然后,画像是我亲自画的。 可能会让你失望。 可长相是父母给的,我也没办法。 还有,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不用离开大楚了。 最后,祝你新春快乐。」 字里行间似乎能看到李寒雪狡黠的笑容。 但陆天明认为她在谦虚。 于是满心欢喜打开第二张宣纸。 看了一眼。 脱口而出一个“草”。 陆轻柔从伙房出来,好奇道:“天明哥,有人给你寄信?” 说话时,她已来到陆天明身边。 低头往宣纸上一瞅,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这是谁啊,怎么那么丑?” 画像上那张脸,长满了麻子。 这都不算,五官更骇人,大小眼,酒糟鼻,龅牙,歪嘴。 陆天明气得把画像揉成一团。 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后,喘着粗气回了伙房。 陆轻柔在后面大笑。 “哥,这不会是嫂子吧?” “嫂子?骗子!” 第93章 咱俩换妹妹 这个春节。 有了陆轻柔。 陆家小院热闹非凡。 十五之前不用做生意。 陆轻柔天天在院里打拳。 她的天赋确实骇人。 不仅练出了气成功跨入修行门槛。 而且裂地拳跟她异常搭配。 举手投足都诠释着一个猛字。 时常还要找陆天明切磋。 从最开始的衣袖都摸不到。 到时不时能碰到陆天明的身躯。 仅仅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 可见她的成长飞快。 那钵盂大的小拳拳捶在胸口。 不及时用真气护体,能痛一两个时辰。 关键陆轻柔是个新手。 下手不知轻重。 所以最后,陆天明便懒得跟她练了。 陆轻柔无聊。 便去找文聪。 文聪非常喜欢陆轻柔。 说是有机会要介绍她去北长城开开眼界。 可几天下来,两人关系几近破裂。 没办法,认真打陆轻柔扛不住。 放水文聪又扛不住。 最后前右军都督府武德卫副统领干脆闭门不出。 好在总算过了十五。 陆轻柔也有了事情做。 这天,她在包子铺揉面。 有个穿红色劲装的男子站在柜台前一直盯着她看。 边看边咂嘴:“啧啧啧,想不到天下还有这等好姑娘!” 陆轻柔眉头快速挑动。 手里的面被她摔得啪啪想。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红装男子问道。 陆轻柔咬着牙齿,没有搭理。 “小姑娘,你在这里卖包子,屈才了,要不要跟着哥哥,哥哥带你去京城逛逛?” 陆轻柔邦一拳锤在面团上。 顿时震得簸箕上的面粉四溅。 那红装男子抬手扇风,脑袋从粉雾中探出来:“小姑娘,哥哥认真的,你考虑考虑。” “你到底买不买包子?不买滚出去!”陆轻柔气道。 “你跟我走,我就买。”红装男子笑道。 “呼呼!” 陆轻柔极力控制着呼吸,双全紧紧攥着。 “小姑娘...” 红装男子话没说完。 就见陆轻柔从柜台上翻身过来。 过来后二话不说。 一手提着男子的腰带,一手抓着他的衣领。 嗖一声。 就把人给扔了出去。 男子在空中一拧身。 落地后稳稳站住。 他理了理衣襟,笑道:“这小暴脾气,冲锋陷阵再合适不过了。” 陆轻柔见那流氓是个高手。 顿时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就追了出来。 憋几天了,正好找个人试试自己的深浅。 陆轻柔一步踏出。 骨节从发力脚的脚趾噼里啪啦一路响。 那股看不见的力道来到拳上时,正好挥出。 拳势如鸿,势大力沉。 红装男子嘴角轻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松松便将这一拳拨开。 同时手背一顶,撞在陆轻柔的手腕上。 陆轻柔吃疼,可面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反而将她的斗志烧得更旺。 接连几拳,陆轻柔都是尽力而为。 只不过,跟红装男子有明显的差距。 每一拳,都能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 “小姑娘,拳法不错,拳意也很刚猛,但是经验太少,你记住,无论什么拳法,切忌依葫芦画瓢,书上的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得用脑子。” 说话间,红装男子一拳挥出,用的正是陆轻柔刚才用的第一拳。 这一拳,是裂地拳的第一招。 直来直去,刚猛无比。 这一招,陆轻柔闭着眼睛都能使出来。 所以她当然知道怎么应对。 可在她双手交叉准备硬接的时候。 红装男子拳风一收,直拳变成了刺拳。 刺拳如鼓点般砸在陆轻柔交叉的臂膀上。 只不过一息的时间,陆轻柔双臂便软了下来,再无抵抗之力。 红装男子收起架子,密集的拳劲瞬间爆发。 陆轻柔连退数步,满眼震惊。 男人所用拳法,都是她刚才使过的拳法。 只不过改变了顺序后,效果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拳法大成之前,拳意无法伤人,所以你要多动脑子,利用变化来制敌,顺便说一下,我是第一次看到这套拳法,现学现卖,我打得并不比你好,但是脑子转得比你快。” 红衣男子理了理衣摆,傲然道。 陆轻柔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红衣男子不着急,笑眯眯望着对方。 这时。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赤甲营的统领在这欺负学拳不到两个月的小女孩,好意思吗?” 男子转头,就见有个推车的秀才在旁边笑望着自己。 “天明,这丫头,才学了不到两个月的拳?” 陆天明点头:“刚入门,气还不稳,朱兄,你不厚道啊,欺负我妹妹。” 朱雀咋舌:“她是你妹妹?” “陆轻柔,不是亲的,但和亲的无异,当初在孤月城救过我的命。”陆天明解释道。 朱雀一拍脑门:“害,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过我可没欺负她,我是在教她。” 陆天明当然知道朱雀至始至终都没有用力。 甚至真气都没有调动。 不然陆轻柔一个初学者怎么可能跟四重天的修行者走那么多招。 陆天明一番介绍,陆轻柔和朱雀这点矛盾轻松化解。 “天明,跟你商量商量。”朱雀小声道。 “什么事?”陆天明笑道。 “咱俩换妹妹,我把我妹妹给你,你把你妹妹给我。” 陆天明抬手摸了摸朱雀的额头:“这也不是胡话啊。” “我是认真的,轻柔要是来我赤甲营,再合适不过,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朱雀严肃道。 陆天明摇头:“这事不成,她才刚来,我得多带带。” 朱雀还欲再劝,陆天明转移话题道:“朱兄,你不在平西王府待着,来十里镇做什么?” 朱雀叹了口气:“哎,季大人是我师父,年前出了这档子事,我便想着把妹妹带过来替我保护师父,那帮疯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天明没想到季云忠是朱雀的师父。 更没想到他会把妹妹带来。 刚才要是嘴巴软一点,朱雀现场就能操办换妹仪式。 顿了顿,朱雀又道:“我近期要替王爷去一趟京城,跟龙椅上那位商量些事情。” “不会是世子殿下出事了吧?”陆天明担心道。 “不是,有个叫吹雪楼的组织,现在很是活跃,不仅想把手伸到京城,还想踏足我们王爷辖下三州,咱不能只看着不是?”朱雀解释道。 陆天明一听,心中欣喜。 没有等到端木城,等到了平西王府。 如果平西王府能够插手吹雪楼这件事,自己的危险会小很多。 聊了会,朱雀说要带陆天明去认识自己的妹妹。 陆天明婉拒。 他可是听唐逸说过的。 朱雀那妹妹,是个炸药桶,火爆得很。 第94章 一叶扁舟 陆天明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确切说是陆轻柔的新朋友。 朱雀的妹妹赵以沫。 听他哥说陆天明“不屑”认识自己后。 第二天在街上拦着陆天明,差点没把后者的车给掀了。 通常情况下,陆天明不打女人。 可这个女人要砸他的饭碗。 于是陆天明便拧住赵以沫的双手举过头顶反摁在了墙上。 “服不服?”当时陆天明是这么问的。 “不服!”刚开始,赵以沫是这么回的。 于是陆天明伸脚,从内侧轻磕赵以沫两个脚踝。 赵以沫两腿一颤,撇成个人字。 由于双手被陆天明死死嵌住无法动弹。 所以她整个身体瞬间绷紧,以至于一直抖动。 可她仍旧不服。 陆天明便继续磕她的脚踝。 到最后赵以沫所有的重量都坠在两条胳膊上。 骨节被拉得咔咔直响。 她很倔。 陆天明同样很倔。 就这么僵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 赵以沫带着哭腔说了一声“服”。 陆天明撒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转身便推着车走了。 赵以沫没哭,但是表情比哭还难看。 一贯的骄纵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打不过哥哥,那找妹妹总行了吧。 她便去了包子铺。 “大妹子,你别怪姐姐,你那哥哥不是人,欺负我,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出出气了。” 赵以沫把陆轻柔摁在了柜台上。 可没多久,妹妹的哥哥又来了。 于是,赵以沫再次被钉在了墙上。 这回,陆天明没问服不服,所以赵以沫喊服都没用。 人在墙上挂到傍晚才被放出来。 而且为了道歉,赵以沫不得不答应陪陆轻柔练拳的条件。 自那天起,两个妹妹便成了真正的朋友。 时不时,赵以沫还会借着帮陆轻柔提升拳法的借口,跑到陆家蹭饭吃。 一来二去。 赵以沫开始跟着陆轻柔叫陆天明“哥”。 哥来哥去,把陆天明耳根子听软了。 所以哪怕惹他生气,但再没把赵以沫摆成“人”字。 如此过了半个月。 大楚的桃花开了。 一簇簇挂满枝头,绚烂无比。 这天,大楚的母亲江上飘着一页扁舟。 扁舟自东向西,逆流而上。 上面有三个人。 站在船头的男人身姿窈窕。 留着齐腰长发,发髻上别着一根桃花簪子。 男人眉眼柔和,化着淡妆。 他此刻正微笑看着两岸快速划过的桃花。 一颦一笑,温柔如水。 旁人看了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相反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阴柔美。 虽说是男儿身,但女性美在他身上出现一点都不突兀。 他伸出小指轻挽鬓边那一绺乱发。 岸边的桃花竟然纷纷落下,飘将过来。 男人一招手,落花成团,眨眼便钻进了他的桃花簪子里。 在他的身后一丈处。 有个背剑匣的老头正在喝酒。 喝得双颊潮红,笑得满脸桃花。 “尹孤舟,这次见面,我该叫你先生,还是屠夫?”老头问道。 尹孤舟转身,美目微颤:“我不喜欢教书,也不喜欢杀人,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不喜欢杀人,却不得不杀人,实在是名字没取好,注定如一页孤舟,无人作伴。”老头笑道。 “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桃花郎呢。” 尹孤舟坐下,岸边的桃花便没有再落。 “你呢,我该叫你寺卿大人,还是叫你蔡泽?” 闻言,老头揉了揉脸上松弛的皮肤。 “寺卿大人那天晚上已经被谷公公灭门了,直呼我的大名就好。” 尹孤舟一笑:“倒也是,谁能想到,看上去年过花甲的老人,竟然是早被杀死的大理寺寺卿?即便同名同姓,也没人敢相信四十岁的人会突然变成六十岁。” 蔡泽摇着酒葫芦微笑,对方提到杀自己全家的谷少一时,丝毫看不见他眼里有任何仇恨。 “你不恨谷少一?”尹孤舟问道。 “我为什么要恨他?”蔡泽反问。 “他杀你妻子,还有你的儿子。” “我让他杀的,难道不应该感谢他?” 尹孤舟摇头:“这天下,竟然有你这样心狠的人,即便是我,都做不到你这样六亲不认。” “其实我们差不多。”蔡泽闷了口酒,“谁又会想到,一个兢兢业业诲人不倦的教书先生,竟然是杀人无数的屠夫?你那些学生要是知道,猜猜他们会怎么看你?” “还是有区别的。”尹孤舟笑道,“我没得选,老师给了我全部,所以我一开始就站在这一边,但你不一样,你本可在另一边大放异彩。” 蔡泽解释道:“我觉得这一边的光彩会更夺目些,及时跨过来,保不住全家,保条小命没问题,没准立下大功,以后还能爬高一点。” “用全家换自己性命的人,”尹孤舟叹气,“想要被那位大人重用,有难度。” 蔡泽朗声笑起来:“人活着才能谈以后,即便不如以前光彩,最起码吃穿不愁。” 顿了顿,蔡泽转头看向身后:“你说对吧,冷夫人?” 扁舟中间划桨的船夫。 却是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妇人。 她的手臂看不见太大的起伏。 但每一次摆臂,小舟都会逆流淌出去三四丈。 加之她掌船的技术不错,小舟四平八稳。 坐在上面的人便有一种错觉:小舟没动,动的是山河。 听到蔡泽说的话,她抬手擦净双颊上的汗水,笑道:“我赞同你的说法,但跟你一样,冷夫人已经死了,我现在随父姓,你可以叫我本名,高萤,或者副楼主。” 蔡泽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你瞅瞅我这记性,冷夜成立的冷夜,十五年前被自己人屠杀殆尽,再叫冷夫人,便是对活人的不尊重了。” 高萤笑笑没有说话。 同样,她的眼里,也看不见任何仇恨和悲伤。 “我很好奇,铁算盘为什么会放过你?”蔡泽忽地问道。 高萤笑得意味深长:“因为,我没有遇到铁算盘。” 蔡泽和尹孤舟齐齐看过来,眼里充满了疑问。 高萤曾经是冷夜的结发夫妻。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兢兢业业为冷夜打理事务。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被招了回去。 高萤没有道理不在。 铁算盘也没有道理不杀她。 而高萤说她没有遇到铁算盘。 除非... 第95章 三人同心 “来的人,不是铁算盘?”尹孤舟震惊道。 高萤赞道:“不愧是读书人,脑袋瓜子转得就是快。” “来的是谁?”尹孤舟奇怪道。 高萤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少女对偶像的崇拜:“不认识,一个很俊的男人,俊得当时我看见他便走不动道。” “你不是冷夜的情报头子吗?天下还有你不认得的人?”尹孤舟蹙着眉。 高萤解释道:“冷夜这个人,警惕心很强,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告诉我,自然不会让我认识所有人。” “所以,只有冷夜认识那个人?” “铁算盘也认识,那人说,他来帮朋友杀人。” “他的朋友,便是铁算盘?” “是的。” “他杀了所有人,却放过你?” “不错。” “为什么?” “他说他只出一剑,一剑过后,生死看天。” “他一剑杀了上千人?”蔡泽一下子酒就醒了。 高萤依旧摇头:“没用剑,用的柳叶,冷夜虽然不完全信任我,但是他对我很好,所以死前帮我挡了下来。” 小舟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六重天的高手? 可是北洲六重天的高手屈指可数。 高萤也不可能不认识。 上三境??? 北洲历史可没出过这样的人。 想不到是谁。 三人便不再去想。 此行。 他们要去杀人。 杀人之前,一直纠结冥冥中有个强大的存在。 会影响信心和士气。 于是。 桃花郎尹孤舟便转移了话题。 “谷公公的实力大家都知道,文家两兄弟,杀不死他。” 蔡泽又开始喝酒:“想都不用想,肯定有其他人帮忙。” “到底是谁呢?”高萤蹙眉道。 桃花郎也在思索。 片刻后,他说道:“我师兄死的时候,我在喇叭谷见过两个人,其中有一个,住在十里镇。” “谁?”另外两人齐齐问道。 “一个瘸子,陆天明。” “陆天明?” 蔡泽是疑惑,显然不认识陆天明。 高萤则是惊讶,明显知道陆天明的名字。 “你觉得是这个人帮了文家两兄弟?”蔡泽问道。 “不是。”尹孤舟摇头,“据我探到的消息,当时陆天明正互送季芊雨去端木城求医。” “所以?”蔡泽奇道。 “所以我猜测,陆天明的背后,很可能有一位高人,而且此人极大可能坐镇十里镇。”尹孤舟解释道。 “不管那位高人是谁,这趟我必须去。”高萤眼神突然狠戾起来。 “哦,难得见高副楼主生气,你这是怎么了?”蔡泽问道。 “年前我吹雪楼小楼四把刀,就是死在陆天明的手上,本来我听桃花郎说有高人在,还寻思要不要改变计划,但既然陆天明在,这趟非去不可。” 想到南方被灭掉的菜人堂口,高萤心里就窝火。 小楼四把刀消失后,她去端木城追查大马车。 听买车人说卖家是个瘸子。 她便蹲守大半个月,询问路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大马车进城时驾车的中年男人。 一番见血的敲打,便知道了陆天明的名字。 现如今,陆天明便是吹雪楼要除之后快的一大仇人。 此行去十里镇,本来是在那位大人面前表态,顺便探查下大楚西边的市场。 没想到尹孤舟嘴里蹦出个瘸子。 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不是没有,但同是瘸子的概率,实在太小。 “高副楼主如此坚决,我桃花郎也多了几分信心了,实不相瞒,早在我师兄死的时候,我就想把那个瘸腿秀才除掉,这次正好,除掉季云忠的同时,顺带把他也杀了。”尹孤舟笑道。 说着。 尹孤舟和高萤齐齐望向蔡泽。 蔡泽眯了眯眼:“不要质疑一个妻儿都不在乎的人的胆量和决心。” 他拍了拍身侧的剑匣:“三人一条心,管他什么高人,到时候,你们随便杀,我帮你们看着。” ...... 舟行多日。 逆流来到十里镇东南侧的津岭渡。 渡口人流涌动。 有很多带着武器的江湖人士。 所以除了尹孤舟,另外两人并没有人在意。 而尹孤舟受到的关注。 也是因为他本人太过好看。 那种本该让人感觉到矛盾的美,从某个奇怪的角度挑拨着路人的心弦。 “桃花郎,你还是先去找个地方待着吧,这么多人看着,我不好下阵。”蔡泽皱眉道。 尹孤舟耸了耸肩膀:“你要多久?” “两天。”蔡泽回道。 尹孤舟点头离开,片刻后消失在人流中。 蔡泽带着高萤东绕西绕。 看了眼天上高悬的暖阳后。 在最西边一条老胡同里停下。 手指对着太阳比划须臾。 一拍剑匣。 嗒一声。 剑匣里的机簧弹开。 匣里出现五把利剑。 蔡泽抽出其中一把,插在巷子中。 “还请高副楼主帮我护法,两个时辰便好。”蔡泽正色道。 高萤点头,轻拍地面。 真气如涟漪般荡开。 蔡泽则顺势盘腿坐下,对着插入地面的宝剑掐了几个指诀后,进入静笃状态。 不多会。 高萤踏步走向一户人家。 有个汉子正好从屋内出来。 正欲往胡同深处走,却被高萤伸手拦住。 “此路不通,换个方向。” 那汉子见是个其貌不扬的妇人,骂道:“老子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人敢拦我,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太岁,这么横?” 高萤瞪着汉子看了片刻。 忽然一巴掌扇过去。 那汉子立时摔进院内。 口鼻流血,牙齿碎了一地。 “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冷冷说完,高萤便转身回到蔡泽身边。 汉子瑟瑟爬起来,急忙把大门关上。 如此这般安静了两个时辰后。 蔡泽睁开眼,口干舌燥管高萤要水喝。 高萤早有准备,及时把水袋递过来。 休息少许,蔡泽起身:“去东边,找个地方休息四个时辰,再插下一把剑。” 高萤默默跟在蔡泽身侧。 走了不久后问道:“蔡泽,你这阵法到底管不管用,别到时候漏洞百出,那可就白忙活了?” 蔡泽咧嘴一笑:“你猜猜,为什么季公公在京城灭我蔡家满门,当夜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高萤怔住,片刻后笑起来:“以后有机会,咱们可要多多合作。” “好说,只要吹雪楼舍得银子,我蔡泽随叫随到。” 两人走后没多久。 有顽童看见胡同里那把剑。 顽童走过去,好奇想拔出来。 只见剑锋上寒光一闪。 立时便把顽童震了出去。 顽童口鼻喷血,哇哇大哭。 大人见状,问清楚缘由后,赶紧报官。 于勇带着巡卒赶来。 又被伤了几人后,只得无奈拉起红线。 第96章 这剑不能拔 正月十五之后,天气仍旧寒冷。 但比之前暖和了很多。 陆天明恢复了入冬之前的作息。 早起出摊,傍晚才会回家。 现在有陆轻柔在。 中午都不需要去顺风客栈应付肠胃。 此刻。 他正端着一碗冒尖的米饭坐在包子铺门口。 米饭下面盖着几片回锅肉,油锃锃的,爱人得很。 一边吃,他一边释放神识观察过往的路人。 经过将近两个多月持之以恒的练习。 神识已经可以释放大概三丈左右。 哪怕不用眼睛去看。 他也知道三丈之内的圆形范围内有多少人。 效果比眼睛好。 毕竟眼睛只能看个扇形。 对现在的他来说。 长期释放神识是一件相当费神的事情。 所以,他基本上一天只练早中晚三次。 一次,通常一刻钟左右。 吃完饭,正打算回屋。 忽地。 他感觉到一阵刺痛。 像有人用针扎他的脑花。 陆天明急忙将神识收起。 然后猛地侧头望向左边街道上的人群。 刚才神识释放的距离没有超过三丈。 而且时间也没有超过一刻钟。 不应该出现这种奇怪的反应。 从《战经》上记录的信息来判断。 刚才,有一个修行者,用神识接触了自己。 刺痛的原因,正是那位修行者故意挑衅自己。 人来人往中,陆天明死死盯着一个渐渐远去的身影。 那道背影,咋看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但穿的却是男人的长衫。 那人的发髻上,插着一只扎眼的粉色桃花簪子。 “终于来了吗?” 陆天明蹙着眉头。 等完全看不见那人后。 陆天明回到包子铺,把趴在桌上打瞌睡的陆轻柔叫醒。 “轻柔,今天晚上,去季府睡。” 揉着眼睛的陆轻柔猛地清醒过来:“哥,坏人来了?” 陆天明点头:“来了。” “在哪?” “又走了,估摸着会在晚上动手,所以梨花巷不能回了。” 陆天明有他的忧虑。 朱冠玉的师弟徐淮安既然认识自己。 那么桃花郎没有理由不知道他。 不管桃花郎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天明都要跟季府抱团。 只有死人,心里才不会惦记。 无论是自己死,还是桃花郎死,陆天明才能睡踏实。 从包子铺出来后,陆天明把车存到顺风客栈。 他决定下午的活计不做了。 听闻镇西有条老胡同里出现了一把会伤人的剑。 陆天明打算去看看。 当然,他没有一个人去。 而是带着文聪去的。 除了两个守在剑旁打哈欠的巡卒。 胡同里空无一人,各家各户大门紧闭。 巡卒见是巡检大人特别照顾的陆天明,以及季府的家丁,便没阻拦二人。 陆天明和文聪越过红线后。 一左一右蹲在剑旁。 文聪摆了摆手:“两位差爷,你们出去喝碗茶休息休息,这里我跟天明看着。” 两名巡卒无比放心,道过谢后起身离去。 “上面有气,气在动,轨迹像字,但我认不出。”陆天明说道。 文聪拧着着眉:“道家的云篆。” “道家的云篆?”陆天明眉头跳动。 文聪点头:“以前巡夜人的袍泽里面有道士,通常会用在符纸上做成符,用在剑上也有,可画好以后就这么插在地上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陆天明摸出青一子送的符坠。 两相比较,确实属于同一种字体。 “是不是桃花郎插的?”陆天明猜测道。 文聪否定道:“不大可能,他们那一脉,没有跟道家接触的记录,桃花郎也算是个名人了,通常都是在他老师身边教书。” “那就是来了个道士,很可能和桃花郎是一伙的?” “这才是最奇怪的,道家都是闷着头修行,极少有干涉庙堂之事的门派,除非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陆天明默默听着。 谷少一的信上表明,他本来是要跟桃花郎一块来的,但是等不起,所以先来。 这说明,桃花郎来十里镇的目标之一就是季云忠。 而现在十里镇出现了一个不知敌友的道士,时间点太巧合,让人不得不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季大人有没有得罪过道家的人?”陆天明问道。 文聪摇头:“不仅没有,当年那些道士跟他关系还相当不错。” 想不出个所以然,两人也懒得去纠结。 文聪站起来,伸手就去抓那把插在地上的利剑。 剑身上的气开始疯狂流转。 一股巨力顺着剑柄就传到了文聪手上。 文聪后侧一步,一脚垫着死死顶住地面。 同时体内真气疯狂流转,与剑柄上的巨力抗衡着。 陆天明则警戒在侧,手把在戒尺上。 这时候要是有人来打扰或偷袭,他随时准备拔剑。 片刻过后。 文聪占据上风。 他的表情随之轻松下来。 “喝!” 刚发力准备将剑拔出。 却有呼啸声从巷口传来。 几乎是那道细微声音响起的刹那。 文聪手背上便出现一片淤青。 他猛地收回手,同陆天明一起惊诧望向巷口。 可是那里空无一人。 陆天明心中震惊更甚。 刚才,他的手就放在戒尺上。 听到声音的一刻他就准备拔剑。 但万万没想到,那枚石子来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此处离巷口足足有十多丈的距离。 “聪兄,你盯着!” 陆天明脑筋一动。 顿时想到了查出此人的方法。 这人,肯定不是敌人。 要不然,刚才文聪可不就是手背上有淤青那么简单了。 话音落地。 陆天明伸手就去拔那把奇怪的利剑。 同样,破风声疾疾传来。 等陆天明想收手时。 手背上同样出现了一片淤青。 陆天明急忙侧头:“聪兄,看见那人了吗?” 文聪迟迟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傻眼了。 巷子口对面阴影中那道虚影,根本就不是真人。 “六...六重?”傻了片刻,文聪自言自语道。 陆天明顺着文聪的目光看去。 除了马路对面那一片背阳的阴影,毛都不见一根。 “什么六重?”陆天明疑惑道。 文聪惊醒,眨了眨眼:“京城有处勾栏叫六重楼,突然有些怀念。” 陆天明上下打量文聪。 见对方惊魂未定像说胡话。 便拽着后者的腰带快速出了胡同。 暗处有高人,不是敌人,也不见得是朋友,所以这剑,不能拔。 第97章 敲门 与此同时,顺风客栈内。 店小二惊慌失措把耳朵贴在如同木头人的潘宏财胸口。 “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变成了个不会说话的痴呆?” 店小二抬起头,开始抽泣:“掌柜的,您遗嘱写了没啊?我可是把您当亲爹看待,您又没有子嗣,这么大的店,万一您走了,总得有个交代吧?” 小二哭嚎片刻,站着不动的潘宏财眼睛突然转动起来。 他一巴掌扇在店小二的头顶。 “哭丧呢?老子活得好好的,你瞎说什么?” 店小二捂着头,诧异看着恢复正常的潘宏财。 “掌柜的,您没事啊?” 潘宏财嘲讽道:“你个小机灵鬼,我说怎么天天给我打洗脚水,原来是惦记我的财产?” 店小二讪笑道:“掌柜的,伺候您都是出自真心,天地可鉴。” “去你娘的,赶紧招呼客人,老子没心情听你吹牛逼。”潘宏财骂道。 潘宏财教育店小二的时候。 十里镇东边有两道身影在大路上快速奔走。 但不久便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高萤问道。 “不用去了。”蔡泽严肃道。 “剑被拔出来了?”高萤惊道。 “没有,差一点,应该是有什么人帮忙。”蔡泽舒了一大口气。 “桃花郎?” “不清楚,先去跟桃花郎联络,让他帮帮忙,没想到有人能拔剑,不能小瞧这十里镇。” 高萤仍不放心:“如果不是桃花郎,那么是谁帮的忙?” 蔡泽眯眼道:“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敌人,现在不要想那么多,赶紧布阵,杀了人好走。” ...... 如此过了一夜。 无事发生。 桃花郎的出现,让陆天明没有心情出摊。 他跟文聪在小镇来回游弋。 到当天夜晚的时候。 在小镇范围内总共发现了四把剑。 东西南北各一把。 陆天明和文聪算过位置。 四把剑以古井为中心,正好形成一个正圆形。 第四把剑,在蕊仙河畔。 跟其他三把一样,剑柄上落着一瓣桃花。 陆天明和文聪盯着那瓣桃花,一动不动。 十里镇只有梨花,没有人种桃花。 而桃花郎在十里镇,很难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即便再迟钝。 此刻两人也已猜出这些剑大概用来做什么的。 有人在布阵。 但这阵法具体作用是什么。 不清楚。 晚风徐来。 略过河畔。 剑柄上薄如蝉翼的桃花,纹丝不动。 现在,他们已经明确了,插剑布阵的人,和桃花郎是一伙的。 而文聪也没见过桃花郎出手。 所以两人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不出个所以然,两人打算回小镇。 来到古井边,陆天明往镇北走。 文聪却停了下来。 “你不回去?”陆天明问道。 文聪摇头:“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遗漏的剑,摸清楚位置,万一有破阵的方法,心里有个数。” “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先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 陆天明走后。 文聪却站在古井边没有动。 他盯着不远处客栈门缝里露出来的昏光看了片刻。 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客栈的门。 大门打开。 出现的是还在算账的潘宏财。 “客官,小店打烊了,您明天再来?”潘宏财仿佛不认识文聪一般。 “我不吃饭,我住店。”文聪坚持道。 “住店?哟,不好意思,开春了生意好,店满了。”潘宏财笑道。 文聪抬头看着二楼那一排大门敞着通风的客房,一时语塞。 来顺丰客栈吃饭的人多。 但是住店的并不多,因为在中心位置,房间档次高,所以价格贵。 遇到生意一般,没有达官贵人过路时,好几天都不见得有人来住店。 客栈的大部分收入,基本上都来源于食客。 显然,潘宏财并不想挣文聪的银子。 他伸手去拉门,却被文聪挡住。 “我不理解。”文聪突然说道。 “你不理解什么?”潘宏财眯了眯眼。 “前辈既然不愿意干涉客栈外的事情,为什么要阻止我和陆天明拔剑?”文聪认真道。 “我什么时候阻止你们拔剑了?” “镇上有个六重天的猛人,如果他和桃花郎是一伙的,根本没必要费心布阵,六重天的人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十里镇谁能发现?” 潘宏财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一个六重天的高手,心甘情愿在这里当个掌柜?” 文聪不语,依旧拦着门扇。 潘宏财盯着文聪瞅了片刻,冷言道:“也就是我现在脾气没以前火爆,不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前辈无需担忧,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自然会有人帮你出手。”文聪认真看着潘宏财。 潘宏财哈哈大笑:“一个不男不女的变态都搞不定?” “他不是一个人,而且阵法有什么作用我们也不知道。”文聪回道。 “不就是多了个背剑匣易过容的墙头草吗?好像有五把剑,有一把他得守着。”潘宏财耸了耸肩。 文聪眼睛一亮:“只有两人?” “我不知道啊,有个长得平平无奇不使兵器的中年妇人,手劲挺大的,也不晓得是不是一伙的。”潘宏财摊手。 文聪眼睛愈发明亮。 他定定等着,期待下文。 如果只有三人,形势还好。 潘宏财一脚踹在文聪肚子上:“赶紧滚,耽误我算账。” 文聪爬起来。 站在店外鞠了一躬:“谢谢前辈。” 嘭——! 大门关上。 文聪吃了个闭门羹,开开心心回了季府。 潘宏财回到柜台前。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琉璃瓶。 里面,有一堆碎木屑。 碎木屑完好的时候,上面有一个“顺”字。 他倒了杯酒,在瓶子上一磕,自言自语道:“我可没帮你家那个仔哈,这群人是来杀季云忠的。” 喝没两杯,潘宏财有些许醉意。 喃喃自语。 “我说你这人也是怪,知道自己要死,就留了几本秘籍给你家那仔,虽然用心良苦,但未免太残酷了点。” “还有,送我剑是什么意思?考验我呢?第二天我要是不把剑还回去,你是不是灭了冷夜,回过头来也把我一剑宰了?” “嘿嘿,得亏我心眼子多,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的,没有你给我改店名,想来也过不了这么多年安生日子。” 酒尽坛空。 潘宏财抱着琉璃瓶摇摇晃晃往后屋走。 “再次重申一遍,我真没帮过陆天明,咱们的约定,依然作数。” 第98章 桃花开在十里镇 翌日天还未亮。 古井边就来了三个人。 背剑匣的蔡泽抽出最后一把剑,插在了古井边。 “有劳二位,最后两个时辰,大阵布好,就可以收网了。” 桃花郎尹孤舟点头:“辛苦,你安心布阵,我们帮你护法。” 高萤则同那天一样,手在地上一拍。 真气以她为中心荡漾而出,接着她便倚在井边,一言不发。 偶有早起的乡亲从边上路过。 尹孤舟手指一拈。 一枚桃花射入那人额头,后者便视三人为无物,大摇大摆从古井边路过。 如此等到天亮。 坐定中的蔡泽睁开眼睛,喝了几大口水后微笑道:“大阵已成,接下来,就看二位的表现了。” 说着,他轻弹剑柄。 整个剑身便开始颤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与此同时。 另外四把剑竟也开始跟着颤动起来。 四道看不见的气流迅速升空,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汇合到古井处。 一张常人无法看见的大网,迅速编织而成,将整个十里镇罩在其中。 在大网形成的瞬间。 十里镇无论是在街道上走着,还是在床上躺着的人,目光突然变得呆滞起来。 他们总是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镇上有人发金条,快去!” 这话是蔡泽在古井边对着第五把剑说的。 但十里镇所有受到大阵影响的人都能听见。 那些听见的人,目光从呆滞变成了惊喜甚至痴狂。 刹那间。 十里镇所有人奔上街,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向那四把剑涌去。 一刻钟不到的功夫。 小镇中心空荡荡再看不见一个过路人。 有住在镇外的人要进入十里镇。 便会陷入鬼打墙般的境地。 明明小镇入口就在眼前,可他们如何走都进不去,中了邪般原地踏步。 顺风客栈内,店小二手舞足蹈就要往店外冲。 嘴里念叨着:“金子,金子!” 潘宏财抬脚一绊,疾驰中的店小二一个狗吃屎,直接撞到墙上晕了过去。 同时,季府里也有人受到影响。 莺儿刚起床外衣都没穿好,赤着脚就要去领金子。 季芊雨没辙,忍不下心打晕她,找了条绳子把她五花大绑。 除了莺儿,陆轻柔修为最低,也受到了影响。 目光痴狂走两步,便又从那梦境般的幻象中醒来。 然后往回走,不多会又被耳边的低语影响,于是眼神又变得痴狂起来。 如此这般,在季家大院里无限迂回。 陆天明不放心,一个手刀砍在陆轻柔后脖颈上。 接着跟季芊雨和赵以沫对望一眼。 “走!” 三人面色凝重出了季府。 今天是个暖阳天。 旭日高悬东方。 温柔的阳光斜斜撒下。 镇北那条青石板大道,过半都被房屋阴影遮挡。 阴影和光明的交界线上。 有两人闲庭信步缓缓走来。 陆天明抬手,季芊雨和赵以沫驻足。 右半边脸被阴影遮住的淡妆男人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会猫在季府等死呢。” 不等对面回答,他将那半边脸从阴影中歪出。 “季小姐的寒毒看来恢复得不错,拿刀的姿势还是那么英姿飒爽,回头我得找藏龙山问问,是不是卖了一只假猴子给我。” 看着那张比大多数女人都要俊美的脸庞。 季芊雨胸口剧烈起伏:“我中的寒毒,是你下的?” 尹孤舟歉意拱手:“我的学生代劳,让季小姐吃了这么大的苦,实在抱歉。” 季芊雨把在刀柄上的玉手指节发白。 大半年荒废的时光,不仅仅是无法练武的问题。 最难以接受的是寒毒让她境界倒退。 从二重天巅峰,一路滑到了一重天上境。 她自生下来就是一个极为要强的人。 求医路上欠陆天明的债,区区二百两哪里能够偿还。 所以,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拔刀把尹孤舟的脑袋砍下来。 “季小姐,不要自乱阵脚,他在攻心。” 陆天明的声音响起。 季芊雨长长吁出一口气,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稳下来。 “啧啧!”尹孤舟咂嘴,“陆天明,你每次对敌的时候,都这么镇定?当初在喇叭谷,我师兄跟北枫打斗,我在旁边看着,你不仅不害怕,还在认真观摩,是不是天生胆子就那么大?” 陆天明挑了挑眉头。 总算明白徐淮安为什么认识自己了。 合着是那天有人在旁边偷窥。 “我说我胆子小,紧张的不行,你是不是就会调头离开十里镇?”陆天明冷言道。 尹孤舟微笑:“那自然是不会的,本来你早该死的,我老师为了让师兄死得体面,不准我出手,说服老师花了不少口舌,我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天明摇头:“你们师兄弟几人,一个比一个变态,我想问问你,眼睁睁看着朱冠玉死,是一种什么心情?” 尹孤舟愣住,脸上露出悲伤:“他不死,老师的帽子要掉。” “所以即便当时北枫不杀他,你也会动手?”陆天明正色问道。 尹孤舟刚张嘴,随即一怔,盯着陆天明那张脸认真打量:“跟你这人说话,真累,不注意就入了你的套,差点就被你探到了底细,不过实话告诉你,我跟师兄谁厉害不好说,但是杀你,一只手就够!” 话音落地。 尹孤舟轻轻一抬手。 一枚粉红色的桃花便从他指尖窜出。 锃——! 陆天明抽出太平,正欲挥剑。 一股炽热的气流忽然从后方传来。 微低头看去。 一把通体血红的长枪,自陆天明身侧划过。 枪头上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 转瞬间便将尹孤舟射来的桃花烧成灰烬。 “浴火枪?”陆天明奇道。 这把枪,当初在孤月城见过。 正是朱雀的兵器。 难怪朱雀敢让妹妹来保护季云忠。 原来是境界不够,兵器来凑。 “朱雀对他妹妹真贴心,连御敌的兵器都送了出来,看来这次京城之旅,平西王府胸有成竹啊。”尹孤舟并不惊慌,甚至有些兴奋。 “你屁话真多!”赵以沫骂道。 很明显她早就按捺不住了。 话刚说完,她已欺身来到朱雀近前。 一枪刺出,却被尹孤舟歪身躲开。 锵——! 环首刀出鞘,季芊雨也扑了出去。 陆天明紧随其后,找好角度一剑划出。 寒光闪现,剑气如虹。 “桃花郎,你对付那个瘸子,留半口气给我就好,另外两个黄毛丫头,交给我!”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萤出现在桃花郎身侧。 平平无奇的妇人,拍出平平无奇的一掌。 平平无奇的一掌,蕴含着上千斤的力量。 季芊雨横刀护体。 嘭的一声,转眼便被拍到了墙上。 尹寒舟一抖长袍。 衣摆将射来的剑气笼罩。 等衣摆重新归于平静时,再感受不到剑气的踪影。 “以沫,你跟季小姐一起,要小心。”陆天明喊道。 赵以沫甜甜回道:“知道了,天明哥!” 说话间,赵以沫弃桃花郎而去,一连刺出数枪,将高萤逼退。 “就是嘛,女人跟女人打才合适。”桃花郎笑道。 陆天明奔至近前,一剑斜斜斩出的同时嘲讽道:“不男不女的,跟谁打都不合适。” 桃花郎身轻如燕,避开太平锋芒后丝毫不生气。 啪——!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花海!” 第99章 花间客 “花海!” 刹那间。 十里镇最奢华的大道上下起了花雨。 落花和斜阳交错,美如画卷。 陆天明一剑落空。 斩碎片片桃花。 他猛地回身。 却见尹孤舟的身影在落花中穿梭,时隐时现。 哪里都看不见尹孤舟,可哪里都有尹寒舟。 再顾不得其他,陆天明眨眼刺出数十剑。 每一剑,都精准的刺在空中飘舞的桃花上。 桃花郎的身影在三丈外一闪。 声音却是在陆天明耳边响起。 “一路西行,我收集了数十万朵桃花,你要刺到什么时候?” 陆天明反手回剑护住后心。 嘭一声巨响。 桃花郎一掌拍在太平剑身上。 陆天明被震得连连前扑。 稳住身形后,咬牙吐了一口血沫。 桃花郎在落花中缓缓走来。 抬手在空中一抓,一柄花瓣组成的粉剑握在手中。 此刻,他看陆天明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而那种无情中,又有一丝怜悯。 “说实话,你是个好苗子,我教过数百名学生,没有人有你这样的胆识,明知不敌,却还尽力而为。” 尹孤舟摇着头:“可惜,可惜!” 嗡——! 粉剑挥舞,一绺桃花激射而出。 陆天明眼睛一眨不眨。 不仅不退让,反而迎着那绺桃花前冲。 尹孤舟瞳孔紧缩。 顿觉不妙。 感觉到身侧有一股疾风袭来时,急忙回剑护住脑袋。 当啷——! 一把柳叶刀自阴影中钻出。 差点就把他的发髻给削了下来。 仓促间,尹孤舟拧身连连后退,欲要躲开街道东面那一大片阴影。 由于突然出现的变故。 那绺桃花瞬间失去主心骨,又变成一瓣瓣落花缓缓下坠。 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太平剑气荡漾,对准桃花郎落脚的位置激射而出。 “卑鄙!” 尹孤舟见势不妙,后退中强行停下,脚踝一拧,仓惶一脚揣在那道剑气上。 刺啦——! 剑气划开他的白靴。 一抹殷红浸湿脚底。 但他却来不及去检查伤势。 因为阴影中,一只臂膀持刀出现在阳光下,再次对准了他的发髻。 “花落!” 随着尹孤舟一声轻吟。 他身侧点点落下的桃花,突然间重如千斤,凶猛砸下。 “嘶!” 一声闷哼。 那只暴露在阳光下的臂膀,立时被花瓣砸得血肉横飞。 柳叶刀脱手而出。 将要落地时,另一只手又探了出来,将刀收回。 “聪兄!” 陆天明一声暴喝,接连挥出三道剑气。 将尹孤舟逼退至墙边。 阴影中,文聪的声音响起:“皮外伤,不要担心,天明,对付尹孤舟的关键,在那枚桃花簪子!” 陆天明默默点头,眼神如冰。 今天一早,文聪早就躲在了青石大道上。 两人商量好,一个正面缠斗。 一个借机观察尹孤舟的功法套路。 这漫天的桃花,别人看不见源头。 但文聪看得格外仔细。 全部出自那枚桃花簪子。 那枚簪子,能够储物。 而尹孤舟的境界至少都是三重天。 因为想要隔空从乾坤宝贝中取物。 三重天便是基础。 文聪同样是三重天。 只不过,桃花郎的功法实在太过诡异。 抛开初、中、上、巅峰四个具体小境界的具体差距不谈。 尹孤舟也是仅次于谷少一的对手。 从某些方面分析,尹寒舟甚至比谷少一还难对付。 毕竟漫天的桃花,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武器。 要想彻底击败尹孤舟,必须让这花雨停下。 “想不到曾经武德卫的副统领,功法竟然这么阴暗,什么见首不见尾,鼠辈而已。”桃花郎气愤道。 脚底板的伤不重。 但已经影响到他的行动。 再想在落花里穿梭,怕是没那么轻松了。 文聪没有反驳,他的手臂在滴血。 血藏不住,要想再像刚才那般偷袭,难度颇大。 陆天明死死盯着尹孤舟的发簪。 他在算计,如何才能把那枚簪子弄到手。 不然桃花一直落,怕是耗不过对方。 一时间,双方竟然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嘀嗒嘀嗒——! 文聪的血还在淌,陆天明心中愈发着急。 “老婢,吃我一枪!” 花海外赵以沫的喝骂,宛如一道敕令。 陆天明顺着枪字的尾音猛扑而去。 六道剑气,已是他现在的极限。 再多发一道,他便会力竭。 所以此刻,他只能近身缠斗。 桃花郎冷哼一声。 眨眼间消失,又如刚才那般在花海间腾挪。 只不过,脚底板的血迹让他无处遁形。 陆天明闻着味追着他砍。 叮叮当当的交击声此起彼伏。 文聪也没有闲着。 忍着剧痛在旁策应。 只不过同样有迹可循,很难对尹孤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不停的骚扰仍让尹孤舟头痛不已。 短时间内,三人艰难的维持着互不伤害的平衡。 桃花郎瘸腿的时间太短,比起经验丰富的陆天明经验不足。 以至于他手上的花剑总是因为脚底吃疼的颤动差之半寸。 而陆天明一股脑儿追着尹孤舟受伤的那条腿砍。 渐渐的,桃花郎竟然有些捉襟见肘。 而让桃花郎更惊讶的,便是陆天明的体力和那源源不断的真气。 讲道理,哪怕是二重天巅峰的修行者。 发出六道剑气后,早就该躺在地上喊救命或饶命了。 可那瘸子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一点力竭的预兆都没有。 继续这么打下去,尹孤舟觉得自己要吃大亏。 于是他心一横。 一剑划开自己的手心。 诡异地伸出舌头在喷涌而出的鲜红中一卷。 冲着天空喷出一团血雾。 “花枯萎!” 刹那间,尹孤舟面前一丈处的桃花在空中停滞。 粉色脱落,肉眼可见变成了深褐色。 枯萎之后便是消散。 花瓣变成无数细碎的褐色粉末在空中飘开。 “快躲!” 阴影中文聪飞扑而出。 现身后一把将陆天明护住。 嘭——! 就像道士们炼丹时炸炉一样。 爆炸形成的黑雾瞬间荡漾开去。 尹孤舟身前三丈内,阳光丝毫挤不进半分。 “聪兄!” 黑雾中陆天明大吼。 在花海外打斗的三人被那嘶吼吓了一跳。 三人停下手上的动作。 齐齐望向黑雾。 空气中有刺鼻的灼烧味。 干燥且浓烈。 高萤面上有喜色,嘴角上扬。 季芊雨含着热泪,眼中凄楚。 赵以沫眉头深锁,面如冷玉。 “老子要你死!” 陆天明在黑雾中怒吼。 第100章 赌徒 “老子要你死。” 怒吼过后。 黑雾里频繁传来金石交击声。 桃花依然在落。 桃花郎依旧可以杀人。 二重天当然打不过三重天。 可是,‘花枯萎’显然消耗极大。 在尹孤舟那段用来调整的间隔里。 陆天明将所有真气调动起来。 从脚底的涌泉穴到头顶的百会穴。 气海中所剩真气疯狂涌出。 毫无保留在身上奇经八脉中流动。 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 太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尖锐。 刚开始,陆天明看不见尹孤舟。 只能通过后者剧烈的呼吸声判断对方的位置。 等黑雾渐渐消散时。 透进来的阳光照得那只桃花簪子格外的刺眼。 陆天明很愤怒。 一个熟识的人死在自己怀里。 是一件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 而难以接受的事情,通常都会令人痛苦。 加上文聪是为了保护他。 以至于这份痛苦中又掺杂着自责。 于是,陆天明便不再去想如果力竭过后仍没杀死桃花郎会有什么后果。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枚簪子。 以及簪子下面的那颗脑袋。 黑雾愈发的淡。 那双冰冷的眸子也渐渐出现在尹孤舟的视野里。 瘸子的愤怒不像烈火,像寒冰。 这说明,瘸子虽然愤怒,但仍保持着一份冷静。 不然他每一剑,为什么都能精准刺在簪子处? 尹孤舟用桃花剑应对着,还算从容。 可手里的剑却没这么从容。 每一次撞击过后,都会有数瓣桃花从剑身上坠落。 而要补充这些桃花,需要消耗真气以及时间。 对面那个不知疲倦出剑的瘸子显然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于是,尹孤舟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在下一次“花落”或者“花枯萎”来临的时候,手里的剑会不会消失? 这是一个无法预知的事情。 尹孤舟不喜欢赌。 他开始攻心:“文聪是为救你而死。” 陆天明冷着脸,继续挥剑。 “他就一个兄弟文莽,两兄弟皆未娶妻,如果他再死,文家这一脉就会消失。”尹孤舟继续道。 陆天明狠狠一剑斩出。 又有数枚桃花落地。 “楚人不信鬼神,只信祖宗,不知多年后他两兄弟的石碑上再看不见名字时,谁还会想起这对满腹愚忠的文家兄弟?”尹孤舟微笑起来,表情异常邪魅。 陆天明眉目晃动,握剑的手出现轻微颤动。 尹孤舟继续道:“等记得他们的朋友不在了,便没有人给他们上坟扫墓,那他们就会彻底消失。” 陆天明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如火焰一般灼热。 手也抖得愈发厉害,连脚下步伐都开始凌乱。 乱中自然要出错。 他咬牙切齿快速递出一剑。 这一剑,比之前猛。 但空有力量,破绽百出。 中门大开的同时,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尹孤舟冷笑一声:“年轻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劣势,走好,陆天明!” 没有人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哪怕这是对方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尹孤舟也不会放过。 境界上的压制,让他不得不骄傲。 歪身躲开陆天明力量最大、准头却最差的一剑后。 桃花剑呼啸而出。 这一剑,对准的是陆天明的心窝。 不用刺得太深,只需两寸。 两寸的深度,足够桃花剑挑开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尹孤舟嘴角的弧度愈发夸张。 衣衫已经划破。 接下来便是皮肉。 皮肉过后便是... 呲——! 划破陆天明皮肉的瞬间。 桃花剑忽地飞了起来。 粉色的剑柄上,有半截手臂紧紧握在上面。 尹孤舟后退数步。 满眼都是诧异。 他看得很清楚。 就在他要得手的一瞬间。 陆天明的手忽然就不抖了。 而且还耍了个漂亮的剑花。 剑花舞动的过程中,顺便削掉了他的手臂。 尹孤舟不是惊诧陆天明的剑法。 而是惊诧后者的勇气和心性。 故意露出破绽需要勇气。 抓住死亡前那微不足道的时机出手,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气那么简单。 算计,胆识,决心,缺一不可。 “你不怕死?”尹孤舟捂着断臂骇然道。 陆天明再次出剑,被躲开后摇头道:“怕得很,我现在心脏怦怦跳。” 尹孤舟侧开数步:“可你明知要死,仍旧决定铤而走险?” “不赌,一样要死。”陆天明快步咬住对方,太平横斩。 受伤的三境,依然是三境。 决定避而不战的尹孤舟,不是陆天明可以杀的。 躲开太平的锋芒后,尹孤舟咬牙嘲讽道:“你为什么要帮人写信,当个赌徒不好吗,可以赚大钱。” 陆天明双手同时出击。 剑做掩护,左手成掌就要来取尹孤舟的桃花簪子:“我不喜欢赌钱,我喜欢赌命。” 离簪子就差一丝。 陆天明手腕一拧,顺势拍向尹孤舟的右肩。 嘭——! 尹孤舟借力连连后退,站稳后一弹臂膀,被拍脱臼的肩膀瞬间归位。 “命不好赌,容易翻阴沟里,你在找机会,而我在等机会。” 面色凝重的尹孤舟说完这句话后,忽地一笑:“花落!” 数十枚空中飘动的落花仿佛受令的士兵。 眨眼间齐齐砸向陆天明。 陆天明视若无物:“赌不了,那就换命!” 话音落地,陆天明速度陡然加快。 剑尖直取尹孤舟的眉心。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死的会是陆天明。 因为尹孤舟再次招出了桃花剑。 可他刚要格开太平。 整个人突兀的定住。 一道黄光闪过,他的脑袋便耷拉下来。 半吊在胸口的脑袋,正好看见一把柳叶刀穿过自己的胸膛。 “怎么可能...” 声音从尹孤舟被削开一半的喉咙里漏出。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渐渐放大。 而那些原本带着千钧之势已经贴到陆天明头发的花瓣,如断线的风筝般无力滑落。 陆天明同样惊诧不已。 尹孤舟身上的两处伤,没有一处是他造成的。 阴影中出现的那把柳叶刀,它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 半空中闪着金光的那个小东西,已经酣睡了好几个月。 疲惫的陆天明缓了好久才回神。 文聪从阴影中钻出,及时搀住陆天明。 “天明,没事吧?” 陆天明盯着文聪,长吁一大口气:“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文聪微笑,指了指半空中悬浮的小东西:“这家伙救了我,不然你又要浪费银子多扫一座坟了。” 陆天明抬头,看着空中意气风发的小人。 赤子的光头上,竟然生出了长发。 而且五官也清晰无比。 很俊,很飘逸。 陆天明抬手。 赤子化作一道金光出现在他的手心里。 陆天明仔细打量。 发现赤子身上铺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估摸着是境界提升带来的。 “你怎么醒了都不告诉我一声?”陆天明笑问道。 “主人,我也是刚醒。” 赤子并没有张嘴,他的声音,是在陆天明的脑海里响起的。 陆天明眼睛一亮。 这是,心意相通? 正思索着以后要怎么跟赤子配合。 却听闻背后传来脚步声。 一回头,发现那个相貌平平的妇人已经跑出去好远。 陆天明一抖太平,踉跄转身就要追。 却被文聪拦住。 “你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第101章 剑断 陆天明拔下桃花郎头上的簪子。 稍作休息恢复些体力后。 一瘸一拐出了青石大道。 来到路口。 发现古井边的形势并没有想象中好。 看得出来高萤修为不及尹孤舟。 不然也不会被季芊雨和赵以沫缠住。 再加上文聪和赤子。 高萤是万万没有活路的。 可是,还有个布下剑阵的蔡泽。 蔡泽一直守在古井边。 并不是实力不济。 而是因为他要护住第五把剑。 所以此刻即便被众人围住。 蔡泽仍旧一步未动。 每当有人要对高萤下死手。 蔡泽便会掐出指诀。 紧接着,半空中就会有一把虚剑射出。 仿佛划破时空而来。 剑是虚的。 但剑上面蕴含的力量货真价实。 即便文聪是三重天的高手。 可他右手已经无法使刀,此处又没有阴影给他隐蔽。 所以一直被蔡泽的虚剑压制。 赤子也只能在一旁策应,避免文聪出现危险。 如此这般,原本还有些慌乱的高萤也逐渐冷静下来。 应对起二女更加得心应手。 蔡泽的虚剑有一定的范围。 大概在十丈左右。 十丈之内,文聪和赤子如何动作,都会被虚剑盯上。 桃花郎死了。 剩下二人便是背水一战。 所以,高萤的掌风愈发猛烈。 渐渐的,季芊雨和赵以沫落了下风。 “坚持住,那俩丫头已经出现颓势。”蔡泽向高萤喊道。 他的面色凝重,但语气沉着。 显然,他对自己的剑阵有足够的信心。 高萤点头,狠狠拍出一掌,要不是赵以沫及时出枪掩护,季芊雨非被这一掌拍死。 陆天明有心帮忙。 可真气和体力早就被掏空。 现在上去,反而会帮倒忙。 想了想,陆天明高喊:“把那婆娘引到老井十丈外。” 此言一出。 高萤顿时停下脚步,收起了攻势。 然后满眼怨毒地看着陆天明。 陆天明当众这么喊,当然不是认为对方会傻到听他的话。 如此说,只不过是为了缓解两女的压力罢了。 疲惫的几人退到十丈外。 一时间,两边僵住。 相互大眼瞪小眼。 陆天明盘腿而坐,开始运行基础练气术,恢复气海内的真气。 “怎么办?” 高萤沉着脸。 出去的话,自己绝对会被围攻。 可是不出去,等那瘸子恢复个三两分力气,形势又要逆转。 “别急,他打坐,你也打坐,只要剑阵不破,就有机会。”蔡泽小声道。 说着,他也打起了坐。 快闭眼时,蔡泽又问道:“你带吃的没有?” 高萤伸手在无名指的戒指上一抹,掏出一只烧鸡递了过去。 蔡泽咂嘴:“啧啧啧,吹雪楼果真财大气粗,这乾坤之物,可是稀罕东西,以后我就跟高副楼主混了。” 高萤默不作声,开始吃东西恢复体力。 十丈外众人舔了舔嘴唇,不停咽着口水。 “包子铺里有昨天剩下的包子,不介意的话可以取来吃。”陆天明再次喊道。 双方针尖对麦芒,两边都是一百个心眼子。 显然,双方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如果没有人破坏这个平衡的话,估摸着被大阵影响的普通人饿死了这边都还没结束。 然而,有人觉得这场打斗影响了自己挣银子。 潘宏财坐在柜台前。 看着柜台上的琉璃瓶无奈道:“我说你也是,杀人嘛就杀干净,留个妇人做什么?” 说着,潘宏财伸出左手放在柜台上。 手掌抻开,目光转到自己的手指上。 “这妇人还是我的老相识,你说巧不巧?我要是不做点什么,万一她看见我,出去一说,这安生日子不就没了?本来我是不想管的,但现在不管不行啊。”潘宏财自语道。 他伸出右手,轻轻掰动左手大拇指。 嗒——! 大拇指收起时,骨节发出脆响。 响声过后。 插在十里镇最南边的那把剑,瞬间断裂。 闭目中的蔡泽一口老血喷出,痛苦的捂着胸口。 陆天明几人无比诧异,这是,走火入魔? 文聪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顺风客栈,手臂上的伤顿时就不疼了。 “那墙头草也不是个东西,无端端搞个剑阵,这都快中午了,害我一个子都没挣到。”潘宏财不快道。 说完,他连掰三指。 三声脆响过后,就剩个中指还没有收起来。 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剑,尽数断裂。 蔡泽连喷三口血,体内真气疯狂泄露。 他痛苦的看着高萤,希望那妇人能做点什么。 可震惊中的高萤一脸茫然。 谁出的手,人又在哪,根本就无从得知。 文聪等人握紧武器。 随时准备动手安排老井边两人的葬礼。 潘宏财看着自己的中指。 有些迟疑:“剑阵出自云海观,也不知道这墙头草跟那些老东西有没有关系,不会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吧?” 思索片刻,潘宏财认真道:“管逑他的,他让我做不了生意,是他的错,我就破个剑阵,即便有些渊源,也不至于跟我动手吧?” 嗒——! 左手最后一根指头收起。 古井边。 蔡泽身前的最后一把剑随之断裂。 “噗!” 这一口血,又红又艳。 十里镇上方笼罩的气墙,眨眼间支离破碎。 几乎是同一时间。 文聪等人便冲了进去。 他配合两女准备先击杀高萤,赤子则扑向再无法祭出虚剑的蔡泽。 突然。 高萤身边起了一阵风。 吹得几人眼睛干涩。 再睁眼时,高萤竟然凭空消失。 文聪急忙侧头看向旁边,却见赤子和蔡泽也不见了。 古井边,突兀出现一个地洞。 街面上的石板一块块拱起,向小镇西边延伸。 文聪欲追,却被陆天明拦住。 “聪兄,赤子跟着的,人跑不掉,你伤重,养伤才是当务之急,倒是那个女人,没有头绪。” 陆天明蹙眉道。 赤子确实能和陆天明交流。 刚才他也看得很清楚。 女人是被风带走的,一眨眼便没了影。 而背剑匣的男人,则会土遁之法。 耗子一般挖了个洞就跑了。 文聪看向大门已经关上的顺风客栈,百思不得其解。 客栈内。 脑花还在晃动的高萤一脸茫然。 等她抬头看见柜台前的潘宏财时。 眼睛顿时鼓起。 “你...你怎么在这?”高萤惊道。 潘宏财越过柜台,坐到高萤对面:“这里偏僻,日子舒坦,喝茶吗?” 高萤摇头,目光一直在那张略微衰老的脸上打量。 看着那深邃如潭的眼睛,高萤开始打抖。 十五年前躲过了那一剑,十五年后,能不能躲过算盘珠子? 杀手,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如何避免被杀,那就是杀掉那些能够威胁自己生命的人。 高萤知道,自己认出潘虹财的那一刻,死神已经悄悄降临。 潘宏财忽地一笑:“放心,如果要杀你,我又何必救你。” “你不杀我?”高萤不解。 潘宏财点头:“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但能活多久,看你的表现。” 说着,他伸指虚点高萤的眉心。 高萤只觉额头发热,一道不属于自己的真气眨眼便钻进了气海中。 “你要我做什么?”高萤颤声道。 潘宏财抬指击打桌面:“当我的线人,吹雪楼做事不地道,手伸太长,影响我做生意,今天一早上,我亏了起码二两银子,我要是不管管,天天来镇上捣乱,这损失可就大了。” 高萤咋舌,这是十五年前冷夜第一杀手说出来的话? 二两银子,能叫银子? 可她没有多问,也没有选择。 最后只能默默点头。 十里镇的乡亲们恢复正常后,镇北青石大道上刮起了风。 满地飘落的桃花随风滚动。 在众多粉色花瓣中,有一朵深红色的格外稀奇。 它的轨迹与众不同。 借着风势一点点飘到空中。 最后,竟然飘出了十里镇。 第102章 福来酒肆 大漠中距离楚国边界五百里处有一座城。 城名华胥,此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是一个白送都没人愿意接手的地方。 城中鱼龙混杂,半数都是江湖人。 而且以楚国人居多。 楚国的江湖人来这里生活,当然不是为了追梦。 而是因为这里没有秩序,没有律法。 所以流落至此生活的人,多多少少都犯过事。 区别只是犯的事大与小。 在这里,可以过得像天王老子,也可以过得猪狗不如。 一个人过得好与坏,主要看他还剩下多少良心。 黄仁二十岁的时候在大楚地界上偷人。 被人丈夫撞见,一狠心伙同姘头把男主人给杀了。 然后便带着姘头逃到了华胥城。 初来乍到立不住脚,银子也花光了。 再一狠心,把姘头给卖到勾栏里。 姘头被折磨了两年就死了。 他由于没有太多良心,如今活得还算不错。 不偷不抢,专门帮人介绍买卖。 所以人送外号黄牙子。 黄牙子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那就是帮华胥城的福来酒肆揽客。 由于近些年华胥城正面宣传做的不错。 有不少旅人路过时都会进来看一看。 黄牙子的目标,便是这些过路的旅人。 旅人里面最好有女人。 黄牙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对年轻的华服男女身上。 “两位才子佳人,小人我观二位面有惫色,想必远道而来,我知道一家酒肆,不仅酒好,小菜也是一绝,不知有没有兴趣?” 年轻男女厌恶地瞪了一眼黄牙子,没搭理。 黄牙子受过的白眼,比一般人吃过的白米饭还多。 所以他丝毫不介意。 快步跟上那对俊男靓女,继续道:“酒肆就在前面不远处,价格绝对合适,二位放心,我家就在这条街上,要是不满意,酒菜的钱算我的。” 年轻男女仍然不理,眼神中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黄牙子站住眯了眯眼,狗皮膏药一般又贴了上去。 两位年轻人涵养不错。 虽然腰上挂着剑,但一直没有动手。 走到一家挂有四面酒幌子的大店门口,年轻男女直接钻了进去。 黄牙子愣在原地。 特娘的,费了半天口舌,人家自己进了福来酒肆。 年轻男女进去没多久,跑堂的店小二便走了出来。 “你介绍来的吧?”店小二问道。 黄牙子眼睛滴溜转,赶紧点头:“是的,怎么样,还可以吧?” 店小二摸出二两银子塞到黄牙子手里,不快道:“下次多找这种穿着光鲜的,你刚才带来的那个瘸子,像是有钱人?” 黄牙子脸一黑:“二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就凭那女人的长相,怎么都得值个五百两吧?” 闻言,店小二眯眼瞪着黄牙子:“值多少,与你有什么干系?” “我带来的人,你说有什么关系,二两银子,这生意能做长久?”黄牙子回瞪道。 “姓黄的,没有律法,不代表没有规矩,要不要我让掌柜的出来跟你商量?” 听到掌柜的三个字。 黄牙子立时没了脾气。 等店小二进去后,他冲着店门口啐了一口:“小杂种,狐假虎威嚣张什么,你黄爷杀人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骂完后,黄牙子又换上一副笑脸,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酒肆内。 客人并不多。 角落里坐着几个划拳的赤膊大汉。 离大门最近的一张桌子有个穿白衫的秀才在吃炒饭。 白衫秀才斜对面最远的一张桌子,有个老头也在喝酒。 刚才进来的那对年轻男女,则是坐在最中间位置。 年轻男子一开口就要来一本。 来一本,就是菜谱上所有的菜都要给他上齐。 福来酒肆摆设奢华。 按理说只要菜单上有的菜,这么大的店面不应该没有。 但那店小二此刻颇为为难:“客官,今儿实在不好意思,伙房食材不够。” 年轻男子一拍桌子:“是不够,还是根本就没准备?门口挂四面幌子,瞎挂的是吧?” 酒肆的幌子,可是有讲究的。 四面的意思,那就是想啥吃啥,不管菜单上有没有,店家都会想着法子给客人弄来。 店小二连连道歉:“客官,幌子多只是为了排面,大漠里物资匮乏,您的要求,实在是满足不了。” “呵。”年轻男子一声冷笑,“合着还真就成了幌子?” 啪——! 年轻男子突然把腰上的剑拍到桌上:“去,把幌子拆两面下来,然后有什么给我做什么!” 见这男子气质不凡,店小二只好苦着脸往店门口走。 转身的刹那,坐在门口的白衫秀才看见店小二目光突然变得阴冷起来。 路过秀才坐的桌子时,那店小二还瞪了秀才一眼。 并小声骂道:“看什么看,死瘸子。” 秀才低头,继续吃饭。 拆了两面幌子后,年轻男人没有继续为难店小二,客堂内总算安静下来。 不多会,饭菜酒全部上齐,摆了满满一桌。 可那对年轻男女显然没有什么食欲,只是小口喝酒。 这样的行为,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 啪——! 年轻男子突然又猛拍桌面。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店小二一路小跑来到近前:“客官,又怎么了?” 年轻男子指着桌上的鸡汤:“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店小二探头一瞅,顿时皱起了眉头。 鸡汤上面密密麻麻铺了一层苍蝇。 这菜是他上的,知道那年轻人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所以上菜时他特意看过。 当时鸡汤里哪有什么苍蝇。 而且,平时酒肆那可是刻意打扫过的。 就算有苍蝇,哪里有这么多? 现在全部闷头扎进一碗鸡汤里,不是栽赃是什么? “说吧,怎么办?”年轻男人狠狠瞪着店小二。 看他那样子,随时有拔剑砍人的可能。 “我来告诉你怎么办!” 忽然,客栈二楼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妖艳的女人缓缓走下楼梯。 这个女人出现的瞬间,年轻男女便把手把在了剑柄上。 妖艳女人下到一楼后,努了努下巴:“先关门。” 话音刚落。 角落划拳的赤膊大汉们齐齐起身。 把酒肆大门关上后,如门神般堵在门口。 秀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急忙抬着碗换到旁边的桌子。 第103章 我们吃我们的,你们打你们的 妖艳女子坐到年轻男女隔壁桌。 接着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笑道:“从来都是我找人家的麻烦,没想到今天有人来找我的麻烦,说说,哪来的?” 那双饱含春水的眸子里,流露着浓厚的杀意。 接话的却是进入酒肆后一直没开口的年轻女子。 “小女宁玉柔,这位是舍弟宁子安。” 宁玉柔说完,美目流转盯着妖艳女子看。 “大楚翡月山脚的宁家?”妖艳女子挑了挑眉头。 宁玉柔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妖艳女子眼里的杀意愈发浓烈:“你们兄妹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砸我招牌?” 宁玉柔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来找人。” “找谁?” “胞妹宁晓青,不知道师兰依师掌柜有没有见过舍妹?” 宁玉柔仿佛落到了妖艳女子的美貌中,眼睛一眨不眨。 师兰依冷眼笑道:“连我的名字都知道,想必是有备而来,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小小的酒肆,除你们之外从来没有接待过姓宁的人,或许,二位可以到内城找城主问问?” 宁子安是个火爆脾气。 他一抹剑柄,将宝剑抽出半寸:“你以为装傻就能了事?” 姐姐宁玉柔递过来一个眼神,宁子安顿时闭上了嘴巴。 宁玉柔转而看向师兰依:“师掌柜,有没有可能,你见过舍妹,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师兰依摊手:“绝无这种可能。” “为什么?”宁玉柔问道。 “因为来我店里的客人,我都记得名字。” “来这里吃饭,客人还要留下名字?” 师兰依点头:“宾至如归嘛,结账的时候,我都会让客人留下名字,下一次来,就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所以福来客栈都是好口碑?” “你打听我的时候,想必已经有所耳闻。” “可是今天慕名而来,却不见得福来客栈的服务有多好。” 师兰依笑得意味深长:“你想说什么?” “福来客栈的口碑这么好,并不是因为服务好,更不是因为菜做的好。”宁玉柔指着桌面几乎没动过的菜饭。 “哦?那是为什么?”师兰依眯眼道。 “什么都不好,却有一个好口碑,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在这里吃饭的人,男人变成了死人,女人都被送到了内城,他们开不了口,自然说不了福来客栈的坏话!” 讲到这,宁玉柔目光死死锁住师兰依。 师兰依面不改色,依旧笑得风情万种:“宁小姐,血口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玉柔紧咬银牙,目光如炬:“如果我两兄妹不足以让你开口,下次我多带点人来。” 师兰依哈哈笑了起来:“你觉得,你们兄妹俩还出得去吗?” 言罢,师兰依一眯眼,喝道:“动手!” 锵——! 堵在门口的大汉们,熟练地抽出藏在食桌底下的长刀。 一股脑儿拥了上去。 弟弟宁子安早就蓄势待发。 宝剑闪着寒光就扑向了人群。 姐姐宁玉柔动作更快。 一声清脆的宝剑出鞘声过后。 人便如一只轻雁滑向了师兰依。 师兰依一摆手,小臂上缠着的轻纱如水般卷住宁玉柔的宝剑。 接着轻轻一带,便将宁玉柔拽了过去。 雪白晃动中,她已从衣襟处摸出一把南洋传入北洲的爪刀。 食指上轻轻一转,便要取宁玉柔的双眼。 那宁玉柔也是一把好手,失去平衡的身躯倔强拧动,一下便把宝剑抽出,嘡啷一声荡开爪刀锋芒。 一时间,整个客堂内尽是金石交击声。 然而混乱中,有两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坐在门口的秀才见那一大桌丰盛的佳肴没人享用。 抬着炒饭便摸了过去。 刚一坐下,便把那盘回锅肉扣进碗里。 吃的正香呢,正对面又坐下个老头。 老头也是饿得不行,抓起炖得烂熟的猪肘子就往嘴里塞。 狼吞虎咽过后,拿起酒盅闷了一大口。 “陆天明,你还是个人吗?追了我七天六夜,你不累?”老头头也不抬的问道。 陆天明伸指一弹,一片回锅肉高高抛起,掉到了横梁上的一个酒坛子里。 酒坛子里面有淡淡金光冒出,里面的酒水荡漾中,金光映射到屋顶,有些炫目。 “怎么不累?累得我都想骂娘了。”陆天明嚼着肉片含糊道。 “累你还追?就不能消停会?” “再累也要追,不把你埋了,晚上睡不着觉。” 老头啪一下把酒盅摔桌上:“老子要不是受了伤,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死。” 陆天明挑了挑眉:“趁你病要你命,这个道理蔡大人应该清楚。” 老头一冷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姓?” 陆天明把老头面前的猪肘子端到自己跟前:“我不仅知道你姓蔡,还知道你叫蔡泽,你被上面出卖了,我离开十里镇的时候,有人给我送了封信。” 陆天明当然是吓唬蔡泽。 因为他也不知临走时身上那封信是从哪冒出来的。 蔡泽当然不信,他上下打量陆天明:“你这身修为,谁教你的?” 陆天明得意道:“自学成才。” “你放屁!”蔡泽啐了一口,“你背后肯定有个高人,不然我的剑阵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破了?” 陆天明咧嘴一笑:“知道就好,你也别跑了,我借把刀给你,自裁吧,起码死得体面。” 说着,陆天明轻敲戒尺,正好撞到一个大汉的手肘。 那大汉手臂发麻,长刀脱手而出。 陆天明接住长刀,放到了蔡泽跟前。 蔡泽拿起刀,唰地向陆天明扔去。 陆天明偏头躲过,刀又回到了大汉手里。 只是来势太猛,大汉抓不住,眨眼便被穿透。 陆天明摇头吓唬道:“非要我把师父搬出来?” 蔡泽瞪眼道:“来了再说,老子就不信了,会死在一个瘸子手里。” 说话间,有个大汉被宁子安一剑挑到桌边。 眼看就要把桌上的吃食打翻。 蔡泽眼疾手快,伸手一捏,直接把那大汉的脖子拧断,然后扔在一边。 打斗中的众人总算感觉到了不对劲。 双方全部停下,诧异看着正在客堂中央吃东西的二人。 陆天明被看的难受,蹙眉道:“接着打啊,看我们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 寂静中,蔡泽一抹嘴巴:“吃饱了,老子先走一步,看你能追到什么时候。” 话一说完,蔡泽突然暴起掀翻桌子。 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抓住师兰依,打了个地道就跑没了影。 横梁上的酒坛晃动,金光在众人面前一闪而逝便钻进了地道里。 陆天明举着筷子愣在中央。 等了片刻,他挠了挠头:“掌柜的不在了,岂不是没人收钱?” 他侧头看着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店小二。 店小二立马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陆天明扔下筷子,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转头看向几个早就被吓破了胆的大汉:“下次刀不要藏在桌子底下,我腿长,硌得慌。” 几名大汉看着他那少了一小截的右腿,疯狂点头。 “走了,你们继续。” 嘭——! 大门合上,秀才的身影消失在店内。 第104章 两个倒霉蛋 华胥城内城某栋宅子里。 蔡泽揉着头上的鼓包,冷眼望着半躺在地上的师兰依。 此宅子是师兰依在内城的住处。 不大,但奢华。 陈设考究,都是价值不菲的老物件,根本不是一个酒肆掌柜能拥有的。 “黑店黑到老子头上来了,你很有胆识。” 蔡泽额头上的红肿很显眼。 这是打洞时路过内城城墙造成的。 他万万没想到,墙基会那么深那么厚。 师兰依不敢看蔡泽的眼睛。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她只能把酒肆内那股嚣张劲收起来。 “前辈,酒肆的客人都是牙子们带来的,小女子事先并不知情。” 师兰依的借口没有任何说服力。 但她的人很有说服力。 那双狐狸般的眼睛里春意正浓,浓得似乎能淌出水来。 目光中夹着的那抹幽怨,更让她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没有良心的人,通常都不要脸。 师兰依从十五岁开始就不要脸。 十年时间,阅人无数的她能精准撩拨男人的心弦。 可惜身前这位居高临下给了她巨大压迫感的老头,并不好撩拨。 这个老头不是不近女色。 刚才她借故扑倒在他怀里时。 她分明看见他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贪婪。 只是,老头有着极强的控制力。 骂了句“贱人”后就把她掀在了地上。 师兰依眼里的幽怨当然是装出来的。 她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罢了。 因为她害怕这位打洞特别猛的老头一个不如意,便会要了她的命。 “不要在老子面前发骚。” 蔡泽眯眼盯着那大片因为侧卧而更加汹涌的雪白,声音冰冷异常。 师兰依急忙起身坐好。 坐下以后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太有想法。 蔡泽的眼珠子随着对方的颤动左右快速摆动着。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老实回答,有一句假话,我就掰断你一根指头。” 师兰依忙不迭点头,抖得也愈发厉害。 “你的老板是谁?”蔡泽问道。 “华胥城城主田伯阳。”师兰依老实回道。 “田伯阳?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蔡泽摩挲下巴,思考起来。 “他曾经是大楚有名的江湖大哥。”师兰依解释道。 “二十年前,兄弟七人在京城劫刑场的那个田伯阳?”蔡泽并不惊讶,仅仅是有些意外。 “是的。” “他不是死在刑场了吗?” “死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后来用钱买的命,逃到了华胥城。” “呵,大楚这根烂得有够透的。”蔡泽冷笑一声,“也就是说,田家剩下的六兄弟,都在这华胥城?” 师兰依点头:“取代上任城主时,三弟和四弟受了重伤,剩下的常年在他身旁。” “他有多厉害?比我如何?”蔡泽正色道。 师兰依眨动秋水长眸:“前辈问的是哪方面?” 啪——! 蔡泽抬手隔空一巴掌扇过去:“说了不要在老子面前发骚,再有下次,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 师兰依的脸上出现清晰的掌印。 左边脸颊高高隆起。 她急忙带着哭腔道歉道:“前辈,我再也不敢了。” 蔡泽双手环胸,点了点头。 师兰依赶紧解释:“修为应该是不及前辈,但他手里弟兄多,有五千人左右,而且近两年他找到了一套采阴补阳的功法,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具体在何种境界不清楚。” “所以,去你店里面的女人,都被送到了他手里?”蔡泽猜测道。 “是的。” “你长得不错,为什么好端端的?”蔡泽疑道。 师兰依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得意。 看来被蔡泽认同,即便刚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她此刻也很开心。 “田伯阳的功法不能用破鞋。”师兰依回道。 这话把蔡泽给听懵了。 一个女人自称破鞋,说明这鞋有够破的。 不过也证明了对方不敢在他面前说假话。 沉思片刻,蔡泽厉色道:“我出去探查情况,你老实给我待在这里,回头还要让你带我去见你们城主,不要想着跑或者通风报信,不然挖地三尺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师兰依哪敢说不,这老头确实有挖地三尺的实力。 低眉等了半天,却不见蔡泽的动静。 于是她抬头疑惑望着对方。 蔡泽忽然把手伸出来:“给我银子。” 师兰依顿时傻眼,如此恐怖的一位修行者,身上竟然没有银子? 蔡泽眼神一冷,师兰依连忙递上自己的钱袋。 拿了钱,蔡泽再不废话,背着剑匣就出了门。 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便有一道金光紧随而来。 金光飞行的过程中,有一抹小半截指头长的剑气疾冲而下。 蔡泽回头弹出一道真气射向剑气,另一手赶紧捂住钱袋子。 “小杂种,你特娘的有完没完?” 金光里传来非常轻微的嘎嘎声,像有人在捂着肚子笑。 ...... 离开酒肆后。 陆天明没有着急去追蔡泽。 这七天来,他已经跟蔡泽交手无数次。 奈何对方身上穿着软甲。 加之大漠里沙土松软,打洞不要太轻松。 所以即便后者身受重伤,他一时间也无法将其拿下。 根据赤子传来的消息知道蔡泽进了内城后。 陆天明准备想办法混进去。 内城戒备森严,普通的方法根本进不去。 于是,陆天明便去找介绍他到福来酒肆吃饭的黄牙子。 嘭——! 黄牙子上一刻还在苦口婆心劝人去喝酒。 下一刻便莫名其妙被踹倒在地。 做为这条街上有些名头的人物。 黄牙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也来不及细想,翻身起来就挥拳反击。 咔嚓——! 手指处传来骨折声。 黄牙子盯着被掰断的食指愣了愣,转瞬便大声嘶嚎起来。 在华胥城,当街杀人都不算事,何况只是打架。 路过的人群只当是热闹看,根本没有人意图上来帮忙。 “找你问点事情。”陆天明牵着小白龙坐到路边台阶处,低头笑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黄牙子。 那黄牙子翻滚半天还没停下。 而且伴随着痛苦的叫声,越滚越远。 “不晓得你的脖子跟手指比起来哪个硬。”陆天明微笑道。 滚了小几丈远的黄牙子调转方向。 咕噜咕噜又滚回陆天明身边。 “少侠,你问。”黄牙子忍着疼痛颤声道。 第105章 宁家姐弟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 陆天明蹙眉道:“所以,要混进去,必须找个长相不错的女人,找那个什么劳什子田四爷拜山头?” “是的少侠,只要你能找到女人,我就能帮你引荐。” 说着,黄牙子又开始哎哟哎呦的叫起来。 陆天明举目四望。 别说美人,就是女人都很稀少。 让他上哪里去找? 从黄牙子这里获得的信息,与赤子传来的基本没有差别。 双修的功法都够邪门了。 那城主田伯阳的更邪门,属于是单方面索取。 城里大多数女人,都被他掳了去。 就算陆天明想走下九流的偏门,也得有人让自己抢不是? 他又不是真的绑匪,即便真抢到人并顺利送进内城,还得确保那女人的安全。 那岂不是要深入虎穴? “没有其他法子?”陆天明冷言道。 黄牙子停止哀嚎,认真道:“少侠,华胥城最值钱的东西,一是银子本身,二就是女人,如果你有足够的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陆天明眉头皱得更紧了。 黄牙子提溜着眼,看出了陆天明的难处。 真有银子,也不会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了。 “少侠,你今儿在福来酒肆吃饭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华服女人?”黄牙子谄媚道。 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 那个叫宁玉柔的年轻女人,手上有点功夫,大概在一重天上境。 而且,此女也有不得不去内城的理由。 来到这华胥城的女人,要想毫发无损的出去,怕是有不小的难度。 她那个妹妹宁晓青,恐怕也被田伯阳掳了去。 想到这,陆天明嘴角上扬:“想法不错,当赏。” 黄牙子一听,眉开眼笑,眼巴巴望着陆天明。 要是能跟着少侠学一手掰手指头的功夫,以后在这街上,不说横着走,用鼻孔看人总可以吧? 正做着美梦呢。 黄牙子突然脑花直颤,接着眼睛一黑,昏死过去。 陆天明确实赏了。 只不过赏了他一记老拳而已。 ...... 华胥城外城某处没人住的破房子。 宁家两姐弟躲在狼藉的破屋里一筹莫展。 自那两位高人离开后。 他们把酒肆内的大汉全部杀完。 可是没想到店小二竟然趁乱溜了。 于是两人便被满城追杀。 一重天的修行者跟普通人打属于是砍瓜切菜。 但是架不住人多,毕竟气海中真气有限。 砍翻几个穿着劲装的黑衣人后。 两兄妹见人越来越多,便打算先躲起来再做打算。 三妹下落不明,兄妹俩根本没有出城的意思。 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华胥城的追兵。 所以两人此刻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姐,现在怎么办?”宁子安急道。 宁玉柔紧拧秀眉:“你现在问我怎么办,我哪里知道?当初说了等二叔回家一起过来,你不听,悄悄离家,我要是不跟着来,你哪里有机会问这些废话?” 宁子安一脸不服:“三妹生死未卜,你让我如何不急?” 宁玉柔本想再骂两句,但看见弟弟急得泪花直打转,便没忍心,只轻轻叹了口气。 沉默间,弟弟宁子安忽地提议道:“要不咱们去求那个前辈吧?” “你是说背剑匣的那个,还是穿长衫的那个?” “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啊,只要他们肯帮忙,三妹这事就还有转机。” 宁玉柔轻轻摇头:“背剑匣的那位,杀人不眨眼,不见得是好人。” “另外一个呢?”宁子安急道。 宁玉柔仍然摇头:“那人一看就不喜欢管闲事,否则酒肆里那几个大汉,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杀干净。” “那人有这么厉害?”宁子安惊道。 宁玉柔回道:“老头当时出了一刀,那一刀,你我加起来都都挡不住,但那书生只是稍一偏头就躲过了,你说他厉不厉害?” 闻言,宁子安低头沉思。 一来是责怪自己观察的没有姐姐仔细。 二来则是有些崇拜那位比自己没大多少的书生。 思索片刻,宁子安忽地站起来就要出门。 “你做什么?”宁玉柔厉声道。 “我去找那个瘸腿的书生,钱也好,尊严也好,总有一样能让他动心。”宁子安闷声道。 “你现在出去找死?先不说他看不看得上这些东西,你知道人在哪吗?” “按你的意思,我们就在这里耗着?三妹等得起吗?我看你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死活!” 啪——! 宁玉柔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你白长这么大了,有这样说自己姐姐的?”宁玉柔眼睛都气红了。 宁子安捂着脸,满眼都是委屈和自责。 他说的也是气话,姐姐到底关不关心三妹,他比谁都清楚。 汪汪汪——! 沉默中。 门外忽然传来狗吠。 紧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然后就听到有人大喊:“六爷,人在里面呢!” 怄气中的两姐弟猛地将佩剑抽出。 宁玉柔咬着玉齿,果断道:“你找机会走,回去找二叔。” 宁子安一愣,慌道:“姐,要死一起死。” “我死在这里可以证明自己关心三妹,你死了证明什么?” 说话间,宁玉柔便冲出了破屋。 外面立马响起叮叮当当的交击声。 宁子安愣在原地,他万万没想到,一句无心的气话,会把姐姐伤得那么重。 外面。 宁玉柔挑落几个黑衣人后,举目一望,心里顿时凉得透透的。 本该空无一人的破败大街上,黑衣攒动,少说来了二三十号人。 而且,人群中有一个长身大汉格外瞩目。 此人手握一根等人高的长棍。 长棍起码有她的大臂粗。 几百斤的东西,那人拿着举重若轻。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江湖人,这是修行者。 “六爷,就是这小娘们在福来酒肆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说话的正是酒肆的店小二。 六爷眯眼打量宁玉柔,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真水灵,给大哥用完后,我还能享受几天。” 话一说完,六爷提着长棍轻轻跃起,再落地时已是五丈之外。 这么魁梧的身体,却身轻如燕,可见功夫之厉害。 嘭——! 六爷一棒砸下。 宁玉柔手里的宝剑脱手而出。 单纯力量上的绝对压制,照面便让疲惫的宁玉柔丧失了反击能力。 轰——! 六爷第二棒紧随其后,又是一把宝剑飞出。 原来是弟弟宁子安飞身来救。 “你为什么不走?”宁玉柔责骂道。 宁子安拦在姐姐身前:“我要是走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闻言,宁玉柔一愣,随即笑着流起了眼泪。 “好一对姐弟情深,想当年我二哥死的时候,兄弟几个都未曾如此动容。” 六爷咧嘴一笑,继续道:“只可惜,华胥城最不值钱的就是感情。” 言罢,他再次举棒,正准备一棒子把跟前的小瘪三打死。 关键时候却听闻远处有人高喊。 “那位爷,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一匹白马?” 六爷沉着脸回头看去。 却见一书生腰上别着根戒尺一瘸一拐钻进了人群。 第106章 我不要钱,我要你姐姐 六爷很震惊。 震惊于瘸子的勇气或者傻气。 在华胥城扎根满打满算二十年。 期间遇到过各式各样的狠人。 其中不乏楚国很有名头的江湖巨擘。 可无一例外。 多狠的人来到华胥城,都不会在华胥城的主人办事时打岔。 六爷先是仔细观摩瘸子的长相。 发现此人的样貌跟脑海中那些惹不起的人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那群兄弟伙。 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持长刀,再傻的人都能看出他们是来做事的。 于是,六爷的脸色更沉了。 何况,他面前还站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总会尝试表现自己的实力。 虽然这个女人可以用强,但如果能让对方崇拜自己,到时候享受起来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六爷轻轻抬手。 嘴里冷冷蹦出个“杀”字。 杀字落下后。 人群便朝着瘸子涌去。 “小子,头很铁啊,六爷做事都敢管?”当头一人嚣张喊道。 瘸子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邦一声闷响后,这人突然身体一躬,如虾米般缩成一团倒飞而出。 最后撞在了路边的石墙上。 瘸子这一拳就像杀威棒,没有留手,更多是为了造势。 那人其实中拳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因为这一拳已经把他身体打穿。 剩下的人看着瘸子那血淋淋的拳头,个个不寒而栗。 此人的手段,很残忍。 可田家几兄弟的手段也很残忍。 所以他们没有选择。 大叫着给自己壮胆后,仍有大半的黑衣人冲了上去。 他们的下场都很惨。 要么被拧断脖子,要么被震碎心脏。 没有任何一个倒下的人,能在瘸子手上走过一招。 有人见势不对想逃跑。 瘸子俯身捡起地上的刀,精准投掷出去后,不远处便会响起一声惨叫。 六爷又开始震惊。 这一回,他是震惊于瘸子的手段和功夫。 此人比他这二十年来见到的任何一个猛人都要猛。 六爷的脚开始发软。 手也开始发软。 导致他差点没拿稳那根三百斤重的铁棒。 “少侠,我真没见过什么白马。”六爷颤声道。 他要服软,要找机会回去搬救兵。 不停杀人的瘸子喊道:“我知道,因为白马被我藏起来了。” “那您这是?”六爷不解道。 瘸子将最后一个黑衣人打死后,缓缓走来:“单纯杀人,看不出来吗?” “我们之间有仇?”六爷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离得还远的瘸子摇头:“没有。” “有怨?” “没有。” “既然无仇无怨,你为何要杀我的人?”六爷苦着脸。 瘸子指着六爷旁边那对姐弟:“进入福来酒肆之前,他们跟你有仇?” 六爷摇头:“没有。” “有怨?” “没有。” “既然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过不去?” 六爷自己的问题,把自己问住了。 为什么要跟这对姐弟过不去? 还不是因为对方的实力没有自己强。 在他眼里,姐弟俩不过是随便都能捏死的蝼蚁罢了。 跟蝼蚁过不去,需要什么理由? 偏偏这一套,放在此时此刻的瘸子身上,也非常合适。 只不过互换了角色而已。 六爷开始害怕,他还不想死。 于是他伸手便要去抓那个女人。 嗡——! 空气中传来剑鸣。 六爷伸出去的手,转眼便被一道剑气斩断。 他惊愕回头,发现瘸子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细剑。 剑身上寒光流转,阴森异常。 瘸子走到惊魂未定的店小二跟前,冷声问道:“你刚才牵的狗子呢?” 店小二打了个寒颤,急忙低头看去。 却发现狗子早就跑没了影。 “你看看,连狗都知道进退,你却不知道,酒肆里面饶你一命,不珍惜就算了,还这么卖力为虎作伥。”瘸子一手收剑,另一手已经搭在了店小二的脖颈上。 “少侠,身不由己啊...”店小二哭嚎道。 瘸子点头:“我知道,所以给你个投胎的机会,下辈子少做身不由己的事情。” 咔嚓——! 瘸子出手很干脆,没有让店小二感受过多痛苦。 将店小二的尸体扔到一边。 一瘸一拐走向此刻最后一个必须杀的人。 六爷捂着断臂后退数步。 眼睛因为恐惧变得血红。 他想说点什么,让不远处的杀神知道杀了他的后果。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有气无力的“饶命”。 瘸子仿佛没有听见。 一闪身已经出现在六爷面前。 嘭——! 干净利落的一拳砸出。 六爷眼睛凸出,眼神涣散。 瘸子捡起地上那根又粗又长的铁棒。 一转身,等人高的物件不知道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 “谢前辈救命之恩!”宁家姐弟俩齐齐拱手。 宁玉柔眼里是尊敬。 宁子安眼里是仰慕。 瘸子摆手笑道:“前辈二字担当不起,叫我陆天明就好。” 宁子安此刻特别兴奋,张嘴就要开始自我介绍。 哪知却被陆天明打断:“不用介绍,酒肆里面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顿了顿,陆天明话锋一转补充道:“救人不是白救的。” 宁家两姐弟有些意外。 当然,这点意外不影响他们对陆天明的感激之情。 宁子安已经在掏钱袋子。 陆天明伸手拦住:“我不要钱。” “啊?那要什么?”宁子安疑惑到。 陆天明朝宁玉柔努了努嘴:“我要你姐姐。” 宁子安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心中的偶像顿时坍塌。 宁玉柔秀眉紧紧拧在一起,狼死了,却来了虎?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桥段,那都是润色过的。 宁玉柔感激陆天明不假,但让她一个没嫁人的大姑娘献出身体,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锵——! 宁玉柔捡起佩剑一抖,便决定自我了断。 陆天明眼疾手快,及时将剑夺过:“还真是个烈女,我说要你做什么了吗?” 宁玉柔既害怕又委屈:“难道不是让我跟你那啥?” 陆天明一咧嘴:“你想得倒是挺美,可惜我还瞧不上你。” 两姐弟面面相觑,不知道陆天明到底何意。 陆天明把剑还给宁玉柔,解释道:“我要你跟我进内城。” 宁玉柔死都不怕,进城算什么? 何况三妹大概率也在内城,所以她问都没问怎么个进法便答应了。 见陆天明没有给自己安排事情,宁子安指着自己:“天明哥,那我呢?” 陆天明一笑:“看马。” 第107章 田四爷的眼光 田六爷的死很快满城皆知。 华胥城真正的主人田家却没有太大的动作。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就传出了其中一个凶手已经落到田四爷手里的消息。 此刻,田四爷经营的赌场里。 陆天明眉飞色舞给田四爷讲述着他是如何抓到凶手的场景。 “四爷,你是不知道,这婆娘的二叔力大无比壮得像头牛。”陆天明指着旁边被五花大绑的宁玉柔。 “但是六爷也不是软柿子,跟她二叔走了足足有七七四十九招才出现颓势,只可惜小的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太多忙,只能按照六爷的指示,提前把这个臭女人带走,哪知...” 说到这,陆天明轻轻叹气,仿佛为六爷的死深感痛心。 坐在椅子上的田四爷眯眼打量着陆天明。 他坐的这种椅足交叉的椅子,华胥城总共只有六把。 他这把是第四把,而且只有姓田的人能坐。 “黄牙子,这瘸子说的属实吗?”田四爷望向站立在侧的黄牙子。 黄牙子低头认真道:“四爷,千真万确,我当时也在场,亲眼看见那个壮汉跟六爷交的手。” 田四爷努了努嘴,边上有丫鬟赶紧把茶水递到他嘴边。 喝了一口后,那丫鬟还用香巾给他擦嘴。 当年为了让他大哥坐稳华胥城的头把交椅,田四爷两只手都拼没了,所以衣食住行基本都需要别人代劳。 喝完茶后,田四爷忽地问道:“刀剑无眼,你们怎么敢在旁边观战?” “这小子,手上有功夫!”黄牙子指向陆天明。 陆天明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四爷,不是小的吹牛,寻常三五个大汉,小的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实不相瞒,小的也是砍了人,才会来华胥城谋生的。” 闻言,田四爷眼里露出一丝精光:“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陆天明一惊:“四爷,这是何意?” 田四爷耸了耸肩:“不往死里打,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 陆天明转而担忧道:“把他们打死了,算谁的?” 田四爷讥诮道:“呵,好大的口气,别说打死,只要你能撑一刻钟,我立马让你加入田家。” 陆天明喜道:“好!” 片刻后。 五个大汉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陆天明受了些皮外伤,最严重的伤在嘴巴上,挨了一大拳,嘴唇红肿。 “好,很好!” 田四不禁称赞起来,看向陆天明的眼神,多了一丝欣赏。 就像他六弟说的,在华胥城,最不值钱的就是感情。 所以老六死了,他根本就感受不到任何悲伤。 要不是还算有头脑,能够靠赌场自食其力,那么他的下场就会跟三哥一样,在内城当个无权无势吃白饭的废人。 所以,手底下的狠人越多,他屁股露底下的那把交椅才不会像老三那把,图有象征意义毫无威势。 陆天明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自顾坐到了田四爷的下手。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田四爷笑问道。 “陆二宝!” 打了一架,陆天明也渐渐“嚣张”起来,没经过对方的允许便抬着桌上的茶水喝。 “你还有个大哥?”田四爷奇道。 “就是因为砍了我大哥,才会来华胥城。”陆天明对答如流。 “哦?亲大哥都砍?” “亲大哥做事不像大哥,为什么不能砍?” “好好好!”田四爷一连三个好不吝赞赏。 他的目光里流着奇异的光芒,显然,陆二宝说的话,触动了他。 “对了二宝,”田四爷看向被绑住手脚的宁玉柔,“这女人,你没动过吧?” 陆天明点头道:“规矩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要是动了,我也不敢带她过来。” 田四爷愈发欣赏陆天明。 一颔首,他身边的丫鬟便走到了陆天明身侧。 “愣着干什么?坐啊!”田四爷厉声道。 那丫鬟扑通一声,坐到了陆天明腿上。 陆天明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上下其手。 那丫鬟欲拒还迎咯咯直笑。 女人,可是华胥城最稀有的资源。 足见田四爷对陆天明有多看重。 可是厅中还有一个女人。 宁玉柔能理解陆天明的行为,但是理解不代表能接受。 她傻傻看着陆天明,看着那个说瞧不上自己,却跟一个远不如自己的女人打得火热的大恩人。 感受到宁玉柔的目光,陆天明微微侧身以表尊重。 入夜,田四爷带着陆天明等一众人,押着几个女子进了内城。 让陆天明颇为意外的是,田四爷带进来的人,守城的侍卫居然也敢细细盘查。 “见笑了二宝,我大哥行事谨慎,等你以后在内城混熟了,能省去不少麻烦。”田四爷笑道。 走了一刻钟左右,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府邸。 没有端木家的大,但是各方面用料可不比端木家的差。 在这么个不毛之地建设如此规模的府邸,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冤枉人。 入了府,田四爷带人来到一处形似监狱的建筑旁。 女人们要想见到田伯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得干干净净,再就是气色不能差。 脏兮兮的带进去,田伯阳会生气,他一生气,就会杀人。 所以,新来的女人们都会在此处养一段时间。 跟随田四爷进去以后。 陆天明发现宁玉柔有些激动的盯着某间铁笼里的女孩看。 那个女孩估摸着也就跟陆轻柔差不多的年纪,眉眼与宁玉柔颇为相似。 陆天明不动声色在宁玉柔跟前比了个三? 宁玉柔轻轻点头,看向陆天明的目光里竟是哀求。 陆天明猛地把手搭在宁玉柔身上,捏了捏后使劲一推:“在里面给我老实点,弄出岔子连累我,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只能以这种粗鲁的方式来提醒宁玉柔不要轻举妄动。 走在前面的田四爷回身笑道:“二宝,不要紧张,进了这里的女人就没有不乖的,以后好好跟着我混,让你涨涨见识。” 陆天明谄媚应是。 要培养新的干将,田四爷当然有他的想法。 第一步,便是要让陆天明见到他大哥田伯阳混个脸熟。 所以陆天明没有随其他人出城,而是跟着田四爷住在了府里。 就在他筹划着如何杀人过后再把宁家两女救出来时。 深更半夜的,有个妖艳的女人带着一个背剑匣的老头进了田府。 感受到赤子的气息进入了田府最深处。 陆天明推开房门,悄悄跟了出去。 第108章 城主的神仙日子 田府最深处此刻灯火通明。 城主住的房间,自然很大。 大到中间有一个用来放洗澡水的池子。 虽已是深夜,池子里仍有几个女人在里面泡澡。 她们穿着薄衫,双目痴呆,脸上呈现不健康的红色。 就像苹果熟得太透过后的那种暗红。 水池上方,过了几节台阶后。 有一张巨大的床。 田伯阳正赤着上身盘坐在床上练功。 他不缺钱,不缺女人,不缺兄弟。 甚至不缺决心。 他现在只缺一样东西,那就是重返大楚的勇气。 只要没有事,他就会不停的修炼。 一个只手遮天的城主能有什么事? 所以,房间内的烛火夜夜亮,夜夜都在积攒勇气。 他的功法,需要消耗女人,很多很多的女人。 他就像一只寄生虫,把那些可怜的女人掏空后,就会换下一批。 而那些可怜的寄主被抛弃后,通常都活不过七天。 床的另一边,田三爷正在帮他大哥处理一个衣衫不多的女人。 女人无神的双目正在慢慢恢复,脸上的暗红也在消散,渐渐被一种病态的苍白所取代。 就在田三爷帮她穿好衣服,准备把她扛出去扔掉时,女人终于恢复了神志。 她惊讶且恐惧的看着半张脸上都是粉色灼痕的田三爷,开始求饶。 “救救我,救救我,我家里还有父母,哥哥瘫痪在床也需要我的照顾。” 田三爷置若罔闻,任由女人那双无力的双手在肩上拍打。 闭目中的田伯阳微微蹙眉,低声道:“老三,她很吵,动作麻利点。” 田三爷从他那张因为灼烧而黏住的嘴巴里瓮声说了个“是”。 能进入这里的女人,都很听话。 因为她们被灌了一种迷药。 可由于这种药很贵,贵到田伯阳都不得不精打细算。 所以药效通常会在这些女人最后一次被寄生时失效。 而这些女人恢复神志后,迎接她们的将是短暂又漫长的折磨。 田三爷扛着女人往外走时,他的五弟和七弟分坐水池两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们同样不缺女人。 像田三爷背上扛的这个姿色很一般的女人,他们根本看不上。 姿色一般的女人,通常用来赏给下面的人。 田三爷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十来个为田家做事的小弟在门外等着。 小弟们看见那个女人后,两眼如饿狼般闪着幽光。 女人开始大叫,并锤打田三爷的后背。 只不过这些击打从一具被掏空了精血的躯壳里发出,就像在给人挠痒痒。 田三爷将女人放下,自有一小弟上前把女人接过。 “三爷,就这一个?不够兄弟们分啊!”那小弟一边说,一边够头往里面瞅。 田三爷点了点头,声音像在盐水里泡过一样,让听的人生出一种咸得发苦的感觉。 “就一个,温柔一点,享受个五六天不成问题。” 说完这话,田三爷转身便准备往屋内走。 下一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他大哥抛弃,所以他必须时刻守在一边。 如若不然,可能连这样简单的活计都没得做。 就在田三爷准备跨过门槛时。 身后的小弟发出一阵惊呼。 这种惊呼田三爷很熟悉,年轻那会,兄弟几个还没有太大本事时,在街上看到漂亮女人就会做出这种行为。 他转过头,总算明白那群小弟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出现在院里的这个女人,比屋内的所有女人都要好看。 小弟们理所应当要惊呼。 只不过,这个女人是个破鞋。 田三爷不讨厌破鞋,但是他大哥讨厌。 所以,没有邀请的话,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师掌柜?” 田三爷发出疑惑,用那只还能看见的眼睛打量着师兰依身边的老人。 师兰依没有说话,在蔡泽身边,她没有资格先开口。 “这丑鬼是谁?”蔡泽指着田三爷问道。 师兰依小声回道:“田伯阳的三弟,田三爷。” “被烧成这样,居然还有勇气活着,够不要脸的。”蔡泽笑道。 师兰依不敢搭话,小脸吓得苍白。 田三爷再没用,那也是田伯阳的亲弟弟。 蔡泽这话和骂田伯阳有什么区别。 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 也许没有人在乎田三爷的死活,但是没有人不在乎田伯阳的脸面。 “哪里来的老鞭子?敢在田府放肆?” 人群中,有一黑衣人突然冲出,抽刀就要砍杀蔡泽。 奔跑中,这人身体忽地一滞,猛地就栽到了地上。 众人低头看去,发现那位伙伴的脑袋已经开花。 蔡泽指着尸身不快道:“田伯阳手里的五千人,都是这种不带脑子的废物?” 师兰依低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深知蔡泽的恐怖之处。 这一路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后者已经杀了数十人了。 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走过一招,也没有人有机会通风报信。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当然是废物。 剩下的小弟们很害怕。 可他们不敢跑,在田府遇事不上,等同于自杀。 于是,他们放下女人,开始上去送。 送得很随意,片刻功夫便七七八八躺了一地。 蔡泽走到女人跟前,蹲下后捏住女人的下巴仔细打量。 “啧啧啧,田伯阳这功法够歹毒的,精血抽了个干干净净,一点活路都不留。” 咂嘴间,蔡泽手腕转动,直接扭断了女人的脖子。 紧接着,他走到田三爷跟前:“你怎么说?” 田三爷抹干净额头上的冷汗,露出一副丑陋的微笑:“这位爷,里边请。” 几乎是蔡泽跨过门槛的一瞬间,田伯阳就睁开了眼。 由于长期吸收女人的精血,他的精气神异常饱满。 即便年过五十,看上去依然如同三十几岁的壮年。 田伯阳看着蔡泽,蔡泽也在看他。 田五爷和田七爷见三哥带了个背剑匣的陌生人进来。 四处寻觅,开始找武器。 他们急的昏了头。 这间屋子,除了田伯阳枕边放的那把阔刀,哪里有武器?谁敢带武器? “来者是客,老五,老七,坐下。”田伯阳淡淡开口。 等自己的兄弟们冷静下来后,田伯阳起身,双手负后站在床边:“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蔡泽的目光早就转到了水池中的春光里。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赞叹道:“田城主,你过的可真是神仙日子,这么逍遥的生活,让人很是羡慕啊。” 说话间,他已走到田七爷的身边。 挥袖一揽,田七爷便从第七把交椅上滚了下去。 蔡泽搬过椅子自顾坐下,接着抬头笑望田伯阳:“这种好日子,不分享分享?” 田伯阳先是狠狠剐了一眼紧紧站在蔡泽身侧的师兰依。 然后换上一副笑脸:“水池里的女人,阁下随便挑,全部带走我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蔡泽哈哈笑起来:“田城主,你真会开玩笑,若只是为了几个女人,我何必大半夜过来叨扰?” 说着,他一把将师兰依揽到怀里:“这个破鞋,不比水里面那些香?” 师兰依面色潮红,只不过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恐惧。 这间屋里的男人,没有一个把她当人。 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人,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所以,她把自己紧紧贴在蔡泽的身上,双手搂住那具并不强壮的身躯。 她害怕蔡泽把她留下,留给床边被自己出卖的男人。 第109章 你们还等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田伯阳的声音逐渐冰冷。 蔡泽笑眯眯指了指床边的那把椅子。 “这把交椅很漂亮,我想在上面坐一坐。” 田伯阳沉声道:“一把椅子,怎么坐两个人?” 蔡泽摇着食指:“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借?”田伯阳眯着眼。 蔡泽冷笑:“田城主,你是不是练功练傻了,不是借,是抢!” 此话一出。 整个屋内都安静下来。 只剩下水池里那几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女人往身上泼水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的响。 水池边站着的田五爷和田七爷眉头一直跟随水声有节奏的跳动。 “呵!”田伯阳的冷笑声打破了沉默,“你叫什么名字?” “问我名字做什么?”蔡泽不以为意。 “因为我想知道,谁的胆子这么肥。”田伯阳寒声道。 闻言,蔡泽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师兰依推开。 当一声,取下剑匣摆在身前。 剑匣很重,大理石地板上转眼便出现蛛网状裂痕。 “你听好了。”蔡泽摩挲着剑匣,“我姓你,叫你爹!” 嗡——! 田伯阳飞身而来,手上的阔刀寒光迸射。 在华胥城,没有人敢惹他生气。 因为惹他生气的人都被他埋了。 而这个老头要抢他的椅子,没有比这更让人生气的事情。 所以他出手便是一道势大力沉的刀罡。 “滚远点!” 蔡泽冲师兰依吼道。 接着一拍剑匣,机簧弹动。 剑匣打开,里面空荡荡的。 不过他这一拍力量很大。 震起了水池里的水。 他伸手一揽,溅起的水花在他面前铺开,形成了一道水墙。 噗——! 刀罡撞在水墙上消失,发出沉闷的声音。 水墙落幕时,田伯阳正好落地。 他狠狠挥出一刀,嘲笑道:“剑匣里面没有剑,你用什么抢我的交椅?” 蔡泽伸指一弹,正好敲在刀身上。 阔刀发出嗡嗡颤鸣。 刀锋被动改变方向,将贴未贴从蔡泽的面门划过。 蔡泽伸脚,打算绊倒田伯阳。 但田伯阳也是一把好手,反应极快,向前一跃,一个滚身便化解了蔡泽这阴险的一脚。 “剑匣里不需要剑。”蔡泽再次拍动剑匣,“因为剑匣,本身就是剑!” 剑匣里的机簧再次转动。 一连串嗒嗒的响声过后。 原本厚重的剑匣,居然变成了一把漆黑的巨剑。 蔡泽起身双手握住剑柄,砸下势大力沉的一剑。 田伯阳举刀来挡。 但没想到力道如此之大。 嘭一声,田伯阳单膝跪地,大理石板上又是一片裂痕。 好强! 多少年了,田伯阳再次感到了恐惧。 上一次,还是兄弟六人围攻前任城主的时候。 这种感觉,没想到已经消失了二十年。 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因为害怕而惊慌的人。 相反,此刻的他变得更加冷静。 冷静中,又有一股强烈的战意。 在华胥城言出法随的日子,实在是过得有些无聊。 他已经不止一次希望大漠中出现一个强敌,能够酣畅淋漓的跟自己战一场。 无论是增加返回大楚的勇气,还是消灭返回大楚的决心,这一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相持中。 田伯阳催动真气。 然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砰一声巨响,两人转瞬分开。 田伯阳屈指成爪按在墙上,坚实的墙面出现五道清晰的抓痕。 刺耳的摩擦声消失后,田伯阳总算稳住了身形。 他眼里闪着精光,咧嘴笑道:“阁下果真有坐第一把交椅的实力,只可惜过分自傲了。” 原本还算镇定的蔡泽此刻拧着眉头。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居然有两个田伯阳! 刚才,有一股奇异的真气顺着兵器传到他的掌心,进而入侵了他的大脑。 那股真气很奇怪,阳刚中又有一种阴柔。 导致他头脑忽冷忽热。 虽然基本都被他用自身的真气逼出体外,但造成的后果估摸着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你这功法真特娘的邪门!”蔡泽啐了一口。 田伯阳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举起阔刀,又是一道刀罡射出。 而在蔡泽眼里,便是两个人,两把刀,以及两道刀罡。 这样的情况,根本无法出手。 索性,便不出手。 当啷——! 蔡泽将巨剑插入石板中。 然后侧身微微屈腿,将整个身躯躲在巨剑之后。 模样很滑稽,但很有效。 那来势汹汹的刀罡,仅仅削掉了他的衣摆。 只是,田伯阳已紧随而到。 刀光闪烁中,阔刀贴着巨剑的剑刃,斜斜刺来。 这一招,很简约,但并不简单。 它是田伯阳所习刀法中唯一的刺招。 不仅隐蔽,而且阴毒。 当年,为了杀死前任城主,他为这一刺铺垫了上百招的劈砍,以及上百招的横斩。 田伯阳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得胜的笑容。 他冷笑道:“头把交椅,哪有这么好坐?” 只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突然僵住。 只听呲的一声。 蔡泽本该被洞穿的身体,竟然传来巨大的反震之力。 田伯阳一摆手,阔刀差点脱手而出。 “软甲?”田伯阳后退数步诧异道。 蔡泽已经从刚才的影响中恢复过来。 他冷眼看着田伯阳,朝站在远处的师兰依努了努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把那破鞋带在身边吗?” 田伯阳不答,但满脸都是疑惑。 “因为有个人不死,我只敢过眼瘾,可是我又特别喜欢这只破鞋,只好先带在身边洗洗眼睛。”蔡泽笑道。 他说的是实话。 这两天,他甚至连师兰依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身上的软甲是他的保命符。 软件一脱,别说狗皮膏药陆天明,就是房梁上藏着的那个小人,都够他喝一壶。 所以他只敢看,不敢碰。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 他知道自己一旦碰了那只破鞋,绝对会忍不住脱掉软甲。 那时候,怕是还没快活起来就一命呜呼了。 “我可以帮你杀掉这个人。”机会溜了,田伯阳开始寻找新的机会。 “你连我都杀不掉,怎么帮我杀那个人?”蔡泽笑道。 “我们可以联手,可以设局,可以用人堆,我也可以坐第二把交椅。”田伯阳认真道。 “你甘心屈居人下?” “比起两败俱伤,被人捡便宜不是更让人难以接受?” 蔡泽盯着田伯阳看了片刻。 他能看出对方是真心实意想跟自己联手。 可他没有答应,转而摇头道:“我当过官,当过很大的官,我在那个衙门当第二大的官时,我以为自己会安安心心屈居人下。 只可惜,时间证明了像我这种没良心的人,注定容不得上面有人。” 蔡泽笑看着田伯阳继续道:“你也是个没良心的人,我们是一类人,我知道你现在说的是真话,可我们这样的人,真话和假话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时间一长,真话就变成了假话。” 他被陆天明追累了。 他想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养好伤再回大楚。 如果不杀掉田伯阳,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反噬。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嗡——! 蔡泽拔出巨剑,力量之大,剑身开始轻颤。 田伯阳长长吁了口气。 “老五,老七,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藏在袖子里的刀,难道只是用来对付我的?” 话音落地,田五爷和田七爷顿时怔住。 大哥,果然是大哥,没有事能瞒得住他。 两人果真从袖中摸出两把狭刀,刀尖指向蔡泽。 就在场面一度又要裂开时。 有个男人从门口缓缓走来。 他的两只袖子里空空的,风中凌乱摆动着。 进来以后,便问道。 “大哥,你看见我的小弟了吗?” 第110章 吃瓜看戏 田四爷进屋后。 一直帮田伯阳处理女人的田三爷主动搬了椅子过来。 他和田四爷之间没有任何交流,顺其自然便站到了后者身侧。 “所以,就在今晚?”田伯阳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四弟,冷声道。 “哦?大哥怎么知道我今晚并不是来找人的?”田四爷笑了起来。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弟弟。”田伯阳指向蔡泽身后两人,“他们两个,有心无胆,敢在我的练功房藏刀,肯定有人指使。” “一定是我?”田四爷奇道。 “一定是你,只有你有心又有胆,当初围攻上任城主时,你就想杀我了,对吧?”田伯阳的声音愈发冰冷。 田四爷不否认:“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我当时没有看出来,直到你伤愈后不顾我的劝阻亲力亲为帮我挣钱,我才生出了这种怀疑。” “你说过华胥城不养废物。”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帮我夺得城主之位的废物,养那么一两个并不是负担。” “看来挣得太多也是一种错?” “挣得多当然不是错,你挣得多,到我手里的也越多,可我却看不见你的钱花在哪里,你从不赌钱,身边也就几个丫鬟,甚至在内城都没有宅子,所以,一定把银子拿去做其他事情了。” “大哥不愧是大哥。”田四爷眼里闪着精光。 他抬了抬了嘴,田三爷立马把茶杯递到他嘴边。 润过喉咙以后,缓缓道:“要想扳倒一棵大树,需要人,而收买人,需要很多很多钱,尤其是老五和老七,说服他们把刀带进这里,我花了一半的积蓄。” “所以我才说,你当时就想杀我,一个人,不惜失去双手狠拼,肯定是为了自己。”田伯阳解释道。 “不错,只是我低估了前任城主的实力,不然那一刀,应该是连你一块杀的。”田四爷失望道。 前任城主,不是田伯阳杀的。 而是田四爷以双手为代价换掉的。 当时,田伯阳处心积虑使出那招刺招后,重创了前任城主。 这也使得田四爷有机可乘。 缠斗中,田四爷从背后一刀穿心。 就在刀柄快要没入前任城主的身体,连他大哥一块杀死时,谁知那城主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回手一剑把他两只手剁了下来。 所以这些年,田四爷一直在等机会。 “有一点我很奇怪,你既然知道我要做的事,为什么不杀我,不要给我说念及兄弟之情。”田四爷忽地问道。 田伯阳沉声道:“不杀你有三点,一来你有功,杀了你后我难以服众,二来,我也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最后,如果这位前辈没有出现,我相信咱们兄弟几个会一直维持这种虚伪的兄弟情。” 听闻此,田四爷站起身,朝被围在中间的蔡泽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是为了感谢蔡泽给他带来的机会和勇气。 蔡泽一直在看戏,同时也在养精蓄锐。 见田四爷莫名其妙行礼,他摆了摆手:“你们先掰扯,一会动起手来,谁跟我一家要先说好,不然刀剑无眼。” 田伯阳眯眼看着四弟,寒声道:“怎么说?” 田四爷笑道:“各凭本事!” 话音落地,他一脚踹在椅子上,借力高高跃起直扑田伯阳。 他没有双手,但是脚上功夫了得。 几脚踏出,踹得田伯阳的钢刀猛颤。 “你的修为怎么不退反升?”田伯阳奇道。 田四爷冷笑道:“你以为我挣那么多钱只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说话间,田三爷也冲了上来。 他的袖里同样藏着一把狭刀。 出手刁钻,寒光乍现,差点没把田伯阳的臂膀削下来。 “老四给你多少钱?”田伯阳怒道。 田三爷咧嘴一笑,模样就像只恶鬼:“我不要钱。” “那你图什么?” “你在床上快活,我却在旁边看着,很不爽,所以我要宰了你。” 叮叮当当的交击声响起,田五爷与田七爷也动了。 他们没有围攻田伯阳,而是直奔蔡泽。 蔡泽舞动巨剑,骂道:“ 他娘的,到底谁跟老子一伙?” 一时间,屋内乱成一团。 坚硬的大理石墙面和地板,转眼便大片裂开。 就在这时,门口又来了一个人。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师兰依抬眼一看,竟然是酒肆里的那个瘸子。 “陆...陆前辈?”师兰依惊道。 陆天明诧异道:“你知道我的姓?” 师兰依点头:“蔡前辈跟我说过你。” “哦?好话还是坏话?”陆天明好奇道。 师兰依抿着嘴不敢接话。 陆天明一笑:“大杂种,对吧?” 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蔡泽是怎么骂他的。 蔡泽嘴巴之臭,这一路来他深有体会。 他跟赤子两人,一个大杂种,一个小杂种。 偶尔能听到“陆天明”三个字,都算是蔡泽心情好了。 “你去给我端点瓜果来。”陆天明还没有打算加入乱战。 有个美女伺候着,陆天明看戏般悠闲坐在椅子上吃着瓜果。 “你觉得谁会赢?”陆天明忽地问道。 师兰依不知该如何回答。 场中之人,个个都比她强。 况且场面极其混乱,根本就看不出个所以然。 想了想,师兰依试探道:“蔡前辈应该能赢吧?” 陆天明侧头对上那双媚眼:“你希望蔡泽赢?” “是的。” “因为蔡泽不赢,你就要死?” 心思被猜穿,师兰依急忙闭嘴。 场中只要有姓田的活下来,那么她必然是被清算的对象。 不管哪个爷接任城主之位,都不会允许手底下有个吃里扒外的人。 哪怕她在这里是稀有资源,哪怕她比华胥城九成以上的女人都美。 陆天明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谁会赢,但是我可以肯定,蔡泽一定不会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仅不会赢,还会死!” 师兰依当然理解陆天明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他本就是为了杀蔡泽而来。 一个高手,在被围攻的情况下,如果旁边等着一个跟他同样厉害的敌人,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蔡泽同样看出了自己的险境。 他没有想到那个死瘸子这么快就混进了内城。 于是他破口大骂:“一群废物,大门都守不住,在这争个蛋蛋。” 嗡——! 言罢,他突然甩出一道剑气。 剑气呼啸而出,略过田家几兄弟划向门口。 嘭——! 陆天明太平出鞘,一剑刺出便将剑气化解。 “蔡大人,不要分心,争取活到我出手。” 第111章 大乱斗 “蔡大人,不要分心,争取活到我出手。” 陆天明的声音很洪亮。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三方都杀红了眼,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他。 除了田四爷。 “二宝,你怎么在这?”田四爷脚踹刀身,借力弹开后惊诧道。 陆天明举起瓜果:“肚子饿,出来找吃的。” 见陆天明在此种场合镇定吃瓜。 田四爷脸上露出恍然之情。 此人哪里是陆二宝,分明就是个渔夫。 人家这是等着鱼蚌相争呢。 所以早上在赌场里那一出,都是演的? 小小年纪如此狡猾,田四爷顿时觉得心好累。 “四爷,小心刀。”陆天明出言提醒。 田四爷回过神,就听闻耳边风声猎猎。 急忙一个侧身,就见阔刀擦过他的身体,将衣服袖子给削了下来。 看来,本该失去的东西,终归会失去。 这双手即便当年不断,也躲不过今天。 “谢谢。” 高声回了一句后,田四爷再次加入乱战。 陆天明逍遥吃着瓜果,视若罔闻。 他并不是要救田四爷。 仅仅是为了让对方活得久一点。 场中之人消耗的体力越多,到时候他动起手来就越轻松。 提前进来,也是为了给这群人压力。 果不其然。 自他进来后,三方越打越乱。 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强人在旁边看着,让人怎么能专心对敌? 呲——! 最先乱的是田七爷,修为最低的他,重压之下的刀光剑影中竟然给了田五爷的大腿一刀。 “老七,你吃错药了?”田五爷怒道。 “五哥,我不是故意的。”田七爷慌张解释。 田五爷哪里信? 刺杀大哥本来就是铤而走险,现在莫名其妙被老七砍了一刀,他顿时起了疑心。 四哥能收买老七,大哥为什么就不能收买? 而且,如果不是故意的,老七为什么这么慌? 当啷——! 田五爷重重一刀劈出。 田七爷举刀来挡,不敌,直接栽进了水池里。 水花四溅,穿着薄纱的女人们痴呆般看着狼狈的田七爷。 借着这个机会,蔡泽一剑荡开田五爷。 紧接着手指掐诀,便准备打洞遁走。 陆天明咧嘴一笑,乐呵呵看着。 当——! 钻了不到三尺的蔡泽又爬了出来,脑袋上还没消的包,更鼓了。 “田伯阳,你特娘地板用整块大理石铺的?”蔡泽愤怒道。 田伯阳哪有功夫回他,冷哼一声后继续对付三弟四弟。 陆天明在一旁看乐了。 进来之前,他探查过外面的情况。 田伯阳用来练功的这间屋子。 不仅没有窗户,而且没有后门。 最离谱的,还是屋子本身。 居然是用一整块大理石镂刻出来的。 手笔之大,令人咂舌。 但同时,这间屋子也成了一间牢笼。 光地面以下怕就有两丈的厚度。 所以,陆天明只要堵着门口就能以逸待劳。 蔡泽的两样保命本领,阴差阳错就被废了一个。 剩下一个,便是软甲。 同样,软甲也有它的漏洞。 那就是脖子以上暴露的部分。 只要找准时机,打他个措手不及就能拿下。 而这个时机,还需要等。 等蔡泽的体力和真气消耗差不多的时候,就是陆天明出手的时候。 此刻,他只需要继续吃瓜就可以了。 死局般的境地,让蔡泽怒火中烧。 但他心里依然在盘算着如何扭转局势。 冷静下来后,蔡泽忽然朝田伯阳说道:“我们两个继续各自为战,就会钻入死局。” “所以你想通了?”田伯阳冷声道。 “不想通没办法,门口坐着吃瓜那小子,脑子比我们几个人加起来都转得快。” “杀了他之后怎么说?”田伯阳果断道。 “决高下,分生死。” “你还是不信任我。” “我说过,我们这样的人,不会信任除自己外的任何人。” 田伯阳在刀光中穿梭,同样也在思索。 凭瘸子刚才一剑破剑气。 他当然能看出来瘸子也是个高手。 如果再继续这么打,即便胜了,也是惨胜。 到时候不管死活,都由瘸子说了算。 他不喜欢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好,先杀瘸子!”田伯阳点头道。 蔡泽咧嘴一笑,双手挥剑。 锵一声扫开田三爷和田四爷后,他跟田伯阳对视一眼,朝着门口疾驰而去。 田四爷哪里会放任他们不管。 瘸子死了,下一步就轮到他们。 这个局就像蛇吃自己的尾巴,吃饱的同时,自己也要死,简直无解。 “五弟,不管七弟是不是故意的,现在你要拎得清。” 说完这句话后,田四爷一蹦,弹簧一般高高跃起扑向前面两人。 跟老七缠斗了半天的田五爷啐了一口:“你最好是故意的,不然完事后我怕自己下不去手!” 说着,他便从水池里爬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不多会,六人又打成一片。 只不过战场在缓慢往陆天明坐的方向推进。 陆天明放下瓜果,起身把两扇大门关上,然后把同样是大理石做的丈许长的门闩插好。 接着又回去吃起了瓜。 如此做,是害怕蔡泽这个老狐狸趁机溜出去。 “不行,还是得把你这几个兄弟杀了再说。”被缠住的蔡泽提议道。 田伯阳点头表示认同。 两人相互递了个眼神后。 同时转身,齐齐向田三爷斩去。 由于动手非常突然,田三爷一个愣神,眨眼便被削成了三段,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面对兄弟的死,田四爷不以为意。 他借着这个机会,狠狠一脚蹬在田伯阳的背心。 “噗——!” 田伯阳喷出一口血雾,踉跄前倾。 田五爷将将赶上,举刀一捅,给他大哥来了个对穿。 不过这一刀没有捅到脏器,田伯阳仍有反击之力。 当真是六亲不认的狠人。 他猛地往前踏出一步,硬顶着狭刀一掌拍出。 田五爷急忙弃刀防守。 邦一声巨响,田五爷连连后退。 “大哥,自初入江湖我就在你身边,你有些什么招,我会不知道?” 说着,田五爷得意的扬起嘴角。 只不过笑容刚勾起一半,他的脑袋突然就飞了起来。 鲜血从脖颈喷出三尺高,然后变成血雨落下。 “与其等你来杀我,不如我先动手,说了不是故意的,你不信。”田七爷从后面赶来。 “老七,你先帮我,等破了局,第一把交椅我们兄弟俩轮流坐。” 田伯阳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仍然伤得很重。 田七爷忽闪着眼睛,似乎在考虑,不过仅仅一息的时间他就想通了。 嗡的一声,他持刀斜斜刺出,直取他大哥的项上人头:“大哥,五哥说的对,跟了你这么长时间,对你的性格太熟悉。” 田七爷这一刀,学的是他大哥的。 又隐蔽又阴狠。 可田伯阳是全天下最熟悉这一招的人。 用刀挡已然来不及,所以他便伸手去抓。 咔嚓一声,刀断的瞬间,他的手掌也被削了下来。 同时,一把黑色巨剑从田伯阳背后刮着阴风诡异划来。 田伯阳身体一偏,阴风扫过,顺势把田七爷的脑袋削下半截。 “你连我都要杀?”田伯阳惊道。 “呸。”蔡泽啐道,“这种情况真要杀你,你能躲开?” 场中眨眼便废掉了三人。 现在就剩一个田四爷孤军奋战。 即便田伯阳受了重伤不宜出手,但蔡泽也不是他能轻松对付的。 可田四爷的眼里不仅毫无悲色,甚至毫无惧色。 蔡泽正奇怪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抽了,举剑便要送对方去地府凉快凉快。 哪知寒光一闪而过后,他的右手手掌整只被砍了下来。 当啷——! 由于突然丢失一半力道,巨剑失控砸地发出巨响。 蔡泽不可思议回过头,看向喘着粗气的田伯阳:“你什么意思?” 田伯阳举起还剩一半的手掌:“为了你我两人决斗的时候更公平。” 蔡泽眯眼,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难怪刚才田四爷毫无惧色,原来是太了解他的大哥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每一步,都在为怎么活下去算计。 沉吟片刻,蔡泽沉声道:“你再有小动作,我就送你归西。” 田伯阳点头。 变故突发的下一刻,田四爷神出鬼没来到了师兰依的身后。 他盯着艰难举剑的蔡泽,阴恻恻道:“杀了田伯阳,不然这个女人要死。” 坐在旁边的陆天明脚尖点地,连人带椅子退到门边。 他的态度很明显,无非是让里面的人继续,他还不想动手。 师兰依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她回头去望看上去最和蔼的陆天明。 陆天明似乎没有看见那双眼睛里的乞求。 微微一笑后,继续吃起手上的瓜果。 第112章 突然暴起 蔡泽放下巨剑,单手托住剑柄。 他很喜欢师兰依。 非常非常喜欢。 喜欢到恨不得赶紧把陆天明杀了后,痛痛快快的抱着师兰依跳进水池里。 师兰依是破鞋,但也是绝色。 这种长相和身材的女人。 无论是朝廷的教坊司,还是民间的瓦子里,都不多见。 一旁的田伯阳见蔡泽面露迟疑,不解道:“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你杀了我,瘸子怎么办?” 田四爷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贴在了师兰依的背上:“我不是很有耐心,希望你考虑快一点。” 他的声音就在师兰依的耳边响起。 师兰依甚至能感觉到田四爷呼出的热气。 刚才田四爷一脚重创田伯阳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接不住那样一脚。 所以,师兰依开始打抖。 泪水控制不住的流。 “蔡爷...我不想死...”师兰依小声哭泣起来。 蔡泽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 瞥一眼楚楚可怜的美人后,他侧过身,提着剑,开始打量田伯阳。 田伯阳握紧阔刀,往后退了退:“我看错你了,本来以为你是一个枭雄,没想到也是一堆烂泥。” 蔡泽铁青着脸:“没办法,人总要有点爱好,我就是好这一口,多少年都改不掉。” “接下来你怎么办?杀了我,然后瘸子杀你?” “不是还有你的兄弟吗?” “你和他加起来只有一只手能用,你确定要先对付我?” “换个角度,我跟你兄弟加起来,有四条腿,而瘸子只有两条,有一条还是废的,结果不好说。” 田伯阳沉默。 他现在没有自信能赢蔡泽。 肚子上插着的狭刀不敢拔出来。 手掌又被削掉一只,怎么看,都不会是蔡泽的对手。 可此种境地,没有人会放弃拼一把的机会。 锃——! 田伯阳没有再退。 他一抖阔刀,寒光大绽。 刀罡袭来,蔡泽单手横剑护在胸前。 嘭的一声巨响。 蔡泽被震得连连后退。 田伯阳拼死一搏的这一刀,是他今夜最重的一刀。 但他也知道这一刀不足以杀死蔡泽。 所以刀罡射出的一瞬间,他人已经落到了蔡泽面前。 嗡——! 又是那招阴毒的刺招,又是刺在蔡泽的心窝。 蔡泽一退再退。 显然,想要单手灵活使用双手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败退的样子很狼狈。 可是他的表情却突兀变得狰狞起来。 后退中,蔡泽忽然借着反震之力,单手提剑转身挥出极其迅猛的一剑。 这一剑,有一半是他的力量,还有一半,是找田伯阳借的。 “老子妻儿都不在乎,会在乎一只破鞋?” 怒喝中,蔡泽的剑锋已经来到师兰依身前。 而且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师兰依眼睛猛地鼓起,她看到的不是剑,而是死神。 “我变成厉鬼也...” 哗——! 巨剑轻而易举就撕开了师兰依的身体。 甚至没有给她说完一句话的机会。 那具华胥城无数男人觊觎的身躯,眨眼便像两片猪肉般随意摆在地上。 蔡泽狰狞的笑起来,眼里有快意。 似乎将美丽的东西摧毁,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巨剑仍没有停下。 斩杀田四爷,才是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 田四爷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蔡泽挥剑的时候,他甚至抬起膝盖顶了一下师兰依的后背,寄希望于后者能够阻拦巨剑的锋芒。 只不过,蔡泽这一剑,汇集了两个人的力量。 快到根本不是人能理解的。 次啦一声。 已经高高弹起的双腿被剑锋带过,田四爷立马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坐在门边看戏的陆天明却突然暴起。 他手中的太平无比锋利。 寒光咋现中,剑尖直指看似在围攻蔡泽的田伯阳。 感受到凉风袭来,田伯阳惊愕回头,不可思议看着半空中跃来的白衫。 嗒——! 剑锋割断颈椎的时候,田伯阳的脑海里清晰听到了那声脆响。 到死他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瘸子会突然找自己的麻烦。 他不是来杀蔡泽的吗? 旁边正得意的蔡泽同样无比惊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死瘸子怎么会突然间出手? 他没有来得及多想,急忙回剑护住中门。 当啷——! 火星四溅,蔡泽虎口发麻。 可见,陆天明的第二剑,力量有多大。 一剑斩杀田伯阳,然后第一剑未消失的时候,第二剑便已经出手。 动作衔接毫不拖沓,绝对是蓄谋已久。 有第二剑,就一定有第三剑。 蔡泽想都不想强行稳住身体,再次单手吃力举起巨剑。 他不得不挡,因为陆天明用的是细剑。 剑越轻,越灵活。 要想在出手的时候变招改变剑的轨迹,对一个用剑的高手来说轻而易举。 之前在大漠中,他就多次领教过陆天明用剑的诡异。 还记得有一次交手的时候,陆天明一剑直直刺来。 仗着有软甲在身,他不以为意,没想到陆天明突然变招扭转细剑的轨迹,差点就把他的下巴给捅穿。 所以在面对陆天明时,蔡泽总是很谨慎。 只是,陆天明并没有递出第三剑。 两剑过后,陆天明突然止步,然后看死人一般看着蔡泽。 蔡泽猛地一惊,背上冷汗直流。 一定有第三剑,只不过... 噗——! 一道金光从蔡泽的脖子中钻出,正好捅穿了他的颈动脉。 那个只有小指宽的血洞,放在脖子上显得格外狰狞。 当啷——! 巨剑坠地,蔡泽弃剑捏住脖子。 可血涌得很厉害,从指缝间汩汩挤出。 这第三剑,出自赤子之手,同时也是最致命的一剑。 蔡泽摔坐在地,惊愕看着陆天明。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他的声音很虚弱,里面夹着死气。 陆天明搬来椅子,坐在蔡泽面前:“因为刚才是最好的机会。” “为什么?”蔡泽开始喘粗气。 “人在演戏的时候,会分心,一分心,就会露出破绽。” “你看出来我跟田伯阳在演?” “不错。”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给他打眼色的时候,明明背对着你。” 咔——! 陆天明咬了一口瓜果,又脆又甜。 “没有一个高手会在同样的招数中失败两次,何况这一招还是他的杀招。” “仅仅凭他刺我心窝的那一剑?” “不够吗?”陆天明微笑。 蔡泽怔住。 够,很够,不然他此刻也不会坐在地上等死。 第113章 渔翁得利 三重天的强者,命确实硬。 陆天明吃完瓜果的时候,蔡泽的眼睛还睁着。 可他没有立马结束后者性命的想法。 一个杀妻杀子的禽兽,理应感受足够多的痛苦。 陆天明蹲下身,开始扒蔡泽的衣服。 脱外袍的时候,由于蔡泽手捏着脖子上的血洞,出于做为人的底线,陆天明没有动对方的手。 而是直接用太平把袖子割断。 可是那件软甲,却不能用同样的方法。 能不能割断袖子是一回事,何况这么好的宝贝,破坏了多可惜。 陆天明解开软甲上的盘扣,先退掉蔡泽左手的袖子。 接着轻轻抬起蔡泽的身体,把软甲脱到只剩右边的袖子。 “撒手。”陆天明喝道。 蔡泽狠狠盯着陆天明的眼睛,虚弱道:“你还是个人?” “我是不是人,取决于对方是不是人,你只是长得像人而已,所以我为什么要当人?赶紧撒手。”陆天明冷道。 蔡泽把所有的力气都汇集到右手处,紧紧捂着脖子上的血洞。 陆天明抬手搭在蔡泽的小臂上。 稍微试了一下,没想到还挺有劲。 于是,他开始调动真气。 只调动了一点点。 相持中,蔡泽的手开始颤动。 这一颤,血就哗啦啦往外冒。 陆天明早有准备,另一手举着刚才脱下来的外衫及时拦住。 蔡泽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赶紧卸力。 在蔡泽满眼的怒火中,陆天明慢条斯理的将软甲脱下。 啪——! 蔡泽迫不及待收手捂住血洞,手掌和脖子狠狠撞在一起,可见他有多着急。 陆天明先把软甲放到水池里洗干净。 然后拿到烛光下仔细观望。 难怪能挡住刀剑,原来上面画有云篆天书。 一圈圈道韵流出,看来软甲上也是一种阵法。 陆天明迫不及待把软甲穿在身上,没想到异常合身。 紧接着,他便去取蔡泽腰上的褡裢(一种口袋,中间开口,可挂在肩上或腰上)。 里面居然有一条女士衬裤。 款式还挺花哨,跟师兰依穿衣风格很搭。 如此看来,蔡泽应该不只是过过眼瘾那么简单。 嗖——! 陆天明将衬裤扔到水池中,开始在褡裢里翻找。 没有银子,有一本秘籍:《云海四方剑阵》。 陆天明仔细翻阅,笑容越来越浓。 此剑阵,是幻阵,也是杀阵。 上面详细记录有如何布阵的方法以及云箓的画法。 剑阵分上中下三层楼。 一层楼,需要精钢冶炼的宝剑五把,东西南北各一把做阵基,中间一把为阵眼,云箓做引,汇天地灵气激活剑阵,准备时间长。 二层楼,只要是剑就可以,准备时间较短。 三层楼,心中有剑,万物皆是剑,抬手成阵。 剑阵有效范围随着层数增加而增加。 有严格的修行境界要求,下三境的修行者最多习得一层楼,以此类推。 最后,秘籍上还记载,练至三层楼巅峰的剑阵,可引万剑,举手投足便能让天地下剑雨。 如此描述,让陆天明忍不住幻想起来。 如果有一天,他抬手便是万剑齐发,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大概了解剑阵的内容以及作用后,陆天明拿出挂在腰带上的桃花簪。 手一抹,云海四方剑阵便成了他的私货。 桃花郎的桃花簪,是一件乾坤物,里面的空间有刘大宝家的宅子大。 插在发髻上是此物最好的选择,只不过太娘,陆天明实在没那个勇气。 他琢磨着以后有机会,找人换件外形正常的。 接下来,便是那把巨剑。 剑柄上有两个微微凸起的机关。 黄色上面有个‘匣’字,红色上面是‘剑’字。 陆天明练习片刻,便熟练掌握了使用方法。 通常情况下,修行者的武器不会选择放在乾坤物中。 毕竟从乾坤物中取物,需要耗费真气和时间。 即便时间只有短暂的一息,有时候在高手之间的较量中很关键。 但陆天明有太平,所以还是将剑匣收了起来。 等以后弄到合适的剑,并且需要使用剑阵时再拿出来不迟。 把蔡泽榨干净后,陆天明重新坐到椅子上。 “土遁之法呢?没有秘籍吗?”陆天明问道。 目光开始涣散的蔡泽咧嘴一笑:“在我脑海里,你要不要挖出来看看?” 陆天明没有强求,毕竟人都快死了,让其口述也不现实。 “你跟云海观是什么关系?”陆天明又问道。 蔡泽呵一声冷笑:“观主是我师父,你说什么关系?” 闻言,陆天明眯着眼:“快死了,就别乱放屁了,云海观我有过耳闻,里面的道爷个个为人正派,据说筛选非常严格,你连人都不算,怎么可能是里面的弟子?” “人是会变的。”蔡泽叹道。 “所以你变了,然后被逐出师门?”陆天明淡定道。 蔡泽瞥了一眼陆天明,忍不住撇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脑瓜子这么聪明?” “百家饭。”陆天明笑道。 “陆天明,你也别太得意,我对付不了你,自有人来收拾你,且不说庙堂那位大人,就是吹雪楼,都能杀你一百遍。”蔡泽挑衅道。 这个话题很沉重。 陆天明跟桃花郎之间一场大战,让他充分感受到了那群疯子绝对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人和人相处,有时候却变得像人和狗。 狗没疯之前,人以为它是条好狗。 等它疯的时候咬人一口,才知道吃了大亏。 所以这一次,害怕吃亏的陆天明化身疯狗,追着蔡泽咬了好几个白天和黑夜。 只有狗咬狗,才不会在乎什么仁义道德。 自这次以后,如果可以,陆天明想一直当疯狗,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于是他又问:“吹雪楼的老巢在哪里?” 蔡泽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京城,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他们动作这么快?”陆天明有些吃惊。 如果在京城,那还真不好办,同时在京城面对两个跟自己有仇的敌人,不是疯子,是傻子。 “呵,始终是生活在犄角旮旯的小民,这天底下,有比钱更好使的武器?” 说完这句话后,蔡泽闭口不言。 陆天明伸手轻轻碰了碰蔡泽的胳膊,后者竟主动松手,任凭血流如注喷出。 他再不看蔡泽一样,捡起地上的阔刀,缓步走到门口。 被砍断双脚的田四爷早就停止了哀嚎,他靠墙平静看着陆天明,轻轻点头。 陆天明举刀,挥臂。 一座城都争得如此血腥,换成一个国,会有多么恐怖。 第114章 咱镇上是不是有位高人? 个子高的死了,华胥城大乱。 田伯阳养的那五千乌合之众开始争夺城主之位。 仅仅在陆天明救出宁家姐妹的这一晚,听说就死了上千人。 陆天明当然没有闲心在这里缔造新的秩序。 天一亮,他便领着宁家姐弟三人出了华胥城。 最小的妹妹宁晓青运气好。 因为还没长开,田伯阳便打算先养养。 所以除了被灌了些迷魂药,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她离家出走的原因相当狗血。 据宁玉柔的解释,她妹妹认识了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幽默风趣,获得妹妹芳心。 接着就上演了少女跟大叔私奔的戏码。 可惜大叔不仅风趣,还风流。 等跑到边境线上,才发现大叔手里有很多妹子。 而大叔本人,实则是华胥城的人贩子,专门为田伯阳找女人。 所幸结局不错,宁晓青清醒过来后,指认出了此人。 宁家姐弟俩一顿拳打脚踢,把那大叔打了个半死。 接着把剑递给宁晓青,让后者亲自动手。 小姑娘边哭边砍,边砍边骂,忙活半天没搞死。 陆天明嫌麻烦,上去一脚爆头。 短短两天的经历,让宁家三姐妹视陆天明为神明。 所以一路上三人都很听话。 陆天明喊走就走,喊停就停。 四天不到,陆天明就带着三人赶到了十里镇。 姐弟三人忙着回去给家里老人报平安。 陆天明没有强求,骑马穿过十里镇,把人送到了小镇的东大门。 “天明哥,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宁玉柔递过来一个布袋,眸子亮晶晶闪着光煞是好看。 陆天明接过一掂量:“银子?” “不多,只有一百两,还望天明哥不要嫌弃。”宁玉柔微笑道。 “确实有点少,我觉得不够。”陆天明摇头道。 宁玉柔已经习惯了陆天明不按套路出牌的脾气。 也不生气,反而温柔道:“天明哥,这次来得匆忙,身上就这么多,等我回去了,差人给你送过来如何?” 陆天明摆手,“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我看上了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说着,他把目光移到了宁玉柔的腰上。 宁玉柔低头一看,会心一笑,便把剑取了下来送到陆天明手里。 “不是名剑,但算得上好剑,精钢打造,剑名梓鸢,好剑就该配好人。” 陆天明开开心心拿过,抽出来好一阵把玩。 这样的剑,在十里镇的铁匠铺,最少要一百两,而且没有现货。 “天明哥,我的这把也送你,跟姐姐的是一对,剑名桦旭。”宁子安热情道。 陆天明没有接:“你们要赶路,都送给我,遇到坏人怎么办?” 宁子安解释道:“你就放心吧,我二叔这会应该在路上,有他在,哪里还需要我们动手。” 陆天明开开心心接过:“那真是太好了!” 五把剑,一下就集齐了两把,不要太开心。 没有过多寒暄,三姐妹安安稳稳上了路。 陆天明回到古井边,直奔镇北季府。 包子铺没开门,估计自己没回来,陆轻柔也没那个心情做生意。 敲开季府大门,越过开门的莺儿,就见陆轻柔和季芊雨在院里苦着脸喝茶。 看见门口满身风尘的白衫秀才,两女激动得同时站了起来。 莺儿刚想问陆天明的长短,就听见哐当哐当响。 回头一瞅,原来是陆轻柔已经冲了过来。 陆天明面上一喜,这丫头,短短不过半月,功力见涨。 陆轻柔估计是等得心慌,也不管院里有没有其他人,直接把陆天明搂着举高高。 陆天明龇牙咧嘴挣脱后,责骂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别动不动就抱哥哥,以后还要嫁人的知道吗?” 陆轻柔张着嘴傻笑:“我才不嫁人呢,一直陪着哥哥不好吗?” 陆天明嘴都气歪了,教育几句后,看向在桌旁偷笑的季芊雨。 “季小姐,赵以沫那臭丫头呢?” “被他哥来信叫走了,对了,唐逸世子给你来了封信,你不在,也不知道多久回来,所以我就先取了回来。” 季芊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信没开封,封皮上的字迹让陆天明想到了古井边那个一枚铜板都拿不出来的世子殿下。 打开看完内容,陆天明不禁皱眉。 唐逸这小子已经乐不思蜀了。 说是要在京城玩他个三两年。 所以要把剑送给陆天明。 消息是好消息,毕竟第三把剑到手。 可陆天明总觉得不对劲。 唐无忧就一个儿子,怎么可能让未来接班人在京城无所事事的逍遥快活。 而且二十出头这三两年,可是人生最宝贵的几年。 所以陆天明觉得唐逸一定有事。 估摸着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厚脸皮的世子殿下还在为李寒雪的事情操心,打算软磨硬泡让龙椅上那位放人。 第二个,便是被当成质子扣在了京城。 想了想,陆天明更倾向于第一个原因。 毕竟堪舆图摹本那次,平西王府也是出了大力的。 别的不说,消灭乌弥国的黑狼卫也算是大功一件。 如果皇帝陛下真要把唐逸扣下,不是逼着平西王府倒向另一边吗。 陆天明不信,坐龙椅的人,脑子会这么迷糊。 可是,等晚上在季家吃完饭后,陆天明才知道,自己果真猜错了。 “唐逸真被当作质子了?”季家后院的小亭子里,陆天明不可思议看着文聪。 文聪点头:“确实是被扣在了京城,不过你别着急,这事出在朱雀进京的节骨眼,想来不会这么简单。” “平西王府可有异动?” “暂时没有,不过听说青龙要进京,赵以沫也要跟着去,说是去见世面。” “青龙和赵以沫两个人去?” “青龙手里有十密卫,不知道会不会去,他去要人,还是去做什么,不得而知。” “有没有可能,李唐两家打着幌子,是为了针对吹雪楼?” “区区一个吹雪楼,唐王爷应该不会放在心上,青龙加十密卫便能重创吹雪楼,但是朱雀还在京城,估摸着还有其他事。” 闻言,陆天明眉头紧皱,他关心唐逸,当然也关心吹雪楼。 毕竟吹雪楼不仅涉及自身安全,跟风二娘也有理不清的关系。 如果平西王派两大干将去京城真是为了吹雪楼,那么再好不过。 怕就怕在陆天明眼里的庞然大物,平西王不上心,那么压力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那个平平无奇认识自己的女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想到这个女人,陆天明又回忆起古井边蔡泽剑阵无端被破,以及福来酒肆他和蔡泽谈话的场景。 于是他问道:“聪兄,咱镇上,是不是有位高人?” 文聪摇茶杯的手僵住,愣了半晌才回道:“这我哪知道啊。” 陆天明叹了口气:“奇了怪了,有肯定是有的,如果能凭空破蔡泽剑阵,想来修为一定很高,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藏头露尾当只大乌龟呢?” 文聪嘴角直抽,赶紧结束话题:“天明,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文聪走后,一阵晚风吹过。 陆天明打了个冷颤,回头望去,只有几根翠竹在随风摇摆。 啪——! 顺风客栈内,潘宏财狠狠一巴掌扇在柜台上。 店小二惊道:“掌柜的,您怎么突然生气了?” 潘宏财瞪向店小二,指着自己道:“我长得像乌龟?” 店小二瑟瑟道:“不像...” 潘宏财气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转。” 店小二看了看潘宏财的八字胡,害怕道:“神似!” “去你大爷!” 潘宏财一个暴栗敲了过去。 第115章 新邻居 春去夏日长,风暖草木香。 这个春天和夏天,陆天明过得很意外。 意外的平静。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可能是自己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也可能是因为有高人坐镇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近五个月对陆天明来说都是一段难得的时光。 《云海四方剑阵》云箓和布阵方法陆天明已经掌握。 现在就差实践。 五把剑还缺两把,他实在舍不得用一百两去买剩下的两把。 陆轻柔的饭量见涨,包子铺那半死不活的生意根本维持不了她的消耗。 自然而然,这份开销也落在了陆天明的身上。 他身上还有三百多两银子,其中二百两要还北枫,剩下的不能随便动,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过,终归有急用的时候。 所以对于金钱方面,陆天明不敢大意。 好在是多花的钱有所值。 短短七个月不到,饭量见涨的陆轻柔修为也在涨,已经到达了一重天上境。 按此速度,突破二重天也就是今年的事情。 平静的时光中有些许心不平。 刘大宝没有回来,风二娘也没有回来。 刘大宝潜心学医,一来一回大半个月时间浪费不起。 风二娘则是被端木斋困在了端木城。 不是因为风二娘不愿意嫁他的报复。 而是风二娘还想着去要人。 陆天明去信问过,风二娘也不愿透露过多。 只说是她的好姐妹,被自己害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再去把人救回来。 端木斋没办法,吹的牛皮兑现不了都是小事。 如果把风二娘放走,万一人死了,连吹牛皮的资本都没了。 吹雪楼不是陆天明和风二娘两个人能扳倒的对象。 陆天明也只好用信劝。 甚至不惜威胁风二娘,告诉她要是再闹着要走,那么他陆天明只好去一趟京城会会吹雪楼楼主。 如此这般,风二娘才暂时安静下来。 陆天明当然没想过去京城。 不过他一直惦记着吹雪楼。 这接近半年的时间,除了潜心写信提高修为。 他还打听了不少有关吹雪楼的消息。 楼主似乎和那位权臣达成了更进一步的共识。 吹雪楼的手,开始往西边伸。 据说在楚西建立了不少据点。 只不过具体位置在哪里,普通人也无法得知。 而平西王府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硬是没听说唐王爷对吹雪楼动手的消息。 唐逸那家伙倒是经常给陆天明写信。 但内容极其无聊。 要么是今天在说书人那里听了一段精彩的故事。 要么就是哪个瓦子里的女人美得不可方物。 又或者,京城的酒,没有十里镇的香。 陆天明问唐逸到底在京城做什么。 唐逸的回信通常都是直接忽略,东拉西扯一大堆毫无实质性回答。 一来二去,陆天明便懒得回信。 唐逸倒是不以为意,回不回,都不影响他向陆天明显摆。 还有,黑鸦子也来过几次。 相比过去十年,黑鸦子来得已经算频繁了。 李寒雪貌似过得比以前稍好。 字里行间感觉不到沉重,时不时还还有些俏皮话。 比如今天这餐吃得荡气回肠,只不过消化不良。 又比如,陆二宝,你要婆娘不要。 陆天明说要娶十个! 李寒雪说十个吸不死你! 陆天明说自己武功高强巨能顶,借机问大小姐要不要学武。 李寒雪回的干脆利落,说自己自幼学武,三脚猫的功夫不要在她面前显摆。 总之,大多数内容都在拉家常,双方都没有更进一步的试探和深入。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 经验平平淡淡的涨。 涨得比想象中稍快。 这天。 写完二重天的最后一封信。 陆天明开开心心进了包子铺休息。 “经验值入库。”陆天明心中默念。 【经验值入库,技能进化中】 【进化完成】 【技能:中级练气术】 【一定幅度提高写信获取经验值】 【当前等级:三重天】 【当前经验:0\/】 【肺疾治愈度:56%】 【望宿主继续努力,事在人为】 陆天明咧着大嘴笑。 没有什么比看到希望越来越近更令人兴奋的事情。 技能从初级进化到中级,经验值还重置到一万,算得上苦尽甘来。 而且到了三重天。 修行者会多一项能力。 那就是可以淬炼本命法宝。 只不过,在北洲,乾坤物都属于稀有品的宝贝。 更别说本命法宝了。 但无论以后有没有机会获得本命法宝。 脚步子迈到不至于扯蛋的地步,做起事来总会更有希望和干劲。 “哥,你笑什么呢?”旁边陆轻柔看得一愣一愣的。 陆天明一抖白衫,得意道:“哥哥破境了!” 陆轻柔一脸震惊:“我转身端菜的时间,你就破境了?” 陆天明哈哈笑道:“二十一岁不到的三重天,跟你开玩笑呢!” “不是说破境有天地异象吗?你怎么这么平静?”陆轻柔不解道。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读书要认真,三重到四重、六重到七重才有天地异象,不过你放心,不久的将来,哥哥一定让你看到那异象。” 在绝对信任的人面前,陆天明流露出了心底最深处的那抹豪情。 修行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陆天明只想在十里镇苟活。 可是外界不允许。 大楚的整座天下都是江湖。 本就生活在江湖中,又如何置身事外做看客。 与其小心翼翼活得心累,不如把弦松一点,做一些目前力所能及的事情。 陆天明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他爹死亡的真相,剑鞘上的名字,陆家到底来自哪里,南海之南到底有没有南洲,凉王和他爹的关系,凉王怎么凉的,双刀剑客死了还是逃了,以及如何让李寒雪离开高墙等等。 但有一件,是陆天明现在非做不可的事情。 那就是拔掉吹雪楼。 为了自己和风二娘的安全,这是当务之急。 直接搬山机会不大。 那就学愚公,移山。 一锄头一锄头的挖,挖到山倒。 山后面还有大山,那就继续挖。 自己挖不倒,就跟着别人一块挖。 要做疯狗,就要把握好这个“疯”字。 就在陆天明学着疯狗呲牙的时候。 铺外突然走过一老一少。 两人路过包子铺后,少年掏出钥匙打开隔壁店铺的大门。 老人进去后搬出一块招牌,上面赫然写着“扫雪镖局”四个镶金大字。 把招牌装好,老人又在门口立了快板子:招趟子手。 有新邻居,陆天明当然要去看看。 “这位老倌,你们在十里镇开镖局?”陆天明奇道。 老人没搭理陆天明,耐心擦着板子。 不多会,少年从店里出来,瞄了一眼瘸腿的陆天明,也没在意。 “少爷,咱就两个人,怎么开镖局啊?”老人苦脸道。 看来他也清楚,在这么个偏僻地方开镖局,不是坐着亏钱吗。 “怎么不能开?我是镖,你是镖师,再找个趟子手,齐活儿!”少年得意道。 陆天明一口饭呛进鼻腔里。 少年不是镖,是彪! 第116章 这不巧了吗? “你笑什么?” 少年侧头不快望着陆天明。 噗!噗! 陆天明大拇指轮流堵住两只鼻孔,将里面的饭粒喷出。 取出陆轻柔给他绣的手绢擦干净鼻子后,才缓缓道:“我笑你这镖有手有脚的会到处跑。” “不可以吗?谁规定镖必须是死物?”少年反驳道。 陆天明摊手:“是死物还是活物,又或者活物变死物,都可以,我笑笑不行?” 少年剐了陆天明一眼,转过头再懒得理陆天明。 他坐到老头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吆喝:“招趟子手了,一天一两银子,路途短,待遇高,走过路过别错过!” 趟子手一天一两银子,即便放在京城,都算是天价了。 很快,便有不少人踊跃报名。 但听说整个镖局目前就两个人后,顿时有不少人退出。 待遇高是好事,但是待遇高通常风险也高。 人多嘛还能想着混混。 真要自己顶上,没点真功夫,谁敢拿小命开玩笑? 不过也有不少胆子大自认为有些实力的江湖人愿意一试。 只不过那少爷有条件,必须跟他身边的老头过十招不败,才能担此重任。 所以一直到天黑了,扫雪镖局都没有雇到人。 倒是把老头累得够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脸幽怨的用眼神默默谴责自家少爷。 陆天明下午没出摊,刚破境,所以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一直在旁边看戏。 见那老头身边连水都有,陆天明递了杯茶过去。 “谢谢。”老头接过茶喝下后,疲惫缓和了许多。 “老倌,您家这位少爷,是偷跑出来的吧?”陆天明好奇道。 老倌看向还在街边吆喝的少年,摇头道:“不是偷跑,光明正大出来的。” 叹了口气后,老头似乎想找个人倾诉心中不快,又道:“出来的时候跟老爷打了包票,说一定要干一番事业,小半年了,事业没做成,玩乐倒是花了不少银子。” “怕回去被揍,所以打算开镖局证明自己?”陆天明试探道。 老头再次摇头:“证明什么哦,做给旁人看的,目的还是玩乐,到时候老爷提起,说是有个借口。” 陆天明听乐了。 那少年倒也不是太笨,最起码自我麻痹有一手。 “既然是做样子,那有没有趟子手都无所谓啊?我观您功夫不错,保护你家少爷足够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陆天明好奇道。 老头长长吁一口气:“哎,主仆信任没了。” “怎么说?” “上个月他去勾栏赏月,喝上头了把银子当石头扔,我提了一嘴,便说我不懂风情非要赶我走。 我这前脚刚出门呢,后脚他就跟人打起来,屁股被踹了好几脚,后来怪到我头上,说我又老又笨,得找个年龄相仿的跟着。” 老头说得泪花打转,看上去格外可怜。 “你家这个少爷,不好相处啊...”陆天明感叹道。 老头反驳道:“其实人不坏,就是年纪小不经事,加上自小养尊处优,所以性格有点冲。” 陆天明笑笑没说话。 毕竟这算别人的家事,多嘴容易得罪人。 聊没多久,街边的少年大喊:“老杜,来活了,快过来!” 老头看向少年旁边的壮汉,嘴角抽了抽,抖着腿就过去了。 抖腿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实在太累。 一把年纪,今天怕是跟三十个以上的年轻人较量过。 哪怕是头黄牛都扛不住这么造。 最后等陆天明姐弟俩回家的时候,老头还在街边忙活,大夏天的一身汗,人直接都馊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这么个结果。 陆天明每次去包子铺吃饭时,都见老头瘫在椅子上休息。 那少年也是干劲十足,顶着太阳在街边吆喝,也不喊累。 陆天明跟老头混熟了。 听老杜说,他家少爷叫孟知言,家里是在楚国中部做大生意的。 自小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除了大楚西边,境内基本没有没去过的地方。 所以这次便借着“干大事”的机会,专门来楚西游玩。 年纪渐长,山山水水看够了,就喜欢往瓦子里钻。 一钻就是个把月,所以半年多了,才游了楚西东南方向的一小片地方。 上个月又出了被人踹屁股的事情,于是路过十里镇时便打算找个年轻人跟着,顺便开个镖局糊弄他爹。 老杜虽然可怜,但陆天明爱莫能助。 一天一两银子的活计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这少爷喜欢去是非之地。 陆天明担心这一两银子全是苦力活,所以也没有自荐的意思。 吃完午饭看了会隔壁的戏,等太阳被浓云遮住后,陆天明推车上路。 如今到达三重天,练气术进化后,一封信能涨一点多的经验。 按现在的行情,两年不到便能到四重天。 这比起前十年来,可以用飞来形容。 所以他每天都干劲十足。 当然,他仍然没有忘记头顶上压着的吹雪楼。 只不过小镇流动人员虽然多,但大多没什么来头。 每天走街串巷听别人道长短,硬是没打听到有关吹雪楼在楚西据点的位置。 “天明,你等等。” 正考虑着要不要写封信给唐逸,看能不能套点消息出来。 就听闻后面老杜喘着粗气跑来。 陆天明驻足,发现老杜满头是汗,头发湿得跟刚洗过一样。 “老杜,不行你放放水,糊弄糊弄不就完事了?有你看着,还怕什么?”陆天明提议道。 老杜摇着头:“那不行,事关少爷安危,大意不得。” “你们又不是闯龙潭虎穴,游山玩水而已,何必呢...”陆天明劝道。 老杜左右看看,低头耳语道:“天明啊,不是我一根筋,你是不知道,少爷接下来选择游玩的路线有问题。” “有问题?”陆天明挑了挑眉。 老杜再次确认旁边没人后,小声道:“少爷接下来去的地方,要路过不少吹雪楼的地盘,可能你没听说过,但是这吹雪楼可不是好东西,简直就是一帮土匪,我要是糊弄少爷,怕他那性格惹出事啊。” 闻言,陆天明眯眼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看了半天,见老杜眼里满是担忧,便‘好奇’道:“这吹雪楼那么厉害?” 老杜摇头叹道:“哎,有些事,你们年轻人没听说过也正常,不谈了,怕说出来吓着你,咱说说正事吧,你帮我写封信。” “写给谁?” “写给我家老爷。” 第117章 谋财 听完老杜的口述后,陆天明放下笔,宣纸上一个字都没有落。 “怎么了天明?”老杜疑惑道。 陆天明收起纸笔:“难得出来一次,你让你家老爷过来把人逮回去,到时候你和孟少爷的关系不是直接崩了?” 老杜苦脸道:“没办法啊,我实在是顶不住了,再耗几天,怕是还没上路呢,就得累死在十里镇,何况万一惹到吹雪楼的人,我也没那个实力能护少爷周全。” 陆天明忽然拍了拍老杜的肩膀:“要不这样,你回去给孟少爷说,晚上别关门,我给他介绍个人过来。” 老杜满脸狐疑上下打量陆天明:“你给我们介绍人?” “反正你们现在也没招到人,试试有什么关系?”陆天明笑道。 老杜一想,也对。 陆天明本就是本地人,而且整天到处窜,认识的人又多。 没准就真有那么一两个合适的呢。 “行,那晚上我等你消息,你可要介绍个厉害些的过来,不然我明天就要给自己买棺材了。”老杜吐着苦水。 陆天明点头,临走时忽地又叫住老杜:“酬劳方面能不能商量,一天加一两银子如何?” 老杜为难道:“这事得由少爷决定,他花钱有原则。” “什么原则?” “女人随便怎么花,男人怎么随便怎么花。” 陆天明嘴角扯动:“讲究...” ...... 入夜,月明。 孟知言和老杜一人端着碗蛋炒饭坐在店内。 月光洒进来,映得人脸白森森的跟纸人一样。 半眯着眼打瞌睡的孟知言猛地打了个寒颤。 把嘴里还没嚼碎的半口饭吞下去后,埋怨道:“老杜,那秀才到底靠不靠谱?再不来,我可要关门睡觉了。” 老杜也是一筹莫展。 当时只说了晚上。 也没说具体什么时间。 现在都快到子时了,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当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少爷,再等等吧,要不你先去睡,我在这里守着。” 孟知言盯着老杜那张白得吓人的脸,摆手道:“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如此操劳?” 老杜丝毫没有被感动的意思:“少爷,我在这守着,有鬼也不敢来。” 孟知言眨了眨眼,气急道:“少爷我会怕鬼?开什么玩笑?我本身就是鬼,在乎那玩意儿?” 正说着,晚风从门口灌进来,把蜡烛给灭了。 同时吹得门扇嘎吱响。 孟知言一声惊呼,扔了筷子就跳到老杜身边。 躲在老杜身后探出半个头,见门口什么都没有,便又若无其事坐回原位,开始用手抓那碗冷饭。 “那不一样,真的鬼可是要杀人的,色鬼可杀不了人。”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孟知言想都没想便回道:“我不也一样杀人,只不过是杀自己人。” 刚说完,孟知言便感觉到了奇怪。 老杜是万万不敢骂自己色鬼的。 今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再一想,确实不对,老杜声音哪里是这样? 嘭——! 孟知言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到了地上。 他缓缓转动脑袋,鼓着眼往身后看去。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昏。 里屋门帘边,怎么有个东西坐在那里? 之所以说是个东西。 因为他分辨不出来是人是鬼。 那黑影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依稀能看见脸上蒙着布。 “你...你你你你你你...”孟知言吓得都结巴了。 嗖——! 正准备点蜡烛的老杜也反应了过来。 转眼便护在了孟知言的身前。 “阁下有事?”老杜双手交叉,手上已多了两根短棍。 只不过他声音也在抖,一样被吓得不轻。 黑影站了起来,声音嘶哑:“我来看看,多大的镖,需要找一天一两银子的趟子手。” 说话间,黑影已飞扑而来。 他穿着黑色披风,看上去就像一只大蝙蝠。 孟知言脚下一滑,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落地后一个利落的滚身便钻到了桌子底下。 “老杜,掏他!”孟知言颤声道。 老杜脸皱得跟褶子一样,掕着两截短棍就迎了上去。 “阁下既然为了谋财,何必遮遮掩掩?”老杜喝到。 黑影在空中抖了抖披风,落地瞬间便卷走老杜手上的一根短棍。 当啷一声,短棍落地。 黑影笑得如同恶鬼:“雇主好说话呢,我就谋财,要是不好说话,我就谋命。” 黑影一抬手,便将桌子掀翻。 孟知言双手捂头躬背覆在地上,乍一看就像条蛆。 眼见保护自己的桌子没了,孟知言惊声尖叫,接着便蠕动身体,果真像条蛆一样往门口耸了两下。 黑影出手无比迅速。 仅一眨眼的功夫,便矮身准确抓钳住了孟知言的后颈。 老杜怒喝一声,操着手里仅剩的短棍,从黑影背后呼啸而来。 奈何那黑影后背仿佛长了眼睛,抬脚一个蝎子摆尾,便将最后一根短棍踢飞。 披风一晃而过,老杜也被他拎在了手里。 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主仆二人都被摁在了椅子上。 “大侠饶命,您要多少钱,尽管开口...”孟知言的喉咙抖得像在弹琵琶。 老杜则满脸土色,闷声闷气道:“阁下谋财可以,但请放过我家少爷,要杀要剐,冲我来。” 啪一声。 那黑影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坐到两人对面后弯着眼睛看向主仆二人:“你这镖太废,不好护,与其劳神费心挣那一两银子,不如杀鸡取卵来的快。” 见到烛火下那长长的影子后,孟知言舒了好大一口气。 但听到黑影说的话,又吓得筛糠一般抖起来。 老杜则要从容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主仆二人不敢回话,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过。”黑影话锋一转,“我这人,就是喜欢挑战自己,这镖,我接了。” 主仆二人齐齐抬头,不可思议看着黑影。 却见那黑影唰一下将面罩取下。 满口白牙,在烛光下异常亮眼。 “天明?”老杜惊上加惊。 “秀才?”孟知言下巴差点掉地。 “怎么样,我这身武艺,值不值二两银子?”陆天明笑道。 老杜心有余悸摇头苦笑道:“你小子,差点把我吓死。” “不给孟少爷吃记杀威棒,我怕他舍不得银子啊。”陆天明解释道。 如此结局,趟子手的人选老杜自然是没有异议。 哪知刚才像蛆一样爬行的孟知言却一拍椅子,正色道:“值不值,还有一道考验!” 老杜侧头,傻傻看着自家的傻少爷。 就陆天明这身手,二两银子都是委屈人家了。 真要到出事的时候,你就是拿出二千两都不见得能把事情摆平。 “什么考验?”陆天明却不以为意。 孟知言清了清嗓子。 “喜欢听曲不?” 第118章 洢船 曲自然要听。 无论是一天二两银子的买卖,还是为了吹雪楼,陆天明都决定做这个趟子手。 临行前,陆天明把陆轻柔叫到跟前。 “轻柔,哥哥要出去行走一段时间,你在家里好生修炼,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拿着,不要省,该吃就吃。” 递过去一个钱袋子后,陆天明一抹桃花簪,摸出三百斤的大棒。 “这根铁棍是哥哥在大漠里捡到的,你留着防身,以你的力气,用不着什么棍法便能使出不错的威力,等有机会,哥哥再给你弄套好棍法。”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与亲兄妹无异。 陆轻柔接过钱和棍子,忧心道:“哥,我知道你轻易不出门,出门肯定有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外人不可全信。” 陆天明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笑道:“有你在家看着,我在外面心安,心安了,就不容易出事。” 这主仆俩开镖局的位置太巧合。 陆天明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 只不过事关吹雪楼,不去瞧个真假,枉费了一身修为。 无论是真巧合,还是有人引蛇出洞,亦或者其他什么有的没的,陆天明都不怕。 因为害怕也没有什么卵用,索性不如洒脱点,开始抡锄头。 交代陆轻柔几句后,陆天明骑着小白龙到了古井边。 孟少爷在马背上打哈欠。 说是镖局,可没见镖车。 就做了面印有“扫雪镖局”四个字的旗帜挂在马屁股上,估摸着是以后用来应付他爹的。 “孟少爷,老杜呢?”陆天明勒马停在孟知言身边。 昨夜那一番遭遇,让孟知言不敢在陆天明面前造次,所以说话比较客气。 “买酒去了,说是这几天疲乏得很,得解解乏。”孟知言回道。 不多会,老杜从顺风客栈出来,手里拎着两个皮囊。 里面装着酒,老杜满脸陶醉闻着囊口处的酒香。 上马后,老杜将其中一个扔给陆天明:“这世界上除了妻儿,唯有酒不可辜负,天明,你不会让老头我一个人独饮吧?” 说话间,老杜已经打开塞子,小口抿了起来。 陆天明回道:“妻子有可能出轨,儿子也可能不孝,只有酒不会辜负人,快乐或者不快乐,都可以喝。” 言罢,陆天明也抿了一口。 如今肺疾没有以前那么严重,适当喝点,也不会引起咳嗽。 酒是顺风客栈最贵的黄酒。 陆天明认为这样的酒应该和人分享,于是又把酒递给孟知言。 孟知言没有接,摆手道:“没有曲儿,佳酿和白水有什么区别,不喝!” “嚯,果真是个讲究人。”陆天明呵呵一笑,把酒挂回腰上,“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瓦子哪里都有,为什么非要来西边?” 孟知言老神在在道:“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故事,西边的故事要狂野些,而且没有爹娘管着,我可以随便感受。” 陆天明哈哈一笑,能把风流说得这么文艺,这小子也算是个不要脸的奇人了。 他轻拍孟知言的肩膀提醒道:“天热,注意避暑,看你这满头汗。” 递给孟大少爷一块陆轻柔新织的手绢后,陆天明纵马率先冲了出去。 孟知言用手绢擦着汗,然后侧头看向一旁的老杜,眼中似有询问。 老杜没说话,手捏缰绳摆了两下,示意赶紧跟上。 ...... 行了两天,三人在十里镇西北方向的洢阳县停下。 洢阳县有一湖,名曰洢湖。 湖中有一大船,名曰洢船。 据说上面挂满了红灯笼。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一到夜晚,船上的灯笼便会照亮整座洢湖。 刚找好落脚的客栈,大中午的孟知言就拽着陆天明往洢湖方向去。 老杜在两人后面跟着,肩上搭着一包刚换的银票,面值从一两到一百两不等。 出了洢阳县北大门,行不多久便有一处长亭。 长亭口,有十几个壮汉在那里收门票。 啪——! 人刚走到,孟知言就拍了三张一两的银票在桌上。 大汉们齐齐抬头,其中一人莫名其妙道:“你懂不懂规矩?” 孟知言挠了挠头:“不是一人一两银子吗?” 那大汉嘲讽道:“一两银子?一两银子是去年的规矩了,现在是这个数!” 大汉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草,多大个事,搞得这么严肃,吓少爷我一跳。” 孟知言撇了撇嘴,叭叭叭又拍了三张十两的在桌上:“不用找了,多出来的当赏钱。” 那大汉拿着银票斟酌半天,见是真钱,立马挂上一副笑脸:“兄弟们,叫爷!” 咚咚咚! 大汉们齐齐站好:“爷,里边请!” 陆天明在旁边看得直咂舌。 姑娘还没见到呢,就花了三十三两真金白银。 果然就像老杜说的一样。 孟家的大少爷,在女人身上是真舍得花钱。 穿过长亭,便是一条石板路。 夹道的柳条迎风招展,像极了姑娘们招手。 走到石板路尽头,豁然开朗。 翠绿的湖水中央,一艘巨大的花船停在碧波中。 船有三层,空间比闵昌在定平县开的百花楼还要大。 湖边停着数十艘小舟,见有客人来,船家们殷勤献上笑容,争先恐后围住三人。 孟知言随便挑了个看上去颇为稳妥的老头,三人便上了小舟。 刚上小舟,船就开始颠簸。 晃得孟知言一阵干呕。 “老丈,你这技术也不行啊?”孟知言缓过来后不快道。 那船家尴尬一笑:“被这位少爷看出来了,实不相瞒,刚转行。”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孟知言闷声道。 船家指了指湖中心的花船,惆怅道:“之前在上面帮姑娘们洗衣服,前几个月换了东家,管事的嫌我老,把他侄儿安排进去,就给我顶了下来。” “啧啧啧,这么好的活计,没点关系确实做不了。”孟知言叹道。 “噗!”陆天明笑出声。 孟家少爷这德行,让他想到了孤月城城墙下的瞎眼道长。 在知道真相之前,瞎眼道长也跟这小子一样,脑袋里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听闻笑声,孟知言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又不敢朝陆天明发火。 只得转而看向老杜:“赏!” 主仆二人默契无比。 老杜直接从包袱里摸出十两的银票,递到了船家手里。 陆天明顿时觉得刚才是自己在笑自己。 这有钱人的脑子,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第119章 再遇故人 接待的老鸨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长相、身材、话术都没得说。 马屁把孟大少爷拍得晕头转向。 还没进舱呢,又花出去十两银子。 前前后后五十三两,连口白水都没喝上。 孟知言嫌弃老杜碍事,不让后者跟着进舱。 陆天明主动接过老杜手里的包袱,准备进去体验一把挥金如土的生活。 刚进舱,饶是在此道见多识广的孟知言都不禁咋舌。 船舱左面和茶楼布局无异,供客人们赏曲。 离谱的是右手边,都是敞亮的隔间。 看上去就像蚂蚁筑的巢穴。 巢穴里面,摆着各种乐器。 此刻时候尚早,里面空空不见人。 但脑海里面稍微一勾勒,就能想象夜晚灯火辉煌的画面。 上百名美人在宛如巢穴的隔间里载歌载舞,岂不眼花缭乱? 而且一眼便能知美丑,喜欢谁就找谁,不会花钱买憋屈。 “良心!”孟知言忍不住赞道。 老鸨捂嘴轻笑:“公子,有几个姑娘做白天生意,要不要领过来给您瞧瞧?” 此种地方,做白天生意的,理由可想而知。 那绝对是职业素养不过关。 只不过孟知言猴急得很:“带来看看,我试试成色。” 不多会,几个姑娘摇着婀娜的身姿曼妙而来。 孟知言一瞅,眼睛差点没掉出来。 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没想到长得都不错。 其中三两个,放在普通瓦子里,那绝对是头牌的存在。 念及此,孟知言顿时对晚上有了期待。 白天都如此惊艳,到了晚上,岂不是进了仙境? “公子,如何?”老鸨笑道。 “嗯,都不错。”孟知言点着头,“只不过时候尚早,本公子提不起干劲,一人赏十两,给姑娘们买点心吃。” 陆天明充当了老杜的角色。 唰一下从包袱里掏出八张十两的银票,连同老鸨每人手上递过去一张。 姑娘们喜笑颜开,大呼“公子阔气”。 孟知言在那一声声甜糯糯的公子中逐渐迷失。 八十两,手都没牵一下便要姑娘们先走。 遇到这样的冤大头,老鸨乐得差点笑出声。 姑娘们一滴汗没流,就挣了十两银子,和捡钱有什么区别。 刚要招呼姑娘们回房休息,陆天明却突然出声。 “等一下。”陆天明喊道。 姑娘们齐齐停住脚步看过来。 陆天明低头向孟知言耳语道:“我在这里的花销,怎么说?” 孟知言翻了个白眼:“这话问的,不是打我的脸吗?只要花在女人身上,随便多少,本少爷包了!” 陆天明一笑,伸指便要去点姑娘。 哪知却被孟知言抬手拦住。 “别急啊,晚上的肯定更好看,咱先喝喝茶,吹吹风不好吗?”孟知言劝道。 陆天明摆开孟知言的手,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里面有个姑娘我中意得很。” 言罢,陆天明看向姑娘们,抬手一指:“你,过来。” 孟知言一看那女子,抬手就捂住了额头。 他用手肘蹭了蹭陆天明,无奈道:“秀才,你是不是傻?这姑娘长得是不错,但衣裳都撑不起来,不纯纯糟践银子吗?” 陆天明呵呵一笑:“我就是喜欢排骨。” 孟知言摊手,懒得再劝。 那姑娘施施然坐到陆天明身边,娇羞的低着头。 陆天明当然不喜欢排骨。 比此女好看的女人也不是没见过。 之所以如此选择,自有原因。 “穿这样的衣服,难为你了。”陆天明调笑道。 如今是夏末,天热。 所以洢船上的姑娘们穿得都比较清凉。 清凉的衣服,通常都有风险。 身材要是不够好,也不是没有闹笑话的可能。 本来还小鸟依人的女子抬头瞪眼,气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自然懂我的意思,对吧,小兄弟?”陆天明小声道。 原来,此女正是害陆天明在客栈桌子上睡了一宿的申申。 申申咬着后槽牙,看那模样恨不得把陆天明给生吃了。 “陆天明,再怎么说我也是女人,你不要太过分。” 申申眼睛一红,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 孟知言不明所以,瞟了一眼还以为陆天明手脚不干净,急忙劝道:“秀才,红倌人也是人,别上来就毛手毛脚,先培养培养感情。” 说着,他倒了杯凉茶递过来。 申申接过茶狠狠灌了一口,接着可怜道:“还是这位公子懂女人!” 孟知言呵呵一乐,起身道:“我在船上转转,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走后,陆天明歉意道:“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 申申扑哧笑出声:“我也没这么小气,不过看你道歉我心里舒服多了。” 聊了会。 陆天明步入正题:“你出现在这里,又跟吹雪楼有关?” 申申点头:“此处是吹雪楼在楚西的据点之一,我在这潜伏,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把背后那人的脑袋带回去。” “官府的还是吹雪楼的?” “两个脑袋都要。” “不是我质疑你的能力,但是就凭你一个人,胃口是不是大了点?北枫大哥呢?江州的地界不应该由他来管?” 申申无奈叹道:“人手不够,京城有大事,高手中的高手都被调回京城了。” 陆天明蹙了蹙眉:“大事?”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申申笑道。 还能笑得出来,说明申申站的这边应该有一定把握。 陆天明便没有继续追问北枫的下落。 “你呢?不在十里镇待着,跑出来找女人?”申申狡黠道。 陆天明摆了摆手:“我哪有这么闲,出来挣银子呢,当然,遇到了你,做为朋友,帮帮你的忙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俩也算朋友?”申申白眼道。 “你睡过我的床,你说算不算朋友?”陆天明浅笑道。 申申一脸嫌弃:“话不能乱说哈,传出去我怎么嫁人?” “当初你态度可不是这样的,看来人啊,总是会变的。”陆天明装出一副惆怅的样子。 申申哈哈笑起来。 须臾后,她又道:“你不帮也不行,吹雪楼的死亡名单上,你陆天明的大名也在其中。” 陆天明白了申申一眼:“人是咱俩一起杀的,锅我一个人背。” 闲聊片刻,陆天明看向已经游到二楼的孟知言。 “孟知言这名字,你知道吗?” “孟知言?”申申顺着陆天明的目光看去,奇道,“他家的生意,涉及多个行业,遍布大江南北,如果这位少年真是孟知言,那么你抱上金主了。” 陆天明却不禁摇了摇头。 喃喃自语道:“孟少爷,你可真厉害,第一站就把我带到了吹雪楼的巢里面。” 第120章 胡仙儿 陆天明和申申喝了一下午的茶。 通过小半个月的潜伏。 申申掌握了不少洢船上的信息。 洢船是三个月前被吹雪楼接手的。 此间堂口的堂主表面上是一个外号叫二牛的胖子。 不过申申仔细观察过此人。 二牛每天都在船上,除了做账,不是喝酒就是调戏船上的姑娘。 分析下来更像一个账房先生。 估摸着真正的堂主另有其人。 还有,申申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每天早上,总是听闻船上的客人们抱怨头天晚上喝酒上头,不知不觉就把银子花了个精光。 一两个人就算了,人人皆是如此,申申便觉得有问题。 她有心查明真相,可一到晚上便忍不住犯困。 所以这么久了,她想提的人头一直无法找到。 堂主的人头,也只是此次任务中最低一级的目标。 最终目标,是要逮住吹雪楼在楚西总据点的小楼主。 如今在堂口就被困了这么久,申申非常着急。 以至于没办法,只能从一开始女扮男装的客人,变成了现在的红倌人。 她的任务跟陆天明的计划一拍即合。 两人也商量好了,接下来直到吹雪楼小楼被摧毁,都要结伴而行。 申申寻马人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给那对主仆的。 而她现在又是红倌人,所以就需要银子来赎身,为以后同行做掩饰。 等天色渐晚,客人们陆陆续续上船后,陆天明找到孟知言,说要借点银子。 “你要给那姑娘赎身?”孟知言不可思议道。 陆天明说得格外认真:“你也看见了,那姑娘不是做这一行的料,而我又喜欢的紧,让她在这里遭白眼,我心里难受。” 孟知言嘴角的肌肉不停抽搐。 仔细打量了一番陆天明后,他忽地一笑,问道:“秀才,你长这么大,是不是没跟女人深入交流过?” 陆天明羞涩道:“实在是无缘遇到喜欢的人,今天第一次心动。” 孟知言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慷慨道:“行,以后出什么事,你要记得本少爷今天对你的好,装钱的包袱在你身上,用多少,取就是了。” 陆天明眯了眯眼,咧嘴笑道:“孟少爷大气。” 把钱交给老鸨时,老鸨比孟知言还要吃惊。 船上姑娘分甲乙丙三等。 丙等姑娘便是申申这种,要么空有长相没身材,要么空有身材长得又相对普通。 这样的姑娘不多,统共也就孟知言下午打赏过的那七个。 可即便如此,赎金也高达五百两白银。 这是连老鸨都觉得离谱的规矩。 所以确定手上的五百两银票是真的时,老鸨觉得陆天明疯了。 当然,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依然是祝福。 陆天明的回应很窝心,他指着小兄弟,‘深情’道:“每一个女人,都值得用力去爱!” 老鸨双眼一红,感动道:“来人,送果盘!” 果盘快吃完的时候,客人也来齐了。 戌时刚到,老板娘一拍手,从三楼莺莺燕燕下来上百名姑娘。 有些客人是回头客,自然有熟识的相好。 但洢船的规矩很霸道,甲乙两等的姑娘,晚上必须结束表演才能待客。 客人们想跟老相好再见面,不仅要等,还要竞争。 竞争的方法很简单,撒银子就是了。 看上哪一号,按照打赏高低决出前两名再次竞价,价高者得佳人伴。 陆天明和孟知言已经换到了二楼雅间,申申在陆天明身边装样子作陪。 等姑娘们进入对面如蚁穴一般的隔间后,孟知言的眼睛立马被二楼正中间最大的隔间吸引。 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 她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鹤立鸡群的风景。 “此女叫什么?”孟知言指着对面最耀眼的女人,朝小厮问道。 小厮笑脸相迎:“爷,这位是我们洢船上的头牌,胡仙子,抚的一手好琴,唱得一口好曲。” 说话间,一阵如流水般的琴弦声响起。 孟知言急忙望去,就见胡仙儿玉手在古琴上缓缓撩拨着。 当天生的主角决定做点什么的时候。 她便会夺走所有人的关注。 仅仅是校音时随意的拨弄,胡仙儿就抓住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心弦。 剪水双瞳似媚非媚,温柔中无意流露着春水。 她静静望着这边的客人们,葱白般的食指再次搭在弦上。 嘈杂的船舱内瞬间安静下来。 而那些放在外面同样璀璨照人的姑娘们,此刻就像陪衬的绿叶。 她们拿着各式乐器,静静等待着胡仙儿。 嗡——! 第一个音节响起,柔如花落。 胡仙儿轻启玉唇唱到:“落魄凡尘烟雨中,凭栏酌影谁人懂?昨日灯红酒绿事,今朝缘尽梦成空...” 声音如梦如幻,如泣如诉。 唱完一句,众女齐齐附和,百器共鸣。 刹那间,舱内尽是女儿音。 本是一首离人愁的动情曲。 可共情的客人却没几个。 大老爷们纷纷拍手叫好。 叫好了,当然要赏。 在他们眼里,只有银子是对美人的尊重。 什么狗屁情情爱爱,那都是瞎扯淡。 第一次来的客人们叫来小厮,纷纷往胡仙儿的名下撒银子。 上下二层,百余名客人。 光是那赏钱,怕是就有接近千两之多。 当然,也有不少老顾客,深知要想跟胡仙儿坦诚相见,没有足够的实力是不可能的。 虽然船上都是有钱的主。 可有钱人也分三六九等。 与其在胡仙儿身上浪费赏钱,不如退而求其次,另觅新欢。 你的新欢,大有可能是别人的旧爱。 于是,曲到一半的时候。 就有人针锋相对吆喝起来。 “十九号,我先赏五十两,今儿小爷我就看上她了,谁也不要跟我争!”有人嚷道。 自有人出言挑衅:“五十两?你特娘在这买菜呢?十九号,一百两。” 一番真金白银的恶战,不少名花都有了追随者。 第一次来这的客人,都是此道的老手,也没几个愣头青。 见不少身份比自己高,银子比自己多的熟人对胡仙儿不闻不问,稍一询问便醒悟过来,开始转移目标。 所以,等一曲终了的时候,胡仙儿赏钱倒是拿了不少,就是没人敢出声公开叫她的号。 “秀才,此女如何?”孟知言指着胡仙儿笑问道。 陆天明把包袱放到桌上,伸手便摸了几张百两的银票出来:“人间绝色,值得一探。” 孟知言哈哈一笑,拿起桌上的银票来到小厮跟前。 接着大声道:“一号胡仙儿,赏银五百两。” 第121章 价高者得 赏银只是个仪式。 证明你对此女感兴趣。 这春宵一夜到底值多少钱。 最后要取此女赏银最高的二人,从底价起再进行一番火拼。 所以,通常情况下,赏银的金额不会太高。 像刚才那位出手便是一百两的客人,已经属于秀中秀了。 常人看来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冤大头。 表面上恭维你阔气甘拜下风,实则骂你脑子有病。 而想要和胡仙儿独处的基础起价,洢船给的价格是一百两。 孟知言光是赏钱就给了五百两,刹那间便成为了场内最靓的仔。 二楼的客人们把脑袋够出栅栏外,想要看看哪来的大户这么生猛。 一楼的则要方便得多,抬抬头的事情,就能看见倚在栏杆处满脸笑春风的少年郎。 “原来是个不经事的二世主,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 “也不知道这五百两,他爹娘得挣多久。” “这小子看着面生,不会是哪个大户的私生子吧?” “有可能,小时候缺爱,长大了便胡来。” 面对众人嘲讽,孟知言不以为意。 淡淡骂了句白痴后,两眼放光看向正对面的胡仙儿。 “不知今夜弟弟能否有一个让姐姐忘记前缘的机会?” 闻言,胡仙儿竟然面露羞色,娇笑道:“没想到公子年纪这般小,却最懂女人心。” 不得不说,孟知言这小子挺会取巧。 竟然用曲中之意来讨胡仙儿欢心。 效果看上去也不错,能让眼界高过顶的头牌脸红,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只不过,有人似乎见不得这情意绵绵的画面。 “六百两赏钱,记胡仙儿头上。”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陆天明闻声望去,就见出声的是一楼正中央坐着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相貌平平,身上的铜臭跟孟知言这种纨绔根本没得比。 不过,年轻人身边坐了个胖子。 “那个胖子,就是洢船明面上的堂主二牛。”旁边申申提醒道。 有钱人当然不会把有钱写在脸上。 但是气质这种东西,很玄乎。 那年轻人,指关节粗大,皮肤偏黑,既不像暴发户,也不像公子哥,倒像是个手上有些功夫的江湖人。 江湖中不乏有钱人。 但往往只有杀气够重的人,才有钱。 而年轻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打手,那种你稍微强硬一点就跪地求饶的打手。 于是,陆天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托儿。 果不其然,就在孟知言喊出“七百两”后,那年轻人想都没想便喊了“八百两”。 八百两,放十里镇能买差不多三栋宅子了。 而年轻人脸上毫无肉疼之色,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这仅仅是赏钱。 赏出去的钱,可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加上之前的七百两,年轻人两句话,就出去了一千五百两。 银子虽然是从年轻人手里递出去的,但眼尖的陆天明发现,喊价时,他会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一眼旁边的胖子。 “九百两!”孟知言直接抢过装钱的包袱,冷冷从里面抽出九张大票。 “一千两!”年轻人立马跟上。 “一千...” 孟知言正准备继续打赏,却被陆天明拽住手臂。 “那小子,是个托儿。”陆天明正色道。 孟知言仿佛杀红了眼,一摆手就要摆脱陆天明。 陆天明眼疾手快,又把包袱夺了回来。 “你着什么急?现在只是打赏,还有第二道竞价环节。” 孟知言瞥了眼陆天明,发现后者表情严肃,便一屁股坐了下来,闷着脑袋喝酒。 陆天明望向对面的胡仙儿,就见后者似笑非笑面露不快看着自己。 “婊子无情,北枫大哥果然没有说错。”陆天明小声嘀咕。 在一阵阵嘲讽中,姑娘们的归属问题继续。 真金白银就像不值钱的石头一样,不停送到小厮们的手里。 很快,蚁穴般的隔间里只剩下胡仙儿一人。 要想决定她今天晚上的归属,还得看最后两人的竞争。 孟知言手一抬:“二百两!” 年轻人果然跟上:“三百两。” 孟知言目光凶狠看向一楼,半晌后骂道:“去你娘的,两千两!” 就在大家都以为那年轻人要继续跟时。 没想到后者嘴角一勾:“嘿嘿,这千金之夜,让给这位小兄弟了。” 孟知言气急,可钱花都花了,格局不能掉。 不愧是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的主。 只一个转身,孟知言便换上一副胜利后的骄傲。 “秀才,扇子借我。” 陆天明取下腰上的折扇,递给大冤种。 孟知言拿着折扇在围栏边踱步:“此时此刻,我想吟诗一首。” 可能是想到马上就能跟胡仙儿独处,孟大少爷激动得全身都是干劲。 以至于他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不会作诗? 此刻,舱中无比安静,大伙望眼欲穿,想瞧瞧这么阔绰的少爷,到底能吟出什么好诗。 对面的胡仙儿也是满脸期待,双手拖着下巴,目光闪闪盯着愿意为自己一掷千金的奇人。 “秀才,你会不会作诗?”孟知言小声急道。 陆天明双手一摊:“不会。” 孟知言急得额上都冒出了细汗。 但是脚下步伐仍然不乱。 过了片刻,就在大伙要开始嘘他时。 他突然敲了敲脑袋,唰一下打开折扇:“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撒银子你叫好!” 话音落地,整个舱内安静到甚至能听到外面水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陆天明尴尬的低下头,假装拿起筷子吃东西。 但找了半天都没有合适的菜,只打了个干呕。 申申捂着嘴巴, 闷声笑得身子直抖。 “怎么样,有意境吧?”孟知言看着众人,得意摇着扇子。 扇面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钱”字,格外附和他满身的铜臭味。 “噗!” 胡仙儿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她职业素养着实不错,急忙拍手补救道:“非常好,能遇到公子这样的才子,真是小女的幸运。” 佳人开口,场中顿时爆发出欢声笑语。 大家都跟着拍手,大叫“好诗”。 孟知言骄傲地朝胡仙儿勾着手指:“姐姐,来弟弟这边。” 陆天明无奈捂着眼睛朝申申小声道:“你的房间在哪?我实在坐不下去了。” 可还没等申申开口,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味道。 有香味,也有骚味。 串在一起,闻了忍不住犯恶心。 陆天明抬头,就见申申眼神有些许迷离,脸上挂着浅笑,跟醉酒一样。 再看孟知言,也没好到哪里去。 过不多会,申申突然搂着陆天明的胳膊撒娇道:“公子,陪小女喝酒。” 同时,旁边的孟知言开始往桌上拍银票:“赏,狠狠的赏!” 陆天明不动声色往楼下看去。 只见除了胖子二牛那一桌,其他客人和姑娘们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嗒嗒嗒——! 雅间外传来脚步声。 陆天明抽出手臂,轻轻楼主申申的肩膀:“好酒量,当赏!” 第122章 小道士 雅间房门打开,胡仙儿出现在门口。 她先是笑吟吟看了眼桌上的银票后,接着缓步走来。 却没有去孟知言身边,而是紧挨着陆天明坐下。 随着她的到来,那股奇怪的味道越发浓郁。 陆天明忍着恶心,继续装腔作势和申申喝酒。 胡仙儿双目落在陆天明的脸上,笑道:“你以为看出洢船上的局,这些银票就能守得住了?” 陆天明当然没有回她。 因为他已经察觉出了这气味有迷幻作用。 所以只能假装成其他客人那样,不停的喝酒,不停的赏银子。 这也是为什么,每天早上在洢船上苏醒的客人,会身无分文的原因。 吹雪楼的吃相,着实太狠了点。 胡仙儿显然没有看出陆天明在装模作样,继续自语道:“观你之前看我的眼神,似乎对本仙子的美貌不感兴趣,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说着,胡仙儿举起玉手,伸出两指勾住陆天明的下巴,强行把后者的头掰过来。 四目相望中,陆天明露出痴狂的眼神,似乎已经沉浸于胡仙儿的美色和胸怀中。 “赏!” 陆天明兴奋的喊了一嗓子,伸手就抓起一把银票放在胡仙儿跟前。 “你看看,男人不都是一样,不管老的还是小的,再怎么装,内心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不是吗?”胡仙儿嗤笑道。 说完后,她摆了摆手,包间内守着的小厮木讷走来,开始整理桌上的银票。 孟知言带来的这包银票,加上之前打赏出去的,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怕是有接近万两。 只不过小厮显然也被那怪异的气味影响,如此多的票子从他手上经过,却看不见有任何兴奋和贪婪。 他就像一具木偶,只知道收银子。 其他客人身边的小厮也是如此。 客人不停的打赏,他们不停的收钱。 不多会,便有客人花光了身上的银子。 然后姑娘们就会搀扶着客人,上到三楼的客房。 如此情况,可比抢钱高明多了。 一来不会和客人发生争执。 二来中了幻术,客人‘心甘情愿’掏钱,身上一个子儿都留不下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胡仙儿应了一声后。 胖子二牛推门进入。 名义上的堂主规规矩矩站到胡仙儿身边,恭敬道:“堂主,楼下的银子都扫光了,不知您今儿看上了谁,我马上给你安排。” 胡仙儿笑呵呵将孟知言拉到怀里搂着:“这位是真正的大财主,不用找其他人了,今夜我就带他回房,不仅要把他的钱榨干,还要把他的人榨干。” 言罢,胡仙儿舔了舔嘴唇,鲜红的的舌头,不知是不是错觉,看上去竟然比常人长出许多。 二牛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从进门到现在竟是一眼都不敢看那张光彩动人的脸。 “你个没用的废物,还不如一个瘸子,总低着头做什么?是本仙子不够美?还是怕我吃了你?”胡仙儿喝道。 二牛抖得更厉害了,额头上已经出现冷汗。 “堂主,您就别吓唬小的了,您的美貌冠绝天下,我就算有想法,也没那个胆啊。” 胡仙儿哈哈一笑:“这么说来,你一直都惦记着本仙子咯?看你平日辛苦操劳,要不要今天晚上来我房间,给你放松放松?” 二牛吓得啪一下跪在地上:“堂主,小的不辛苦,您就放过小的吧。” 胡仙儿伸脚,用脚背踮起二牛的下巴,后者吓得直接把眼睛闭上。 “本仙子不日将破境,你晚上给我好好守着,出了事,别怪我不客气。” 二牛连连点头。 感受到脚背上的力量松懈以后,爬起来一拱手,连忙逃了出去。 等小厮将所有的票子都收起来,胡仙儿双手钳住孟知言的脸颊,一双美眸闪着奇异的红光。 “走吧,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年轻的客人了,待会一定让你欲仙欲死。” 孟知言满脸痴狂,乐得口水从嘴角掉出来都不知道。 用余光打量胡仙儿的陆天明不动声色拔开酒葫芦上的塞子。 一道金光眨眼串出来,悄悄钻进了孟知言的裤腿里。 ...... 就在陆天明跟着申申上了三楼后。 洢湖上起了浓雾。 浓雾几乎将洢船完全罩住。 偶尔从浓雾中透出来几束红光,显得雾中心的洢船更加神秘。 此刻,湖边突然出现一个穿道袍的小男孩。 小男孩背上背着一把剑,因为人太小的关系,剑鞘尾部差点拖在地上。 “好浓的狐骚味,这孽畜,怕是又要多一条尾巴了。” 小男孩嘀咕一句,收起手上的罗盘。 接着又掏出手绢,狠狠擤了一把鼻涕。 只不过刚把手绢装起来,鼻涕又淌出来,亮晶晶的挂在那里。 男孩也懒得继续清理。 举目四望,见船家们都在舱内睡觉。 他便踏出一步,直接踩在了湖面上。 更确切一点,应该是踩在鱼背上。 他的脚下,不知什么时候游过来两条三尺长的鲶鱼。 两条鲶鱼相互交替向前游行。 男孩每一步落下,正好点在它们背上。 如此这般没多久,男孩便钻进了浓雾中。 ...... 洢船的船舱外,二牛正嫌弃的用汗巾擦着下巴。 边擦边咒骂:“骚货,自己脚有多臭不知道吗?也就是上面瞧得起你,不然我会让你个出来卖的骑在头上?” 他把汗巾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呕,特娘的,长得沉鱼落雁,怎么脚却臭到这种地步?” 可能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受罪实在不甘心。 二牛瞅了一眼在旁边睡得香喷喷的老杜,一阵坏笑后,把汗巾递到了老杜鼻子底下。 熟睡中的老杜眉头倏地拧在一起,发梦呓般挥手在鼻子处扇来扇去。 见状,二牛哈哈大笑:“臭婆娘的幻术真厉害,怕是在这老头脸上撒泡尿,都醒不来吧?” 也不知道是闲得无聊,还是本就心理变态。 二牛说着就站了起来,然后移步走到老杜跟前,就开始解裤腰带。 看那架势,真打算给老杜洗个热水脸。 “你这人,心眼忒坏。” 就在二牛蓄势待发时,耳侧忽然传来一道童音。 第123章 我知道她在哪 二牛吓了一个激灵,赶紧侧头望去。 就见船舷上站着个小男孩。 湖面上风大,船舷处的风更大。 可那小男孩除了不停的吸鼻涕外,身子竟然丝毫不受影响,稳如一棵青松。 到底是洢船上的账房先生。 二牛立马就看出了小男孩不简单。 且不说对方没有受到幻术的影响。 就单是不动声色出现在此处,都值得人深思。 “道...道爷,我开玩笑呢,哪能真往别人脸上尿尿啊...”二牛结巴道。 小男孩唰一下跳下船舷。 但由于背上的剑相对本人来说实在太长。 一下卡在船舷上,给他绊得在空中一个踉跄。 扑通一声。 小男孩正面朝地摔在甲板上。 不过他很快爬起来,揉了揉发红的鼻子。 突然出现这么一出,顿时把二牛看懵了。 他无法判断,这小道士到底行还是不行。 不过向来怕死的他,还是决定小心为妙。 “道爷,姑娘们都在接客呢,您现在来太迟了,不过要是吃饭喝酒,我马上给您安排。”二牛试探道。 小男孩双手负后,老神在在道:“如果要吃饭喝酒,又何必来这船上?” 二牛认真打量着刚刚高过自己裤腰带的小道士。 顿时不知该怎么回。 不是他瞧不起对方,就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怕是刚断奶没几年吧? “你们这有个姓胡的姑娘,住在哪?”小男孩忽地问道。 听到胡字,二牛紧张得不行。 这洢船上,只有堂主姓胡。 而且刚才他那是吹牛皮。 真要让他招惹胡仙儿,他也没那个胆。 现在要是去打扰胡仙儿,小命肯定保不住。 可他又不敢吃罪这小屁孩。 于是便纠结得愣在原地。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对了,把你耳朵后面的毛给我。”小男孩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只不过奶声奶气的,让这种冰冷少了些许压迫感。 此话一出,二牛顿觉不妙。 这小屁孩,不是来找姑娘,而是来找麻烦。 他之所以没有受到幻术的影响,就是因为胡仙儿给了他一根毛。 那根不知道是不是狗毛的毛,放在耳朵背后,便能在洢船上行走自如。 而小屁孩竟能一语道破玄机,说明对方知道胡仙儿身上的秘密。 “道爷,这毛要是没了,我的小命也没了...”二牛苦脸道。 锃——! 小男孩背上的剑身无端弹出三寸,寒光格外刺眼。 “你不给我,现在就得死。”小男孩面色平静道。 二牛吓得腿直抖,伸手往耳背处一摸,手心里便多了一根中指长的兽毛。 还没递到小男孩手上呢,二牛目光便呆滞起来。 小男孩抓起兽毛,一摆手:“睡吧。” 二牛乖乖坐到地上,背靠舱门打起了呼噜。 小男孩将兽毛放在灯笼下,兽毛闪着红光,晃眼看去像一根燃烧的细线。 “果然快要破境了,今晚再抓不住它,就要回去摇人了。” 呼——! 轻轻一吹,那红毛瞬间燃起,须臾后变成灰烬。 小男孩踏步,钻进了船舱内。 ...... 此刻,陆天明正坐在申申的床边。 申申受到幻术影响,早已进入梦乡。 胡仙儿身上发出的这种味道,比云海四方剑阵的幻术还要厉害,毕竟连二重天的申申都中了招。 而陆天明不受丝毫影响的原因,正是青一子送他的符坠。 符坠紧贴在胸口,阵阵凉意从上面传出,一直保护着陆天明的心智不受影响。 小心翼翼将衣襟合上,陆天明开始认真跟赤子交流起来。 从赤子传来的信息得知,孟知言此刻已经被扒了个精光。 胡仙儿也没有履行红倌人的职责,而是把孟知言盘腿坐好。 她自己则坐在孟知言身后,碎碎念着一些赤子听不懂的语言。 “她伸舌头了,好长!” 陆天明脑海里响起赤子的声音。 “有多长?”陆天明问道。 “三寸!” “舔上去了?” “还没有,好恶心,舌头上面好多口水。” 陆天明喉咙吞吐,有点小紧张。 “我草,她的舌头好灵活,可以打节。”赤子惊道。 陆天明喉咙愈发干燥:“打节做什么?” “不清楚,现在已经松开了,可能只是活动活动?” “你盯好,要是孟知言有生命危险,及时出手。” “嗯,知道。” 安静片刻,赤子又惊道:“开始舔了。” “舔哪里?” “舔背,有点像野兽吃东西前舔干净食物。等等,她的嘴凸出来了,像狗,不是,是狐狸!” “狐狸?原来船舱里的味道,是狐骚味!” 陆天明总算搞清楚了舱里的味道是什么。 这胡仙儿,应该叫狐仙儿才对。 没想到,自己再次遇上了这座天下里稀奇古怪的东西。 “犬齿出来了,她要开始吃了,动手吗?”赤子询问道。 “再等等,给孟知言点教训,不然他不长记性,最好见点血。” 说完这句话后,陆天明起身来到房门口,准备去胡仙儿那边守着。 一旦胡仙儿要下杀手,他便和赤子里应外合,把这妖怪的脑袋砍下来。 吱——! 陆天明打开房门。 却被房门口的场景怔住。 有个穿道袍的小男孩,提着袍摆蹑手蹑脚侧身出现在门口。 背上那把剑,怕是跟小男孩差不多长。 姿势无比滑稽,躬着背,两脚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就像个小贼一样。 小男孩被开门声吓到后,一脸懵逼转过头,蹙眉盯着门内的陆天明。 大眼瞪小眼,气氛无比安静。 “偷东西?”陆天明打破沉默。 小男孩伸指压在双唇处:“嘘,捉妖。” 两人相互都知道,能在舱内保持清醒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捉妖?”陆天明好奇道。 小男孩指了指前方:“这层楼里,有狐妖。” 原来是来抓胡仙儿的。 这不正好组个队? “一起,我知道她在哪。”陆天明出来后轻轻合上房门。 小男孩一惊:“你知道那狐妖确切的位置?” 陆天明点头:“北边数过来第三间。” “你怎么知道的?” 小男孩无比震惊,他的索妖罗盘,也只能知道个大概位置。 这瘸腿的秀才,凭什么知道的这么准确? 肯定不是用神识,因为神识探查修行者,不管是妖还是人,都会被发现。 陆天明神秘一笑:“秘密。”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教我!” 陆天明掏出手绢把小男孩鼻子下面宛如毛毛虫的鼻涕擦干净。 “教不了,独家绝学!” 第124章 两条尾巴 北数过来第三间房内。 胡仙儿已将猎物用舌头清洗干净。 不过短短片刻,便用口水把孟知言盘包浆了。 她的口水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 犬齿如尖刺在孟知言后脖颈督脉上的风府穴开了个小口后。 口水形成的膜开始散发出淡淡红光。 与此同时,小口处有个虚影被红光拉扯着渐渐抽出了孟知言的身体。 昏迷中的孟知言眉头倏地拧在一起,看上去异常痛苦。 “先抽你的魂,再吃你的肉,等本仙子破境之后,给你记一大功。” 此刻的胡仙儿已经变成兽头人身的怪物。 之前唱歌时如黄鹂般的声音,更变得嘶哑无比,听着就像野兽在低吟。 每七天,她都要吃一个人。 先吃魂,再吃肉。 很不幸,孟知言便是今天的‘幸运儿’。 胡仙儿咂了咂嘴,舌头一卷,便要将孟知言的虚影吞下。 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自空中射来。 胡仙儿偏头躲过,仔细一瞧,原来是个持剑的小人。 “哪里来的小东西,敢耽误本仙子的好事?” 胡仙儿神色一凛,抬手便从指尖射出一道真气。 赤子轻抖手中之剑焚心,轻松将那股真气化解。 孟知言的魂也借机钻回了体内。 嘭——! 与此同时,房门也被踹开。 “妖孽,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小男孩率先跳入屋内,举剑便砍。 人影闪动中,鼻子底下的鼻涕泡子竟然比剑上的寒光还要夺目。 别看他个子小,剑法却相当犀利。 一剑便逼得胡仙儿从床上跳了下来。 “吉乐,念在同门的份上,我一直不忍心对你痛下杀手,你不要逼我。” 胡仙儿显然很顾忌小男孩手里的剑。 只敢躲闪,并不敢跟后者硬拼。 被唤作吉乐的小屁孩小脸气得通红:“你也配提同门?我真雷观出了你这么个妖物,简直是种耻辱。” 说话间,吉乐伸出两指在剑身上一抹。 瞬间便从上面发出嗤嗤的雷动声。 更是有几道紫电在剑身上来回游荡。 哗啦——! 一剑辟出,胡仙儿反手一拍,生生将吉乐逼退。 不过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那只拍在剑身上的手,已然焦黑一片。 仅两招胡仙儿便受了伤,让门外的陆天明不禁感叹。 这吉乐最多八岁,一身修为竟然如此深厚。 再长大点,还了得? 由于一人一妖在近身缠斗,陆天明一时无法找到出手的空间。 索性先去查看金主孟知言的情况。 看着满身都是口水的孟大少爷。 陆天明实在没勇气直接上手,只好扯过旁边的被子把他盖住。 就这一身的味道,也不知道孟大少爷醒来会作何感想。 “小杂碎,你莫要欺人太甚!”胡仙儿胳膊上挨了一剑后,怒喝道。 吉乐奶声奶气回道:“你怎么又骂人?真是不服管教,再说,你哪里是人?” 说着,吉乐又是一剑刺出。 剑身火花带闪电,逼得胡仙儿毫无招架之力。 倒退间轻纱裹着的身体更是晃动不止。 要不是脖子上顶个狐狸头,还真是一番大好的春光。 “呜!” 形势吃紧,胡仙儿突然一声低嚎。 就见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 每一个关节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然后,凹凸有致的身材也开始缩水。 “又要跑?”吉乐怒喝一声,欺身上前。 可胡仙儿变化得非常快。 仅眨眼的功夫,她身上便长出无数红毛,化成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变成狐狸后,其速度见长,缩水的身体也更加灵活。 一个跃步,便躲开了吉乐无情一剑。 旁边的陆天明惊道:“两只尾巴?” “它身上有九尾狐仙的血统,奈何心术不正走上了歧途,大哥哥,你先帮我,事后我真雷观定有重谢!”吉乐急道。 一年来,他一直在追杀胡仙儿。 这是师父对他的历练。 奈何胡仙儿狡猾无比,屡次都能从他手里逃脱。 而且这妖物的功法异常邪恶。 无论受多重的伤,吃上一两个人就能恢复。 如果今夜再不将其拿下。 不日就会长出第三根尾巴。 到那时,就不是吉乐能对付的了。 回去搬救兵的话,一来一去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小孩子本来就心地善良。 想到这,竟然开始抽鼻涕,眼泪水直打转。 “我叫陆天明,叫我天明哥就好。” 说着,陆天明手中寒光咋现。 嗡——! 一道剑气奔涌而出,眨眼便到了胡仙儿的跟前。 嘭一声巨响。 胡仙儿来不及躲闪,直接被震飞。 不过妖始终是妖,就像吉乐的天赋让人感到绝望一样,妖族在身体上的天赋,也不是人类所能比拟的。 所以这一剑,并不致命,只重伤了胡仙儿。 但陆天明还有后手。 “赤子!”陆天明轻声唤道。 金光自空中划过。 精准无比掠过胡仙儿的脖颈。 噗——! 血流如注,喷得地板上到处都是。 “就这?” 陆天明有些诧异。 他这第二道剑气还没来得及放呢,胡仙儿就嗝屁了... 正欲走过去检查,身后的吉乐却大喊:“天明哥,那是她的分身,小心!” 嗡——! 吉乐话音刚落。 房间内突然红光大绽。 陆天明定睛看去,就见另一只狐狸出现在本该死亡的胡仙儿旁边。 那狐狸双眼血红,眼睛里的光芒异常诡谲。 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眼。 陆天明脑海里突然响起女人邪魅的笑声。 就仿佛有数不清的美人在耳边低语。 再看那狐狸时,哪里还是四条腿的野兽。 明明就是个衣不蔽体的大美人。 “嘿嘿!”陆天明发出一声痴呆的傻笑。 太平从手中脱落,陆天明中门大开,伸出手就要去搂美人。 就连空中警戒的赤子也受到了影响,倒是没有陆天明那么严重,只捂着脑袋摇晃着。 吉乐又急了。 他受此狐媚之术的影响最小。 但也导致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而那狐狸已经张开嘴,露出颗锋利的犬齿直取陆天明的喉咙。 眼见陆天明就要死在胡仙儿的嘴里。 却见一道青光自他胸口亮起。 一道道青色涟漪荡漾开去。 陆天明猛地醒来。 脚尖一垫,快要坠地的太平重新回到手上。 刺啦——! 剑光闪过,胡仙儿“嘤嘤嘤”叫了几声,流着一地鲜血夺窗而出。 扑通一声。 湖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片刻后重新归于平静。 第125章 捡了个婆娘 “天明哥,你没事吧?”吉乐奔到陆天明身边,抬头着急道。 陆天明刚才吓了一身冷汗。 这妖物果然跟人类不同,要是没有青一子送的符坠。 怕是莫名其妙就要死在这里。 “没事。”陆天明心有余悸道。 他望向地面,发现地上有一只狐狸尾巴。 吉乐呼了口气安下心,解释道:“分身便是这尾巴化的,两条尾巴断了一条,那狐妖已经重伤。” “那么它的修为是不是也受到了损伤?”陆天明问道。 吉乐摇头:“不会的,九尾狐的血统厉害之处就在这里,身体比人类强很多,只要再吃几个人,尾巴就能重新长出来。” “追?”陆天明建议道。 吉乐点头,却没有马上行动。 他仰头看着陆天明的衣襟:“天明哥,你跟青松观有渊源?” 陆天明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和青一子是朋友。” “你们是朋友?”吉乐激动道。 “怎么了?看你这样子,好像很崇拜他?”陆天明好奇道。 吉乐点头如小鸡啄米,鼻涕上下甩动:“十年前他问剑我们真雷观,一把桃木剑,大败我三位师兄,取了我观的一枚雷鸣石。” 想不到瞎眼道长还有这段过往。 这让陆天明不禁怀念起西长城的瓮头春来。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青松观找青一子叙叙旧。 “雷鸣石?做什么用的?”陆天明好奇道。 吉乐骄傲道:“真雷山的特产,可引天雷,用雷火来焠剑,有几率锻造出神兵利器。” 说着,吉乐把自己的剑递到陆天明跟前。 细看下只见剑身上布满了放射状的雷纹。 “雷火焠剑,不仅锋利,斩妖除魔更是不在话下,不然我区区八岁二重天中境的小屁孩,怎么敢跟二重天巅峰的胡仙儿斗。”吉乐解释道。 “嘶。”陆天明抽了口凉气。 他实在分不清吉乐是在谦虚还是在炫耀。 八岁,区区二重天...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雷鸣石还有个作用,可以引雷火炼化本命法宝,增加本命法宝炼化成功率。” 吉乐说的这些都是真雷观不算秘密的秘密。 基本修行界大宗大门的弟子都知道。 “那这雷鸣石算是真雷观的重宝了,怎么被青一子赢了一枚去,你这么高兴?”陆天明奇道。 吉乐眼里充满了敬佩:“听说青一子师兄是为了他的师姐炼化本命法宝才出手的,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惧挑战,难道不值得尊重吗?”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 事情做了,人呢? 大光头可是说过的,那师姐根本就没看上青一子。 于是,陆天明摸了摸吉乐的头,认真道:“你青一子师兄跟我说,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喜欢师姐,所以别学他知道吗?男人,要以自己为中心,强大自己才是正事,别信那些宛如神话的情情爱爱。” “青一子师兄真这么说了?”吉乐的信仰瞬间崩塌。 “真的。”陆天明忽悠道。 吉乐的表情变得无比难受。 陆天明却乐得不行,舔狗能有什么好下场? 能把舔狗的萌芽扼杀在摇篮中,简直是大功一件,说点假话无伤大雅。 “走吧,捉妖要紧。” 拍了拍吉乐的肩膀,陆天明率先跳出了窗户。 ...... 洢阳县城以北一百里有一个大舍村。 史方是村里有名的光棍。 如今三十有六,依然孤家寡人。 父母早就老死了,他则抱着父母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勉强把肚子填饱。 村里人茶余饭后,经常把他拿出来当谈资。 大伙纷纷猜测,史方到底什么时候能结婚。 大多数人认为他会孤独终老。 不过,这两天村民们的观点有所改变。 那史方不知道上哪踩了泡狗屎。 前两天居然捡了个女人回来。 听说人长得很美,比附近所有的女人都要好看。 史家的门槛差点被村民们踩烂。 大伙都想见识见识,那女人到底有多美。 奈何史玉把女人当宝贝一样藏着。 整天拿条扁担堵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去。 “赶紧给老子滚,再来骚扰,腿给你们打折。” 史玉甩着扁担,气势汹汹站在院门口。 有胆大的乡亲不以为意,笑道:“史玉,你是不是骗大家的?被嘲笑怕了,所以故意编造个女人出来。” 史玉瞪眼道:“老子骗你做什么?等我家娘子身体养好,马上举办婚礼!” 那人哈哈笑起来:“哟,娘子都喊上了,但你不想想,就你家这破墙烂瓦的,即便是真事,哪个女人会跟你?别把人养好了,人家连夜跑了才笑死个人咯。” 史玉一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举起扁担就朝那人砸去:“张麻赖,有种你别动。” 那人跑得快,将将躲开:“呸,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还结婚,结你奶奶个腿,孤寡一辈子吧你。” 史玉气急,举起扁担要追,却听闻屋内传来虚弱的声音:“史大哥,不要跟他们吵,等我好起来,咱们修大房子,生一堆小史玉,羡慕死他们。” 女人的声音柔弱得让人心碎。 听得外面的村民个个如小猫在心里面抓一样。 就这样温柔的声音,即便长得不怎么样,娶了也绝对不亏。 “特娘的,果真走了狗屎运。”张麻赖眼红道。 史玉得意一笑:“赶紧滚回家把你那胖婆娘守好吧,前两年你不在家,你猜猜她为什么不差钱?” 张麻赖脸一黑,骂道:“去你大爷的,给老子等着。” 说着,张麻赖便跑了。 村民们立时发出哄笑。 村里还有一个谈资,那就是这张麻赖。 他头上的绿帽子能围大舍村两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惜这张麻赖是个泼皮,要不是史玉拿出来说,他根本就不会发火。 平时就算有闲言碎语传进张麻赖的耳朵,他都不以为意,反而常常在外面喝酒夜不归宿,给他老婆创造挣钱空间。 如此两个奇人,也让大舍村在十里八乡特别出名。 一提起来,就是三十多的孤寡史玉和满头青草的张麻赖。 等人散去后,史玉把院门一关,插好门闩便开始做晚饭。 正欢欢喜喜做着菜呢,却听闻伙房门口一阵响动。 转头看去,就见未来的娘子扶着墙缓缓走来。 “娘子,你在屋内休息就好,伙房哪是女人进的地方?”史玉着急道。 女人笑得无比甜蜜,红着脸温柔道:“史大哥,今天晚上你回屋里睡吧,就别睡柴房了。” 闻言,史玉顿时大喜,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这不好吧,你身体还没恢复呢。” 女人媚眼如丝:“不碍事的,我很想赶紧给你生个孩子,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史玉终是憋不住,笑得眼睛都睁不开。 “娘子,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第126章 史玉家的宵夜 “麻赖,再喝点啊,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好久没跟婆娘说悄悄话了,再不回去睡,别人还以为那个家不是我张麻赖的呢。” 张麻赖醉醺醺从朋友家里出来。 一步三摇头,走道都费劲。 “麻赖,真要回家啊,不行就在我这睡吧?”他朋友问道。 张麻赖扶着墙就是一口秽物喷出:“回了回了,今晚真喝不下了。” 闻言,朋友便懒得再劝,屋里还有一帮酒鬼朋友等着呢。 等朋友进屋把院门关上后,原本醉得五迷三道的张麻子忽地站直。 他抹干净嘴角的秽物,浑浊的眼神也逐渐清明起来。 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人后,借着夜色,快速消失在原地。 行没多久,便来到了史玉家院墙外。 半人高的土墙,轻而易举便翻了进去。 一落地,张麻赖便躬下身,并从怀里摸出自朋友家偷来的菜刀。 见史玉家主屋内油灯还亮着,依稀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张麻赖嘴角上扬,小心翼翼顺着矮墙摸了过去。 下午听到女人那温柔似水的声音后,张麻赖心中就跟猫挠似的瘙痒难耐。 一心想着如何见那佳人一面。 白天肯定找不到机会。 毕竟史玉这人由于种地的原因,身材强壮。 而张麻赖自己长期饮酒,身体不如前者。 单从力量上来对决,他是半点机会都找不到。 思来想去,便琢磨着晚上过来。 在菜刀面前,就算再魁强壮有什么用? 只要等史玉睡着,破门而入趁机把刀架对方脖子上,那美人不就想怎么看怎么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如今已经顺利潜入史家。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摸到窗边,张麻赖掏块黑布把脸遮住,然后耳朵紧贴着墙,认真偷听里面的情况。 “娘子,我还是先洗一下吧,这满身汗味,破坏气氛啊。”屋内响起史玉的声音。 “史大哥,这叫男人味,我最喜欢这种味道了,而且洗澡多麻烦,等会我用口水给你洗干净。”女人娇笑道。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过了今晚,咱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哪能嫌弃这些?” 接着,便是男女的欢笑声同时响起。 张麻赖在窗子底下听得血脉偾张。 他实在没有料到里面两人会玩得这么野。 那画面,光是想想便让人欲罢不能。 不多会,里面响起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张麻赖咽了口口水,微张嘴一动都不舍得动。 虽然没有见到女人的长相,但光那充满春水的笑声,都比家里面的母猪强多了。 “要是能跟这女人快活一回,死也值啊!” 张麻赖小声呢喃。 但瞬间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赶紧捂住嘴巴。 仔细听了一会,发现里面的人还在脱衣服。 于是张麻赖舒了一口气,又开始偷听起来。 “娘子,你让我盘坐着做什么?”史玉的声音再次传来。 “盘坐着享受啊,你不用动,我先给你洗背。”女人媚笑道。 次啦——! “嘶,娘子,你这舌头挺有劲。”史玉颤声道。 “可能会有点疼,忍住,过会就舒服了。”女人劝道。 张麻赖听得手脚发麻,刀都快握不住了。 就隔着一堵墙,那种奇妙的兴奋感就像坐在床上的是他自己一样。 里面史玉开始哼唧起来,也不知道是痛,还是太舒服。 “娘子,你怎么用针扎我的脖子啊?”史玉惊呼道。 “我学过医术,你身上湿气重,用放血疗法可以根治,不然待会你根本顶不住。”女人解释道。 “想不到我家娘子这么厉害,但你小瞧我了,我身体强着呢。”史玉呵呵傻乐起来。 嘭——! 也不知道是撞倒了物件还是什么的。 里面发出一声闷响。 自这之后,史玉便没了声响。 只听得见女人沉重的呼吸声。 “三十六年没碰过女人的废物,这就不行了?”张麻赖忍不住嘀咕道。 正想着待会挟持了史玉,把男人雄风在女人面前毫无保留展示出来时。 却听闻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就像狗子嚼骨头一样。 张麻赖顿时疑惑起来。 这是完事后啃排骨补充营养? 可是哪有连骨头吃的? 有那个心,也没那个牙口啊。 而且咀嚼声一直没有停,这得多少排骨? 穷逼史玉家能买得起? 觉得奇怪的张麻赖,吐了少许口水在食指上。 壮着胆子把窗户纸捅破后,急不可耐将眼珠子凑了上去。 这一看,张麻赖立时愣住。 原本欲火焚烧的身体,一下子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里面哪有什么女人,明明就是一只狐头人身的怪物。 而且,这怪物啃得也不是排骨... 咕噜——! 口水滑进喉咙眼,火烧一样难受。 “杀...杀人了!” 张麻赖吓得脱口而出。 转身欲逃,脚底下拌蒜,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慌慌张张爬起来,继续奔跑。 嘭一下,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再次跌坐在地。 “偷看别人吃宵夜,想来是肚子饿,要不要进去一块吃点?”女人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张麻赖抬头一看,吓得面如死灰。 那狐狸头的嘴里,满是尖牙,尖牙上泛着红光,有粘稠的血迹。 “狐仙...狐仙,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您饶了我吧!” 张麻赖扔下菜刀,双手合十坐在地上就开始拜,边拜边打摆子。 狐头妖物嘎嘎笑起来,她伸出一脚,踮起张麻赖的脑袋。 “你看我的样子,像仙吗?” 张麻赖鼻腔里倏地出现一股酸臭。 像南方地区做的豆豉味。 臭到他想吐。 可是恐惧早就盖过了任何情绪。 “仙子,你就是仙子,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仙子!”张麻赖闭着眼哭喊道。 “我最佩服你们人类张口说瞎话的本事,行了,今天我得很饱,留你条狗命,接下来七天,你好好给我在村口盯着,要是看见穿道袍的小男孩,或者跛脚的秀才,及时通知我。” 说着,狐头怪物在张麻赖后脑勺一拍。 惊魂不定的张麻赖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傻傻望着狐头怪物,眼里的恐惧变成了迷茫。 “传谣会吧?史玉为了筹办婚礼,找远房表亲借钱去了,还有,谁要是来敲史家的门,帮我把人赶走。”狐头怪物冷冷道。 张麻赖木讷点头。 捡起地上的菜刀,默默出了史家小院。 第127章 通风报信 自那晚后,史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舍村。 不过村民们嘴里,他的名字却出现得愈发频繁。 毕竟单了三十六年的孤寡出去借钱,看样子是真的快要有个完整的家了。 新娘子是谁,大家同样好奇。 这么多天了,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史玉一块出去了。 反正史家小屋,一直没见动静。 自有好奇的村民想翻墙进去探个虚实。 但跟史玉关系历来不好的张麻赖不知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每每见有人在史家门口徘徊。 张麻赖便会及时举着菜刀过来把人赶走。 不仅如此,他还在史家墙头插了很多锋利的竹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张麻赖和史玉是多铁的兄弟呢。 而平时,张麻赖便痴呆一般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 有陌生人路过时,呆傻的张麻赖便会仔细打量对方。 有人说张麻赖是被婆娘逼疯了。 有人说张麻赖是喝酒喝傻了。 但无论怎样,大舍村还是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 这天,村里的女人们吃完午饭,再次聚在村口说人长短。 “你们说,史玉会不会死在外面了?” “有这种可能,没准被那女人骗了钱财,故意引出去杀了也说不定。” “诶,大伙说说,史玉要是没了,他家的房子归谁啊?” “充公呗,几十年了,也没见有亲戚来他家走动,找谁接手?” “你一说,这事情更奇怪了,多少年史玉一直孤单单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冒出远房表亲了?而且最近张麻赖对史家格外上心,没准...” “嘿,你一说,我想起来了,这消息最开始不就是从张麻赖嘴里传出来的?” 几个妇人说到这,突然齐齐看向旁边傻坐着的张麻赖。 不过张麻赖毫无反应,还是那般捂着菜刀呆呆坐在石头上,一会看看村外,一会又转头看向村里史家所在的方向。 “不会是张麻赖勾结那女人,把史玉给杀了吧?然后这家伙受不了刺激,直接吓傻了?”有一妇人猜测道。 妇人们一听,顿时觉得张麻赖无比危险。 急忙离他远了些。 又聊了一会,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妇人们寻声看去,就见有个穿白衫的秀才,还有一个穿道袍的小孩各骑一匹马缓缓向大舍村行来。 秀才长得有些许俊俏,村妇们眼睛都看直了。 人还远着呢,她们就开始搔首弄姿。 这个理理发簪,那个扯扯衣襟。 如狼似虎的年纪,二十来岁的俊生最是她们的心头好。 “天明哥,那狐妖应该就在前面这个村子里。”吉乐看着罗盘上的指针,毫无底气道。 陆天明笑道:“小乐乐,你到底行不行啊,咱这些天,走了多少地方了?” 吉乐脸一红,羞愧道:“这次应该没错。” 陆天明无奈摇头,一听到应该二字,他便脑袋疼。 吉乐的索妖罗盘,是利用妖气来追寻妖物的踪迹。 奈何几个月前,这罗盘在与胡仙儿的战斗中受到损伤。 所以精度出现了问题。 加之胡仙儿身受重伤,妖气愈发的微弱。 而且赤子被陆天明留在了孟知言的身边。 种种原因叠加,导致两人瞎逛了很久。 要不是前些天胡仙儿施展过一次术法,导致罗盘上的指针有剧烈的反应,这会儿他们估计已经窜到边境去了。 “行了,别自责,天明哥逗你玩呢,放心吧,不管追多久,追多远,天明哥都陪你,谁叫咱们是兄弟呢?”陆天明拍了拍吉乐的肩膀。 吉乐一脸不信的看着陆天明:“天明哥,你帮我是因为雷鸣石吧?我年纪小,你可别忽悠我。” 陆天明嘴角的肌肉不禁扯动:“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哥哥我这是帮兄弟两勒插刀,哪是为了你兜里那块雷鸣石?” 吉乐开心笑起来:“我就知道天明哥侠义心肠,我答应你,等杀了狐妖,雷鸣石一定给你。” “诶,兄弟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陆天明咧嘴笑起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大舍村口。 见村口围着几个妇人,陆天明勒停小白龙。 “几位大姐,跟你们打听个事。”陆天明礼貌问道。 妇人们眉开眼笑:“少侠,你问。” “不知最近你们在村里,有没有见到一个陌生女人?” “没有。”有个水桶腰的胖妇人抢先回道。 陆天明一皱眉,完了,又白跑一趟。 小吉乐一下子泄了气,满脸委屈埋着头。 “不过,听说过。”那胖妇人又道。 陆天明眼睛一亮:“听说?” “嗯,最近村里的史家,捡了个女人回来,听他自己说,那女人还挺漂亮。” “你们都没有见过吗?”陆天明奇道。 “没有,藏屋里不给人看。” 这群妇人热情的很,七嘴八舌就给陆天明和吉乐描述史玉家最近发生的事情。 等大概理解她们的意思后,陆天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如果那女人真是胡仙儿,出去借钱的史玉怕是已经没了。 吉乐告诉他,为了躲避追踪。 重伤后的胡仙儿,通常不会使用媚术和幻术,都是直接生吃。 现在只能希望史玉死的时候少受点罪。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被活活吃掉,那得多痛苦。 “对了,那个叫张麻赖的现在在哪里?”陆天明问道。 妇人们齐齐指向村口的大石头。 可之前还坐在上面的张麻赖,早就没了身影。 “奇了怪了,平时他都是坐在这里的,白天黑夜都守着。”有妇人回道。 陆天明侧头望向一脸严肃的吉乐。 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麻赖被胡仙儿控制了。”吉乐着急道。 他话音刚落,村里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这种声音陆天明再熟悉不过。 只有身体承受了巨大痛苦的人才会这么叫。 “出事了。” 陆天明一声暴喝,骑着小白龙就冲进了村里。 “你们别乱跑,就在这里待着。” 吉乐叮嘱一句后,急忙纵马跟了上去。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妇人们,此刻个个面如白纸。 声音的主人,她们很熟悉,正是刚才坐在大石头上的张麻赖。 第128章 夕阳下的小镇 陆天明和吉乐寻声奔至史玉家院外。 看见院内躺着一个男人后,脚点马镫,借力直接跃墙而入。 一落地,陆天明便俯身检查男人的情况。 “怎么样?”吉乐询问道。 陆天明摇头收回把在男人颈动脉上的手:“死了。” 吉乐低头望去,发现男人脖子上有四道贯穿伤。 这一看,就是被那狐妖咬的。 吉乐昂起头,在空中闻了闻,立马发现很浓烈的狐骚味。 那天晚上因为湖水掩盖的原因,无法靠气味追踪。 如今院里这浓郁的味道,说明胡仙儿刚离开不久,吉乐再不能错过。 “天明哥,跟我来。” 说着,吉乐抽出长剑,起身便跃过矮墙,朝史玉家后方追去。 连绵的青山,几乎被碧绿覆盖。 而在那一片翠绿之中,有一点红在绿荫中穿插,格外惹眼。 在这一点红后面百丈外。 陆天明和吉乐踏着绿叶紧追不舍。 二人在枝头间大步跨越奔跑,如履平地。 只是胡仙儿四条腿跑得着实快。 一时间二人也追不上。 “天明哥,辛苦一点咬住它,我观它第二条尾巴刚刚冒出来,离恢复还有一定时间,这么跑下去,它耗不过我们。”吉乐咬牙道。 陆天明看出吉乐的体力有些吃紧。 点了点头,一把将小道士拎到自己背上,速度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狂奔。 “天明哥,没事的,我还能坚持。”吉乐慌道。 陆天明正色道:“老实待着吧,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就行。” 吉乐急忙昂起头,吸了吸快要碰到上唇的鼻涕。 一番追逐,竟然耗到了傍晚。 残阳如血,将前面一座不知名的小镇笼罩在血色中。 胡仙儿闷头扎进小镇。 陆天明背着吉乐随后进入。 进了小镇,街道上竟然空无一人。 而且没有见到任何一户人家亮着灯。 更奇怪的,不仅看不见光亮,连烟火都看不见。 要知道,此时可正是晚饭时间。 “好重的血腥味。”陆天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胡仙儿进入小镇不过片刻而已,哪里来得及杀人? 何况这么重的味道,绝不是死一两个人能造成的。 “天明哥,有动静。” 思考间,吉乐突然指着前方转角处。 陆天明点了点头,两人悄悄摸了过去。 刚赶过去,看见拐角处的情形后,吉乐惊得目瞪口呆。 陆天明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后者拉到房檐下隐藏起来。 原来,他们撞见了马匪打家劫舍。 只见转角处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皆无活口,全部被人行刑式的砍翻在地。 而那群杀人的凶手,正在往马匹上搬运财物。 银钱,大米,以及各类有用的器物。 空地上没有活口。 但是空中有一个。 一个精瘦的男人,被马匪们绑手挂在木桩上。 头发凌乱散着,面色憔悴,嘴唇皲裂,赤着的上身更是有数不清的鞭打伤。 伤处皮开肉绽,已凝结的血痂上,覆盖着新鲜的血液。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喝过水,更不知道被折磨了多长时间。 “詹七郎,你胆子不小啊,会点功夫,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我飞蛇帮的事情你也敢插手?” 那被唤作詹七郎的精廋汉子身边,站着个手持马鞭的独眼男人。 独眼男人一边说,一边用马鞭在詹七郎的伤口上缓缓滑动。 詹七郎冷汗直流,汗水淌进伤口中,痛得他拿脑袋不停撞击木桩。 但即便如此,詹七郎却一声不吭。 等独眼大汉停手后,詹七郎喘了口粗气,头一偏,朝大汉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廖鹏飞,你特娘的有种就一刀杀了我,别说些没用的。” 廖鹏飞抹干净脸上的口水,抬手一鞭抽了过去:“你以为老子不想?那女孩呢,到底藏哪了,只要说出来,我保证你死得一点痛苦都没有。” 詹七郎被抽得直吸冷气,可疼痛过后,便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 “不说?老子看你能扛多久,对了,你婆娘老家是隔壁镇的吧?詹家镇的人死了不心疼,换成你婆娘家,总该动容吧?” 廖鹏飞阴恻恻笑起来,继续道:“听说你婆娘有个妹妹,长得特水灵,还是你夫妇俩带大的,也不知道身体如何,经不经得住我这上百来号兄弟的糟蹋。” 他话一说完,旁边站着的马匪们哈哈笑起来。 其中有人出言嘲讽道:“大哥,咱们七郎连自己婆娘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小姨妹?要不,咱从老的身上开刀?据说七郎的丈母娘,也不过四十而已。” 马匪们再次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那詹七郎眼睛在地上一具衣衫不整的女人尸身上看了片刻,突然流出了眼泪。 “哟,现在知道心疼了?刚才你婆娘哭喊的时候怎么无动于衷?您不会是跟小姨妹有染吧?”廖鹏飞笑得口水都喷了出来。 詹七郎声音嘶哑:“廖鹏飞,你这个畜生,总有一天王法会落到你头上。” “王法?”廖鹏飞讥诮看着詹七郎,“你猜猜为什么我在这里杀了三天三夜,却看不到一个官家人?” 詹七郎没有问,廖鹏飞却自己答了出来:“老子背后有靠山,我这个靠山,连京城的大官都要卖上几分薄面,知道吗?” 闻言,詹七郎傻傻看着廖鹏飞。 看那样子,估计是怎么都想不通,如此残忍的一帮匪人,怎么能跟官家人有联系。 廖鹏飞很喜欢詹七郎此刻心如死灰的模样。 他勾了勾嘴角,语气缓和道:“一个小女孩,我廖鹏飞跟她非亲非故,更无仇无怨,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还不就是有人要用她来当筹码? 实话告诉你吧,我背后的靠山便是最近半年在楚西崛起的吹雪楼,所以那孩子,即便能躲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能想明白吗?” “吹雪楼?”詹七郎眼神更加黯淡。 很明显,他也知道吹雪楼的大名。 同时,他也想通了飞蛇帮为什么下手会如此残忍。 因为飞蛇帮不残忍的话,就轮到他们自己遭受这种残忍了。 这半年,吹雪楼凶名渐甚,除了平西王辖下三州,楚西其他地方,都传出过吹雪楼的恶行。 一个镇算什么。 人家连县老爷都敢杀。 “想通没?把女孩交出来吧,我说话算话,给你个痛快。”廖鹏飞循循善诱。 然而就在他满心期待马上能够立功时。 突然有道人影扑到了他面前。 “认识这块令牌吗?” 那人刚落地,便举着快纯金做的牌子悬在廖鹏飞面前。 廖鹏飞听着那魅惑人心的声音。 来不及欣赏来人的绝世容颜,急忙单膝下跪尊敬道:“堂主。” 第129章 引火烧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陆天明和吉乐追杀至此的胡仙儿。 此刻,她已化成人形,冷漠盯着廖鹏飞。 “知道就好,那我就不浪费口水了。不管现在你有什么事情,都给我停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 廖鹏飞只敢微微抬头:“堂主,你说。” 胡仙儿伸手指向拐角处的房屋:“那里,有个瘸子和一个小孩,你帮我把他们杀掉。” 廖鹏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瘸子加一个小孩,需要这么严肃吗? 等回头看向胡仙儿指的位置后。 他就更奇怪了。 一个弱不禁风的瘸子。 一个还没自己裤腰带高的孩子。 不是两刀就剁了? 可吹雪楼这三个字给的压力太大。 他也不敢多问。 站起来后手一挥,沉声道:“给我围了。” 手上闲着没事的马匪们也不以为然。 甚至刀都懒得拔,围成一个圈后,渐渐向走来的一大一小靠过去。 在他们看来,那个长得貌美无比的女人,无非就是想在大家伙面前显摆自己的地位而已。 “我奉劝你们还是认真一点。”胡仙儿冷言提醒道。 廖鹏飞立马喊道:“把刀都抽出来,下手狠一点。” 锃——! 几十把闪着寒光的刀身在夕阳下晃动,上面早已干涸的血迹愈发猩红。 陆天明轻掂手上太平,望向双眼早就充满了愤怒的吉乐。 “你盯着那妖物,其他人,我来杀。” 吉乐轻轻摇头:“胡仙儿还在恢复体力,想跑也跑不远,但是那些畜生,不亲自动手,我心中意难平。” 锵——! 话音落地,吉乐背上的宝剑闪着雷芒脱鞘而出。 接着他脚尖一点,高高跃起空中摘剑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斩。 真雷观的真雷剑法,主要是用来对付妖魔鬼怪。 但剑本就是利器,只要有锋芒,便能杀人。 一剑,一斩,一惨叫。 当头那马匪的上半身高高弹起,还未落地,吉乐偏头便吐出一口秽物。 袍袖轻轻抹过嘴角,小小的身体再次启动。 又是一片血雾喷射而来,吉乐随手耍个剑花,将血雾挡住后,低头又开始吐。 他的剑很快,所以他必须吐得很快。 几乎是抹干净嘴上秽物的一瞬间,第三剑便已刺了出去。 在第三声痛苦的嘶嚎中,吉乐手里的剑开始抖。 或者说,他的手腕开始抖。 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出剑。 淌着鼻涕的小男孩,就像一道闪动的雷火在人群中穿梭。 马匪们的鲜血洒在地上,将本就暗红的尘土染得更加鲜亮。 陆天明微微叹气。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手很稳。 但是杀完后,手腕也出现了吉乐此刻的情况。 那种颤抖,像灵魂在抖,极其复杂。 兴奋?害怕?恐惧?迷茫? 亦或者包含了所有。 总而言之,根本就不是人能控制的,哪怕这个人意志力再强,都无法避免。 所以,为了让吉乐内心不再那么挣扎。 陆天明执剑冲入早已惊呆的人群。 他出手更快,更狠,更从容。 剑气纵横,残肢断臂。 有马匪明白了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的差距。 想要骑马逃走,但总会被一粒石子,或者半截断刀射下马。 渐渐的,他们不再跑,转而拔刀加入乱战。 有人因为恐惧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奋不畏死上去送。 而有的人因为恐惧寸步难行,握着‘千斤重’的利刃,站在原地等死。 不管是送死,还是等死。 那穿白衫的瘸子和吸着鼻涕的小孩一刻也没有犹豫。 两把剑犹如两个来自地狱的恶鬼,疯狂且干脆的收割着肮脏的生命。 “哈哈哈哈!” 挂在木桩上的詹七郎笑了起来:“法不收你,天收你,看到没,上天派来的使者,做事多么干脆?” 锵——! 廖鹏飞抽出腰中佩刀,抵在詹七郎的脖子上。 他死死咬着牙齿,想要掩饰嘴里嗒嗒嗒的撞击声。 可是无论如何用力,还是无法避免。 詹七郎瞪着眼:“没想到,大名鼎鼎飞蛇帮的总瓢把子,也会害怕,你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抖?” 次啦——! 刀尖刺入詹七郎的脖颈。 抖动的尖刃无规则挑动脖颈上的皮肉。 鲜血顺着刀身流出。 可詹七郎仿佛感觉不到痛:“动手,老子先下去等你,到时候我要看看,单打独斗,你廖鹏飞能在我詹七郎手里过几招!” 廖鹏飞表情挣扎看着詹七郎。 上一刻恨不得马上杀掉对方,但下一刻又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 女孩找不到,他根本不敢让詹七郎死。 “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下去帮帮你的弟兄们。” 胡仙儿的声音仿佛在冰窖里冷藏过一般,听得廖鹏飞汗毛直立。 他颤巍巍收起架在詹七郎脖子上的刀,颇为留恋的抬头看了眼天空。 接着一咬牙,扑如乱战中。 “弟兄们,干了这一票,咱们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大伙加把劲!” 廖鹏飞的声音在阵阵惨叫中响起。 一大一小两位杀神,用一具具尸体将他的声音掩盖。 导致廖鹏飞用生命做赌注价打的鸡血,宛如泥牛入海,激不起任何浪花。 单方面的屠杀还在继续。 隔岸观火的胡仙儿却一点加入的意思都没有。 她还在等,等最后一个飞蛇帮的帮众死亡,才是她出手的时候。 早就疲于奔命的她,只能用这些“泥捏”的凡人来消耗对方的体力。 这也是她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哪怕很渺茫,胡仙儿也要紧紧把握住。 然而,就在镇内杀得不可开交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在镇外戛然而止。 然后就听到一声声发力的喝声。 不多会,镇内房屋上的砖瓦哗啦啦响起来,似乎有人在上面奔跑。 陆天明和吉乐一心两用,手上动作不停的同时,提起戒备心。 场外的胡仙儿最早发现此番变化。 她循着砖瓦响动的声音看去。 当看清楚夕阳下在房顶上跳动的那具魁梧身躯后,不禁咧嘴一笑喊道:“仇堂主,你怎么来了,难道知道我被困于此?” 仇堂主奔到近前,站在高屋上冷眼打量相互厮杀的众人。 然后若无其事瞥了一眼胡仙儿后,高声喊道:“杀,一个不留。” 话音落地。 十数道黑影自四周房顶上扑下。 第130章 真雷观的威名 这十几道人影刚一落地。 瞬间杀死了十几名马匪。 他们虽然都穿着黑色劲装。 可是手里的武器却不尽相同。 有刀剑,也有枪棍。 武功套路迥异。 而且击杀那些凶悍的马匪时轻而易举。 显然不是普通人。 更像是临时凑起来的高手。 人群中最诧异的要属廖鹏飞。 他的飞蛇帮,本就在为仇堂主做事。 绑架那个小女孩,也是仇堂主的命令。 他实在搞不懂。 本该跟飞蛇帮站在一块的吹雪楼。 为什么会将屠刀指向自己人。 “仇堂主,我们不是自己人吗,您这是何意?”廖鹏飞鼓起勇气问道。 立在高屋上的仇起川冷眼相望。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看不见丝毫感情。 “不该问的,不问。” 冷冷说完这句话后,仇起川将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陆天明和吉乐身上。 看陆天明时,他眼里只有杀意。 而看吉乐时,却微微蹙眉。 刀光剑影中,飞蛇帮帮众一个个倒下。 乍看上去,就像吹雪楼的人配合陆天明他们里应外合一样。 很快,飞蛇帮只剩下了廖鹏飞一个人。 他握着刀杵在原地。 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抬头看了一眼仇起川。 又低头看了眼地上飞蛇帮帮众的尸体。 廖鹏飞忽地把刀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刺啦一声,又快又狠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想来不管何人到了这种境地,也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法了。 等他倒地后,数名劲装汉子飞身扑向陆天明。 小镇里顿时又响起激斗的声音。 而剩下的劲装汉子,则将吉乐围了起来。 “堂主,杀不杀?”其中一人问道。 仇起川拧着眉头犹豫片刻,这才挥手:“杀了。” 原本围而不攻的劲装男子们,立马持器跟吉乐打成一团。 而仇起川则轻轻一跃,落到了胡仙儿身边。 “仇堂主,带来这么多修行者,怕是占了咱们西小楼的半壁江山了吧?”胡仙儿媚笑道。 事到如今,由不得胡仙儿不笑。 自洢阳县逃出来十来天,一直没有找到放心的人帮自己通风报信。 没想到伙伴们自己找来了。 眨眼便将九死一生的局扭转。 可是仇起川的回答却大大出乎胡仙儿的意料。 “你是从真雷观逃出来的?”仇起川不答反问道。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态度,让同为堂主的胡仙儿很不舒服。 但是她隐隐感到了不对劲。 一个堂主召集到这么多修行者,肯定是小楼主的意思。 那么现在仇起川的态度,也很有可能是小楼主的态度。 “难道现在不该考虑如何将麻烦解决掉吗?”胡仙儿指向激斗中的陆天明和吉乐。 仇起川摇头道:“这件事情不搞清楚,麻烦永远解决不了。” “是与不是,影响你接下来怎么做?”胡仙儿眯眼道。 仇起川点头:“不错,更准确一点,影响我怎么处理你。” “处理?”胡仙儿眼睛逐渐变成淡红色,一股香中带骚的味道悄悄扑散开来。 仇起川淡淡道:“是与不是,结果不同。”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一个不留包括你,不是的话,我们还是自己人。” 一时间,两人之前的氛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胡仙儿死死盯着仇起川,眼中愤怒愈发明显。 而仇起川则平静看着手下跟陆天明他们缠斗,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胡仙儿的愤怒。 “真雷观,就这么让人忌惮?”胡仙儿忽地问道。 仇起川面色平静:“真雷观到底为何让人忌惮,或许你比我更清楚。” 胡仙儿当然知道真雷观为何让人忌惮。 道家,本就是修行一事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而继承道家衣钵的教派,更是走在修行者前列的佼佼者。 像真雷观这种巨型道宗,更是佼佼者中出类拔萃的存在。 然而胡仙儿很明白,这些都不是仇起川要处理自己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来自真雷观的道士。 这个人,是北洲大陆上最有希望进入上三境的第一人。 他有一个很霸气的道号:逍遥道人。 而吉乐还有曾经的胡仙儿,称呼这个人:小师叔。 “既然如此忌惮那个人,你为何还要让手下围杀吉乐?”胡仙儿冷声道。 闻言,仇起川咧嘴笑道:“谁告诉你,吉乐是我杀的?难道不可以是你杀的?” 胡仙儿也笑了:“就像这詹家镇的人,是飞蛇帮杀的一样?” 仇起川笑得更大声了:“不错,飞蛇帮杀人,跟我吹雪楼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地,仇起川忽地伸手直掏胡仙儿的心窝。 他手上闪着淡淡的银光,仔细看去,原来戴着一副白丝手笼。 手笼上面密密麻麻纹满了云箓。 “你本就有答案,却浪费时间问我这么多有的没的?” 胡仙儿早有准备,一掌荡开仇起川后借力快速后退。 仇起川从容跟上,举起双手便是一记双龙戏珠。 “这双云丝伏妖笼我入手不久,不是很熟练,需要时间来引动上面的符箓。” 仇起川志在必得,丝毫不介意告诉胡仙儿其中原因。 当然,这么做也有威慑对方的意思。 胡仙儿瞳孔猛地一缩。 没想到吹雪楼为了除掉自己,竟然花费这么大的手笔。 云丝伏妖笼这种流落民间的至宝,可以说有市无价。 除了足够多的银子,寻找它所耗费的精力,更是无法预估。 看来,吹雪楼铁了心要把黑锅扣她头上。 扑哧——! 仇起川的双手毫无阻碍插进胡仙儿的胸腔。 可是他的脸上非但没有得手后的喜悦,相反皱起了眉头。 “本仙子是九尾狐仙之后,你算个什么东西?” 另一个胡仙儿莫名其妙出现在仇起川身后。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被仇起川刺透的‘胡仙儿’,突然变成了一条狐狸尾巴。 嘭——! 胡仙儿自背后一爪袭来,发出巨响。 仇起川连连前扑。 窜出去数丈后才停下来。 等他稳住身后,胡仙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你知道我会分身?”胡仙儿左手捂着右手惊道。 仇起川扔掉手笼上捏着的狐狸指甲,笑道:“我仇起川做事历来谨慎,知不知道,都不影响我防范自己的后背。” 十指连心,胡仙儿右手指甲缝中不停淌血,疼得她眉头微皱。 眼见仇起川再次扑了上来,她突然喝道:“给我杀。” 第131章 少侠,请你帮个忙 随着她一声令下。 原本还跟陆天明缠斗的劲装汉子们。 忽然有一半转身冲向了仇起川。 大汉们个个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狐媚之术,歪门邪道!” 仇起川丝毫不觉惊讶。 一把拧断冲得最前的劲装汉子的脖子后,快速向胡仙儿靠近。 他人虽高大,但步伐却异常灵活。 况且这些人本就是他带来的。 谁用什么招数,似乎也记得异常清楚。 三到四个呼吸的时间过后。 仇起川已经冲到了胡仙儿近前。 而他的背后,也多了三具尸体。 缠斗中的一人一妖没注意到的是。 随着此番变故,那个应对起劲装汉子们捉襟见肘的瘸子,正带着剩下的几人缓慢向他们二人靠近。 仇起川已来到面门上。 胡仙儿再想驱使他人来救已然来不及。 仇起川没有像那些劲装汉子般受到幻术的影响,但不代表他不会受媚术的影响。 胡仙儿对自己的杀招很自信。 她的双眼变得愈发明亮,猩红的眸子闪着如血般的幽光。 只要仇起川的眼睛被这红光照到,那么胡仙儿就有信心杀死对方。 她的嘴角渐渐勾了起来。 “仇起川,既然知道我出自真雷观,那么你就不该蹚这趟浑水。” 胡仙儿的笑容渐浓,眼里的红光也愈发刺眼。 当亮度达到某一个极限时,竟然跟夕阳下的残红融为了一体。 “死!” 胡仙儿非常自信的伸出左手。 左手上的指甲锋利如刀。 连佩戴符坠的陆天明都曾受此媚术的影响。 胡仙儿不相信仇起川能够安然无恙。 然而。 就在胡仙儿认为身前魁梧的汉子应该顺理成章的死在自己爪下时。 却见仇起川竟然抬手荡开了利爪。 同时另一手已然伸到了她的脖子上。 “根本就不是谨慎,你分明知道我所有的招数。” 胡仙儿瞳孔猛地收缩,绝望承受着勃颈处渐渐增加的痛苦。 她的媚术,只在两个人面前施展过。 一个是吉乐,另一个便是陆天明。 而这两人跟仇起川可是敌人。 她不相信消息会是从陆天明和吉乐那里泄露出去的。 但仇起川确确实实知道破解媚术的方法。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闭上眼睛? “为什么?”胡仙儿痛苦道。 紧闭双眼的仇起川笑得异常狰狞:“我说过,不该问的,不问。” 咔嚓——! 颈椎断裂的声音无比响亮。 哪怕夹在金石交击声中,也异常清晰。 “万物之灵是人,区区妖物,也敢在我面前摆谱?九尾?你就算有九条命,本堂主也照单全收。” 仇起川眯眼将胡仙儿提了起来。 盯着那张绝世容颜看了片刻。 手腕发力左右一摆。 便听见胡仙儿身上的骨骼噼里啪啦响。 怕是全身的关节都已断裂。 扔垃圾一样将胡仙儿扔在地上后,仇起川潇洒转身,准备解决剩下的两个麻烦。 只是一转身的瞬间。 他便愣住了。 一张有那么点俊俏的脸。 几乎贴在了他的面门上。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鼻孔里热气的味道。 很冲,像是韭菜里夹了葱和大蒜。 等他抛开此人中午到底吃过什么的念头,并且看清楚那张脸的模样后。 不禁张嘴惊诧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张俏脸上的嘴角微微扬起。 扑哧一声。 冰凉的寒意从仇起川的心脏处转瞬漫延至全身。 “你吹牛逼的时候。”陆天明轻轻推开仇起川,抽出插进后者胸腔里的尺剑。 仇起川满脸痛苦伸出手,想要去抓陆天明的衣襟。 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抓不稳那薄薄的白衫。 扑通——! 仇起川跌坐在地。 眼睛凸出,眼白上满是血丝。 他的下颌骨上下缓慢抽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根本就说不出来,只发出“格格格”的抽气声。 从那双茫然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仇起川临死前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被手下压制的陆天明,会突然如鬼神般出现在他的身后。 堂主暴毙,恢复意识的劲装汉子们瞠目结舌。 怎的一阵头晕后,最强之人就躺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陆天明便犹如一只苍鹰扑了过来。 之前一只在示弱的陆天明,忽然爆发出三重天修行者的实力。 手起剑落,鲜血四溅。 吉乐的压力顿减。 挥剑跟陆天明一起,如割草般收割着军心大乱的吹雪楼帮众。 当最后一个壮汉倒下后。 叮咚一声。 吉乐长剑坠地,捂着胸口急促呼吸起来。 陆天明掏出手绢擦干净吉乐的鼻涕,安慰道:“这些人只是像人,不要有负担。” 说完这句话,他一跃跳到木桩边。 快速把挂在上面的詹七郎放下来。 “好汉,能走吗?” 詹七郎摇了摇头,感激道:“少侠,我早就不行了,只不过有一件事还没办完,这口气迟迟咽不下去。” 近距离观察詹七郎满身的鞭打伤,陆天明忍不住叹气。 很多地方都已流脓,苍蝇在上面爬来爬去,甚至能闻到腐臭味。 除非柳卉那样的神医就在旁边,不然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詹七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陆天明的手背,笑道:“少侠,人各有命,不必为我浪费感情,我的家人们都死了,一个人苟活下去也没意思,不过临死前,想请你帮个忙。” 陆天明点头。 刚才此处发生的所有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吹雪楼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一定不是敌人。 于是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到詹七郎的嘴边。 片刻后,陆天明抬头。 缓缓将手覆在詹七郎的脸上,轻轻一抹,将詹七郎瞪着的眼睛合上。 接着,他扛着詹七郎的尸身,带着锄头去了镇外。 等天完全黑下来时,陆天明才赶回来。 他找来一个布袋,将胡仙儿和廖鹏飞的首级割下来装了进去。 最后才开始搜刮战场。 除了那双云丝伏妖笼,便只有一把精钢炼的长剑有用。 其他的要么不会使,要么瞧不上。 等处理完一切后,吉乐才将将回神。 这对于八岁的小屁孩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斩妖和杀人可不一样,后者需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 “走吧,我的朋友还在等我们。”陆天明起身道。 他随时都在和赤子交流,所以也不用再回洢阳县。 “等一下天明哥,胡仙儿肚子里有东西。”吉乐回道。 陆天明一惊,回头看去,就见早已凉透的胡仙儿肚子在动。 “这...补刀,还是带回去?”陆天明询问道。 吉乐显然也很为难。 思考片刻后,吉乐吸着鼻涕道:“要不,给它个机会吧?” 第132章 出卖 陆天明带着吉乐往隔壁的安昌县赶。 有赤子做桥梁,孟知言、老杜以及申申已经在客栈里等他们。 听陆天明说他要扫除吹雪楼在楚西的据点后,吉乐便改变了回真雷观的计划。 说是要跟着陆天明历练一番。 小屁孩的主要目的陆天明也清楚,其实就是想回报追杀胡仙儿的恩情。 从胡仙儿肚子里救出来的小狐狸。 陆天明给它取名胡闹。 胡闹是个男孩子,跟它娘一样,身上一水的红毛。 由于第一眼见到的是帮胡仙儿接生的陆天明。 所以胡闹把陆天明当成了自己的亲娘。 陆天明没有育儿方面的经验。 便把如何教育一只狐狸成才的重任交给了吉乐。 一来是真雷观有这方面的经验。 二来真雷观本就有降妖除魔的本事,真出问题,砍了就是。 于是,可怜巴巴的胡闹只能趴在吉乐肩膀上,望眼欲穿盯着自己的“亲娘”看。 一边看,一边嘤嘤嘤的哭嚎着。 胡闹继承了九尾狐仙的血脉。 虽然灵智尚未完全开启,但已经能听得懂少许人话。 被盯得头皮发麻的陆天明无奈许下承诺。 让小家伙跟着淌鼻涕的大哥好好修行,有机会的话,他会去真雷观看望。 如此这般,胡闹才没有继续胡闹。 吉乐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将身上的雷鸣石送给了陆天明。 陆天明理所应当没有推脱。 说了句“好兄弟一辈子”后,差了将近十三岁的两人,当真搞了个简约的仪式,拜了把子。 两人都认为自己赚了。 陆天明觉得,八岁的二重天,以后绝对是一根无比粗壮的大腿。 吉乐也觉得,二十岁的三重天,修行界历史上都少有,本身就是一根很粗的大腿。 进入安昌县时,已是深夜。 推开客栈大门时,孟知言等人正抻着脑袋,睡眼惺忪的守在食桌边。 食桌上摆满了酒菜,不过看不见热气,想来已经有段时间了。 “秀才,你总算来了!”孟知言惊醒。 老杜笑眯眯拱手:“天明,辛苦了。” 申申则紧紧盯着陆天明手里的布袋,两眼放光。 除了细节,一路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陆天明都通过赤子告知了申申他们。 所以后者知道,那袋子里,装的不是人头,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陆天明坐下,将布袋交给申申后,微笑着给众人介绍吉乐。 听闻吉乐来自真雷观后,三人不禁赞不绝口。 申申更是把吉乐叫到她身边坐下,‘怒’搓小道士的肚皮。 等小二把重新热了一遍的饭菜端上桌后,早就饿急的众人便端起了酒杯。 只是,进来后一直微笑的陆天明却一动不动。 不仅不动,面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怎么了?”申申奇怪道。 锃——! 陆天明忽然拔出太平摆在桌上,沉声道:“有件事情不搞清楚,这顿饭吃不了。” 上桌的人,跟陆天明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知道,后者绝对不是一个随便在饭桌上发脾气的人。 所以见陆天明面若寒霜,几人不自禁吓了一跳。 “天明,有事你直说,黑着脸,怪吓人的。”申申劝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我要不黑着脸,怕有些人不当回事。” 说完,他便看向正对面的孟知言。 “孟少爷,你成立扫雪镖局的目的是什么?”陆天明正色道。 孟知言眨了眨眼,吃惊道:“忽悠我爹啊,老杜不是跟你聊过吗?这次出来,实际就是游山...” 陆天明摆手打断:“我想听真正的原因。” 他的声音异常冰冷,即便在炎热的夏夜,依然让其他人感觉一阵刺骨。 孟知言吓的脸色发白,以秀才的实力,真发起脾气来,在场可没有人能拉得住。 “天明,到底出了什么事?”申申问道。 陆天明见孟知言仍没有开口的意思。 冷笑一声,缓缓道:“我跟吉乐,被人出卖了。” 此言一出,客栈内顿时安静下来。 申申无比吃惊,圆睁着眼。 孟知言和老杜则吓得面色煞白。 陆天明当然不会凭空污人清白。 他之所以怀疑这行人中有人出卖自己,主要还是因为胡仙儿与仇起川的对话以及交手时的表现。 从对话中可以得出,胡仙儿并不知道仇起川会来。 这说明,胡仙儿与吹雪楼在逃亡的这段时间没有联系。 而仇起川带着吹雪楼楚西半数修行高手前来,显然也不是单纯为了除掉飞蛇帮。 堂口下面的帮派,如果需要动用楚西一半的高手,那么吹雪楼也不用在这里混了。 十多名修行者,对付百来个凡人,说是杀鸡用牛刀也不为过。 所以,仇起川一行人,真正要对付的,便是陆天明、吉乐以及胡仙儿。 那么,在胡仙儿没有暴露行踪的情况下,仇起川又是怎么得知这三人会出现在詹家镇呢? 绝对不会是飞蛇帮,因为跟飞蛇帮不期而遇没有多久,仇起川便出现了,哪怕飞蛇帮有人想通风报信,时间上也来不及。 何况,仇起川准备的相当充分。 充分到他了解胡仙儿的一招一式。 尤其是胡仙儿最后的杀招。 陆天明不相信能被自己摸到背后的仇起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第一次面对胡仙儿的媚术,会表现的比自己好。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有一个对陆天明等人行踪了如指掌的人,通知了吹雪楼。 为了保证孟知言等人的安全,陆天明将赤子留在了他们身边。 并且把闭上眼睛应对胡仙杀招的方法,告诉了赤子,又通过赤子,告知了孟知言三人。 这个方法,也不是陆天明想出来的,而是追杀了胡仙儿大半年的吉乐告诉他的。 所以,陆天明断定,这桌上一定有人出卖了自己。 申申是车马部的寻马人,又跟陆天明并肩作战过。 即便有干系,也不会是第一嫌疑人。 那便只有孟知言和老杜这对主仆。 加上在包子铺隔壁开店和进入洢船的两次巧合,由不得陆天明不怀疑他们。 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叙述出来后,陆天明手指轻轻敲击尺剑剑柄,双眼如隼般盯着那对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的主仆。 “为什么一定是我们?” 孟知言终于开口,他指着申申颤声道:“这个女人,本就是洢船上的红倌人,难道就不能是她?” 唰一声。 食桌的桌角掉了一只。 陆天明重新放下尺剑,冷冷道: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第133章 再有下次,提头来见 孟知言看着尺剑那锋利的剑刃,眼皮子不自禁的跳动。 他扯了扯嘴角,看向旁边同样被吓得不轻的老杜。 老杜点了点头,叹道:“少爷,说实话吧。” 咕噜——! 孟知言吞下一口口水,望着桌面的酒杯:“我能先喝一杯酒吗?” 陆天明点头:“回答的好与不好,关系着这是不是你人生中的最后一杯酒。” 孟知言一口饮下,闷了好久才回过神。 “你的行踪,确实是我告知吹雪楼的。”孟知言苦脸道。 陆天明没有说话,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我家是做生意的,大江南北都在做,做了上百年,盈也好,亏也好,靠的是头脑,孟氏几代当家人,头脑都不错,所以日子过得也不错。 我这个败家子呢,没多少头脑,从小骄纵,贪图玩乐,一直帮不上家里什么忙,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是孟氏的一员。 去年年底,我爹告诉我,孟家出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竞争对手,有钱,有势力,也有实力。 这个对手不停的挤压孟家的生存空间,我爹说,如果继续抱着那一亩三分地,孟家最多能撑两年。 所以为了多撑一点时间,我爹决定开拓楚西的市场,要在楚西做生意,需要付出的成本很高,可我爹很有魄力,硬生生挤出了一条路。 只不过,不知道是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那个竞争对手也进入了楚西,他们的手段,非常残忍,把孟家新开的路给堵了。 路堵后,死了不少人,有姓孟的,也有不姓孟的,生意人,怎么斗得过那群匪人?不到半个月时间,我爹的头发全白了。” 说到这,孟知言停下,他看着空空的杯子,问道:“我可不可以再喝一杯?” 陆天明点头:“回答的还不错,可以多喝一杯。” 咕噜咕噜——! 孟知言狠狠灌下一口酒。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做为孟家一员,当然要想想办法,纨绔子弟嘛,别的本事没有,交的狐朋狗友多得数不完。 狐朋狗友虽然不讲感情,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认钱,我手里钱多,他们办事也利索,硬是给我找到了一条路,认识了竞争对手的高层。 我用数不清的钱,将这个高层砸得头昏眼花,所以通过他掌握了很多信息,将这些信息筛选过后,我决定从对方最薄弱的楚西动手。 于是便打算买凶杀人,报仇的同时,也想把他们赶出去,把孟家之前在楚西的那条路给打通。 只不过凶不好买,听闻竞争对手的名字后,没人敢接手,不过,在楚西‘游玩’的这段时间,我听到了一些故事。 故事中的主人公,外号十里镇剑神,听说他一晚上杀了巡检司上百号人,起初我不知道他是谁,直到我看到了竞争对手的死亡名单。 死亡名单上有详细的人员信息,上面有个人的住址,也在十里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便打算到十里镇开个镖局,想把那位疑是剑神的人招到旗下,让他替我杀人。 我和他都有共同的敌人,只是走访间我了解到,此人并不是很好说话,而且对钱看得不是很重,所以没敢直接跟他明说。 又担心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只好带着他往龙潭虎穴里面闯,顺便借他的刀来杀人。” 孟知言停下,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般剐得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拿着空酒杯,控制不住的抖。 他很想问能不能喝第三杯。 只不过不敢开口。 “所以你起名扫雪,是因为对方叫吹雪?”陆天明眯眼道。 孟知言点头:“他们把雪吹到我家门口,我不得把雪扫干净啊...” 说完这句话后,孟知言低头,目不转睛盯着桌上摆着的尺剑。 烛火的光亮在剑身上晃动,格外夺目。 沉默中,陆天明忽地开口:“其实有一点你搞错了,只要途径正规,那人是非常爱钱的。” 闻言,孟知言抬头,发现陆天明的表情温和了些,再不像刚才那般刺骨。 “大概要多少?”孟知言壮着胆子问道。 “把楚西扫一遍的话,一千两,不过分吧?”陆天明问道。 孟知言急忙点头:“不过分。” 陆天明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扫除吹雪楼。 如果这中间能挣钱,何乐而不为? 孟知言的做法当然让人生气。 可一个不会武功的纨绔,敢跟吹雪楼叫板,勇气的确可嘉。 而且吹雪楼的敌人,没道理把其变成自己的敌人。 当然,必要的警告要给。 “出卖人的事情,不可原谅,但念你还没成年,破例给个机会。” 嗡——! 说着,陆天明抖了抖太平继续道:“再有下次,我不会问这么多,更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孟家的大少爷。” 孟知言擦了一把冷汗,颤声应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以后,都听你的。” “再好不过。”顿了顿,陆天明又道,“我们不是朋友关系,单纯的买卖,单纯的做,人我会去杀,青楼什么的,以后你想去自己去。” 言罢,陆天明抬起酒杯,笑了起来。 “大家一起喝一杯,这事,就当过了。” 嘭嘭嘭——! 碰杯声响起,死寂的氛围重新活络起来。 ...... 吃完饭,孟知言偷偷摸进老杜的房间。 一进门,他便哭了起来。 “叔,这事我不干了,那秀才太特娘的吓人了...” 孟知言声泪俱下,像个没人疼的小孩。 老杜把门关好,小声道:“不干孟家就完了,现在说开了,以后咱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就好。” 孟知言擦着眼泪,抽泣道:“叔,吹雪楼那位高层,到底是怎么想的,能杀人的高手多的是,找谁不好,非要来找秀才?” “哎。”老杜叹了口气,“没办法,那位也是受制于人,别人让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啊?你认识吗?”孟知言问道。 老杜点了点头:“见过一面,看不出个所以然,和蔼得像你二大爷。” 孟知言抽着鼻涕:“我要有这么个让吹雪楼那位吃里扒外的二大爷,在大楚岂不横着走?” 老杜无奈摇头:“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睡吧,以后少去瓦子里糟践银子,好好学学秀才,比你也没大几岁,看看人家,差点没把我这老骨头吓尿。” 孟知言苦着脸:“学不会,那家伙就不是正常人...” 第134章 无名寺庙 无论是开镖局套路陆天明加入。 还是匿名通知吹雪楼的高手主动‘投怀送抱’。 孟知言做为孟家子弟借刀杀人可谓情有可原。 只是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他和陆天明相互之间的信任已经破裂。 所以,接下来的旅程,都由实力最强的陆天明来安排。 睡到第二天中午,陆天明领着众人来到安昌县外的一处破庙。 此庙叫什么名字早已无从得知。 残垣断壁上面有小孩用木炭胡乱涂抹留下的‘大作’。 剥落的红漆也说明,寺庙早就没人管理。 时近中午,里面有股股炊烟飘出。 陆天明下马,叮嘱其他人在树荫底下乘凉后,领着申申来到寺庙门口。 “不继续赶路,来这里做什么?”好奇的申申终是没忍住。 陆天明叩响大门:“找人。” “找谁?” “一个小女孩,跟你还有点关系。” “跟我有关?” “不错,你袍泽的孩子。” 申申刚想再问,寺庙的大门吱一声打开。 有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探出头来:“你们有事?” 少年脸上都是锅灰,衣服也破破烂烂。 双眼充满警惕,一只手覆在腰上,腰部鼓鼓囊囊,里面应该藏着什么东西。 “这位小哥,我等从此路过,口渴难耐,想要进门讨口水喝。”陆天明和善道。 那少年望一眼马路对面举着水囊仰头喝水的三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没有,上别处找。” 说着,少年便要关门。 却被陆天明伸手拦住:“没有水,食物总有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望小哥行个方便。” “你这人,怎么张口说胡话,此处离县城又不远,你们又有马匹,想吃饭不就拍拍马屁的事情?”少年怒道。 陆天明咧嘴一笑:“累了,不想动,我给钱就是。”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少年眼睛一瞪,就要摸藏在腰处的东西。 陆天明侧头看向申申,问道:“你打过小孩没有?” 申申一脸懵逼:“没有...” “我教你。” 刚说完,陆天明猛地伸手掐住那少年的脖子。 另一手神出鬼没出现在少年腰侧。 啪一声。 少年手腕出现一个指印。 接着便叮当响起。 一枚匕首落到了地上。 “随时都准备用凶器伤人,你这少年,心性不正。” 陆天明一把将少年提起来,憋得那少年满脸通红,双腿不停在空中踢踹。 嘭——! 陆天明再一发力,将少年摔在门扇上。 不过他仍旧没有松手。 被摔得痛苦不堪的少年惊恐看着陆天明,再不敢胡乱踢人。 “天明,你做什么,再不放手他要被你掐死了。”申申吓了一跳。 陆天明果真松手,并冲申申昂起下巴:“怎么样,学会了没?” 申申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白眼道:“欺负小孩子做什么,有事不能好好说啊?” 陆天明摊手:“动嘴皮子哪有动手来得实在?” 摔坐在地的少年揉着脖子,片刻后总算缓过神,哇一声便哭了起来。 陆天明立马扬手吓到:“再哭我扇死你。” 那少年果真闭嘴,咬着下唇整个人抖得像在弹琵琶。 “带我们进去看看。”陆天明厉声道。 那少年急忙爬起来,乖乖带路。 穿过廊道,没多久便进入一处院落。 院落中央有一口大锅格外醒目。 大锅里不知煮的什么,呼呼冒着热气。 大锅旁边,有十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孩拿着破碗,正惊恐看着陆天明他们。 “这是...”申申咋舌。 “帮人挣钱的小乞丐,都是没人要的孩子。”陆天明指向站在他身前的少年,“这少年是他们的小老大,负责管理吃住,当然,谁要是想跑,这家伙便会像刚才我欺负他那样欺负这些孩子。” 申申再次望向那群小孩。 果然看见不少孩子都有残疾,想来便是因此被抛弃。 有几个,脸上留有巴掌状的淤青,估摸着是不听话被揍的。 走到大锅旁,往大锅里一看,申申顿时皱起了眉头。 里面是清水煮白菜,加了些米饭。 那米饭应该是乞讨来的,一股子馊味。 这样的食物,估计也就牲口吃得下去。 陆天明倒是不以为然,因为他吃过比这还难吃的东西。 比如潲水桶里面的残羹冷炙,红红绿绿,可比这恶心十倍。 叮嘱申申将小老大的头摁住,别让他看见自己做什么后,陆天明走向那些孩子。 走到第一个女孩跟前,陆天明伸手端起后者下巴。 盯着女孩脖子看了片刻,他便放下手,走向下一个女孩。 如此这般,把所有的女孩都检查了一遍,陆天明眉头紧皱。 “所有孩子都在这?”陆天明踢了踢小老大的屁股。 申申松手,小老大抬头,惊恐道:“县城里还有一半,半个时辰后回来轮换。” 陆天明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 片刻后,他摸出一两银子放到小老大手里,努嘴道:“去把所有孩子叫回来,然后再买二十只烧鸡。” 小老大拿起银子就要往外跑,陆天明拉住他的胳膊,认真道:“你可以跑,也可以摇人,但二十只烧鸡要是见不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出来打断双腿。” 小老大猛地一抖,急忙应是。 等他离开视线,陆天明取下酒葫芦上的塞子,一抹金光瞬间窜了出去。 安抚好饥饿的孩子们稍等片刻,陆天明领着申申来到寺庙门口。 孟知言他们想过来问问什么情况,陆天明摆手让他们等在原地。 然后,他就跟申申坐在了院门口的台阶上。 “你要找的孩子,到底是谁啊?”申申好奇道。 “车马部江州总司鲁员外郎的女儿。”陆天明回道。 “鲁员外郎?”申申目瞪口呆。 鲁员外郎大名鲁广人,从五品大员。 半个月前一家三口突然莫名失踪。 鲁员外郎的名声在官场内一直不太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车马部内部一直没有处理他,据说是因为他爹跟先皇是儿时的好友。 如今像北枫这样的高手被紧急召入京内,车马部各司有一部分官员人心惶惶。 因为寻马人虽然归车马部管理,但实际上是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的组织。 陛下绕开各司官员将他们召回,那些不干净的官员便蠢蠢欲动。 而鲁员外郎在这个节骨眼失踪,引起了很大的怀疑。 大多数人都认为,鲁广人是畏罪潜逃。 甚至有人认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鲁广人已经被皇帝陛下暗中处理掉了。 只有申申这样内部中的内部人员,知道真实原因。 鲁广人并没有跑,皇帝陛下也并没有下达处理车马部官员的密令。 真实原因,是他被人绑了,生死未卜。 第135章 女道士 “你怎么知道鲁广人的女儿在此处?”申申诧异道。 陆天明并没有把詹七郎的事情告诉赤子。 因为仇起川出现得莫名其妙,怀疑自己被出卖的陆天明留了个心眼,害怕消息传出去小女孩被害。 “我认识个好汉,是这一带的侠士,鲁广人的女儿便是他救下来的。”陆天明正色道。 “他有没有告诉你,鲁广人本人在哪里?”申申问道。 陆天明摇头:“没有,他几兄弟侠义心肠,也是路见不平偶然为之,能从吹雪楼手里保下鲁广人的女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申申沉默。 普通的江湖侠士,面对吹雪楼能做到此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思索片刻,申申猛地想到什么,惊道:“詹七郎把鲁广人的女儿卖到了此处?” 陆天明点头:“他们几兄弟被飞蛇帮追的紧,詹七郎也是出于无奈,好在这个毒鼠帮不会砍孩子们的手脚,假如没有走漏风声,鲁广人的女儿应该很安全,无非就是吃上几天苦。” 申申不禁暗赞詹七郎的聪慧,急忙问道:“那汉子人呢?事关车马部,我会向上面禀报,给他...” 话未说完,陆天明叹了口气:“死了,七兄弟都死在了詹家镇。” 申申胸口猛地憋了一口气,难受异常。 “鲁广人鲁员外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天明转移话题道。 申申长舒一口气:“跟齐百春齐大人一样,为大楚稳定鞠躬尽瘁的人。” 詹七郎也仅仅是从小女孩口中得知鲁广人的身份而已。 所以陆天明并不知道鲁广人那些传言。 不过,既然提到了齐百春的名字,那么陆天明自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放心,这小女孩,我救定了。”陆天明笑道。 申申愣住:“齐大人说你这个人最怕惹麻烦。” 陆天明摊手:“不惹麻烦,麻烦却不断,既然如此,那就制造麻烦来解决麻烦。” 闻言,申申怔怔望着陆天明。 这个喜欢叫自己小兄弟的秀才,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等把吹雪楼在楚西的小楼端了,我回京给你捞点奖励。”申申认真道。 陆天明摇手:“不要试图捆绑我,我帮你,那是因为我也要做这件事,不该收的好处收多了,最后会身不由己。” 申申想要再说点什么。 但麻烦却找上门来。 只见,通往县城那条宽敞的马路上,乌泱泱奔来十几人。 个个脑满肠肥,手里握着各式利器,寒光连成一片。 陆天明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看向申申:“这些孩子,你能想办法安排一下吗?” 申申点头:“很多寻马人,从小就是孤儿。” 陆天明点头:“那今天我就不杀人了。” 说着,陆天明一瘸一拐缓缓走向那群人。 “特娘的,老子毒鼠帮在安昌县一带存在了几十年,今天真是开了眼,居然有不怕死的来找麻烦?” 人群中有一大汉跑得特别快,满身肥肉晃荡,像头直立奔跑的肥猪。 来到陆天明近前,这大汉笑得异常残忍:“没人了吗,派个瘸子过来,传出去,道上不得笑话我‘行如风’欺负残疾?” 说归说,大汉手脚却异常麻利。 白晃晃的刀身已经举起,磨得锃亮的刀刃,用来剁牛骨都绰绰有余。 刺啦——! 刀还没有挥下,大汉便听到撕扯声。 这声音大汉曾经听过,他记得吃烤全羊时,把羊腿从羊身上扯下来就会发出这样的响动。 “啊!” 大汉的尖叫声响起。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手臂会被人活生生给扯了下来。 啪嗒——! 陆天明随手一挥,将那只还握着长刀的手臂扔在了地上。 奔跑中的毒鼠帮众猛地停下,脸上露出见鬼一样的惊悚表情。 他们根本就没有看见瘸子如何出手的。 他们只知道眼睛一眨的短暂间隙内,好兄弟行如风的臂膀,便到了瘸子的手上。 叮叮当当——! 各式兵器落了一地。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毒鼠帮帮众,纷纷扔下武器笔直站立。 只不过手脚不听使唤,抖如筛糠。 陆天明一步跨过在地上打滚的‘行如风’,歪头看向人群后面。 “小老大,烧鸡买了吗?” 吊在人群最后面的少年战战兢兢出列。 他脸上青一片紫一片,手里拎着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只烧鸡。 陆天明欣慰点头:“不错,虽然孩子们没带来,但总归做了点事情,把烧鸡拿进庙里面,分一半给孩子们吃,剩下一半留着。” 少年急忙小跑到陆天明跟前,张口想解释。 陆天明却摆手道:“我知道你说不上话,去吧,孩子们饿了。” 少年点了点头,逃也似的冲进寺庙里。 等少年身上有一道金光钻进酒葫芦后。 陆天明似笑非笑看向人群:“你们大老大是谁?” 有一扎小辫的大肚子走出来举手道:“少...少侠,我就是大老大。” 陆天明上下打量此人。 中等个头,但体重怕是有三百斤。 灰色产业,果然养人啊。 “孩子呢?为什么不带来?”陆天明沉声道。 大老大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 “觉得来惹麻烦的人不算麻烦,几刀剁了就是,对吧?”陆天明冷笑道。 大老大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急忙摇头:“少...少侠,误会了,我毒鼠帮历来都是讲道理的。” 陆天明不想跟他废话,伸出一个指头:“一刻钟,县城里帮你们做事的孩子,一个不少的带过来。” 话音落地,大老大转身就往县城方向奔跑。 陆天明找了块石头坐下,摩挲着下巴一言不发。 十几条汉子呆呆看着地上打滚哀嚎的‘行如风’,不敢吭气。 “愣着干嘛,救人啊。”陆天明喝道。 汉子们如蒙大赦,急忙行动起来。 十多人围着‘行如风’,包扎的同时嘘寒问暖。 似乎不找点什么事做,下一个倒霉的便是自己。 一刻钟不到,大老大带着一群小孩回来。 陆天明让毒鼠帮帮众统一到寺庙院墙处面壁思过。 接着开始检查女孩子们的脖子。 当检查完最后一个女孩,没有看到詹七郎说的红色胎记后,他猛地转身一把将大老大拎出来。 “你还要骗我是不是?”陆天明喝道。 大老大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少侠,所有孩子都带来了,我怎么敢骗你?” 嘭——! 陆天明一脚蹬在大老大那肥硕的肚皮上:“我数三声,你再好好想想?” “一...”陆天明捡起毒鼠帮帮众扔在地上的长刀。 “二...”陆天明把长刀架在了大老大的脖子上。 “三...” 陆天明发力。 刀刃刚切进去半寸。 大老大哭着嚎起来:“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陆天明没有动,任凭血水从刀刃上淌出。 “前几天有个道长,在我这里买了几个孩子。” 一股骚味袭来,大老大裤子湿了一大片。 “长什么样?可知道名字?”陆天明寒声道。 大老大吓得脸上的肉直颤:“女的,长得贼带劲,不知道名字,扛着一口棺材。” “那棺材,是不是红色?” 问话的不是陆天明,而是急匆匆跑来的吉乐。 大老大急忙点头。 “天明哥,我知道那道士是谁!” 吉乐面色无比凝重。 第136章 红棺山人 安昌县所在的广业郡,与相邻的南阳郡同属江州。 广业郡内的红枫山远近闻名。 红枫山上的红枫观,曾经拥有数量众多的善男信女。 以前,每当红枫观的晨钟敲响,都会有大量信徒带着贡品上山。 这些人要么来许愿,要么来还愿。 观内主殿怡心殿内的神像,已然成为他们心中的信仰。 不过,最近几年,红枫观的口碑每况愈下。 原因便是新任观主红枫山人突然更改道号,换成了不那么吉利的红棺山人。 这位曾被红枫观寄予厚望的领头羊。 不知何种原因,八年来性情大变,愈发的冷漠和暴躁。 上任观主没多久,她便立了一条新规矩:男性香客,不得上山。 观内的男弟子们地位更是卑微,基本同打杂的无异。 谈经论道,讲课授法等与修行有关的事宜,他们连边都挨不上。 红棺山人如此行径,激起众怒,观内观外都有。 曾经的善男们更是把她的道号拆掉山字,戏称为红棺人。 红棺人,音同红倌人。 加上观内有流言传出,红棺山人八年前曾经生了一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身份不详。 更是让红棺人这个戏称传播得愈发广远。 可红棺山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每天我行我素,走哪里都带着一口红棺材,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附近百姓被吓得怨声载道,但官府也没办法,毕竟红棺山人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久而久之,上山的香客越来越少。 这也导致有望成为楚西第一大观的红枫观如今人才凋零,隐隐有泯然于世的趋势。 陆天明对于红枫观的了解,止步于此。 大部分还是吉乐说给他听的。 此刻,陆天明正和吉乐坐在红枫山脚下一处茶摊旁休息。 申申带着毒鼠帮的孩子们去了车马部。 孟知言和老杜这对主仆则被安排在了安昌县等待。 所以茶桌旁只有陆天明和吉乐二人。 瞄了眼趴在桌上学喝茶的胡闹,陆天明问道:“小乐乐,你真有把握,那红棺山人一定会让我们上山?” 吉乐苦着脸:“一定会的。” “既然能上山,鲁广人女儿的事情就有的谈,你表情怎么那么难看?”陆天明疑惑道。 吉乐叹了口气:“哎,别人上山,估摸着有得谈,但是我们山上,那是一定没得谈...” 陆天明诧异,这是什么道理。 能上山,却一定谈不了,那又为何一定会接受他们拜访的请求? 见陆天明不明所以,吉乐解释道:“红棺山人确确实实生过一个孩子,并不是谣言,而她性情大变的原因,便是这个孩子,或者说,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咯噔——! 陆天明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梗住,隐隐察觉到了不妙。 吉乐继续道:“在詹家镇的时候你也听到了,仇起川和胡仙儿都很忌惮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我的小师叔逍遥道人。 我这小师叔,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加之剑法奇高无比,所以年轻那会有不少女人喜欢,喜欢的人多了,就容易欠下风流债。” 陆天明咂嘴:“你不会是想告诉我,红棺山人那孩子,是你小师叔的吧?” 吉乐眉头拧成一团:“实在是不凑巧,还真是...” 陆天明惊得脸上肌肉不停抽动。 难怪吉乐敢打包票他们一定能上山。 孩子他爹的师侄,不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啊... 可是,从吉乐的表情便能判断出来,此事绝对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那小师叔不当人,系上裤腰带就跑路了?”陆天明猜测道。 吉乐摇头:“刚开始是想把红棺山人娶回家的,但是真雷观在大楚东面,离红枫山十万八千里,红棺山人本就是观主接班人,她师父哪里肯放人? 唯一能妥协的办法就是让我小师叔上山,入赘红枫观,可小师叔本就是六境巅峰的大修行者,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但他确实跟红棺山人情投意合,只能退而求其次,双方交涉过后,小师叔自愿在红枫山待一年,将他平生所学授与红枫观弟子,以此为条件带红棺山人离开。” “然后呢?”陆天明八卦心被勾起。 “然后红棺山人就怀了一个孩子,只不过红枫观没有信守诺言,红棺山人的师父又以孩子无名无分败坏双方名声为理由,威逼利诱我小师叔继续留在红枫山。”吉乐叹道。 “接着便出事了?”陆天明疑道。 吉乐点头:“小师叔哪能受这鸟气,拔剑就跟红棺山人的师父打了起来,虽然收着打,但境界相差过大,一不小心,给对方干成重伤。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红棺山人本来夹在中间也难做,但见自己师父被打成重伤,红了眼,抽剑便刺我小师叔。 自己的女人,哪里下得去手,我小师叔硬挨了一剑,这一剑,夫妻关系便断了,小师叔负气离开红枫山回真雷观养伤,那一剑毫不设防伤得很重,一养便是许多年,到现在还没出关...” “师父重伤而亡,男人又跑了,所以红棺山人性情就变了,情绪找不到地方发泄,便把事情全部赖在你小师叔头上,以至于其他男人也跟着遭殃?”陆天明推测道。 吉乐点了点头:“那口棺材,便是为我小师叔准备的,红棺山人曾经放话真雷观,总有一天,要跟我小师叔一块躺在那口棺材里。” “那他们生的孩子怎么办?”陆天明骇道。 “孩子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去了哪里,我小师叔没说,红枫观也没流出相关的消息。”吉乐摇头道。 陆天明咂嘴:“啧啧啧,那孩子的结局不乐观啊,但凡有点念想,红棺山人也不至于放话跟你小师叔同归于尽,怕是...” 陆天明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一个母亲再如何恨一个人,有孩子在,大概率不会求死。 而红棺山人为曾经爱过的男人准备了一口棺材。 很可能是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世上最难判断对错的便是儿女情长。 陆天明也没心思纠结谁对谁错。 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将鲁广人的女儿从红棺山人手里抢过来。 越想头越大,面对一个疑是疯掉并对男人充满敌意的女人,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办法。 而且吉乐的身份又这么特殊。 恐怕兵戎相见的几率很大。 第137章 大红棺材 茶刚喝完。 有一三十出头的道长来到桌边。 “二位,我师父已经同意你们上山的请求。” 就如吉乐说的一样,红棺山人没有理由拒绝他们。 起身跟着道长,陆天明不禁有些心酸。 怎么说也是修行门派。 可面前这位男弟子,却穿着满是补丁的道袍。 而且脚步略微虚浮,即便有点功夫,也不会有多强。 看样子怕是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踏入。 穿过山门,踏上通往红枫观的山道,遇见几个女弟子后,连吉乐都忍不住叹气。 女弟子们衣着光鲜,人人眼里都有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气。 而引路的男弟子哪怕年长,但在面对自己的师妹们时,表现得格外小心翼翼。 可见,香火已经凋零的红枫观,将所有的资源都砸在了女弟子们身上。 长此以往,阴盛阳衰,要不是没有其他路子,哪个男人愿意上这红枫山。 “小乐乐,你这师叔母,是个狠人啊。”陆天明叹道。 吉乐抽了抽鼻涕,无奈道:“不狠怎么会走到哪都扛口棺材...” 红枫山上栽满了枫树。 等到九月十月枫叶变红的时候,一定很美。 不过此刻二人心里只能感受到一种凉意。 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欣赏山上的美景。 各自思考着一会如何应对传说中的红棺山人。 要说服一个对男人充满敌意的女人不是一件易事。 而想要从这个女人的手里带走些什么,更是难上加难。 念及此,连一向坚定乐观的陆天明都不禁感觉棘手。 实在不行,只能抢了。 观里的香客零零散散,都是些年纪偏大的妇人。 跟着那位道长穿过怡心殿,又途经一片静室后,便钻入了一处院落。 院落正对面的殿宇谈不上恢弘,可是无比精致。 红墙黑瓦,看不见任何污渍。 不过,陆天明和吉乐的目光并没有在那精雕细琢的建筑上。 刚跨过门槛的他们,已经被院中摆放的一口红棺材所吸引。 棺材刷着红漆,零零散散穿过树叶的阳光在红漆上跳动,乍一看还以为棺材在流血。 红棺旁,站着个穿青袍的女人。 女人背向院门,如藕般的双手覆在棺盖上轻轻摩挲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不管她在想什么,光是那背影靠近腰线处翘起的勾人弧度,便足够让大部分男人垂涎欲滴。 陆天明稍作欣赏后,将吉乐揽到自己的侧后方,拱手道:“前辈,晚辈陆天明不请自来,若有叨扰,还请海涵。” 陆天明并不害怕,但难免担心。 小乐乐毕竟是真雷观的人。 要是那疯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保护小乐乐肯定是第一要务。 滋啦——! 红棺山人指甲在棺盖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还有一个呢,怎么不开口?”红棺山人没有转身。 吉乐咽了口口水,礼貌道:“红棺师叔,晚辈是来自真雷观的吉乐。” “师叔?”红棺山人猛地转身,冷笑道,“你不知道这口棺材是做什么的吗?居然叫我师叔?” 吉乐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红棺山人踏出一步,来到了阳光下。 真容完全现世的那一刻。 连见过不少美人的陆天明都不禁亮起了眼睛。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红棺山人的过去,陆天明根本不可能相信这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 她的脸上看不见任何一丝皱纹。 皮肤白皙嫩滑如同少女。 腰线以上那抹道袍都罩不住的鼓起,丰而不满。 有一种紧而不发的劲道和张力。 整个人,如果抛开眼睛不看,就像欲熟未熟的浆果。 假如把这粒浆果放进嘴里咀嚼,甘甜中的那丝酸爽,定会让人永生难忘。 难怪毒舌帮的大老大会用‘带劲’二字评价红棺山人。 屠狗辈嘴里最简单直白的言语,便是对这个女人最高的评价。 只可惜,观察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都绕不开心灵的窗户。 那双眼睛,好像略过了红尘,看向根本看不清的远方。 剪水长眸中,布满了能切身感受到的死气。 不温暖也不寒冷,黯淡得如同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充斥着萧条且腐朽的气息。 也正因为这样一双眼睛,让红棺山人的气质发生了逆转。 这使得她再不像吊在枝头等人采撷的浆果。 更像是被人丢弃后腐于土中的烂瓜。 陆天明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反差。 一个人,仅凭一双眼睛,就从生机勃勃变成了死气沉沉。 就这样,红棺山人用那双已经‘死亡’的眼睛扫视着院中二人。 目光在陆天明身上简单带过后,她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吉乐身上。 由于吉乐半藏在陆天明身后,加之阳光晃眼。 红棺山人最先看清的,是那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真雷观道袍。 曾经何时,在那个穿着同样道袍的男人面前,她的眼睛宛如夜空下的星辰一般美丽。 可如今,那种美丽已完全变成了萧索。 “你跟逍遥道人,是什么关系?” 红棺山人的声音很冰冷,终于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是...”吉乐伸手抓住陆天明的衣摆,“他是我的小师叔。” 红棺山人的眉头挑了起来,只不过眼神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很亲的那种师叔?” 吉乐往陆天明背后躲了躲,小脸煞白:“一般亲,我也没见过他几次。” “哦,为什么?”红棺山人疑惑的同时又踏出一步。 “他常年闭关,少有机会见面。”吉乐解释道。 红棺山人扯动嘴角,漏出一个诡异微笑:“他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 吉乐颤声道:“小师叔在养伤,不是不敢见人。” “哟,这是在博取我的同情心?堂堂六境巅峰的大修行者,一剑伤八年,说出来谁信?你跟着他好的不学,学撒谎?”红棺山人讥讽道。 感觉到背后的小人害怕得发抖,陆天明出言劝道:“前辈,吉乐没有必要骗你,你要是不信,有机会的话...” “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 红棺山人厉声打断陆天明。 话刚说完,她整个人的气势猛的暴涨。 眼睛里的那抹死气疯狂涌出,仿佛要把院中这片天地都变成坟墓。 锃——! 一柄利剑已然出现在她的手中。 随手一摆,剑光大绽。 陆天明抽出尺剑。 摇头叹道:“疯子!” 第138章 你今年多大? 当——! 第一个照面,陆天明和红棺山人半斤对八两。 陆天明战意并不强烈。 毕竟他只不过是来找人而已。 如果能够制服红棺山人,不见血将鲁广人的女儿带走最好。 只是红棺山人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这种克制。 第二剑紧随而来。 那萧条的剑意也愈发浓烈。 这种感觉陆天明从未体验过。 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是残花败柳的花园之中。 虽然闻不到,但却能切身感受到那股腐朽的气息。 当啷——! 陆天明一手举剑抵挡。 另一手挥掌精准无比拍在对方的剑身上。 一道黑色剑气自撞击中迸射而出。 转眼便将墙角那一大片茉莉花连腰斩断。 然后,陆天明就看到了一幅让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只见那一株株在夏末美丽绽放的茉莉花。 自断口处迅速枯萎。 白色花瓣更是还未完全落地。 便极速发黑打褶。 花瓣上还未来得及飞走的蝴蝶。 受到剑气的波及,翅膀忽然间蜷缩在一起,落地时已然成了一团烂泥。 陆天明吓得赶紧收掌,急忙望向手心。 还好,并不是毒。 手心上看不见任何异常。 想来是红棺山人的功法诡异所致。 “你居然也是三重天?”红棺山人双眼无光看着陆天明完好无损的手掌。 “因为我是三重天,所以没有受到你那剑气的影响?”陆天明沉声问道。 红棺山人不答。 她的沉默已然是一种回答。 陆天明眯了眯眼,心中再无顾忌。 单论剑法的精准程度。 跟那么多人交过手,摸着良心说,陆天明认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自己比。 于是,他变被动为主动,加快了出剑的频率。 为了避免伤害红棺山人而被整个红枫观围攻。 他的每一剑都没有使出全力,但却足够精准。 这也逼得主动出击的红棺山人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都在疲于防守。 当前形势,只要稍微加点变数进去,制服红棺山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这个变数,陆天明认为应该由吉乐来完成。 再一次将红棺山人逼退后,陆天明回头:“你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啊?” 可当他看清楚吉乐此刻的表现后,不禁呆住。 那个第一次杀人就异常勇猛的小道士。 居然在瑟瑟发抖。 这种感觉就像豺狼遇上了老虎,刻在灵魂深处的血脉压制,让豺狼毫无反抗的勇气。 此刻的吉乐,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 陆天明实在不明白吉乐在怕什么,于是奇怪道:“你怎么了?” 吉乐茫然且恐惧的摇着头:“我不知道,身体不听使唤,不知为什么,本能的不愿意跟她动手。” 陆天明蹙眉,小乐乐这是中邪了? 恍惚中,原本被他压制得无法动弹的红棺山人,突然从他身侧闪过。 好快... 陆天明总算反应过来,那红棺山人也在示敌以弱。 “小心!”陆天明吼道。 红棺山人不仅在示弱,她的首要目标也从来不是陆天明。 眼看锋利的剑刃就要刺中无动于衷的吉乐。 陆天明瞬间催动所有真气,举剑就要把红棺山人的脑袋削下来。 刺啦——! 太平划破红棺山人后颈上的皮肉。 却在将将要碰到颈椎时停下。 陆天明不可思议看着红棺山人。 那双黯淡无光已然枯萎的眼睛里,居然有了光。 那抹光,像刚刚冲破夜幕开始带走黑暗的朝阳,柔和又温暖。 当啷——! 红棺山人手里的剑忽地掉落。 她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两手死死嵌住吉乐的双臂:“你...你今年多大?” 差点被一剑刺死的吉乐抽着鼻涕,茫然道:“八岁。” “满八岁多久了?”红棺山人颤声道。 “八岁零一百十二天。” “什么时辰出生的知道吗?” “半夜丑时。” 此话一出,红棺山人两眼一红,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眼泪滑落的同时,有轻微的抽泣声。 她就这么怔怔看着吉乐,看着鼻涕虫那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 “前辈,您怎么了?”吉乐被红棺山人前后迥异的行为吓到了。 “不要叫前辈,要叫娘亲!”红棺山人猛地将吉乐拥进怀里,从小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听得陆天明汗毛直立。 如果吉乐真是红棺山人的儿子,那母子到底分别了多久? 想来应该足够长,长到这种思念突然爆发时,便如洪水决堤般汹涌。 如此变故,小小的吉乐哪里接受得了。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在红棺山人怀里奋力挣扎着:“前辈,你可能认错了,我不是你的儿子。” 红棺山人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哽咽道:“你绝对是,你的眼睛,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跟谁?”吉乐的脑袋已经开始混乱。 “跟你小师叔,不对,你应该叫爹。”红棺山人激动道。 “你瞎说!”吉乐开始推搡红棺山人,想从后者怀里挣脱出来。 “不会错的。”红棺山人突然放开吉乐,自然露出慈母般的微笑,“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腋下,肚脐,屁股...” 每一个身体部位从红棺山人的嘴里说出来,便宛如重锤般敲打着吉乐那颗小小的心脏。 他突然放弃挣扎,双手擦着眼睛哭了起来。 惨痛程度丝毫不比红棺山人弱。 “如果他真是我爹,为什么八年来只愿意见我一次?” 红棺山人一手搂着吉乐,一手帮后者擦着眼泪:“乐儿乖,不哭,以后你跟娘亲在一起,咱们不理他就是了。” 陆天明在旁边看得又感动又惊奇。 这一瞬间,一直想置逍遥道人于死地的红棺山人,似乎已经放下了一切仇恨。 当那双死人般的眼睛恢复生机以后。 她身上那种萧索的气息,顷刻间荡然无存。 “前辈,要不要先包扎一下伤口?”陆天明提醒道。 红棺山人摇头,丝毫不在意已经被鲜血染湿的衣襟。 她站起身,一手牵着吉乐:“陆少侠,我对刚才的行为郑重向你道歉,冲撞了你,实在不好意思。” 陆天明本就毫发无伤,略显尴尬道:“情有可原,倒是前辈差点出事。” 红棺山人轻轻点头:“我明白,你也是担心吉乐的安危。” 说开后,红棺山人恢复了一观之主的风采。 她拿出红枫山最好的茶叶,热心接待陆天明和失散多年的儿子。 第139章 爱恨情仇一念间 院中小亭石桌旁。 陆天明一边喝茶,一边不经意打量不远处摆放着的红棺材。 红棺山人则揉着吉乐的头,笑得双眼能淌出蜜来。 小吉乐还没有适应。 只敢借着喝茶的机会,悄悄瞥上红棺山人一两眼。 除了那口棺材,院内气氛其乐融融。 “前辈,这口棺材摆在这不合适吧?”陆天明提议道。 红棺山人抬头,举手一挥。 啪一声巨响,棺材变成了一堆红色齑粉。 “您已经完全放下了?”陆天明奇道。 红棺山人微笑着点头:“我放话要跟逍遥道人拼命,完全是因为这孩子。” 她轻轻捏了捏吉乐的脸,陷入沉思。 片刻后,叹气道:“其实,我一直到都明白是红枫观对不起逍遥道人,我也知道那一剑,不仅伤了他的人,还伤了他的心。” 陆天明静静抿茶,心中无比欣慰。 终归是吉乐的母亲,如果一直钻牛角尖要跟逍遥道人拼命,那对吉乐的身心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损伤。 “当时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养育培养我的红枫观,一边是我最爱的男人,之所以会刺出那一剑,真实原因还是逍遥道人说的一句话。”红棺山人回忆道。 “哦,很伤人?”陆天明好奇道。 红棺山人柔情看了一眼吉乐:“他说,要是我不跟他回真雷观,以后永远都不要想见到这个孩子。 当时我师父重伤,所有同门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等着我处理这件事,我不知道逍遥道人说的是不是气话,但是做为一个母亲,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我。” “各种重压之下,你便一剑刺了过去?”陆天明道。 红棺山人点头:“是的,热血上涌的我那一剑用尽了全力,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不躲,他是六境的大修行者,没理由受伤的。 冷静下来我才想明白,他硬受这一剑,是为了还我的情,同时也为了问心无愧的带走吉乐。” “你知道吉乐在真雷观,还给逍遥道人准备棺材?”陆天明疑惑道。 红棺山人摇头:“我只知道他带走了吉乐,但并不知道吉乐还活着。” “哦,怎么说?” “我刺伤他的当天夜里,他便把吉乐带走了,着急的我星夜赶往真雷观,在真雷山下遇到他,怀里抱着一个死掉的孩子,说是我的儿子。 我上前查看,容貌已经被毁,但身上特征与吉乐无异,他说,一辈子让我见不到儿子,可不是一句气话。” 红棺山人双眸泛着泪花,想来这八年来,一直生活在儿子死亡的阴影中,让她倍感痛苦。 陆天明叹了口气:“六境大修士,想找一个替身,轻而易举,保护一样东西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人认为这样东西已经消失。” 红棺山人深表认同:“我跟他的身份,注定不能走在一起,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目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一直静静听着的吉乐放下茶杯,难受道:“那为什么,他不愿因承认我的身份?甚至都不愿意多跟我见见面?” 红棺山人撑袖帮吉乐擦干净鼻涕,温柔道:“你爹是真雷观的脊梁骨,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娘跟他无名无分,他不认你,一是因为真雷观的脸面,二便是对你的一种锻炼。 你想想,如果你从小生长于父亲在真雷观无敌的光环中,怎么可能成长到现在这种高度?” 吉乐很懂事。 从记事起他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师父告诉他,他是从山下捡来的孤儿。 如果不努力,那么很难赶上那些有父母呵护的同门。 所以,吉乐从一开始便很认真,很认真的修行。 无论刮风下雨,总会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真雷山上下飞奔。 在风雨中奔跑,在雷电中穿梭。 以至于大楚修行界中,真雷观出现了两个传说。 一个是大楚最有希望突破六重天进入上三境的逍遥道人。 另一个便是大楚修行史上天赋无出其右的小道士。 只不过,年仅八岁的吉乐还不能完全理解逍遥道人的做法。 于是他抬起头,看向自己无比崇拜的天明哥哥。 陆天明笑了笑,伸手揉搓吉乐的头发:“哥哥不知道你爹的做法合不合理,不过从结果来看是好的。 要知道哥哥八岁的时候,还在河里偷看...不对,欣赏河边的风景,跟你一对比,哥哥简直欲哭无泪。” 闻言,吉乐害羞低下头,不过脸上浮现出一抹掩藏不住的骄傲。 红棺山人似笑非笑看向陆天明,那双重新焕发光芒的眸子里,充满了戏谑。 陆天明咳嗽两声,抬起茶杯缓解尴尬。 桌对面那个女人该死的魅力,但凡心志稍微不坚定,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千金易得,佳人难觅。 也难怪逍遥道人心甘情愿在红枫山待上一年。 聊完过往,再聊当下。 陆天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 红棺道人很快谴门下弟子带来几个小孩。 这群孩子,都是红棺道人用银子买来做弟子的。 红枫观的现状每况愈下。 招收弟子已经变得相当困难。 所以堂堂修行门派,也只能用这种最世俗的方法来保持自身的发展。 陆天明起身,在那群稚气未脱的孩子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一次,他一眼便确定了自己要寻找的目标。 走到一个扎着两个冲天鬏皮肤白皙的小女孩面前,瞄一眼对方脖子上的红斑,陆天明笑问道:“鲁小兮?” 同吉乐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抬起头,好奇道:“你怎么认识我?” 陆天明蹲下身:“我是你詹七叔的好朋友,他让我过来接你。” “你是詹七叔的朋友?”鲁小兮双眼放光,看来在毒鼠帮的经历,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陆天明点头:“很好很好的朋友。” 鲁小兮兴奋道:“詹七叔呢,她怎么不来看我?” 陆天明愣了愣,温柔道:“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说是要挣好多好多钱,给你买新衣服穿。” 鲁小兮开心的手舞足蹈,拽着陆天明的手蹦蹦跳跳。 三言两语卸下鲁小兮的防备后,陆天明看向红棺山人:“我带她走,没什么问题吧?” 红棺山人笑盈盈道:“我母子能相遇,多亏了少侠,别说一个弟子,就是把红枫观送给你,我都没有任何怨言。” 陆天明笑着摆手,看向跟鲁小兮套近乎的吉乐问道:“你儿子怎么说?一定要留在身边?” 红棺山人摇头:“看他自己,我还没有做好跟他爹见面的准备,强行把他留下来,可能要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聊了片刻,红棺山人突然掏出一件小小的薄衫,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陆天明奇怪道。 红棺山人指了指鲁小兮。 “她的衣服,跟鲁广人有关。” 第140章 赠剑 陆天明坐在石桌旁,静静阅读薄衫上的文字。 从头到尾读一遍后,他不禁为鲁广人捏了一把汗。 原来,这件小小的薄衫,是一份奏章。 上面记录了江州知府的罪证。 鲁广人故意将自己塑造成胆小怕事、贪图小恩小惠的腐败形象。 目的便是做那鸡蛋上的缝,等苍蝇来叮。 大半年前十里镇账本事件,支撑买卖私盐的中间源头便是江州知府池博清。 虽然最后朱冠玉以身抵罪平息了皇帝陛下的怒火。 但由于没有机会追本溯源,池博清仍有恃无恐一直干着中饱私囊的勾当。 江州有关纺织、餐饮、瓦子、印染等等行业,都有池博清的影子。 他在疯狂为自己敛财的同时,还向上面那位大人不停的输送资金。 当然,朱冠玉的死也给池博清敲响了警钟。 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指不准某一天,朱冠玉的事情便会发生在他的头上。 所以,池博清急需寻找一位站在对立面身份地位极高的伙伴,来为自己提供必要的信息。 于是便找到了鸡蛋上的那条缝:鲁广人。 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 大半年来,池博清在鲁广人身上花了不少银子。 鲁广人做为回报,把车马部江州总司寻马人的行踪,毫无保留地提供给了前者。 只不过,鲁广人贪婪怕死的表皮下,藏着一颗忠肝义胆。 自他接触池博清这半年来,每一次会面,以及收受的贿赂,全部被记录在了女儿穿的薄衫上。 当然,这份奏疏不仅仅只有行贿一条罪证。 还有大量池博清中饱私囊乱杀无辜的线索。 其中几条,陆天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因为,池博清,竟然是朱冠玉、徐淮安以及桃花郎尹孤舟的老师。 这三人做的事情,随便拎出一条摆上台面,都能让池博清掉脑袋。 如今他还能安稳的坐在知府这个位置上,只是黑暗还没有曝光,以及上面那位大人的能量实在太大。 鲁广人“同流合污”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让池博清掉脑袋,再不济,把后者的乌纱帽敲下来也是大功一件。 只是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鲁广人带着妻女出门游玩的时候,竟然被匪人给逮了。 而所谓的游玩,鲁小兮告诉陆天明,他爹实际上要带着她们娘俩去京城。 稍加分析,陆天明便得出了一条结论。 鲁广人借着游玩做幌子,意把奏疏送往京城。 但是走漏了风声,导致一家三口被绑。 绑匪的身份,自然就是四处追寻鲁小兮的吹雪楼。 把鲁小兮的内衫放进桃花簪子里,陆天明打算带着后者告辞。 多待一刻,鲁广人生还的概率就少一分。 本就要淌吹雪楼这淌浑水,如果能帮北枫大哥顺手解决些麻烦,陆天明认为不应该计较。 牵着鲁小兮的手来到红棺山人面前。 陆天明拱手道:“前辈,晚辈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不过多打扰了。” 红棺山人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要我帮忙?” 陆天明摆手拒绝:“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何须麻烦前辈。” 红棺山人眸子一亮,笑道:“你吹牛皮的功夫不太行,不让我参与,是害怕连累红枫观,对吧?” 被对方看透想法,陆天明扯了扯嘴角,没好意思搭话。 “这样吧,我把剑送给你,就当是尽点绵薄之力,再怎么说,鲁小兮都当了我几天弟子,做师父的理应有所表示。” 红棺山人说完,把挂在腰上的宝剑递了过来。 这把剑的威力,陆天明领教过,绝对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只是关系不到位,太贵重的东西陆天明不好意思收。 正要拒绝,剑却被红棺山人强行塞进手里。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样的机会求之不得,如果一把剑你都不愿意收,那么多半是瞧不起我了。”红棺山人坚持道。 陆天明只得“不情不愿”把剑收下。 “剑上有我的剑意,不要把它对准不该杀的人,不然被剑意侵染,神仙难救。”红棺山人提醒道。 陆天明点头,把剑推出三寸,果然又感受到了那股萧条之意。 “此剑叫什么名字?”陆天明问道。 “枯黄。”红棺山人自嘲道,“现在的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样一把剑留在身边确实不合适。” 陆天明笑笑,把枯黄挂在太平同一侧的腰上后,看向满脸挣扎的吉乐。 “在红枫观好好陪红棺前辈,不用为我担心,你天明哥最怕的就是死,放心吧,实在打不过,我再回来叫你。” 吉乐抽动鼻涕,眼里噙着泪花:“天明哥,有空去真雷山看我和胡闹。” 小狐狸从吉乐衣襟里爬出来,拱着前爪朝陆天明吱吱叫。 陆天明摸了摸胡闹的头,安慰道:“一定会去。” ...... 策马,东行。 鲁小兮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懂事得让人心疼。 陆天明能感受到她对父母的担心。 可路上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同陆天明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着。 “小兮,你见过池博清池大人吗?” 陆天明并不认为这一趟会很轻松。 所以想尽可能的打听那边的消息。 吹雪楼肯定跟官府有所勾结。 那么动吹雪楼的同时,不得不考虑官府下场。 鲁小兮在马背上晃动,两个冲天鬏霎时可爱。 “见过的,池爷爷很和蔼,来我家时经常偷偷塞糖给我吃。” 陆天明愣了愣,八岁的千金小姐,多半还认不全字。 要是她知道自己薄衫上那些字的意思,恐怕再叫不出‘池爷爷’三个字。 “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去你家吗?还是带着朋友?”陆天明问道。 鲁小兮昂头想了想:“以前都是自己来,最近几个月总有一个女人跟着,病恹恹的,脸色白得就好像...” 话没说完,鲁小兮突然停住,身子抖了抖。 “好像什么?”陆天明伸手覆在小姑娘的背上。 感受到后背充满温度的大手,鲁小兮平静下来:“就好像一个死人。” 鲁小兮回过头,看向陆天明腰间:“她头上带的簪子跟你这支一模一样。” 陆天明愣住。 不会是桃花郎的婆娘吧... 第141章 一缕阳光 在安昌县跟孟知言和老杜汇合后。 一路往江州首府南阳郡进发。 一个一个的据点慢慢拔,担心鲁广人撑不住。 所以陆天明便准备给吹雪楼来个釜底抽薪。 不管鲁广人到底在哪里,吹雪楼小楼主那里肯定有他的线索。 南阳郡的繁华远盛陆天明以前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不过陆天明没有心情享受这种繁华。 随便找了个瓦子把孟知言和老杜扔进去后。 他带着被包成粽子的鲁小兮来到南阳郡西北角的一处酒坊。 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酒坊所在的巷子很深,但是来买酒的顾客特别多。 有酒肆的商人,也有办红白喜事的百姓。 酒坊卖酒,薄利多销,基本上只面对需求量大的人群。 “买酒?” 门口抽旱烟的老头抬头看了陆天明一眼。 陆天明伸出一根手指:“一坛卖不卖?” 老头吃惊眨眼,愣了半天回神道:“找茬?” 陆天明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把小白龙拴好后,坐到旁边的石墩上吃起了干粮。 戴着兜帽,围着面纱的鲁小兮走到他身边,可怜兮兮道:“我想吃糖葫芦。” 陆天明替鲁小兮理了理衣裳,温柔道:“再等等,等里面买酒的人走完了,哥哥去给你买。” 旁边吧嗒吧嗒抽烟的老头忽然看向鲁小兮,皱眉思索半天后,问道:“孩子,你再说句话让爷爷听听?” 陆天明把鲁小兮拉到身边:“一坛卖不卖?卖我就让她说话。” 老头翻了个白眼,歪开头又开始抽旱烟。 不过时不时会蹙眉打量鲁小兮。 看得出来,他很想跟鲁小兮交流。 陆天明装没看见,笑呵呵啃着干粮。 肚子填饱后,陆天明往酒坊的墙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不多会便打起了呼噜。 老头见陆天明睡着了,悄悄摸到鲁小兮身边小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鲁小兮摇头绕到另一边,藏在了陆天明身侧。 老头被勾得心痒难耐,转身进了酒坊,不多会提着一坛酒出来。 当啷——! 老头把酒放在陆天明身边:“单卖一坛酒坏规矩,老夫请你!” 熟睡的陆天明唰一下睁开眼睛,笑眯眯就要打开酒坛子。 却被老头一把摁住:“请你喝酒可以,这孩子,你得告诉我她的名字。” 陆天明凑到老头身边耳语。 那老头猛地就蹦了起来:“当真?” 陆天明嘭一下拉开酒盖:“为了一坛酒骗人,岂不是太掉价?” 老头慌慌张张就往院内跑。 边跑边喊:“都出去,今儿生意不做了!” 客人们都等着拿酒回去办事,一听老头这么说,顿时有人不满道:“老李头,大家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什么意思?” 有人附和道:“就是,你以为南阳郡就你一家酒坊啊,告诉你,要是耽误了我家少爷的喜事,房子都给你拆了!” 有人带头,摆酒的院子里顿时闹腾起来。 可老李头就跟中邪一样,丝毫不在意酒坊的口碑,操起旱烟杆子就开始吓唬客人。 “老子的店,老子说了算,赶紧滚,再叨叨个没完,腿给你们打折!” 有人不服,甩开膀子就要跟老李头干仗。 哪知酒坊的小厮们围了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推搡客人。 不多会,十几号酒坊的衣食父母就被轰出了店外。 等人都走光后,老李头喊道:“后生,进来吧。” 陆天明领着鲁小兮进了院内。 老李头一下子就扑倒鲁小兮跟前:“孩子,你受苦了。” 鲁小兮有些害怕,往陆天明身后靠了靠。 陆天明笑道:“别害怕,他们都是你爹的朋友。” 说着,陆天明便蹲下身,掀开了鲁小兮的面纱。 当那张稚嫩的脸庞出现后,老李头和几名小厮全都红了眼。 “少侠,谢谢你!” 老李头整理好情绪,使劲握着陆天明的手。 陆天明轻拍对方手背:“应该的,毕竟北枫大哥是我的朋友。” “你...你认识北枫?”老李头诧异道。 陆天明一笑:“在下十里镇,陆天明。” “你...你就是陆天明?”老李头圆睁着眼,不可思议道。 陆天明点头:“嗯,不过这次是申申叫我来的。” 老李头激动的往外面张望:“申申人呢?” “估计明天才能到吧,有点事耽搁了。”陆天明回道。 聊不多会,一伙人热情的将陆天明拥进屋内。 此处从外面看就是个普通的酒坊,但真实用处却是车马部马夫们的据点。 由于强手都被调到了京内,所以只剩下老李头和小厮们这种老幼。 加上大半人都被派出去寻找鲁小兮去了,所以偌大的前厅内空荡荡的。 “前辈,小兮他爹,可有消息?”把鲁小兮支开后,陆天明正色道。 老李头给陆天明倒了杯酒,无奈道:“具体在哪里不清楚,池博清和吹雪楼的老巢在这里,鲁大人多半还在南阳郡,只是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陆天明低头思索。 以池博清那三个徒弟的遭遇和作风来看,当老师的绝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吹雪楼的内部情况你了解吗,比如有多少帮众,强手有几个。”陆天明问道。 老李头叹了口气:“光南阳郡的帮众就有上千人,修行者更是多达十数人,而且那小楼主会活死人的秘术,我们有两位高手又死在保护鲁大人的路上,加之北枫不在,不然我们早就找上门了。” 见众寻马人面色凝重,陆天明顿时觉得压力巨大。 单论吹雪楼的纸面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还有个老奸巨猾的知府大人。 想了想,陆天明决定等申申来了再做定夺。 与此同时,南阳郡某间牢房内。 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坐在刑椅上。 身上的衣服早被抽烂,露出的肌肤皮开肉绽。 牢房光线昏暗,仅有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天窗射进来一缕阳光。 “广人,念在往日的情分,我也不想过分为难你,奏疏交出来,我放小兮那孩子一条生路。” 阴影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坐在刑椅上的鲁广人努力昂头,不过脖颈上的伤口扯动,吃疼的他只能奋力睁大眼睛看过去。 “情分?朱冠玉怎么死的?徐淮安怎么死的?” 说着,他微微偏头,转向阴影中的另一道人影:“剩下一个变成这个鬼样子,又是为何?对自己的学生都如此狠心,你池博清,也配讲情分?” 阴影中的池博清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他们最终走向何处,并不是由我来安排,第一步便会决定最后一步,谁决定他们走出的第一步?是大楚,李家的大楚!” “哈哈哈哈!”鲁广人大笑,“满口胡言乱语,你做为引路人,把责任丢得一干二净,脸不红吗?抛开事实不谈对吧?” 沉默,池博清再次沉默。 等他再度开口时,却没有回答鲁广人的问题。 “孤舟。” “学生在。” “你的手段似乎并不能让鲁大人开口。” “学生知错。” “手段没有错,但是对象错了,换个人。” “是。” 牢房里响起滴答滴答的脚步声。 片刻后,隔着一堵墙的另一边传来女人痛彻心扉的叫喊。 “池博清,你特娘的真是个畜生!”鲁广人大骂道。 池博清身体前倾,苍老的面孔出现在阳光下。 “红杏出墙,理应受罚,我在帮你处理家务事,你不谢我,反而骂我?” 鲁广人愣住,鼓起的眼球愈发突出。 在隔壁一声比一声大的哀嚎中,他终于回神:“你莫要血口喷人,挑拨我夫妻俩的关系...” 鲁广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弱得没有任何底气。 池博清看着可怜的鲁广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广人啊,有些事要多思考,你出游前一天我都还找你喝酒,并祝你一路顺风,为什么第二天就出了事?” 鲁广人睚眦欲裂,恨不得生吃了池博清。 池博清叹了口气,继续道:“当你决定做一件大事的时候,最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过你的夫人也算不错了,跟了我这么久,直到那天晚上你喝醉她才松口,想来对你还是有不少真感情的。” 鲁广人眼泪猛地就崩了出来。 他挣扎着想伸手去掐池博清的脖子。 奈何镣铐锁着手腕,只挣得铁链哗哗响。 “池博清,你个畜生,等北枫回来,你必死!” 第142章 生意人不做生意 老李头对鲁广人一家被劫深感自责。 没有保护好车马部的官员,马夫们有极大责任。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派去保护鲁广人那两位寻马人,都是三重天的高手。 不过没想到消息走漏,两位高手的性命仅仅换来了鲁小兮的一线生机。 要不是遇到陆天明,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这两人已经是北枫等人走后马夫们的最强战力。 虽然老李头本身也是三重天的修行者,但偌大的酒坊,可不能没有人坐镇。 而剩下的那些小年轻,一二重天混杂,要让他们深入龙潭虎穴调查和处理这次事件,和送死无异。 了解到双方的实力差距后,陆天明不禁陷入了沉思。 单凭纸面实力,这边恐怕连吹雪楼都拿不下。 望着桌对面的申申,陆天明苦恼道:“大楚这么大,你们马夫就抽不出一个能处理此事的高人?” 刚到酒坊安顿好没多久的申申摇头道:“抽了啊,我这不是大老远的赶来了吗?” 陆天明忍俊不禁道:“你离高人还差点意思。” 申申叹气:“那能怎么办,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陆天明揉着眉心。 如果只有酒坊里这群人,即便全体出动,估摸着只啃得下一块肉,要想致对方于死地不现实。 想了想,他再次问道:“北枫大哥他们,到底去京城做什么?南阳郡的形势如此不乐观,通通气,让他们回来一个两个也不行吗?” 申申转动手里的茶杯,望向坐在旁边抽旱烟的老李头。 老李头伸手捻灭烟斗里的火星,又将烟杆子在桌上敲了敲。 把烟斗里的烟灰都抖出来后,叹道:“五军都督府三十三卫,守护皇城的二十六亲军卫,再加上皇宫里的十二禁卫,不管是这边的还是那边的,都在蠢蠢欲动。 没有人进京镇镇场子,怕是要天下大乱了,这也是为什么池博清区区四品官员,这半年来愈发嚣张的原因。” 老李头一句话,便道明了皇城内外的大概形势。 陆天明闻言,心中骇然。 皇城内七十一卫少说有近十万人吧,这要是从中心爆开,大楚怕是直接完蛋。 如此来看,即便把所有的马夫都召回京城,也能理解。 可这也断了找京城马夫回来救援的路子。 而现在锅里的材料就这么点,陆天明实在想不到能扳倒吹雪楼楚西老巢的方法。 如果没有帮手,还真就成了死局。 思索片刻,陆天明突然看向老李头。 “你们这里,有没有传信特别快的工具?比如飞禽一类的?” 老李头点头:“有肯定有,不知你想往哪里传信?” 陆天明指了指东边:“京城。” “京城?”老李头苦脸,“北枫肯定回不来,与其让他担心,不如什么都不说,让他踏踏实实在京城。” 陆天明摆手道:“我不找北枫大哥。” “那你找谁?”老李头奇道。 “平西王世子,唐逸。” 听闻此言,老李头和申申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 除开那些不愿插手红尘的修行教派,想要在大楚境内找到厉害的帮手。 放眼天下,也只有平西王府有这种能力。 正常情况下,平西王只听命于皇帝陛下。 而当时震惊大楚的堪舆图事件,马夫们虽然没有参与,可内中情况他们是有所了解的。 单骑夺图的瘸腿秀才,临危受命的纨绔世子。 要说之间没点感情,谁信? 私人想跟平西王府搭上关系,酒坊里还真就只能靠陆天明。 老李头眉头渐渐舒展,钻进里屋没多久,便拿着纸笔,并抱了一只大雁出来。 “天明,这玩意一个时辰能飞出去三百多里,而且耐力极好,三两天就能到达京城。” 陆天明瞅了瞅在老李头怀里无比乖巧的大雁,提起笔思索起来。 片刻后,开始下笔。 「西北第一剑,南阳郡有急事,借府内高手一用,事成之后,秀才欠你一顿酒。」 简简单单数十字,陆天明眨眼功夫便书写完毕。 “会不会太草率了点?”老李头目瞪口呆。 “那可是平西王府啊,前因后果什么的都不解释一下的吗?”申申也惊道。 陆天明一笑:“朋友之间,沟通起来何须这么复杂。” 陆天明确实有这个自信。 当初的堪舆图,他可是舍了半条命的。 以前种的的因,也到了结果的时候了。 只要平西王府愿意帮忙,不说十拿九稳,最起码压力要少一大半。 等大雁飞走后,陆天明凑到申申耳边:“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申申不解。 “替鲁大人分担火力。”陆天明笑道。 ...... 南阳没有宵禁。 夜幕下的郡城依然生机勃勃。 城南的金源客栈十二时辰不打烊。 只可惜生意不好,夜晚时分鲜有客人光顾。 祥子是客栈的老板,面对惨淡的经营,脸上却看不见任何担忧。 他坐在客栈门口,笑眯眯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 “老板,打尖。”有几名路人在门外吆喝道。 祥子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没人招呼。” 那几名路人看向店内食桌上打着瞌睡的伙计们,不解道:“这么多跑堂的在睡大觉,怎么会没有人招呼?” 祥子摊手:“人又不是畜生,哪有晚上不休息的?上别处去吧。” 路人破口大骂:“休息你还开着门,什么玩意。” 祥子脸色一沉,回骂道:“关你逑事?老子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显得你了?” 由于他膀大腰圆,又是个朝天鼻。 发起怒来,看上去倒不像一个生意人,更像是个凶神恶煞的匪人。 那几位路人吓了一跳,匆忙离开。 人走后,祥子又换上一副无忧无虑的笑脸,轻轻晃动扇子,好不惬意。 店小二们被吵醒,抬头见掌柜的老神在在,也不多言,重新趴在桌上继续睡。 如此奇怪的店铺,能在南阳郡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生存,属实是一种奇观。 再与外面努力吆喝卖着简易吃食的摊贩们一对比,整个客栈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然而,像金源客栈这样的店铺,南阳郡可不止一家。 光金源店铺所在的这条街上,十根指头都数不过来。 第143章 开门不迎客,找打 时至深夜,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祥子仍然没有关门的意思。 打了个哈欠,便吩咐店小二给自己沏了壶醒神的茶。 看他那样子,是准备熬到天亮。 苦茶下肚,祥子立马精神了许多。 正欲吩咐店小二们进里屋瞧瞧,却见有个中年人拉开门帘出来。 中年人白白净净,走路时高高隆起的肚子摇摇晃晃。 穿的绸质华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 祥子揉了揉脸,换上一副谄媚笑容上前道:“吴大人,今儿战果如何?” 中年男人脸一黑,不快道:“裤衩子都输出去了,晦气。” “哟。”祥子立马露出惊色,“傍晚那会不是一直赢吗?应该早点落雨收柴的。” 中年男人摆手,冷道:“别提了,后面的牌把把冻过水,本官都怀疑你们是不是做了手脚。” 闻言,祥子眯眼,谄媚之色变成了冷漠:“吴大人,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任的,我们当家的是谁,你不清楚?” 中年男人愣了愣,急忙道歉:“输急眼了,祥子啊,有些话不适合拿出去说,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祥子变脸比翻书还快,马上又雨过天晴:“诶,吴大人说的哪里话,回去好好休息两天,改明儿再来刀仔据大树,哪有孩子天天哭,对吧?” 中年男人笑笑,唉声叹气出了客栈。 他走后没多久,有个年轻的店小二凑到祥子近前。 “大哥,怎的不找他要点羌子?” 祥子摇头:“他都输成这副德行了,手头哪里还有羌子?” “大哥,你可怜他,谁可怜我们啊?弟兄们就指着这点收入改善生活呢。”店小二苦道。 祥子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细水长流,羊毛要慢慢薅,不要太计较这点小钱,再说了,有输家就有赢家,找赢钱的抓烂脚,不比逼输家跳脚实在?” 店小二忙不迭点头:“大哥说的是。” 两人闲聊片刻,又有个年轻人从里屋钻了出来。 年轻人满面红光,笑得喉咙眼都看得见。 也是一身富贵打扮,尤其是那条腰带,上面镶着颗牛眼大的宝石。 祥子努了努嘴,示意店小二别说话,他自己则屁颠屁颠迎了上去。 “许少爷,观您这表情,想来是大赢吧?” 年轻人翻开钱袋子:“一个子也没剩下,输得精光。” 看着对方手上比脸还干净的钱袋子,祥子一惊:“两千两银子,全输了?” 年轻人笑眯眯点头:“不输完回不了家呢,哈哈哈。” 祥子眨了眨眼,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许少爷真是个爽快人,以后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马屁拍得很不错。 那年轻人在腰带上摩挲半晌,唰一下将腰带上的宝石取下来:“祥子啊,你这嘴比女人还甜,借你吉言,等事成,来府上坐坐。” 祥子喜笑颜开收下宝石,连连应是。 许少爷走后,那年轻的店小二又靠了过来。 “大哥,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许少爷输了钱比赢钱还高兴?” 祥子屈指一弹,宝石落到了店小二的手里。 “老弟,干咱们这行,眼睛要亮,脑子要清醒,想想咱们当家的是谁,再想想咱们当家的为谁做事。” 闻言,店小二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我知道了!”店小二眼睛忽地亮了起来,“许少爷不是来赌钱,是来办事的,对吧?” 祥子欣慰笑道:“不错,脑子够机灵。” 店小二得意道:“许家跟孙家在争地皮,谁的关系硬,地皮就是谁的,关系靠银子打点,明送那位大人不收,所以许少爷便换一种方法,这块地皮,非许家莫属。” 说完后,店小二谄媚看着祥子,希望再次得到夸奖。 哪知祥子却摇头笑了笑:“地皮还是孙家的。” “啊?为什么?”店小二吃惊道。 祥子解释道:“许少爷能想到的方法,孙少爷自然也想得到,昨儿夜里,孙少爷在其他地方输了五千两。” “五...五千两?那块地皮不是在城外吗?顶多值一千两而已,孙家疯了?”店小二不可思议道。 “你啊,还是年轻了,有很多东西需要学。”祥子语重心长道,“一块坡地,许孙两家争得死去活来,难道只是为了盖房子?想盖房子哪里不行?何况城外的房子远没有城内的方便。” 店小二又思索起来。 片刻后试探道:“买地是假,买通关系是真?” “不错,如今这南阳城,就是那位大人的一言堂,区区一块地而已,孙许两家何至于争得如此激烈? 他们看的是更远的将来,只要跟上面搭上关系,输的这点钱,以后就能从老百姓身上狠狠的剐回来。” 说着,祥子轻轻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继续道:“好好学吧老弟,咱这小小的客栈,名堂多着呢。” 店小二对祥子愈发钦佩。 来这里赌钱的人,都是达官贵人。 别看祥子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跟这些地位崇高的大户相处起来滴水不漏。 想到这,他便拱手拍起了马屁:“大哥,金源客栈有你在,必定屹立不倒。” 祥子傲然笑道:“好好跟着我混,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八名玲珑,来咱们这赌钱的,就没有大哥搞不定的主。” 一人吹,一人捧。 两人正聊得不亦乐乎呢。 门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面生的白衫秀才。 秀才跛了右脚,上台阶时肩膀上下摇晃。 “这位客官,小店不营业,您上其他地方去吧。”祥子迎上前沉声道。 “我不住店,也不打尖,能进去吗?”白衫秀才笑道。 祥子一愣:“那你来做什么?” 白衫秀才拍了拍腰上鼓囊囊的钱袋子:“有人介绍我过来,挣点银子花花。” 闻言,祥子认真打量起秀才来。 但见秀才那身白衫虽然干净,但是很旧,这一瞅也不像是能结识大人物的主。 于是他眯眼道:“不熟识的客人,本店也不接待,还请客官体谅。” “有钱也不接待?”秀才惊诧道。 祥子抬手,就准备将秀才推出去:“再有钱也不行。” 只是。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秀才。 却听闻一声巨响。 嘭——! 祥子躬身倒飞而出,狠狠撞在柜台上。 “你...你到底是谁?” 祥子捂着断裂的肋骨,不可思议看向门口。 秀才抖了抖腿,一步跨过门槛。 接着吱嘎一声将客栈大门关上。 将门闩插好后,他这才转身回答。 “十里镇,陆天明。” 第144章 诸位,告辞 “十里镇,陆天明。” 此话一出,整个客堂内安静下来。 被吵醒刚准备拔刀的小厮们愣在原地。 陆天明的大名就在死亡名单上,他们再清楚不过。 但没想到的是,这瘸子居然敢深入吹雪楼的腹地。 要知道,楚西吹雪楼的总部,就在南阳郡。 金源客栈,实则是吹雪楼下面的一间赌场。 瘸子是疯了吗,竟然敢孤身前来? 又或者,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 “愣着做什么,砍他!”祥子大声呵斥道。 一声令下,众人惊醒,数把短刀出鞘。 小厮们疯一般的涌了上去。 年轻的店小二也想上前,却被祥子叫住。 “老弟,你进去通知客人们赶紧离开,然后让其他人出来帮忙。”祥子捂着胸口痛苦道。 年轻店小二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钻进里屋。 做为小头目,祥子知道一些普通帮众不知道的事情。 门口那个云淡风轻每走一步便重伤一人的瘸子。 实力强到让人恐惧。 几天前,仇起川带着十数名修行者前去围杀瘸子。 但次日便传来消息,仇起川一行人无一活口,全部死在了詹家镇。 虽说瘸子不是一个人,但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也说明了他有多厉害。 祥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赌场里的人员配置,根本挡不住陆天明。 于是,趁着其他人跟瘸子打斗的时机。 祥子扶着墙缓慢往里屋走。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不想等在这里冒险。 “你要去哪?” 啪一声,最后一个小厮摔到祥子跟前,口吐鲜血,眼睛鼓起。 死倒是没有死,但看这副惨样,怕是阳寿也折得差不多了。 “陆天明,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祥子战兢兢回头,鼓起勇气问道。 “不就是赌钱的地方吗?”陆天明缓缓走了过来。 祥子吓得紧紧贴墙:“我是想说,你知道这赌场是谁的吗?” 陆天明随手抄起一把椅子,惊道:“该不会是吹雪楼的地盘吧?” 祥子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扯动。 瘸子脸上那浮夸的表情,显然是在作假。 “你既然知道,还不快走?一会我的救兵赶到,你想走都走不掉。”祥子恐惧道。 “哟,既然有救兵,你还害怕什么?别抖啊!” 说着,陆天明已经来到了祥子身前。 祥子吧嗒一下坐到了地上,话锋一转哭丧道:“哥,您是我亲哥,我就一看赌场的打手,你犯不着跟我计较,掉价不是?” 陆天明咧嘴一笑,举起板凳:“那亲哥问你,你派人去通风报信了没?” 祥子急忙摇头,颤声道:“哥,我不是那种人!” “哦?可是刚才,我看见有个小厮进了里屋。”陆天明晃动拿着椅子的手腕。 祥子傻眼,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亲哥你都骗,真掉价。” 言罢,陆天明猛地摆臂。 嘭的一声,椅子砸在祥子的脑门上,后者当场晕了过去。 陆天明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顺着廊道走没多久,便看见前方涌来十来名大汉。 大汉们手持棍棒,目露凶光。 撞见廊道里的陆天明后,急忙加快脚步冲了过来。 陆天明不疾不徐举起椅子。 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过后,廊道内躺满了大汉。 穿过廊道,一间极其宽敞的二层宅楼赫然眼前。 嘭一脚,陆天明踹开宅楼大门。 里面灯火辉煌,数十只手臂粗的蜡烛不要钱似的挂在墙上,把屋内照得宛如白昼。 几十位穿着华服的达官贵人们,此刻都堵在二楼窗户边。 有挂梯搭在窗棱上,这群人争先恐后的想通过挂梯溜出去。 显然,为了保持赌场的隐蔽性,金源客栈连后门都没有留。 可怜那些养尊处优的客人们,被闯进来的陆天明吓得愈发慌张。 “大家慢一点,别着急,这要是摔那么一两个下去,我可不负责。”陆天明把椅子放下,坐在门口喊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群人更害怕了。 赌钱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犯法。 有官位的人来赌钱,更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那瘸子能来到这里,说明赌场的人已经被他处理了。 在南阳郡跟赌场过不去的人,还能是谁,指定和车马部有点关系。 而且此人面生的很,多半是那传说中的寻马人。 念及此,不少白天要戴乌纱的贵人们赶紧抬手用袖子遮住脸。 同时不停催促挂梯上的人赶紧下去。 人一急就容易出事。 嘭一声闷响,有人从挂提上摔了下去。 好在是这宅楼并不高,下一刻便只听到外面‘哎哟哎哟’的呻吟声渐行渐远。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再懒得搭理他们。 他走到一张摇骰子的赌桌前,抬手就是一掌。 哐啷——! 赌桌断成两半,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二楼那群人急忙望过来,见几百斤重的桌子被瘸子徒手打烂,顿时吓得傻了眼。 哐啷——! 又一张赌桌被砸烂,贵人们猛地惊醒过来。 “快快快,他要动手了,直接跳吧,别堵着窗户。”有人着急喊道。 刹那间,嘭嘭嘭的落地声不间断响起。 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哀嚎,陆天明手不停,慢条斯理把所有的赌桌都拍得稀烂。 赌桌砸完了,陆天明扫视一圈,寻找其他值钱的东西。 花瓶,字画,屏风等等。 一圈游下来,再没东西可砸,陆天明干脆回到门口坐下。 接着一脸平静翘着个二郎腿静静欣赏二楼那群笨手笨脚的赌徒们。 他来此处的目的,并不是代替官家查官员的腐败。 而是要向吹雪楼和池博清释放一个信号:他陆天明,来了。 这么做,就是他告诉申申的“替鲁广人分担火力”。 吹雪楼这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而池博清三个徒弟的死,都跟他有关系。 陆天明相信,不管鲁大人在谁的手上,被这么一闹,都会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对付自己。 如此这般不见得能救出鲁广人。 但陆天明天性如此,让他在屋里待着什么都不做,比揍他一顿还难受。 他实在是见不得懂事的鲁小兮,会过上自己小时候那样的生活。 坐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陆天明站起来,理了理长衫后像二楼招手:“诸位,慢慢跳,告辞!” 说着,陆天明转身便离开了客栈。 第145章 鸡飞狗跳 陆天明离开后没多久。 金源客栈门口突然出现几十名穿劲装的持刀大汉。 胸前还绣着‘吹雪’二字。 一个还没有完全洗白的江湖组织。 竟然敢如此招摇过市,可见吹雪楼在南阳郡的势力有多大。 同时也看出,南阳郡的官匪勾结已经深入根蒂。 继续这样下去,估计以后吹雪楼说话比官府还好使。 为首的汉子青面长须,背上背着两把短戟。 刚一进门,吩咐手下进入里屋查看后。 他就给地上的祥子来了两巴掌。 “醒醒!” 祥子迷迷糊糊醒来,看清楚来人面貌后,猛地就跪了下来:“伍堂主,您要给小的做主啊。” 伍堂主,大名伍凌。 由于天生脸上皮肤呈现青色,看上去像死人一样骇人。 所以人送外号青面鬼。 吹雪楼在南阳郡的帮众,除了小楼主,便属他地位最高。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用不着他亲自出马的。 但是听闻金源客栈的小厮说出来人的名字后,他便再坐不住。 “那人到底叫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伍凌寒声道。 “陆天明,是个瘸子,腰上别着一把戒尺和一把宝剑,自称来自十里镇。”祥子回道。 闻言,伍凌眼睛眯起。 随即哈哈笑道:“好好好!有胆识,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敢到虎口里拔牙。” 刚说完,里屋传来脚步声。 一名手下掀开门帘,摇头道:“人已经跑了。” 伍凌并不意外。 能让仇起川翻车的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抓住。 思索片刻,伍凌沉声道:“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我就不信在咱们的地盘上,他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 手下们再不多言,跟着仇起川出了门后,各自分工,开始追查陆天明的行踪。 某间瓦子的柴房内。 孟知言手里拿着火折子,望着柴房里的柴火犹豫不决。 “老杜,真要放火吗?这可是吹雪楼的地盘啊,烧了咱们能跑吗?” 老杜严肃道:“天明说的话,咱们只能听,要是不配合他放这把火,万一他落到吹雪楼的手里,咱俩也是个死。” “造孽啊!”孟知言苦脸道。 瞅一眼空中飘着的小人,他哀求道:“赤兄,我这条小命就托付给你了,放完火要是被人撞个正着,您得帮我啊...” 空中的赤子唰一下抽出焚心,一道剑气擦着孟知言的耳朵射了出去。 “放放放,马上放!” 孟知言吓了一跳,赶紧将火折子扔进柴堆里。 刚冒出火光,孟知言便跟老杜冲了出去。 用花坛里的泥土抹在脸上和衣服上后,孟知言大喊:“着火了,大家快跑啊!” 声嘶力竭,比狗吠还要响亮。 客人和姑娘们顿时被吵醒,不多会瓦子里便喧闹起来。 由于提前泼过油,火势蔓延得很快。 在角落躲了片刻,孟知言和老杜这才跟着人群逃出了瓦子。 刚一出门,就见街道左右两侧奔来上百人,为首的正是不久前出现在金源客栈的伍凌。 “给我站住,一个都不许走!” 伍凌带人从两面将街道堵住。 接着开始检查起来。 他只在意人们的右脚,走两步没有异常便会放人。 “嘿,老子看你这回往哪跑!” 望一眼脸上都带有污垢的人群,伍凌露出了得意笑容。 只不过,随着离开的客人和姑娘越来越多,伍凌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没可能啊,难道这小子真有翅膀?”看着从瓦子里逃出来的客人所剩无几,伍凌不禁怀疑起自己来。 正思考着呢,便有个跑堂的奔到他面前哭喊道:“伍堂主,不好了,我们的赌场被人砸了!” 伍凌两眼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他稳住身形,厉声问道:“谁砸的?” 跑堂的指着自己的右脚:“一个瘸子,自称陆天明。” 伍凌手一挥,带着人就要往下一家赌场赶。 没跑多远他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大喊道:“这小子有帮手,别让人瓦子里的人跑了!” 可一回头,瓦子门口哪里还有人。 慌张的人群怎么可能等他,早就做鸟兽散跑没了影。 “特娘的,先去赌场。” 天明以后,南阳郡街道上满是疲惫的吹雪楼帮众。 一晚上,吹雪楼损失了五家赌场,三家瓦子。 财物都是小问题,毕竟财大气粗,可关键的是面子挂不住。 上千号人,被一个叫陆天明的瘸子溜得团团转。 人没抓到不说,还累得半死。 “回去通知小楼主,陆天明在南阳郡捣乱。” 满身臭汗的伍凌坐在街边,一脸丧气吩咐着手下。 “堂主,小楼主在闭关,要不咱们再忍几天?”有人提议道。 伍凌一下就急了,骂道:“忍几天?再忍几天南阳郡就被瘸子翻个底朝天了,客人全都跑完的话,谁来负这个责任?” 那名手下再不敢多言,拱手便要离开。 “等一下,顺便给知府大人通通气,让官府也帮帮忙。”伍凌补充道。 ...... 牢房内,依然昏暗。 躺在地上的女人奄奄一息, “孤舟,她还是不愿意说吗?” 池博清居高临下打量着一动不动的女人。 “学生无能,一百八十刀已经到了极限,多一刀,她马上会死。” 阴影中走出一个体态瘦削的女子。 女子面色病态般苍白,头上插着一根粉色桃花簪子。 池博清抬脚踩在女人脸颊上,脚腕轻轻一拧,女人正脸出现。 女人显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就这么瞪着双眸,死死盯着池博清。 “想不到鲁广人对你的感情这么深厚,我骗他说你跟了我大半年,他不仅不死心,嘴巴反而更紧了。”池博清笑道。 噗——! 女人啐了一口,唾液夹着血水。 “呵,这世上,居然有软硬不吃的女人,可惜跟了鲁广人,注定没有好下场。”池博清嘲讽道。 女人不为所动,还是那般瞪着眼。 “老师,要不给她个痛快吧?”病态女子提议道。 池博清摇头:“奏疏的下落找不到,他们两个一个都不能死,只要能找到小兮,终归有一个人会开口,我更倾向于辛苦怀胎十月把女儿生下来的母亲,小刀一刀刀搁在女儿身上,母亲最容易感同身受。” 顿了顿,池博清补充道:“给她上药,最后这一口气不能松。” 病态女子点头,俯身蹲在了女人身边。 池博清转身,准备去隔壁‘看望’鲁广人。 临出门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你变成现在这样,是老师的责任,这里郑重给你道歉。” 病态女子急忙双膝跪地:“学生学艺不精,与老师无关,请老师不要自责。” 池博清欣慰的点了点头:“陆天明现在在南阳郡,抓住机会,老师不易抛头露面,希望你能理解。” 病态女子眼里忽地冒出滔天怒火。 她猛地一拳锤在地上,寒声道:“学生明白,谢谢老师!” 第146章 借尸还魂 “一群废物,上千人抓不住一个瘸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南阳郡东面城外一间山庄内。 一名中年男子在堂厅内来回踱步。 地上跪着十数名吹雪楼的骨干,战战兢兢低头不敢看男子的眼睛。 “三天之后,我便可进入中三境,到时候便能在池博清面前抬起头,现在好了,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都够呛能找补回来。” 中年男子越想越气。 看着响屁放不出一个的手下们,他随手抓起一个茶杯,猛地扔了出去。 啪——! 茶杯砸在其中一人头上,顿时飞出一块头盖骨。 那人躺在地上抽抽片刻,被震碎的脑浆不多会淌得满地都是。 其他人一动不动,甚至连侧目都不敢。 “伍凌人呢?”中年男子喝道。 有人战战兢兢回道:“启禀楼主,伍堂主还在城内搜索瘸子的踪迹,走...走不开。” “走不开?我看他是不敢来见我吧?”中年男子冷声道。 原来,此人便是楚西吹雪楼的小楼主寿天佑。 由于常年修炼活死人的邪术,受到尸气侵扰,影响到精气神。 整个人皮包着骨,就像一具没有水分的干尸般骇人。 尤其是那两只眼睛,突出于眼眶之外。 让人不禁担心那对招子随时会掉出来。 堂厅内没有人敢回他,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中年男子欲举杯再砸,外面却传来女人的声音。 “寿兄,区区几间铺子,何必发那么大火?” 听到这个声音后,寿天佑皱着的眉头展开,换上一副不情不愿的笑脸。 “尹先生今儿竟然有空光临寒舍,想来恢复得不错?” 说着,寿天佑便迎到了门口。 女人此时已出现在堂厅门口,拱手道:“得寿兄鼎力相助,我尹孤舟才能借尸还魂,希望相互间不要这么生分。” 寿天佑赔笑,招呼尹孤舟入了堂厅。 寒暄几句后,尹孤舟默默喝茶,再不说话。 寿天佑挑了挑眉,长袖一挥,跪在地上的吹雪楼骨干们如蒙大赦,急急忙忙退出堂厅。 等人全部走光后,尹孤舟这才笑道:“我那几个学生,情况如何?” “还需等上数日,魂抽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更合适的身体,那就只能再等几个月。”寿天佑回道。 尹孤舟低头,忘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胸口,不禁叹气:“再等下去,机会就跑了。” 寿天佑自然知道尹孤舟说的机会是什么。 桃花郎尹孤舟,先于洪德二年的桃花凋落。 罪魁祸首便是十里镇的陆天明。 虽然寿天佑帮其借尸还魂重获新生,可终归是他人的身体,远远不如自己的好用。 更何况,这具女儿身来自池博清最喜欢的小妾。 据说每天晚上,桃花郎都要在池博清的房间待到天亮。 精神上要受多少摧残,可想而知。 如今造成他痛苦的源头就在南阳郡,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无论多么不甘。 桃花郎终归不是以前的桃花郎。 境界跌至二重,大楚境内的桃花也早已枯萎,要想报这个仇,哪里这么简单。 念及此,寿天佑忍不住劝慰道:“尹先生,你的老师不方便出手,那瘸子又躲在暗处,光靠我们两人,短时间也拿他没办法。 何况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跑了没有,何不如等我那夺魂灯燃尽,万一有更合适的身体,你的安全也有所保证,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尹孤舟蹙眉道:“如果没有合适的身体怎么办?寿兄,现在不是你我相互计较的时候,有些东西,你现在不拿出来,等京城的寻马人回来,恐怕就再没那个机会了。” 寿天佑忽地眯眼打量起尹孤舟。 眼神中有诧异,也有不快。 沉默片刻,他冷声道:“尹先生,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有必要如此谨慎把我查得清清楚楚?” 尹孤舟扯动嘴角,似笑非笑道:“哪怕是同一张床上的夫妻,都有主次之分,吹雪楼终归是江湖门派,不管是我的老师,还是庙堂上那位大人,留个心眼不是很正常?” 闻言,寿天佑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 尹孤舟能说出这些话,说明自己在对方面前已经毫无隐私可言。 他愤怒,但是又毫无办法。 楼主都尚且要在庙堂那位大人面前溜须拍马,何况他一个小楼主? 想了想,寿天佑嘴角一勾,笑得格外谄媚。 “尹先生,且随我来。” 尹孤舟露出满意的笑容,跟着寿天佑进了后厅。 刚来到寿天佑起居的宅院门口,空气中便传来浓厚的腐臭味。 尹孤舟揉了揉鼻子,看向右手边本该用来待客的厢房。 “既然来不及破境,该处理的就处理掉,被外人发现,又要告到我老师那里。” 寿天佑抬头狠狠吸了一大口气,表情极其享受。 “这点小事,我相信知府大人不会放在心上。” 尹孤舟瞪眼道:“不要什么事情都指望我的老师,纸终归包不住火,切莫忘记,南阳郡还有车马部的人在。” “尹先生说的是,我这就把他们处理掉。”寿天佑点头道。 言罢,寿天佑突然手上快速掐诀,冲着厢房指去。 不多会,厢房内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吱一声,厢房大门打开。 数十具尸体竟然摇摇摆摆走了出来。 尸身不同程度腐败。 有的甚至肉都没有,仅仅剩一具骨架。 有的却刚死不久,依稀还能看到血色。 “用尸气修炼,寿兄,小心哪一天尸毒攻心啊。”尹孤舟提醒道。 寿天佑无所谓的笑笑,手一挥,那群尸体便整整齐齐往院外走去。 “求道的方法有很多种,像我这样天赋欠佳的人,不剑走偏锋的话,又哪里有资格跟尹先生对话?” 尹孤舟摇头不置可否。 等看见院外那根巨大的烟囱燃起浓烟,尹孤舟才转身道:“走吧。” 两人进了正屋。 刚推开门,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张长桌。 每一张长桌上,都躺着人。 而长桌下面,各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燃烧着。 尹孤舟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眼中竟然露出了一丝惭愧。 “到时候用不成,找个地方把他们埋掉,就别折磨他们了。” 寿天佑点头保证道:“放心,尹先生的学生,死后自然要有个好去处。” 第147章 故人重逢 须臾过后,寿天佑带着尹孤舟来到了最里面的屋子门口。 “三怨灵就在里面?”尹孤舟立在门边好奇道。 寿天佑脸上露出傲然之色:“我这一辈子的心血,全在屋内。” 尹孤舟颔首,稍一沉吟,推开门扇。 “你确定他们是死人?” 看见屋内的场景,尹孤舟惊了。 只见三具竖放着没有盖盖子的棺材内,立着三个不像死人的死人。 与刚才那些自由行走的尸身不同。 这三位,无论从身体的完整性还是面部的气色看,跟活人无异。 要不是提前知道寿天佑的根脚。 尹孤舟绝对看不出来他们是死人。 寿天佑相当满意尹孤舟吃惊的表情。 他缓缓走到左右边的棺材旁。 伸出枯槁的手掌在尸身脸上缓缓摩挲。 “起义军边韬,一把银龙枪,十五年前令大楚南部将士闻风丧胆,只可惜我破境失败,不然定能激发他生前全部实力。” 尹孤舟一眨不眨看着边韬,惊诧道:“实力仅次于北枫的银龙枪边韬?” “不错。”寿天佑指着自己的脖子,“北枫脖子上的枪伤,便是拜他所赐。” 言罢,寿天佑又走向最右边的那口棺材。 “巡夜人司空曼羽,人送外号夜女,乌弥国边军以前最害怕夜晚,有一半的原因便在此女身上。”寿天佑抬手踮起司空曼羽的下巴,眼里满是欣赏。 “季云忠最得意的几个弟子之一,四年前在北境失踪,没想到会在你这里!”尹孤舟骇然道。 “司空曼羽为她师父报仇,受重伤回国,乌弥国派杀手追杀她,正好被我撞见,奈何她不愿意加入吹雪楼,嘿嘿,夺魂灯一点,还不是要乖乖听话!”寿天佑得色道。 说完,寿天佑移步到最中间的棺材前。 这最后一人,面部有些许僵硬,看上去像铺了一层蜡。 唰——! 寿天佑抬手一撕。 竟然将那人的脸皮扯了下来。 只不过,没有出现血肉模糊的场景。 脸皮下面,竟然是另一张脸。 尹孤舟看着那人的真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吧,故人居然还能再见面。”寿天佑笑道。 尹孤舟猛地醒过来,一把拽住寿天佑的衣襟。 “你知不知道,要是被我老师看见,你会有什么后果吗?”尹孤舟厉声道。 寿天佑挑了挑眉,并不在意对方粗鲁的动作。 把那张假脸皮重新盖在最后那具尸体的脸上后,呵呵笑道:“这样不就看不出来了吗?” “刨别人的坟,你内心就没有一点愧疚?”尹孤舟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寿天佑轻轻拍了拍封住自己衣襟的那双手,嘲讽道:“你我这双手,沾了多少血?把活人变成死人都不曾愧疚,把死人从坟里挖出来变成活死人,却要讲仁义道德,你不觉得讽刺吗?” 说完后,寿天佑平静与尹孤舟对视。 既然要讲所谓的道理,那就无需顾忌身份。 大家都是臭水沟里的老鼠,身上一样臭,何必装什么正人君子? 尹孤舟咬牙切齿看着寿天佑,双手微微颤抖:“你就不怕我回去告诉老师?” 寿天佑认真道:“你发抖,是因为害怕你的老师,而不是因为难过,如果你能克服这种恐惧,我相信陆天明一定会死。 等他死后,三怨灵依然是我不轻易示人的底牌,只要我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他们绝对不会再出现。” 闻言,尹孤舟双眼忽明忽暗。 思索片刻,他终于放开了对方的衣襟。 接着伸指指向中间那口棺材:“他平时叫什么?” 寿天佑咧嘴一笑:“摆渡人,阿玉。” 尹孤舟恢复正常,满意点了点头后,忽地笑起来:“寿兄,能不能把那瘸子碎尸万段,就看你的了。” 寿天佑拱手:“血,只要能得到陆天明的一滴血,他插翅难逃。” 尹孤舟轻拍寿天佑肩膀,自信道:“一千把军用手弩,够不够?” 寿天佑弯下腰,鞠躬笑道:“那就再好不过,省得我满大街像条疯狗钻来钻去。” 说着,寿天佑掏出腰上的黑色铃铛。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 铃声将将消失,棺材里的三怨灵猛地睁开眼睛。 “穿好衣服拿好武器,有事情做。”寿天佑淡淡道。 ...... 月上枝头。 南阳郡西北角没有招牌的无名酒坊。 陆天明悠然喝着老李头拿来的佳酿。 坐在对面的申申摩拳擦掌:“天明,今晚去哪几个点?” 陆天明捉了粒炒豆高高抛起。 等炒豆精准落入口中后,递了一杯酒给申申。 “喝喝酒,赏赏月不好吗?出去做什么?” 申申下意识接过酒杯,愣道:“还有百十家赌场和瓦子,不乘胜追击?”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你这么想,他们也这么想,而且吹雪楼跟池博清有勾结,今晚再去,就不仅仅是面对吹雪楼帮众那么简单了。” 申申眨了眨眼:“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陆天明饮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回味着酒香。 “我就不能害怕?再说了,我们的目的从来不是吹雪楼的赌场和瓦子?” “我当然知道目的是什么,但就这么干坐着,昨儿夜里不是白干了?”申申不解道。 陆天明笑道:“肯定不是白干,现在出去被他们抓住,那才是白干,先喝酒休息,等天亮。” “白天去?”申申惊道。 陆天明点头:“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戒心,晚上再去容易落入包围圈,等他们熬上一夜最疲乏的时候,我们再去搞事情,机会更大。 而且到时候街上全是老百姓,即便被发现,往人群中一钻,不是妥妥的如鱼得水?南阳郡上百万百姓,想找到我们这两粒小小的尘埃,不容易。 只要咱们能打断他们的节奏,不停挑拨他们的神经,等到平西王府的高手来,南阳郡的一切就有转机。” “万一平西王府不来人怎么办?”申申担忧道。 陆天明两手一摊:“那我就回十里镇,你则带着鲁小兮回京城。” “跑路?”申申惊道。 “什么跑路,这叫养精蓄锐,等一个厚积薄发,懂吗?”陆天明笑道。 申申啧啧咂嘴,鄙视道:“还得是你!” 第148章 让他砸 一夜过去。 上千号吹雪楼帮众与数百府衙的衙役一无所获。 前天晚上的动静过大。 昨天一夜他们便格外认真,不曾合眼硬生生熬过来。 此刻所有人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哪曾想连陆天明的影子都没看见。 伍凌心急如焚。 担心陆天明已经离开南阳郡的同时,又害怕这瘸子来一手缓兵之计。 他抬头看一眼街边茶馆二楼悠闲喝茶的寿天佑,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楼主身边站的那三位。 可是吹雪楼在楚西的杀手锏。 轻易是不会拿出来示人的。 而寿天佑对面坐着的尹孤舟又送来了一千把军用手弩。 可以猜测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 天网已经布下,伍凌本该开心才对。 可他想得要更深远一些。 一个人把底牌亮出来之后,接下来便会进入这个人最脆弱的时期。 等事情结束,南阳郡重新恢复平静时。 池博清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 绝对会蹬鼻子上脸,双方之间的利益分配,估计又要往官府那边倾斜。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便是那个瘸腿的秀才。 想到这里,伍凌气得咬牙切齿。 “吃饱喝足,继续找!”伍凌朝着手下的兄弟们喊道。 疲惫不堪的吹雪楼帮众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熬了十多个时辰了。 不睡上一觉,别说找人,走道都够呛。 可小楼主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也没胆量反抗。 暗自嘀咕咒骂几句后,愁眉苦脸在路边小摊上吃起了早餐。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们的头顶上空,悬着一道金光。 某客栈外面的小摊上,陆天明一边吃着小面,一边静静跟赤子对话。 他从老李头手里获得了不少关于吹雪楼的信息。 所以知道茶馆里那个干瘦的中年人是什么身份。 “申申,寿天佑身边围着三个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陆天明问道。 申申茫然摇头:“南阳马夫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跟他坐在一起喝茶的女人,总该认识吧?”陆天明又道。 “长什么样子?” “前凸后翘,鼻梁上有颗红色的小痣,长得还算周正,不过面色惨白,精气神不是很好。” 申申回道:“池博清的小妾。” “小妾?赤子说寿天佑叫她尹先生,她头上又带着桃花簪子,难道是桃花郎的妹妹?”陆天明疑惑道。 闻言,申申惊道:“寿天佑果真叫她尹先生?” 陆天明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嘶。”申申抽了口凉气,“池博清的小妾根本就不姓尹,况且此女也不是什么学识渊博的人,怎么可能称呼先生?那寿天佑会活死人的邪术,没准这女人,便是被你们杀死的桃花郎!” 陆天明陷入沉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他实在无法接受桃花郎还活着的假设。 一旁的申申猜测道:“听老李头说,池博清的小妾年前年后消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再出现时,便像你描绘的那样病恹恹的。 而且一个女人,池博清随时带在身边抛头露面,恐怕是那寿天佑使用了什么秘术,让桃花郎借尸还魂。” 这个猜测不可谓不大胆。 但大胆的同时又异常合理。 如果真像申申说的这样把小妾送出去让别人鸠占鹊巢,那池博清可够狠的。 这万一欲望燃起来,桃花郎岂不是要遭大罪? “啧啧啧,这师徒几人,够乱的。”陆天明忍不住咂嘴。 当然,他可不是真的心疼桃花郎,只是单纯的觉得事情太离谱。 “我见吹雪楼帮众腰上挂着军用手弩,咱们要不要等到晚上再行动?”申申担忧道。 陆天明哗啦啦把面汤喝完,抹干净嘴后正色道:“不等,到晚上这群乌合之众指不定偷偷睡觉缓了过来。” 顿了顿,陆天明补充道:“你在人群中帮我放哨就行,切忌跟他们火拼,尽量不要暴露。” 申申见陆天明已经站起来准备行动,不禁担忧道:“上千把手弩,你确定能跑掉?” 陆天明拍了拍胸口:“放心,绝对死不了。” 说着,陆天明大摇大摆往小摊对面的客栈走去。 刚跨过门槛,就听见陆天明大喊:“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本秀才来砸场子了!” 紧接着便是阵阵哀嚎。 哀嚎中夹着乒乒乓乓各种物件碎裂损坏的声音。 申申朝客栈里那道背影竖了个大拇指:“牛批!” 然后便起身钻进了人群中。 不多会,大量府衙的衙役以及吹雪楼帮众出现在街道上。 老百姓们受到惊吓,人群立马混乱起来。 躲在人群中的申申双指放入口中使劲一吹。 咻一声尖啸过后,陆天明从客栈中冲出,不多会便混入了人群。 ...... 茶馆内。 消息已经传到了寿天佑耳里。 寿天佑摇了摇桌上摆着的铃铛,便准备让三怨灵出去抓人。 “不急,再让他砸几个。”尹孤舟抬手阻止寿天佑。 寿天佑心在滴血:“尹先生,这不好吧?虽然铺子里面的东西值不了太多钱,可是口碑受损,今后的生意不好做啊。” 尹孤舟眯眼道:“我跟他交过手,这小子狡猾得很,你现在派人出去,就一定能逮到他?现在只能让他多砸几个店,收缩他的活动范围,我们守株待兔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至于流失的客人,你担心什么?整个南阳郡都是我老师的,这些个官员和大户,还敢忤逆我老师的意思不成?放心吧,钱肯定会越赚越多。” 寿天佑面上赔笑。 桌子底下的手却攥紧。 这对师徒,当真不把别人的银子当银子。 按照尹孤舟的说法,岂不是等瘸子砸无可砸的时候,才是最好时机? “稍安勿躁,喝茶!”尹孤舟劝道。 寿天佑嘴角痛苦的扯动,窝着一肚子火不敢发作。 一直等待中午时分,还是没有传来抓住陆天明的消息。 再看对面闭目养神的尹孤舟,寿天佑忍不住提醒道:“尹先生,就剩十家铺子了,当真让那瘸子把所有店面砸完,我不好交差啊...” 尹孤舟睁开眼,举起五根手指:“再砸五间,事后我定在老师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寿天佑压制住内心砍人的冲动,闷闷点头应是。 第149章 你先走,我殿后 “死瘸子,你给老子站住!” 南阳郡最繁华的洒金大道上。 青面鬼伍凌手持双戟上气不接下气奔跑着。 他已经被陆天明溜了整整四个时辰了。 随着被砸的店铺越来越多,剩下的铺子越来越少。 伍凌赶到事发现场的时机也越来越及时。 可是他发现那瘸子狡猾得不行。 因为越到后面,瘸子选择的铺子所在的街道人越多。 暗地里老百姓的命连蚂蚁都不如。 可是大白天的,伍凌也没那个胆子当着这么多的百姓乱杀人。 所以多次眼睁睁看着瘸子混到密集的人群当中。 何况瘸子还有个找不到的帮凶,总能在他刚刚出现的时候,及时吹响口哨。 这四个时辰,伍凌觉得比在瓦子鏖战一晚上还要累。 现在除了他自己,九成九以上的帮众和衙役,已经累得步子都迈不动了。 剩下的,也远远被他甩在身后。 眼见那瘸子朝自己比了个倒着的大拇指。 伍凌气血上涌,调动所有真气扑了过去。 “老子捅死你!” 哪知用力过猛,直接越过了瘸子一个身位。 邦一声。 短戟在地板上搓了两个大洞。 扑空后,伍凌顿时感觉后背一凉。 “你使那么大力做什么?” 陆天明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完了...” 都不用回头,伍凌便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遭遇。 当一声脆响。 伍凌只觉后脑上挨了重重一拳。 紧接着两眼一黑,直接没了意识。 “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周围不明所以的老百姓惊恐喊道。 刹那间,整条洒金大道乱成一锅粥。 混乱中,申申来到陆天明身边:“可以啊天明,耗了他这么久,起效果了,三重天的高手,一招便被你拿下。” 陆天明没所谓地耸了耸肩:“把他带回去,看能不能把鲁大人的行踪问出来。” 申申搓着手,面上露出残忍笑容:“严刑拷打这一块,我是专业人士。” 将伍凌扛在肩上,正准备招呼陆天明先回酒坊。 哪知一抬头却看见陆天明眉头紧锁。 环顾四周,发现洒金大道自南北两个方向行来三人。 其中一人申申认识,正是小楼主寿天佑。 另外两个一男一女。 男的手持一把银色长枪,女的手里握着环首刀。 “你先走,我殿后。”陆天明严肃道。 申申拒绝道:“一起吧,还有两个人没出现,我出去了不见得能回酒坊,不如在这拼死一搏。” 陆天明摇头:“另外两个在追赤子,没工夫管你。” 闻言,申申咬牙转身:“你小心,我在酒坊等你。” 陆天明点头。 等申申钻进最近的一条巷子后,陆天明双手伸向腰间。 锃锃两声。 右手太平,左手枯黄。 他堵在巷子口,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像。 寿天佑带着司空曼羽停在陆天明左手边。 持银龙枪的边韬则立在右侧。 不多会,剩下为数不多的吹雪楼帮众也已赶到。 “射几箭看看。”寿天佑忽然开口。 嗡——! 数十只弩箭破空而来。 陆天明左右开合,两把剑宛如两堵墙将箭矢尽数挡下。 帮众们重新搭箭欲再次攻击。 却被寿天佑拦住:“不要浪费箭矢,一会打起来,找机会放冷箭。” 说完后,他开始认真打量起陆天明。 见陆天明右脚时不时要在地面垫一下,寿天佑忍不住自嘲道:“就这么个站都站不稳的瘸子,竟然让我吹雪楼四处碰壁,呵呵,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陆天明冷声道:“养了这么多只会欺行霸市的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本身不就是个笑话?还怕别人笑吗?” 寿天佑哈哈一笑:“小伙子,口气不要太大,当心闪了舌头。” 陆天明默然,静静调动气海内的真气。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准确找到我手底下这些铺子的?”寿天佑正色道。 陆天明活动手腕:“猜的。” 寿天佑眯了眯眼:“嘴巴倒是挺硬,不过也硬不了多久了。” 说着,寿天佑突然晃动手里的铃铛:“夜女,手脚砍了,给他留一口气。” 嗡——! 站在寿天佑身侧的司空曼羽猛地冲出。 环首刀锋利的刃尖直取陆天明眉心。 陆天明枯黄起手,一剑荡开对方的刀刃后不禁心中一惊。 环首刀大同小异,但是圆环尾部带有三寸短刃的刀形,陆天明只见过一次。 季芊雨曾经用的,便是这种制式的环首刀。 “你是巡夜人?” 陆天明望向那五官精美的女人,不惊奇怪道。 女人不声不语,漠然出刀。 “沉默便是承认,你为什么要为吹雪楼做事?” 一想到此女跟季云忠一样都是巡夜人,陆天明便忍不住生气。 当啷——! 司空曼羽用更猛烈的劈斩回应陆天明的疑惑。 女人的力量很大,刀法很精准,可仍在陆天明能够应对的范围。 即便用不好左手剑,但凭借以前经年累月练就的反应,对抗起来还算从容。 陆天明只守不攻,右手握着的太平犹如摆设。 他不敢贸然进攻,因为右前方,那个扛着银枪的男人,还没有出手。 男人的眼神如冰雪一样阴冷,整个人更是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感觉,陆天明同样很熟悉。 当初在华胥城,他作壁上观时也如男人此刻这般惬意。 所以他明白,女人在试探自己的招数套路,而男人则以逸待劳随时准备攻击自己。 “想不到你已是三重天的高手。”寿天佑有些诧异。 按照副楼主高萤年前带回来的信息,陆天明应该是二重天才对。 但是二重天,怎么可能在司空曼羽的手里走那么多招。 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瘸子就破了境。 陆天明没有理会寿天佑,他蹙眉盯着女人,愠怒道:“你为吹雪楼卖命,对得起巡夜人这三个字吗?” “哈哈哈。”寿天佑突然大笑,“难道你看不出来,她是死人吗?” 闻言,陆天明瞳孔紧缩。 他仔细打量司空曼羽的眼睛。 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感觉不到那双眸子是死的。 但想起寿天佑会活死人的邪术,又不得不相信。 “你做这种违背天伦的事情,真不怕遭报应?”陆天明愤怒道。 叮铃铃——! 寿天佑摇动铃铛,阴恻恻笑道:“大楚的天都要塌了,哪里还有什么天伦?” 话音落地。 扛着银龙枪的男人突然飞身而来。 寒芒迸射,枪如游龙。 第150章 花架子 突然而来的攻击极其蛮横。 陆天明不敢大意,尺剑横于胸前。 当啷——! 交击声响起。 两指宽的剑身,精准挡住枪头。 陆天明正欲借机后撤拉开距离。 哪知那持银枪的男子反应极快。 双手持枪的他突然松开左手。 右手顺着枪身前移的同时。 左手忽地伸向后腰。 锃——! 横挂于男人后腰的短刀已出现在手上。 跨出一步后,照着陆天明的脑袋就是一刀。 陆天明想甩开银枪举太平再挡。 哪知原本坚硬无比的枪身,此刻就像一条粘在太平剑身上的白线。 竟摆脱不了分毫。 眼见短刀马上要来到面门。 陆天明急中生智,及时松开尺剑。 失去支撑的银枪猛然前冲。 男人眨眼便失去平衡,踉跄朝前扑去。 如此变故,他手上的短刀已没了准头。 刀身划下的瞬间,陆天明微微侧身便躲过对方凌厉的攻击。 与此同时,右手无物的陆天明举臂握拳。 朝着男人后脑狠狠一拳砸下。 当啷——! 这一拳并没有落在男人的身上。 而是砸在了枪杆上。 原来,那男人关键时刻突然迈步来了个一字马。 将前倾的力量全部引到前面的那条腿上。 同时一手回马枪及时护体,刚好挡住了陆天明倾尽全力的一拳。 男人猛地提气,双腿一弹重新站立。 接着便抬脚扫过地面。 嗡——! 破空声传来,陆天明急速后退,空中一摘。 掉落在地的太平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边韬啊边韬,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这性格迂腐了些,怎么死了跟生前一样,打起来非讲那狗屁武德?” 隔岸观火的寿天佑无奈摇头。 显然,他只能下命令,并不能过分左右三怨灵打斗中的细节。 从他说的话也能判断出。 三怨灵的行为方式,和生前无异。 “他是边韬?”尺剑失而复得的陆天明诧异道。 寿天佑咧嘴一笑:“不错,这位就是起义军第三把交椅,边韬,他曾经有个兄弟叫北枫。” 陆天明面色愈发凝重。 边韬,传说中起义军里实力仅次于北枫的男人。 难怪这人的临场应对如此迅速。 原来是实战经验太过丰富。 “这一位,也是名人,季云忠的徒弟,北境曾经最出名的巡夜人之一,司空曼羽。”寿天佑指向拿环首刀的女人,得意笑道。 很明显,他要在精神层面给陆天明足够的压力。 “仔细掂量掂量,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放弃抵抗的话,我会让你死得舒服一些。”寿天佑补充道。 闻言,陆天明双手攥着剑柄,眉头紧锁。 一打二,还有个在旁边看,不想点办法,今天怕是要栽在这里。 等等,寿天佑为什么要在旁边看。 这不符合常理。 自己可是吹雪楼死亡名单上的人物。 做为小楼主的寿天佑,理应加入战斗,快速把自己拿下才对,哪里会如此托大? 念及此,陆天明心里突然有了猜测。 司空曼羽和边韬再次扑了上来。 陆天明瞥了一眼地上被自己扫下来的弩箭。 双剑架住一刀一枪的同时,突然用脚尖踢在弩箭上。 咻——! 弩箭弹出,直奔不远处悠然站着的寿天佑。 寿天佑眉头轻拧,侧身将左手的铃铛护住。 接着右手屈指一弹。 嘭一声,疾驰而来的弩箭转瞬被他的指尖弹成齑粉。 咻咻咻! 又是三道破空声传来。 寿天佑一眯眼,喊道:“夜女,救驾!” 这边跟陆天明缠斗的司空曼羽突然转身。 朝着飞出去的弩箭扑去。 当当当——! 其中一支被寿天佑故技重施弹成粉末。 另外两支被及时赶到的司空曼羽双双斩断。 “原来你是个花架子!”陆天明沉声道。 寿天佑阴沉着脸,骂道:“你懂个屁,老子一只手都能捏死你!” 陆天明不为所动。 与边韬激斗的同时。 不停将地上的弩箭踢向寿天佑。 那寿天佑只能同一时间对付一根弩箭,而司空曼羽只能护在他的身边,不停的帮前者解围。 陆天明压力顿时小了一半。 无论寿天佑有没有吹牛皮。 此刻的他,显然无法加入战斗。 嗡嗡嗡——! 十数道嗡鸣声响起。 一直等待时机的吹雪楼帮众见这边陷入僵局。 便伺机朝陆天明发动攻击。 寿天佑大吼:“你们是猪脑子吗?” 弩箭来得极快。 陆天明尺剑应对边韬的银龙枪。 闲置的左手横向一扫。 弩箭掉了一地。 这些弩箭,现在反而成了陆天明的武器。 他脚下连踢。 嗡鸣声响起后,寿天佑干脆躲到了司空曼羽的身后。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一群帮倒忙废物!”寿天佑怒骂道。 至此,司空曼羽已经被完全禁锢。 不过边韬的身手果然了得。 虽然用的是大开大合的长枪。 可由于丰富的战斗经验,凭借一把短刀,竟能将陆天明紧紧拖住。 双方陷入僵局。 继续下去,就看哪边率先被耗光真气。 寿天佑显然要着急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额头上渐渐布满了汗水。 眼见边韬无法将陆天明拿下。 寿天佑一咬牙,手上连续掐诀。 与此同时,陆天明脑海里突然响起赤子的声音。 “这边两人去你那边了,小心!” 陆天明一剑荡开边韬的长枪,转身就跑。 真等那两人赶过来,插翅难逃。 寿天佑气得嘴都歪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要召来摆渡人阿玉,陆天明这小子便要开溜。 “追!” 一声令下,司空曼羽猛地窜出,紧随边韬一前一后奔向巷子里面。 只不过,他们的速度明显没有刚才打斗的时候迅猛。 陆天明边跑边喊:“我懂了,他们的实力跟你挂钩,三个人同时消耗你的真气,你根本吃不消。” 寿天佑疲惫抹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咬牙切齿道:“老子定要把你逮到,用燃魂灯狠狠的折磨你!” 陆天明充耳不闻,奔跑中一掌擦进旁边围墙的砖石里。 接着反身一甩,数枚碎石朝后面紧追不舍的二人飞去。 不过边韬和司空曼羽两人没有防守的意思。 不管不顾极速射来的石块,依然奋力追着。 石块没入他们的身体,有鲜血流出。 可两人根本就感觉不到痛。 陆天明见势不对,驻足转身。 然后,就见他微蹙的眉头突然舒展,并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 “北枫大哥,你终于来了!” 闻言,寿天佑面色猛地一沉,急忙嚷道:“停,回来!” 司空曼羽和边韬果真停下,忙不迭往寿天佑身边撤。 寿天佑慌张地环顾四周,可是哪里有什么拖刀客? 心知被骗的他急忙看向巷子里。 却见陆天明一瘸一拐已经快要跑出巷子。 “边韬,留人!” 第151章 酷刑 “边韬,留人!” 寿天佑一声暴喝。 手上快速掐动指诀。 回撤中的司空曼羽身子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而边韬则猛地转身。 右脚往前踏出一步。 银龙枪已经被他高高举起。 嗡——! 边韬展臂,银龙枪瞬间脱手执出。 银龙破长空。 寒芒比嵌在天幕里的金乌还要刺眼。 眨眼的功夫,银龙枪已经来到陆天明后背。 感受到后背袭来巨大的杀气。 陆天明回身举剑便挡。 当啷——! 枪头顶住太平,势头不减将尺剑压在陆天明的心口。 陆天明领口处冒着淡淡金光。 从蔡泽那抢来的软甲疯狂吸收着银龙枪上的劲力。 “噗!” 饶是如此,陆天明还是被震出了一口鲜血。 所幸银龙枪已是强弩之末,稍作停顿便掉落在地。 陆天明矮身抓住枪身,往腰上的桃花簪子上一抹,快速消失在巷口。 这边。 邦一声。 寿天佑摔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看样子丹田里面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 休息片刻,寿天佑起身来到巷弄中。 “来几个人把他们带回山庄。” 吩咐手下将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边韬和司空曼羽带走后,他带着剩下的人往巷子尽头走去。 来到陆天明刚才吐血的地方。 寿天佑伸手在地上的血迹中抹了抹,阴恻恻道:“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 南阳郡西北角的酒巷中。 坐不住的老李头带着马夫们倾巢而出。 秀才不让他们插手,说是现在形势紧迫,外面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 可刚才听闻申申说陆天明被围攻后。 老李头再也等不下去。 南阳郡的事,怎么能由秀才一个人扛。 就算全军覆没,他也要去把秀才救回来。 忧心忡忡出门没多久,却见前面有个人影一瘸一拐的飞奔而来。 老李头眼睛一亮,惊喜道:“天明!” 申申愣了愣,飞奔而出。 “陆天明,你没事吧?” 奔至陆天明面前,申申满脸担忧看着陆天明。 陆天明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笑道:“受了一点点内伤,问题不大。” 说完后,陆天明跟老李头打了个招呼,并示意大伙回酒坊再细说。 将刚才打斗的情况说与大伙听后。 陆天明叫住申申:“伍凌呢,招了没?” 申申摇头:“一直担心你,还没来得及对付他。” 陆天明点了点头,跟随申申进入后堂。 不多会,两人来到最角落的一间仓房。 刚推门进去,就见伍凌像条虫一样在地上蠕动。 手腕和脚踝处,都有明显的割伤。 “手脚筋都挑了?”陆天明奇道。 申申勾了勾嘴角:“本来想直接剁下来的,怕他喊得太大声。” 说着,申申走到伍凌旁边,一把将后者提起来摆在椅子上。 伍凌怨毒看着申申,牙齿咬的咯嘣响。 啪——! 申申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耳光。 “再瞪一个试试?” 伍凌的脸更青了:“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说一个字,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申申呵呵一笑,咔嚓一声,直接把伍凌的小臂拧断。 伍凌痛得直抽凉气。 可嘴巴仍然硬邦邦:“废物,都是老子以前用过的手段,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又是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伍凌左脚的小腿直接往前弯曲了九十度。 “哎哟...哎哟...”伍凌哼唧起来。 不过这家伙果然够硬。 叫得再惨,也没低下他骄傲的头颅。 申申气急,撸起袖子又要故技重施。 哪知却被陆天明拦住。 “就这还说是专业的?手脚拧完,拧脖子?这样他能撑多久?放血,慢慢放。”陆天明提醒道。 “放血太便宜他了。”申申不服道。 陆天明笑得异常邪恶:“那得看你怎么个放法,我曾经从一位朋友那里听说过一种方法,应该比断骨有效。” “什么方法?”申申好奇道。 陆天明低头跟申申耳语。 申申脸色唰的一红。 “这...太恶心了吧?”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手:“只要他能开口,在乎这么多做什么?” 申申沉默。 片刻后咬了咬牙:“好,就听你的。” 说着,她一溜烟出了柴房。 不多会,拿着盆还有一把刀头成桃心形状的小刀回来。 当啷——! 申申把小刀扔进盆里,端着来到伍凌身前。 可愣了半天,还是下不了手。 “要不,还是你来吧。” 说话的时候,她的脸又红成了一片。 陆天明接过盆和刀,摇头道:“连这个坎都过不去,以后少在我面前吹牛皮。” 申申尴尬的让出位置,红着脸转过身。 陆天明将盆中的小刀拿出,轻轻敲打伍凌的脸颊。 “你知道这是什么刀吗?” 疼得头晕眼花的伍凌总算稳住了视线。 往那小刀上一瞅,顿时抖了起来:“阉...阉猪刀?” 陆天明呵呵一笑:“眼光不错。” 话音刚落。 刷一声。 陆天明直接把伍凌的裤子给扒了下来。 接着又把盆放到了后者两腿之间。 噌噌噌——! 陆天明手握阉猪刀,随意在一块碎瓦上磨着刀。 伍凌冷汗直流,脸色愈发的青,当真成了真正的青面鬼。 磨好刀,陆天明从长衫上撕下两块布。 一块缠在手上。 另一块塞进了伍凌嘴里。 “会很痛,怕你忍不住,担待一下。”陆天明笑得极其邪恶。 刺啦——! 寒光一闪而逝。 再把阉猪刀举起来时,上面鲜血淋淋。 伍凌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接着便痛苦的挣扎起来。 同时嘴里发出呜咽声,眼泪也不受控制吧嗒吧嗒流出。 陆天明一把扯下塞在伍凌嘴里的布条:“感觉如何?” 伍凌哼唧着,片刻后才点头道:“我说,我说...” 申申惊喜回头。 却立马用手捂住眼睛:“没割下来,他怎么招了?” 原来,陆天明只是在伍凌的大腿上来了一刀。 并没有真正把后者变成阉人。 “有的事情,没有发生比发生更恐怖,我要是真割了,没准他就破罐子破摔了。”陆天明笑着解释道。 申申想了想,恍然大悟。 有的恐惧,体验一次后,绝对不会想体验第二次。 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绝望的。 套完话没多久,老李头敲门而入。 他手里拿着唐逸寄来的信。 陆天明接过一看,顿时笑逐颜开。 “他能来的话,稳了!” 第152章 私牢 “你体内的真气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 入夜,南阳城外的山庄内,尹孤舟看着棺材里失去活力的三怨灵。 盘坐在侧的寿天佑吐出一口气:“二十四个时辰。” “这么久?”尹孤舟不快道。 “剑走偏锋,见效快,但是也有一定的副作用,我如今的实力,两天内恢复过来,已经算是极限了。”寿天佑解释道。 “可不可以提提速?比如给你弄几十个死人过来?”尹孤舟提议道。 “哦?如果有尸气补充,那么时间可以减少大半,只是不知道尹先生怎么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尸体?”寿天佑好奇道。 尹孤舟看向南阳郡的方向:“我老师的私牢里面,有很多人,很多即便死了都没有人会过问的人。” 寿天佑眼睛一亮,不禁咧嘴笑道:“那就有劳尹先生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尹先生,我没有抓住陆天明,你似乎并不怎么生气?” 尹孤舟眯了眯眼:“目光短一点,我当然巴不得陆天明马上就死,可你要明白我在为谁做事,仅仅只想着如何除掉一个陆天明,老师又怎么会把我带在身边?” “尹先生的意思,陆天明背后,有车马部的人在帮忙?”寿天佑回道。 “寿兄何必明知故问,有胆子在南阳郡给陆天明提供帮助的人,除了车马部的马夫,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 “所以你故意带走阿玉,就是为了用陆天明做诱饵,钓出寻马人的据点所在?” 尹孤舟点头:“虽然追那小东西有一定的私人恩怨,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避免陆天明被你抓住。” 寿天佑无奈道:“你提前给我说不就是了,早知如此,我白天何必这么辛苦?如果三怨灵都在,要取他一点鲜血,简直易如反掌。” 尹孤舟晃动手指:“你不懂,那瘸子精明得很,你如果不使出全力,他绝对会看出来在给他下套,那样的话,他指不定直接就溜了。” 寿天佑想了想。 非常赞同尹孤舟的说法。 白天的时候,仅仅因为自己隔岸观火。 那瘸子就猜测到自己控制三怨灵的同时也会被三怨灵牵制。 这样的人,凭自己那点拙劣的演技,肯定骗不了。 “这个瘸子,必须要除掉啊!”寿天佑感叹道。 尹孤舟颔首道:“我现在回去将死人给你带过来,等你恢复了,把这群绊脚石一锅端。” 寿天佑昂头嗅了嗅:“放心吧尹先生,瘸子的血味道很浓,绝对跑不了。” 嘱咐寿天佑让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后。 尹孤舟回到南阳郡,进入了城南面一间不那么起眼的宅子。 宅子牌匾上刻着“孤舟书馆”四个字。 这里,曾经是尹孤舟教书育人的地方。 不过在去年折戟十里镇后,已经再没有出现过那郎朗的读书声。 书馆的门脸虽小,但里面的空间很大。 尹孤舟驾轻就熟在里面穿梭。 不多会便绕到了后院的假山前。 假山占地极广,远看就像连绵起伏的石林。 尹孤舟举目四望,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埋头钻了进去。 七环八绕来到一座石门前,拧动门框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 石门豁然打开。 一条幽暗的地下通道出现在眼前。 微风徐来,吹得石壁两边的蜡烛不停晃动。 行不多久,豁然开朗。 上百间牢房尽收眼底。 每间牢房都关有人。 有的肤白肉嫩像生意人,有的又是江湖人士的打扮。 还有一些,眉宇间竟存在着官老爷的威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当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很憔悴。 十数名穿着青衣的衙役在过道上巡视。 见尹孤舟出现,有一人上前拱手施礼:“尹先生!” 尹孤舟点了点头,问道:“知府大人回去了吗?” 那人指向尽头最黑暗的地方:“还在死牢里。” 尹孤舟顺着过道行至尽头处。 轻轻敲响石墙上暗门。 一道苍老但充满力量的声音传来。 “进。” 暗门竟是玄铁打造,尹孤舟猛地发力,才将其推开。 铁门背后是一间小屋。 里面陈设考究,竟是些古玩字画类的摆件。 屋子中央有一花梨木小几。 池博清正坐在小几边品着茶。 “老师!”尹孤舟躬身行礼。 池博清抬手,平静道:“陆天明抓住了吗?” 尹孤舟走到小几边,接过池博清手上的茶壶:“学生把他放了。” 池博清欣慰点头,任由尹孤舟帮他斟茶:“寻马人藏身的地点找到了?” “找到了,在西北的一处无名酒坊里。” “哦?北枫不在,里面谁主事?” “老李头,明面上是酒坊的老板。”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晚上,寿天佑的死灵诀副作用极大,需要时间恢复。” “他手里的三怨灵,实力如何?” “跟他自身的境界挂钩,一个是边韬,一个是司空曼羽,还有一个,查不到根脚,寿天佑叫他摆渡人。”尹孤舟低着头,手心里全是汗。 “嗯,不管是谁,光是前面这两个的名头就够响了,动手的时候如果有把握,你在旁边权衡,不说三怨灵全部都给他废了,最少不能让他都带回去。”池博清淡淡道。 尹孤舟愣了愣,不解道:“老师,以后北枫还要回来,现在就削弱寿天佑的实力,到时候...” 池博清抬手打断:“京城现在热闹得很,北枫回不回得来不好说,但是狗的牙齿如果太锋利,就不那么听话了。” 尹孤舟想了想,点头道:“学生明白。” 把白天的事情简单跟池博清交代过后,尹孤舟又道:“老师,我需要三十个死人。” 池博清指向铁门:“外面自己选就是了。” 尹孤舟放下茶壶,鞠了一躬后准备离开。 哪知却被池博清叫住:“我有点累,别着急走,陪我待一个时辰解解乏。” 尹孤舟瞳孔猛地一缩,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动。 可池博清视而不见,依然悠悠喝茶。 尹孤舟咬了咬牙,开始褪掉身上的衣物。 一个多时辰后。 孤舟书馆的大门忽地打开。 接着便有十数名持刀汉子,押着三十名老幼鱼贯而出。 第153章 江州郎中 尹孤舟带着人走后没多久。 池博清穿好衣服,进入了小屋后面的通道。 不多会,数间更狭窄的牢房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环境,比之外面更加昏暗。 没有用来照明的墙灯。 所有的光线,仅仅来自天窗处透进来的月光。 各牢房之间,更是用铁墙隔开。 把人关在如此环境。 即便不用酷刑,都足够让人生不如死。 池博清走到最中间的牢房处,看向里面已经昏迷不醒的鲁广人。 “何必这么执着呢。” 摇头嘀咕一句后,他又将目光移到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处。 “蒋大人,劝得如何了?” 牢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便有一人将头探到了月光底下。 这人五官端正,满头长发被一条绸质方巾规规矩矩的束着。 他朝池博清行了个抱拳礼,却不鞠躬:“以我对他的了解,可能到死都不会说。” 这样的回答在池博清的意料之中。 他一步跨入牢房内,平静道:“有没有可能从他妻子那边入手?” 男人摇了摇头:“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都出自官宦人家,自小不缺钱也不缺权,很难。” 池博清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要是你能早点来,他们夫妻二人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了。” 男人颔首,认真道:“寻千里马,一直都是车马部官员的职责之一,如果一直待在南阳郡享福,等同于玩忽职守。” 池博清哈哈笑道:“蒋郎中不愧是车马部在江州的顶梁柱,凡事都以身作则,池某佩服。” 男人客气道:“池大人过奖了,为陛下做事,理应竭尽所能,要说以身作则,还得是池大人,百岁高龄仍在为苍生操劳,实乃我辈楷模。” 两人正相互给对方戴高帽。 鲁广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蒋慕,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先皇对你的信任吗?跟池博清这样的畜生在一起,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鲁广人喊得痛心疾首。 受了多少酷刑都不曾动摇的他,双眼竟然淌出了眼泪。 蒋慕来到鲁广人身边,柔声道:“鲁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你一命,人这一辈子不能只为理想而活着,奏疏当真落到陛下手里,池大人有没有事另说,但是你和你的家人,一定会出事。” “哈!”鲁广人冷笑一声,“我此刻的样子,不就是你造成的?现在说这些,难道我就能活?” 蒋慕正色道:“我若不在你离开南阳时通知池大人,等你到了京城,是万万没有活路的,那位大人的手段,你我心知肚明。” 说着,蒋慕瞥了一眼池博清:“我相信池大人一定会信守承诺,只要你把奏疏交出来,看在我的面子上,池大人绝不会为难你。” “呸!”鲁广人啐了一口,“你以为你那个四品大员,池博清会放在眼里?他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眼中只有利益,从那张臭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也信?” 蒋慕铲铲吁了一口气,劝道:“不交出奏疏,你跟嫂子必死无疑,你们死了一了百了,小兮怎么办?” 闻言,鲁广人瞬间愣住。 想到那个可爱又懂事的女儿,他再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哭泣起来。 “蒋大人,先让广人冷静冷静吧,我还有些事,需要跟你商量。”被骂了半天没有反应的池博清忽然说道。 蒋慕点了点头,跟着池博清出了死牢。 来到小屋,池博清亲自给蒋慕倒了一杯茶:“蒋大人,明天晚上,我的学生要去做一件小事,不知道可否请你帮个忙?” 蒋慕接过茶,微微蹙眉:“池大人请讲。” 池博清捋了捋胡须,笑道:“南阳郡西北有一间无名酒坊,听说把劣酒当好酒卖,你也知道我手里的事情比较多,只好让孤舟过去看看,可又担心他办事不牢靠,希望你能同去帮忙照拂一二。” 蒋慕拧着的眉头更紧了。 他愣愣看着手里的茶杯一言不发。 思索片刻,终将里面的茶水饮尽。 这才沉声道:“池大人,如此小事,放手让尹先生去做就是了,我跟着过去,不合适。” 池博清举起茶壶,又要给蒋慕斟满:“府中事务繁忙?” 蒋慕抬手拦住茶杯,点头道:“出去这么些天,很多事宜没来得及处理,何况弄虚作假哄抬物价的事情,也不归车马部管。” 说着,蒋慕将茶杯放下,继续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一趟,如果明天晚上鲁大人还不松口,我再过来。” 池博清笑着回礼:“那我就不挽留了,蒋大人也不要太辛苦,一切以身体为重。” 蒋慕点了点头,推开铁门快速离开孤舟书馆。 ...... 与此同时,南阳郡城以北五百里的官道上。 有一着白甲的男子在官道上徐徐走着。 男子仪表堂堂,剑眉星目。 再配上系在甲上的纯白披风,遥看去潇洒无比。 只不过这副俊相,鲜少能找到人分享。 毕竟已是深夜,路上仅有星月作陪。 想来是赶路累了,男人打了个哈欠后,干脆在路边找了块巨石坐下。 “娘的,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走错路,这黑灯瞎火的,想寻个人问问都找不到。” 嘀咕一句后,男人掏出水袋,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休息了没多久。 远处传来提提哒哒的马蹄声。 男人侧着耳朵倾听,自语道:“声音如此密集,不会是遇到马匪了吧?”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随着声音临近,就见大道上奔来数十骑。 马上之人个个目露凶光,人人手里都握着五尺来长的朴刀。 这种最简易的朴刀,通过大刀改造而来。 寻常宽口大刀加上一根木杆子,便能增加攻击范围。 属于马匪们最爱使用的兵器。 由于天色较暗。 马匪们奔到近前五六丈处,才看见石头上坐着个穿甲的男人。 马匪头子赶紧扬手,示意大伙放慢速度。 等快要靠近男人时,马匪头子忽然开口:“逃兵?” 男人顿时翻了个白眼:“大楚哪个地方的兵,穿得起我身上这种甲?” 马匪头子仔细打量男人身上的白甲,摩挲着下巴奇怪道:“不是逃兵,怎么大半夜会出现在这里?” 他身侧有一马匪猜测道:“大哥,不会是在这盯梢的吧?” 马匪头子一惊,急忙握紧手上的朴刀:“朋友,起来,劳烦跟我们走一趟。” 男子比对方还要吃惊,他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你在跟我说话?” “废话,赶紧起来。”马匪头子厉声道。 男子摇了摇头,随意捡起地上一根木棍站起来:“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马匪头子怒火中烧:“去你娘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言罢,他一挥手,手下马匪齐齐下马,举起朴刀就朝男人扑来。 男人啧啧咂嘴:“稀奇了,这年头,竟然有人主动找死。” 嗡——! 剑鸣声响起,一道白光自那根平平无奇的木棍中射出。 剑气所过之处,人嘶马鸣,血花四溅。 第154章 无根之灵 收到唐逸的来信后。 陆天明等人打算窝在酒坊等候平西王府来的高手。 伍凌给的信息很多,却又不够多。 从他嘴里得知,鲁广人被送到了池博清的手里。 池博清的私牢在吹雪楼中高层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只是,外人并不知道这座私牢到底在哪。 现如今找不到目标,陆天明的计划就是等。 吹雪楼在南阳的铺子所剩无多。 继续破坏没有太多意义。 何况寿天佑手里的三怨灵到齐的话,陆天明知道自己也没能力应对。 与其出去挑拨敌人已经麻痹的神经。 不如在酒坊里修养来得实在。 酒坊闭客两日,今天重新开业。 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酒坊存在的合理性。 陆天明跟申申猫在客厅内。 一边喝酒,一边观摩马夫们装扮的小厮里外忙活。 有酒坊做幌子,陆天明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到南阳城如今的情况。 老李头从客人们的嘴里套出了不少消息。 今天的南阳城,风平浪静。 街道上既没有持刀的吹雪楼帮众。 也没有官府的衙役。 如此情形,多少有些不正常。 “城里未免太安静了些。”申申若有所思。 陆天明点头:“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再累,一晚上也缓过来了,确实有些诡异。” “那怎么办,要不要出去探探?”申申提议道。 “探什么,没得探,而且有赤子帮我们放哨,没有必要出去瞎折腾。”陆天明拒绝道。 提及赤子,申申似乎想到了什么。 “昨天晚上,赤子有些异常啊。” “女人的心思就是细腻,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陆天明奇道。 申申看着杯子里的酒:“他平时喝酒的时候都挺开心的,昨天晚上却滴酒不沾闷闷不乐。” 陆天明叹了口气:“追他的那个人,可能是他的故友。” “故友?”申申惊道。 这半个多月的来往,申申基本了解了赤子的来历。 按照陆天明的说法,他是赤子的第二个主人。 那么小家伙的故友,岂不是只有上一任主人? “朱冠玉?”申申大张着嘴。 陆天明点头:“拳法路数一样,动作行为也一样,很大概率就是朱冠玉了。” 闻言,申申半天才回神:“寿天佑,把你的坟刨了?”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什么我的坟,是我替朱冠玉挖的坟...” “啧啧,这寿天佑真不是个东西,刨坟的事都做得出来,还真是吹雪楼的作风。”申申不禁感叹道。 陆天明默然,深表赞同。 把活人放上餐桌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刨坟对他们来说算得了什么。 只是苦了赤子那小家伙。 昨夜一宿都没有休息,坐在房顶望了一晚上的星空。 “赤子现在是三重天巅峰,要是道心受阻,那就可惜了。”申申担忧道。 陆天明抿了口酒:“你怎么知道他是三重天?” 申申解释道:“无根之灵,需塑肉身,一具完整的身体,便是无根之灵跨入四重天的基础,赤子现在已然有此种迹象,那大概率就是三重天的巅峰了。 而且,赤子的肉身,还是最稀有的金身,如果能迈过这个坎顺利进入四重天,那么你陆天明就赚大发了。” “无根之灵?”陆天明好奇道。 “是的,没有父母的生灵,便是无根之灵,无根之灵塑造的肉身又分两种,凡身和金身,凡身似人,金身似神,只有足够纯粹的灵魂,才有机会塑金身。”申申补充道。 闻言,陆天明不禁心里一惊。 看来朱冠玉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拥有一颗拯救苍生的赤诚之心。 不然也不会孕育出赤子这样的生灵。 也得亏朱冠玉死得早。 不然赤子真跟着他,又有多少苍生要遭殃。 “你是不是在庆幸朱冠玉死得早?”申申微笑道。 陆天明眨了眨眼:“看来你的脑子,确实比身体发达不少。” 申申猛地举起拳头,吓唬道:“再胡说八道,我锤不死你!” 陆天明举手投降:“我错了,申先生,有关无根之灵的事情多说点,我爱听。” 申申这才放下手,满意道:“无根之灵自出世后便有自主意识,以后的成长一半靠自己,一半靠环境。 如果赤子一直跟着朱冠玉,不见得能成长得如此快,更不见得能塑金身,朱冠玉刚开始很纯粹,但后来却掉进了淤泥中。 总有一天,赤子会发现朱冠玉已不再纯粹,他们之间很可能发生矛盾,激发你死我活的冲突。” 陆天明呵呵笑起来:“你的意思,我很纯粹咯,所以赤子跟着我才会进步神速?” 申申莞尔一笑:“纯粹有很多种,纯粹的好,纯粹的坏,还有纯粹的不要脸,你确实很纯粹!” 陆天明掏了掏耳朵,不以为然反讽道:“你也很纯粹,纯粹得像个男人!” 啪——! 申申一巴掌拍在桌上。 随手顺了个酒杯,直接往陆天明的脑袋上砸去。 陆天明伸手接住,哈哈笑道:“开玩笑的,别生气。” 申申双手环胸,侧过身闷闷道:“反正你要注意赤子的心态,如果这次不能顺利塑金身,想要再破境,那就有得等了。” 陆天明拿筷子戳了戳申申的胳膊:“知道了,谢谢你。” 申申不耐烦的甩手:“好心没好报,活该没有女人喜欢你。” 陆天明摊手:“女人喜不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不喜欢她,我很纯粹,纯粹的脸皮厚。” “噗嗤!”申申笑出声,“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半斤小酒下肚,申申醉倒在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陆天明找了件长衫给申申盖住后。 重新坐下自斟自酌。 “小赤赤,心里面难受?”陆天明开始跟赤子无声交流起来。 “主人,还好。”赤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别叫我主人了,叫哥吧,咱俩是朋友,身份上应该是平等的。” “好吧,主人。” “啧啧,随你咯。”顿了顿,陆天明又道,“还记得蕊仙河畔我问过你的问题吗?” “记得。” “朋友被欺负了,那就解决掉欺负朋友的人,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知道,但是我的内心很矛盾,如果寿天佑真的死了,朱冠玉可能就完全消失了。” 陆天明沉默。 原来赤子是在担心这个。 思索半晌,陆天明再次开口:“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意识的活死人,为他哭,为他笑,他都不可能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却又被人从坟里挖出来,那么我肯定会希望我的朋友帮我报仇。” “你不会死的,最起码我死之前,你不会死。”赤子着急道。 陆天明心中感动:“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你记住,以暴制暴才是这座天下解决问题的方法,迷茫和踌躇,只会让你变弱。” 那边同样沉默了良久,这才回道:“我知道的,天明哥。” 陆天明会心一笑,没有再劝。 只要赤子能想明白其中的因果,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朱冠玉死而“复生”是因,造成这种情况发生的寿天佑需要一个结果。 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寿天佑都必须死。 第155章 死境 酒坊内最后一批客人离开后,夜幕降临。 不过让马夫们没想到的是,这最后一批客人,去而复返。 “老李头,你这卖的什么酒,味道这么淡,调包了是吧?”有一浓眉汉子在大门外叫骂道。 老李头把烟斗挂在腰上,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生意了,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丧良心的事情?” 浓眉大汉嘭一下掀开酒坛盖子,接着用酒提子打了一勺酒递过来。 “你自己尝尝,是不是掺水了?” 老李头接过酒提子一尝,顿时黑了脸。 这哪里是掺水的问题,味道淡得跟水没有太大区别。 再低头去看酒坛子,确实出自酒坊。 “说话啊,哑巴了?”浓眉大汉嚷道。 老李头眯眼盯着汉子,闷声道:“装车的时候不说,离开小半柱香才发现问题,鬼知道你们是不是做了手脚。” 啪——! 浓眉大汉直接把酒坛掀翻在地。 “你什么意思?贼喊捉贼?区区几十坛酒而已,值几个钱?” 大汉说着,就要推搡老李头。 老李头旱烟杆子一甩,烟斗直接砸在汉子手背上。 那汉子吃疼,退后一步,不可思议看向老李头:“你怎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我看你不像买酒的,更像是找茬的!”老李头喝骂后,一摆烟杆子,“给我把他们轰出去。” 刹那间,酒坊门口乱成一团。 由于明面上是生意人,马夫们也不敢太用力,只能跟对方推搡起来。 闹得不可开交之际。 陆天明突然从堂屋冲出来。 “老李头,吹雪楼的人来了!” 老李头一惊,不可思议道:“奔着酒坊来的?” 陆天明点头,锃一下抽出尺剑。 老李头猛地回过神,望向那浓眉汉子:“你果真是来找茬的!” 话音落地,老李头提着烟嘴一抖。 那不足半尺长的烟杆子突然变成了一根三尺长的软棍。 邦一声闷响。 烟斗便甩到了其中一位客人的头上。 脑花顿时溅得满地都是。 浓眉大汉一瞅,急忙招呼其他人后退。 回到运酒的马车边后,竟从车板底下抽出数把长刀。 “兄弟们拖住,死也要等到小楼主他们过来。”浓眉汉子大喝道。 一众人齐齐持刀堵在酒坊门口。 这些人,跟普通的吹雪楼帮众不同。 无论力量和速度,都远远超过凡人。 不过老李头毕竟是三重天的高手。 烟杆子舞动中,便扫倒两三人。 其他的马夫也急忙回到院里,拿出各式兵器扑了上去。 由于实力有差距,不过片刻功夫,伪装成客人的吹雪楼帮众便被马夫们宰了个干干净净。 可这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对寿天佑来说已经足够。 老李头刚把酒坊的大门关上,就听闻呼啸声传来。 一抬头,就见三道身影自空中扑来。 正是寿天佑手下的三怨灵。 “一群老鼠,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寿天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话音落地,摆渡人阿玉便直直落到老李头面前。 嘭——! 阿玉出手极快,抬手便是一拳轰香老李头的心口。 所幸老李头也不是软柿子,及时举起烟杆子将这一拳挡下。 与此同时,陆天明也已经被边韬和司空曼羽围住。 边韬没了银龙枪,只以短刀应对。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高手,加上夜女在一旁协助,短时间竟让陆天明腾不出手。 此处又是马夫的大本营,没有退路可逃。 陆天明只能以双剑支撑。 他一直在找寿天佑的位置。 可是寿天佑这会学乖了。 只站在酒坊围墙外,根本就不露头。 “天明,我来帮你!” 一声娇喝过后,申申从堂厅窜出。 四把刀的断刀早已被她换成了柳叶刀 舞动起来,比半年前更加犀利。 “小兮呢?”陆天明小声道。 申申护着陆天明的后背:“我把她藏起来了。” 当啷——! 陆天明摆开司空曼羽的环首刀,嘱咐道:“你要小心,他们都有三重天的实力,不要离我太远。” 申申点头不做攻击,努力保护陆天明的后心。 剩下的马夫们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只能在一旁游走,找机会帮老李头分担压力。 僵持没多久。 四周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嘭——! 酒坊大门被一脚踹开。 尹孤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而他的身边,围满了手持强弩的吹雪楼帮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看到陆天明的那一刻。 尹孤舟双眼便已血红。 可桃花早已凋落。 现在的桃花郎,也没有手段直接面对陆天明。 “给我弩!”尹孤舟冷声道。 自有一人递过来一把军用手弩。 尹孤舟抬起手弩,将准星对准陆天明。 嗡——! 箭矢轻颤着迸射而出。 “小心!” 一直注意着外围动向的申申已绕至陆天明身侧,柳叶刀直直刺出,便想要将箭矢拦下。 哪知刚一出手。 就见寒光闪过。 一把短刀已然悬在她头顶半尺处。 眼见就要脑袋开花。 申申却感觉腰腹一紧。 接着便被人扑在了地上。 当当当——! 三声尖锐的撞击声响起。 弩箭、短刀以及环首刀,齐齐砍在陆天明背上。 原来,危机光头,陆天明单手握双剑,及时把申申护在了身下。 由于有软甲的保护,劲力被悉数化解,他也没有受伤。 快速将申申拉起来,陆天明扯着嘴角调侃道:“大半年了,怎么还是老样子?硌得我胸口疼!” 难得紧张关头,陆天明还能开出玩笑。 申申双颊绯红,默默低眉不好意思说话。 “原来穿着软甲,看来只好想想其他办法了。” 尹孤舟调转手弩,将准星对准了老李头。 陆天明见状,应对边韬和司空曼羽的同时,赶紧吩咐申申过去帮忙。 见尹孤舟已经箭在弦上,陆天明大喊:“尹孤舟,听闻你这具身体是池博清的小妾,不知你老师晚上有没有对你那啥,说道说道呗?” 尹孤舟身子一滞,转头恶狠狠盯着陆天明。 他气得手发抖,导致准星在他师兄和老李头之间来回晃动。 “先把其他人宰了,留着瘸子慢慢收拾!”尹孤舟放下弩箭,沉声命令道。 早就守在墙外的吹雪楼帮众们鱼贯而入。 院子里,围墙上,被他们堵得水泄不通。 嗒嗒嗒,数百只弩箭自四面八方齐射而出。 酒坊内的马夫们虽然多是新人。 但加入车马部的那一刻,他们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给我杀!” 老李头一声令下。 众马夫纷纷暴起,从不同方向顶着箭雨杀向吹雪楼帮众。 噗——! 箭矢穿透肉身。 利器斩断筋骨。 刹那间,偏居一隅的无名酒坊内,变成了尸山血海的地狱。 第156章 绝不放弃 很快,空气中便充斥着浓厚的铁锈味道。 吹雪楼帮众死了一批又一批。 寿天佑不在意,依然命令堵在巷子里的手下们往酒坊里面顶。 看着源源不断冲进来的敌人。 就连身经百战的老李头都感觉到了绝望。 杀不完。 根本就杀不完。 自己这边最有实力的几人,被三怨灵紧紧牵制住。 如果没有破局的人出现。 今儿酒坊怕是要变成坟场。 失去了申申的掩护。 陆天明压力顿时增加。 他有心去帮那些年轻的马夫,可根本就腾不出手。 短短小半柱香时间。 酒坊内的马夫就倒了一半。 修行者也是人。 不到四重天,便无法激发气甲。 面对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 这些一二境打斗经验欠缺的马夫们,很难做到面面俱到。 然而,就在剩下的另一半寻马人信心快要被击溃时。 巷子里忽地传来阵阵惊叫。 惊叫声由远及近。 此起彼伏最终连成一片。 “大家一定要顶住,不为别的,为了寻马人三个字,也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勇气!” 陆天明朗声喊道,手中双剑舞得密不透风。 外面的惨叫,秀才的鼓舞,以及寻马人的尊严,刹那间激发出了年轻马夫们的斗志。 他们斩断射入身体的箭矢。 再次扑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尹孤舟和寿天佑想要把酒坊内的人一网打尽。 同样的,陆天明也有这样的想法。 在赤子传来酒坊即将被围的消息后。 陆天明当机立断,命令赤子在外埋伏不要着急动手。 等所有的吹雪楼人员进入巷子后,再让赤子从外面杀进来。 所以此刻的巷子里。 正发生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道金光在人群中快速闪动。 吹雪楼的帮众们根本就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只知道那金光锐利无比。 人类的身体,在金光面前比豆腐还不如。 噗噗噗的闷响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因为每一次响声,都表示有一颗心脏被贯通。 吹雪楼等在巷子内的帮众们霎时乱了阵脚。 他们原以为拖在后面便能安安全全完成任务。 哪知现在站得越靠后,却越危险。 于是,外围的人群开始惊叫着往巷子里面挤。 后面的往前挤,前面的害怕冲撞守在酒坊门口的寿天佑,只能咒骂着死死顶着又往后推。 一来一去,中间的最惨。 好些帮众还没看清敌人长什么样呢,就被两股人潮给夹死了。 自此,惊叫声就变成了惨叫。 遭此变故,寿天佑却不以为然。 冷眼瞥了眼巷子里那道上蹿下跳的金光。 他忽地席地而坐,伸出一手掐起指决。 随着他这一动作,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厚。 闻得人直犯恶心。 与此同时,陆天明突然感觉到边韬和司空曼羽的动作,不管从力量还是速度上,都有了轻微的提升。 这很不对劲。 之前在洒金大道那一战。 边韬和司空曼羽,随着寿天佑的真气逐渐消耗,明明越打越弱。 现在却突然反了过来。 渐渐出现疲态的边韬和司空曼羽两人,不知怎的突然如打了鸡血一般。 陆天明趁着间隙瞥了一眼酒坊外马车边的寿天佑。 发现后者微闭着眼睛,双腿又呈盘坐状。 于是他不禁诧异道:“这是在打坐?” 可即便寿天佑想要通过打坐恢复真气。 肯定也没有三怨灵消耗的快啊。 “别看了,你今天死定了!” 尹孤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陆天明的思绪。 紧接着便听到嗡的一声尖啸。 一枚弩箭迎面射来。 咻——! 陆天明偏头,箭矢擦着他的耳廓飞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 边韬的短刀便出现在视野里。 这一刀要是落实了,大半截脑袋都得被削下来。 然而陆天明似乎早就料到了边韬会抓住这个机会。 他偏头的同时,左手握着的枯黄早就像黄雀般守在一旁。 扑哧——! 边韬的手臂还未完全舒展开。 锋利的枯黄却已经穿透了肩胛骨。 陆天明手腕快递转动。 边韬的大臂高高飞起,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可边韬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表情一如竟往的冷漠。 右臂将将要落地的时候,边韬另一手突然出现,转瞬便接过了短刀。 他回身想要再战。 却发现陆天明已经如猎鹰般冲了出去。 旁边的司空曼羽抬手一刀递出。 正中陆天明的后心。 由于有软甲保护,她这一刀不仅没有伤害到陆天明,相反还送给了后者一股往前的力道。 呼——! 陆天明的身影如微风般扫过酒坊大门。 站在门边的尹孤舟根本来不及反应,嘭一下被吹到墙上,‘微风’过后,他的脸上已多了一个脚印。 陆天明没有停歇,眨眼便窜到了寿天佑的跟前。 举剑,摆臂,只需一剑,便可将刚刚睁开眼的寿天佑斩杀。 只是,另一股‘微风’及时赶到。 当啷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陆天明退后一步,不禁睁大眼睛。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刚才被他卸掉一臂的边韬。 更让人惊讶的是,边韬原本断掉的右臂,已经重新接上。 还未完全愈合的断口处,肉眼可见肌肉在快速生长。 寿天佑嘴角扯动,得意道:“只要不停的有人死,你就永远杀不了我,要想杀我,就不能动我的手下,可是不动我的手下,里面的寻马人又坚持不住,死局,我看你怎么解!” 陆天明默然。 顿了片刻,他突然喊声道:“你在吸收死人的尸气?” 寿天佑哈哈一笑:“是不是很绝望?尸气不断,我的真气就不会断,真气不断,三怨灵便是不死之身,陆天明,投降吧。” 刚说完,司空曼羽已从后面赶到。 环首刀再次袭来。 边韬的右臂还在恢复中,短时间对陆天明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又要守护寿天佑,所以边韬并没有阻止陆天明的行动。 陆天明眼神一凛,枯黄归鞘。 右手太平卸掉环首刀劲力的同时,腾出的左手一把掐住司空曼羽的脖子。 咔嚓——! 颈椎骨应声折断。 司空曼羽随之摔倒在地。 陆天明撤到墙边,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夜女。 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寿天佑快速打了几个指诀后。 司空曼羽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站稳后,她的脖子还吊在胸前,看上去格外诡异。 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阵异响。 司空曼羽的脑袋回归原位,勃颈处再看不见任何受伤的痕迹。 眼尖的陆天明注意到,墙头上离寿天佑最近那几具吹雪楼帮众的尸体,正在急速腐败。 陆天明眯眼盯着寿天佑。 大脑快速转动。 寿天佑也在注视陆天明。 他的眼里,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在他看来,陆天明就是瓮中之鳖。 自暴根脚,就是为了击碎陆天明死斗的决心,从而能快速将后者拿下。 换成其他人,面对打不死的敌人,可能心理防线早已崩溃。 可是,陆天明之所以是陆天明,正是因为他从来不会放弃。 锃——! 枯黄出鞘。 第157章 剑气起,剑意出 锃——! 枯黄出鞘。 陆天明迈出一步。 扎了一个结实的马步。 “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了,理应回归大地,怎么能让你这种人糟践?” 话音落地,陆天明猛地摆臂。 一道黑色剑气倏然窜起。 剑气起,剑意出。 刹那间,整个巷子里都充斥着一种能切实感受到的萧条。 就像看见了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老宅。 老宅自上而下,都传递着腐朽的气息。 陆天明不是普通的三境。 他的气海,真的是海。 这一剑,他没有任何保留。 剑气汹涌,犹如疾风。 狭窄的巷弄,面对疾风根本就躲无可躲。 顷刻间,那股让人绝望的萧索之意,席卷了巷弄里的所有生命。 草木,花卉,昆虫。 以及,人类。 现在拥有或曾经有用生命的一切,宛如落花般开始枯萎。 枯萎过后便是消亡。 消亡之后便要回归大地。 一具具身躯,无论死的活的,无论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 一剑过后,皆为尘土。 剑气消失的瞬间。 巷弄中传来大雨过后的土腥味。 原本干净的地面,铺上了一层稀稀落落的烂泥。 “嘶!” 寿天佑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一剑,他觉得比自己的《死灵诀》还要邪门。 这一剑,哪里是什么剑气。 分明就是时间。 十年,百年? 这是直接跳过了人体腐败的步骤,把尸骨变成了泥土。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什么尸气? 浓烈的土腥味,同样影响到了院内打斗的众人。 被陆天明踹了一脚的尹孤舟探出头来。 顿时傻眼。 人呢? 吹雪楼的人呢? 地上的湿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其他还活着的人无暇他顾。 可他们仍被空气中的味道所影响。 他们不知道墙外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墙外一定发生了什么。 咻——! 一道金光落在陆天明的身侧。 赤子虽然提前跟陆天明交流过,及时离开了巷弄。 可此刻的他仍然被吓得不轻。 陆天明伸指揉了揉赤子的脑袋。 接着剑锋一转,对准了还在发愣的寿天佑。 “护驾,护驾!” 寿天佑心有余悸,疯狂掐动指决。 原本还在跟老李头缠斗的摆渡人阿玉也窜到了他的身边。 阿玉手里提着尹孤舟。 三怨灵成半圆围住两人,没有离开哪怕一步。 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吹雪楼帮众就惨了。 本来还能靠着人多的优势压制剩下的寻马人。 如今优势全无,主心骨还跑了。 随着几声惨叫过后,再听不见打斗的声音。 嗡——! 陆天明轻轻抖动枯黄,剑身颤动不已。 寿天佑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铃铛扔出去。 尹孤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并没有失态。 “寿兄,你的人呢?” 他不理解寿天佑为什么突然把三怨灵召回,并做出收缩防御的态势。 更不理解堂堂吹雪楼的小楼主,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但最不理解的,还是巷子里面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他...他...” 寿天佑指着陆天明,半天说不出话。 慌张须臾缓过来后,他又指向巷弄里那看不见尽头的湿泥:“他...他一剑把我的人全杀了!!” “你说什么?”尹孤舟瞪大了眼睛。 “地上的泥土,全是人!!” 寿天佑颤抖不已,眼睛死死盯着陆天明的枯黄,生怕后者会突然给自己来一剑。 闻言,尹孤舟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望一眼满地的稀泥,不可思议看向陆天明。 一剑斩杀几百人? 虽然死的都是凡人。 但是把人瞬间化成泥土,是三重天能干出来的事情? 刚刚出来准备支援老李头的马夫们,被寿天佑的话震得心脏怦怦跳。 老李头诧异看向陆天明:“天明,真是你的干的?” 陆天明云淡风轻点了点头:“区区几百头牲口,多一剑都是自取其辱。” 申申咻一下跑到陆天明身边,满眼放光:“秀才,你小子深藏不漏啊!” 陆天明勾了勾嘴角:“还好,费点力气罢了。” 申申抬头,果然看见陆天明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急忙抽出手绢,轻轻给陆天明擦汗。 擦完后,她又狐假虎威看向寿天佑他们:“给他们也来一剑,为民除害。” 陆天明忽地伸手覆在申申的后腰,顺便使劲捏了捏:“我这招威力太大,一剑下去,连个问话的都留不住。” 申申抬头,发现陆天明一本正经目不斜视。 于是又要再劝。 哪知后腰上的手捏得更频繁了。 她顿时了然,附和道:“嗯,说得很对,咱们还有很多话要问。”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申申的后腰,这才把手放下。 由于两人贴得很近,站在他们对面的寿天佑和尹孤舟没有看见这微小的动作。 陆天明轻轻喘了口气。 重新拔出太平,双手持剑冷冷看着对面二人。 实际上,并不是他不想杀掉寿天佑和尹孤舟。 实在是没有余力了。 刚才那一剑,消耗了红棺山人留在枯黄里的半数剑意。 而且由于剑意不是他自己的,强行驱动剑意又消耗了气海里的半数真气。 如果再释放一次。 万一对同境修行者造不成致命性伤害,那他就要变成废人了。 所以,现阶段,也只能借助刚才一剑斩杀数百人的余威来震慑对方。 再次爆发打斗,陆天明也没有马上分出胜负的把握。 当然,压力可比刚才小了很多。 一来所剩的尸体不多,寿天佑再没有无限真气可用。 二来没有吹雪楼帮众在一旁掣肘,如今便能齐心协力对付剩下的人。 总之局势因陆天明一剑扭转,时间暂时站在他们这边。 当然,他一直没有忘记池博清的存在。 如果平西王府的高手迟迟不来,即便杀了当前二人,最终的局势仍然不会有任何改观。 两边僵持着举棋不定的时候。 巷子里突然传来交谈声。 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一老一壮缓缓走来。 原本意志低沉的寿天佑和尹孤舟两人突然来了精神。 而老李头和申申等人则紧紧皱起了眉头。 “蒋大人,看来昨天我的提议是对的,事情虽小,却不是谁都能处理的,孤舟这孩子,还是欠了点火候。”老人双手负后,微笑着踱步而来。 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脚没有落在地上,但泥面上却出现清晰的脚印。 旁边的中年人也是同样的情况,湿泥甚至连他的鞋底都没有碰到。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无奈道:“可你我一旦出面,小事就变成了大事,变成大事,就更难处理了。” 老人捋了捋胡子,摆手道:“蒋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担心,大事化小,我再熟练不过。” 中年男人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那倒是,想想去年的账本,池大人确实处理得滴水不漏。” 老人惬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捡起淤泥中的一枚断箭。 甩干净上面的泥土后,笑道:“蒋大人愿意给池某面子,荣幸至极,这里我就先表达一下诚意。” 话音落地。 老人屈指轻弹。 断箭疾驰而出,尖啸犹如厉鬼凄鸣。 第158章 满嘴仁义道德 扑哧——! 众人只见池博清稍一抬手。 耳边便响起人体被洞穿的闷响。 紧接着,就见有一人影倒飞而出。 嘭——! 那人还来不及叫出声,便摔在了地上。 手里的铃铛也随之掉落。 一阵叮铃铃的响动后。 三怨灵扑通扑通应声倒地。 离寿天佑最近的尹孤舟无比诧异。 酒坊门口的陆天明和马夫们同样感到惊诧。 这池博清,到底是哪一边的? 怎么上来就先将替他做事的寿天佑给宰了? “老师,您这是...”尹孤舟战战兢兢想要问清楚缘由。 哪知却被池博清摆手打断。 接着池博清却看向身旁的蒋慕:“车马部江州总司员外郎鲁广人失踪,据我所知便是吹雪楼小楼主寿天佑在背后主使,他的人头,应该足够蒋大人交差了吧?” 池博清刚说完。 蒋慕忽地抬手虚空一抓。 咔嚓一声。 没了生机的寿天佑脑袋突然莫名其妙断裂。 然后又见蒋慕一勾手指。 寿天佑的脑袋竟凭空飞出。 最后落到了前者手中。 望着掌心里那颗血淋淋的头颅。 蒋慕摇头道:“只够一半。” “哦?”池博清挑眉,好奇道,“另一半是什么?” 蒋慕抓住寿天佑的头发,将头颅放下后,抬眼看向酒坊门口。 “鲁广人是江州总司正五品大员,南阳马夫理应负责他的安全,现如今鲁大人不知所踪,马夫们自然要负保护不力的连带责任。” 池博清假装露出吃惊的表情:“蒋大人的意思是?” 蒋慕没有马上回答。 只见他再次虚空一抓。 酒坊门口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老李头!!” 马夫们突然痛苦大喊。 陆天明猛地回头。 就见老李头的脖子已经被拧断。 那个初次见面送酒给自己喝的老头,此刻已经两眼翻白,嘴角溢血。 “蒋慕,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我要杀了你!” 申申眼含热泪,抽刀就要冲出去。 众人总算明白蒋慕原来是过来杀人灭口的。 “不可以!” 陆天明忽地伸出一手,死死将申申搂住。 “陆天明,你放开我,不杀了这个叛徒,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申申已经急火攻心,奋力在陆天明怀里挣扎着。 陆天明同样很愤怒。 但他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池博清和蒋慕表现出来的实力,根本就不是下三境的修行者能抗衡的。 “你冷静一点。”陆天明低下头,耳语道,“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全部死在这里,鲁小兮怎么办?鲁大人又该怎么办?” 申申开始抽泣,眼泪跟鼻水杂糅在一起,面孔扭曲到让人心疼。 陆天明松开手,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想顾好当前,你带着马夫们送小兮离开。”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一揽,将申申挡在身后。 申申愣住,抹了把眼泪后担忧道:“那你呢?” 陆天明狠狠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将其吐出。 “我殿后!” 同样的话,申申曾经听过一次。 但这一次,格外让人心碎。 “不行,你会死的!”申申抓住陆天明的衣摆,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是人都会死,早死晚死而已,一起跑,我们都得死,但如果我留下来,没准能替你们争取少许时间。” 陆天明说得很果决。 可他内心一点底气都没有。 就凭蒋慕凭空拧断人脖子的诡异招数,都不是他一个三境能对付得了的。 但是当下,陆天明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就在这边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时。 池博清忽地拍起手来。 “蒋大人果然是非分明,这老头在南阳城,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蒋慕面色平静,缓缓开口:“二十多年了,我上任南阳郡的时候,便是他接待的我,想来与他共事已有十个年头了。” 池博清摇了摇头,咂嘴道:“车马部的人,当真全身都是魄力。” 顿了顿,他又问道:“剩下的马夫怎么说?我来?还是?” 蒋慕平淡道:“车马部内部的事情,当然是自己解决,于公于私,蒋某都理应亲手整顿南阳总司的风气。” 池博清咧嘴一笑:“跟蒋大人共事,心里舒坦!” 蒋慕不置可否,刚准备抬手解决剩下的马夫。 却听闻一道刺耳的骂声传来。 “呸,两条不要脸的狗,真让人恶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呢!” 蒋慕停手,同身边的池博清对视一眼后,齐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陆天明?”池博清假装试探道。 陆天明再次啐了一口:“你爹在!” “你这后生,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池博清蹙眉道。 “对待你这种虚伪至极的老不修,需要礼貌?”陆天明一边骂,一边摆手示意申申带人离开。 清醒过来的申申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刚才蒋慕差点出手,着实吓人。 咬了咬牙,让人捞起老李头的尸体后,她带着众人消失在酒坊门口。 池博清侧头看向蒋慕:“你的人要跑。” 蒋慕平静道:“在南阳郡,蒋某想杀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不追?” “不必追。” “你不会是在担心我拿不下那瘸腿的秀才吧?” “当然不是,我只想在这里看看戏,毕竟敢骂池大人的人,这天下也没几个。” 闻言,池博清不禁自嘲笑道:“孤舟书院里不就有一个?” 蒋慕第一次露出微笑:“所以他的下场很惨。” 池博清没想到提起鲁广人的惨状,蒋慕竟然在笑,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其实并不是想救他?” 蒋慕点头:“蒋某只是关心头顶上的帽子罢了,真要让他把奏疏送出去立了大功,蒋某的郎中就要变成员外郎咯。” 池博清哈哈一笑:“这么看来,我们确实是一类人。” 蒋慕恢复平静,不答也不问,只定定看着前方。 池博清也收起了笑容,冷冷望向陆天明:“后生,冤有头债有主,以前放你一马,没曾想却苦了我剩下的两个徒弟,到了该清账的时候了。” 言罢,池博清随手一挥。 一坨湿泥凭空浮起。 等落到他手心里时,湿泥已经变成了数十枚泥丸。 “后生,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倒回去二三十年,那时候的我肯定会把你请到家里喝酒,只可惜我实在太老了,身上的热血早已冰冷。” 锃——! 陆天明双剑再手,啐了一口后寒声道:“满嘴仁义道德像个人,实则豺狼成性是畜生,我都替你脸红!” 说完。 陆天明躬身。 脚下踏出一步。 地上砖裂石开。 第159章 三重天的决心 “赤子,你怕不怕?” 奔跑中,陆天明在脑海中默默问道。 赤子护在陆天明身侧,手中焚心如星火一般炙热。 “不怕。” “后不后悔?” “不后悔!” “可能会死。” “死又何惧?” “可你曾经很怕死。” “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 “哦?有什么不一样吗?” “因为,有你陪着。” 陆天明咧嘴,朗声笑了起来。 其实,怎么可能不怕。 只要有灵智,就不可能不怕死。 但有些时候,恐惧也会带来勇气。 只要能拖住哪怕一点点的时间。 鲁小兮和申申就多一丝生还的可能。 如果一起跑,那么连那微不足道的那点可能都没有了。 横竖是个死,有朋友陪着,此刻的陆天明已经很知足。 嗡——! 太平寒光如雪,剑气如虹。 放开手脚的陆天明。 踩碎了一路砖石。 他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剑气之下。 以从不曾有过的速度奔袭。 “嚯。”池博清眉头挑动,“气势还挺吓人,二十一岁不到的三重天,果然不能以常人度之,只可惜...” 池博清微微摇头。 接着伸手拈起左手掌心里的一枚泥丸。 屈指,发力。 “只可惜有的人,你不该惹。” 嘭——! 泥丸呼啸而出。 眨眼功夫。 便撞在了陆天明的胸口。 但陆天明只是稍作停顿,吐了一口血沫后,便再次疾驰而来。 “池大人,何必留手?”蒋慕皱眉道。 池博清再次抓起一枚泥丸:“学生不太听话,要让他看清楚老师的手段,再说,猫抓到耗子,哪有直接就吃的道理?” 一直在旁边吓得不敢动弹的尹孤舟听到老师的话。 顿时抖如筛糠。 原来自己的老师,头脑清明着呢。 看来之前出手就把寿天佑杀掉,可不仅仅是为了向蒋慕表达诚意。 扑——! 又一枚泥丸射出。 这一次,泥丸撞在剑气之上,两者相互抵消,像放了个土炮仗。 眼瞅着剑气消失。 陆天明再次挥剑。 一道更耀眼的剑气飚射而出。 蒋慕不禁叹道:“这小子不像普通的三重天,难怪北枫经常把他挂在嘴边。” 池博清呵呵笑道:“再有天赋,终归也只是三重天,能翻起多大的浪?” 话刚说完。 池博清再次弹出一枚泥丸。 哗啦——! 剑气碎裂。 泥丸却未消失。 转瞬有击中了陆天明。 陆天明停在五丈外,身子躬着宛如虾米,不停的吐血。 蒋慕侧头,发现池博清眼里闪着极其享受的光芒。 也难怪会把自己的小妾拿出来当做活棺材了。 池博清这家伙,妥妥的心里变态。 看他那舒坦的样子,大概率是想虐杀陆天明。 如此做,震慑徒弟的同时,以满足内心的奇怪癖好。 “咳咳咳!” 陆天明大口吐着血。 有肺疾影响,更是因为被那泥丸隔山打牛。 境界的差距,根本不是区区一件软甲能抵消的。 “能挡住我三招,你应该骄傲。” 池博清捏着一枚泥丸在双指间揉搓,迟迟没有出手。 陆天明抹干净嘴角的血沫。 呼哧呼哧吐出几口粗气后,再次启动。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没想到今天见到比我还固执的,陆天明,你的坚持,有意义吗?” 嘭——! 黑色轨迹显而未现。 再出现时,已经撞在了陆天明的胸口上。 奇怪的是,这一次,陆天明竟然没有出现任何一丝停滞。 他依然踏破砖石而来,快如疾风。 “精诚所至,冠玉当年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有些想他了。” 池博清看一眼酒坊门口躺着的摆渡人阿玉,暗叹一声后,泥丸脱手而出。 倏然间又是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道金光自陆天明胸侧倒射而出。 不久后坠落到湿泥中,再看不见任何光芒。 陆天明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双眼血红。 “池博清,你也配为人师?” 说话间,陆天明终于来到池博清近前。 他狠狠刺出双剑,直取池博清眼眸。 当啷——! 锐利的剑尖宛如撞在了金石之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陆天明狠狠瞪着池博清,满眼都是不甘。 气甲。 跨入四重天修行者的标志。 也是下三境修行者望尘莫及的鸿沟。 陆天明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眼眶几欲崩裂。 “差一寸,你就能取我的性命,痛苦吗?”池博清似笑非笑看着陆天明,声音充满讽刺。 言罢。 池博清伸手在陆天明双手手腕轻轻一搭。 咔嚓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太平和枯黄也随之落地。 陆天明死死咬着下唇。 疼得脸上汗水直流。 嘭——! 池博清又一拳挥出。 正中陆天明胸腹间的中脘穴。 陆天明顿时岔气,不受控制单膝跪在了地上。 池博清收起护体的气甲。 看向酒坊门口的尹孤舟,指着陆天明道:“孤舟,在老师身边做事,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我先用这瘸子给你打个样,如果下次再瞒我,你会比他惨十倍!” 尹孤舟吓得脸色煞白。 急忙双腿跪地求饶道:“老师,学生知错,绝对不会有下次...” 池博清冷冷点头。 紧接着就要去抓陆天明的头发。 刚准备上手。 却见白光一闪。 一杆银枪突兀刺来。 由于事发突然。 池博清来不及祭出气甲。 不过四重天高手的反应着实快。 伸出去的手稍一偏移。 便用掌心挡住了锋利的枪头。 扑哧——! 可那银枪着实来得太快。 饶是及时挡住,仍然穿透了池博清的手掌。 池博清双眸忽闪不定。 他静静看着用两条小臂夹住银枪的陆天明。 身上杀气毫不掩饰的宣泄而出。 “陆天明,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温柔了?你知不知道,扒皮抽筋,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陆天明狠狠回瞪着池博清:“呸,你爹我但凡喊一声痛,就不是带把的!” 池博清眯着眼。 眼皮不受控制的跳动。 “本官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言罢。 池博清捏住枪杆,不顾掌心流出的鲜血直接将枪身从陆天明双臂中抽了出来。 拔掉银枪后,他居高临下怒视着陆天明。 接着把枪一扔,伸手就要去抓陆天明的天灵盖。 可刚要碰到陆天明。 却有一只手突兀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阁下,这位秀才,我保了。” 声音来得同样很突兀。 池博清愤怒抬头。 但当他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 愤怒转瞬变成了惊讶。 惊讶中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60章 平西王府的高手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池博清往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直都比较平静的蒋慕更是吃惊的微张着嘴。 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已让人震撼不已。 但最让池博清和蒋慕忌惮的,便是男人的身份。 白衣白甲,以及,白甲胸部和肩膀处的虎面吞头。 此人,便是平西王府的白虎:臧一。 平西王府四大统领。 朱雀率领赤甲营冲锋陷阵。 青龙率领十密卫威慑异党。 玄武率领平西卫坐镇王府。 唯有白虎臧一,单人成军,潇洒自由,如浮萍般在天地间随意飘荡。 不动时隐于山林,一动便会惊世骇俗。 平西王唐无忧对白虎无比信任,他曾对白虎说过:“你的决定,便是本王的决定。” 所以白虎行事,从来不用经过唐无忧的同意。 他如果觉得一件事情该做,那么就会毫无顾忌的放手去做。 又因为神话中的神兽白虎主杀伐。 借用白虎这个称谓的臧一,同样杀伐果断。 加之他时常行走天下。 庙堂和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知道他的长相。 “这天下,我想去哪就去哪,有什么问题?” 臧一眯眼看着池博清,声音冰冷如寒风过境。 池博清吞了一口口水,默然不敢回应。 白虎与‘半路出家’的朱雀不太一样。 臧家跟唐家的关系,就像唐家跟李家。 唯一的区别,便是唐家对臧家的信任,比李家对唐家的信任还要强。 白虎臧一,自小就在平西王府长大。 在刚刚知世的年纪,他就得到了平西王府大量的修炼资源。 由于跟平西王唐无忧一起修行,一起生活。 他还被好事之人戏称为唐无忧的二弟。 面对唐无忧的‘二弟’,池博清实在没有勇气跟对方叫板。 如今大楚权力之争的重心在京城。 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官员,多数都只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 真招惹了平西王府,庙堂上那位大人现在也抽不出手来保他们。 臧一见池博清没了言语,转头看向陆天明。 他把陆天明扶起来,伸出手微笑道:“秀才,我是白虎臧一,唐逸那孩子从小被我打到大,你又是他的朋友,就叫我臧叔吧。” 陆天明双腕已经折断。 哪里握得了手? 他抬起小臂用袖子擦干净掉进眼里的汗水,勉强挤出个笑容:“臧叔,谢谢你。” 臧一瞥一眼陆天明的手腕,接着轻拍陆天明肩膀:“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你放心,回头我找个医师过来,保证把你这双手治好。” 陆天明感激的点了点头:“天明无以为谢,等手好了,我请您喝酒。” 臧一颔首,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陆天明腰上的酒葫芦就到了手上。 嘭一声打开塞子灌了一口后,笑道:“这不就两清了,不用放在心上。” 陆天明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洒脱的人物。 有心感谢,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千言万语,最终变成了一个真诚的鞠躬。 臧一欣然接受,认真打量陆天明片刻,不禁赞道:“三重天能够伤害到四重天,不管结果如何,在我看来你已经赢了。” 陆天明老脸一红,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是因为唐逸的关系,虽然臧一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但陆天明总感觉是在跟一位长辈交流。 看来臧一是真心实意的欣赏陆天明。 他把地上的银龙枪以及双剑捡起来,塞进陆天明腰上的桃花簪子后。 又夸道:“刚才我见你双手已废,本来想出手的,哪知你在那种逆境之下还能反击,着实惊到我这个老家伙了。” 陆天明羞涩一笑,可反应过来后,表情立马愣住。 合着臧一早就来了,那自己这双手,以及老李头不就白折了? “这...”陆天明有些难受。 臧一看出了陆天明的想法,叹了口气安慰道:“我来的时候,门口那老头已经死了,至于迟迟没有动手,主要是想看一下单骑夺图的秀才,到底有多大的潜力。” 陆天明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世子殿下的朋友,考察一下情有可原。 “那闪着金光的小家伙还活着,你去照顾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说着,臧一把手里的酒葫芦挂在了陆天明的腰上。 陆天明忍着双手的剧痛,反身踉跄着向赤子刚才掉落的地方走去。 蹲下低头一看,赤子果然还活着。 四仰八叉的躺在湿泥中,只不过昏迷了而已。 饶是如此,小家伙手上的焚心仍然没有脱手。 陆天明用两条小臂夹住赤子,将后者扯出淤泥后摇了摇。 赤子幽幽醒来,见陆天明双腕耷拉着摇摇晃晃,顿时暴起就要去找池博清拼命。 “回来,我没有大碍。”陆天明喊道。 赤子在空中停住,瞪着池博清看了片刻,这才回到陆天明身边。 而这一边,臧一转身的时候,温柔的眼神再次冰冷。 “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叫池博清吧?” 池博清苦着脸,压根就不敢去看臧一的眼睛。 二十年了,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 “我记得那年路过南阳郡时,你已是四重天,怎么二十年过去了,还是这般模样?”臧一勾起嘴角,言语中有讥讽之意。 面对臧一的嘲讽,池博清无言以对。 二十年前,臧一追杀西边某国细作时曾经在南阳郡停留。 当时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彼刻,大家都是四重天。 没想到眨眼过去二十载后,臧一已经强到看不出深浅了。 就单凭刚才臧一悄无声息的现身而池博清却没发现。 孰强孰弱,已无需多言。 “你是不是把精力,全部放在欺行霸市上面了?”臧一再次问道。 面对强大的在臧一,知府大人身上的从容与淡定早就无影无踪。 池博清深深吐出一口气,嗫喏道:“臧统领,庙堂的事有庙堂断,我做得好与不好,陛下自会定夺。” 一直没敢说话的蒋慕附和道:“知府大人所言极是,我等竭力为国,即便出现些微差错,我想陛下定能明鉴。” 两人沆瀣一气,同时将大楚的皇帝搬了出来。 如此做,无非是想旁敲侧击告诉白虎臧一。 王是王,皇是皇。 朝廷的事,如果王来管,就是僭越皇权。 偏安楚西的平西王府如果插手,不合理,不合法,不合规矩。 第161章 杀人要讲究 “呵。”臧一冷笑一声,“这是准备给我扣帽子?” 池博清拱手低头:“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蒋慕有样学样:“大家都为大楚做事,还望臧统领明辨。” 臧一收起笑容,来回打量二人。 瞅了片刻,不禁摇头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个个牙尖嘴利能说会道,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实在是让人头疼。” 池博清和蒋慕对望一眼,两人表情顿时轻松下来。 看臧一说这话的意思,多半是要以和为贵了。 刚准备拿出官府那套打太极,把大事化小。 哪知臧一突然往前迈出一步,抬手就给了池博清一拳。 这一拳很随意,随意到不像是在打拳。 可力道却奇大无比。 池博清眼睛猛地凸出,躬身砸在地上。 翻滚片刻后,满身污泥大口喷血。 “臧...臧统领,这是何意?”蒋慕圆睁眼,满脸惊诧。 臧一甩了甩手,揉了揉太阳穴:“嘴巴上的道理说不过你们,只好以用我最擅长的方式讲道理了。” 蒋慕祭出气甲,一抹淡淡光晕自他身上散开:“臧统领,我曾听闻你的意思,便是平西王的意思,殴打朝廷命官,难道也是平西王的意思?” 臧一摆手:“先拿陛下压我,现在又用王爷来压我,你又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地,臧一再次一拳挥出。 嘭——! 蒋慕身上的气甲应声碎裂。 可拳劲仍未消失。 一声惨叫过后。 蒋慕倒飞而出,当一声砸在墙上。 最后竟然嵌入墙面。 臧一指向淤泥中的池博清:“你身为江州父母官,二十年来不仅毫无建树,更是利用权利之便搜刮民脂民膏,我打你一拳,怎么了?” 臧一撇了撇嘴,继续道:“陛下现在无暇收拾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唐家出点力,有什么不妥?” 说着,臧一缓缓走到墙边。 看着墙壁中口吐鲜血的蒋慕,臧一冷笑道:“先皇组建车马部,本就是为了剔除大楚房梁上的蛀虫,你蒋慕还在先皇面前立过誓约,如今跟蛀虫狼狈为奸,难道是誓约里的一部分?” 蒋慕咕噜咕噜吐着血,脸色一会青,一会红。 臧一伸手,一把将蒋慕从墙里抠出来摔在地上。 “人可以没有信念,但不可以没有良心,对自己人下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是谁让你安安心心坐在郎中的位置上?没有马夫,你蒋大人哪来的官微?” 相比于池博清的贪得无厌。 臧一似乎跟痛恨背后捅刀子的叛徒行径。 啪一声脆响,臧一一脚踩在蒋慕的手掌上,接着用脚底板来回揉搓。 蒋慕已被刚才那一拳砸得没了反抗之力。 只能惨叫着任由臧一摧残。 把蒋慕的两只手掌都踩成肉酱后。 臧一抬脚狠狠踹在蒋慕的肚子上。 嘭一声。 蒋慕开始在淤泥你滑行。 直到撞到池博清才停下。 臧一缓缓走到二人面前,喊声道:“我臧一历来是非分明,你们两个,也配教我做事?” 说着,他伸出一指,快速在池博清和蒋慕的丹田处点下。 一指过后。 池博清和蒋慕的惨叫声顿时停下。 两人抱着小腹,蜷着身体,牙齿抖得吧嗒吧嗒直响。 “这一身修为留着也是祸国殃民,索性给你们全毁了,我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见此场景,陆天明手腕顿时就不疼了。 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 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臧一身边后。 抬脚便踩在了池博清的脑袋上。 “鲁广人鲁大人,在什么地方?”陆天明寒声道。 池博清哼唧了两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在哪!” 有个声音自背后响起。 正是一直不敢作声的尹孤舟。 很快,尹孤舟便奔至近前。 瞅了一眼陆天明腰上的桃花簪子,尹孤舟战战兢兢道:“鲁大人夫妻二人,被关在我的书馆里。” 地上挣扎的池博清瞪着自己的学生,满眼都是怒火。 尹孤舟不为所动,点头哈腰道:“他们夫妻二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 对于尹孤舟态度的转变,陆天明并没有感到意外。 白虎臧一,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 两位四重天的高手都挡不住的人,他尹孤舟又能有什么想法。 陆天明相信,只要臧一愿意,后者有一万中方法让尹孤舟开口。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陆天明决定暂时先放过池博清。 等找到鲁广人后,再下手不迟。 念及此,陆天明把脚移到了蒋慕的脑袋上。 可刚准备下脚,却被臧一拦住。 “不可以。”臧一摇头,将陆天明拉到一边。 陆天明不解看向臧一。 臧一指了指巷子口,就见有路过的行人正在往里面瞅。 陆天明顿时了然,臧一不是不想杀人,而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毕竟这要杀之人是朝廷命官,而臧一的身份,又是平西王府四大统领之一。 有些规矩,哪怕强如臧一都不得不遵守。 嗡——! 空气突然颤鸣不止。 一道气墙倏然间出现,将尹孤舟、池博清和蒋慕隔在了外面。 外面之人可以看见臧一再跟陆天明交流,但却听不见声音。 “他们的修为已废,想杀他们随时都可以,我们不是强盗,杀人的方法,要稍微讲究一下。”臧一微笑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臧叔,我懂。” 顿了顿,他又问道:“我这手,大概什么时候能治好?” 臧一没所谓的摆手:“小意思,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带你去,最多三天。” 陆天明放下心来。 两人稍作交流后,气墙消失。 臧一一手拎着一位四品大员,让尹孤舟在前面带路。 陆天明则回到了酒坊门口。 走到寿天佑面前,陆天明招呼赤子将地上那只黑色的小铃铛放入桃花簪子中。 接着又让赤子在寿天佑身上收剐起来。 不多会,赤子从寿天佑身上摸出一本《死灵诀》。 赤子快速翻动页面。 陆天明的眉头越皱越深。 用尸气来修炼的邪术,当真丧尽天良。 而且里面还有数种活死人的方法。 其中一种最残忍。 先用燃魂灯把活人的灵魂燃尽,再用咒术驱使合适的活死人为己用。 那些没用的,还可用来提升自身修为。 等赤子整本秘籍都翻完后,陆天明努了努嘴。 “烧了吧,留着贻害万年。” 赤子抽出焚心,在地面上快速滑动。 滚烫的剑身往死灵诀上一放,顿时火焰四绽。 第162章 买凶 回到酒坊。 满地尸体。 陆天明双臂夹着那只名为阴兵铃的铃铛摇了摇。 三怨灵迅速迅速爬起来。 开始整理院子内的尸体。 操控三怨灵的方法,死灵诀上写的一清二楚。 三怨灵与主人的连接主要靠精血以及阴兵铃。 而怨灵一旦炼成,除了行动时会不停消耗主人的真气外,并没有其他副作用。 所以陆天明决定把司空曼羽和边韬留在身边。 在南阳郡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身边多带点帮手,非常有必要。 至于朱冠玉,本就是陆天明亲手埋葬,加之为了避免赤子经常看见他出现不良反应。 陆天明便打算再把朱冠玉埋一次。 等尸体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 马夫们重新出现在酒坊门口。 他们趁着陆天明断后的时机,翻墙而走。 一直没见追兵追来。 申申便派人悄悄回来看看。 知道陆天明没有出大事后,所有人又赶了回来。 申申奔至陆天明近前。 看见后者两条手腕耷拉着,眼睛一红,强忍着声音小声抽泣起来。 其他马夫们也一边来回往马车上装运尸体。 一边偷偷打量陆天明。 无一例外,他们脸上都挂着钦佩的表情。 三境的修行者,到底是怎么从池博清和蒋慕手里活下来的? 见大伙都很好奇。 陆天明干脆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遍。 等他轻描淡写把那场打斗描述完后。 马夫们齐齐朝陆天明举起了大拇指。 三重天的修士伤害到四重天的修士。 简直闻所未闻。 要知道,气甲的存在,让这件事可不仅仅是跨一个大境界那么简单。 申申听完这一切,再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陆天明习惯性抬手想拍拍申申的肩膀。 刚一动作,疼痛更甚。 以至于他的手臂停在半空,手掌无法控制的来回晃动。 申申一看,更加忍不住了。 陆天明吸了口凉气后,调笑道:“我自己都不哭,你哭个什么?有伤心的功夫,不如找两根夹板帮我固定一下。” 闻言,申申哭着跑回厅堂。 不多会,他拿着四块木板和细布回道陆天明身边。 开始小心翼翼给陆天明固定骨折处。 见陆天明嘴唇干裂。 她又取出水袋,亲自喂水。 配合不娴熟。 水喝下去一半,漏一半。 喝完后,陆天明叹了口气:“哎,特娘的,要是想上厕所可怎么办啊...” 申申脸上立马飘起两朵红云。 思索须臾后小声道:“我...我帮你。” 陆天明惊诧的回过头,愣了半天后赶紧摇头:“那怎么可以,我未婚,你未嫁,这不得出岔子?” 申申咬牙,面色愈发红润:“没事的,有需要的时候你让赤子来叫我,悄悄的谁知道,总不能让你尿裤子吧?” 陆天明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扯动。 盯着申申瞅了半天,摇头道:“那不行,我让赤子帮忙就是了,池博清和蒋慕我都挺过来了,还能栽在屎尿上不成?” 申申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再懒得坚持。 很快,马夫们便把所有袍泽的尸体装上了马车。 至于吹雪楼帮众的尸体,则被化尸水化掉后,只留下衣物。 将衣物打包放上马车。 陆天明跟着他们一道出了南阳城。 生死离别总是让人悲伤。 一众马夫站在老李头的坟前,默默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安顿好死去的同僚后。 马夫们开始给朱冠玉挖坑。 赤子总算有机会跟朱冠玉道别。 小家伙趴在坟前拜了三拜后,钻进酒葫芦里没了影。 最后把衣服一烧。 大家打道回府。 路上把藏在某人家户的鲁小兮接上,旁晚时分总算回到酒坊。 刚推开门。 就看见院里有三位客人。 臧一站在酒坛子边舀酒喝。 另外两人陆天明没有见过,一男一女,衣服虽然干干净净,但脸上有多处擦伤,面色也憔悴无比。 “爹,娘!” 鲁小兮哭着冲了过去。 一家三口再次团聚。 画面让人动容。 三人相互拥抱,泪眼婆娑。 陆天明看得咧嘴直笑。 人就是这样,即便自己无法拥有,但总是希望世间能多一点美好。 借着申申带人去跟臧一打招呼的间隙,陆天明来到鲁广人身边坐了下去。 “鲁大人,这是您的奏疏。” 手臂在桃花簪子上一抹,一件小女孩穿的内衫出现。 鲁广人激动的接过内衫,来回仔细打量发现并无损坏后。 啪一下跪在了陆天明跟前。 “少侠救命之恩,我鲁广人一家没齿难忘!” 鲁广人的妻子和鲁小兮也随着一家之主跪在地上。 陆天明惊得弹起身,想扶又没那个能耐。 只得劝道:“鲁大人,您为国家竭能尽力,小子我只不过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不要挂心,快起来。” 鲁广人不依,愣是带着妻女磕了几个响头才作罢。 搞得陆天明蹲也不是,站也不是。 鲁广人这种铮铮铁汉的膝盖,何止千金啊。 一番礼让过后,陆天明问道:“鲁大人,我观你伤得不轻,这奏疏,还要往京城送吗?” 鲁广人看向东方,目光坚定:“送,一定要送,不把池博清拉下马,我心里不安。” 陆天明继续道:“那池博清修为已废,想来以后再翻不起风浪,为了妻女的安危,您应该慎重考虑。” 鲁广人叹了口气:“江州官场决疣溃痈,如果不把池博清这个带头的揪出来示众立威,哪怕他死了都治不了根,至于他的那些余党,先威慑,等陛下缓过这一阵再处理。” 陆天明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理。 原本他的想法,是让鲁广人不要折腾,以免伤及妻女。 池博清的命,等自己手好了选一个夜黑风高的杀人夜,悄悄送他走就是了。 如今看来,还是得由官家来处置。 不然池博清手底下那些小鬼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蒋慕呢?他的所作所为,也要告知陛下吗?”陆天明问道。 鲁广人摇头:“内部处理,把他做的事摆到明面上,会破坏车马部的稳定,无论做什么事,最怕的就是相互猜忌。” 鲁广人显然对蒋慕恨之入骨。 提起这人的名字,他眼里满是怒火。 不过片刻后,他又无奈道:“蒋慕在府里养了不少客卿,想处理他,还得等北枫回来,酒坊如今剩下的这点人手,要想清理家务,难。” 说着,鲁广人看向那边跟马夫们打得火热的臧一。 不过臧一似乎有所预感,赶紧把头侧开,后背对着鲁广人。 陆天明观察到了此间细节。 笑呵呵凑到鲁广人耳边:“鲁大人,实在不行,买凶吧。” “买凶?”鲁广人吓了一跳,“我没做过这种事啊...” “一回生二回熟嘛,总有第一次的。”陆天明笑道。 鲁广人蹙着眉头,苦道:“我跟江湖人士没有来往,也不认识什么杀手之类的,上哪买啊...” 陆天明挑了挑眉:“不就在你面前吗?” 鲁广人先是一愣,随后眉头舒展,开怀大笑起来。 第163章 虎卧山 翌日。 吩咐好孟知言和老杜在南阳郡城等待自己后。 陆天明跟随臧一往西北方向出发。 目的地并非平西王府。 而是一处名为虎卧山的地方。 臧一说那里是他的老巢。 那位医生,便是臧一在山里面认识的。 其实医生在哪里无所谓。 陆天明只想赶紧治好双腕。 不然生活根本无法自理。 他也实在不好意思麻烦赤子。 解小手还好说,赤子帮他把裤腰带一解,稍微向前倾斜身体就能解决。 最麻烦的是解大手。 昨天半夜让赤子帮忙擦屁股,把小家伙恶心得不行。 甚至扬言要跟陆天明断绝关系。 所以,这一路上,陆天明基本上不吃东西。 吃的少就拉的少,能不麻烦别人,尽量不麻烦。 由于握不住缰绳,所以陆天明没有选择骑马。 如今三重天的境界,全力赶路也不会比骑马慢多少。 小白龙便被陆天明留在了酒坊内。 司空曼羽和边韬倒是一直跟着他。 臧一说到了虎卧山后,他要回一趟平西王府。 陆天明只好带着二人充当保镖。 赶路的过程中。 臧一跟陆天明聊了很多过去。 年近五十的臧一。 三十岁不到便进入了四重天。 所以样貌基本上没有随着时间变化。 由于成名及早,年轻时的臧一颇为嚣张,四处找人比斗,赢多输少。 比斗的筹码全是别人的功法秘籍。 所以他老巢的那座竹楼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刀剑棍棒,斧钺钩叉。 只要能用来杀人的武器,他多少都会使一点。 不过臧一最厉害的还是剑法。 背靠秘籍库,臧一博采众家之长。 他用剑,重技不重意。 用臧一自己的话说就是:“我白虎臧一从来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以技谋胜。” 当然,臧一并没有否定剑意的重要性。 技和意哪个更胜一筹,他没有进行比较。 不仅如此,臧一还提出了单单掌握技巧的缺陷。 剑技练至大成。 万物皆是剑。 可缺点也在于此,手里没有物,便无法使用剑技。 而剑意不一样。 剑意练至大成,同样也是万物皆为剑。 区别就是,剑意的物,包罗万象。 即便手里没有东西,也能变无物为有物,驱动剑意。 两者的区别。 就像拳法里的两种修炼之法:文练和武练。 文练重心,武练重体。 陆天明听得云里雾里。 他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剑道之路走得哪一条。 刺蚊子的剑法,技巧肯定不用多说。 然而实战的时候,陆天明时常会感觉自己又能剑随心动,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手里的剑在回应自己。 把这种情况说与臧一听后。 臧一愣在原地,眨眼冲陆天明举起大拇指:“牛批!” 陆天明问对方自己到底走的是左边的剑技,还是右边的剑意。 臧一无奈摊手,看了眼脚下的马路后,咂嘴道:“既有剑意,也不缺剑技,属于是鱼与熊掌兼得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赶路。 从天刚亮一直走到天擦黑。 总算来到了臧一所说的虎卧山。 晚风拂山林。 没入大山之后,兜兜转转。 葱郁之中,一座府邸赫然眼前。 府邸不大,红墙黑瓦。 深山中孤零零卧着这样一座府邸,正常情况下会给人阴森之感。 但陆天明此刻感受不到任何不适。 正疑惑呢,陆天明猛一抬头,却见围墙上握着一头白色的大老虎。 老虎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虬劲的肌肉布满全身,目测体重有六百斤以上。 “臧叔,这是...”陆天明吃惊道。 臧一呵呵笑道:“它是我这府中护法,大名阿彪,虽然不太听话,但是我不在的时候,多亏它护着俯宅,不然我那竹屋中的秘籍,早被人偷干净了。” 难怪这山中自宅不见任何阴气,原来是有猛虎护着。 “彪兄,你好...”陆天明晃动绑着夹板的小臂,打了个招呼。 那阿彪仿佛没有听见,自顾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后,抖擞身上的白毛,顷刻间消失在围墙上。 陆天明苦脸道:“臧叔,你明天真要走啊?” 臧一点头:“我也想多陪你几天,但是没办法。” 陆天明嘴角扯动:“你走了,阿彪找我麻烦怎么办?” 臧一哈哈笑道:“它只是性子冷了点,心地不坏的。” 一边进门,臧一一边跟陆天明解释:“这家伙,虽然表面是兽,但自小便跟着我生活在人世中,其实跟人无异。” 陆天明心有余悸。 可也不好多说。 跨过门槛后,他才发现里面的场景远不如外面看着辉煌。 一石屋,一竹楼,一小院,便是所有。 院中不见老虎阿彪的身影,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医生。” 顿了顿,臧一又道:“我走后,竹屋你随时可以用,有喜欢的功法,随便拿。” 陆天明受宠若惊,连连应好。 技多不压身,这样的机会,必须好好把握。 一觉睡醒,山中鸟叫虫鸣,恍惚间宛如梦境。 这样的地方,要是能常来,对修行绝对有帮助。 臧一早就辟谷。 府中没有准备食物。 不过陆天明早有准备。 桃花簪子中存有不少简单的吃食。 臧一厨艺不好,煮的素面难以下咽。 好在陆天明昨天只吃了一顿,勉强能够果腹。 吃完后。 陆天明带上司空曼羽,留下边韬后,跟随臧一往山外走。 山脚下有一座名叫黄土村。 人口不多,三十来户人家。 村里人基本都认识臧一,不过他们似乎不知道臧一的具体身份。 见面打招呼时,都叫臧一公子。 臧一习以为常,丝毫看不出任何不适。 两人来到一户人家处。 臧一枪响房门,半天没见人来开门。 “稍微等等,这家伙喜欢睡懒觉。”臧一解释道。 等了小半柱香时间,还是没见人来。 臧一忍不了了。 一脚踹在门扇上。 嘭——! 门扇应声倒地。 “臧叔...这么残暴?”陆天明惊道。 臧一摆手道:“我着急回去,他会理解的。” 刚说完。 房内传来怒骂。 “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在老夫的地盘造次?” 第164章 可以治,但有条件 “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在老夫面前造次!” 有一老头从屋内走出来。 老头满面红光,一身酒气。 走路跌跌撞撞,手里还拿着个土罐子。 “老姜,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跟你说过多少次,有钱攒着给儿子娶媳妇用,按照你这么个喝法,死的那天都抱不上孙子。”臧一打趣道。 老姜来到近前,摇晃这脑袋瞅了瞅臧一,嘴巴一扯,怒道:“原来是住山里的野人臧,难怪这么大胆子。” 说着,他举起土罐往嘴里倒。 忙活半天,一滴酒都没倒出来。 颇为怀念的咂了咂嘴后,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要娶媳妇,他自己不会去挣钱?老姜我一辈子就这么个爱好,难道为了孙子,就不活了?” 臧一摊了摊手:“我就是提个建议,断子绝孙是你的事,跟我有屁关系。” 老姜也不生气,伸出舌头舔着灌口含糊道:“知道就好,今儿来找我,有什么事?” 臧一指着旁边的陆天明:“这位小友叫陆天明,手腕跟人打斗的时候折了,还望你行个方便,帮个忙。” 陆天明赶紧上前,给老姜鞠了一躬:“前辈您好,晚辈这双手,拜托前辈了。” 老姜先是瞥了一眼陆天明。 接着转头看向臧一:“治不了。” “怎么可能治不了?”臧一可是打过包票的,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老姜不以为然晃着脑袋:“这断骨之症,需要动刀,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能动刀吗?” 说着,老姜伸出双手。 只见他双手微微抖动。 这一看就是酒喝多了的缘故。 “酒就不能停两天?先帮我这小友把手治好了再说?”臧一不快道。 老姜呵呵一笑:“停也不是不可以,除非把我儿子找回来。” “你...”臧一气得一把拽住老姜的衣襟,“你儿子跑出去好几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让别人上哪里去找?” 老姜没有反抗,无所谓的看着臧一:“反正儿子找不着,酒就停不下来,酒停不下来,就动不了刀,动不了刀,这位小兄弟的手就医不好,你们自己看着办。” 臧一松开手,啐了一口:“当初把自己儿子撵出去,说是要断绝父子关系,现在又要别人回来,你特娘的是不是贱?” 老姜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你不也一样,腆着脸在这求我,不也是贱?” 臧一气得喘了好大几口粗气。 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行,我去帮你找,但是人,你得先给我治,再啰嗦,我可就要动手了!”臧一怒道。 老姜啪一下扔了土罐子,嘻嘻笑道:“平西王府白虎统领臧一说的话,老夫怎敢不听?有你做担保,这小子的手,包好!” “可闭上你的臭嘴吧,嘴上再没个把门的,我真就不客气了。” 说着,臧一侧身看向陆天明:“秀才,安心治伤,这老不修的儿子,你不用放在心上,该吃吃,该睡睡,但凡医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他。” 嗡一声。 微风拂面。 再看时,臧一已经没了身影。 陆天明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老姜:“前辈,能给条板凳坐坐吗,站着难受啊...” 老姜努了努下巴:“自己动手,难不成还要我一个老人伺候你?” 说着,他便自己回了屋,倒在床头又开始睡呼呼大睡。 陆天明一脸懵逼。 这人,脾气也太怪了些。 能不能治,怎么个治法,倒是说一声啊。 在小院里坐到中午,仍旧不见老姜起床。 陆天明自顾到了厨房。 往里一瞅,除了一袋子生黄豆,便是几个大酒缸。 蔬菜和肉根本就看不见。 陆天明没辙,只能带着司空曼羽出去转悠。 老头可以不吃饭,但是他不行。 没多久,司空曼羽手里提着米和各种食材回到了小院。 瞟一眼屋内,老姜还没醒。 陆天明只好指挥司空曼羽,自己做起了吃的。 司空曼羽虽然没有自我意识。 但是行事风格和生前相似。 想来以前在北长城常常自己动手。 做出来的菜,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吩咐司空曼羽把摆放饭菜的小几放到屋子门口。 陆天明便在后者的协助下自顾吃了起来。 小风一吹,香味飘到屋内。 老姜闻着味便爬了起来。 看着小几上的三菜一汤,老姜口水直流。 这会儿他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自顾添了饭坐到陆天明对面就吃了起来。 边吃边舔嘴唇。 实际上这桌饭菜说不上有多不得了。 可老姜吃的那叫一个香。 “这么香的菜,要是配上点小酒,那得多舒坦?”老姜忍不住赞叹道。 “整点?”陆天明提议道。 老姜眼珠子滴溜溜转,思考了好办天才回:“整了我的手就要抖,抖了就无法给你动刀,等臧一回来,不得要我命?” 陆天明笑了笑:“少整一点不就行了?心情好了,才好治伤嘛。” 老姜正色道:“这可是你让我喝的哈,回头可不能告诉臧一。” 陆天明点头:“前辈放心,我陆天明的嘴,紧得很。” 不过这嗜酒之人的嘴,说出来的话有一半都是水分。 说是整一点,但酒一上桌,便控制不住。 小一斤白酒下肚,老姜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陆天明也不着急。 早一天,晚一天治好,没有太大影响。 但人情世故可不能少。 把医生陪好,人家才能尽心帮自己治伤。 喝掉司空曼羽递来的小半杯酒后,陆天明好奇道:“前辈,您跟臧叔是怎么认识的?” 老姜酒喝多了,话也多。 “打小就认识呢,小时候一起在平西王府长大的,后来在赤甲营做过军医,再后来,老婆跟人跑了,觉得日子也没啥奔头,便跑到这虎卧山下做个赤脚的郎中。” 老姜美滋滋吃了口肉菜,继续道:“在军营里染上了喝酒的恶习,加之儿子不争气,便放不下这一口,仔细想一想,已经二十年没断过酒了。” 见对方打开了话匣子,陆天明趁热打铁:“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儿子啊,您怎么能赶他走呢?” 闻言,老姜叹了一口气。 看着酒杯里的酒水怔怔出神。 过了不久,才幽幽回道:“哪里是我赶他走,是他自己要走。” 第165章 鬼手 “自己要走?”陆天明不禁疑惑。 “我领着他来虎卧山时,他才十岁,村里又没个教书的,我平时又忙着给人瞧病,就放任他在外面野。 野到十八岁的那一年,跟村里老周家的女儿好上了,可老周不同意,便把女儿关了起来,不让我那逆子跟她见面。 一关就是五年,等再见面的时候,那女孩已经上了县里一大户人家的花轿,那傻小子自此就变坏了。 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败家子,把我这点家底败光后,说是要出去闯闯,把钱挣回来还我。” 说到这,老姜头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 继续道:“我都这个岁数了,又没个老伴,身边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自然不答应,这逆子不知吃了什么药,死活不依,最后负气出走,一走就是五年。” 酒后露真情。 老姜说的这些。 跟他在臧一面前表现的可不一样。 想想也能理解,大多数当爹的,谁会不心疼儿子。 “你没去找他?”陆天明疑惑道。 老姜摇了摇头:“名气太大,我要是出了这村子,指定被人掳走。” 陆天明眼瞅着老姜这其貌不扬的模样。 实在无法想象这瘦巴巴的小老头有什么名气。 老姜醉是醉了,可脑子还清醒。 他看出了陆天明的疑惑,笑道:“鬼手姜易得,这名号放二十年前那是相当炸裂的。” 陆天明目瞪口呆。 他吃惊望着老姜,脑袋里面嗡嗡直响。 姜易得他不认识。 但是鬼手这个名号,他十五年前就已经知道。 那年断了腿。 他爹嘴里最常念叨的两个字,就是“鬼手”。 为什么要念叨鬼手。 因为这个外号叫鬼手的人。 是大楚治疗外伤的第一把好手。 传说此人能肉白骨。 鬼手跟柳卉不同。 柳卉在医道上属于全才。 而鬼手是专才。 柳卉内外兼修,鬼手则专攻外伤。 风寒发烧之类的疾病,可能鬼手还不如普通的郎中。 但如果是跌打扭伤之类硬伤,对于鬼手来说,简直就跟吃饭拉屎一样简单。 “前辈。”陆天明非常激动,“您真的是鬼手?” 老姜耸了耸肩:“我骗你个小娃娃做什么?” 陆天明结巴道:“前辈,我这腿...” 老姜摆手打断:“如果是刚断的时候找到我,也就三两天的事情,但我观你走起路来毫无痛感,想来已经断了数载,想要恢复正常难度很大。” 闻言,陆天明一点都没有感到失望。 相反,他此刻无比激动。 没有说不可以,只说了难度很大。 那么就是有希望的意思。 陆天明站起来,双臂夹着酒壶给老姜斟酒:“前辈,具体难在什么地方?” 老姜见陆天明双腕都伤成这样了,还忍着疼痛拍自己的马屁。 不禁有些小钦佩。 他弯腰摸了摸陆天明的右腿。 立时明白了后者的病根在哪里。 “如果能找到代替骨头的假骨,我只需把你小腿上的肉割开,把骨头敲断,再把假骨放进去,重新缝好皮肉后,养那么一两个月,便能让你跟正常人无异。”老姜解释道。 “假骨?”陆天明奇道。 “不错,治疗手法什么的都是其次,最难的一点,便是这假骨。”老姜蹙眉道。 陆天明立马明白,那假骨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可以。 “有什么方法能找到假骨吗?”陆天明急道。 老姜伸出五指:“天地万物,皆由金木水火土五素组成,要想凭空造出能够替代人骨的假骨,必须集齐金精、木精、水精、火精、土精五种精魄,如果你能把它们都找出来,我便能替你将其炼化成假骨。” 陆天明依然充满了信心:“前辈,这五种精魄,是个什么样子,又上哪里去找?” “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老姜摊手,“至于上哪里去找,只靠一个字。” 虽然答案略微让人失望,可陆天明仍没放弃:“哪个字?” 老姜抬起酒杯,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缘!” 随即将酒灌下,舔着嘴唇回味着酒香。 陆天明愣住,吸了吸鼻子后,重新坐回椅子上。 老姜原以为陆天明会失望至极。 但悄悄瞅了陆天明一样后,却发现那小子满眼都是精光。 “夜女,喂饭。” 陆天明话音落地,司空曼羽又充当起了饲养员。 老姜不自禁笑了起来:“你这是打好基础,准备去找五行之精魄?” 陆天明点头笑道:“身体是改变现状的本钱,无论如何,我都会把那五精集齐。” “万一找不齐呢?”老姜问道。 陆天明想了想,回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弃,如果放弃,就说明我已经死了,既然死了,集不齐也不会对我造成多少影响。” 老姜怔怔看着陆天明。 意志坚定的人,很多。 但能够这么坦然的,属实少见。 老姜举起酒杯,朗声笑到:“我答应你,只要你能集齐五精,何时何地,我都会过来找你。” 陆天明让司空曼羽帮自己端酒,接着洒脱笑到:“一言为定。” ...... 吃完饭,喝完酒。 老姜睡到满天星辰才起床。 往屋外一望,发现陆天明正坐在院内看星星。 抠了抠鼻子,穿上布鞋,老姜开始在床底下摩挲起来。 不多会,便从床底下摸出各式各样的干草。 拿着干草走到门边,老姜笑问道:“秀才,准备好没有?” 陆天明回头:“等得花儿都谢了...” 很快,老姜拿出一口铁锅。 接着把干草揉碎后,加了水放在铁锅里面煮。 煮了半个时辰,锅里的药汤变得粘稠无比。 “这药名为麻沸汤,有一定的麻痹神经的效果,但是你的双腕伤及骨髓,即便喝下,也会有痛感。”老姜解释道。 陆天明咬了咬牙:“没关系,我曾经体验过刮骨之痛。” 老姜摇了摇头:“比刮骨之痛还要胜上一瞅,我建议你再找些转移疼痛的方法。” 陆天明左右看看,让司空曼羽捡了节木棍塞在自己嘴里。 “不够。”老姜道。 “那怎么办?” 老姜瞥一眼身姿曼妙,长相秀美的司空曼羽。 “一会我动刀的时候,你最好抱着她,虽然她是死物,但是有温度,女人,自古以来就是治疗男人疼痛的良药。”老姜坏笑道。 陆天明愣住。 看来男人都一样,不管什么岁数,本质都是好色的,无非就是谁更能装罢了。 看一眼没有表情的司空曼羽,陆天明叹气道:“忍不住再说吧。” 第166章 左手剑法 麻沸汤喝下。 陆天明意识开始模糊。 但仍然朦朦胧胧能感觉到老姜在切割自己的皮肉。 只不过没有痛感而已。 可等到老姜开始接骨的时候。 陆天明突然一个激灵,瞬间醒了大半。 这种痛,根本不是药物所能掩盖的。 疼痛程度更甚当初在孤月城那四十二刀。 陆天明低头。 看着已经被小刀翻开的手腕。 死死咬着嘴里的木棍。 咔嚓一声。 木棍断成了两半。 老姜挑了挑眉,笑道:“说了单凭意志很难人手,让这姑娘帮帮忙吧?” 陆天明疼得冷汗直流,根本就说不出话。 老姜干脆自己做主,把司空曼羽强行压在陆天明身上。 然后陆天明的面部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温柔包裹。 接着老姜便开始认真为陆天明接骨。 效果立竿见影。 陆天明顿时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老姜可能是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善事。 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具体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陆天明感觉神志快要不清时,老姜突然收刀。 “完事了,喝三天我给你熬的药,保准你这双手跟以前一样。” 陆天明把司空曼羽从自己身上抱开。 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头能动了。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两条如蜈蚣一般的伤疤。 顿时对自己的右腿能够恢复正常有了信心。 老姜果然嗜酒。 收拾好刀具,便又拿着一罐酒开始喝了起来。 陆天明想要陪酒。 却被老姜制止。 说是伤口正是愈合阶段,最好不要沾酒。 约定第二天中午再过来后。 陆天明领着司空曼羽进入了虎卧山。 回到臧一的宅子,陆天明毫无睡意。 在竹楼前徘徊片刻,咬了咬牙,壮着胆子准备开门。 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 是因为阿彪在竹楼门口守着。 那巨大的白色身躯,月光下格外扎眼。 体型有普通的耕牛大。 尤其是两条前腿上的肌肉。 甚至比陆天明的腰还要粗。 “彪哥,臧叔跟你说过没?这竹楼我可以随便进的。”陆天明试探道。 闭着眼睛假寐的阿彪睁开眼。 猛地张口! 陆天明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摁在戒尺上。 哪知阿彪只是打了个哈欠。 陆天明松开手,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垫着脚从阿彪面前经过。 忽地。 阿彪交叠的前爪抬起。 陆天明又要去拔太平。 却见阿彪只是换了个姿势趴下而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 陆天明竟然看见阿彪的嘴角轻轻勾起。 那样子,换成人的话,妥妥的是在坏笑。 有惊无险进了竹楼。 陆天明赶紧把大门合上。 臧叔这大护法,自带王者气场,不愧是山林之王。 竹楼内摆放着若干书架。 书架上放满了无数秘籍。 每本秘籍上都布满了灰尘,东倒西歪一看就是多年都不曾有人过问。 好在各类兵器或技法对应何种秘籍,都有划分。 陆天明最先找的是棍法。 家里的金刚芭比手里还有根大棍呢。 离开十里镇之前可是答应过陆轻柔,要为她寻一本棍法的。 翻翻捡捡,陆天明眼睛都挑花了。 “没有选择是一种痛苦,选择太多,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嘀咕一句后,陆天明闭着眼睛。 随便挑了一本。 拿起来仔细一瞅,书名《翻江》。 再打开观摩,牛批吹得挺大。 上面说练至化境,可断江河。 “就它吧。” 把翻江棍法装进桃花簪后。 陆天明找到了摆放剑法的书架。 随着战斗经验的累积。 陆天明认为有必要增加一些技能。 比如左手剑法。 一寸长一寸强,一对多的情况下,左手光持剑防守,确实吃亏。 来来回回挑了一个时辰。 终于找到一本适合左手练习的剑法。 剑法名很奇怪:《贱中剑》。 翻开扉页,有剑法创始人的履历。 作者大名庞小贱。 楚东人士,是个富家公子哥。 年轻那会不学无术喜欢调戏良家妇女。 后来遇到狠茬,被人丈夫断了右臂。 可对方不仅人狠,家世也狠。 拼爹是拼不赢了。 庞小贱一气之下离家入了山门。 入山之后结庐修行,潜心十年悟出了这套《贱中剑》。 再后来练剑入迷。 仇没去报。 到处找人单挑。 书上言楚东之士,无一剑之敌。 具体在楚东有没有敌手不清楚。 但现在这本秘籍在臧一的竹楼里。 说明庞小贱确实吃了败仗。 陆天明颇为惊奇的翻开正文。 整本书读完后,不禁感叹:“果然是贱法,统共十八剑,剑剑都是奔着让别人断子绝孙去的。” 剑法虽贱。 却格外附和陆天明现在的需求。 右手太平主攻的情况下。 左手时不时贱上一剑,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念及此,陆天明无比满意。 将《贱中剑》手下后,在抬头时,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伸了个懒腰,推开竹楼的大门。 跨出一步,顿觉脚下软绵绵的。 低头看去,竟是踩到了阿彪那家伙的尾巴。 “彪兄...不好意思,没注意。” 话音落地,陆天明拔腿就跑。 虎啸山林,阿彪紧追不舍。 奔至虎卧山脚下,阿彪驻足停在山林边,狠狠瞪着陆天明。 陆天明全当没看见。 喘了几口粗气后,双手负后,大摇大摆朝黄土村行去。 可怜阿彪气得原地打转,如钢铁般的尾巴顿时扫倒几棵大树。 陆天明在村口等了一会,司空曼羽的身影出现在他跟前。 如昨天一样买了些许肉类和蔬菜后。 这才来到老姜的家里。 刚进门,就见老姜坐在门槛上,左手酒,右手也是酒。 老姜面带微笑,可眼中有热泪,也不知道是受到刺激还是收到惊喜。 吩咐司空曼羽去伙房做菜后。 陆天明坐到了老姜旁边。 “前辈,你这表情,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老姜嘬了一口酒,微笑道:“既开心,也难过。” “怎么说?”陆天明奇道。 老姜摇头晃脑道:“我儿子,被臧一找到了。” “那自然是值得开心的。”陆天明替老姜高兴。 臧一这样的高手,再借助平西王府的关系。 真心实意想找一个人的话,不会太难。 十二个时辰,对臧一来说足够了。 “但问题是,”老姜叹了口气,“这逆子把人家婆娘拐走了。” 陆天明怔住:“令郎,是个人才啊...” 第167章 免费的晚饭 拐人媳妇这种事情。 和捅马蜂窝没什么区别。 臧一寄给老姜的信中提到。 他昨天夜里找到老姜儿子。 为了劝说那逆子回家。 臧一撒了个谎,说是鬼手姜易得要死了,赶紧回家看看。 姜兴信了臧一的鬼话。 连夜就要赶回黄土村。 可走的时候,这小子带了个女人一起。 臧一一问,原来是某大官的小妾。 由于他现在无暇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所以只好叠了个纸鹤传信老姜。 把那边的情况说与后者听。 就是为了让老姜自己想办法。 儿子回家,还带了个媳妇回来,老姜自然高兴。 可关键是这媳妇是拐来的,又让老姜颇为难过。 骂名什么的忍忍也就过了。 但万一别人找到那逆子,不得被打死在外面? “前辈,实在担心,您去把儿子接回来吧。”陆天明建议道。 老姜放下酒坛子,气道:“这事不占理,怎么接?村里没人知道我是鬼手姜易得,可外面不一样,一旦露头,那就不是给自己抹黑的问题了,怕是唐王爷都得挨骂,自己丢人无所谓,丢别人的人,老夫死都不足以谢罪。” 顿了顿,老姜拿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 生气归生气,但陆天明看得出来,老人家非常担心儿子的安危。 “罢了,他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死也就死了,活该。” 骂了一句后,老姜一口气将酒喝完,回到屋内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还真是心宽啊。”陆天明不禁摇头道。 老姜心宽,陆天明心可不宽。 就老姜刚才的表现,那姜兴要是死在外面,当爹的没准会疯。 说不定直接气死都有可能。 这鬼手要是死了,陆天明的腿上哪医去? 想到这,陆天明把桌上的纸鹤收了起来。 吃过司空曼羽做的饭后,他拿出笔,留了张纸条给老姜。 告诉老姜在家好好保重,他则去把那逆子接回来。 收拾好桌子后。 陆天明取下挂在腰带上的阴兵铃摇了摇。 不多会,一道身影从虎卧山飞奔而来。 ...... 月挂枝头。 距离黄土坡以东一百多里的德宁县。 某客栈内。 一名面色憔悴的男子正忧心忡忡的给旁边女子喂饭。 女子同样憔悴,面色更是蜡黄无比。 刚吃吞下一口饭没多久。 女人呕了一声。 又全部吐在了地上。 男人赶紧拍打女人后背,轻声安慰道:“敏儿,多少要吃点,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了?” 女人用手绢擦干净嘴,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苦笑道:“小家伙在我肚子里面闹腾,实在吃不下,姜郎,你多吃点,把我们娘俩那份也吃下去吧。” 男人无奈叹气,顺势坐在女人旁边。 “敏儿,你娘俩跟着我,受累了。” 女人温柔摇头,双手抓住男人的大手:“怎么会,嫁给你是我这一辈子的愿望,现在受点苦没什么,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男人轻轻拍打掌心里的小手,憔悴的脸上出现一抹幸福:“你放心,等回到黄土村,你就安心养胎,我乖乖跟我爹学习医术,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娘俩。” 提起黄土村,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担心道:“我爹那边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我跟你私奔,非得打死我。” 男人想了想,回道:“没事,你怀了我的孩子,相信他不会为难我们。”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不是担心你爹会不会同意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回黄土村。” 说着,男人再不啰嗦。 风卷云涌般快速把桌上的饭菜吃完。 叫过小二准备看账。 哪知小二告诉他,已经有人为他们结过账。 “伙计,是哪位朋友帮我夫妻付的账?”男人奇道。 店小二指了指厅客堂角落处:“就是那位客官。” 男人循声看去,光线很暗,看不清。 理了理衣裳,准备走过去道谢。 可走到半道,油灯晃动下,看清角落那人的脸后,男人顿时睁大了眼睛。 慌慌张张往后退的过程中。 男人撞倒了好几条板凳。 “走...敏儿,赶紧走。” 女人见男人满脸恐惧,心知大事不好。 她抓住男人的手,发现后者掌心里全是汗水。 两人刚走到门口,却见几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外。 不得已,两人又退回到堂厅内。 男人拽着女人转身欲望后厨逃,可那里有个带着草帽的持刀汉子守着。 “二位,我在郊外给你们准备了歇息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角落那人的声音忽地响起,寒冷如霜。 听到那冰冷的声音,男人身子颤了颤。 他将女人拉到身后,哀求道:“楚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跟敏儿情投意合,你又何必百般刁难?” 哗啦啦——! 角落里的楚公子起身走到灯光下。 一双倒三角眼睛,看上去好不刻薄。 唰一声,楚公子打开折扇轻摇,笑道:“情投意合有什么用?周敏是谁的女人,你不知道?”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忌惮道:“武大人十四房妻妾,为什么非要抓着敏儿不放?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就不能成全我和敏儿吗?” 闻言,楚公子哈哈大笑:“东西再多,那也是我义父的,就算把周敏杀了喂狗,那也是义父的事情,你凭什么从他身边偷东西?” 男人怔住,半天说不出话。 是啊,自己深爱的女人,在武大人的眼里就是个东西。 甚至不如他养的一条狗。 沉默半晌,男人忿忿道:“武大人对敏儿如何,你也知道。” 说着,男人撩起女人的袖子。 仅能一握的手臂上,却有数处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烫伤。 这一看,就是用烟斗烫的。 男人接着道:“武大人根本就没把敏儿当人看,你就不能行行好,假装看不见,放我们一马吗?” 楚公子看着女人那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无比歹毒,“呸,放你们一马?你个狗东西,本来义父所有的财产都是我的,就因为这臭女人莫名其妙怀孕,义父便更改了遗嘱。 义父本就无法生育,你突然跟周敏来这么一出,让他有了希望,这孩子,就算不是他的,他也要认作自己的,实话告诉你吧,追杀你们并不是义父的意思,而是我的意思!” 近乎癫狂的说完这段话后。 楚公子一摆折扇,指向对面二人。 “把那个小野种给我从那臭女人的肚子里挖出来!” 第168章 好汉,贵姓? 堵在门口的几名汉子冲进客栈。 其中一人反手把门关上。 客堂转眼变成了一间没有出口的牢笼。 客人们吓得躲在角落。 想往后厨跑的店小二也被草帽男一把掀翻在地。 锃——! 大汉们齐齐抽出腰上屠刀。 把姜兴和周敏围在一起。 姜兴死死抓着周敏。 一把匕首已然出现在手中。 他挥舞着匕首,满头是汗。 大汉们根本没把他和他手里的利器放在眼里。 其中一人嬉笑着调侃道:“姜兴,就你这么个偷人的废物,怎么有勇气亮刀子的?” 说着,这人大咧咧走过去。 扬手便打算劈出一刀。 可是刚把刀举起。 就见姜兴原地晃了一下。 当啷一声。 大汉手里的刀忽地掉在地上。 “你...你...” 大汉不可思议看着姜兴,话没说完,仰头直挺挺摔在地上。 其他人低头看去。 就见地上那汉子的脖子上有一刀口。 滚烫的鲜血从伤口中汩汩冒出。 “修行者?” 守在后厨门口的草帽男咦了一声,微微抬起帽檐,露出半张脸。 那半张脸上,竟然有一道伤疤横向贯穿整张脸,从左耳垂一直延伸到右耳垂。 烛光摇曳中,伤疤如同一条猩红的蜈蚣,格外骇人。 此话一出。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大汉们迟迟不敢上前。 他们可都是普通人,怎么跟修行者打? 楚公子蹙着眉头问道:“蝙蝠,你确定他是修行者?” 草帽男点了点头,平静道:“八九不离十,姜兴出手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 错估了对手的实力。 楚公子应该担忧才是。 哪知在听了草帽男说的话后。 他的眉头倏地展开。 摇了摇手中折扇,竟然得意的笑起来:“我还担心杀了这对狗男女,回头要怎么跟义父交代,现在看来,不仅不会受罚,反而还有奖励。” 接着他又望向草帽男,继续道:“蝙蝠,看你如此镇定,想来是胸有成竹,姜兴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 草帽男将帽檐压低,那半张脸再次隐于阴影中:“如果他没有隐藏实力的话,最多接我三招!” 话刚说完。 草帽男忽地拔刀。 刀身细长,昏暗中寒光咋现,一看就是一把吹可断发的好刀。 “喝!” 草帽男怒喝一声,飞身越过众人,直扑最中间的姜兴。 姜兴一把将背后的周敏推开。 举起匕首生硬抵抗袭来一刀。 当啷——! 巨响过后,姜兴后撤数步,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头死死盯着草帽男,怒骂道:“蝙蝠,当年你重伤落魄街头,是我把你带回武大人的府邸救了你一命,如今却对我刀剑相向,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恩之心?” 草帽男咧嘴一笑,扯动脸上的“蜈蚣”,看上去就像一头恶鬼。 “治伤的银子,是武大人出的,睡觉的屋子,也是武大人给的,你无非就是把我背回府内,这也算恩?” 闻言,姜兴狠得牙齿咯嘣响:“不是我临时在药铺配出止血的汤药,你能坚持到武府?” 草帽男一刀劈下,震得姜兴匕首差点脱手:“你不救我,自有其他人救我,难道因为你那一点小小的善意,我就必须听你的话?是不是哪天你要杀我,我也要乖乖把脖子亮出来?” 姜兴再次后退,须臾间已撞到了墙上。 退无可退,姜兴心里万分着急。 他已经放弃说服草帽男放自己一马的心思。 眼见其他汉子朝周敏围去。 姜兴再顾不得多想,抬手顶着草帽男劈来一刀,翻身滚向周敏。 次啦——! 草帽男这一刀又快又狠。 直接把姜兴挡在身前的半条手臂切了下来。 姜兴忍着疼痛,闷哼着一把搂住周敏。 翻身从窗户处穿了出去。 蝙蝠不屑勾了勾嘴角:“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人,我看你能跑多远。” 说着,他快速冲到窗边,跟着翻了出去。 楚公子见蝙蝠两刀就伤了姜兴。 信心大起,急忙招呼剩下的汉子破门紧跟其后。 带着女人。 确实跑不了多块。 但为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姜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逃跑中,竟然数次用匕首挡下蝙蝠的攻击。 可终归受了伤,而且实力上也有一定的差距。 小半柱香过后,姜兴的后背上已出现多条狰狞的刀伤。 所幸没有伤及筋骨,仍有余力抵抗。 “姜郎,你放开我,自己走吧!”周敏热泪盈眶,见姜兴面色越来越白,忍不住劝道。 姜兴强忍痛苦,吃力道:“敏儿,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即便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周敏颇为感动。 但感动又能改变什么? 背后穷追不舍的草帽男,可是武大人重金养了好多年的客卿。 论实力,武府内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继续逃下去,姜兴又能扛几刀? “姜郎,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这一次,你能不能听我的?这一生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已经很知足了,你没有兄弟姐妹,姜伯伯还等着你回去跟他告别呢,放手吧,姜郎。” 周敏声泪俱下,凄楚的哭声令人心碎。 姜兴的心果然碎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边是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 一边又是快要不行的老父亲。 这让姜兴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 从武府逃出来的那一刻起。 他便一直在鼓励自己。 认为只要能回家,老父亲一定能好起来。 周敏也一定能和自己组建幸福的家庭。 但此刻走到了这一步,姜兴内心再强大,也控制不住情绪。 他开始无声哭泣,面容渐渐扭曲。 搂着周敏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疯狂抖动着。 “贼老天,你对我不公!” 姜兴怒骂一声,猛地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握着那把已经被砍出数道豁口的匕首。 草帽男明显很气愤,说好的三刀。 可现在已经砍了十几刀了,还是没有把姜兴拿下。 所以当看见后者停下后,草帽男猛地飞扑而来。 他手里的狭刀散发着冰冷的银光。 夜色下宛如流星一般刺眼。 姜兴很怕,非常怕。 但是他却一步也没有退。 身后有不得不保护的女人,哪有后退的理由? 眼见那一刀马上就要来到跟前。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位好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169章 表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这位好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死寂。 姜兴很吃惊,缓缓转过头,却发现迎面走来三人。 当中一个穿着白衫,走路一瘸一拐,手里握着个铃铛。 剩下两个头戴斗笠,穿着蓑衣,下半张脸上还围着黑色的面衣。 想来是有意遮掩,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不过其中一人胸脯高高鼓起,一看就是好身段的女人。 草帽男同样很吃惊。 如果说姜兴因为疲于奔命,没有精力注意街道上的情况。 那么做为捕猎者的草帽男,万万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相反,因为要杀人。 所以草帽男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自进入这偏僻的街道以来,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有人。 而那三人突兀出现。 只有一种理由。 那就是这三人,绝对是高手。 念及此,草帽男空中一拧,强行落地。 由于发力过猛。 落地后,草帽男踉跄几步,踏得脚下砖石俱碎。 “我是姜兴,不知阁下是何人?”姜兴怔怔望着白衫男子,警惕的将周敏护在身后。 那白衫男子眼睛忽地亮起来。 三两步便奔至姜兴面前。 “表哥,我是陆二宝啊,你不记得我了吗?”白衫男子激动道。 姜兴盯着陆二宝瞅了半天。 脑海里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这么帅气的表弟。 陆二宝见姜兴满脸迷茫,急忙解释道:“小时候,你带我到山里追野兔,忘了吗?” 见陆二宝朝自己挤眉弄眼,姜兴‘恍然大悟’,惊道:“表弟,你怎么来了?” “我前不久生了怪病,就寻思过来找姨夫看看,病看好了,又听闻你在外面闯荡,就想着找你叙叙旧,没曾想在这里遇到。”陆二宝激动道。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握姜兴的手。 却发现后者左臂少了一节。 “这是...?”陆二宝骇道。 姜兴叹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站着的草帽男:“表哥跟他有些误会。” “误会?”陆二宝转身,寒脸看着草帽男,“阁下与我表哥之间,有误会?” 那边草帽男死死攥住狭刀,努力挤出微笑:“确实是个误会。” “哦?什么样的误会,竟然到了需要打打杀杀的地步?”陆二宝眯眼道。 草帽男指了指姜兴旁边的周敏:“这位夫人是我家大人的妾室,姜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欲带着夫人私奔...” 话没说完,陆二宝突然目露凶光,吓了草帽男一跳。 草帽男急忙改口:“姜兄和夫人两情相悦,这件事,我是支持的!” “原来是这样。”陆二宝点了点头,继续道,“阁下既然支持,那想来真的是个误会。” 草帽男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那瘸子,是个讲道理的好人啊。 哪知这个念头刚升起,对面的瘸子却话锋一转。 “可是误会归误会,欠我表哥的这条手臂,该还还是要还。” 话音落地,陆二宝摇了摇铃铛。 锃——! 站在他背后的女人突然拔刀。 紧接着黑影闪动。 等反应过来时。 女人已经回到了原位。 她腰上的环首刀似乎根本就没有拔出来过。 草帽男吃惊的张着嘴,缓缓低下头。 当啷——! 狭刀落在地上,刀柄上还握着半条手臂。 “嘶...嘶...” 草帽男疼得直抽气。 但却不敢大叫,生怕刺激到对面那几尊杀神。 “再大的误会,都应该解除了吧?”陆二宝的声音响起。 草帽男左手捂着断臂处,战战兢兢点头。 姜兴圆睁着眼,不可思议看着陆二宝。 自己这表弟,有点厉害啊。 身边的护卫都这么强,那他本人,得多生猛? 正在这时。 街道口突然喧闹起来。 只见十来名持刀大汉,拥着个倒三角眼的绸衣男人快速奔来。 想来是动静过大。 这些人的后面,有不少吃瓜的老百姓在街口张望,并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蝙蝠,情况如何?”楚公子大喊道。 草帽男默然,不做回复。 由于光线昏暗,奔到近前,楚公子才发现情况不对劲。 看着地上血淋淋的手臂,又见姜兴身边有三个腰上挂着武器的陌生人。 楚公子顿时明白,郊外替姜兴和周敏二人准备好的那两个坑,多半是用不上了。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楚公子收起折扇,拱手道。 陆二宝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 侧头向姜兴问道:“你的断臂,在什么地方?我带你回去拿。” 姜兴点了点头,指了指某个方向后,示意陆二宝跟随自己。 草帽男大气不敢出,静静看着陆二宝等人离去。 “那瘸子,是谁?”人走后,楚公子恶狠狠道。 草帽男忍痛捡起地上的断臂,叹了口气:“姜兴的表弟,此人身边的那两个护卫,很强。” “很强?”楚公子看着草帽男的断手,不服道。 “不错,那女人出手极快,据我的推测,怕是有三重天的实力。”草帽男心有余悸道。 “嘶!”楚公子抽了口凉气,“三重天?那这姜兴,岂不是死不了了?” 草帽男不置可否,把狭刀归鞘后,建议道:“先回府再说吧,三重天的高手,不是我等能够对付的。” 楚公子咒骂道:“特娘的,眼见都要得手了,怎么冒出来个瘸子,晦气!” ...... 这边,陆天明跟姜兴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姜兴得知陆天明是老爹的病人后,忙不迭感谢。 同时把自己跟周敏之间的故事说与了陆天明听。 原来,周敏便是黄土村老周的女儿。 当年两厢情悦不得始终,周敏被嫁给了县老爷。 县老爷为了仕途,又把他献给了郡府武大人。 武大人妻妾成群,可始终没有子嗣。 这也导致他的性格逐渐暴戾。 最年轻的小妾周敏,时常成为他的发泄对象。 姜兴当年离家出走,便是去寻找周敏。 得知周敏在武府受尽折磨后,他便利用所学不多的医术,好不容易在府里混了个客卿的身份。 原本早就想带着周敏逃走。 但迫于武大人的势力,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昨天晚上听臧一说老姜命不久矣。 姜兴才下定决心带周敏赶回去。 听完姜兴的自述。 陆天明心中动容。 命令边韬护送姜兴先回去后。 陆天明带着司空曼羽往县城东面行去。 临走时,姜兴问他:“天明,你要去哪?” 陆天明摆手道别:“杀人!” 第170章 换一种方式 德宁县城内突然冒出来的三人。 打断了楚公子原本的计划。 有三重天的高手在。 他也只能带着人回武府。 草帽男虽然是他义父的客卿。 但这么些年来跟他关系不错,已经渐渐变成了心腹。 如今断臂,必须赶回去。 不说把手治好,最起码不能落下太大的后遗症。 “蝙蝠,你在道上有没有特别厉害的朋友?” 骑马赶路的间隙里,楚公子打起了其他主意。 “有是有,可是自从进了武府,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们联系了。”草帽男道。 楚公子皱了皱眉头:“那不等于没有?” “不至于,我那几个朋友,很爱银子。”草帽男回道。 “那不就好说了,本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钱。”楚公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等回府了,你帮我联系他们。” 草帽男为难道:“公子,三重天的高手,不是轻轻松松能对付的,而且咱们也不知道那瘸子的底细,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人怎么办?” 楚公子冷笑一声:“我义父是郡守,有什么好怕的?” 闻言,草帽男默然无语。 郡守算什么? 这楚公子还是跋扈惯了,不知道修行者的恐怖之处。 想了想,他还是劝道:“公子,这事,我觉得就这么算了吧,姜兴的离开,不见得是坏事,只要武大人找不到他们,武府的一切,最后不都是你的?” 楚公子立马黑了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近些年,义父对我的误解日益加深,周敏肚子里那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他也有培养的意思,如果他亲自来找的话,我这公子的位置,怕是不保。” 草帽男撇嘴。 心里啐了一口。 误解? 一个整天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怎么好意思说别人误解。 当然,这话草帽男明面上可不敢说。 毕竟楚公子潇洒的时候,他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但相比下来,草帽男还是觉得小命重要。 这天下三重天的高手,哪个背后不是有点背景的。 回头看一眼后面楚公子的随从们,见他们在马背上打着哈欠,没有关注到自己这边的谈话。 草帽男想了想,小声道:“公子,关于武大人遗产归属的事情,我觉得还有其他的方法。” 两人臭味相投,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草帽男撅撅屁股,楚公子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 可这种屁,对于楚公子来说,通常都特别好闻。 “愿闻其详!”楚公子眯起了眼睛。 草帽男再次确认没有人注意这边后,认真道:“遗嘱,可以改。” “怎么改?我义父天天都带在身上,哪有办法?” 显然,草帽男提出的方法,楚公子也早已考虑过。 所以他面上没有变现出任何吃惊,相反多了一丝惆怅。 草帽男笑了笑:“当着他的面改。” 楚公子死死盯着草帽男,眼神飘忽不定:“你的意思是,我把遗嘱从他身上拿出来,换一份假的?” “不错。”草帽男点头道。 “可是我义父身体硬朗得很啊,而且他平时生活起居特别谨慎,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心甘情愿’的看着我做这件事呢?” 楚公子摩挲着下巴,一脸茫然的盯着星空。 只不过眼珠子时不时会歪向一边,偷摸摸用余光打量草帽男。 草帽男轻轻咳嗽,凑到楚公子耳边后,小声道:“我珍藏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吃下去,人便无法动弹。” “连说话都不可以?”楚公子惊道。 “是的,可以这么说,除了脑子能动,基本上就是个废人。”草帽男解释道。 楚公子眼睛一亮,问道:“这药,能置人于死地吗?” 草帽男摇头,遗憾道:“死是死不了的,最多躺三天便能恢复,不过,三天的时间,够做很多事情了。” 楚公子侧头,盯着草帽男看了良久。 他的表情很严肃。 严肃得让人害怕。 草帽男不为所动,静静注视着对方。 片刻后,两人竟同时露出笑容。 笑得非常大声,看得后面昏昏沉沉的随从们云里雾里。 他们没发现的是,离整个马队百来丈的后方。 有一个瘸子和一个穿蓑衣的女人,正不紧不慢的跟着。 ...... 一道金光自空中划来。 陆天明取下酒葫芦的塞子,金光一股脑钻了进去。 “什么叫养虎为患,那位武大人可能死都想不到,自己的义子会这么歹毒。”陆天明自言自语道。 不过,这反而让陆天明放心了不少。 原本他是打算就地把前面那伙人处决的。 可听了赤子传来的消息后。 陆天明便决定改变计划。 先跟过去看看再说。 毕竟杀了那位楚公子,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从对话中不难看出,武大人对周敏肚子里的孩子有执念。 单单宰掉楚公子,无法保证姓武的不找姜兴的麻烦。 不过现在好了,楚公子已经有了二心。 如果义子把义父处理了,那就再好不过。 帮老姜家的忙,自然要一帮到底。 因为这关系到以后自己的腿脚是否能够恢复。 将酒葫芦重新挂回腰上,陆天明一下子跳到司空曼羽的背上。 “你这不停消耗我的真气,做为交换,背背我不介意吧?”陆天明笑道。 司空曼羽自然回答不了。 双手搂住陆天明的大腿后,健步如飞,紧紧跟着前面的马队。 “哎,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重新帮你铸魂,好端端的一个人,说不了话,实在无聊。”陆天明呢喃道。 寿天佑这死灵诀虽然邪门。 可光保持肉身不腐这一功能,还真没的说。 这司空曼羽除了没有自我意识,跟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要是哪一天能够让司空曼羽活过来,也不失为一件善事。 不过陆天明也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可能。 让死人复活,怕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前面一行人马不停蹄。 直到第二天深夜。 陆天明才跟着他们进入了宝关郡。 宝关郡地属崇州。 崇州在江州东北方向,两州相邻。 由于离楚中的京城更进一步,其下郡县发展要比江州略好。 不同的是崇州全州都有宵禁。 陆天明翻过城墙进入宝关郡后。 愣是找不到歇脚的地方。 最后硬是在某户人家的柴房里对付了一晚。 第171章 后院着火 第二天一大早。 陆天明打听到武府的位置后。 在其周边的客栈住下。 如今身上有一千多两白银。 吃喝住行方面,陆天明便不再如以前那般拮据。 不说挑最好的房间住,但是也不会选择最差的。 把赤子从酒葫芦里放出去后。 陆天明坐在床上打坐练功。 如今有了边韬和司空曼羽。 真气的消耗有所增加。 当然,不发生打斗只随行的话,消耗也没那么严重。 加之他自己的气海本就广阔无垠。 哪怕边韬在二百里开外行动,只要时不时打坐恢复真气,依然能保持真气基本的进出平衡。 怨灵和赤子不一样。 通过阴兵铃,陆天明能感受到边韬的位置所在,但却无法交流。 所以其方便程度跟赤子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只要能够进入黄土村,陆天明相信姜兴和周敏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威胁。 何况他给边韬下的命令是保护那二人。 只要能感受到边韬的存在,想来总不会出事。 如今,只需要在客栈里作壁上观。 等那薄情的义子把义父拉下水就是了。 届时,楚公子若乖乖当个纨绔,陆天明便没必要搅和。 但如果前者仍旧没有放过姜兴的意思,那就不要怪陆天明心狠手辣了。 正好,借着这个时机,他还能练习《贱中剑》。 ...... 此刻,宝关郡城中心最繁华的府邸内。 楚公子战战兢兢立在堂厅内。 由于没有把周敏带回来。 他的义父武玖行正在大发雷霆。 “楚远新,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武玖行怒视楚公子,气得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一根根立起。 楚公子知道。 当武玖行叫他全名的时候,说明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义父,孩儿实在是无能为力,那姜兴的表弟,身边有三重天的高手,蝙蝠还因此断了半只手。”楚公子低头解释道。 “三重天的高手?”武玖行眉头微皱,“姜兴那表弟叫什么名字?” “陆二宝。”楚公子答道。 “陆二宝?” 武玖行面色凝重,来回踱步。 楚远新见状,添油加醋道:“而且姜兴本人也是修行者,我怀疑...” “怀疑什么?”武玖行停下脚步,眯眼道。 “孩儿怀疑,怕是有义父的竞争对手已经打入了府邸内部。”楚远新不动声色道。 闻言,武玖行明显有些慌乱。 看他那样子,似乎知道些楚远新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是竞争对手,为什么你现在却好好的?”武玖行忽地问道。 楚远新早就想好了说辞,假装心有余悸道:“当时我们在德宁县城最热闹的大街上,所以对方没有对孩儿下手。” 闻言,武玖行沉默。 他低下头,看着案几上的茶杯,一动不动。 苍老的容颜,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竟然给人行将就木的感觉。 看见武玖行那忽然间憔悴起来的样子,楚远新不禁轻轻勾起嘴角。 如果能把这老头吓死,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只不过他也知道,人越老,就越怕死。 别看自己这义父岁数大了,可平时保养得相当不错,身体比大多数同龄人都好。 楚远新来到武玖行身边,端起茶杯欲给义父敬茶。 哪知武玖行不接,叹了几口气后,摆手道:“先下去吧,这件事,过一段时间再说。” 楚远新拱手,退出堂厅外。 出来后,他一直往东,在东面某间厢房门口的红柱后面躲着。 楚远新走后没多久。 一位年过四十但保养得不错的美艳妇人出现在武玖行身边。 “老爷,有什么事,可以说与妾身听,别在心里,容易生病。” 妇人握住武玖行的手,满眼都是担忧之色。 武玖行捏了捏妇人的小手,将后者拉到怀中,叹气道:“夫人,最近庙堂明争暗斗愈发激烈,为夫身处官场,难免心力交瘁。” 妇人搂住武玖行的脖子,娇声道:“老爷可是收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武玖行抬头,静静看着妇人。 片刻后,惆怅道:“江州知府池博清,被人废了修为,车马部弹劾他的奏疏,也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妇人端起刚才楚远新碰过的那杯茶,递到武玖行面前:“江州是江州,崇州是崇州,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崇州知府顶着,老爷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妇人的待遇明显比义子强出许多。 武玖行想都没想,便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只不过心中的疑云仍然没有解开。 “怎么可能不担心,偌大的武府,都靠为夫一个人撑着,我要是倒了,你们怎么办?” 闻言,妇人把头埋在武玖行的胸口,带着哭腔道:“老爷,不会的,你不要瞎说。” 两人耳鬓厮磨良久,这才分开。 武玖行有公务在身,不久便离开了武府。 妇人离开堂厅后,则径直走向东边自己住的厢房。 她真名桂茹真,是武玖行八抬大轿名门正娶的二夫人。 府内地位,仅仅比大夫人稍低。 可早些年,大夫人已驾鹤西去。 如今的武府,没有任何妾室能够与她争宠。 同时,她也是唯一一位不会遭受武玖行摧残的女人。 不过饶是如此,由于大夫人娘家在宝关郡的势力极大。 所以她也只能住厢房。 来到厢房门口,正欲掏出钥匙打开铜锁。 背后忽地出现一人。 那人还未说话。 一手却已经揽住了妇人的腰肢。 另一手,更是控制不住的游移起来。 “远新,不得放肆。”妇人娇喝道。 她并没有回头,但却已叫出来人的名字。 可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武玖行责问的楚远新。 楚远新手上动作愈发剧烈。 嘴巴在妇人耳边喘着热气。 “茹真,我好想你!” 妇人啐了一口,脸色红润起来:“我一个老太太,有什么可想的?” 一边说,她一边打开了铜锁。 “瞎说,在我心中,你永远年轻,再妄自菲薄,我可要生气了。”楚远新搂着妇人进了厢房。 妇人掩嘴轻笑,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楚远新脸上久久不愿移开。 “知道了,以后再乱说,随便你怎么惩罚我。” 楚远新低头,在妇人勃颈处嗅了嗅,陶醉道:“茹真,等那老不修的死了,我就把他那些妾室全部卖到瓦子里,只留你一人在身边。” 妇人蹙了蹙眉,叹道:“死?等我真老了,他都未必会死,何其容易?” 楚远新哈哈一笑。 接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药包。 “三天,三天之内,他必死!” 妇人看了看楚远新手里的药包,眼神一亮:“这东西,查不出来?” 楚远新点头:“无色无味,能够让他不能动弹,哪怕他三重天的修为,也没有用。” 妇人开心的将药包夺过,笑道:“远新,咱们的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楚远新伸脚勾住门扇,稍一用力,便将厢房大门关上。 片刻后,风吹草木,鸟叫虫鸣。 第172章 糟糠之妻 武玖行处理完公务。 忧心忡忡回到府内。 他下午在衙门内获得了一条消息。 车马部江州总司的蒋慕也被废了修为。 这么看来,池博清身上发生的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绝对有第三方势力加入了大楚这场权力之争。 不然两位四重天的高手,仅凭江州的马夫,怎么可能同时出事。 武玖行本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骑墙派。 哪边势头好,他就往哪边倾斜。 由于倾斜的幅度不大。 这么些年来,勉强落得个“明哲保身”。 但现如今南阳郡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骇人。 向来胆小的他,总担心同样的事情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哎,老夫不就犯了点欺男霸女的小错误吗,陛下应该不会怪罪。” 给自己打了气后。 武玖行朝东边某间厢房走去。 官场上的事是大事。 家里面的事,也是大事。 武玖行娶了十四房妻妾,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个后。 这不育之症,查出来已经四十多个年头了。 年头虽久,但念头仍在。 前十年,武玖行还想着要一个儿子。 中间十年,儿子女儿都可以。 如今白发苍苍,期盼也早已降到谷底。 只要自己不知道,管那十四房妻妾怀的是谁的孩子,也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能跟着自己姓武,人生也算完整了。 当然,不论结果如何,过程还是要享受的。 每天晚上,最让武玖行纠结的,便是今晚宠幸哪一房妾室。 通常情况下,他会找年轻的那几位。 没有特别的原因,年轻女子,抗造。 骂也好,打也罢,出事的概率较小。 但如果他心情特别差,灵魂和肉体都需要慰藉的时候。 往往都会找桂茹真。 正儿八经的夫人,跟小妾们没法比。 在武玖行看来,只有桂茹真,是唯一能碰触到自己精神层面的女人。 踏入桂茹真住的院落。 武玖行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味。 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 单凭味道,他就知道做的都是些自己爱吃的菜。 “茹真,今天做好吃的?”武玖行在院落里喊道。 桂茹真从伙房出来,惊讶道:“老爷,你怎么来了?” 武玖行享受地吸着空气中的味道,回道:“我们夫妻二人多久没有好好谈心了,便想着过来陪陪你。” 桂茹真受宠若惊,赶忙招呼武玖行在圆亭里坐下:“今儿白天见你不开心,便打算做些合你胃口的饭菜,本来准备去请你的,没成想你自己来了,正好,节约的这点时间,我再做几个菜。” 武玖行心情顿时好了大半,摆手道:“不用做太多,三菜一汤就够了。” 桂茹真白眼道:“那怎么行,你难得来我这一趟,怎么都得多做几个,万一有些菜你不爱吃怎么办?” 武玖行拽着桂茹真的手,咧嘴笑道:“只要是茹真做的菜,都好吃,哪有万一的可能?” 桂茹真撒娇式的锤了一下武玖行的胸口:“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轻佻,真坏。” 别说,虽然桂茹真上了些年纪。 但身上的风韵愈发醇香。 颇有种越老越骚的味道。 这半老徐娘撒起娇来,哪是武玖行这种老东西能抵抗的。 当下,武玖行只觉下腹奇胀无比。 拦着桂茹真就要行那风流之事。 桂茹真见状,急忙一把堵住武玖行的嘴巴。 “老爷,今天妾身特意为你准备了大补之物,别着急,先吃饭,吃完饭,大把的快乐时光等着。” 言罢,桂茹真从武玖行身上下来,扭着丰满的腰肢,重新回到伙房。 武玖行摩挲着胡须,忍不住赞道:“几十年了,还是这糟糠之妻懂我,剩下那些年轻美貌不假,但也就空有皮囊罢了。” 也怪不得武玖行三心二意。 十多房女人,最让他省心的便是桂茹真。 不争不抢,更不会跟府里的下人闹矛盾。 端庄大方不说,还自己亲自下厨。 比那些只知道吃大锅饭的妾室勤劳贤惠。 如今世道,这样的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季夏的晚风格外凉爽。 红烛旁,餐桌上,对面的妇人格外诱人。 武玖行拿起筷子,幸福溢于言表。 刚准备尝尝那人参炖鸡汤。 却被桂茹真伸手拦住。 “老爷,规矩不能坏,我先试毒。” 桂茹真掏出银针,便准备往菜饭里插。 武玖行抓住那盈盈一握的玉手,佯怒道:“夫人,你这就见外了,你我同床共枕二十多年,我还能信不过你?” 桂茹真“委屈”看着武玖行:“我这不是怕被别人看见,私下议论你区别对待吗?” 啪——! 武玖行拍着桌子,气道:“她们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就算我把你含在嘴里,这些个狐狸精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桂茹真感动得热泪盈眶。 把头倚在武玖行肩上,憋屈道:“妾身人老珠黄,可不敢跟妹妹们比,只要老爷有空的时候能来看看我,妾身就知足了。” 武玖行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美妇,动容道:“夫人,为夫心中一直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话说这么说。 不过武玖行脸上简直乐开了花。 做为一个男人,没有比见到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吃醋更开心的事情了。 桂茹真如小猫般在武玖行怀里扭动:“妾身当然知道老爷的好,不然怎么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老爷?” 说着,桂茹真用筷子夹起一根人参,递到了武玖行的嘴边。 武玖行轻轻拍打桂茹真的后背,安慰道:“为夫也知道,夫人是真心为我好,娶这么多小妾,有苦衷啊,望夫人不要怪罪。” 桂茹真悄悄盯着那根人参,眼神忽闪:“不会的,一直没能给老爷留下子嗣,妾身也很自责,又怎么会怪老爷?” “诶,夫人莫要瞎说。” 武玖行温柔瞪了桂茹真一样,张口将人参整根吞下。 桂茹真死死盯着武玖行的喉咙。 见后者喉结吞吐,顿时露出迷人的笑容:“老爷,你先吃,我让下人把洗澡水准备好。” 武玖行开心点头,脸颊不受控制的滚烫起来。 不多久,桂茹真领着个小厮进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的原因,武玖行只觉头脑有些懵,看那小厮时,总觉得非常面熟。 “诶,这下人,好像不是你这里的吧?”武玖行奇怪道。 重新回到餐桌旁的桂茹真递上美酒,娇笑道:“老爷日理万机处理公务,不知道府内之事,妾身这里的下人都换了好几拨了,妹妹们用过的,我拿来用用也正常。” 武玖行接过酒杯,饮下后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特别眼熟呢,原来是在其他地方见过。” 几杯小酒下肚。 武玖行只觉手脚愈发沉重,跟灌铅似的。 “奇怪了,今天为夫这酒量,不太正常。” 武玖行抓着酒杯,死活都抬不起来。 “怎么会?老爷平时随便都能饮一斤啊。”桂茹真惊讶道。 “真的,脑袋虽然清醒,但是手脚使不上劲,感觉就像...” 武玖行话未说完,吧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越用力,越动不了。 “你怎么了老爷?”桂茹真‘吓’得扑了上去。 武玖行嘴角扯动,吃力道:“你...你下毒?” 第173章 病变 “你...你下毒?” 说完这句话后,武玖行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发现,自己竟然连嘴巴都动不了了。 “老爷...老爷...” 桂茹真如受惊的小鹿般哭嚎了几声。 她双手放在武玖行的胸腹处,使劲晃动。 见武玖行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后。 她不禁勾起了嘴角。 脸上的担忧瞬间被快乐所取代。 “老爷。”桂茹真的声音突然寒声道,“人参,好不好吃?” 武玖行已无法回答。 他死死盯着桂茹真,满腔怒气仅能通过一双不能动的招子表达。 啪——! 桂茹真一巴掌扇在武玖行的脸上:“养这么多女人,天天换着花样享乐,爽不爽?” 武玖行如木头人一般躺着。 唯有脸颊上抽动的肌肉依稀能看出他有多愤怒。 “我十八岁就嫁给你个老东西,你不仅不知道珍惜,还招蜂引蝶。一个没用的废物,女人再多又有什么用?武家有你这么个不知足的东西,活该断子绝孙。” 桂茹真啐了一口后。 起身走到木桶旁边。 一把拉过小厮,将后者的帽子取了下来。 “你刚才不是说眼熟吗,好好看看,他是谁!”桂茹真指着小厮的脸,笑得无比狰狞。 武玖行见到那小厮的真容。 瞳孔猛地收缩。 那小厮低头看着武玖行,挑衅道:“义父,想不到吧?” 武玖行眼珠子猛地凸起。 脸上肌肉抖动得也愈发频繁。 可任他如何用力。 满腹脏话到了喉咙眼便如泥牛入海,怎么都发不出声。 “义父,做人呢,要始终如一,给了我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去呢?我楚远新自认为是个孝子,你叫我往东,我从没往西,不就是纨绔了点吗,你却要猜忌我,挣那么多银子,我不替你花,难不成要留着买棺材啊?” 楚远新说的咬牙切齿。 一边嘲讽他义父的同时,一边在后者身上摸索着。 不多会,便从武玖行的怀里摸出一封信。 这封信,便是武家的遗嘱。 详细阅读上面的内容后。 楚远新将遗嘱递到烛火处。 纸张瞬间燃了起来。 看着绚烂的火光,楚远新得意笑道:“义父,你真是老糊涂了,养了二十来年的义子岂是想踢就踢的?” 说着,他一把将桂茹真搂在了怀里,继续道:“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茹真这么好的女人,你不知道珍惜,活该被我撬了后花园。” 此种情形,超乎武玖行的想象。 他鼓着的眼睛愈发凸出,看上去随时都有爆出来的可能。 吱嘎——! 房间里突然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楚远新和桂茹真寻声望去。 原来是武玖行的指甲在地板上滑动。 “这老东西不愧是三重天的修行者,体格真硬朗,还得再灌些药。”楚远新吓了一跳。 桂茹真同样心虚,急忙用碗取了鸡汤,快速给武玖行灌下。 须臾过后,武玖行靠着极度愤怒爆发出来的能量消失不见。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观察片刻,见武玖行确实无法动弹后。 楚远新重新搂住桂茹真,笑问道:“茹真,新的遗嘱准备好了吗?” “一直贴身带着呢。” 桂茹真娇笑连连,伸手入怀,从最里面的衣衫内摸出一封书信。 楚远新吃了一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藏在这里?就不怕被他发现?” 武玖行和桂茹真可是夫妻关系。 稍不留神,不就被发现了... 桂茹真却一点也不害怕。 她望向地上躺着的武玖行,嘲讽道:“这个老废物,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其他地方...呵呵!” 楚远新顿时了然。 平常他和桂茹真偷偷摸摸见缝插针。 哪有多余的时间打听这些太过隐私的事情。 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义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想到这,楚远新不禁笑得愈发猖狂。 把伪造的遗嘱放到武玖行的衣襟里后。 当着后者的面,搂着桂茹真开始吃起了桌上的饭菜。 除了那碗人参炖鸡汤,其他菜都没有下毒。 只不过满桌佳肴不是桂茹真为武玖行做的。 而是为楚远新这个姘头做的。 两人全当武玖行不存在。 你用筷子喂我一口菜,我用唇舌渡你一口酒。 手牵着手,脸贴着脸,甜蜜得如同新婚不久的小夫妻。 躺在地上的武玖行怒火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可怜他有话说不出。 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远新偷家。 ...... 客栈内。 陆天明目瞪口呆。 虽说没有看见画面。 但赤子肚子里墨水够多。 三言两语的简单描述。 已然让陆天明身临其境。 争夺财产的尔虞我诈倒是不足为奇。 离谱的是楚远新和桂茹真二人,根本不把武玖行当人看。 两人花前月下,毫不避讳。 赤子描绘的也相当准确:“这边桌子哐哐响,那边鲜血哇哇吐。” 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陆天明仍旧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蛰伏不动。 武府越乱越好。 等这出父子相残的闹剧结束,再决定如何行动。 翌日天明。 武府传出一条让整个宝关郡震动的消息。 郡守大人武玖行突遭病故,卧榻不起。 郡城内有脸有头的人士,纷纷前往探望。 病榻前,挤满了宝关郡内有名的医师。 “医生,我义父到底生了什么病?” 楚远新抓着医师的手,满脸悲色。 那医师摇了摇头,无奈道:“实在是在下无能,从表征看只能是中风。” 楚远新急得直爆粗口:“你放屁,我义父堂堂三重天的修行者,怎么可能染上这种小病?而且中风哪里有吐血的可能?” 医师吓得面色惨白。 这武府的楚公子,可是有名的纨绔。 要真被他怀恨在心,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所幸有不少同行在,纷纷出言相劝。 楚远新这才作罢。 “呜呜呜!” 床前忽然传来哭声。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武府的二夫人桂茹真。 桂茹真面色惨白,眼泪花了面妆。 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无比。 “义母,您不要太难过,我相信一定有人,能够治好义父。”楚远新劝慰道。 桂茹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就无法言语。 相比之下,其他十三房妾室则要淡定得多。 虽然人人面露悲色,但无一人哭泣。 这令前来看完的客人们不禁动容。 再漂亮的妾室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不是结发妻子最可靠。 第174章 给老东西准备一个死法 宝关郡九成以上的医师认为武玖行是中风。 所谓中风,就是风寒之邪侵入体内造成的表征。 武玖行此刻的状态确实很像。 只不过衣服上的血迹无法用中风解释。 可既然大部分医师都这么说了。 武府的人也无法反驳。 楚远新最开始言辞很激烈。 大声斥责辱骂宝关郡的医师都是一群庸医。 只不过骂着骂着,他却画风一转。 将事情过渡到了武家的遗产上。 “哎,我义父也没个亲生子嗣,万一挺不过去,这么大的基业,何去何从?”楚远新坐在床边,双手抱头苦闷道。 房内安静下来。 探病的诸位宾客默默看着楚远新。 其中有不少都是身家不菲的老狐狸。 顿时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 区区中风,和死亡哪里扯得上关系? 即便武玖行得的是怪病,这才第一天,怎么就想到遗产了? 不过老狐狸之所以是老狐狸,就是因为聪明。 武大人死不死,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各自的基业。 有官位的该贪污的贪污,经商的该剥削的剥削。 但是这楚远新可不一样,年轻气盛,飞扬跋扈。 凭着跟武玖行义父子的关系。 当真就是宝关郡最纨绔的仔。 这时候出来唱反调,这位少爷真敢砸别人的饭碗。 短暂的沉默过后。 有在宝关郡城官商两界德高望重的上流人士提议。 “武大人遭此横祸,实在令人痛心,大伙当然盼着武大人能早点康复,但有的事,不得 不以防万一。” 有人出头,自然有人附和:“说的极是,偌大的武府,养着上百人,不能就此消沉,我建议,武府内部赶紧选出一个临时的主事人。” “那还用选?虽然楚公子跟武大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有父子之实,这在咱们宝关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依我看,就该由楚公子来当这个临时主事人!”有人建议道。 此话一出。 楚远新顿时眼含热泪。 他痛心看着病榻上的义父,叹气道:“诸位长辈的提议远新不敢不听,可终归不是义父的本意,恕远新无法同意。” 言罢,楚远新紧紧抓着武玖行的手,眼泪止不住便淌了出来。 武玖行此刻只有眼珠子能动。 他努力用余光扫视楚远新,眼睛鼓起,布满了血丝。 众人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纷纷夸赞楚远新当真宝关郡第一“大孝子”。 可无论他们如何劝,楚远新就是不答应。 就在主客双方意见僵持不下时。 哭得双眼红肿的桂茹真站了起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之中。 盯着楚远新看了片刻,桂茹真抽噎道:“远新,一个家庭,不管它的大与小,都不可以没有男主人,一时不行,一刻也不行。” 说着,她擦干净眼泪,稳定住情绪后,自然流露出武府女主人的威严。 见楚远新又要拒绝,桂茹真抬手拦住,补充道:“你义父年事已高,早就考虑过接班人的事情,刚才我实在悲恸,所以一时忘记了,其实关于武府的未来,你义父早有定夺。” 说着,桂茹真俯身趴在床上,开始在武玖行的身上摩挲起来。 期间与后者那双愤怒的眼睛对视。 桂茹真镇定自若,背着众人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武玖行眼睛里的血丝愈发鲜红,担任就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糟糠之妻将那份假遗嘱公之于众。 “这,就是你义父的遗嘱。” 桂茹真抬起手,手心里已多了一封信件。 她把信件递到武家一位不管事的长辈手里,示意后者当众宣读武玖行的遗嘱。 上面内容大多是武玖行立这封遗嘱的原因。 无非就是年事已高,自知时日无多,需要一个成熟可靠的接班人。 纵观整个武府,唯有义子楚远新能担此重任。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楚远新能善待义母桂茹真。 遗嘱读完,堂中再次安静下来。 不多会便传来轻微的哭泣声。 原来是方才一滴眼泪都没掉过的妾室们。 这些女人,受尽武玖行的折磨。 她们当然巴不得武玖行死。 但是遗嘱中没有一个字提到她们。 这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当了这么久的牛马,安抚费总得给一些吧? 可整个武府,现在都被二夫人桂茹真把持着,谁又敢做那出头鸟。 “义母,遗嘱上当真这么说?”楚远新受宠若惊道。 桂茹真努了努嘴,武家的长辈便把遗嘱递到了楚远新的手里。 楚远新静静看着手里的遗书,眼泪止不住的喷涌。 片刻稳定下来后,他又将遗书传到那些德高望重的外姓长辈手里。 “几位长辈,能否帮远新看看,这字迹,到底是不是我义父的?” 探病的贵客们接过来,传看过后,皆点起了头。 这时候能来武府的,平时跟武玖行都有所交往。 后者字写的是个什么样子,就算没有留心,大体上也了解。 “确实是武大人的手笔。” “不错,武大人虽然不善笔谈,但字着实不错,鄙人有幸得见。” “远新啊,既然你义父已将武府托付给你,这主事人的位置,你就不要推脱了。” “就是,男人只有身上有负担了,才能成长起来,虎父还能有犬子不成?” “你放心,以后武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定会竭力相助。” 一番议论。 事情便尘埃落定。 楚远新激动接过遗嘱,再次高声诵读一遍后。 啪一下,当场跪在床前。 “义父,远新定不负义父所托,替您打理好府邸内的一切,只可惜孩儿才不配位,您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啊!” 说着,楚远新趴在床头,泣不成声。 众人看得动容,不少妇人竟共情抹起了眼泪。 可怜武玖行心知肚明,却无法出声。 只能看着自己养大的逆子在床前装模作样。 一直到傍晚。 络绎不绝前来探望的宾客才悉数离开。 病房里,此刻仅剩下楚远新和桂茹真二人。 桂茹真手里还端着汤药。 楚远新脸上的泪痕也未完全干涸。 等丫鬟关门离去后。 啪一下,桂茹真将装汤药的碗扔在了桌上。 第175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远新,要给这老废物想个死法啊。”桂茹真双手环胸,打量病榻上的武玖行。 楚远新啐了一口,把因长时间哭泣堵在喉咙里的痰吐出。 “放心吧茹真,方法,早八百年我就想好了。” “哦?”桂茹真眼睛一亮,往楚远新身边靠了靠,“什么方法?” 楚远新搂住桂茹真的腰肢,神秘笑道:“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你信不过我?”桂茹真脸一下就黑了。 楚远新急忙在桂茹真脸上嘬了一口:“怎么会,我这是要给你个惊喜。” 闻言,桂茹真掩嘴娇笑,小鸟依人倚在对方怀里。 “茹真,能遇到你,我楚远新简直如虎添翼!”楚远新突然夸赞道。 “跟这老东西生活了二十多年,想临摹他那手破字还是轻轻松松的,只可惜我人老了,恐怕以后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桂茹真哀叹道。 “娘子说的哪里话?你哪里老了?这叫韵味,懂吗?” 楚远新腾出一手,将床榻上的武玖行往里面推了推。 接着一翻身,把桂茹真按在了身下。 入夜。 桂茹真因为“伤心过度”,无力照看武玖行。 便由丫鬟代劳照顾。 楚远新这个临时主事人,则在安抚府中客卿们的情绪。 一面说他义父定能好起来。 一面又说即使好不起来,照样白养着他们。 等到府内的人都休息以后。 楚远新来到武玖行的房前。 支开夜间看守的护卫,推门而入。 房内,丫鬟小琴正在给武玖行擦拭身体。 见楚远新进屋后,小琴急忙上前行礼:“少爷,您怎么来了?” 楚远新瞄一眼病床上如木头人一般的武玖行,叹气道:“担心义父的身体,睡不着。” 小琴唯唯诺诺,赶紧给少爷倒茶。 抓着武玖行的手说了好多“掏心掏肺”的心里话后。 楚远新突然怒道:“怎么窗户不关严实?不知道中风不能着凉吗?” 小琴吓了一跳,急忙去把窗户关好。 “不行,夜间温度太凉,指定对义父的病没有帮助,去,弄点炭火过来。”楚远新厉声道。 小琴战战兢兢出了屋子。 没多久便端着一个装满木炭的火盆进来。 “刚才在外面,遇到其他人没?”楚远新问道。 小琴摇头:“没有。” 楚远新满意的点头,吩咐小琴把炭火点燃。 “记住,这炭火晚上不能熄灭,我义父的病情要是加重,有你好果子吃!” 威胁过后,楚远新大摇大摆出了屋。 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到了院内的花坛里。 时间流逝。 半个时辰后。 楚远新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发现里面没动静后。 他从怀里掏出一捆油纸条。 接着用纸条把门窗外面的缝隙封的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后,快速离开。 翌日,天刚蒙蒙亮。 武府内便传来阵阵哭嚎。 路过武府的行人一打听,得知武府发生了什么事后。 整个宝关郡都热闹了起来。 宝关郡郡守武玖行,死了。 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而害死他的人,则是府内的丫鬟小琴。 原因也很简单。 小琴自幼被武玖行虐待。 便趁着后者病重之机,烧炭同归于尽。 棺椁前,楚远新披麻戴孝。 声泪俱下比别人死了亲爹哭得还要惨。 “义父啊,你怎么抛下新儿,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以后怎么办啊?偌大的武府,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楚远新一边说,一边砰砰磕着响头。 不多会,就见他额头皮开肉绽,血液流淌,弄得满脸都是。 “新儿,你义父已经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要是连你也出了事,这个家就散了!” 同样哭得伤心欲绝的桂茹真猛地扑到楚远新旁边,紧紧搂住后者。 即便桂茹真保养得不错。 但两人年龄差了十五岁。 又是在这种死人的严肃场合。 前来悼念的客人们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当真以为棺材边是一对孝儿慈母。 顿时便有不少人上去劝说。 可越劝,两人哭得越凶。 如此这般折腾了三日。 武玖行总算死了个清净。 但头七还没过,还得在武府摆上四天。 名正言顺当了武府主人的楚远新可等不了。 他义父在灵堂里的香火烧得正旺呢。 他就霸占了主屋,并火急火燎把桂茹真接了进去。 当然,这些事并没有公之于众。 但也没有背着府里的人。 只不过没人敢管,毕竟那些客卿,已经变成了楚远新的人。 主屋内。 楚远新开心搂着桂茹真。 一边饮酒,一边调情。 如今再没人阻碍他们。 两人之间的感情如野火般迅速燃烧。 “远新,这事,还没完。”香汗淋漓的桂茹真俯在楚远新的怀里。 楚远新轻轻捶打后腰,奇道:“老家伙已经死了,怎么不算完?” 桂茹真叹了口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楚远新愣住:“茹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做都做了,哪有后悔药吃?” 桂茹真捏了捏楚远新的脸颊,正色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蝙蝠。” “蝙蝠?” “不错,下毒的事情,除了你我,只有他知道,所以...” 桂茹真停住,认真打量楚远新。 楚远新蹙着眉头想了良久,叹道:“他是二重天的高手,要弄死他不容易,如果派府内那些客卿过去,蝙蝠嘴巴一张,岂不是要露馅?” 桂茹真忽地笑了起来。 眼神迷离,勾人心魄。 “只要你答应,这事,我来做。”桂茹真自信道。 楚远新低头,满脸好奇:“你要怎么做?” 桂茹真笑得花枝乱颤:“我美不美?” 楚远新顿时明白了过来:“美,美不胜美。” “所以呢,”桂茹真舌头一卷,一片锋利的刀片出现在舌尖处,“只要你愿意,我去陪他一晚上,到时候,我只需要轻轻卷动舌头,他就是那刀下亡魂。” 楚远新吓了一跳:“你这功夫,什么时候学的?” 桂茹真舌头颤动,刀片消失不见:“书上看来的,从那老废物娶第一个小妾开始,我便在练习这种技法。” “你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像他一样负了你?”楚远新认真道。 桂茹真翻了个白眼:“说了有用吗,我可舍不得杀你,得靠你自觉!” 楚远新哈哈大笑,紧紧搂住桂茹真:“放心,我负谁,都不会负你。” 两人又温存片刻。 楚远新突然严肃道:“茹真,过两天,我要带人出去一趟。” “去哪?”桂茹真诧异道。 “去一个叫黄土村的地方。” “去那里做什么?” “杀掉姜兴和周敏。” “你害怕周敏肚子里的孩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敏怎么说都是那老东西的小妾,万一有好事的人把她找回来,始终是个麻烦。” 闻言,桂茹真低头沉思。 当初武玖行是让楚远新把周敏逮回来。 但楚远新私自下决定想要杀掉二人。 再联想到姜兴身边的那个表弟,万一那周敏生了孩子找回来,根本就说不清楚,没准还真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想了想,桂茹真赞同道:“我支持你,但到时候一定要小心。” 楚远新点头,紧紧把桂茹真楼在怀里。 而两人没看到的是,有一道金光从房梁上钻出了窗外。 第176章 冤家路窄 武玖行下葬后的第二天。 楚远新召集府内十数名门客,准备前往黄土村。 他找的理由很简单。 周敏做为妾室,与野男人私奔,丢了他义父的脸。 如此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果好好活着。 那简直是在啪啪扇他武家的脸。 门客们没有深究里面的门道。 毕竟楚公子,给的银子够多。 离别前。 桂茹真和草帽男蝙蝠在门口送行。 “远新,路上保重,我在家等你。” 几天过去,桂茹真和楚远新那点破事,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 不过大伙都是楚公子在养着。 只要生活过得去,哪管给钱的主是人还是畜生。 楚远新握住桂茹真的手,自信道:“放心吧,此去路程不远,三两天我便回来陪你。” 当着众人的面。 两人你侬我侬一番短暂缠绵,这才分开。 楚远新走到草帽男面前,拍了拍后者肩膀:“蝙蝠,你在府内好好养伤,有什么需求,尽管给茹真说,此去,我定把那对狗男女的脑袋砍下来报你断臂之仇。” 大功臣草帽男之前是不赞同楚远新去黄土村的。 可如今整个武府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他区区一个门客,说多了也是遭人嫌弃。 “公子,一定要注意安全,三重天的修行者,可不是闹着玩的。”草帽男告诫道。 楚远新哈哈一笑。 指了指身后紧挨着他的一高一矮两位门客:“谁还不是个三重天了,有吕奇、吕怪两位前辈在,这事就是抱在怀里的西瓜,没跑。” 草帽男瞥一眼吕奇、吕怪两兄弟,默默点了点头。 这二位门客。 在武府待的时间最长。 他们跟武玖行的关系,平日里看和亲兄弟无异。 可在武府白吃白喝几十年,也说明他们是只认钱的主。 其实武府所有的门客都一样。 武府别的东西不多,可银子那是真的多。 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武府换了当家人,平日眼高手低的吕奇和吕怪两兄弟仍旧没有离开。 以前他们瞧不上楚远新。 现在嘛,自然是唯楚远新马首是瞻。 说白了就是,有钱便是爹。 念及此,草帽男不得不考虑自己以后的路。 昔日跟楚远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日子,被吕家两兄弟取代只是时间问题咯。 送走楚远新后。 草帽男惆怅的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趁着楚远新不在,收拾收拾细软,跑路吧。 当初献出下毒之计,目的是为了打发楚远新找姜兴报仇的念头,以避免自己被硬拉着上去送人头。 哪知这楚远新把他义父的位置占了后,又重提此事。 草帽男始终认为那个瘸子不好惹。 三重天的修行者给人家当护卫,再不济,也跟你楚远新是个平手吧? 多方面考虑下来,草帽男决定说走就走。 “蝙蝠,你似乎有心事?” 思索中,草帽男忽听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绵言细语轻柔如同小猫挠心。 草帽男转过身,发现竟然是武府的女主人桂茹真。 “桂夫人,您找我有事?”草帽男奇怪道。 平日里,他和这位如老酒般醇香的美妇可没有任何交集。 当然,由于跟楚远新走得近的原因。 草帽男早就从后者的酒话里知道,这位平日里看上去雍容尔雅的二夫人,实则水性杨花放荡不羁。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啊?” 桂茹真白了草帽男一眼,满眼春水荡漾似清风拂面。 草帽男咽了口口水。 混迹江湖那么多年。 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 可像桂茹真这样把“浪”字把握得如此精准的,还真不多见。 不得不说,武玖行虽然人品不怎么样,看女人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好。 “当然可以,夫人若有话,尽管说就是了。”草帽男微笑道。 桂茹真莲步轻挪,来到草帽男身侧,一抬手,便搂住了后者的胳膊。 她低头蹙眉,一脸忧愁看着那只断臂。 “委屈你了,蝙蝠。” 有一滴晶莹的泪珠随着话音落地。 香风迎面,草帽男心口一窒,差点没忍住那股最原始的冲动。 “江湖人嘛,不就是打打杀杀,我早有准备,夫人大可不必为我这种粗人伤心。” 桂茹真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柔声道:“以前老爷在,有些话我只能憋在心里,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我实在不想错过。” 说着,桂茹真往草帽男身上靠去。 此间温柔,差点让草帽男心脏骤停。 挑了挑眉头,草帽男奇道:“夫人,您不会是想说...” 话没说完,桂茹真便把脸凑了过来。 吧唧一声,草帽男脸上顿时多了一个草莓印。 “是的,妾身仰慕您很久了。”桂茹真红脸低眉。 害羞的小模样透着一丝不轻易捕捉的娇媚,让桂茹真看上去年轻了怕是二十岁不止。 草帽男顿时心花怒放。 只见他轻拍桂茹真的小手,微笑道:“晚上吧,我这断臂,白天疼得厉害。” 桂茹真眼睛一亮,媚笑道:“好,晚上我去找你,白天好好休息。” ...... 楚远新带着一纵人马。 半天时间,便进入了德宁县境内。 如果马不停蹄,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达县城。 一想到杀掉姜兴和周敏二人。 今后便能舒舒服服躺在金山上逍遥。 楚远新忍不住露出微笑。 “吕奇前辈,我听蝙蝠说,那瘸子身边的女护卫,出手又准又快,届时,我们一定要小心。”楚远新试探道。 他左手边的高个冷哼一声,嘲讽道:“蝙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女人就让他如此害怕,要是见过我吕家兄弟的手段,他恐怕会直接吓死!” 楚远新右手边的矮子扯了扯嘴角:“公子,有机会你去打听打听,北境双鹰,在北长城意味着什么。” 吕奇、吕怪两兄弟身上的傲然之气,给了楚远新无穷的信心。 他越想越得意。 在武玖行入土之前,这二位,楚远新甚至不敢跟他们对视一眼。 北境双鹰三四十年前,那可是死亡的代名词。 时过境迁,没想到也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只能说,有钱好,有足够多的钱,更是真特娘的好。 就在楚远新沉浸在巨大的满足和畅想中时。 前方远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影。 楚远新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只见其中一人坐在一把小马扎上,左手鸡腿右手酒,正惬意的享受着季夏的阳光。 而那人的身侧,则站着两个戴斗笠穿蓑衣的护卫。 “哟,还真是冤家路窄。” 第177章 公子,要擦亮眼睛啊 “哟,还真是冤家路窄。” 楚远新撇了撇嘴,立马认出来前面挡着的三人是谁。 他摆了摆手,示意门客们缓慢前行。 “两位前辈,前面那小子,便是那天晚上我遇见的瘸子。”楚远新讥诮道。 吕奇、吕怪两兄弟冷冷瞥了一眼前方。 “一个瘸子,加两条不敢露面的野狗,当时就把公子吓到了?”吕奇讽刺道。 楚远新不以为意道:“蝙蝠那废物学艺不精,但现在不同了,有二位前辈坐镇,晚辈感受不到丝毫恐惧。” 说话间。 一行人已来到那三人近前十丈处。 楚远新一马当先停在最前方,有恃无恐道:“瘸子,你那废物表哥,我楚远新吃定了。” 陆天明抬头,嘴上还叼着鸡腿。 冷眼打量楚远新片刻,陆天明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啃起了鸡腿。 “你特娘不会又哑又聋吧?”楚远新讥讽道。 吧嗒——! 陆天明扔出一根鸡骨头,接着又嘬了一口小酒,完全没有把楚远新放在眼里。 楚远新见状,肺差点气炸。 他遥指陆天明,喝道:“老子跟你说话呢,识相的...” 后半句还没说完,旁边的吕奇伸手打断道:“公子,时辰尚早,切莫着急,跟死人说话何必动怒?” 接着,他轻拍马屁股,朝前跨出两步。 “后生,我吕奇从来不杀无名之辈,可否报上姓名?”吕奇高昂着头,眼里尽是傲然之色。 陆天明重新抬起头,咧嘴一笑:“这才对嘛,刚才那没实力的草包往后稍稍,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你...!”楚远新喘着粗气,满脸涨得通红。 吕奇再次打断,接着看向陆天明:“后生,能否回答我的问题?” 陆天明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缓缓道:“那草包没给你说我的名字?” 吕奇点头。 陆天明又嘬了一口小酒。 接着发出啧啧的享受声。 磨叽半天,这才说道:“一条老狗,黄土一埋,还不是烂肉一堆?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此话可以说是目中无人。 现场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众门客虽然同寄生虫无异。 但他们有高傲的资本。 郡守大人武玖行对他们哪个不是客客气气? 尤其是面对吕家兄弟的时候,亲热程度更是与手足一般。 如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瘸子。 竟然敢当众羞辱实力最强的吕奇。 简直是天方夜谭。 别看他们各怀鬼胎。 但明面上的人数差距在这摆着。 加之有吕家两兄弟这两位三重天的高手压阵。 一时间,众门客皆生出一种一辱俱辱的感觉。 “哪来的野种,也敢在这狺狺狂吠?” 当下便有一人没忍住。 提着一把巨锤策马冲了出去。 陆天明视若罔闻继续啃他的大鸡腿。 “真香,好久每吃到这么软糯的鸡肉了。” 舔了舔嘴唇后,陆天明放下鸡腿,轻轻摇了摇腰上挂着的铃铛。 “杀了。”陆天明朝那一人一马努嘴道。 嗡——! 话音落地,他身侧的边韬忽地腾空而去。 宽大的斗篷宛如天幕,瞬间便将奔来那人的视野遮盖。 次啦——! 利刃切断脖颈。 鲜血随着高高抛起的头颅,染红了马路上的青砖。 咕噜咕噜! 头颅落地,在地上不停翻滚。 那双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满是离奇的惊诧。 “老狗不出手,你条小狗出什么风头?” 陆天明淡淡说了一句后。 手一抬,把司空曼羽揽到身后:“帮我揉揉肩。” 司空曼羽双手搭在陆天明的肩上,有节奏的拿捏起来。 与此同时,边韬已回到陆天明身侧。 手腕轻抖,甩干净刀身上的血迹,短刀入鞘。 此情此景。 对于那些一二重天的门客来说,那是相当的离谱。 原本跃跃欲试想要聊表忠心的门客们,死死拉住缰绳,生怕马儿不听话突然窜出去。 吕奇、吕怪两兄弟。 面色忽地沉了下来。 那个使短刀的家伙,很强。 而且刀法极其利落。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痕迹。 这样的人,绝对杀过很多人,没准是成千上万。 以至于其出手的时候,根本就无需思考。 完全是熟能生巧的习惯性动作。 通常情况下,只有江湖上有名的杀手能如此干脆的杀人。 可此人的招式动作大开大合,又不像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杀手般阴毒。 “这位是?”终归也是三重天的高手,吕奇阵脚未乱。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嘲笑道:“我发现你脑子不怎么好使,你猜猜为什么我让他遮的严严实实的?” 吕奇顿时被噎住。 但在那瘸子的提醒下,他的内心立马生出了很多想法。 这天下,三重天的高手,可以说少有不为人知的。 而那人不愿暴露样貌,恰恰证明此人很出名。 一个很出名的高手,给一个瘸子当护卫。 再联想到另一位被楚远新提及过的三重天在给瘸子按摩。 那么这个瘸子的身份岂不是无比尊贵? 想着想着,吕奇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回头瞅一眼身后的楚远新。 两相比较,自己这边这位,似乎不够看啊... 念及此,吕奇调转马头,回到楚远新身边后。 接着不动声色低声道:“公子,我观此人大有虚张声势的嫌疑,这么难得的机会,干脆留给其他门客,我兄弟二人就不争了。” 那边吕怪跟他哥哥对望一眼,立马明白了后者的意思。 楚远新被刚才边韬雷厉风行的手段吓得不轻。 当下还有些晕乎乎的。 但平时嚣张归嚣张,脑子是没问题的。 眼见吕家两兄弟大有出工不出力的意思,楚远新有些乱了阵脚。 “公子,无需多虑,有我兄弟二人在,绝对保你万无一失。”吕奇催促道。 楚远新骑虎难下,这边瞅瞅吕奇,那边瞅瞅吕怪。 一咬牙,朗声喊道:“杀了瘸子,本公子奖黄金千两!” 千两黄金,即便对于三重天的修行者,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目。 可楚远新说的话就像放了一个屁。 那些一二重天的门客们,竟无一人出列。 楚远新左右打量,发现门客们人人自危,脸上表情无比凝重。 这是,养了一帮废物? 仅仅因为对面杀了一人,从上到下竟无人敢应战? 就在楚远新暗道大事不好时。 吕奇忽然高声喊道:“公子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 三重天的威压,果然比银子来得真切。 当下,便有数人哆哆嗦嗦骑马出列。 楚远新送了一大口气,转头看向吕奇,拱手道:“前辈,谢谢。” 吕奇摆了摆手,语重心长道:“公子,以后看人,一定要擦亮眼睛。” 楚远新点头称是,正欲再谢。 却见吕奇抬手在他的马屁股上一拍。 咻一下。 楚远新连人带马忽地窜了出去。 他一脸懵逼回头:“前辈,这是何意??” 只见那吕奇、吕怪齐齐拱手:“公子,告辞!” 说罢。 吕家两兄弟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极速奔去。 第178章 金库钥匙 吕家两兄弟前脚刚走。 其他门客便四面八方散开。 三重天的老东西都不敢上。 这些在武府白吃白喝的人精更不可能拼命。 少顷,只剩下楚远新一人孤零零出现在陆天明跟前。 “怎么说,现在是谁吃定谁?” 陆天明扔掉手里的鸡架子。 擦干净手后缓缓整理着衣衫。 楚远新此刻已经吓破了胆。 实际上他也想跑。 但吕奇那一巴掌抽得太狠,马儿受惊很难控制的住。 十来丈的距离。 等他好不容易勒停马儿后。 却正正好好停在陆天明三人面前。 “少...少侠,我刚才瞎说的...”楚远新结巴道。 闻言,陆天明猛地一抬手。 楚远新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挡。 哪知陆天明并不是动手的意思。 而是命令司空曼羽和边韬去追吕家两兄弟。 两人眨眼消失在原地。 就剩下陆天明和楚远新独处。 陆天明抬眼打量着楚远新,不禁咂嘴:“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畜生的人,谋杀义父,又跟义母有染,事到如今,你也别狡辩了,我吃定你了!” 同样的话从陆天明嘴巴里说出来,杀伤力可大多了。 楚远新咕噜一声从马上掉下来。 双腿犹如没有骨头般倏的跪在地上。 “少侠,我真的知道错了,就一次,你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只要你放过我,我以后绝对没那个胆子去找姜兴。” 哭泣似乎对于楚远新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就像在他义父葬礼上那样,这家伙抬头的刹那,泪水和鼻涕已经盖满了整张脸。 陆天明微微摇头:“机会已经给过你一次了,自己不珍惜,有什么办法?” 楚远新哭得愈发大声。 他双手抻地迅速爬向陆天明。 抱着后者的腿便哀求道:“少侠,少侠...求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给你钱,给你女人,我把整个武府都给你,只要你答应放过我,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陆天明颇为可怜的望着楚远新,反问道:“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给姜兴一个机会吗?” 楚远新忽地愣住。 这个问题,就算是他也没有脸狡辩。 “下去以后,低调点,鬼,可没人那么好欺负。” 说着,陆天明抬手覆在楚远新头顶。 感受到天灵盖上的温度,楚远新马上又哭嚎起来。 他一边扒拉陆天明如铁钳般纹丝不动的手,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少...少侠,这把钥匙是武府金库的钥匙,你...你拿走,算我买自己一条命好吗?” 兴许是惊恐过度,楚远新说完便抽噎起来。 想要再说点什么,都会被那控制不住的哭声打断。 陆天明盯着楚远新手里的钥匙看了片刻。 忽地点头道:“好。” 楚远新猛地止住哭声,静等片刻发现陆天明没有动作后,急忙感激道:“谢谢你少侠,我楚远新,以后一...” 咔嚓——! 话没说完。 楚远新的脑袋猛地调了个头。 以至于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死了。 脸上还保存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嘭——! 陆天明松手,楚远新猛地扑倒在地。 “你这条命,怎么可能用银子来计价呢?” 陆天明拍了拍手,矮身抓起掉在地上的金库钥匙。 ...... 这边。 吕奇和吕怪两兄弟策马狂奔。 他们曾经是北长城的巡夜人不假。 但年轻时的那份胆识和冲劲早就在这几十年的安逸生活中磨平了。 想让他们替别人卖命基本上不可能。 如果是武玖行可能还有一点点说法。 但那纨绔楚远新算个什么东西? “大哥,今天我们临阵脱逃,会不会对以后有影响,再想去哪白吃白喝,怕是人家也会 有所顾虑。”矮子吕怪担心道。 吕奇没所谓的冷哼一声:“咱们效忠的是武玖行,武玖行死了我们才离开武府的,怎么能算逃?何况,三重天门客的名头,那些有钱人能经得住这种诱惑?” 吕怪嘴角扯动,仍旧不放心:“可这次面对那瘸子,咱们确实落了下风,这事传出去,多少也会有影响。” 吕奇侧头瞪了弟弟一样,骂道:“你个蠢货,修行界输输赢赢不是很正常?没交手便走,这叫头脑,及时止损知道吗。” 吕怪不好多言,默默点头。 思索片刻,他又问道:“大哥,武家的金库里,听说有不少好东西,咱们要不要先回去看看?” 吕奇总算笑了出来:“肯定要去,就算没有用得上的宝贝,那点跑路的盘缠,合理吧?” 说着,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哈哈消除了声。 可是马上,他们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极速破空而来。 两人一回头,就见两道刀罡闪着寒光,异常刺眼。 而不远处快速奔跑的两人,正是瘸子身边的护卫。 “特娘的,这瘸子,心有点狠啊,咱兄弟两也没做什么,为何要追着我们不放!”吕怪忍不住骂道。 吕奇眯着眼,恶狠狠道:“老虎不发威,拿老子当病猫?从来都只有老子追人的道理,简直不知死活。” 言罢,吕奇猛地一掌拍在马背上。 接着细长的身躯腾空而起。 远远看去,犹如风中匹练般轻柔。 吕怪见哥哥出手,也同样一跃而起。 两人身体轻灵且迅疾,难怪会有双鹰的称号。 嗒嗒——! 吕家兄弟二人双脚在刀罡上轻轻一点。 踏破刀罡直扑司空曼羽和边韬而去。 他们二人。 早年间在北境出名。 靠得就是一手神鬼莫测的身法和摧金断石的爪功。 刚一落地。 二人齐齐探出利爪。 竟不顾斩来的刀刃。 迎面硬嘭。 当啷——! 手掌和利刃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石摩擦声。 “两条护住的狗而已,也敢在我北境双鹰面前造次?管你们是什么身份,这一回,必死无疑!” 吕奇怒火中烧,双爪挥击如疯魔一般。 速度快,角度刁钻,每一招都是奔着边韬的命门而去。 吕怪则在一旁策应,双爪快如疾风,随时都准备着取司空曼羽的性命。 可边韬和司空曼羽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 哪里是轻轻松松能够拿下的? 十几招下来,吕奇吕怪两兄弟不仅做不到压制,还渐渐出现了颓势。 噗——! 短刀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出,瞬间捅在了吕奇的脖子上。 所幸吕奇躲闪够及时,仅仅受了点皮外伤。 “你们到底是谁?” 吕奇又怒又惊,忍不住喝到。 司空曼羽和边韬默然不语。 眼神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吕奇吕怪两兄弟还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 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但越愤怒,便越容易上头。 一上头,就会露出破绽。 嘭嘭——! 片刻后,兄弟俩齐齐倒在路上。 他们的眼睛里,死时都还保存着惊诧和愤怒。 第179章 美色当前 武府。 月下。 草帽男端坐屋内,静候佳音。 所谓佳音,便是桂茹真。 这世间,少有男人能够拒绝美妇主动投怀送抱。 草帽男明显属于大多数。 今天一天,他已经洗了三次澡。 男人嘛,收拾得干净些,消除身上的异味,会在坦然相对时让双方的体验有质的提升。 草帽男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多年。 有过家世,也听过小曲儿。 唯独没有在男女之事上跨界胡来。 如今有初尝禁果的机会。 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多次对着铜镜整理着装后。 门外佳音传来。 桂茹真的脚步声如同她丰腴的身段。 不急不缓,每一步落下,草帽男的心弦都会为之轻颤。 似豆蔻初开的女人谁都喜欢。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 草帽男更偏爱桂茹真这种如狼似虎的妇人。 吱嘎——! 房门推开。 显然精心打扮过的桂茹真立在门口。 笑意盈盈的脸上媚眼如丝。 光是瞥上一眼,便能闻出其中隐而不藏的浓郁香醇。 “夫人,你来了!” 草帽男喉咙干涩。 双眼随着贴身绸衫的起伏而起伏。 桂茹真伸指挽起耳鬓青丝,低眉娇笑:“郎君,久等。” 一声郎君。 听得草帽男犹如着魔。 他猛地起身,快速走到桂茹真身前。 未说话,手已至。 大手刚搂住桂茹的腰肢。 草帽男便血脉喷张,气喘如牛。 “等一下,先关门。” 桂茹真那一转身的风情。 瞬间击溃草帽男最后防线。 送上嘴的肥肉,造就是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嘭——! 大门紧闭,灯熄影散。 时至夜半,屋内烛灯重新点亮。 桂茹真坐在铜镜前。 精心梳理着如瀑长发。 床榻上草帽男鼾声如雷,桂茹真转头看一眼那精壮的身躯,不禁叹了口气:“哎,下毒这主意,如果不是你出的该多好。” 打理片刻。 将长发盘好后。 桂茹真一步一扭来到床前。 俯身低头盯着草帽男看了片刻。 舌头轻卷,一把锋利的刀片出现在舌尖。 此时此刻,桂茹真非常庆幸自己二十年来日夜不停练就的这手藏刀术。 修行者不愧是修行者。 刚才那番意乱情迷的相拥。 看似热情似火的草帽男,实则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携带利器。 甚至脚趾缝都被对方掰开来看了个真切。 如果这刀片不是藏在舌底。 恐怕现在桂茹真已经是一具尸体。 “可是,终归是男人,怎么又可能在我面前时刻保持清醒呢?” 桂茹真有些得意。 呢喃一句后,两指夹住刀片。 对准草帽男的脖颈。 没有任何犹豫快速划了下去。 只是。 刀片刚碰到草帽男脖子上的皮肉。 桂茹真的手却忽地停住,任她如何用力都递不进分毫。 “夫人,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一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熟睡中的草帽男忽地睁开眼睛。 满眼含笑盯着桂茹真看。 惊慌失措的桂茹真想要逃跑。 可手腕被草帽男死死嵌住。 她一届没有修为的普通妇人,哪里挣得开。 “你弄疼我了。”桂茹真甩手惊道。 “弄疼你?”草帽男咧嘴一笑,“老子还想弄死你呢,事出无常必有妖,平时都不带正眼看我,我刚帮楚远新那草包毒杀武玖行,你就贴过来,当老子傻啊?” 话音落地。 草帽男猛地发力。 咔嚓一声。 桂茹真的手腕竟被他生生捏碎。 “啊!” 桂茹真一阵惨叫,眼泪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划过脸颊,看上去好不可怜。 可草帽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随之一脚蹬在桂茹真肚子上。 后者如同皮球般在地上翻滚。 “老子既然敢献计杀害武玖行,就不可能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你以为人人都是楚远新那个废物,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 草帽男跳下床,恶狠狠盯着不停哭泣的桂茹真。 桂茹真缩到墙角,捂着手腕讨饶道:“蝙蝠,我错了...我错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呵!”草帽男上前几步,低头讥讽道,“老子要的东西,由得你给不给?” 说着,他狠狠捏住桂茹真的下巴,喝道:“金库的钥匙,交出来!” 桂茹真吓得身子发抖,哭道:“钥匙在我房里,我这就带你去取。” 啪——! 草帽男扇了桂茹真一耳光,骂道:“水性杨花的臭婊子,敢骗老子试试看。” 桂茹真急忙站起来,战战兢兢领着草帽男出了房门。 片刻后。 草帽男拿着钥匙,挟持桂茹真往武府最深处走去。 那里,有一间武玖行平时读书写字的书房。 这座书房,便是武府的金库。 府中有传言,金库中金银堆积如山。 只不过非武玖行信任之人,从来就没有进去过。 而武玖行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本人,另一个,便是桂茹真。 所以武玖行为他夫妻二人一人准备了一把钥匙。 这些,都是醉酒的楚远新告诉草帽男的。 但由于有吕家两兄弟在。 草帽男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他都打算直接开溜了。 哪知这桂茹真好死不死自己送上门来。 美人和财富近在眼前。 草帽男恶从胆边生。 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通通收入囊中。 夜半风急。 穿得本就单薄的桂茹真瑟瑟发抖。 忍着疼痛打了个喷嚏后,桂茹真颤抖道:“蝙蝠,你能不能留我一条活路?” 草帽男挑了挑眉,讥诮道:“怎么,不想死?” 桂茹真侧目,可怜道:“我无非就是想找个依靠,你如果不杀我,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桂茹真故意往草帽男那边靠了靠。 月白,人也白。 人晃,月华也跟着晃。 草帽男舔了舔嘴唇:“想跟我双宿双飞?” 桂茹真急忙点头:“生活起居,我一定帮你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草帽男多少有些得意忘形。 他一把搂住桂茹真的后腰,笑道:“如果钥匙没有问题,让你多活一段时间,又何妨?” 闻言,桂茹真擦干净眼泪,倚在草帽男怀中。 草帽男微低着头,眯眼冷漠打量桂茹真,嘴角随之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第180章 心如蛇蝎 书房书架背后是一处暗格。 桂茹真移动某本书的位置后。 吱嘎一声。 书架自中间分开。 露出一扇厚实的铁门。 铁门上有朱红深红色的纹路。 不细看的话,根本区分不出来。 铁门中间门环上锁着一把巴掌大的铜锁。 草帽男把钥匙递给桂茹真,冷声道:“打开。” 桂茹真身子抖了抖,接过钥匙。 可能是惊吓过度的原因。 捣腾了好半天,钥匙都没有对进孔里。 “臭婆娘,跟我玩心机是不是?”草帽男伸手扯住桂茹真的头发,恶狠狠道。 桂茹真哭喊道:“我没有耍心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而且我只有一只手能用,哪里插得进去?” 确实如她所说。 房间里只有月华洒进来的光线,昏暗不明。 普通人的视力又哪里能跟修行者比。 “去把蜡烛点亮,要是敢跑,后果自负。” 草帽男夺过钥匙,稍一用力。 便将桂茹真甩了出去。 桂茹真哼唧着爬起来,哭哭啼啼去找蜡烛。 草帽男盯着铜锁看了片刻。 不禁兴奋起来。 这道铁门背后,据说有金山银山。 不说多了,如果真有金子,搂他个一麻袋出去,后半辈子吃喝玩乐都不愁。 手指在铜锁上轻轻摩挲。 草帽男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嗒——! 找准孔洞,迅速把钥匙插了进去。 手上触感不太对劲。 钥匙似乎无法填满凹槽,里面还有很大的余量。 好在是钥匙转动后,锁芯也在跟着转。 “武玖行啊武玖行,你这辈子真是白活了,娶了个荡妇,养了个逆子,最后不仅丢了命,连钱财都要被别人抢走,简直血亏。” 草帽男一边嘲讽,一边缓缓转动着锁芯。 锁芯的行程有些长,拧动片刻,仍旧没见铜锁打开。 草帽男顿时心生不快,转头喝骂道:“臭婊子,你是不是给了我一把假钥匙?” 刚转过头,就见桂茹真站在书桌后,满脸认真的盯着他瞅,似乎手也不痛,内心也不害怕。 甚至,目光里有一丝兴奋? “老子问你话呢,你特娘的哑巴了?” 草帽男怒骂着,松开手就要过来逮桂茹真。 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怕是没几个大嘴巴子下不来。 可方才还害怕得浑身发抖的桂茹真,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畅快的笑意。 草帽男驻足,顿觉大事不好。 感受到背后传来呼呼的风声后。 草帽男猛地转头。 一转头,他整个人便僵住。 只见那铁门上的暗红色纹路。 此刻已变得鲜红无比。 不仅如此,更是有火焰从纹路中射出。 周遭的温度猛然提升。 “臭婊子,你害我?!” 草帽男一声暴喝,拔腿便要遁走。 哪知已经晚了。 原本微弱的焰火猛地绽放。 刹那间将整个书房点亮。 可怜那草帽男刚刚抬步,便化成了一具焦黑的干尸。 几息过后,屋中光线又渐渐暗了下去。 躲在书桌后的桂茹真站起身。 缓缓走到草帽男跟前。 她伸出一直在草帽男额头上一点。 后者眨眼便化成齑粉铺撒在地面。 “你以为武玖行造两把钥匙,闲得慌啊?” 嘲讽一句后。 桂茹真走到铁门前。 将铜锁里的钥匙取了出来。 没有了死亡的威胁。 手腕上的疼痛愈发剧烈。 把钥匙放进衣襟里。 桂茹真又走回书桌旁坐下。 盯着自己的断腕看了良久。 等伤痛不再那么明显后,不禁阴险笑了起来:“现在就差一个楚远新了。” 自顾嘀咕一句后。 桂茹真拿起一侧的扫帚。 开始认真打扫起地面。 对草帽男的恨意还没有消失。 把地上的齑粉扫成一堆后,她狠狠吐了一口口水上去。 “这世间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等楚远新回来,老娘马上让他下去陪你。” 说着,桂茹真挥动扫帚,将地上那堆令她恶心的粉尘往撮箕里扫。 正在这时。 门口突然有人回应她这句本该无人应答的自语。 “啧啧啧,我觉得比你坏的男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了,那楚远新不是你的小情人吗?你怎么忍心连他一块杀?” 桂茹真愣住。 缓缓抬头往门口看去。 由于说话之人背对月光,看不真切。 只依稀能从轮廓判断是个身材瘦削的长衫书生。 而书上的身后,门框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蓑衣的黑影。 “你...你是谁?”桂茹真结巴问道。 长衫书生呵呵一笑,一瘸一拐进了书房。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而来。” 桂茹真往后退了几步,屁股顶到书桌才停下:“你...你要干什么?” 长衫书生走到近前。 探过头来:“我想干什么,干什么!” 桂茹真总算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有那么点俊美的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可这温和的笑容,放在此时此刻,宛如幽灵般令人不寒而栗。 桂茹真大气不敢出。 傻愣愣看着对方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当当——! 长衫书生收回手,举起要是在空中晃了晃。 清脆的撞击声过后,桂茹真才发现此人手里已然握着两把钥匙。 其中一把,本该在楚远新的身上才对。 “楚远新...死了?”桂茹真慌神道。 长衫书生笑了笑:“他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一点笑容都没有?” 桂茹真哪里笑得出来。 她当然巴不得楚远新死。 那样武府所有的财富都会落到自己手上。 可现在,楚远新却死在了去杀人的路上。 “你...你是姜兴的表弟?”桂茹真大张着嘴,不可思议道。 长衫书生点头:“你知道的还挺多。” “吕奇和吕怪两兄弟呢?”桂茹真害怕道。 “陪你的小情人逛地府去了。”长衫书生笑道。 闻言,桂茹真面如死灰。 她虽不是修行中人。 却知道很多修行之事。 吕奇吕怪两兄弟,那可是武玖行最倚重的两位门客。 但现在这二位三重天的高手,却死在了一个瘸子的手里。 念及此,桂茹真再升不起任何反抗的欲望。 此人比起她经历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 “问你一个问题。”长衫书生忽地说道。 桂茹真低声哀求道:“我回答了,能不能绕我一命?” 长衫书生咧了咧嘴:“你似乎没有能和我讨价还价的能力。” 处于巨大恐惧中的桂茹真思索片刻,最终鼓起勇气应道:“少侠请问。” 第181章 神秘铁盒 借着微弱的月光。 陆天明将两把金库钥匙并在了一起。 并把钥匙递给了桂茹真。 原来。 铁门上被武玖行布置了阵法。 单单用一把钥匙开锁。 便会引发阵法的攻击。 若想破阵。 必须两把钥匙同时使用。 这个秘密。 只有武玖行和桂茹真知晓。 后者便是利用这一机制杀害了草帽男。 如果陆天明没有出现。 那么她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楚远新。 只不过这一切都被陆天明留在武府的赤子所看见。 如今桂茹真的小命就在陆天明手里。 前者也只能乖乖把秘密吐出来。 “开锁。”陆天明指着铜锁冷声道。 桂茹真哪里还有耍心机的余地。 只能乖乖照作。 转动钥匙,绕了两圈后。 嗒一声轻响。 铜锁弹开。 “开门。”陆天明站在桂茹真背后低声道。 桂茹真单手拉住门环,往外扯动。 右手边的门扇打开。 陆天明探头瞅了一眼。 有一抹亮光在黑暗中。 但由于没有照明,看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待桂茹真将另外一面门扇打开后。 陆天明吩咐她去取蜡烛。 “你先进去。” 陆天明推了推桂茹真的肩膀。 后者乖乖进入暗格。 烛火照耀下。 陆天明顿时傻眼。 里面哪有什么金山银山。 柴房大的暗格内,仅有一个铁盒孤零零摆在圆凳似的博古架上。 进来钱看到的那抹微光,便是这铁盒所发出。 “你确定这是金库?” 陆天明相当失望。 金山银山没有就算了。 最起码神兵利器什么的要有那么一两件吧。 当了几十年郡守的武玖行。 大费周章,就藏了这么个破铁盒? 感受到陆天明言语中的不快,桂茹真急忙解释道:“金库是用来骗府上那些门客的,但这铁盒里,确实是一件宝贝。” “所以金库仅仅是个名头?作用就是吊着门客们的胃口?”陆天明猜测道。 桂茹真解释道:“府上开销很大,哪里可能留下什么金山银山,如果不骗别人府里有金库,门客们待不了多久便会离开。” 实际上,武玖行确实也没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风光。 比起池博清明目张胆的敛财。 谨小慎微的武玖行手段要低调得多。 十四房妾室,败家子楚远新,以及府上的门客,导致武玖行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属于是勒着裤腰带耍大个了。 当然,对比普通人,武玖行也确实算有钱。 府邸所在的这块地,以及各式各样的摆件,都能换银子。 桂茹真之所以要杀害楚远新。 为的就是这些东西。 全部卖掉的话,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陆天明盯着铁盒看了片刻,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水精。”桂茹真答道。 陆天明愣了愣:“啥东西?” “水之精,据说存在了上万年,由江河中的有根之水以及天上落下的无根之水形成。”桂茹真回忆着武玖行说过的那些话。 陆天明盯着铁盒,眼神渐渐灼热:“打开!” 桂茹真抬头,恐惧道:“少侠,我不行的,我没有修为,碰这盒子,要出大问题。” 陆天明眯眼,寒声道:“我叫你打开。” 桂茹真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她伸出手,缓缓靠近铁盒。 还没碰到盒子,便见她的手指上已起了寒霜。 嘭——! 陆天明突然出手。 手掌轻轻按在桂茹真的后背。 蛮横的真气喷涌而出。 桂茹真面孔扭曲,不禁痛的喊出声来。 不过她手指上的寒霜,因为陆天明灌注到她体内的真气作用,眨眼间消失不见。 “动作快一点,不然你很快会爆体而亡。”陆天明冷言提醒道。 桂茹真大汗淋漓,再顾不得考虑那么多,快手伸手将铁盒打开。 嗡——! 颤鸣声响起。 陆天明头一歪。 一根不及小指长的利箭自铁盒中射出。 擦着陆天明的耳廓快速滑过。 陆天明收手。 桂茹真倏然轻松下来。 她不敢转头,盯着铁盒一动不动。 啪——! 陆天明轻轻拍打她的肩膀,沉声道:“最毒妇人心,你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很好!” 说着,他再不管呆如木鸡的桂茹真。 探头看向铁盒内。 只见,里面摆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晶石。 色泽微蓝,有寒气源源不断从其表面冒出。 书房内的温度,也因为这块晶石的出现而渐渐降低。 陆天明伸指在晶石表面划过。 一股冷气钻入指尖,整个人也因此为之一振。 不说别的,光着提神醒脑的作用,便强于怀中符坠数倍。 而且陆天明能感觉到。 晶石内蕴含着浓郁的灵气。 只可惜这类宝物,对他提升修为作用不大。 但这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件重宝。 想来那武玖行,把它藏在这金库里,也是迫不得已。 “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五精之一,果然好人有好报啊。” 嘀咕一句后,陆天明将铁盒关上。 接着将其收进桃花簪子里。 屋内的温度,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陆天明转身,缓缓朝屋外走去。 走出暗格,陆天明回头道:“你不走?” 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的桂茹真回过神,急忙转身跟着陆天明。 “少...少侠,我真的不知道盒子里面有暗器。”桂茹真试着解释。 陆天明呵呵一笑:“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普通人碰不得铁盒?” 此话一出。 桂茹真如遭雷击。 她木然停下脚步。 再不敢动。 “少侠,你...你不会要杀我吧?”桂茹真还在挣扎。 陆天明转头,平静道:“我怎么可能杀你?我这人,历来宽宏大量,放心吧。” 说着,他继续往外走。 不多会便跨过了门槛。 桂茹真心中一喜,便要跟上。 哪知刚到门口。 左边那位穿斗笠的女人突然伸手拦住她。 “少侠,这是做什么?”桂茹真心中一惊。 陆天明没有回答,依然缓步前行。 吱嘎——! 关门声响起。 书房内转瞬进入一片昏暗之中。 片刻后。 屋内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门口堵着的蓑衣女子似乎拔出了什么东西。 咕噜! 桂茹真吞咽着口水,抖如筛糠。 借着忽明忽暗射进来的月光。 她看见有一样长条形的物件,在蓑衣女子手里闪着寒光。 “少...少侠!”桂茹真嘶声喊道。 屋外,陆天明全当听不见。 等书屋内一声惨叫传来后。 陆天明掏了掏耳朵,摇头叹道:“我不杀你,并不代表我身边的人不杀你。” 说完。 陆天明腾空而起。 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182章 诊金 星夜赶路。 第二天中午。 陆天明回到黄土村。 将将赶上姜家的午饭。 由于担心陆天明的安危。 姜兴和周敏商量不要把回村的事情告诉老周家。 怎么说都要等到恩人回来再考虑婚事。 所以这一段时间。 周敏一直躲在姜家没露头。 村里人只知道姜家那个废物儿子回来了。 却不知道为什么回来。 见到陆天明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院中。 姜家父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儿子,儿媳妇,孙子都有了着落。 老姜格外开心。 非要拉着陆天明喝上几杯。 赶了一晚上路,身体也乏了,陆天明并没有推辞。 姜兴和周敏二人在那边似乎有心事愁眉苦脸。 他和老姜则兴高采烈的喝着酒。 老姜可能是太过高兴的原因。 酒量不如平常好,没多久便醉了过去。 等姜兴把老姜扶回床上后。 陆天明看向姜兴问道:“姜兄,你跟嫂子愁眉苦脸的,这是怎么了?” 姜兴叹了口气,抓过他爹的酒杯自己满上一杯。 昂头灌下去后,这才回道:“家是回来了,但是不知道怎么跟周敏他爹提婚礼的事情。” 旁边周敏看上去跟姜兴一般苦恼。 想来也可以理解。 这个时代。 人的身上有很多精神枷锁。 虽然姜兴和周敏两厢情悦。 可礼数上是不对的。 之前虽说是周父的错。 但现在的周敏,怎么说都是武玖行的小妾。 姜兴带着别人的小妾私奔,显然违背了这个时代的道德。 不过陆天明想法却不同。 他的脑海里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的执念。 阻碍一段感情的因素有很多。 陆天明认为父母不应该是最难跨越的那一个。 “你们二人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应该这么畏畏缩缩。”陆天明回道。 姜兴依然皱着眉头:“面子问题只是次要的,最主要是害怕敏儿的父亲想不开,要是他不答应,强行举办婚礼,怕他会寻短见。” 陆天明能够理解姜兴的想法。 有的人,自己犯错可以。 但是别人犯错,尤其是自己的妻儿,那是万万答应不了的。 为了面子,这种人不仅会逼自己的家人。 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 想来周敏的父亲也是此类人。 想了想,陆天明忽地问道:“姜兄,你手里有钱吗?” 姜兴颇为羞愧的低下头,摇头道:“没有多少,家财早就被我当初败光了。” 陆天明奇道:“你这些年不是在武府做事吗?怎的也没存有积蓄?” “说来惭愧,一文钱都没有留下,这次回来的盘缠,还是敏儿垫付的。” “为什么?” “钱,全部用来买通武府的小厮和丫鬟们了,不然我怎么可能见得到敏儿。” 说完后,姜兴面色胀红,又狠狠喝了一杯酒。 陆天明无奈看向周敏:“嫂子呢?” 周敏面露悲色:“武玖行根本就没把妾室当人,除了妆点和衣裳,他不会在妾室身上花一分钱。” 这一点,陆天明也有所耳闻。 武玖行收剐的那些钱财,桂茹真说过,大部分都花在了府内门客们身上。 这不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 可不管哪个时代,没有钱很多问题都解决不了。 思索片刻,陆天明手在桃花簪子上一抹。 手心里便多了一个布袋。 他将布袋递到姜兴面前,笑道:“姜兄和嫂子这段姻缘之所以苦难重重,追根揭底也就是钱的问题,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如今嫂子有身孕,老人家的要求应该会降低。” 姜兴看着面前的布袋,一时没好意思接:“天明,这钱我不能要,你对我和敏儿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拿你的钱?” 陆天明回头望一眼屋内呼呼大睡的老姜,笑道:“姜前辈没有收我的诊金,但我这人不喜欢占苦命人的便宜,你要是不收,我这双手...” 说着,陆天明把还未恢复完全的双手摆在桌上,接着道:“怕是要落下些病根了。” 姜兴愣住。 盯着陆天明的双手发呆。 他爹已经跟他说过了关于陆天明的事情。 本来骨头接好后需要用汤药温养。 但由于陆天明为了接人。 所以这么些天来便耽搁了。 陆天明现在的意思很明确,无非就是不收钱,药他就不喝了。 而姜兴跟周敏这事的症结,也确实是钱和权在作祟。 当年周敏被嫁个县里当官的,就是因为老周看不上姜家。 虽然老周是个势利眼,但也说明钱对于他很重要。 如果有足够的资金置办婚礼,再给上一笔不菲的彩礼,相信这种爱钱之人也不会过于为难。 想到这,姜兴颤巍巍打开了布袋。 “一...一百两?天明,这太多了...”看见里面的银子后,姜兴惊诧道。 陆天明摆了摆手:“如果一百两能让姜兄和嫂子喜结连理,那就不算多。” 见陆天明一脸云淡风轻视金钱如粪土的平静模样。 姜兴顿时升起了敬佩之心。 同时,内心也无比惭愧。 想当年家底厚实的时候,一百两也能拿得出来? 自己怎么就偏偏自甘堕落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呢。 而且陆天明虽然嘴巴上说的轻松。 但那件洗得过分发白的旧袍子,也说明人家钱也不多。 啪——! 姜兴举起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一把掌:“我真是个畜生啊。” 突然的举动,吓了陆天明一跳。 他急忙伸手拦住姜兴,劝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以弥补的错误,没有必要过分后悔,我相信有了嫂子和孩子,姜兄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 姜兴抬起头,紧紧握住陆天明的手,感激道:“天明,要是没有遇见你,我姜兴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那边不知所措的周敏,同样感激得热泪盈眶。 陆天明安然接受对方的谢意。 腾出手跟姜兴碰了一杯后,鼓励道:“姜兄,婚礼举办得隆重一点,反正那武玖行已经死无对证,你们也别太死板,撒个谎骗骗周老爷子收到休书才回来的,阻力也会小一些。” 姜兴和周敏商量片刻。 便决定就按照陆天明说的做。 酒足饭饱。 叮嘱姜兴和周敏二人赶紧把婚礼落实后。 陆天明带着边韬和司空曼羽回了虎卧山。 趁着婚礼举办之前。 该养伤养伤,该练剑练剑。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 还要去南阳郡履行当初跟鲁广人之间的承诺。 第183章 这婚,结不了 姜兴跟他老丈人谈拢了。 女儿日子过的怎么样。 老周心知肚明。 嫁出去这么多年。 周家不仅没有跟着沾光。 还饱受邻里们的嘲讽。 周敏如货物一般从县官手里捣腾到郡官手里。 这是黄土村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这么些年来。 周敏的父亲被人们背后指着脊梁骨骂。 说他是卖女儿的人贩子。 如今女儿回来,未来会过得如何。 早就没了脸面的老周也不关心。 只要姜兴拿出来的那五十两银子落到袋里,他也不再强求。 不过事情的进展没有想象中顺利。 由于当年女儿嫁给县官,老周在村里嚣张跋扈了一段时间。 所以得知泼出去的水又收回来后。 记仇的邻里们风向一转,开始攻击周敏。 他们不知道周敏回来的真实原因。 但不影响脑洞大开。 结合最近几年从武府传出来的消息。 稍一加工,克夫,不会生等等谣言,很快便从村里传了出去。 连姜兴也未能幸免。 说他是个冤大头,竟然用五十两银子娶不会生的破鞋。 口舌之快并不能影响姜兴和周敏的决心。 问题就在那谣言传出了村外。 周敏有个二叔叫周乐。 年纪仅比姜兴大了十来岁。 当初便是此人带姜兴走上的赌博之路。 所以两人多年前是赌友。 后来钱赌光了。 两人齐齐离开黄土村。 姜兴去了武府。 而周敏这位二叔。 据说混江湖去了。 得知姜兴和周敏要结婚后。 他便回到了老周家,说是要来参加侄女和好友姜兴的婚礼。 初看也没什么不妥。 但周乐在看到姜兴给了他大哥五十两白银的彩礼后。 便私下找到姜兴。 说是要后者还多年前的赌债。 但这赌债根本就不存在。 完全就是见到姜兴出得起五十两,眼红罢了。 婚礼当天。 陆天明也在姜家帮忙。 姜兴用三十两银子置办婚礼。 剩下二十两,则留着等待以后医术有所成,去县里面开医馆。 三十两的婚礼。 在黄土村规格属于相当高了。 陆天明在姜家小院进进出出。 帮忙择菜和招待客人。 忙完一阵。 老姜找到陆天明,给后者递上一杯凉茶。 “天明,老姜求你个事。” 陆天明接过茶杯微笑道:“前辈,有事你开口,哪有什么求不求的?” 老姜也不扭捏,搂着陆天明的肩膀小声道:“今天要是有人来闹事,得麻烦你帮忙。” “你担心周乐?不至于吧?他无非就是想讨点钱用,真要找事,几两银子就打发了。”陆天明分析道。 “你小瞧他了。”老姜摇了摇头,“此人非常贪心,几两银子他根本瞧不上,被他盯上的人,不把你最后一个字给骗光,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姜开口。 陆天明当然不会拒绝,毕竟以后自己这脚就仗着鬼手姜易得呢。 思索少顷,他问道:“前辈,您出自平西王府,如此隐姓埋名,过得不憋屈吗?” 由不得陆天明不感慨。 姜家父子,那都是修行者。 而且老姜曾经还是赤甲营里面的军医。 现在被一个地痞无赖搞得不安心,实在是令人唏嘘。 老姜叹了口气:“既然选择隐世,那就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如果还是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那类人,又哪里能享受安生日子?我啊,早已不是平西王府的人了。” 也许是厌倦了军中那种高压生活。 也许是结发妻子的离开始终没有释怀。 看得出来,姜易得无奈的表情中又有些许逃避。 可不管如何,看来他是铁了心的不想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要不然,不说拼硬实力,但是把平西王府的名头搬出来,陆天明不相信那个周乐还敢来找麻烦。 念及此,陆天明点头道:“前辈,您放心,那周乐敢乱来,我立马就把他拖到山里埋了。” 闻言,老姜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再怎么说他也是周敏的二叔,怎么能这么做呢?” 陆天明愣住:“您不是说了,他喜欢纠缠不清吗?不把他做掉,以后你们哪有安生日子?” 老姜环砸了咂嘴:“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陆天明疑惑道。 老姜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后,小声道:“我是说,要埋,得找没人的时候,最起码得背着姓周的!” 陆天明眨了眨眼,立马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合着自己面前坐着这老头,也是个老六啊! 想想也对,在军中带过的人,能不狠吗? 婚礼进行得还算顺利。 姜易得虽然跟周敏的父亲不对付。 但是场合不一样,俩老头该走的过场要走。 场面也算热闹。 由于姜易得平时治疗外伤药到病除。 很多村民都卖他的面子。 无论私下再怎么论长短。 该来还是要来。 陆天明今天的角色是婆家人。 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比他自己找了婆娘还开心。 忙前忙后做起事来,到也没那么累。 黄土村少有这样将所有村民聚到一起的机会。 加之三十两白银的筵席也少能吃到。 所以酒过三巡后,又三巡。 好不容易忙活完有机会上桌,陆天明饭还没吃一口呢,就被老姜灌了三杯酒。 不过今儿高兴,他也不愿扫了姜家的兴。 袖子一撩,便跟饭桌上的乡亲们拼起酒来。 正所谓后生可畏。 加之陆天明又是三重天的修士。 不多会,优异的表现便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当然,他是来者不拒的。 只要他不想醉,喝多少都没关系。 “天明,我夫妻二人敬你一杯!” 新人走了一圈酒后,郑重来到跟前。 这个时代,两情相悦终能眷属的感情,非常难能可贵。 所以陆天明也难免动容。 他端起酒,认真道:“姜兄,嫂子,多的我就不说了,在此我只祝愿你们二人能够长长久久。” 姜兴和周敏认真朝陆天明鞠了一躬。 他们能有今天,陆天明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所有的感激,全在酒中。 可刚要碰杯。 却听闻院外传来摔碗声。 “老子不到场,这婚,你们也敢结?” 第184章 五十两银子而已,我还 “老子不到场,这婚,你们也敢接?” 话刚说完,紧接着又传来摔碗声。 众宾客循声望去。 就见姜家院门口站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干瘦。 衣襟处往下拉开大半,露出里面黝黑的皮肤。 此人便是周乐。 黄土村以前有名的地痞无赖。 虽然当年同姜兴一起离开了黄土村。 不过恶名依在。 当下便有不少宾客被他吓得不敢动筷子。 周乐扫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姜兴的身上。 “姜兴,咱们以前做了多年的挚友,你也别怪我,现在当哥哥的活不下去了,你要是不还钱,这哥哥,不可能变成二叔。” 说着,周乐一巴掌扇在他旁边的一位宾客头上,怒喝道:“不知道给老子让座?活腻歪了?” 那名宾客急忙起身让出位置。 周乐坐下,抬手就把酒壶抓了过来。 接着旁若无人对着壶嘴便喝了起来。 宾客们唯唯诺诺不敢声张。 有人走,也有人留。 毕竟三十两的筵席,还是有一定的诱惑力的。 姜兴堆着笑脸来到周乐跟前,陪笑道:“二叔,有什么事,咱明天再说可以吗?今儿这大喜的日子,您这么闹不合适啊...” “别特娘的叫我二叔!”周乐收一摆,把姜兴推出去数步,“大喜的是你,不是老子,就这么跟你说,今儿我手里要是没有五十两,你跟我侄女的婚事,免谈!” 姜兴憋着火,恨得咬牙切齿。 虽然他的手臂刚被姜易得接好没几天,但是真要动手的话,一巴掌就能扇死周乐。 只不过,周乐这身份有些特殊。 真要伸手打了周乐。 那周家的面子,尤其是周敏他爹的面子找不到地方搁。 要想解决此事,还得看他的老丈人。 想到这,姜兴回头望去。 哪知自己那老丈人喝得满脸通红。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反正摇头晃脑的也不像能主事的人。 见此,姜兴只能赖着性子道:“二叔,我办婚礼这钱,也是找别人借的,我上哪给你找五十两,再说了,当年离开黄土村的时候,咱们是两清的,何来欠你五十两的事情?” 周乐一听,顿时来了火气。 啪一下。 直接把酒盅摔在地上。 “姓姜的,做人要讲良心,那年正月十五我借了你二十两,有没有这个事情?”周乐吼道。 姜兴皱着眉头:“我半个月之后是不是还你了?” 一听这话,周乐突然笑了:“你也知道是半个月后还的啊?利息不算是吧?” “你...” 姜兴噎住,一时语塞。 这周乐分明就是要把无赖耍到底。 且不说当初没有谈利息这个事。 就算是有,十天翻了两番半,这不是驴打滚,这是特娘的大象打滚... 剩下的宾客们同样被震得瞠目结舌。 这周乐,不要脸的程度,比几年前还厉害。 有人有心想为姜兴说几句,可是没人敢出头。 尤其是听说这几年周乐在道上混。 大家就更不敢惹他了。 见姜兴说不出话,周乐徒手抓了块盐菜扣肉放进嘴里。 咀嚼半天吞下后,忽地变得和善起来。 他先是起身轻轻拍了拍姜兴的肩膀,接着柔声道:“姜兴,也不是当哥哥的非要为难你,这事有的解。” 这声哥哥,听得姜兴那叫一个难受。 狗东西明显不弄到银子,绝不会改口。 “怎么个解法?”姜兴闷声道。 周乐把姜兴拽到桌边坐下,亲热道:“我知道你没钱,但是你没钱,别人有钱啊。” 姜兴愣了愣,回道:“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显?你找谁借的钱,让他先替你把钱垫上不就行了?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可以跟我说他是谁,我来帮你要!”周乐得意道。 闻言,姜兴的脸愈发的黑。 对方这意思,不就是让他出卖自己的恩人吗。 邦——! 姜兴一拳锤在桌上,震得上面碗筷哗啦啦响。 “你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姜兴怒道。 周乐吓了一跳,盯着桌面看了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等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后,周乐顿时气得跳脚。 当初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弟,竟然敢怎么说话,岂有此理? 哗啦——! 周乐端起旁边人喝剩下的酒水,撒在姜兴脸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告诉你,老子这几年在白鹤帮,那也是个人物,吓唬老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言罢,周乐抬起拳头,就要给姜兴来一拳。 姜兴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者。 虽然这么多年来姜兴一直没有暴露姜家与平西王府的关系,但抛开这层关系,他也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者。 再忍下去,颜面何在? 嗡一声轻颤。 姜兴握住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只需一息时间,他便能割断周乐的脖子。 眼见大喜的日子马上要见血。 姜易得的声音突然响起:“逆子,不可!”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二人中间。 周乐挥出来的手臂,被来人死死嵌住。 “姜兄,这事,交给我,你回去陪嫂子。”陆天明寒声道。 感受到陆天明言语中的凉意,姜兴只得将匕首重新藏好。 “天明,实在是不好意思。” 陆天明点了点下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欠债还钱吗。” 满堂宾客吃惊望着这一幕。 那个在姜家治病的瘸子,好像是个高手? 吃惊过后,便是喜悦。 这回,周乐算是遇到硬茬了。 要是瘸子能把周乐教训一顿,简直是大快人心。 然而。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 陆天明满脸寒霜突然融化,变成了一副颇为狗腿的谄媚表情。 “二叔,五十两银子而已,何必动气?”陆天明嬉笑着放下周乐的手臂,同时抬手搭在了后者肩上。 周乐也懵逼了。 这瘸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不清楚。 但能判断出此人是个高手。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栽了。 哪知这人换脸跟翻书一样快。 思索须臾。 周乐突然有了想法。 肯定是白鹤帮的大名,吓到对面了。 “这位小兄弟,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要帮姜兴还钱?”周乐得意道。 陆天明点头如小鸡啄米:“二叔,钱嘛,我多的是,别伤了和气,走走走,去外面人少的地方。” 说着,陆天明手心里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布袋。 周乐望着那鼓囊囊的袋子,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财不外露,走,去安静的地方。” 第185章 放线钓鱼 临出院门时。 陆天明回头朝姜兴招手。 “姜兄,你招呼好客人们,我去去就回,对了,给我留半壶酒,还没喝够呢!” 姜兴还没来得及回。 他爹姜易得却抢先一步。 只见老头满脸不明所以的笑容:“天明,轻点。” 陆天明哈哈一笑,抬起手,拇指和食指碰在一起:“放心吧,拿捏!” 注意力全放在钱袋上的周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只感觉身子一紧,便被陆天明搂着出了院子。 院外马路上也摆了不少宴桌。 周遭宾客见陆天明和周乐两人亲热异常,便也没多想。 闹事的走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路过某处人家门口。 陆天明顺了把铁锹。 “小兄弟,你拿铁锹做什么?”周乐奇道。 陆天明笑了笑:“一会把钱还你,我顺便挖点草药。” 周乐了然,替陆天明分忧道:“小兄弟,年纪轻轻的,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陆天明颔首,欣然接受对方的好意。 走不多会,马路上再见不到人。 但陆天明仍然没有停步的意思。 见状,周乐不禁奇怪问道:“小兄弟,就在这里吧,去太远了不好。” “刚才酒喝多了,再走走,散散酒气,不然银子数错了,我可就亏大发了。”陆天明笑道。 一提到钱。 周乐便大喜。 没多想,继续任由陆天明搂着自己的肩膀继续走。 行不多久。 来到村外荒地里。 嚓一声。 陆天明将铁锹插进了地里。 “小兄弟,给钱吧,只要把欠我的钱结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去找姜兴的麻烦。” 周乐盯着陆天明腰上的钱袋,满眼放光。 陆天明摆了摆手:“不急不急,还早嘛,再吹会风。” 说着,陆天明腿搭在铁锹上。 猛一发力,开始挖坑。 银子不给,在这铲土。 周乐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迫于刚才酒席上陆天明给的压力,周乐也不敢太放肆,只得提醒道:“小兄弟,我年纪大了,吹不得风,赶紧把银子还我,好回去睡觉。” 陆天明停下手中动作,抬头道:“想要钱?” 周乐有了火气,不快道:“这不废话吗?难不成我闲的,跟你跑这大老远?” 陆天明笑笑,一脚搭在铁锹上,站直身体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钱给你。” 周乐压住心中怒火,冷声道:“你说。” “你们这白鹤帮,有多少人?”陆天明问道。 周乐眉头一皱:“你问这些做什么?” 陆天明摊手:“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帮派,能让你如此嚣张。” 锃——! 陆天明态度骤变。 将铁锹拔出,举在手上。 周乐吃了一惊,色厉内荏道:“你干什么,别乱来哈,十万白鹤帮众的怒火,你挡得住吗?” “十万?呵,还真是癞蛤蟆打哈欠!” 陆天明嗤笑一声,轻轻晃动手腕。 周乐知道着了陆天明的道。 一边后退,一边指着陆天明,恐吓道:“我跟帮主情同手足,你要是敢乱来,他一定会为我报仇,到时候无论天涯还是海角,你都躲不掉的!” “去你娘的!”陆天明骂道。 骂完后,他再不啰嗦,一铁锹敲在周乐脑袋上。 邦——! 由于力度把握得刚刚好。 周乐没有摔倒。 他如木头板呆立原地。 伸手摸了摸脑门。 今夜多云。 只有零散的星光投下。 周乐将黏糊糊的手指放在眼前,就见黑乎乎的,同时能闻到浓烈的铁锈味。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看向陆天明:“你...你打我?” 邦——! 又是一铁锹甩过来。 这一次,力道比上次稍大。 周乐直接摔倒在地。 “哎哟,哎呦,杀人咯!” 周乐双手捂着脑袋,哀嚎不止。 “呸!”陆天明啐了一口,继续道,“刚才在姜家的能耐呢?就你这样也算个人物?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言罢,陆天明又朝着周乐的膝关节来了一铁锹。 周乐捂着膝盖痛苦喊道:“爷,爷爷,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行吗,那钱,我不要了!” 陆天明重新将铁锹擦进土里。 “我的问题,你好好给我答,要不然,今天我就把你埋在这里。” 周乐一边点头,一边擦眼泪。 片刻后。 周乐趴在地上疯狂磕头。 “爷,白鹤帮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但凡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那白鹤观的情况,你当真不了解?”陆天明蹙眉道。 周乐喘着粗气,害怕道:“爷,我虽然在里面算个角儿,但只有帮主能直接跟白鹤观的仙人接触,您就别为难我了...” 陆天明眯眼。 陷入沉思。 原来。 白鹤帮背后有个白鹤观。 还是个修行门派。 白鹤帮负责敛财,白鹤观则为其提供保护,分工相当明确。 而这周乐好死不死,居然娶了帮主的妹妹。 换句话说,白鹤帮的帮主,是周乐的大舅子,还这就像后者所说的一样,他在白鹤帮是个角儿。 这就有些麻烦了。 单单杀了周乐,不确定能不能一劳永逸解决周家的麻烦。 理清其中的关键所在后。 陆天明改变把周乐埋了的主意,将铁锹扔给后者:“把东西还了,以后,不要再来找姜兴的麻烦,听见没有?” 周乐抓住铁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再次磕了几个响头后,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应道:“爷,我再也不敢了!” 速度之快,就像被狗撵一样。 陆天明摸向腰间,打开酒葫芦的塞子。 一抹淡淡金光直飞冲天,朝周乐追去。 等周乐完全消失后,陆天明转身进了虎卧山。 这边。 周乐边跑边骂。 “小兔崽子,老子跟你没完...嘶...哎哟!” 把铁锹还了后,周乐回家取了快马,准备回去摇人找场子。 路过姜家时,客人已走了大半。 不过院内灯还亮着。 姜易得和姜兴正在招呼所剩不多的宾客。 “呸,给老子等着,定让你姜家红喜变白喜!” 啐了一口,周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姜兴一直等到夜半。 仍不见陆天明回来。 着急中,抓起外袍就要去找人。 刚出院门,却见陆天明一瘸一拐走来,后者身边,带着司空曼羽和边韬二人。 到了近前,院内火光一照。 姜兴才发现陆天明亮上青一块紫一块。 “天明,发生了什么事?”精心担心道。 陆天明摆了摆手:“没事,摔了一跤。” 姜兴不好多问,让出身为准备迎陆天明进屋。 哪知陆天明没有进去的意思。 “姜兄,你赶紧休息吧,我出去办点事。”陆天明正色道。 “办什么事?”姜兴奇道。 陆天明露出微笑:“小事,不足挂齿。” 出了村庄,陆天明转头看向远远吊在后面的黑影。 “找你帮点忙而已,下手这么重,等哪天遇到臧叔,有你好看!” 言罢,陆天明呲牙咧嘴揉了揉淤青的脸颊,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186章 乌龟配王八 “婆娘,你丈夫我受欺负了!” 周乐回到自己在白鹤县的家,刚进门便哭嚎起来。 此刻天刚亮。 他婆娘毕大妮还在床上睡觉呢。 听到周乐那死了亲人一般的嚎叫。 毕大妮睡眼惺忪爬了起来。 “你嚎个逑啊?”毕大妮摇晃着肥胖的身体出了卧房,“老家藏的小婆娘跟野男人跑了啊?叫得这么惨?” 刚说完。 她就看见周乐额头上红肿一片,一道狰狞的口子皮肉外翻。 于是急忙扑了过去扶住周乐:“你这是?” “婆娘...呜呜呜...”周乐委屈抽泣起来,“我这次不是回去参加侄女的婚典吗,哪知...哪知...” 周乐说没两句便控制不住大声哭起来。 毕大妮急忙把周乐搂在怀里,干瘦的周乐在她怀里宛如一个小孩。 “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来。” 五十岁的毕大妮,能找到小自己十来岁的丈夫。 得益于哥哥毕富的身份和地位。 不然以她两百斤以上的肥胖身躯以及五次婚姻的经历,别说找个小的,要找个快死的老头都费劲。 所以对于周乐,她嘴上骂归骂,心里还是把对方当宝一样宠着。 这周乐呢,脸皮也够厚。 太大的本事没有,但花前月下时战斗力够强。 加之嘴巴也会说。 两人没费多大劲就走到了一起。 唯一的矛盾就是周乐好赌。 身上经常没几个子儿。 跟毕大妮要银子的时候,会挨上几记爱的耳光。 周乐一番添枝加叶声泪俱下的哭诉过后。 毕大妮猛一拍桌子,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婆娘,你这是做什么?”周乐止住哭声,拽住毕大妮的胳膊。 毕大妮恨恨道:“老娘的男人,老娘都舍不得打,那瘸子凭什么?” 周乐嘴角笑容一闪而逝,悲恸道:“婆娘,光凭我夫妻二人,不是那瘸子的对手。” 当啷一声响。 毕大妮抓起放在墙边的大棒:“我二百斤的体重,加上二百斤的棒子,呼不死他?” 见到那大棒,周乐心有余悸。 这玩意,平时就是用来收拾他的。 “婆娘,”周乐费劲将毕大妮摁住,“光是一个瘸子,指定不是你的对手,但那小子身边,跟着两个神秘人。” “神秘人?”毕大妮奇道。 “一男一女,不露真容,原本我以为那瘸子仅仅就是找姜老头看病的,哪知是个特娘爱管闲事的小崽子,所以啊,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周乐劝道。 一听有两个神秘人。 毕大妮静下心来:“怎么个从长计议?” 周乐眼珠子咕噜噜转:“我觉着,咱们还是得找大舅哥帮忙。” 邦——! 毕大妮一拳头锤在周乐头顶上:“老娘我在白鹤帮脸都快被你丢尽了,还怎么去找我哥?” 周乐捂着脑袋,眼冒金星。 别人揍他,他还敢逼逼两句。 唯独这毕大妮,他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长期以来,他都是个吃软饭的主。 靠着帮主妹夫的身份。 在白鹤帮那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但私下里,大伙怎么讨论自己的,他本人也清楚。 又因为常常赌钱输光了不敢回家。 时不时都会借住在白鹤帮帮众家里白吃白喝那么几天。 导致毕大妮的威信受损。 以至于毕富经常都会找毕大妮训话。 所以周乐一提大舅哥,毕大妮雷打不动都会发火。 可如今吃了这么打一个亏,白鹤帮的名号也吹出去了。 如果就这么算了,周乐心中憋屈啊。 “婆娘,你打我吧,你最好打死我,反正我是没脸活下去了。”周乐抽泣道。 见自己男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毕大妮也忍不下心继续动手。 又看见那被铁锹砸出来的狰狞伤疤,毕大妮心一软,放下了铁棒。 “咱想其他办法吧,我哥那,肯定不会帮忙。”毕大妮为难道。 周乐哪里肯依,拱火道:“婆娘,你是不知道,那瘸子可嚣张了,我提咱白鹤帮的名头,你猜他怎么说?” 毕大妮蹙眉:“怎么说?” “他说,白鹤帮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把白鹤观的仙人们请下来,也要叫他一声爷!”周乐气愤道。 毕大妮一听,火冒三丈:“好小子,连白鹤观都不放在眼里,他死定了!” 说着,毕大妮再顾不得许多。 推开门就准备去找他哥。 “婆娘,带上我!”周乐义愤填膺道。 毕大妮等了周乐一样:“你跟着去,我哥非打死你不可,好好在家待着,别到处乱跑。” “婆娘,那啥,能不能给我几个铜板花花,你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在这等你吧?”周乐哀求道。 毕大妮唰一下扔了几两碎银过来:“你要是再出去赌,老娘皮给你扒了!” 周乐忙不迭称是。 可是等毕大妮走后没多久。 他便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悄悄溜了出去。 ...... 白鹤县依山立。 所依的这座山,便是白鹤山。 白鹤山下的白鹤庄,则由毕大妮的亲哥毕富把持着。 此庄,便是白鹤帮的老巢。 毕大妮多年前还是副帮主。 不过由于嫁给了周乐这个无赖,她哥怕影响帮派的发展,便把毕大妮副帮主的位置下了。 但是。 即便没有了这一层身份,毕大妮依然可以在白鹤庄内来去自如。 怎么说都是毕富的亲妹妹,除了毕富本人,其他人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进了白鹤庄的大门。 毕大妮发现今天庄内戒备格外森严。 帮众们个个捯饬得干干净净,脸上表情也比平时严肃得多。 随便抓了个人一问。 毕大妮这才知道,原来今儿有白鹤观的神仙要来做客。 说是做客,但毕大妮清楚,这些修行者只有在收保护费的时候才出现。 每月,白鹤帮都要向白鹤观‘上供’。 可是这个月的贡钱早就给过了。 所以毕大妮觉得非常奇怪。 敲响了他哥住所的大门,还没见到人呢,毕大妮就嚷道:“哥,白鹤观的道士们怎么又来了?” 屋内。 本来笑意盈盈坐在桌边品茶的毕富脸色一垮,不快道:“仙人们来不来,与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我说过没事不要来找我!” 毕富今年五十有六。 可表面看着也就四十出头。 毕大妮也习惯了她哥的冷脸。 急忙赔笑:“哥,没事,做妹妹的就不能来看看你啊?” 毕富上下打量妹妹,瞪眼道:“把你那大脸好好洗洗,有什么事,等接待完仙人们再说!” 第187章 追天无影剑 一番收拾。 毕大妮跟着毕富来到山庄门口。 半数白鹤帮帮众站在两人身后,昂首挺胸。 小半柱香过去。 有三人从白鹤山方向走来。 看上去走得很缓慢。 但速度却很快。 几个眨眼的时间。 三人便来到了近前。 其中两人白鹤帮大多数人都认识。 正是白鹤观观主白鹤真人座下首徒刑刚,以及刑刚的小师妹董清悦。 至于另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倒是陌生得很。 “白鹤帮帮主毕富恭迎仙人大驾。” 毕富抱拳鞠躬。 毕大妮与诸帮众紧随其后:“恭迎仙人大驾。” 齐刷刷的声音震天响。 刑刚非常满意,微笑抬手:“免礼,郑重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公子叫邵斌,可能你们没有听说过,但他的另一个名字,想必你们不会陌生。” 众人闻言。 齐齐抬头打量刑刚旁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高体长。 一袭青衣配宝剑。 不管从何种角度看。 都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侠士。 可是毕富很清楚。 能跟白鹤观扯上关系的人。 一定不是好人! 等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轻人身上后,刑刚瞥一眼年轻人,正色道:“这位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追天无影剑!” “嘶!”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 追天无影剑,这个名头,不仅在江湖有名,在庙堂之上,更是如雷贯耳。 江湖有名,是因为此人的剑法,据说不露痕迹。 不露痕迹,便无迹可寻找不到破绽,与他交过手的人,传言中都成了死人。 至于庙堂出名,则是因为他的官位。 大楚十二禁卫中。 其中一卫明护陵卫。 护陵卫的统领,江湖人都知道,便是这追天无影剑。 毕富腿有些发软。 虽然护陵卫实力在十二禁卫中排名垫底。 但毕竟是京城来的正规军。 做为乌合之众白鹤帮的帮助,毕富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人会跟自己出现交集。 更让毕富吃惊的还在后面。 那邵斌,竟然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 “毕帮主,你好,接下来几天,还望你多照拂。” 邵斌语态度随和,让毕富受宠若惊。 虽然不知道这追天无影剑是来做什么的,但光凭人家的身份,毕富就不敢怠慢。 “邵...邵统领,您好,以后有什么需求,您尽管跟我提!”毕富清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什么统领不统领的,叫我小邵就好。”邵斌笑道。 毕富哪里敢这么叫,赶紧低头恭敬道:“邵统领说笑了,您是我白鹤帮的贵宾,理应如此称呼。” “哈哈哈,大家就别这么见外了,进屋里说话,毕兄,快快带路。”刑刚在一旁笑道。 听闻此言,毕富又是一惊。 这刑刚,以前可是直呼自己大名的。 想不到今儿竟然如此客气。 来不及多想。 毕富急忙把三位贵客请入庄内。 堂厅中。 首座自然要让由刑刚和邵斌来坐。 至于毕富本人,则巴不得有机会给这些大人物端茶倒水。 一番不痛不痒的寒暄过后。 刑刚忽地说道:“毕兄,此次前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毕富急忙探过身子,侧耳道:“刑真人请说。” 刑刚抓着盖子在茶杯沿口轻轻摩擦,片刻后正色道:“吹雪楼这个组织,不知道毕兄有没有听说过?” 五年前可能毕富不知道这吹雪楼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他可再了解不过了。 “名扬天下的吹雪楼,自然是知道的。”毕富点头道。 刑刚笑了笑:“你对这吹雪楼,怎么看?” 毕富盯着刑刚瞅了瞅。 实在是看不出来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但说无妨。”刑刚颔首道。 想了想,毕富小心翼翼道:“当今江湖,可能大部分的帮派,都会以吹雪楼为榜样。” 刑刚挑起眉头,继续问道:“那你呢?” “我?”毕富指着自己,斟酌半天,嗫喏道,“如果有机会,想跟吹雪楼的朋友们认识认识。” 闻言,刑刚和邵斌对视一眼,接着哈哈道:“假如,有一个加入吹雪楼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怎么选择?” 毕富愣住。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吹雪楼是当今大楚最大的江湖门派 如果能加入,对于白鹤帮的未来肯定再好不过。 但是。 前阵子。 南阳那边传来消息。 吹雪楼派到楚西的小楼。 被人一锅给端了。 假如没有发生这件事,答案不言而喻。 可现在,毕富不得不认真考虑。 很显然,吹雪楼的敌人,也是一个很强大的存在。 如果可以,现在的毕富更愿意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即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毕富为了辛苦了一身的基业,仍然想试一试。 “刑真人,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啊。”毕富低着头,不敢看刑刚的眼睛。 “哦?你怕什么?”刑刚奇道。 毕富叹了口气:“我听说,吹雪楼的敌人,很强大,这万一...万一...” 话没说完。 一直默默喝茶的邵斌忽地笑了起来:“我观毕兄一表人才,没想到竟然如此怕事。” 毕富不语,赶紧低下头。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邵斌第一次见自己,却表现得如此亲热。 原来是有所图。 那邵斌见毕富不说话,转而看向刑刚:“刑兄,刚才看在白鹤观的面子上,我表达得比较委婉,不过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我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在跟你商量。” 言罢,邵斌重新抬起杯子,漠然饮茶。 刑刚眉头不受控制的扯动。 他一手在桌上有规律的敲打。 另一手搭在腰中剑鞘上。 同时拇指轻轻顶起剑身。 每当剑身被顶出一寸,他便会松开拇指。 如此反复,安静的厅堂内只剩下锃锃的摩擦声。 毕富额头上冷汗直流。 之所以敢跟刑刚叫板。 是因为他跟白鹤真人曾经是朋友。 后来变成朋友的小弟后,明面上,如刑刚这种晚辈,还是要卖他几分薄面。 可现在,毕富很清楚。 这几分薄面,在邵斌的面前,好像狗屁不是。 强撑了片刻。 毕富终于顶不住那巨大的压力。 起身朝着首座两人拱手道:“刑真人,邵统领,今后有什么吩咐,我白鹤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默不作声的邵斌嘴角一勾,朗声笑道:“毕兄,何必搞得这么严肃,先坐下,有什么事,好好商量。” 刑刚一样笑了起来。 毕富坐回原位,不停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第188章 斩马头 聊完有关加入吹雪楼的事宜后。 刑刚和邵斌二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压力巨大的毕富缓过来后,一侧头,便见肥胖的妹妹坐在自己下手。 蹙了蹙眉,便准备将毕大妮打发走。 “要银子去找账房先生要就是了,别在这守着。”毕富不耐烦道。 “哥,不是银子的事。”毕大妮苦脸道。 毕富撇嘴不快道:“不是银子还能是什么事?” 毕大妮凑近耳语:“哥,周乐在黄土村被人把脑袋打破了,这事,你得替我们做主啊...” 毕富差点笑出声。 就那个只知道赌博的妹夫,死了是最好的。 但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周乐要真死了,那么毕大妮以后恐怕要一直守寡。 想了想,毕富问道:“对方什么来头?” 毕大妮急忙回道:“那人是个瘸子,不过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个护卫。” “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哎呀,来得太急,忘了问了。” 闻言,毕富需指毕大妮,恨铁不成钢道:“我就不知道这个周乐有什么好的,把你迷糊成这样,以前你可不会忘记这些细节。” 毕大妮不敢反驳。 停顿片刻,等毕富平复下来后,她才提议道:“哥,你借我二三十人,我去把那瘸子给宰了。” 毕富正欲答应。 却听闻那边刑刚的小师妹董清悦忽然说道:“毕帮主,帮内似乎有麻烦事情?” 这董清悦性格历来比较高冷。 可此刻他师兄正在跟邵斌谈事情。 她自己一个人待的无聊。 有意无意便听到了毕富兄妹俩的谈话。 邵斌还要在白鹤县待上几天。 刑刚要尽地主之谊,也没有太多时间陪她。 索性,便打算找点事情做做。 听闻毕大妮要去黄土坡报仇,董清悦便有意参与。 毕富闻言,恭恭敬敬将刚才他与妹妹交谈的内容又说了一遍。 “这样,毕帮主,我陪令妹一同前往黄土坡,你专心在白鹤县跟我师兄处理事务。”董清悦说道。 毕家两兄妹难掩兴奋之情。 毕富急忙拱手谢道:“弱董仙子能一同前往,那瘸子必死无疑。” 一旁的刑刚和邵斌也没太当回事。 邵斌倒是对瘸子二字有些敏感。 不过天下之大,他实在无法把此瘸子跟南阳城那个瘸子联系在一起。 董清悦和毕大妮稍作商量。 两人带着二十来名白鹤帮帮众离开了山庄。 ...... 白鹤庄厅堂内的谈话。 都被赤子及时传递到陆天明这里。 此刻的陆天明,正带着司空曼羽和边韬猫在巷外的灌木丛中。 在他旁边不远处。 一头身躯硕大的老虎正趴着打瞌睡。 赤子传来的消息让陆天明感受到了一丝沉重。 皇帝身边的护陵卫统领,竟然跟吹雪楼勾搭到了一起。 看来京城的情况,比预想中还要混乱。 也不知道唐逸和北枫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别人身上。 现如今,把自己的西方吹冷才是当务之急。 有关吹雪楼的一切,现在的陆天明近乎执拗般想将其摧毁。 得亏把老虎阿彪请来。 不然光是他自己面对白鹤观,白鹤帮以及邵斌,还真不一定谁输谁赢。 咕噜噜——! 日上三竿。 在灌木丛中趴了一上午的陆天明肚子开始叫起来。 “彪兄,我去县里弄点东西吃,你在这等我如何?”陆天明开口道。 阿彪睁开眼睛。 白额吊睛随意瞥了陆天明一眼。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大觉。 陆天明自讨个没趣,站起来拍干净衣服上的杂草,带着司空曼羽和边韬朝白鹤县走去。 街上人来人往。 陆天明走走停停。 最后在县南门的一处面摊前坐下。 一碗面很快吃完。 不过他没有立即离开。 多付了十文钱后,老板给他端了碗大碗茶过来。 做没多久。 拥挤的街道上突然传来马蹄声。 马蹄声时有时无。 有人在人群中大喊:“都特娘的给老子让开,没长眼睛吗?敢挡我白鹤帮的道?” 话音落地。 拥挤的街道更加喧嚣。 这白鹤帮显然臭名昭着。 人们纷纷往两边靠。 不多会便给白鹤帮的马队让出丈许宽的空间。 不过那白鹤帮带头的精壮汉子似乎并不满意。 猛的一抽马屁股,怒道:“老子不会说第二次,这是你们自找的!” 一声怒喝。 精壮汉子策马狂奔。 人群中刹那间一阵惊呼。 大伙你挤我,我挤你。 将中间的道路让出更多空间。 就在大家以为风波会这么过去时。 突然。 路中央出现两个小屁孩。 相互间你追我打。 丝毫没有发现正前方疾驰而来的高头大马。 那骑马的精壮汉子倒是发现了两个孩子。 可他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马蹄声愈来愈近。 人群中有妇人嚎啕大哭:“大壮,小壮,快回来!” 听闻母亲的呼唤。 两个孩子停下脚步。 这才发现正前方有一骑冲来。 “哇!” 俩孩子因为害怕瞬间哭喊起来:“娘,救我们...” 可那妇人被挤在人群中,根本就过不来。 围观群众倒是有心帮忙,但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那可是几百斤重的马,而且还是白鹤帮的马。 哪个不开眼的现在敢上去。 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不开眼。 就在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俩小孩要被踩死的时候。 某间摊位上忽然冲出来一个白衫秀才。 弱不禁风的白衫秀才就这么冲到路中间。 用那瘦弱的身躯把两个小孩挡住。 白衫衣摆飘飘。 秀才纹丝不动。 那急促的马蹄声。 在众人看来,完全就是死神奏响的哀乐。 “特娘的,不知死活的瘸子,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骑马汉子怒骂道。 然而。 就在一人一骑马上就要接触时。 一道寒光突然在街道上爆开。 哗啦! 人群安静下来。 不可思议望着路中间发生的一幕。 那匹来势汹汹的骏马。 前冲一段距离后静静躺在路上。 而它的头颅,仍旧在不远处滚动。 之前不可一世的精壮大汉。 正在大声哀嚎。 他的大半边身体,被几百斤重的马尸压着,能够清楚的看见,其中一只脚已经严重变形。 “赶紧去找你们的娘亲。” 沉默中,陆天明转头喝道。 他这一喊。 人群顿时反应过来。 大家根本来不及为英雄欢呼。 慌不择路开始向四面散去。 在白鹤县杀白鹤帮的马,伤白鹤帮的人。 这秀才再厉害,也已经是死人了。 第189章 公子,您看小女可以吗 果不其然。 精壮汉子倒下不过几息时间。 便有数骑朝秀才冲来。 最前面的是两个女人。 一个胖到五官堆在一起。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面容冷峻。 “敢在我白鹤帮的地盘伤人,活腻味了!” 那胖女人虽然胖,但骑马的技术丝毫不弱。 她并不觉得秀才有多厉害。 毕竟能一剑砍掉马头的人,江湖上也不是没有。 而白鹤观的仙子就在她旁边。 所以她丝毫不惧。 至于那仙子,则跟没事人一样,平静看着白衫秀才。 这二人。 便是准备前往黄土村报仇的毕大妮和董清悦。 而陆天明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 也是在等她们。 眼见马匹已进入三丈内。 陆天明猛地转身。 朝着县城外狂奔。 “有种别跑,死瘸子!”毕大妮在马背上骂道。 董清悦则一如既往的冷淡:“这是捅了瘸子窝了?” 两人都没有对陆天明的身份表示怀疑。 毕竟打死她们也不信,黄土村的瘸子胆敢跑到白鹤山脚下自投罗网。 所以在她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马队夺路狂奔。 紧紧跟着前面的瘸子。 她们没有发现的是。 混乱的人群中有两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正紧紧跟在马队后面。 瞅准时机。 这两人便会将吊在最后面的白鹤帮帮众拉下马。 然后趁乱就是一刀封喉。 出了县城。 豁然开朗。 道路比城里面宽敞许多。 马队的速度陡然提升。 只是,跑着跑着。 董清悦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秀才的速度,太快。 刚才在城里还看不出来。 此刻却异常明显。 无论如何提速。 马队和前面那道身影的距离。 似乎一直保持在三丈左右。 “吁!” 董清悦一摆手,勒马伫立。 “仙子,怎么忽然停下来?”一旁的毕大妮停马奇怪道。 董清悦朝着瘸子努了努嘴:“这家伙,不是普通人。” 闻言,毕大妮顿觉事情不妙。 董清悦的表情很凝重。 这就说明,那瘸子的实力,怕是不在董清悦之下。 “你们停下来做什么?继续跑啊!”白山秀才转过身,微笑看着马背上二人。 董清悦默然。 抬手喊道:“大家先停下,此事可能有误会。” 可回复她的。 却是两声沉重的闷响。 董清悦猛地回头。 就见有两个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神秘人。 正在把利刃刺向两名落马的白鹤帮帮众的心口。 同时她还发现。 后面哪里还有什么马队。 就剩几匹无主的马匹,在旷野里自由奔跑着... 由于董清悦刚才注意力一直放在瘸子身上。 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马队。 所以此刻她竟然有些慌了。 不过她仍然努力控制着心中的震惊,转头冷冷道:“你从一出现,就在设局?” 白衫秀才抽出细剑杵在地上,微笑道:“口袋不大,但耐不住你头铁,你应该是我见过最笨的女人了。” 顿了顿,白山秀才又道:“哦,不好意思,应该把那头肥猪除开,你还是比她聪明那么一丢丢的。” 面对嘲讽。 董清悦的面色愈发凝重。 她当然很气愤。 但身为观主关门弟子的骄傲,仍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性:“我跟你有仇?” “当然没有,不过,”白衫秀才摇了摇头,伸手指向毕大妮,“我跟他那个赌鬼丈夫有仇。” 毕大妮一惊,恍然道:“你就是黄土村那个瘸子?” 说出去的话,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于是急忙改口:“那个...那个少侠?” 陆天明笑了笑:“瘸子也好,少侠也罢,反正你要倒大霉了。” 闻言,毕大妮身子哆嗦起来,可怜兮兮看向身旁的董清悦:“仙子,你要替我做主啊...” 董清悦勒动缰绳,一拱手:“既然阁下与小女子无仇,那么就此别过,告辞!” 说着,董清悦双腿夹紧,再不顾一脸懵逼的毕大妮,调头就打算离开。 哪知后面两个神秘人已来到近前,一左一右将道路拦住。 “阁下这是何意?”董清悦蹙眉道。 “没仇,可以现结嘛。”陆天明摊手道。 董清悦的眸子忽明忽暗,一手把在了腰中剑柄上:“阁下知道我是谁吗?” “白鹤真人最小的弟子,董清悦。”陆天明答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叫他们让路?”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谁,我才让他们拦路。”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我的道理!” 气氛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风吹和草动。 董清悦静静看着白衫秀才。 手心里的汗水已把剑柄打湿。 她忽然感觉到心中那份骄傲,关键时刻似乎并不能让她把剑抓稳。 “我师兄二境巅峰,很强。”董清悦忽然道。 陆天明点头:“还不错。” “我师尊三境巅峰,也很强。”董清悦继续道。 陆天明依然点头:“也还不错。” “如果我死了,他们一定会来找你。”董清悦的声音开始发抖。 陆天明浅笑连连:“如果你死了,我下一步就去找他们。” 董清悦噎住。 再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半晌,她忽然松开握剑的手,红着眼睛说道:“我可不可以不死?” “哦?”陆天明奇道,“给我个理由。” “我还是个姑娘,没有跟男人亲密过。”董清悦带着哭腔道。 “关我屁事?”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董清悦怔住。 白鹤县守身如玉的第一美人。 对方竟然不为所动... 见董清悦愣着不说话,陆天明提醒道:“我需要白鹤观的一些信息。” 董清悦抬起头,恍然大悟:“公子,小女一定知无不言。” 说着。 董清悦翻身下马。 快步走到陆天明旁边后,乖乖将腰上的宝剑递了过去。 陆天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将宝剑收下。 然后快速在董清悦身上摸索起来。 董清悦红着脸,大气不敢出,任由陆天明毛手毛脚。 “没别的武器了?”陆天明问道。 董清悦羞涩低头:“没了。” 陆天明满意点头。 接着望向不远处的毕大妮:“你怎么说?” 毕大妮还处于呆滞中。 她万万没想到,这刚出白鹤县,就剩她自己了。 “少...少侠,我亲密过的男人,不多...” 嗡——! 陆天明突然暴起。 狠狠一拳打在毕大妮的肚子上。 “真特娘的恶心!” 第190章 你拉屎了吗 陆天明最终没有杀死毕大妮。 把两百来斤的胖女人暴揍一顿后,便把后者放了回去。 这么做的目的,是要让毕大妮回去通风报信,让白鹤帮甚至白鹤观发生混乱。 白鹤县内越乱,做起事情来越方便。 野外树林中。 陆天明坐在巨石上。 默默倾听董清悦出卖她的师父和师兄。 白鹤山上的白鹤观。 门下弟子仅有不到百人。 与那些大宗门不能比。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原因便是现在的白鹤观,实际上是披着道宗外皮的盗宗。 二十年前,楚国西北出现一位叫乔远的大盗。 此人十恶不赦。 偷银子,偷金子,偷人。 偷来的钱财花掉。 偷来的人则杀掉。 搞得当时西北一带人心惶惶。 由于他从来不打官宦人家的主意,加上会一手极其灵动的轻功。 所以在当时嚣张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让人想不到的是,两年后,名声大噪的乔远,突然偃旗息鼓,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猜测他被江湖上的侠士宰了。 有人认为他被官府关进了大牢。 不过。 这些猜测都不对。 乔远不仅没有死,还过得相当好。 而现在,他有一个新的名字:白鹤真人。 用董清悦的说法,他师父乔远,不仅偷了上一任白鹤观观主的人,还偷了后者的心。 乔远偷人,历来都要杀掉。 于是在某一个花前月下的酌酒夜。 上一任白鹤观观主,死在了乔远的被窝里。 自那后,白鹤观便从道宗变成了盗宗。 臭名昭着的乔远,摇身一变,成了白鹤观的新任观主。 而当时,白鹤观和白鹤帮,实际上没有任何来往。 但乔远这个人,最喜不劳而获。 威逼利诱的双重大棒打下来。 敲得毕富晕头转向。 酒肉穿肠过,观主和帮主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随着时间的推移,观主成了大哥,帮主成了小弟。 这便是如今白鹤县的大概状况。 至于护陵卫邵斌。 董清悦了解的不多。 只知道此人从京城来到楚西的理由非常简单,辞官回家。 陆天明稍一分析便知道。 邵斌回家是假,来楚西搞事情是真。 要不然堂堂禁卫统领,又怎么会和吹雪楼尿到一个壶。 把所有能了解的事情了解完毕后。 陆天明在树林中大喊:“彪兄,吃饭了!” 董清悦一脸懵逼望着陆天明。 没想到这么厉害的瘸子,居然还有帮手。 看来这次,白鹤观是栽定了。 正好奇那帮手会是怎么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却听闻一声咆哮。 紧接着,风起草木摧。 有个什么东西,从远处奔腾而来,一路上,撞断很多树木。 等那东西来到近前,董清悦顿时汗毛直立。 这来的哪里是个东西,明明就是一头大老虎。 少说也有六七百斤重。 而且那老虎自带王者俾睨众生的气质。 光是跟那双眸子对上一眼,都令人喘不过气。 “彪兄,快过来,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不过应该不会太难吃。” 陆天明招呼一句后,蹲下身开始扒拉董清悦的衣服。 董清悦愣住,不敢动作,只得傻傻盯着陆天明懵逼道:“公子,你这是...” 陆天明呵呵一乐:“彪兄要开饭,我这不得帮他把食材清理清理?” 董清悦的身躯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可她还是接受不了陆天明会让自己成为老虎的口粮。 于是颤声道:“公子,你说过不杀我的。” 陆天明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让人相当尴尬的问题:“你今天,拉过屎没?” 闻言。 董清悦傻了。 这是人能问出来的问题? 一时间,心急如焚的董清悦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你样子,好像是没拉?”陆天明摩挲下巴,忽地转向老虎阿彪,“彪兄,原味肥肠,能吃不?能吃的话,就这么凑合吧,懒得麻烦了。” 阿彪看白痴一样瞪了一眼陆天明。 接着便趴在地上,开始闭目养神。 “哟,看来还是吃不惯,那好吧,我帮你清理干净。” 言罢,陆天明停下手上的动作,拽着董清悦就要往树林深处去。 六神无主的董清悦双眼一红,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公子,你就放过我吧,只要你肯留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陆天明装没听见。 自顾拽着人往里走。 董清悦越哭越伤心,死死抓住陆天明的袖子,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 奈何力气根本比不赢后者。 一不留神,便被拽倒在地。 可陆天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生拉硬拽就是不撒手。 正在这时。 两道人影极速从陆天明身侧闪过。 不作任何停留,眨眼便串到了阿彪跟前。 砰砰两声。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陆天明转头。 就见两头麋鹿摆在阿彪面前。 麋鹿的旁边,站着打猎归来的司空曼羽和边韬。 阿彪似乎对鹿肉很感兴趣,张开血盆大口,自顾吃了起来。 陆天明松开董清悦的手:“今天彪兄的食物好像够,你运气不错。” 董清悦差点被吓破胆。 坐在地上哭了好半天都没回神。 陆天明从桃花簪子里掏出干粮,扔了一半给董清悦,同时冷声道:“我要上白鹤山,如果你能老老实实给我带路,那么你这条小命,我可以给你留着。” 咔嚓咔嚓——! 一旁阿彪正在吃骨头,渗人的咀嚼声格外骇人。 董清悦抬头看着那张深满是血迹的大口,哪里还生得起半点二心。 若想避免成为那头老虎的食物,只能乖乖就范。 “公子,白鹤山上所有的地方我都清楚,您想去哪,我都能带你去。”董清悦可怜道。 陆天明满意的点了点头。 继续吃起手上的干粮。 玩这么一出。 就是为了击碎董清悦最后的心理防线。 只有让对方切实体验到被活活吃掉的恐惧,才能安心让其为自己办事。 一直等到天黑。 陆天明这才带着董清悦往白鹤县去。 也只有天黑,才能将阿彪那巨大的身躯隐藏。 白鹤县有宵禁。 城门紧闭,只有城楼上有几个守夜的官兵。 但这难不倒陆天明。 四人一虎,宛如壁虎般,轻松翻墙而过。 第191章 对付瘸子,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白鹤庄灯火通明。 赌鬼周乐鼻青脸肿跪在厅堂内瑟瑟发抖。 他的身旁,站着同样鼻青脸肿的毕大妮。 输光钱,死二十来个帮众,都是小事。 最让夫妻二人害怕的,是那仙子董清悦丢了。 所以。 在进入白鹤庄前。 毕大妮便使出一招苦肉计,先下手把周乐胖揍一顿再说。 要是真等他哥或者刑刚出手,那就不是受点外伤这么简单了。 “周乐,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了那瘸子?” 毕富指着周乐,急得满头是汗。 连董清悦都搞不定的人物。 白鹤帮又怎么可能搞得定。 旁边刑刚和邵斌又在看着。 一番权衡,毕富只能拿周乐出来开刀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 和修行者打交道,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抓个人出来顶缸。 万一真怪到他毕富的头上,整个帮派都得陪葬。 周乐根本不敢抬头,战战兢兢道:“帮主,真不是我惹事,那姜兴多年前欠我的银子没还,瘸子说他帮忙还,哪知还钱是假,把我引到郊外揍了一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哥,我们才是受害者啊!”毕大妮帮腔道。 “呸!”毕富啐了一口,“你夫妻二人是个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欠债还钱?莫不是想抢钱吧?我给你们说,到了这个时候了,再不说真话,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 周乐吓得面色铁青,但仍然嘴硬:“帮主,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冤枉啊!” “去你娘的!”毕富冲过去就是一巴掌,“当本帮主傻是不是?你个掉钱眼子里的废物,那姜兴当真欠你钱,你能忍那么多年才去要?” 一巴掌不解气。 毕富抬腿又是一脚蹬去。 周乐一个只知道赌钱的无赖,哪里受得了这般力气。 在地上滚了两圈后,便开始哭喊起来:“帮主,我冤啊!” 毕大妮有意救自己的丈夫,可厅中还坐着两位贵客,平时那些用在他哥身上的招数,哪里敢使出来。 “还嘴硬?”毕富气得直抖,追上去又是几脚踩了过去。 不多会,周乐便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死倒是没有死,就是满头是血的模样有点惨。 毕富转过头,看向堂上坐着的刑刚。 刑刚默然喝茶,不过眉头紧紧皱着,显然在控制怒火。 毕富打了个寒颤,又将目光落在了邵斌的脸上。 邵斌微笑拍了拍刑刚的肩膀。 接着起身负手走到毕富旁边:“冤有头债有主,无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瘸子杀人和抢人都是事实,毕帮主何必迁怒于自己的妹夫?” “但要不是这个废物在外面惹事,董仙子就不会出事了。”毕富自责道。 邵斌摇头:“诶,毕帮主这么说,就是本末倒置了,即便事情是周乐惹出来的,跟董仙子可没有关系,明显是那瘸子做人不地道,没准啊,瘸子是看上董仙子的美貌,见色起意而已。” 说完,邵斌回头望向刑刚。 邦——! 刑刚一拳锤出,摆在他面前的桃木小几顿时变成齑粉。 “死瘸子,我跟你不共戴天!”刑刚喝道。 通常有两种仇恨不共戴天。 一种是杀父,一种是夺妻。 刑刚表现出来的愤怒,明显是后者。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小师妹,那是真心喜欢。 见自己点的火很有效果,邵斌不禁嘴角轻扬。 他再次转身,看着地上不动的周乐:“周乐,你知道那瘸子,叫什么名字吗?” 满头是血的周乐缓缓爬起来,看那样子,筋骨上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我听姜家父子叫他天明,至于姓什么,不清楚。”周乐恭敬道。 “姜家父子叫他什么?”邵斌的眉头忽然皱在一起。 “天明...”周乐答道。 “天明?瘸子?”邵斌开始自言自语,并且来回踱步,“不会是南阳那个陆天明吧?” 其他人一脸诧异看着邵斌。 压根不知道后者为什么突然变了性情。 “邵统领,你认识那瘸子?”旁边的毕富试探道。 邵斌却没有回答。 而是朝毕大妮问道:“瘸子身边的那两个护卫,长什么样子?用什么兵器?” 毕大妮急忙回道:“那两名护卫包的很严实,看不清长相,不过武器我见过,女的用一把尾部带刺的环首刀,男的则是一把别在后腰的短刀。” “嘶!”邵斌狠狠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愈发的紧。 来回走了片刻,他再次看向愤怒的刑刚:“刑兄,你这师妹,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刑刚不解道。 “那瘸子,便是南阳城出现过的陆天明!”邵斌回道。 “陆天明怎么了,敢动我师妹,一样要死!”刑刚气道。 邵斌无奈摇头:“看来刑兄,并不知道陆天明这个人。” 刑刚漠然,一脸的不服气。 邵斌继续道:“江州知府被拉下马,那陆天明便有参与,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飞了知府的修为,可管中窥豹,说明这陆天明并不简单。 如果你还觉得他狗屁不是,那我再给你说个事,年前,被派去刺杀前右军都督府副都督季云忠的桃花郎尹孤舟,便栽在这小子手上。 假如你还是觉得没什么,那我再给你说一件事,桃花郎出事的时候,他身边有吹雪楼的副楼主高萤,以及前大理寺寺卿蔡泽。” 言罢,邵斌静静看着刑刚。 刑刚脸上的怒火渐渐消失。 转而被一股犹豫所替代。 沉默良久,刑刚缓缓开口:“刑兄的意思,是让我上山把师父请出来?” 邵斌摇了摇手指:“不是你师父,而是白鹤观的所有人!” “咳咳咳!” 刑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不认识什么知府,也没见过桃花郎。 所以感触并没有多深。 一个瘸子,要让整个白鹤观都出动,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了。 可是,邵斌的身份和实力摆在那里。 能让曾经的护陵卫统领如此重视的人,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思索再三,刑刚站起身:“那我现在就去找师父。” 邵斌点了点头,等刑刚略过他时,邵斌嘴角再次勾了起来。 对付陆天明,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刑刚没有走多远便在毕富身边停下。 他盯着周乐瞅了片刻,忽地说道:“我师妹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谁惹的祸,谁负责,你懂我的意思吗?” 演了一整场苦肉计的毕富怔住。 万万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刑刚还要追究到底。 嚓嚓——! 毕富缓缓抽出腰中长刀,将刀尖对准周乐时,手格外的抖。 他当然巴不得周乐死,当要他当着自己亲妹妹的面动手,压力巨大。 周乐吓得跪在地上磕了起来,一如昨天晚上在陆天明面前那样。 毕大妮眼泪止不住的流,哭喊着让刑大仙人高抬贵手。 刑刚置若罔闻,踏步出了厅堂。 锃——! 一声沉闷的劈砍声过后。 毕大妮撕心裂肺的哭喊顿时覆盖整个山庄。 第192章 兵分两路 刑刚走后。 厅堂内一片死寂。 邵斌若无其事的喝着茶,脑海里构想着如何利用白鹤观来对付陆天明。 他此次辞官,授意于那位大人。 加入吹雪楼,重新规划吹雪楼继续在楚西发展的局面。 池博清修为被废,人也废了。 闭口不谈到底是哪方势力插手了此次南阳的事情。 庙堂,还是江湖?亦或是那些不出世的修仙门派? 总之这第三方势力,一定令池博清很忌惮。 唯一从池博清那里问出来的,便是瘸子陆天明有参与。 既进入了吹雪楼的死亡名单后,陆天明的名字总算被庙堂所重视。 此人多次出现在那位大人的布局当中。 从最开始无足轻重的沙砾,隐隐有成为绊脚石的趋势。 所以,邵斌此次出现在白鹤县,除了替吹雪楼整合当地势力外。 还有一项任务,便是在这之后去一趟十里镇,探探陆天明的深浅。 背后有人为深,一介散修为浅。 但不管是个什么情况。 最理想的结果,都是让陆天明永远消失。 此刻的邵斌心情非常愉悦。 他万万没想到陆天明会自己送上门来。 “果然是个愣头青,胆子够大的。” 邵斌颇为得意笑了起来。 这边在畅想美好的未来。 那边痛失亲夫,仿佛明天的天不会再亮。 毕大妮扑倒在周乐的尸体前。 双手抱着丈夫的头颅,哭泣着想要把其重新装上去。 可无论她如何摆弄,周乐总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她看。 “大妮,做错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若不杀他,后果你也应该清楚。” 毕富紧拧眉头,静静看着趴在尸体旁的妹妹。 刀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 粘稠的血滴在刀尖上挂了片刻,啪嗒一声砸向地面。 毕大妮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一手垫着周乐的后脑,一手在后者脸上来回摩挲。 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哥哥在说些什么。 见状,毕富叹了口气,摆手道:“来人,送副帮主回屋休息。” 立马有数名帮众进入厅堂。 可没人敢去扶毕大妮。 僵持中,毕大妮忽地冷笑起来:“副帮主?周乐在的时候你叫我滚出去,周乐刚死,你又让我回来,这么看来,你早就巴不得他死对不对?” 毕富无言以对。 他确实想过除掉周乐。 可现在的局面,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面对的。 亲情。 有时候很脆弱。 比皇宫里擦屁股的厕纸还要脆弱。 他恢复毕大妮副帮主的地位。 无非是为了保护。 可毕富也知道,此刻的毕大妮,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心虚是吧?”毕大妮嘲讽道,“不过你也应该心虚,毕竟这么窝囊的帮主,当久了早就没了血性。” 言罢。 毕大妮抱起周乐的尸体。 起身后缓缓朝外面走去。 帮众们想要阻拦。 毕富抬手,仿佛苍老了十岁:“让她去吧。” 众人驻足,目送毕大妮离开。 毕富在原地站了良久。 双手轻轻揉搓脸颊。 挤出难看的微笑后,转而看向首座上的邵斌:“邵统领,您看有什么吩咐,需要我现在去做?” 邵斌摆手:“什么都不用做,养精蓄锐,等白鹤观的人来了再做打算。” 毕富不好再多说。 只得命令手下严加看守。 邵斌要等刑刚的消息。 所以没有睡觉的打算。 毕富身心俱疲,可根本不敢离开。 只能在一旁作陪,静静看邵斌闭目打坐。 如此这般熬到下半夜。 就在毕富困得快睁不开眼的时候。 邵斌突然睁开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你也敢来?” 毕富猛地清醒,不知所谓道:“邵统领,谁来了?” 邵斌还未作答。 却听闻院外传来一阵惨叫。 毕富急忙向外望去。 就见一抹寒光急速从空中射来。 嘣——! 寒光插在院中。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顿时出现一片裂纹。 “枪?” 看清那抹寒光的这面目后,毕富不禁傻眼。 只见。 一把银白色的长枪插入地面轻轻颤动。 银枪的枪杆上,挂着数名白鹤帮帮众的尸体。 帮众们腰中的刀皆为出鞘。 对方出手速度之快,让人连拔刀都来不及。 毕富吓得面色煞白。 一枪贯穿数人。 这的需要多大的力量? 还没来得及回神。 院外便传来嘈杂声。 打斗、怒喝、嘶吼、尖叫。 声音越来越近。 毕富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打。 “邵统领,是那个瘸子吗?”毕富木讷问道。 邵斌点了点头,起身后手落在了剑柄上:“知道我为什么让刑刚上山叫帮手了吧?就你白鹤帮这点人,根本就不够他杀!” 须臾过后。 外面的嘈杂声愈发微弱。 嗒嗒——! 脚步声也愈发清晰。 然而。 等院外之人出现在院中时,邵斌不禁吃了一惊。 瘸子,没来。 来的是两个穿蓑衣的神秘人。 “那死灵诀中的驭尸术,真气消耗极大,而且距离越远,所需真气越多,想不通,想不通...” 邵斌来之前,从吹雪楼那里获取了很多信息。 其中便有楚西小楼主寿天佑的死灵诀。 他当然知道死灵诀的一些弊端。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那瘸子,竟然在远距离操控死灵。 三重天而已,即便天赋再高,如此大量的真气消耗,又能持续多久? “这两人,是死人?”毕富不可思议道。 邵斌没有回答。 他缓缓踏步,抽出了腰上的宝剑。 宝剑出鞘。 却只有剑柄。 没有剑身。 “边韬,司空曼羽,都是曾经名动天下的人物,今天我邵斌倒要看看,死了的人物,能有多厉害!” 言罢。 邵斌忽地腾空而起。 青衣如魅,灵动如风。 ...... 白鹤山下。 一道曼妙身影正在快速朝白鹤观的山门移动。 山门处的牌匾上,“白鹤观”三个鎏金大字格外显眼。 “师兄,那人,好像是董清悦师叔?”有一看门的弟子诧异道。 旁边年龄稍大的道人放眼远眺:“好像还真是,走,快过去接她!” 两人没有多想。 快速跑了过去。 两个时辰前。 大师伯刑刚带回来一条令人沮丧的消息。 他们的师叔董清悦,被一个瘸子掳走了。 据大师伯刑刚说,那个瘸子相当厉害。 需要所有白鹤观弟子倾巢出动才能与之抗衡。 所以当看到前面那人确实是董清悦后。 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董师叔既然能回来,就说明那个瘸子也不过如此。 只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去,今儿就能好好休息了。 第193章 投敌 两名弟子来到董清悦面前。 却见后者满脸惊色,而且不时回头探望。 仿佛黑暗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师叔,您总算回来了!”年长的弟子激动道。 董清悦惊慌失措躲到二人背后:“快走,有人要杀我!” 闻言,两弟子皆是一惊。 抽出腰中佩剑齐齐看向前方黑暗处。 黑暗中。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急不缓,像是在闲庭信步。 少顷。 一人一兽出现在眼前。 人是瘸子,兽是老虎。 稍一思考,两名弟子便明白此人就是刑刚口中的那个瘸子。 一个要集全观之力对付的人。 他们又哪里敢招惹? “嗷——!” 老虎低吼一声,宛如打了一个闷雷。 “跑...跑!” 年纪大的弟子扔了剑转身便跑。 哪知一回头,胸口便撞上了一把锋利的短刃。 “师叔...你...你...”年纪大的弟子不可思议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突然面色如常的董清悦。 可利刃已穿透胸膛。 他再多说不出一个字。 当啷一声摔倒在地。 顷刻间便没了动静。 年纪轻的那名弟子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的表情跟师兄一般诧异:“师...师叔,为什么...” 后半句没有问出来。 董清悦手里的短刃已然划过脖颈。 陆天明走到董清悦身边,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表现得不错,让我省了不少力气。” 董清悦低头拱手道:“能为公子效力,是小女的福分。” 陆天明望向白鹤山山顶:“继续吧,再见到你师父之前,其他人,你来杀!” 董清悦忙不迭称是,将匕首藏起来后,进入山门之中。 ...... 白鹤观的主殿内。 白鹤真人乔远揉着眉心,依然还在考虑要不要帮邵斌这个忙。 损失一名弟子固然让人无法接受。 可听说那瘸子参加过南阳的事情后,乔远便迟疑起来。 他知道的事情,比刑刚要多得多。 池博清可是四重天的大修士。 那瘸子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白鹤县。 说明还是有些实力的。 与这样的人为敌,乔远多少有些不愿意。 何况他现在正是破境的关键时期。 有个什么万一出现。 几十年的修行便功亏一篑。 “师父,您还在等什么?再不出手,清悦她可能要死在瘸子的手里!”刑刚见乔远迟迟不愿下决心,不禁有些慌乱。 “徒儿,稍安勿躁,容师父再琢磨琢磨。”乔远捋着下巴上的胡须。 “还琢磨?清悦可是您的关门弟子,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刑刚急道。 殿内还有其他几位乔远看重的徒弟。 他们不敢如刑刚这般说话。 但关切董清悦的心理是一样的。 只能齐齐望着乔远,满脸着急。 乔远眼睛一横,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跟师父就这样说话的?我自己的徒弟,怎么可能不心疼?” 嘴上虽这么说。 但是大家都明白,此刻的乔远并不怎么对董清悦上心。 这跟往日里那位飞扬跋扈,动不动就要砍砍杀杀的师父可不太一样。 见众弟子个个面如猪肝。 乔远解释道:“那邵斌,代表了朝廷那位大人和吹雪楼,以前咱们白鹤观是这十里八乡的土皇帝,但现在不是了。 跟他这样的人打交道,要多动脑子,吹雪楼的到来,能够将白鹤帮迅速发展起来,我们的利益同时跟着水涨船高。 但是你们不要忘记,利益增加的同时,我们手中的权力也被削弱了,以后有个什么事情不再是自己做主,而是都要向吹嘘楼汇报。 如果师父不考虑得多一点,闷着头就跟那瘸子拼杀起来,且不说结果如何,这万一实力受损,以后怕是连白鹤帮都管不住。 你们要记住,出来混,尤其是跟朝廷的人打交道,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邵斌死了,有的是人来替代他,但如果师父死了,白鹤观也会跟着完蛋。” 乔远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他不是不想去救董清悦。 而是害怕白鹤观的实力受损。 那位大人的狗很多。 当狗要有当狗的觉悟。 尤其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时。 一定要跑得比其他的狗慢。 这,才是乔远秉持的生存之道。 只是。 他那几个徒儿似乎并不太理解他的做法。 尤其是大徒弟刑刚。 这位他最看重的接班人。 此刻满脸煞气,看上去就像一条随时要爆发的疯狗。 “刑刚,只有保证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女人才会对你死心塌地,我知道你喜欢清悦,但你想想,万一你去做那邵斌的马前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即便把清悦救出来,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吗?”乔远苦口婆心道。 闻言。 刑刚愣住。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出事的话,董清悦会怎么对待自己。 长期的养尊处优,让他已经失去了危机感。 想了想,刑刚还是觉得师父胆小。 “师父,我就不明白,一个三重天的瘸子,有那么让人害怕吗?你和邵斌,两个三重天巅峰的高手,再加上我等弟子在一旁策应,难不成还能让他反了天不成?” 乔远眯眼看了看刑刚,难免有些失望:“愚昧,你知道江州知府池博清是什么境界吗?” “什么境界?”刑刚不服道。 “四重天!”乔远冷冷道。 刑刚噎住。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三重天的瘸子,从四重天的池博清手里溜了? “那...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放着不管?” “管肯定要管,但是不能现在管,那瘸子跟白鹤帮结的怨,就让白鹤帮来处理,如果邵斌非要管,让他自己顶前面,我们在后面打打杂就行了。”乔远大言不惭道。 刑刚一听,惊道:“师父,邵斌可是朝廷的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证据呢?再说了,京城现在乱着呢,要不然怎么就派一个邵斌过来?想让我白鹤观在前面挡刀,他邵斌想多了!”乔远不屑道。 刑刚欲再争执几句。 却听闻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师父、师兄,董师妹她回来了!”有一弟子大喊道。 闻言,刑刚顿时喜上眉头。 可等他一转头,却发现自己那师弟满脸惊慌。 “师弟,师妹回来是好事,你怎么如此慌张?”刑刚不解道。 “董师妹回来了,但是她杀了我们好多人,还有,跟她一起来的,有一个瘸子!” “什么?”刑刚差点没站稳。 “董师妹,投敌了...” 第194章 这是一个误会 “董师妹,投敌了...” 这位弟子刚说完。 嘭一声巨响。 另一名白鹤观弟子被扔了过来,爬了半天没起来,不多会便没了呼吸。 与此同时,董清悦和陆天明出现在殿外。 董清悦站在陆天明身侧,低眉顺眼格外乖巧。 陆天明则垫着脚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大殿内一众弟子齐齐抽出佩剑,恶狠狠望着陆天明。 刑刚的表现尤为激烈。 要不是他师父及时拦住他。 怕是立马要冲出去跟陆天明拼命。 两边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 陆天明忽地朝乔远说道:“那啥,来你们观里做客,不会连条椅子都没有吧?” 乔远眯眼盯着陆天明不作回答。 其他弟子也不敢吱声。 “公子稍安勿躁,我马上给你搬来。” 说话的是董清悦。 只见她走向一旁的廊道,直接把栅栏边的石椅卸了下来。 “公子,请!”放下石椅后,董清悦立在陆天明身侧,完全就是一副丫鬟模样。 陆天明掀起袍摆,笑眯眯坐下。 这一幕。 差点让刑刚吐血。 自己那师妹,平日里可是高冷得很。 别说让她伺候人了。 就算是你想要伺候她,还得看人家心情。 心情不好,你端茶倒水都会挨白眼。 现如今。 高高在上的小师妹,竟然服服帖帖的跟着瘸子。 这让刑刚如何接受? 一想到自己苦心追求董清悦那么多年。 连小手都没牵一下,刑刚便一肚子火。 早知道董清悦是这么个尿性,当初就应该来强的。 “贱人!”刑刚忍不住骂道。 董清悦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刑刚一眼,突出一个无情。 “刑刚,退下。” 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跟往日的师妹骂起来,做为一观之主的乔远面子上挂不住,急忙制止。 他踏步走到大殿门口,拱手道:“少侠,敢问我白鹤观是如何招惹到你,竟让你又绑人,又杀人的?” 陆天明嘲讽道:“你招惹别人可以,别人招惹你就不行了?当初大名鼎鼎的怪盗乔远,看来这么多年是白活了,你抢过杀过的那些人,谁不是无辜的?” 闻言。 乔远面色涨红。 他盯着董清悦瞅了片刻,心中杀意渐渐升起。 看来,自己那不肖之徒,把自己的根脚全部透露给了瘸子。 但他仍然保持着理智。 毕竟对面坐着的那个瘸子,可是在南阳搞出了不少事情。 “不知少侠此次前来,所欲为何?”乔远仍在努力克制。 陆天明笑了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请。” 乔远蹙眉道:“什么事?” “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邵斌!” 乔远以为自己听错了,音量不禁提高了几分:“杀谁?” “怎么,做了几十年的坏事,遭报应耳朵不好使了?”陆天明讽刺道。 乔远似乎没有听到陆天明的嘲讽。 眼神忽明忽暗跟陆天明对视片刻,他忽地一阵冷笑:“你在南阳做的事情,老夫有所耳闻,能从四重天高手的手底下溜走,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可是,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你知道那邵斌是谁吗?你又知道邵斌的背后有哪些人?” 陆天明笑了笑:“你猜我跑到南阳搅局的时候,知不知道池博清是谁,又知不知道池博清背后有哪些人?” 一句话。 把乔远给问住了。 池博清和邵斌,那都是朝廷的人。 硬要分个高地。 池博清可能修为上高出一筹。 可官位上,邵斌以前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 但邵斌终归是辞官了。 两相比较,似乎池博清还要厉害些。 念及此。 乔远不禁犹豫起来。 他再次认真打量陆天明。 一个三重天的修行者。 敢如此明目张胆跟强大的朝廷以及吹雪楼作对。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此人背后,有人! 乔远恍然道:“你背后,到底是谁?” 陆天明耸了耸肩,平静道:“家师之名,岂能随便示于人前?不过他说过一句话,这天下,能出其右者,还没出生。” 听闻此言。 乔远面色铁青。 他不知道陆天明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但一个二十出头的三重天,要说没有个师父什么的,他还真就不相信。 可要他直接跟朝廷以及吹雪楼作对,也没那个胆。 你瘸子孤家寡人一个,事情做了拍拍屁股就跑了。 而自己这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白鹤观,哪是能说走就走的。 真答应瘸子的要求把邵斌给宰了,且不说能不能跑,怕是要一辈子都活在被人追杀的境况之中。 届时,天下之大,怕是再无容身之所。 “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你我本就无冤无仇,又何必苦苦相逼?” 陆天明有些惊讶。 这老家伙,确实挺能忍。 换个稍微有些脾气的过来,怕是早就兵戎相见了。 不过陆天明从来就没想过善了。 跟吹雪楼占上关系的人,终归会变成疯狗。 稍加思索,陆天明指着地上那具尸体正色道:“我杀了你的弟子!” 乔远颔首:“这是个误会。” 陆天明眨了眨眼,不禁默默在心里给乔远点了个赞。 难怪董清悦如此识时务,看来是深得她师父的真传。 “我抢了你的女弟子!”陆天明讥讽道。 乔远朝董清悦招手:“清悦,陆公子看上你,那可是你的福分,还不快给公子上茶?” 董清悦震惊了。 陆天明也震惊了。 但最震惊的,还要数乔远的首徒刑刚。 敌人都踹门了,不动手不说,还把自己的脸递上去给人抽? “师...师父,您这是何意?”刑刚感觉天都要塌了。 乔远不为所动,见董清悦不过来,他干脆遣了一名弟子给陆天明端了茶水过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陆天明没有接过茶杯,毕竟他根本就不是来喝茶的。 “乔观主,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来这里,是要灭白鹤观满门的!”陆天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说来也巧。 陆天明刚说完。 在外面晃悠着到处杀人的阿彪便串到了围墙上。 同时嘴里还叼着半截白鹤观弟子的尸体。 这么大一头老虎,吓坏了众人。 加上陆天明说要灭白鹤观满门,立时便有不少白鹤观弟子吓得齐齐看向他们的师父。 然而乔远接下来一句话,让所有人再次傻眼。 第195章 诸君,告辞! 只见。 乔远忽地拱手朝陆天明鞠了一躬:“少侠,你灭白鹤观满门,关老夫什么事?” 就在殿内殿外所有人都愣住不该说什么时。 乔远伸手往怀里一摸。 一枚深褐色的令牌出现在他手里。 令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白鹤观三字。 接着。 乔远将令牌递到了一旁的刑刚手中:“为师年事已高,今后观内之事,就交给你了。” 刑刚脑袋瓜子硬是没转过来。 他拿着观主令牌傻傻看着乔远:“师父...您这是...” 乔远长叹一口气:“哎,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最是磨人,从今往后,这天下再无怪盗乔远,只有一个求长生的老东西!” “师父!”众弟子齐齐喊道。 乔远一摆手:“我单方面宣布,与你们断绝师徒关系,我也再不是白鹤观的人,有什么事,找你们的观主刑刚谈。” 言罢。 乔远再次冲陆天明鞠躬:“少侠,再也不见,告辞!” 嗡——! 风声起。 乔远的不愧是曾经的怪盗。 一手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当真神出鬼没。 场中。 唯有陆天明和阿彪看清了乔远离开的路径。 陆天明呆了片刻,并没有去阻拦乔远。 江湖侠客有很多种,陆天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愤世嫉俗充满正义感的那一种。 之所以来白鹤观找事。 无非是因为此观与吹雪楼有联系罢了。 如今乔远既然已退出白鹤观。 陆天明也不愿跟对方死磕。 毕竟是三重天巅峰的高手,能省下力气,再好不过。 如今。 最尴尬的要属刚接了观主令牌的刑刚。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不想当观主的弟子,自然也不是好弟子。 可当这轻飘飘的令牌落实在手中后,刑刚却觉得格外的沉。 曾几何时,他做梦都在想坐上观主的宝座。 但当真正到手以后,却如同那烫手的山芋。 最强之人都撂担子了。 他就算成为观主,有鸡毛用? 刑刚怔怔盯着令牌看了片刻。 接着抬头道:“诸...诸位师弟,你们怎么说...” 刑刚话没说完。 一众师弟齐齐把腰上进出山门的腰牌扔在地上:“刑观主,告辞!” 说着,众人毫不犹豫出了大殿。 路过陆天明时。 人人拱手朝后者鞠躬敬礼。 陆天明当然没有为难他们。 因为他还在回味这离谱的场面。 打打杀杀当然是最好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是仅仅打打嘴炮便把敌人劝退,好像也还不错。 等原白鹤观的弟子全部走完后。 大殿里就剩下个呆若木鸡的刑刚。 “怎么说,要不意思意思?”陆天明望向蹲在墙头的阿彪。 阿彪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开始打瞌睡。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看向一旁的董清悦:“要不,你留下来帮帮你师兄?怪可怜的。” 闻言,董清悦吓了一跳,急忙躲到陆天明身后:“公子,我做了这么多,您就不能放过我吗?我要是留下来,他非把我剁成肉泥不可。” 陆天明望向大殿。 刑刚人已经傻了,站在殿内一动不动。 “哎,这人废了,走吧。” 陆天明起身,带着一人一虎下了白鹤山。 ...... 白鹤观堂厅外。 此刻正打得热火朝天。 司空曼羽和边韬,已经与邵斌熬战了近半个时辰。 就如当初在酒坊内对付陆天明那样。 边韬主攻,司空曼羽助攻。 但正如同飞天无影剑的外号一般,邵斌不仅身法极好,而且剑法也非常诡异。 那柄看上去没有剑身的剑,总是能出其不意的刺中对手。 数次交锋下来。 司空曼羽和边韬身上已经出现无数剑伤。 要不是本就是不死之身的活死人,胜负应该早已分出。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二人。 死灵诀中的傀儡之术,傀儡跟使用者的修为挂钩。 如今的陆天明刚刚踏入三重天没多久,也导致二人的水平甚至不如当初在南阳郡的时候。 而这邵斌的修为,显然在陆天明之上,虽然不到四境,但绝对有三重天巅峰的水平。 一旁观战的毕富握着刀,根本不敢上前。 别说帮忙了,就是双方打斗的余波,都够他死好多回了。 “毕帮主,赶紧让你的人去打探打探,为什么白鹤观的人还不来!” 激斗中,邵斌抽空问道。 杀不死的对手,让他很难受。 而刑刚去了那么久了,还没有把援兵叫来,也让邵斌难免担心起来。 那瘸子明显是让司空曼羽和边韬来拖住自己。 他隐隐有种感觉,瘸子可能已经去了白鹤观。 可邵斌又很难说服自己,区区一个三重天的瘸子,能够将白鹤观观主乔远挡住。 难不成,瘸子身边还有其他人? 不过,他的要求毕富很难满足。 因为白鹤帮的帮众很不靠谱。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边韬杀人的手段太过骇人。 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一人出现在此处。 要让毕富越过三位修行者打斗的战场去叫人,那不是让他死吗... “邵...邵统领,要不你们先停一下,放我出去?”毕富苦脸道。 邵斌嘴叫肌肉不受控制的扯动。 要能停,他早就停下来跑路了。 奈何自己这俩对手,完全就是没有感情的牛皮糖,打与不打,根本就不是邵斌所能控制的。 “废物!”邵斌忍不住骂道,“你堂堂一个帮主,只能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合适吗?” 毕富根本就不敢还嘴。 任由邵斌在那边破口大骂。 扑哧——! 恍惚中,邵斌肚子上挨了一刀。 所幸他也是一把厮杀的好手。 危急关头,凭着经验回剑一抬,便把边韬的短刀荡出危险范围。 毕富看得吃惊。 那剑柄上明明空荡荡的,但撞在刀身上却有金石交击之声,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邵斌吃疼。 怒火中烧回身便是一剑划去。 边韬战斗经验丰富,及时躲开。 但却苦了替他打掩护的司空曼羽。 哗啦一声。 司空曼羽大腿顿时被削去一条。 扑通——! 失去支撑,司空曼羽瞬间摔倒在地。 如此机会,邵斌怎么会放过。 虽然他知道这两具傀儡有治愈能力,当只要能把对方头砍下来踢在手里,就算是不死之身,又能如何? 然而。 就在他那把看不见的剑斩出之时。 一道凛冽的剑气由远及近。 嘭一声巨响。 邵斌只觉手腕酸痛,急急往后退出数步。 “你这人,怎么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院外。 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第196章 灵活底线 陆天明手持太平出现在众人眼前。 旁边跟着董清悦以及阿彪。 他先是缓缓走到司空曼羽身边,将地上的腿重新接回原位,接着手摇铃铛,暗暗将丹田里的真气往铃铛上输送。 随着真气的流动。 司空曼羽的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过裤腿被斩断了,白花花露出一大截。 邵斌不敢动。 陆天明游刃有余的样子根本不像经历过战斗。 既然如此,为什么白鹤观的人还不来? “你等的人,来不了了。”陆天明看穿了邵斌的想法。 邵斌往后又退出两步,握紧剑柄护在胸前。 他眯眼盯着陆天明,心中无比疑惑。 “你把他们全杀了?”邵斌问道。 “没有,白鹤真人乔远带头跑了。”陆天明摊手道。 邵斌愣住。 缓了片刻才问道:“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你来到这白鹤县也不过两天不到,白鹤观跟你有很深的交情吗?”陆天明讥诮道。 听闻此言。 邵斌顿时脸色铁青。 他实在无法相信乔远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带着弟子跑路。 这说不通。 要知道,他的背后,庙堂上有那位大人,江湖上更是有吹雪楼。 那乔远,到底哪来的胆子? 思索中。 邵斌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陆天明,以及那头趴在陆天明旁边闭目养神的老虎。 忽地。 他似乎能理解乔远的想法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三重天修行者,走的这些路,做的这些事,无论放在哪个时间线,似乎都过于离谱。 说是带点传奇色彩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仅仅是个瘸子。 小瘸子背后,肯定有大瘸子! 念及此。 邵斌突然有些释怀了。 他将那柄没有剑身的剑收入鞘中,认真道:“乔远可以跑,我,可不可以跑?” “草!” 陆天明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怎么最近老是遇到这么多识时务的‘好手’? 想了想,陆天明望向邵斌腰上的宝剑:“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跑。” “请问。”邵斌正色道。 陆天明指着对方的剑鞘:“你那把剑,明明没有剑身,为什么打斗的时候却能伤人?” 通常情况下。 这种问题邵斌是不会回答的,毕竟事关他如何成为飞天无影剑的秘密。 但是此刻他根本就没有其他办法。 三名三重天修行者,其中两个拥有不死之身。 再加上那头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的老虎。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发生冲突都不是一个良好的选择。 思索再三。 邵斌只得回道:“我这把剑,名为‘无锋’,其剑柄拥有散放和强化真气的功能,所以你看似没剑,实际上有一把锋利无比的气剑。” 闻言。 陆天明不禁瞪大了眼睛。 邵斌的实力,从和司空曼羽以及边韬的打斗中可以判断,肯定不会超过三重天。 而真气外放,那可是四重天才能做到的事情。 没想到一把剑柄,竟然能让邵斌拥有一把气剑。 当真是个好宝贝。 “我可以走了吗?”邵斌提醒道。 陆天明回过神,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阿彪,使了个颜色后,回道:“天下之大,邵统领何处去不得?” 邵斌虽然心中奇怪陆天明为什么了解自己这边这么多信息。 可大难当头,也没那个胆识去问。 一拱手,邵斌腾空而起。 其身法之诡异,比起乔远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他还未落地呢。 一道身影突然闪电般出现在正前方。 当啷一声。 邵斌来不及反应,脑袋宛如撞上了金石,倏然间红肿一片。 “这...是什么意思?” 落地站稳后,邵斌指着挡在跟前的阿彪,不可思议问道。 陆天明尴尬挠了挠头:“邵统领,不好意思,我跟彪兄,不是一伙的,我并不能左右它的想法。” 邵斌拳头紧攥,满腔怒火不敢发泄:“所以,今天必有一战?” 陆天明摆手道:“诶,这么说就不对了,我陆天明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这样,我跟彪兄交流交流,看看它到底想做什么。” 装模作样的走到阿彪面前,陆天明壮着胆子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彪兄,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打打杀杀的,不好。” 阿彪嫌弃的抖动身子,如钢针般的毛好不扎手。 陆天明不以为意,时不时点头:“嗯...好,行,你说就是了,好好好,这个问题问完,就放邵统领走,好吗?” 阿彪嘴边两戳胡须不受控制的抽动。 瞪着陆天明看了半晌,总算把眼中的震惊掩盖。 “是这样的,”陆天明转而看向邵斌,“彪兄说,你跟吹雪楼,到底是什么关系,此次前来白鹤县,具体目的又是什么。” 吃了一次亏。 邵斌根本就不信任陆天明。 何况一人一兽,就见那陆天明自说自话,哪里是什么交流? 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秀才,脸皮竟然如此之厚。 可如今孤家寡人,邵斌也不敢发作。 只得无奈道:“我此次来,身份是吹雪楼在楚西新任小楼主,吹雪楼一统大楚江湖,已然是大势所趋,在楚西吃过的亏,当然要找补回来。” 这话属实是坦诚又刺耳。 无非就是阐述事实的同时,警告陆天明不要轻举妄动,提醒对方,他邵斌再怎么说,背后也有很强大的靠山。 陆天明当然能听出其中的警告意味。 不过他从来都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 当然,说过的话,还是要算话的。 “彪兄,该问的都问了,放邵统领走吧?”陆天明微笑道。 阿彪晃了晃脑袋。 陆天明装模作样点了点头后,摆手道:“邵统领,彪兄说没问题,祝你一路顺风。” 邵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拱了拱手后,脚尖一点,再次飘向空中。 呼——! 有风声自背后袭来。 “我就知道你会出尔反尔!” 邵斌一声怒喝,腰中‘无锋’出鞘。 堂堂的前护陵卫统领,何曾这么憋屈过。 开口讨饶已是他的极限。 要让他跪下来求情,根本就不可能。 秉着心中最后的底线。 邵斌体内真气汹涌而出。 即便寡不敌众要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那瘸子也必须要拉下水! 第197章 有银子,好办事 当啷——! 金石交击。 邵斌一剑荡开背后袭来的银龙枪。 由于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 无锋剑柄疯狂吸食着体内真气。 光芒绽放中。 依稀能看见那把气剑,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轮廓。 “陆天明,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小人!”邵斌怒骂道。 陆天明眯了眯眼:“你背叛护陵卫,加入吹雪楼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锃——! 陆天明针锋相对。 双剑在手,迎面就冲了过去。 他很想试试,自己刚习的这贱中剑,到底有什么样的效果。 司空曼羽和边韬则护在他左右。 三人呈半圆形向邵斌围去。 就在两边马上要发生碰撞时。 一道巨大的身影忽地从邵斌身边闪过。 噗——! 鲜血四溅。 邵斌的脑袋突然不见了。 就剩下个无头之躯从空中砸来。 陆天明一惊。 急忙让开。 血红洒了一地。 眨眼便染红了院中的青石板。 陆天明诧异抬头,看向在嚼着什么东西的阿彪。 当初请阿彪来白鹤县帮忙时。 陆天明和对方交过手。 原本他以为阿彪也就三重天到顶的实力。 现在一看,远远不止。 要不然怎么可能一击就秒杀了邵斌。 “嘶。” 看着阿彪咔嚓咔嚓嚼着邵斌的脑袋。 陆天明顿觉脖子痒痒的。 原来彪兄,那天晚上手下留情了。 当啷——! 堂厅内传来响动。 将陆天明拉回现实。 转头一看。 原来是白鹤帮的帮主毕富逃跑中撞到了一个花盆。 想了想,陆天明冲着那道惊慌失措的背影努嘴:“宰了。” 话音落地。 边韬猛地追了上去。 不多久,一声惨叫响起。 他跟白鹤帮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一个视孩童性命如草芥的帮派,实在没有放过的道理。 反正是抬抬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抓起邵斌手里的‘无锋’,放在掌心仔细打量。 将一丝真气调到掌中。 那剑柄便如同漩涡帮,疯狂吸食陆天明的真气。 不多会。 陆天明就感觉到无锋剑身已然成型。 朝着旁边的石凳上一劈,顿时被砍成两半。 “该说不说,这一趟,来得很值。” 嘀咕一句后,陆天明将无锋收入桃花簪子中。 能发挥无锋的多少威力,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样一把无形剑,绝对可以做为低阶修行者近身搏杀的杀手锏。 在邵斌身上寻找片刻。 搜到了一封信。 信上再次证明了邵斌刚才说的不是假话。 吹雪楼依然没有放弃楚西。 只不过好像人手有些吃紧。 竟然让邵斌独自一人来发展这边的势力。 三重天的修行者,想要在民间拉出一只自己的队伍,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碰上了死对头陆天明。 处理完邵斌的尸体,遣散了董清悦后,陆天明收获满满回到了黄土村。 如今周乐已死,再无后顾之忧。 跟阿彪以及姜家父子打过招呼后。 陆天明不做留恋,踏上了回南阳的旅途。 无名酒坊内的血腥味已被酒香所取代。 刚踏入大门,就将申申坐在台阶上,收手杵着下巴。 见到陆天明完好无损后,申申激动的跳了起来。 “秀才,你可算回来了,你的手,真的好了?” 能听出申申言语里的关切和担忧。 陆天明微笑晃动双腕:“臧前辈介绍的医生,还能差咯?” 申申惊奇道:“那医生是谁啊?给我说说呗,以后我要收点伤什么的,好去找他。” 陆天明摇头:“人家是隐世,哪能随随便便说给你听?多提高自己的本事,尽量少受伤,比什么神医都好使。” 申申噘着嘴,埋怨道:“你本事大,不也会受伤?小气就小气嘛,说那么多理由。”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酒坊厅堂内的食桌旁。 这张桌子,老李头时常坐在这里抽旱烟,上面,也习惯性的摆着一壶老李头爱喝的菊花秋。 酒还在,人已逝。 人虽逝,但事情还没完。 陆天明自顾倒了一杯后,含在嘴里细细品尝。 有秋的清爽,当然,也有秋的凉。 浅尝一口,陆天明把酒杯放下:“南阳最近是什么情况?” 从陆天明离开南阳的那一天,申申便一直等待着这一刻:“鲁大人带着奏章去了京城,想来陛下已经知晓了这边的情况,池博清做的恶,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他自己也深知时日无多,散了钱财给南阳的苦命人,可能是想积点德吧,好在地府少受点折磨。” “蒋慕呢?”陆天明问道。 “蒋慕这个叛徒,这些年一直在悄悄发展自己的势力,养了很多江湖上的门客,如今大门不出,天天都窝在府内,那些门客十二个时辰不守着他,光靠酒坊内的马夫,处理不了他。”申申愤怒道。 陆天明奇道:“他居然没有跑路?” “他知道京城现在很乱,陛下出于车马部的特殊性,抽不出人手暗地里清算他,所以在赌。”申申分析道。 “赌一个江山易主?”陆天明笑道。 申申白了陆天明一样:“知道就行了,瞎说要出事的。” 陆天明没所谓耸了耸肩:“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就这么放任蒋慕逍遥自在?” “秀才,你可是答应过鲁大人的,这事当初说好的,你要帮忙。”申申诧异道。 陆天明再次酌起酒来:“说是说过,可是,我不能白干不是?我答应的可是鲁大人,他现在又不在南阳,要不,等他回来再说?” 申申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就不能先帮忙?鲁大人的府邸就在南阳,他还会赖账不成?” 陆天明默默喝酒。 申申气得腮帮子鼓鼓胀胀:“陆天明,我们算不算朋友?” 陆天明斩钉截铁道:“算,怎么不算?正儿八经生死之交的异性兄弟!” 闻言,申申脸色绯红。 憋了半晌才道:“既然是朋友,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 陆天明伸出手,摊开放在桌子上:“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能让我白干对不对?” 看着那张呑银子的手,申申怯怯道:“鲁大人当初答应你,多少银子?” “五百两!”陆天明立即回道。 “多少?”申申吃惊的张大了嘴。 “瞅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时北枫大哥出手便是上百两黄金,怎么你一脸舍不得的模样呢?” “北枫大哥的待遇,是我能比的吗?” “那我不管,有钱我才能办事。” 闻言,申申肉痛的从怀里掏出装钱的袋子,数了片刻,颤巍巍递过来五张银票:“我这趟楚西之行,白干了...” 陆天明拿在手里仔细斟酌,接着开心收入怀中。 “害,瞅你那出息,等鲁大人回来你不就有钱了。” 申申抹了抹眼角,带着哭腔道:“你不会拿了钱跑路吧?” 陆天明呵呵一笑:“开玩笑,即便打不过,熬我都要熬死蒋慕。。” 申申两眼一黑,直接昏迷。 第198章 风水大师 接下来两天。 陆天明一直在酒坊内准备《云海四方剑阵》。 有了董清悦送的那把剑,五剑已经集齐。 在剑身上勾画云篆天书不是一件易事。 不仅需要极高的耐心,还需要足够的熟练度。 所幸陆天明已经画过四把,酒坊内又是一个比较清净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陆天明便大功告成。 布阵最少要两天时间。 美美睡上一觉后,陆天明带着申申去了蒋慕的府邸。 蒋慕这个人多年来隐藏极深。 其府邸所在位置非常偏僻。 类似无名酒坊,也在南阳郡城的角落处。 陆天明当然不会立马杀进去。 赤子这两天没有闲着。 可是蒋慕很谨慎。 由于见过赤子的存在。 府内戒备森严。 而且这家伙足不出户,隐藏得极好,所以赤子也无法判断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当下要搞清楚府内的情况,只能去附近打听。 蒋府外有一家特别地道的面皮子。 卖的东西地道,自然是因为人地道。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实汉子。 做了二十多年的面皮生意。 一直走得是薄利多销的路线。 老板见陆天明瘸着腿,便善心大发,多给陆天明盛了半碗凉皮。 道过谢后,陆天明和申申慢嚼细咽吃了起来。 蒋慕果然是个谨慎的人。 偌大的府邸,大门紧闭。 要不是偶尔有家丁和丫鬟出来做事,看上去还真像没人住的死宅。 “你确定那蒋慕特别喜欢吃这家的面皮子?”陆天明望向蒋府那高耸的围墙。 申申点头:“南阳马夫们很多都跟蒋慕共事过,应该不会出错。” “如果他真放不下这一口吃的,那么一会就看你表演了。”陆天明嗦着面皮含糊道。 申申捏个兰花指,轻轻将鬓发勾至耳后。 接着自信笑道:“放心吧,我稍微捯饬捯饬,也是大美人一个,这天下能够轻松过我这关的男人,属实不多。” 说着,申申俯身趴在食桌上,努力绽放着胸前那抹不多的光芒。 很白,但很贫瘠。 陆天明一口酸汤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实在是想不通,申申为何如此大言不惭。 诚然,化妆确实是一大邪术,经过精心打扮,申申的五官没话说,稍微做作些,甚至有一种欲而不淫的魅力。 可有些东西,要讲天赋,不是简简单单靠妆点便可以弥补。 此刻的申申虽然很美,但在陆天明看来,还没有达到能够蛊惑大多数男人的标准。 “就不能挤挤?现在看上去,多少有些狭隘了。”陆天明调侃道。 申申一时没明白陆天明的意思。 圆睁着眼,一脸迷惑。 陆天明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的意思,你少了点成熟女人的韵味,实在不行,咱们做点假,不丢人。” 闻言。 申申恍然大悟。 嘴角扯动尴尬沉默半晌,红着脸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只看大小啊?” 陆天明无语,闷头继续吃面皮子。 半碗下肚,见申申还是一脸不快,陆天明转移话题道:“这蒋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能在车马部做到四品大员?” 一提蒋慕这人,申申就牙痒痒:“同朱冠玉一样,也是个状元郎,唯一不同的是蒋慕寒门出身,一直以来都是以憨直的形象示人,谁知道是个两面三刀的畜生。” 陆天明想到了鲁广人,不禁咂嘴:“啧啧,这不就是另一个极端吗,他跟鲁大人,都是顶级戏子啊。”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 快到下午了还不见蒋府有人出来,陆天明干脆跟老板攀谈起来。 “掌柜的,我观你面色乌黑,最近是不是睡不好?”陆天明认真道。 此时已过饭点,来吃东西的人少,老板比较闲,便和陆天明聊了起来。 “少侠,您难道懂医术?实不相瞒,最近小半个月,确实睡不好吃不香的。”老板如实回道。 “医术我倒是不懂,但我会观风水。”陆天明大言不惭道。 “哦,您懂风水?”老板惊道。 陆天明装模作样将双手负在身后:“略知一二,你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便是因为隔壁店家调整过店内摆设,挡住你这小店的气数。 气不通,人便要生病,如果不及时解决,小病会变成大病,届时花再多的钱,也抢救不了。” 一顿胡诌诌,唬得老板一愣一愣的。 他情不自禁抓住了陆天明的手:“少侠,既然你能看出其中缘由,想来一定有解决办法?” 陆天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是自然,此种小把戏,只要我愿意,分分钟便能帮你解决。” “少校救我,无论要花多少银子,只要能承担,我定不惜财。”老板恳求道。 陆天明微笑:“掌柜的严重的,举手之劳,我怎么好意思收费,你以诚心待我,我自然要回以真心。” 说着,陆天明在老板感激的目光中,开始装模作样在店内踱步,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路过申申时。 后者忍不住起身跟着他,随即小声问道:“你怎么这么能忽悠?” 陆天明撇了撇嘴:“啥叫忽悠,这叫善于观察。” 申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老板晚上睡不好的?” “那俩大黑眼圈,多明显?何况前不久吹雪楼死了这么多人,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睡不好。”陆天明解释道。 申申恍然,悄悄朝陆天明竖起了大拇指。 逛了片刻后,陆天明忽地看向后厨:“掌柜的,我有一样法器,可帮你改变气数,只需将此法器在你店内放上三两天,保你以后一帆风顺。” 当啷——! 说着,陆天明变戏法似的将一剑匣摆在地上。 锃一声响,陆天明抽出一把利剑。 剑身上画着奇奇怪怪的纹路。 南阳的老百姓,那是见过世面的。 老板当然知道修行者的存在。 一看陆天明能够凭空变物,他立马相信对方是一名风水大师,忙不迭跟着后者进了厨房。 在厨房里观摩片刻。 陆天明将第一把剑插在了灶台边。 掐了几个指诀后,陆天明闭上眼睛,开始朝剑身上输送真气。 第199章 戏要做全 一柱香过后。 陆天明睁开双眼,缓缓抹净额头上的汗珠。 “掌柜的,这三两天,切记不可让任何人触碰这把剑。”陆天明叮嘱道。 老板看着宝剑怔怔出神:“此法器,当真这么厉害?” 陆天明严肃道:“实不相瞒,此剑蕴含仙气,如掌柜这般凡人,承受不了。” 一听是仙气。 老板急忙后退。 接着抓着陆天明的手热情道:“少侠,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您来我这小店,分文不收!” 陆天明颇具高人风范的摆了摆手:“掌柜的,言重了,能够帮你解决麻烦,我也很快乐。” 说着。 陆天明从怀里摸出一张药方,递到了老板手中。 “这是我无意中获得的药方,有静心凝神的功效,虽说我能帮你这小店改变气运,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最好还是辅以药剂,让身体尽快好起来。” 病了十几年。 陆天明手里有一些安神的小方子,都是当初刘大宝弄来的。 面皮子老板本就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焦虑过度罢了,稍微调养,便能恢复过来。 一出好戏,演得老板泪流满面。 后者当下便决定把陆天明今天的饭钱给免了。 两人正聊得火热呢。 外面传来一声高呼。 “掌柜的,死哪去了?” 闻言。 老板急忙跑了出去。 揭开后厨门帘,便见门边的食桌上,坐着个长髯汉子。 老板显然跟那汉子熟识,立马笑脸迎了上去:“哟,金爷,今儿怎么来这么晚啊?” 那姓金的汉子拉着个马脸,不耐烦道:“闲事少管,二十七份面皮子,老规矩带走,动作利索点!” 老板吃了一惊:“看来今儿个,蒋大人胃口不错啊,平时不都只要两份的吗?” 姓金的汉子眼睛一瞪,喝道:“吃多少关你屁事?赶紧的,再啰嗦,店给你砸了。” 老板吓得急忙回了后厨。 由于店小,也请不几个人。 忙得时候,老板也要亲自动手。 掀开帘子,他就见陆天明鬼鬼祟祟躲在门帘后。 “少侠,您怎么不出去?”老板奇道。 陆天明掩饰道:“我再检查下,看看您这屋里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摆放不合理的地方。” 老板哦了一声,撸起袖子准备做面皮子。 “对了,掌柜的,外面那位大哥,看着好不面善,他是做什么的啊?” 老板想都没想便回道:“此人叫金俊,蒋大人府里的管家。” 提到姓金的汉子,老板忍不住叹道:“哎,以前蒋大人时常都会来光顾我这小店,最近不知出了什么事,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哦,看您这样子,似乎还挺想念蒋大人的?”陆天明好奇道。 “可不是嘛,蒋大人爱民如子,附近的街坊邻居,谁没被他帮过啊?跟他一比,外面那个管家,完全就是个地痞流氓。” 埋怨几句,听到那姓金的汉子又在外面催促后,老板便不敢再多说,急忙做事。 陆天明靠在后厨门边。 透过门帘的缝隙,打量金俊。 二十七份面皮子,显然不是蒋慕一个人能吃的下的。 而这个点,早已过了饭点,能同蒋慕一块吃饭的,丫鬟和小厮要排除。 那么到底要搞清楚蒋慕身边有多少修行者。 只能倚靠外面的申申了。 陆天明之所以躲在后厨,是因为蒋慕见过自己,没准跟下面的人说过自己的样貌,而他本人又是个瘸子,辨识度太高。 但申申不一样,她本就擅长于乔装之术。 今天又化了妆,穿衣风格也一改往日稳重风格,相当大胆,所以陆天明并不担心她会被认出来。 思索中,外面响起申申的声音。 “大哥,您一个人啊?” 声音夹过,能酸掉人的大牙。 那金俊警惕心很强,听闻旁边桌的女人跟自己搭讪,皱眉微微点头。 申申见对方一点都不热情,把衣襟往下拉了拉。 “大哥,我一看您这穿着,就是大户人家,想必在这南阳城,关系一定很硬吧?” 蚊子在再小也是肉。 过分的慷慨,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金俊瞥了一眼那泛着白光的领口,语气缓和下来:“关系硬不硬不好说,人反正是挺硬的。” 听闻此言,申申喜上眉梢。 这种话虽然听上去有另一层意思,但越模糊,越说明对方的防备在降低。 申申抓起茶壶,莲步轻挪。 坐到金俊对面后,翘起兰花指,非常造作的给对方斟了一杯茶。 “大哥,小女第一次来这南阳城,哪知遇到小贼,把我身上的银子偷光了,如今举目无亲,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可怜下小女子?” 申申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可演技却是不差。 三两句话出口,泪珠子便在眼眶里打转。 金俊接过茶,一边抿着,一边打量申申,眼神时不时还往后者的衣襟里钻。 “你想我怎么帮你?”金俊闷声道。 申申叹了口气,娇声道:“如果大哥能帮小女找份轻松的活计,你想怎么着都行。” “哦?”金俊咧嘴笑了起来,“怎么着都行?” 申申抬手捋了捋秀发,可怜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放纵:“只要有银子赚,我都可以。” 金俊眉头忽地跳动起来。 盯着申申瞅了片刻,情不自禁摩挲起下巴:“轻松的活计?你知道对女人来说,这天下最轻松的活计是什么吗?” 申申羞红了脸,点头道:“知道的。” 金俊哈哈大笑:“那你可以愿意做?” “当然是愿意的。”申申回道。 “那就好说了。”金俊的眼神愈发贪婪,“如果你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不仅能给你银子,还能给你足够富裕的生活。” 说着,金俊伸出了他的咸猪手,便要去抓申申。 申申赶紧抽回手,眼泪很自然的流了出来:“大哥,这世道乱的很,看不见银子,小女也不敢轻易把自己交出去。” 被拒绝后,金俊显然有些生气。 他怒视着申申,不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申申抹着眼泪:“我知道大哥一定是有钱人。” “有钱人?”金俊气笑了,“有钱人算个吊?老子可是蒋府的管家!” 到底是个狐假虎威的下人。 申申还没怎么发力呢,便把根脚暴了出来。 “啊?您居然是蒋府的管家?”申申诧异道。 金俊得意耸了耸肩:“你不信,可以找街坊打听,这条街上,谁还没受过我家大人的恩惠?我身为他的管家,岂会做那等言而无信的事情?” 申申激动的端起茶壶,重新给对方斟茶。 “小女有眼无珠,还望大哥恕罪。” 可能是提到蒋慕的原因,金俊的行为收敛了很多。 “我呢,现在正好缺个小妾,你要是愿意,就跟我回去,银子什么的,都是小问题。”金俊自得道。 申申做思考状。 就在金俊等得不耐烦时,她赶紧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大哥您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回客栈收拾行李,晚上成吗?晚上,我来蒋府找你。” 金俊点头答应:“也行,白天我事情挺多的,这样,亥时你在这店里等我,我过来接你。” 闻言,申申忙不迭点头。 后厨内,陆天明看得瞠目结舌。 他万万想不到,金俊竟然能看上申申。 “二两不到,就给你迷成这样?真是给废物!” 第200章 原来是陆爷 申申和金俊相谈甚欢。 像金俊这样狐假虎威的管家。 最喜欢的就是吹逼。 加上申申在一旁恭维。 府内信息竟被套了个七七八八。 等金俊拿着二十七份面皮子走后。 陆天明从后厨溜了出来。 “那啥,你跟你相公耳鬓厮磨说了些什么?”陆天明打趣道。 申申一拳就捶过来:“陆天明,你太过分了!” 陆天明轻松躲开,咋舌道:“这个金俊,俩招子看着挺亮,没想到实际是个瞎子。” 申申愈发愤怒,越过桌子给陆天明来了一发锁喉。 闹了片刻。 陆天明正经道:“有没有打听到蒋府有多少修行者?” “十五个。”申申回道。 “二十七份面皮子,加上蒋慕本人,十六个人吃?”陆天明奇道。 申申点头道:“嗯,蒋慕吃两份,其中有一人饭量特别大,要吃十人份,其他的一人一份。” 十分面皮子,这样的饭量,属实惊到陆天明了。 要知道,掌柜的给的分量很足,普通人吃一碗绝对能吃饱。 吃十份,怕不是一头猪吧。 “还有没有其他信息,比如修行境界功法什么的。”陆天明继续道。 “这些哪能问,一问不就露馅了,修行者的数量,还是他自己吹水说出来的呢。”申申白眼道。 “那你今天晚上,到底要不要等你相公?”陆天明笑道。 “没完了是吧?”申申气得腮帮子直鼓,“那肯定是不能去的,他要是碰我,我绝对忍不住把他宰了,就蒋慕的性格,绝对会成为惊弓之鸟,你这大阵没完成以前,只能耗着。” 两人聊了片刻,便离开了小店。 《云海四方剑阵》,真气的消耗极大。 当初蔡泽布阵时,一把剑插完,需要六个时辰才能插下一把。 正常情况下,要完全布置好此阵,通常需要两天两夜。 不过,陆天明最不缺的便是真气。 所以他布阵的时间自然就变短了。 抛去第一次布阵不是太熟练的差距,基本到明天中午便能将外围的四把剑布置完毕。 接下来,两人便去寻找剩下的三个下阵点位。 由于蒋慕的府邸位置偏僻。 周遭没有太多人流来往。 一直到第四把剑插下之前,都非常顺利。 不过,这外围的最后一把,遇到了一些麻烦。 那金俊昨儿晚上没有找到申申。 第二天一早便带了三个蒋府的家丁在周围到处寻找。 由于申申还是有那么些姿色的。 所以有路人仍旧记得她的特点:平平无奇带点小骚! 金俊一路问。 最后竟然在蒋慕北面一户人家找到了申申和陆天明。 两方相遇的时候,陆天明正在猪圈里面找下剑的位置。 刚把老母猪赶开呢,就听闻有人在门口大喊。 “好你个小贱人,竟然敢放老子的鸽子,活腻味了?” 飙脏话的正是金俊。 由于年轻那会在道上混过。 洗白后做事总是去不掉那抹痞气。 这突然一声暴喝,把坐在台阶上看陆天明赶猪的户主老头吓了一跳。 户主老头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主。 就比如那猪圈租给陆天明两天,只要了十两银子。 所以在见到有人来找麻烦后,果断回到了屋内,老老实实把门给关上。 别人的事,不瞎掺和。 “好啊,我说怎么要跑,原来是找了个小白脸!” 金俊忿忿进了院内。 两名小厮跟随他一左一右。 应该是早就想好了要给申申一点颜色看看。 这刚一进院子,便匆匆把门扇给合上。 申申和陆天明对望一眼后,小声道:“狗腿子找上门了,怎么办?” 陆天明想了想,背着剑匣一瘸一拐出了猪圈:“先看看,不行的话,都宰了。” 两人商量好后,来到了金俊面前。 那金俊见陆天明是个瘸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小贱人,你找个年轻的我可以理解,找个残废,不是羞辱我吗?” 陆天明和申申没回话,静静看金俊表演。 “看什么看?你这腿,是不是偷人家女人被打断的?还背个剑匣,怎么,学人家行走江湖呢?”金俊破口大骂。 接着便伸手推搡陆天明。 陆天明不为所动,手掌轻轻拍打大腿,看样子随时都有拔剑的可能。 “特娘的,哑巴了?敢抢老子的女人,知道我是谁吗?”金俊气道。 说完后,他又想去推陆天明。 哪知却被陆天明轻松躲开。 “你是谁重要吗?影响我比你俊,比你高,比你年轻吗?”陆天明讥诮道。 闻言,金俊气得满脸通红:“老子有钱又有权,你算个什么东西?” “呵。”陆天明冷笑一声,“有钱有权怎么了?四十出头的老家伙,有我硬吗?” 申申这两天跟陆天明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多少有些神经质了。 时常会觉得陆天明话里有话。 这一听,立时就涨红了脸。 那金俊一瞧,好嘛,扭扭捏捏的小浪蹄样,可不就是跟死瘸子搞上了? “小贱人,跟着老子吃香喝辣不好吗?非得陪这个死瘸子浪费生命,你贱不贱?”金俊骂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激怒了申申。 要不是想着金俊蒋府管家的身份有那么点用,按照申申平时的脾气,早就拔刀砍人了。 啪——! 申申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金俊原地转了一圈,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瞪着双眼,不可思议看着申申。 这南阳城,有几个人敢扇自己的脸? 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愣着做什么,瘸子宰了,那小骚货,轮了!” 气急败坏的金俊一扬手,命令身后小厮掏家伙。 锃——! 其中一位想都不想就把藏在怀里的短刀抽了出来。 但另一位却没动手。 见只有一人出列,金俊更气了。 一转头,却发现剩下那个小厮眼神中竟是疑惑,疑惑中,又带着一丝害怕。 “你特娘的傻了是吧?”金俊伸手照着那小厮的头顶就来了一下。 哪知那小厮压根不喊疼,转而担忧道:“金爷,这瘸子,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经由小厮一提醒,加上后者那认真的模样也不似开玩笑。 金俊一时间也懵了。 忽地。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画像。 打开画像一看,金俊顿时“哎哟”一声怪叫。 “怎...怎么是陆爷?” 第201章 吃货 “怎...怎么是陆爷?” 金俊说话的时候,喉咙不受控制的颤动,导致声音抖得厉害。 陆天明呵呵一笑:“变得可够快的,画像给我。” 说着,陆天明一把扯过金俊手里的画像。 摊开一看。 还真有七八分相似。 金俊和小厮们知道站在面前的是陆天明后。 吓得双腿发软。 蒋慕被废掉修为后,特别叮嘱他要注意一个瘸腿的秀才。 最初那几天,他天天抱着画像,招呼家丁们在城里转悠,生怕蒋慕说的这个瘸子会出现在府邸周围。 可是接近小半个月过去,仍没见着人后,便心生倦怠。 想着可能南阳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哪知今天会在一户农家遇到。 而且还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能让蒋大人都在意的人,岂是凡夫俗子? 所以此刻的金俊相当后悔。 “陆爷...误会,误会啊!”金俊强撑笑脸,谄媚道。 陆天明看都不看金俊,转而看向申申:“我知道你憋着劲呢,我就不瞎掺和了,这儿就交给你了。” 说着,他便转身去了猪圈。 申申眯眼打量金俊,拳头捏得嘎嘣响。 “金爷,还想要我做你小妾吗?” 金俊心知不妙,缓缓后退的同时,摆手道:“这位仙子,您说得是哪里话,我就一癞蛤蟆,怎么敢吃天鹅肉...” “哟,您不是有权又有钱吗?这会儿怎么这么怂?”申申嫌弃道。 金俊哪敢回。 转身拔腿就跑。 可是院门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堵了个通透。 门闩还没拔出来呢,金俊便觉身子忽地一轻,整个人高高跃起。 片刻后。 金俊和两个小厮鼻青脸肿被扔进了猪圈。 老母猪似乎特别喜欢金大管家。 自金大管家被反绑双手扔在地上后,老母猪一直在舔他的脸。 金俊每每要开口求饶,猪舌头都会不合时宜的伸进嘴里。 陆天明则在一旁默默布阵。 布好大阵,陆天明又花了两个多时辰恢复真气。 所以,金俊被那条肥大的猪舌头活活折磨了一下午。 “想不想活命?”陆天明睁开眼,起身蹲到金俊面前。 金俊忙不迭点头。 “行了,老猪,别舔了。”陆天明笑笑,将母猪赶到隔壁圈里。 金俊总算喘了口气。 不停吐着口水,不过嘴里的泔水味着实有点浓郁,干呕半天才缓过来。 “我问你,蒋慕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修行者?”陆天明问道。 “本来只有十四个,但前天蒋大人又找了一个外号铁手铜牙的过来,这家伙身高体壮,饭量还特别大。” 事到如今,金俊哪里还敢说谎,府内情况巴巴就往外吐。 “铁齿铜牙?”一旁申申眉头一皱,“真名是不是叫马德?” “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蒋大人确实叫他马兄。”金俊如实道。 陆天明见申申面色有些许凝重,忍不住问道:“你知道这个叫马德的人?” 申申点头道:“这个叫马德的家伙,出生在北长城之外,本是一外族孤儿,由于身强体壮,被楚国北方马姓豪门收养。” “这么看来,他也算是豪门之后了?”陆天明奇道。 “本来算是,不过后来出了点状况,此人便走上了歧途。” “本来?” “不错,此人虽然天赋异禀,可身上终归流的是异族的残暴之血,十五岁那年,练功走火入魔,失志把收养他的马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杀了个精光。” “这么狠?”陆天明惊道。 申申点头:“走火入魔,情有可原,可此人在恢复清醒后,非但没有埋葬收养他的马氏夫妇的尸体,还卷了马家的钱财,入了绿林,到处为非作歹。” “这样残暴的人,大楚不管管?”陆天明诧异道。 “想管,但是管不过来,天下贼人千千万,如今的大楚,有些力不从心。”申申叹气道。 对于大楚的无能,陆天明深有体会。 庙堂上的争斗,由来已久,相互拉扯中自然而然会给恶人留下生存空间。 即便龙椅上那位有心,当下焦头烂额的,想来也没那么多精力。 “此人外号铁手铜牙,想来手上和嘴上功夫都不错?”陆天明问道。 “他使的是一套名为《摧金》的掌法,据说能徒手接白刃,至于铜牙,则是因为他的喜好。”申申回忆道。 “喜好?什么喜好?” “他特别喜欢吃肉,而且通常都是连骨头一起嚼。” “啧啧,这不是狗吗?” 见陆天明一脸轻松,申申叮嘱道:“总之你不能小瞧他,此人修行天赋极高,据说已经进入三重天了。” 陆天明耸了耸肩:“谁还不是个三重天了?” 两人聊了片刻,便又开始拷打金俊。 不过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 十五名修行者,看似数目大,但是值得注意的,只有那个叫马德的家伙。 与此同时。 蒋府最中心的宅院内,一群人正围着一棵老槐。 老槐树根处有一个宽大的洞穴。 洞穴中,时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蒋慕的身影,也在人群中。 如身边这些他供养的门客一样,蒋慕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洞内。 “燕兄,你这位朋友,当真有那么厉害?”失去修为的蒋慕,言语间已再没以前那份高傲。 话音落地。 蒋慕身边一位精瘦男子发出嘶哑的声音:“铁手铜牙的名头,相信蒋兄也不陌生,到底有没有真功夫,一会你就知道了。” 蒋慕有心再问,却强忍着不敢多话。 他现在虽然是金主,但是金主没有实力的时候,特别容易变成冤主。 再没有找到恢复修为的办法之前,只能小心应对。 “蒋兄,不知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如何了?”精瘦男子忽地问道。 蒋慕没所谓的笑道:“不就三两个不经事的丫头吗,我府内多的是女人,等马兄出来,让他自己挑就是了。” “蒋兄,你确定府内的丫鬟,都是不经事的丫头?”精廋男子质疑道。 蒋慕呵呵一笑:“我对女人没有兴趣,但我的审美没有任何问题,不干净的,可进不了蒋家大门。” 精瘦男子阴笑道:“有蒋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燕兄啊,让你平时多出来走走,在我这待了两三年了,竟然还质疑我。”蒋慕无奈道。 精廋男子微微颔首:“是我多虑了。” 听到洞里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越来越弱。 蒋慕面色一喜,问道:“燕兄,事情马上做完了,要不要我叫下人起锅烧油?” 精廋男子摆手:“不用,我这朋友口味比较怪,他喜欢吃生的。” “嘶!”蒋慕假装惊讶,“这东西,生吃有点渗人啊。” “不会,直接从脑袋开始啃,看不见表情的话,也没有多吓人。”精瘦男子笑道。 蒋慕不禁举起大拇指夸赞起来。 “您这位朋友,确实会吃!” 第202章 牙口好,吃生肉 终于。 洞穴内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消失。 随之响起风声和脚步声。 片刻过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 咻一声呼啸。 两道影子从洞中猛地射出。 邦邦两声巨响。 影子落地。 其中一个似蟒,不过身上沾满了黏液。 细看过去,竟然是一条丈许的巨大蚯蚓。 蚯蚓的口器宽得像口井,黑洞洞的似乎什么都能吃进去。 而另一个,便是那位精瘦汉子的好友马德。 马德身躯异常高大,有八九尺左右。 长得也颇具异域风格,两只蓝色眼睛如铜铃般,看人的时候居高临下,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马兄,辛苦了!”蒋慕笑着迎了上去。 马德晃动身体,将衣服上的石屑抖个干净,接着不快道:“蒋大人,您这差事,不好做,价格上得研究研究。” 说完后,他又拍了拍旁边有些许躁动的大蚯蚓。 大蚯蚓仿佛是吃多了,竟然打了个嗝,声音宛如人类吃坏肚子时放的响屁。 不过味道倒是没那么刺鼻,依稀能闻到石末的味道。 蒋慕陪笑道:“价钱好说,再给您涨个百八十金不成问题。” 马德满意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谈好价钱,就该谈现状了。 马德拍着肚皮问到:“不知我忙活了这么久,蒋大人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食?” “好吃的东西自然要马兄亲自挑选,小弟不敢擅自做主。”见马德没有反对,蒋慕又道,“对了马兄,您这食土兽,需不需要吃点饭后点心?” 马德摇头道:“不用了,它对肉没有兴趣,而且地洞里还有石末没有清理干净,就让它在里面休息吧。” 商量好后,蒋慕带着马德以及众修行者去了西边下人们住的偏房。 由于此刻刚天黑不久,大伙都还没睡。 蒋慕一声吆喝。 众丫鬟齐齐走出屋子站成一排。 她们显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奇打量着站在蒋慕身边的马德。 马德来没几天,一来便开始替蒋慕挖洞。 所以丫鬟们也少有人见过。 加之马德五官异于楚人,不少丫头们对其都有倾慕之心。 像她们这种贱籍的奴婢,如果能被老爷的客人挑中成为小妾,便能改变命运。 “你们听好了,马兄是我请来的贵客,今晚被马兄挑中的人,要好好伺候,别辱了我蒋家的待客之道。”蒋慕高声吩咐道。 众丫鬟甜糯糯齐齐回道:“知道了,老爷。” 有几位胆子大的更是开始搔首弄姿,尽情展示少女那曼妙的身体。 马德眯着眼睛,魁梧的身躯来回摆动。 蒋府的丫鬟,姿色算得上不错。 最关键的点便是年纪小,大多数都是刚刚成年。 虽说她们在尽权力模仿成熟女人的风韵,但总显得笨拙。 不过这种笨拙中,又有一种娇憨的可爱。 很快,马德便挑中了三名丫鬟。 这三人脸上的兴奋根本掩饰不住,一看就还在做着一飞冲天摆脱贱籍的美梦。 而没有被选中的,则难掩面上的失望。 把剩下的丫鬟遣散后,蒋慕凑近马德,低声问道:“马兄,您大概多少天吃一次肉?” 马德盯着身旁的三名丫鬟,笑道:“一般情况下七天吃一顿,不过这楚西的女娃着实水灵,光是看看我胃口就好得不行,还得麻烦蒋大人多备点。” 闻言,蒋慕有些为难。 这不经事还要长得好看的少女,也不是这么好找的。 看马德那贪婪的模样,恐怕三两天就要饱餐一顿。 而他府中也仅有二十来个丫鬟。 照对方这种吃法,一个月不到就要被吃完。 “蒋大人,你似乎有难处?”马德忽然寒声道。 蒋慕吓了一跳。 如今修为全无,依旧抱恙休假留在这南阳城,赌的就是龙椅上那位腾不出手来清算自己,以及那位大人最终能够胜利。 在庙堂上的战争结束之前。 他就仰仗着府上的门客能够保自己平安。 而这马德便是现在他能找到的最强之人。 如果这家伙因为自己不够爽快而离开蒋府,那自身安全就少了一道保障。 念及此,蒋慕赶紧陪上笑容:“马兄,怎么会,您远道而来护我周全,这点小小的要求,我还是做得到的。” 说着,蒋慕便想起了自己的管家金俊。 可左右环视半天,却不见那家伙的身影。 于是他便问身边的家丁:“金管家人呢?” 家丁拱手回道:“老爷,金管家一道早就出去了,说是出去置办食材。” “还没回来?”蒋慕奇怪道。 那家丁放低声音:“老爷,我给您说件事,您可别告诉金管家。” 蒋慕不快道:“说。” “我听常在金管家身边的小厮说,他实际上不是出去置办食材,而是出去找女人去了。”家丁轻声道。 “放肆,这个畜生,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享乐!”蒋慕气愤道。 想起金俊平时接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蒋慕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他回来后,你叫他来找我。” 叮嘱一句后,蒋慕便带着众人离开。 由于马德来蒋府的时间较晚,而且他本人脾气比较傲,所以蒋慕单独给他安排了一间厢房。 至于其他的修行者,除了那个姓燕的精瘦汉子临时被叫去陪马德外,其他人吃住都围在蒋慕身边。 和众人分开后,马德和精瘦汉子领着三名丫鬟回到他们住的厢房。 不过精瘦汉子没有进去,他坐在台阶上,掏出腰上的酒壶,看样子是打算欣赏下今晚的月色。 “燕老弟,你不进去?”马德站在门口,奇怪道。 精瘦汉子摇了摇酒壶,微笑道:“你吃东西动静太大,我看不得,等你吃完,我再进去。” “害,你这人,咱俩来往二十多年了,这么长时间,都习惯不了?”马德嘲讽道。 精瘦汉子没所谓的摆手:“有些事情,不是时间能够解决的,我啊,实在是见不得,你就别劝了。” 闻言,马德也懒得再劝,直接将门关上。 由于两人没有刻意掩饰。 刚才的交流被那三名丫鬟大大方方的听见。 其中最大那位名叫小红的丫鬟贴到马德身边,撒娇道:“马爷,您还没吃晚饭啊?要不奴婢现在就去给你准备?” 马德呵呵一笑,伸手搂住小红的细腰:“不用,我带的有,就不劳烦姑娘了。” 一声姑娘,叫得小红心花怒放。 当下,便顺势娇滴滴依偎到了马德的怀里。 另外两名年纪较小,见好姐妹这么大胆,眼里满是羡慕之情。 “别急,我忙了一天了,先让你的姐妹们给我打些洗澡水来。”马德吩咐道。 被人抢了先机,这打洗澡水的好事,怎么可以再让给别人? 剩下两个丫鬟争先恐后出了厢房。 第203章 别睡了,起来还账 嘎吱一声。 厢房房门打开。 俩丫鬟跑起来跟嗑了鸡血一样。 精瘦汉子回头瞅一眼房内。 就见那个叫小红的,已经跟自己的好兄弟腻歪在了一起。 精瘦汉子不禁摇头自语:“天底下哪有什么掉馅饼的美事,可惜咯。” 说完,汉子扬起头,咕噜咕噜喝起酒来。 屋内。 小红心情无比荡漾。 由于长时间接触府内门客。 她知道这天下有很多奇人异事。 虽然马德身躯魁梧得吓人。 但女人嘛,能依赖的对象越强大,自己就越安全。 见贵客对自己有那么些意思。 小红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当下便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把马德的心留住。 “马爷,您是哪的人啊?”小红娇声问道。 马德抱着小红,埋头在后者怀里拱着,闷声道:“北境的,怎么,你对我很好奇?” 小红捂着嗤笑:“那肯定啊,能被马爷赏识,是奴婢的福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跟马爷去北境看看?” 马德抬起头,眼神火热看着对方:“想去北境还不简单,今晚过后,我去哪,你就跟着去哪。” 小红受宠若惊,故作娇羞道:“马爷,人家年纪还小呢,这没名没分的,会被别人说闲话的。” 马德呵呵乐道:“什么没名没分,以后,你就是马爷的女人,谁敢啰嗦,我要他命。” 闻言,小红心中一阵感动。 哗啦一下眼泪便流了出来。 由于颇有几分姿色,小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看得马德两眼放光。 扑通一声响。 马德狠狠将小红搂在怀里。 他一边摸着小红的秀发,一边劝慰道:“你放心,我马德说话算话,以后定带你回北境看看。” “嗯嗯。”小红如猫咪般在马德怀里哼唧着。 虽然搂不住马德那宽大的身体,但却感到格外安心。 只是,就在小红以为自己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时。 却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忽地一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马...马爷,您在做什么?” 惊恐的小红,想抬头。 可小小的身体被马德死死按在怀里,根本就动弹不得。 吧唧吧唧——! 耳畔传来令人恐怖的咀嚼声。 小红再经受不住那股刺痛,惊叫道:“马...马爷...” 但是马德根本就不予回应。 浅尝一口,掀掉小红的头盖骨,看见那跳动的红白之物,马德眼里猛地绽放出一抹贪婪。 “啊——!” 绝望的叫喊传出厢房。 精瘦汉子不以为意,小口酌着酒壶里的烈酒。 吧嗒——! 水桶打翻在地。 剩下的两个丫鬟惊恐望着厢房内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 她们怔怔望着屋内那具魁梧的身躯,双腿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小红的叫声早已停止。 可那渗人的咀嚼声依然没有停下来。 咔嚓咔嚓仿佛就在耳边。 “啊!” 两名少女终是醒了过来,尖叫一声后转身便要逃跑。 哪知坐在台阶处喝酒的汉子忽地一甩手。 一条两丈长的铁鞭呼啸而出,刹那便把少女们卷了回来。 “跑什么,我那兄弟,还没吃饱呢。” ...... 惊叫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守在蒋府大门处、正在打瞌睡的家丁忽地从梦中惊醒。 他回头望一眼府宅深处,揉着眼睛道:“不会进贼了吧?” 但一想到府里有众多修行者,他便没有多在意。 很快便进入了守夜的状态。 砰砰砰——! 就在这时,蒋府大门忽地响起。 刚打起精神的家丁一个趔趄,魂差点吓飞。 “谁?”家丁警惕道。 “我,金管家!”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真的是金管家吗?”家庭疑道。 “草你大爷,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赶紧开门,再啰嗦,等我进来,皮给你扒了!” 家丁打了个冷颤。 急忙本质门扇出,将门闩取下。 嘎吱——! 一打开门扇。 就将外面站着的人确实是金管家。 只不过对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好不狼狈。 “金管家,您这是怎么了?”家丁迎了上去,担心道。 金俊还没来及回答。 突然闪出四道声音,将家丁团团围住。 “你...你们是谁?”家丁惊恐看着身边的陌生人,嗓子如着火一般干燥。 嘭——! 四人中背着剑匣的那位秀才,猛地一拳挥出。 家丁只觉满眼都是星星,眨眼便两眼一黑,躺在了地上。 片刻后。 蒋府门扇重新合上。 昏迷的家丁被金俊塞进了一旁的花坛中。 “陆爷,要不,我先闪?”金俊苦脸道。 陆天明冷脸摇头:“再等等,还需要你帮忙。” 说着,陆天明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方。 金俊没辙,只能缓缓跟在陆天明身后。 “天明,你刚才听到女人的惨叫没?”申申在一旁皱眉道。 陆天明蹙着眉头,轻声道:“听到了,但人恐怕已经没了。” 这种尖叫声,陆天明听过太多次了。 那些死在尺剑下的人,生命消失的一刻,便会发出类似的惨叫声。 申申猛地看向金俊,喝道:“你们府里,到底在做什么丧天良的事情?” 金俊一脸懵逼:“我...我不知道啊...” 啪——! 申申一巴掌扇在金俊脸上:“废物,除了欺负人,你能干什么?” 金俊不敢还嘴,四十来岁的小老头,在申申面前比孙子还不如。 在府内七绕八绕,陆天明带着几人在一处花园中停下。 夜间的花香沁人心脾。 但陆天明却没有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今晚,他是来杀人的。 实在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和感受如梦般的夜景。 锃——! 陆天明抽出第五把剑。 唰一下插进了地面。 “申申,帮我留意一下,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开杀!”陆天明冷冷道。 申申点头,抽出腰中柳叶刀,静静守在陆天明身侧。 司空曼羽和边韬二人,则是一左一右没入了阴影中。 金俊被陆天明那冰冷的声音吓得一动不敢动。 这瘸子到底哪来的底气,竟然敢在偌大的蒋府说这种话。 要知道,府里的那些门客,可是实打实的修行者啊。 须臾过后,凉爽的夜风拂过。 陆天明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一眼隔壁院内的那颗老槐树。 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 “蒋慕,出来还账!” 第204章 我出双倍 “蒋慕,出来还账!” 陆天明一声暴喝。 身边长剑随之开始嗡鸣。 一道若隐若现半圆形的气墙以长剑为中心瞬间铺展开去。 将整个蒋府都罩在其中。 丫鬟小厮们受剑阵中的幻术影响,睡得更沉。 蒋慕虽然修为尽失,但身边有诸多修行者,其中不乏有医术不错的主,两三根银针往他的泥丸穴上一戳,仍能够让其保持清醒。 听到隔壁院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蒋慕心顿时心中一惊。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没有等到龙椅上那位派来的杀手,却等到了瘸腿的秀才。 彼时那一战。 蒋慕看得清清楚楚。 他承认当时池博清有轻敌的嫌疑,但三重天伤害到四重天的结果,那可是实打实的。 如今自己修为全无,只剩一帮子二三重天混杂的门客,不知怎么的,蒋慕竟然有些心慌起来。 “各位豪侠,一定要小心,那瘸子不好对付!”蒋慕忧心忡忡叮嘱道。 众门客对于前不久南阳之事有所了解。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从蒋慕口中,也听到过不少细节。 当下,他们也提起了警惕之心。 留了一男一女两兄妹留下来照看蒋慕后。 剩下的十一位门客齐齐奔向隔壁花园。 蒋慕则静静坐在老槐树下,盯着树根处的洞穴紧张无比。 很快。 门客们便看见了守在长剑旁的陆天明。 虽然模样俊俏,但秀才打扮让其看上去又有那么些平平无奇。 加之瘸了一条腿,实在让众人无法对他生出什么敬畏之心。 “在下张俊朗,不知少侠可是陆天明?”有一头上斑秃的汉子出声道。 陆天明瞅了眼那汉子。 长得宽口阔鼻,身材敦实异常。 手握一把流星锤,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就这模样,实在跟俊朗没有丝毫联系,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好意思取这么个名字的。 陆天明没有回应对方,而是问道:“蒋慕人呢?做了亏心事,不敢出来见人?” “你这家伙真没礼貌。”张俊朗舞动手里的流星锤,铁链子哗啦啦响,“怎么说,我们都算你的前辈。” 陆天明蹙着眉头,不快道:“给蒋慕这种两面三刀的畜生卖命,算哪门子前辈?” “小家伙,人生在世,很多东西是不能够独善其身的,想要做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何其难?无论庙堂还是江湖,不就讲个唯利是图?” 有一穿道袍的老者掀开人群走了出来。 老头瘦骨伶仃,宽大的袍子耷拉在身上,病恹恹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那修行中人。 不过他似乎在这群人中非常有威严。 自他一出场,其他人便安静下来,秃子张俊朗更是露出谄媚的狗腿模样。 一个道士,竟然为无良官员卖命,让陆天明多少有些看不起。 上下打量老头一番后,陆天明鄙视道:“穿着这身衣裳,给恶人当狗,你就一点都不害臊?” 锃——! 门客们抽出各式各样的兵器,虎视眈眈看向陆天明。 “大家先冷静。”老道士摆了摆手,“纷争是可以通过利益来解决的,我相信一定有少侠与蒋大人之间的冲突,一定有办法能够平息。” 待众人冷静下来后。 老道士再次看向陆天明:“据我所知,少侠你并不是车马部的人,更不会是庙堂中人,你来找蒋大人,一定是因为有人所托。” 老道士被骂成蒋慕的狗,却还能慢条斯理的说出这些话。 可见他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 陆天明从来都不吝多给一些耐心。 因为他觉得,一个人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非常难得。 “确实如你所说,我来这里是因为受人所托。”陆天明戏谑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轻拂长须,笑道:“不知他们给了多少银子,竟让少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与我等为敌?” 陆天明微微笑了起来,正要开口。 哪知那老道士忽地一抬手,伸出了两根指头。 随即自信道:“无论对方给多少,我都愿意出双倍。” 陆天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对方。 老道士非常满意陆天明的表现。 笑得愈发自信:“钱,从来不是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麻烦,也从来不是麻烦,少侠,只要你答应,以后你我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老道士开始自信的在院中踱步。 其他门客们表情跟陆天明差不了多少。 他们万万想不到,刚才那剑拔弩张随时都要爆发打斗的场面,竟然因为老道士三言两语,渐渐平稳下来。 众人看向老道士的目光里面,更是充满了钦佩。 众心捧月的感觉,让老道士愈发膨胀。 他停下脚步,双手负后看向陆天明:“少侠,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陆天明一定会接受这诱人的条件时。 后者却哈哈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这人做事,特别讲诚信,先来后到的原则,历来都没有变过。” 花园里霎时安静下来。 一众人表情各异盯着陆天明看。 他们实在想不通,如此丰厚的条件,瘸子为什么要拒绝。 而且自己这边也给足了面子,没有道理不答应的。 风过花香散。 老道士阴恻恻问道:“当真不答应?” 陆天明摇头:“答应不了。” “好,非常好。”老道士耸了耸肩,抽出背上挂着的长剑,“敬酒不吃吃罚酒,希望一会打起来,你的本事,跟你的嘴一样硬!” 陆天明不为所动,右手掩在袖中,悄悄掐起了指决。 “给我把他剁碎了喂狗!”老道士忽地喝道。 一众人等早就等着他下命令了。 寒光闪动中,各式兵器猎猎作响。 “死瘸子,小小年纪不懂规矩,别怪我等下手太狠!” 张俊朗早就看不惯陆天明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了。 只见他手腕狂抖,流星锤舞得密不透风,一马当先便冲在了最前头。 陆天明侧目望向申申,叮嘱道:“自己照顾好自己,打起来,我不一定能顾到你。” 申申心中感动,为了不妨碍陆天明,默默撤到了最外围。 “夜女,边韬,动手!” 一声令下,阴影中杀出两道蛰伏已久的身影。 第205章 狡猾的秀才 蒋府的门客大多都是二重天的修行者。 三重天占比很少。 而张俊朗便是少数之一。 能被行事谨慎的蒋慕看上的人,自然不会是无脑的莽夫。 所以当司空曼羽和边韬出现以后。 张俊朗立马调转方向,将目标转移到了离他最近的司空曼羽身上。 “我就知道,这个死瘸子没有这么简单!” 张俊朗怒喝之后,快速与司空曼羽纠缠到了一起。 同时三重天的老道士年纪摆在那里,战斗经验也相当丰富。 几乎是边韬出现的一瞬间,他便迎了上去。 剩下九人,皆为二重天的修行者。 分出两人对付最边缘的申申后。 最后七人则朝着陆天明冲去。 场面乍一看,人数多的一方近乎碾压。 张俊朗的流星锤眨眼缠住司空曼羽的环首刀。 而经验丰富的老道士也不是边韬能立马突破的。 至于申申,一对二,更是看不见任何取胜的希望。 “哼,就这么几个人,也敢来蒋府放肆?”老道士不禁冷笑道。 张俊朗更是笑出了声:“毛才刚刚长齐,就学人家出来行侠仗义,瘸子,你今儿栽定了。” 做为此刻最强的两人。 他们当然不指望那七位二重天的门客能够将陆天明拿下。 但是,只要能稍加拖延,坚持到马德和精瘦的燕姓汉子赶过来,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死几个朋友,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可是。 让老道士和张俊朗没想到的是,那七位二重天的门客,竟然连三两息的时间都没有拖住。 就在打头的门客挥舞利刃,将将要进入砍杀范围时。 忽地。 陆天明身前的那片空气,突然间肉眼可见的扭动起来。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撕破虚空钻了出来。 嗡——! 随着一声轻微的颤鸣声响起。 打头的那名门客倏地后仰倒地。 而他的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狰狞骇人的洞穿伤。 汩汩鲜红飚射而出,不多会人便没了气息。 其他人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着便是一道接一道的惨叫声有序响起。 “这是?” 不远处的张俊朗望着顷刻间倒下的门客们,惊骇的张大了嘴巴。 老道士同样无比震惊。 虽然花园中光线昏暗,但并不影响他看清刚才发生的一切。 “会扭动的剑气?”张俊朗紧拧着眉头,不可思议望着半空中蓄势待发的半透明长条状物件。 “不对,不是剑气,是剑,是一把虚剑!”老道士紧接着便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你不过区区三重天,怎么可能化气为剑?”老道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联想到刚才蒋慕突兀出现昏迷状况,加上陆天明一直守在那把插在地上的长剑之旁。 老道士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圆睁着眼,盯着陆天明身侧那把剑,依稀看见了剑身上流转的云篆天书。 “这...这是云海四方剑阵?”老道士惊慌道。 做为道派众人,他曾经听说过云海观有一种剑阵,不仅可以致幻,还能让布阵之人凭空落剑。 据传练至大成之时,更是可施展万剑齐发的神通。 虽然瘸子现在只能落一把剑,可对于三重天的修士来说,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情了。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淡然道:“有眼光,只是好像知道的晚了些!” 嗡——! 剑鸣声再次响起。 半空中那把虚剑,转瞬便射了出去。 老道士手腕一拧,快速脱离边韬的纠缠。 只是,终归满了一小步。 哗啦一声。 虚剑穿过他的大臂,顿时血流如注。 老道士忍着疼痛,持剑护住中门。 接着骇然道:“你是云海观的弟子?” 陆天明手上指决再便,将那虚剑瞄准了围攻申申的二人。 两声惨叫过后,申申总算脱身,急忙配合司空曼羽将张俊朗缠住。 陆天明嘴角微微勾起,心安理得承认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肆无忌惮的硬闯蒋府了吧?” 闻言,老道士深信不疑。 楚国这些大门大派。 鲜少入世干涉庙堂之事。 可一旦跟他们扯上关系。 一个小小的蒋府,怎么可能挡得住? 也难怪这瘸子敢如此嚣张。 像云海观这样的大宗门,当真有嚣张的底气。 那边张俊朗一直在认真听着老道士和陆天明的对话。 得知陆天明是云海观的弟子后,张俊朗顿时失了神。 这一分心,司空曼羽的环首刀便毫不留情的刺了过来。 扑哧一声,张俊朗大腿上便多了一个血窟窿。 “道爷,此地不宜久留啊!”张俊朗撕心裂肺的喊道。 老道士当然知道处境危险。 可面对大宗门的弟子,不把事情讲清楚,即便能跑,以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思索中,老道士忽地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对,你既然是云海观的弟子,为什么不穿道袍,反而打扮的像个秀才?” 陆天明不为所动,继续胡编乱造:“我喜欢读书,不行吗?” 理由有些牵强,牵强到老道士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你给我说说,你师父是谁?” 陆天明嘴角的微笑僵住。 他定定看着老道士,暗道此人果然是条老狐狸。 稍微思索,陆天明重新扬起嘴角:“无名真人,知道吗?” 闻言。 老道士陷入沉思。 身为资深牛鼻子,他的脑海里竟然无法记起云海观有这么一位真人。 二十出头的三重天,肯定出自名师之手。 可云海观的名师,哪里有这么一位无名真人? “无名?无名不就是没有名字?”老道士眉头拧在一起,“草,你小子忽悠我,你根本就不是云海观的弟子!” 老道士忽地恍然大悟。 然而,他醒悟得还是晚了些。 嗡——! 一转眼的功夫。 那柄虚剑再次射来。 老道士提剑去挡。 可挡住了虚剑,却挡不住边韬的短刀。 扑哧一声响。 老道士顿觉心口一阵冰凉。 “你...你...你好生狡猾!” 老道士心有不甘死死盯着陆天明。 直到倒下,脑海里仍旧是陆天明那无耻笑着的画面。 “道爷!” 张俊朗一声嘶吼,声音嘶哑无比。 可是陆天明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虚剑再次袭来。 张俊朗绝望看着空中若隐若现的寒光,心如死灰。 “朋友,闹够了没有?” 忽地。 黑暗中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紧随声音出现的,是一座犹如小山般的身影。 第206章 地龙 嘭——! 就在虚剑马上就要刺中张俊朗时。 那小山般的汉子忽地一抬手,便凭空抓住了虚剑。 接着双指一捻。 噗一声响,虚剑消失。 张俊朗也因此得到喘息。 急忙甩开司空曼羽和申申的纠缠,回到了那汉子身边。 “阁下可知擅自使用云海观的阵法,可有什么后果?” 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由于他嘴唇周围仍残留有血迹,看上去宛如一只刚刚进食过的野兽。 加之身躯实在过于高大,顿时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陆天明打量着对方。 长城外的长相,绿色眸子在夜间格外醒目。 普通凡人跟他对上一眼,怕是都要被吓得肝胆俱裂。 都不用问,陆天明便知道此人是那铁手铜牙马德。 “用了会怎么样?”陆天明淡然道。 马德嗤笑一声:“呵呵,阁下看来并不知道修行界的一些规矩,这天下的大宗大门,生存之道便是其门下的秘籍功法。 如你现在所用这云海四方剑阵,更是云海观的镇观之法,如非其门下弟子,一旦使用,那便是犯了大忌,你猜猜,如果云海观知道阁下使用他们的镇观之法胡作非为,会有什么后果?” 马德所说不假。 大宗大门之所以能在纷乱的天下立足,其门内都有各自的看家本领。 这看家本领,往往都是不传之秘。 而《云海四方剑阵》,更是以云海观本名命名,足以见其重要性。 类似此类功法,那绝对是观内之宝。 一个外人贸然使用,轻则被追回废掉修为,重则会被这些大宗门所清算。 陆天明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那云海观在大楚以东,离着楚西何止万里。 于是,陆天明毫不在意回道:“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一个问题,我并不是在胡作非为,而是在为民除害。 云海观乃名门正派,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没准,还会给赞赏我将这阵法发扬光大也不一定。” 债多不压身,即便那云海观有自己的规矩,陆天明始终认为到手的东西,不用就是浪费。 马德盯着陆天明瞅了片刻。 总算明白了瘸子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他乐呵呵笑了笑,一抬手:“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天明放下手。 缓缓抽出腰中双剑,一把太平,一把枯黄。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个不懂得感恩的异族,到底有多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 陆天明脚下略一发力,眨眼便串到了马德跟前。 面对小山般的身躯,陆天明就像一只小鸡崽子。 可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战意,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来的好!” 望着迎面斜着刺来的细剑,马德一眯眼,双手手掌忽地冒起金光。 当啷一声。 掌剑相击,便欲使出一招空手夺白刃。 幸而陆天明提前知道对方会那摧金的掌法。 及时反应过来后。 快速将太平从对方双掌中抽出。 马德显然战斗经验非常丰富。 几乎是太平离手的一瞬间,他变掌为拳,没有任何技法,单靠天生的身体天赋,狠狠砸向陆天明的脑袋。 这可是正儿八经砂锅大的拳头。 要是落实了,陆天明恐怕整个人都会变成一摊肉泥。 然而。 这来势凶猛的一拳,却突然间停住。 不仅如此,一直都还算淡定的马德,眼里忽地露出惊悚的目光。 刺啦——! 异响过后,马德急忙后退,接着不可思议低头看去。 胯下凉飕飕的,有风儿往里面灌。 好在只是划破了裤子,并没有伤到男人的根本。 马德抬起头,颇为愤怒地看向陆天明:“你特娘的,招数怎么这么阴毒?” 陆天明左手枯黄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嘴角微微上扬:“对付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牲口,哪里还需要讲方式方法?” 嗡——! 陆天明太平一甩。 寒光迸射而出。 马德举起双臂硬抗剑气。 在低头时,陆天明已欺身至近前。 同样阴毒的招式,只不过角度不同,却同样的诡异。 马德惊出一身冷汗,哪里再敢主动出击,边拆招边后退。 金石交击中。 马德渐渐退到了墙根处。 “去你娘的!” 退无可退。 马德一声怒喝。 邦一拳锤在墙上,接着硬生生把花园的围墙卸了一块下来。 他将围墙举在手中,朝着快速冲来的陆天明扔去。 “老子活埋了你!” 围墙脱手而出,势大力沉。 几百斤的围墙,加上过千斤的力道,飞行起来风驰电掣。 眼见就要击中陆天明。 却听闻后者大喊:“边韬,护驾!” 一直在旁策应的边韬踏步而来。 他正面朝着陆天明,猛地张开双臂。 嘭通一声,围墙顷刻间断成数块。 如此大的力量,哪怕边韬是头牛也不可能挡住。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画面发生了。 一道人影突然在碎石还没完全落下时。 竟然突兀的冲将出来。 人影奔跑时一瘸一拐,手中两柄利剑光亮如雪。 马德圆睁着眼,不可思议看着那道人影。 自己几乎使出全力扔出去的墙体,竟然只阻碍了瘸子两息不到的时间。 当啷——! 太平袭来。 身体仍在前倾状态的马德下意识伸掌去挡。 《摧金》掌法,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让马德的双掌可以和兵器抗衡。 只不过,将将挡住陆天明右手划来这一剑。 马德立马便感觉本属于自己的某一部分脱离了身体。 那种痛楚直击灵魂。 强硬如他也无法忍受。 “啊!” 响彻天际的痛苦喊声在夜空中回荡。 硕大的身躯转瞬便栽倒在地。 鲜血顺着马德的裤管子飚射而出,片刻便淌得满地都是。 “地龙,出来!” 眼见着陆天明下一剑立时便要刺来,马德再顾不得疼痛,凄声大喊。 轰隆隆——! 晴朗的夜空下,忽然响起如雷鸣般的声音。 甚至感觉地板都在微微震动。 一道狰狞的沟壑从隔壁老槐树所在的院子里快速延伸而来。 陆天明那一剑还没来得及劈下。 嘭的一声。 一具丈许长的硕大身躯,忽然在他背后破图而出。 嗅到危险的陆天明急忙回身,可还是晚了一步。 当啷一声巨响。 陆天明受到巨大的冲击,倒飞而出。 第207章 算计 砸在地上的陆天明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也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短时间内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天明!” 那边申申着急喊道,便想要过来帮忙。 哪知陆天明突然爬了起来:“不要过来,你不是它的对手!” “噗——!” 陆天明吐出一口淤血,静静看着护在马德身边的大蚯蚓。 “你...你没事吧天明?”申申担心道。 陆天明微微摇头:“没什么大问题,轻微的内伤而已。” 软甲帮他分担了大部分力道 所以并没有伤得很严重。 比起陆天明。 对面的马德可就惨得多。 暂时摆脱危险的马德,此刻正捂着裆部在地上来回翻滚。 《贱中剑》是剑法,也是贱法。 那马德身体再强悍,终归是血肉之躯。 面对枯黄的锋芒,最薄弱的地方又哪里能挡得住。 “陆天明,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痛苦的马德怒吼道。 陆天明咧嘴笑了笑,嘲讽道:“以卵击石我见过,但这以卵击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没有了男人的尊严。 马德变得异常敏感。 只见他愤怒的捶打地面,声嘶力竭道:“地龙,不要管我,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哗啦啦——! 大蚯蚓扭动巨大的身躯,朝陆天明爬来。 它身上有绿色的粘稠液体,每移出一段距离,便会在地上留下令人恶心的痕迹。 再加上那张深不见底的圆形口气,让其看上去更加狰狞。 “呕!” 申申没忍住,当场便吐了出来。 “你回去帮我护住阵眼,不要过来!” 吩咐一句后,陆天明再次启动,强忍恶心冲了出去。 大蚯蚓并没有比马德灵活多少。 刚才要不是被打了个出其不意,陆天明也不会被对方撞道。 现如今马德受伤,张俊朗也出现了颓势,陆天明已心无旁贷,可以专心对付眼前的怪物。 嘈杂的打斗声中,陆天明身轻如燕,应对自如。 马德总算是缓了过来。 他在地上翻找片刻,将一坨像鸟一样的柔软物件塞进袖袋后,便狠狠盯着不远处的陆天明。 夺妻之痛,杀父之仇这两样不共戴天的仇恨,比起被割裂的兄弟情,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等待片刻,马德总算找到了机会报仇。 陆天明躲闪中,竟然将后背暴露了出来。 如此良机,马德绝对不会放过。 “老子让你也尝尝身首异处的滋味。” 说着,他便打算从后面偷袭陆天明。 只是,刚刚踏出一步。 就听闻耳畔哗啦啦的响。 马德急忙侧目,便看见本已被砸扁的边韬,竟然肉眼可见的恢复起来。 马德死死咬着牙齿。 盯着陆天明的后背看了片刻,不甘道:“古人十世之仇犹可报,你给老子等着!” 言罢。 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另一边,蒋慕忧心忡忡坐在老槐树底下。 除了那对兄妹,燕姓男子也在他的身旁。 隔壁传来的打斗声异常清晰。 他们当然也听见了马德之前痛苦的喊声。 可以预见,那边的情况相当不乐观。 “蒋兄,值钱的财物,你可有带着?”精瘦男子忽地问道。 蒋慕拧眉道:“都带着呢。” “带着就好。”精瘦男子点了点头,“做好心理准备,准备随时跑路。” 闻言,蒋慕心有不甘环视这片属于自己的宅子。 他之所以选择留在南阳。 便是在赌。 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还算利好。 原本还以为祸已远离,福将至。 哪知半路杀出个瘸子陆天明,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一旦离开南阳,便要过上流离失所的生活。 这让辛苦隐忍二十多年的蒋慕如何能忍。 “福来不来暂且不提,恐怕祸要接踵而至了。”蒋慕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将愤怒咽下。 “花有重开日,蒋兄不必太过伤感,哪一天找到恢复修为的办法,再报仇不迟。”精廋男子劝慰道。 蒋慕苦涩点头,默然不语。 “燕前辈,要不我们先走?”旁边的甘氏兄妹提议道。 精瘦男子默默看着隔壁方向,轻轻摇头:“再等等看,结果还拿不准。” 话虽如此,但他凝重的表情显然已经表达了内心的想法。 死道友不死贫道,历来都是江湖上最正确的法则。 他在等的,实际上是马德的死。 马德不死,跑着不安心。 忽地。 一道硕大的身躯翻进院内。 精瘦男子眼皮跳了跳,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马兄,情况如何?”马德的出现,给了蒋慕一丝希望。 哪知马德却摇头道:“我让地龙殿后,咱们,跑吧。” 蒋慕心如死灰,低下了那颗曾经无比高贵的头颅。 就在众人准备跳入洞穴中时。 精瘦男子忽然拽住马德的手臂:“马兄,你声音怎么变了?” 马德脸色唰一下就红了:“有...有吗?” 精瘦男子奇怪道:“虽然不太明显,但确实跟平常不一样,有那么一点尖。” 听闻此言,众人齐刷刷看向马德。 “没...没有吧,你们肯定听错了,走走走,跑路要紧,别在乎这些了。”马德欲盖弥彰,神情掩饰不住的慌乱。 其他人也没多在意,纷纷跳下洞穴。 马德正欲跟着蒋慕后面下去,哪知又被精瘦男子拉住。 “马兄,你怎么夹着腿走路?”精廋男子不依不饶道。 马德一摆手,将精瘦男子推了个踉跄:“你特娘的有完没完?老子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别特娘的叽叽歪歪了,实在不想走,你自己留下来吧。” 言罢,马德便跳进了洞穴中。 精瘦男子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落入洞穴,走在最前面的甘氏兄妹点燃火把。 一条看不见底的暗道豁然眼前。 远远望去,除了他们脚下的区域,黑得就像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大家注意脚下,很多碎石还没来得及清理,别摔着了。”走在后面的马德提醒道。 这条隧道,是他跟地龙一起打通的。 他负责打洞,地龙负责吃掉落下来的石块。 地龙不知道能撑多久,逃跑的时间很紧迫。 所以哪怕一息的时间,蒋慕都格外珍惜,他可不想因为有人摔倒浪费大家的时间。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着走着。 最后面的精廋男子突然哎哟叫唤,接着便听到翻滚的窸窣声。 “叫你注意脚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马德埋怨一句,回身便要去拉自己的老友。 哪知一低头,借着昏暗的火光,就看见精瘦男子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那眼神,说不出的诡异。 第208章 原来是你 “燕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马德有些诧异。 精瘦男子咧了咧嘴:“马兄,你是不是受伤了?我观你气色似乎不太好。” 马德眉头微蹙:“受了点轻伤而已,不碍事。” 精瘦男子伸出手,笑道:“那就好,毕竟咱们亲如兄弟,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这心里是真不好受。” 突然的关心。 让马德有些彷徨。 都是大老爷们,这些话听着多少有些肉麻。 “走吧,时间不等人,一会被那瘸子追上来,咱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马德伸出手,便打算去拉精瘦男子。 哪知刚一躬身,碰触到对方手掌的刹那。 便见一条黢黑的鞭子自对方袖口窜出。 眨眼就将他的手臂缠住。 “燕老三,你做什么?” 马德大惊,举起另一只手就朝精瘦男子的脑袋拍去。 可那精瘦男子显然早有防备。 而且他们做了多年好友,也知道对方大体的套路和招式。 加上马德胯下本就有伤,无法发挥出十成功力。 所以这一掌劈下,却导致马德自己的中门大开。 扑哧——! 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在安静的暗道内格外清晰。 精瘦男子另一只袖里藏着的短剑,已然插入马德的胸口。 嘭——! 由于精瘦男子这一击完全放弃了防守,所以他也挨了马德重重一掌。 但相比马德受的致命伤,他仅仅是断了几根肋骨罢了。 “为...为什么?”马德摔坐在地,痛苦看着精瘦男子,眼里满是不解。 精瘦男子抬袖擦净嘴边血迹,笑得异常阴森:“逐利而已,哪有什么为什么?你死了,你的那份酬劳,不就是我的了?” 这个理由,看上去非常合理。 前面被两位挚友突然爆发的内斗吓傻的三人,已然回过神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多江湖人士都将其奉为信条。 但让蒋慕他们不理解的是,瘸子随时可能追来,危险还未解除,燕姓男子现在就下杀手未免太冒险了些。 念及此,蒋慕不禁劝道:“燕兄,此刻不是内斗之时,钱财乃身外物,咱先逃出去再说啊!” 精瘦男子只是看着马德发笑,并不作答。 看样子没有收手的打算。 马德吐了几口血,忽地说道:“你根本不是为了钱财,对不对?” 精瘦男子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十年来,你何曾因为钱物跟我起过争执?我记得有一年,咱们抢了票大的。 我说要跟你五五分账,你却只愿意拿两成,说什么出多少力,拿多少银子。所以,我不信你会为了钱财跟我翻脸。”马德眼里有些许无关肉体的痛苦。 精瘦男子自嘲一笑:“呵,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说着,他抬手一把扯下自己的长须,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四五岁。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记错了。”精瘦男子眼里忽地充斥着愤怒。 “什么事?”马德奇怪道。 “我跟你认识,可不止十年。”精瘦男子冷冷道。 “不止十年?” 马德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仔细盯着对方看,但怎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年杀的人太多,看来你已经完全忘记了。”精瘦男子摇头道。 “当年?”马德懵了,“我每一年都杀很多人,你说的,具体是哪一年?” 精瘦男子唰一下拉开衣襟,胸腔右边有一道早已结痂的贯通伤。 他狠狠等着马德,眼神里传递出的仇恨,让其他人看了都不禁害怕。 “二十年前,你十五岁的时候,在北境马家,杀了三百多口人,不记得了?”精瘦男子寒声道。 此话一出。 马德瞳孔猛地缩成一个点。 他死死盯着精瘦汉子。 似乎想从那张看过无数遍的脸上寻找答案。 片刻后,他忽地惊道:“你...你是马三?” 精瘦男子扬天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跟你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你到今天才把我认出来,看来,你根本就没有想过马家会有人活下来。” 闻言,马德默然许久说不出话。 “不说话?当初犯下的罪孽,二十年了仍然无法面对?” 精瘦男子笑得异常凄厉,继续道:“我爹救了你这么个畜生,当真是上辈子做了大孽,恩将仇报,看来是你们这些异族骨子里就带着的。” 旁边蒋慕不敢走,只得好言劝道:“燕...不对,马三兄,当年马德兄也是走火入魔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也不是他的本意,虽然说让你放下仇恨不切实际,但是此刻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啊...” “呸!”精瘦男子狠狠啐了一口,“他特娘的走火入魔?他入特娘的祖宗魔!他当初在我家井里下了域外的迷药,导致我马家三百多号人无力反抗,这畜生便拿着刀,一个一个的砍,边砍边笑,要不是我奶娘照顾我没时间吃那井水做的饭,仍有理智拼了命的护住我,这一刀,早就送我下地府了!” 精瘦男子指着胸口的伤疤,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想必是那一年的屠杀太过血腥。 精瘦男子的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马德忽地笑了起来,“那一刀,把你奶娘和你捅了个对穿,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没把你捅死,不过也没什么,因为我杀得很爽,你猜猜,你娘亲死之前,被我折磨了多久?” 精瘦男子显然不想听,他握着短刀,恨不得马上就扑过去。 可他只能等,等马德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这些年,到处给人当门客。 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报仇的实力。 所以只能借助外力来完成自己复仇的大计。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 贸然上去,万一马德还有余力,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呼——! 马德猛地抬手,伸出三根指头:“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嘿嘿,你娘一直在求我,求我放过你和你大哥,你再猜猜,我怎么做的?” 精瘦男子握刀的手嘎嘣直响。 “我把你大哥抓来,当着你娘的面,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哈哈哈哈,要不是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她还得再看一次儿子脑袋被割下来的好戏!” 马德状若癫狂,鲜血从齿缝中淌出。 那副样子,比之地狱的恶鬼差不了多少。 第209章 一个小小的请求 马德面目狰狞讲述着那些令人动容的过往。 蒋慕自诩已经够坏了。 不过跟这出生于长城外的禽兽一比,似乎又能被划入好人的范畴。 但是,蒋慕明白,自己永远都不会是个好人。 别人的悲剧,终归是别人的。 相比于马德和马三两人,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于是,借着马三还有所顾忌的时机。 蒋慕跟甘氏兄妹耳语几句后,三人打着火把便朝暗道深处跑去。 精瘦男子没有动,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逃跑的蒋慕。 此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马德身上。 “你为什么不动手?” 大量流失的鲜血,让马德的声音变得嘶哑。 已然掩盖了小鸟飞走后对声音造成的影响。 “你还有余力,我很清楚。”精瘦男子闷声道。 马德嘲讽道:“哪怕我肆无忌惮侮辱那些你最亲的人,你也要忍住?” 精瘦男子默默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等了二十年,不急在这一刻。” “呼!” 马德深深呼出一口气。 鲜血止不住的流,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你再不动手,那瘸子追来,你跑不掉的。”马德‘善意’提醒道。 “跑不掉又如何,能看着你死,比什么都重要。”精瘦男子忽地笑起来,笑容里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快意。 “如果你死了,做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据我所知,你没有妻妾,更没有孩子,你一死,马家不一样要绝后?”马德声音无比疲惫。 精瘦男子沉默。 好半晌才回道:“我的人生,二十年前就失去了意义,绝不绝后,又有什么区别?” 对话到这里告一段落。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暗道中只有细微的风声以及马德大口吸气的喘息。 “地龙,死了。”终于,马德眼里再无亮光,灵魂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完全抽离。 吧嗒。 马德整个人仰躺在地上。 他的胸口还在起伏,幅度很大,间隔很长。 精瘦男子握着短刀。 猛地一蹦,直接跳到那具宛如小山一般的身体上。 哗啦——! 锋利的刀刃眨眼划过马德的脖颈。 做完这一切,精瘦男子没有马上追出去。 他用手捂着嘴巴,猛地一阵咳嗽。 片刻手手心便被鲜血染红。 所受的内伤比想象中严重。 精瘦男子再撑不住,嘭的一下靠着洞壁坐了下去。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但尝试几次都没有结果。 反而让伤势更加严重。 “罢了,大仇得报,这辈子,也算值得。” 叹息一句后。 精瘦男子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摆在面前。 短刀、碎银、以及马家的族谱。 东西很少,确实他的全部。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终于。 洞口传来嘈杂声。 有人跳进了暗道。 从脚步声可以判断,来了两人。 脚步沉稳,显然来人没有受伤。 “你那条恶心的宠物,跟你一样是个废物啊!”精瘦男子忽地笑了起来。 不多会。 脚步声来到近前。 精瘦男子抬头,便看见一张清秀俊俏的脸庞。 他认真打量着瘸腿秀才的脸,微笑道:“陆天明,你终于来了。” 陆天明手里还握着太平。 见到眼前的场景,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剑。 地上躺着的那人,可不就是马德吗。 “你杀的?”陆天明疑惑道。 精瘦男子默默点头:“是的。” “为什么?他不是你的同伴吗?”陆天明吃惊道。 精瘦男子虚弱的摇了摇头:“他杀了我家三百多口人,怎么会是我的同伴。” 陆天明立马反应过来:“所以你不姓燕,姓马?” 精瘦男子再次点头。 陆天明望了望暗道最深处,便准备跨过马德的尸体,带司空曼羽追击蒋慕。 哪知刚走没两步,却被精瘦男子叫住。 “陆天明,地上这几样东西,你拿走吧。”精瘦男子指着自己的家当。 陆天明回身望过来,表示不理解。 精瘦男子解释道:“刀和马德手臂上的鞭子,都是好东西,银子嘛没多少,换几碗面吃是没问题的,至于那本族谱,能不能请你带着,以后有机会去北境的话,替我在祖坟钱烧掉,拜托了。” 陆天明打量对方片刻,奇怪道:“你受的伤看上去并不重,为什么不自己去?” “这畜生的摧金手有暗劲,我的心脉已断,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精瘦男子凄然道。 顿了顿,他又说道:“蒋慕的人头,一定会给你,但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虽然陆天明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他愿意听。 “你说。” 精瘦男子露出微笑,指了指陆天明手里的太平:“你走之前,刺我一剑,务必准一点,我这人,怕痛。” 陆天明沉思片刻。 将地上的东西收起来后,太平抵在了精瘦男子的心口上。 “走好!” 噗——! 剑刃非常锋利。 轻而易举便刺破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精瘦男子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里面,夹杂着一丝大仇得报的幸福。 陆天明为其合上眼睛,接着快速消失在暗道里。 ...... 蒋慕和甘氏兄妹总算来到出口。 闻着外面清新的空气。 蒋慕失落的同时,又有一分庆幸。 “不管怎么样,先活下来再说吧。” 嘀咕一句后,蒋慕抖干净衣服上的尘土,便准备离开。 可是他走了两步,却发现甘氏两兄妹并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有情况?”蒋慕奇怪道。 年轻的哥哥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们这是为何?”蒋慕愈发不理解。 “我们的任务,只是把蒋大人送到出口,如今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分别了。”甘氏兄长认真道。 蒋慕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的任务紧紧是送我到暗道出口?” 甘氏兄长正色道:“我们不是为你做事,我们是为我师父做事。” 闻言。 蒋慕整个人愣住:“你们的师父,是谁?” 甘氏兄妹齐齐答道:“马三爷。” 蒋慕一时间没有想通。 那马三,怎么就成了甘氏兄妹的师父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琢磨这件事了。 锃——! 甘氏兄长的长刀在夜色下格外晃眼。 “你要做什么?”蒋慕害怕道。 “师父说了,把你的人头留下,那个秀才就不会为难我们。”甘氏兄长回道。 “放屁,你们知道那秀才干过什么事吗?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蒋慕脸色都吓青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师父说的话绝对不会错。而且,师父还说,你这样的人,和马德一样,不配活在人间。” 锃——! 寒光如雪。 月色如霜。 第210章 离别,返乡 甘氏兄妹将蒋慕的头颅放在了出口处。 搜刮干净蒋慕身上的财物后。 兄妹俩人齐齐跪在地上,并冲着出口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大恩,我兄妹二人永生不忘,您放心,马家最后一位后人,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对着出口默哀少顷。 甘氏兄妹二人带着马三以及蒋慕留下的钱物快速离开。 陆天明出来的时候,打眼便望见蒋慕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刚才精瘦男子说蒋慕必死了。 四品大员,如今身首异处,被人扔在野外,多少有些凄凉。 不过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有因必有果。 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死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并不会令陆天明有多大的感悟。 陆天明的目标只是蒋慕一个人。 所以即便发现尸体已经被摸得干干净,他也没有继续寻找甘氏兄妹的打算。 把蒋慕的人头包好后,便撤了剑阵。 池博清跟死人无异,桃花郎据说也已经离开了南阳,陆天明便准备回家。 离开十里镇接近两个月,已经进入秋天。 风中夹着的凉意,让离别有些许伤感。 “陆天明,你回去要好好的,有什么事情,不要逞强,生命最重要,知道吗?” 申申两眼红红的,看着随时都有掉眼泪的可能。 这一段时间跟陆天明相处下来。 她明白了这人虽然嘴巴毒了点,但是心真的好。 想到那天在无名酒坊门口,陆天明一人殿后对阵两名四重天高手,差点丢了小命,申申便再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 陆天明呵呵一笑:“五百两银子而已,至于这么心疼吗,有什么好哭的?” 申申表情僵住,鼻涕挂在嘴边,眼泪又挂在鼻涕上,看上去有那么点滑稽。 “你这人,长得明眸皓齿的,就是这嘴巴,跟吃了毒药一样。”申申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 陆天明不以为意,微笑道:“行了,我懂你的意思,这龙潭虎穴我都好好的,没理由在家里面还出事,放心吧。” 总算说了句正常话。 申申心情好了些许。 把昨儿晚上精心准备好的点心塞到陆天明手里后,再次嘱咐道:“最近庙堂斗得非常厉害,如果没什么特别急的事情,你可不要离开十里镇,车马部最近一段时间,可没心思管其他事。” 陆天明接过点心,默默点头。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连申申这种内部人员都没闹明白,就说明事情很严重。 恐怕死人是在所难免的了。 “对了,你是不是要回京城?”陆天明问道。 申申点头应是:“我家也不在这边,不回去干什么呢?总不能跟你回十里镇吧?” “也不是不可以,你我兄弟,一辈子兄弟!”陆天明调笑道。 申申顿时黑了脸。 闷了小片刻,懒得跟陆天明计较。 “行了,上路吧,懒得跟你贫了。” 申申推搡陆天明,把后者赶到了小白龙旁边。 陆天明翻身上马。 临走时忽地想起了个事,正色道:“对了,你去京城,如果有机会,帮我打听个人。” “打听谁?” “风二娘你知道吧,她以前有个好友,应该是被吹雪楼现任楼主软禁了,有机会,你留意一下。” “好的,我回去一定替你留意。” 辞别了申申,陆天明离开无名酒坊。 在南阳的某间客栈接了孟知言和老杜二人,正式踏上了返回十里镇的旅途。 由于家里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 这一次,陆天明没有归心似箭。 可以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 秋天的落叶如画一样美,只可惜没有路过红枫山,不然一定能够欣赏到一副画中画。 孟家的主仆二人一路上话不多。 面对把南阳搅得翻天覆地的陆天明,他们二人实在是没有太多勇气主动搭话。 “你们两个,今后有什么打算?”见主仆二人欲言又止,陆天明开口问道。 孟知言摆不起少爷的谱,急忙回道:“我决定,把扫雪镖局开下去。”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盯着陆天明看。 陆天明不置可否,继续看路边的叶落。 孟知言有些为难,沉默半晌,鼓起勇气问道:“不知道陆大哥,可有什么意见?” 陆天明转过头,盯着孟知言上下打量。 后者被盯得头皮发麻,急忙低下头。 “你开镖局,或者开瓦子,跟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大可不必在乎我的意见。”陆天明平静道。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在包子铺隔壁。”孟知言小声道。 陆天明笑了笑:“钱是你的,店也是你的,你就算把镖局开到坟山上,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这话里有话,孟知言听不出来,老杜可听出来了。 见自家那公子哥又要多言,老杜急忙抓住后者的缰绳,轻声道:“有些事,路上说不合适。” 孟知言一听,急忙闭上了嘴巴。 哪知一行人正好路过几处枯冢,陆天明好巧不巧又把马勒停在此处。 “有什么话,还是在这里说比较好,这万一要是不愉快,正好有地儿埋,这么多老人家陪着,应该不会寂寞,当真回十里镇谈,谈不拢的话,不是浪费我的力气吗?”陆天明指着那几座荒坟,笑得人畜无害。 气氛刹那间安静下来。 孟知言和老杜齐齐望着陆天明,面色好不难看。 沉默许久。 最终由老杜开口:“天明,我们这扫雪镖局,实际上是专门为了对付吹雪楼所开。” 陆天明微低着头,表示他在听。 老杜继续道:“我在想,既然吹雪楼也是你的死敌,何不如咱们强强联手,我们提供银子,你提供实力,把那吹雪楼扳倒,做大做强?” 陆天明先是看了老杜一眼。 接着又瞟向旁边的孟知言。 “恕我眼拙,实在没看出来你们二位强在哪里,而且在你们身上吃过一次大亏,我实在没有对你们没有太大的信心。”陆天明摇头道。 主仆二人脸一下子就红了。 沉默半晌。 老杜吐了老大一口气,这才说道:“实不相瞒,我这里,有一些你需要的消息。” 第211章 你骂谁呢? “实不相瞒,我这里,有一些你需要的消息。” 老杜说完,便认真望着陆天明。 两人对视良久。 陆天明开口问道:“我需要的消息?” “不错。” 做出这个决定,似乎需要不小的勇气。 陆天明看见老杜夹着马肚子的腿有些抖。 “比如?”陆天明眯眼道。 “风二娘的那位好友,我知道她的下落,而且,我还知道风二娘为什么非要去救她。”老杜的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 陆天明目光如笋,盯得老杜头皮发麻。 “所以你们认识我,并不是因为在楚西游玩,听了那些有关十里镇剑神的故事?” 老杜低下头,不敢跟陆天明对视。 “先把话说完,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给你们主仆二人挖个坑。”陆天明正色道。 沉默许久。 老杜缓缓开口:“我认识的那位吹雪楼高层,叫高萤,高萤是谁,想必天明你也清楚,这次楚西之行,那些个吹雪楼的据点,就是她提供的。” 闻言。 陆天明面色愈发冷峻。 高萤,吹雪楼副楼主。 上次在十里镇一战,被一阵风带走了。 至今为止,陆天明都不清楚那个救走高萤的人是谁。 而现在听老杜的说法,那高萤必然活得好好的。 “她提供吹雪楼的信息,让你们来找我,借我的力量扫平吹雪楼楚西的势力?”陆天明喊声道。 老杜点头:“是的,所有这一切,都是她要求孟家做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副楼主,如果意图取代楼主的位置,当然是收买心腹,如她这般借用他人的手铲除自己人,说不通。”陆天明疑惑道。 借刀杀人,通常都是杀敌人。 高萤却借别人的刀杀自己人,多少有些魔怔了。 难不成回头是岸? 一个风头正盛的组织的副楼主,没道理突然转性。 陆天明实在无法相信,高萤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做出如此危险的事情。 江湖人对待叛徒的方式,那是相当狠的。 沉思中。 老杜的声音响起:“如果有一个人在背后胁迫她,就能说得通了。” “你是说,高萤也是受人指使?”陆天明惊讶道。 老杜点头:“不错,那个人,非常恐怖。” “一个比吹雪楼还要恐怖的人?”陆天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杜再次点头。 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你认识那个人?”陆天明眯眼道。 “见过一面,但是看不出他的根脚,不过高萤提起他的时候,全身会不受控制的颤抖,所以我猜测,此人非常厉害,比整个吹雪楼加起来都要厉害。” 说着,老杜喘了一口,舒缓紧张的心情。 锃——! 陆天明忽然拔出太平,搭在了老杜的脖子上。 “那人,是谁?” 突兀拔剑。 吓了老杜一跳。 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 正常情况下,那绝对要实话实说。 可老杜虽然害怕,但却紧紧咬着嘴唇。 “不说?”陆天明冷声道。 老杜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能说。” “哪怕是死?”陆天明轻轻推动剑身,锋利的剑刃割断了老杜下巴上数根长须。 老杜点头:“死也不能说,高萤说了,敢暴露他的身份,她就找理由让吹雪楼灭掉孟家。” 旁边的孟知言早就吓傻了。 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如何都张不开嘴。 只发出哼唧声,听上去就像只小鸡崽子。 如此这般僵持片刻。 陆天明猛地收回太平:“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那我们就继续走,如果你不回答。” 说道这,陆天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司空曼羽和边韬:“他们马上下去挖坑。” 老杜吓得衬裤都打湿了。 可陆天明那杀人的眼神不似作假,所以他根本不敢多嘴。 “我问你,这个人,是不是在十里镇!”陆天明死死盯着老杜的眼睛,声音如冰雪般寒冷。 老杜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眼里满是震惊。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除了问题。 为什么瘸腿的秀才一下子便猜出了那人所在的地方。 嗡——! 尺剑轻颤着收回剑鞘。 陆天明一扬手:“赶路。” 老杜和孟知言又是一惊。 还没回答呢,陆天明就知道答案了? 这脑袋瓜子,有够灵光的。 见陆天明已经走远。 主仆二人急忙骑马跟了上去。 来到陆天明身边后,老杜装着胆子问道:“天明,合作这事情,还有门吗?” 陆天明一摊手:“没门!” ...... 每次远走回乡。 站在山坡上看那个小小的镇子,总是会生出近乡情却的心情。 不过这一次,还夹杂着疑惑。 到底是哪里来的高人,会选择待在这小小的十里镇。 陆天明之所以一下便猜出高萤背后的人在那小小的镇子里。 其实不是空穴来风。 年前跟桃花郎他们的那次打斗。 高萤莫名其妙失踪。 蔡泽布下的云海四方剑阵,阵眼又莫名其妙的碎裂。 这些,陆天明一直没有忘记。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感觉到身边有个不愿露面的高手。 这个人,是不是朋友他不知道。 但现在看下来,绝对不是敌人。 否则以对方救走高萤的手段,真要对自己下手,那简直易如反掌。 之所以不敢确定对方是朋友。 原因便在高萤的身上。 此人是不是救走高萤的人。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让高萤借自己的手,来找吹雪楼的麻烦? 这不是找麻烦事做吗? 难不成,这人犯了天条,一露面就会被天打五雷轰? 又或者,仇家太多,一露面便会被追着砍? “哎,特娘的,能指使吹雪楼副楼主的人,竟然藏头露尾,属乌龟王八的?这是个怂包。” 陆天明刚抱怨完。 身后就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他一转头。 发现竟然是顺风客栈的掌柜潘宏财。 潘宏财此刻正扶着一颗小树,咳得满脸通红。 “潘叔,你怎么在这里?”陆天明吃惊道。 潘宏财清了清嗓子,双手负后缓缓上前:“这不午饭饭点过了,没什么生意,出来溜达吗。” “哎哟,就您这小身板,出来吹什么风啊,快上来,我送你回去。”陆天明忧心道。 潘掌柜两撇八字胡疯狂跳动,不服道:“你小子,看不起谁呢,我当年一口气能跑十里地。” 陆天明笑道:“这做生意的人,是喜欢吹牛哈!” 见对方不愿上马,他也懒得再劝,骑马缓缓跟对方并行。 潘宏财白了陆天明一样,忽地问道:“你刚才,骂谁呢?” “我也不知道骂谁,只知道他是个乌龟王八。”陆天明眼神有些迷茫。 潘宏财老脸红得跟屁股一样,憋了半天说不出话。 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第212章 又是一年草木枯 生活再次步入平静。 每天写写信,熬熬药,小日子不匆忙,但充实。 由于这次出去赚了一大笔银子。 日子不用像之前那么拮据。 吃穿住行方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顾虑。 陆轻柔虽然从父母去世后就开始养猪。 但由于舍不得,以前也没怎么吃过肉。 导致她现在特别喜欢吃肉。 加上现在又要练拳、练棍,消耗特别大。 好在是现在陆天明有能力支撑这些开销,硬是把陆轻柔养得愈发的壮实。 每天看似快乐的陆天明。 有一件事却一直梗在心里无法释怀。 老杜告诉陆天明。 风二娘那位好友苗阿朵,被吹雪楼楼主软禁在了京城。 苗阿朵是跟风二娘一起离开吹雪楼的。 出来后一直过着隐世的生活。 之所以被吹雪楼楼主逮到。 跟陆天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当初陆天明求风二娘帮他调查李寒雪,后者便是找的苗阿朵帮忙。 这忙一帮,便出了事情,被情报网庞大的吹雪楼给逮住。 陆天明本身又是个不愿意欠别人债的人。 所以便一直想着要怎么把人给弄出来。 可那苗阿朵被关在京城。 陆天明觉得自己现在去京城和找死无异。 所以也只能放在心里。 孟知言和老杜的扫雪镖局‘蒸蒸日上’。 依然在招趟子手,每天都招,每天都招不到。 招不到的原因很简单。 他们在门口板子上直接悬赏了吹雪楼楼主的人头。 镖局不押镖就算了,竟然干起了杀手的活计。 虽然老百姓不知道吹雪楼是什么玩意。 可江湖上混的,哪个不知吹雪楼大名。 进这扫雪镖局讨生活,不是找死吗... 老杜很无聊,每天就端壶茶守在镖局门口,望着天空发呆。 孟公子倒是很会玩。 死性不改,天天去烟柳巷找歪瓜裂枣在镖局门口表演。 跳的什么舞不知道,好不好看也没所谓,只要穿得少、够慷慨,孟公子那是一点都不吝啬银子。 图的,就是个热闹。 连带着旁边的包子铺,也跟着沾光。 生意竟然跟风二娘在时不相上下。 看来十里镇的大老爷们们,多指导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陆天明累的时候也会在旁边看。 同大多数十里镇的乡亲们一样,他也只是为了发现美。 不得不说,孟公子很会玩。 虽然白天能出来表演的红倌人五官确实无发入眼,但有些美,跟人长得怎么样并没有关系。 姑娘们晃啊晃,陆天明呲着牙笑啊笑。 总结下来就俩字:得劲! 当然,陆天明也不是一天只知道提起笔写信,或者提着裤子看表演。 他把重心放在包子铺周围,主要还是想观察孟家那对主仆,平时都接触的些什么人。 只不过从秋天观察到冬天,仍旧没闹明白十里镇那位高人是谁。 孟公子没心没肺,整天跟女人混在一起。 老杜则愁眉苦脸,常常一个人枯坐许久,白天喝茶,晚上喝酒。 偶尔会用期许的眼神看向陆天明,不过后者都会装作看不见。 这天。 孟知言去烟柳巷寻欢作乐。 老杜一个人无聊,便去了顺风客栈喝酒。 月明星稀。 客栈里没什么客人。 潘宏财依然在柜台前算账。 店小二给老杜上了几样简单的佐酒小菜后,则靠在桌子上打瞌睡。 咕噜噜——! 角落里,老杜一杯接着一杯,小菜没怎么动,就知道给自己灌酒。 “人生苦短,您一个人独饮,想来是有什么心事?”低头敲算盘的潘宏财抬头瞟了一眼老杜。 老杜虽然有些微醺,但没有忘记柜台后那人的身份。 于是恭敬道:“前辈,我有一些问题一直没想通。” 潘宏财低下头,闷声道:“莫要叫我前辈,外面有个小子在观察你呢,我身份要是暴露了,高萤怕是要找你的麻烦。” 老杜愣住。 探头往外一看,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人。 可掌柜的都说了,那么外面就一定有人。 “有什么想不通的,说说看,但要记住,别抬头看我。”潘宏财依然低头敲着算盘。 “掌柜的,我不明白,您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动手,非得让陆天明那小子掺和?”老杜皱着眉,说不出的迷茫。 潘宏财笑了笑:“一块璞玉,只有经过打磨才能成为器,陆天明有成器的潜质,我只不过是扮演一把打磨玉器的工具罢了。” “陆天明这小子,出生不凡?需要您如此费心?”老杜诧异道。 潘宏财微微一笑:“如果他爹还在,你家那位孟公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嘶。” 老杜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如果是普通人说的,他会觉得是吹牛皮。 可现在说话的人,那可是能控制高萤的人。 这让老杜哪里敢怀疑。 家财万贯的孟知言都不配给人提鞋,那这鞋的主人,得多牛批? 要知道,他们主仆二人现在虽然看着狼狈。 但那是因为受制于高萤。 正常情况下,财力就是实力。 这天下比孟家富有的,还真就没有几个。 “掌柜的,这陆天明,到底是谁的儿子啊?”老杜内心那叫一个好奇。 潘宏财微微一笑:“不能说哩,知道的人越少,他才会越安全。” 老杜心痒难耐,想要再问,可又没那个胆。 喝了几口酒壮胆后,只能将问题转移:“掌柜的,这刺杀吹雪楼楼主的事情,步子会不会迈得太大了?而且陆天明那小子也不愿意接手啊。” 潘宏财漫不经心摆了摆手:“只要不扯到蛋,这步子就不算大,你也别整天愁眉苦脸的,他现在不接,不代表以后不接,我又没逼高萤,你急什么,等就是了。” 有了潘宏财的承诺。 老杜心情舒畅多了。 反正是陪太子读书,只要搞懂潘宏财这个土皇帝的意图,太子什么时候读书,那都不是他该操心的。 一直喝到孟知言快活回来,老杜才不情愿的离开。 他前脚踏出没多久。 陆天明后脚就垮了进来。 “我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瞎晃荡什么?”潘宏财明知故问。 陆天明左右环顾,发现除了掌柜的和店小二,几个在外面看不见的死角,并没有人。 “诶,奇了怪了,这老杜难不成真是来买醉的?”陆天明摸着下巴,答非所问。 潘宏财呵呵笑道:“那不然呢,来客栈赵姑娘啊?” 陆天明沉默。 片刻后才幽幽说道:“这老乌龟,真特娘的能藏。” 说完,陆天明拍拍屁股便走了。 潘宏财尴尬的站在柜台后。 半天回神后,突然朝店小二吼道:“你特娘的明目张胆在我面前偷懒是吧?赶紧把桌子收拾干净!” 店小二猛地弹起。 唯唯诺诺就往老杜刚才喝酒的桌子跑。 第213章 完整的三重天 这个冬天。 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都要过得舒服。 由于肺疾已经好了七成。 陆天明不会动不动就咳嗽。 为了尽快达到四重天,他改变了以往的作息。 即便气温再地,依然早出晚归。 效果不错,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获得百来点经验。 到年前的时候,经验值已经超过了一半。 按照此速度,明年就算运气再差,一年也能突破到四重天呢。 由于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代写家书的生意越靠近过年越惨淡。 所以陆天明干脆开摆。 倒不是他有心偷懒。 而是最近几天,徐淮安那把能养字的扇子,总是‘蠢蠢欲动’。 这天。 陆天明打开扇子。 发现上面的钱字,竟然变成了一团,就像谁不小心把墨汁滴在了宣纸上一样。 陆天明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生孩子的功能。 但不知怎么的。 今天,却莫名其妙产生一种想生的冲动。 “到底会出来什么武器呢?”陆天明开始幻想,“来把点石成金的宝剑吧。” 一直守到天黑。 扇子都还没有生。 唯一的变化,是那滩黑色的墨汁,变成了金色。 期间,陆天明做了无数成为楚国第一大富豪的美梦。 逛不完的宅子,搂不完的女人。 黄金榻上,左拥右抱。 “哥,你真不睡觉啊?”陆轻柔望了眼着傻乎乎痴笑的陆天明,担心道。 陆天明脑袋都没有抬,摆手道:“你先睡吧,等明儿你一起床,咱家就是楚国最富的人家了。” 陆轻柔叹了口气:“哥,你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啊?” 陆天明瞪了一眼陆轻柔:“瞎说什么?哥这是有预感的好不好?” 陆轻柔没辙,自己回到屋里。 这刚脱了鞋子。 就听见外面忽然一声惊呼。 “轻柔,快出来,咱要变成有钱人了!”陆天明在外面大喊。 陆轻柔叹了口气。 穿好鞋子又重新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见摆在桌上的那把扇子,金光绽放。 那色泽,当真跟黄金的颜色差不多。 见状,陆轻柔也不禁有些小激动。 实际上她对金钱没什么过分的念想。 只要能吃饱喝足平平安安跟陆天明在一起,那就足够了。 她激动,主要是为陆天明高兴。 嗡——! 扇面上传来呼啸声。 那抹愈发刺眼的金色墨汁,竟然缓缓升出扇面。 陆天明搓着手,努力压制着心中的兴奋。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抹金光越聚越拢,根本不像大物件。 “不会吧,难不成给我整把飞刀?” 陆天明有些失望。 然而,下一刻。 当金光完全收拢,看见那件东西的真面目后,陆天明的失望升级成了绝望。 “这...这特娘的是啥?” 他盯着飘在半空中的圆形小物件,心头万马奔腾。 “好像,是一枚金币...”旁边陆轻柔小声道。 陆天明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 他将那小物件拽在手里,仔细一看,当真是一枚金币。 “这特娘的值几个钱...” 陆天明大失所望,有一种想砍人的冲动。 “好歹是金子做的,应该能买不少猪仔。”陆轻柔盘算道。 陆天明有些许尴尬。 想来在妹妹心里,猪仔才是衡量万物的标准。 陆天明黑着脸,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金币。 金的纯度没有问题,可重量也就比铜板重不了多少。 刹那间,陆天明觉得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哥,金币上有字。”陆轻柔忽地说道。 “我知道有字,有字就能多值点钱啊?”陆天明灰心道。 但是。 当他看清楚金币上的四个字时,绝望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夺命金钱?”陆天明小声呢喃。 “哥,这是一枚暗器啊,就是不知道怎么个夺命法。”陆轻柔惊道。 “不是暗器。”陆天明摇头否定,表情也愈发认真起来。 “哦?这么小的东西,不是暗器是什么?”陆轻柔好奇道。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个夺命法,但绝对不是暗器。”陆天明认真道。 他之所以能如此肯定手里的金币不是暗器。 主要原因在于,他的内心竟然能够感受到金币的存在。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如同心肝脾肺肾,本就应该属于陆天明的身体一般。 为了判断自己的感觉有没有出错。 陆天明忽地闭上眼睛。 果然,即便闭上眼,他还是能‘看’见这枚金币。 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清清楚楚的出现在脑海里。 这种心有灵犀的联系,比赤子更加亲密。 “难道,这是本命法宝?”陆轻柔猜测道。 此话一出,立马点醒了陆天明。 陆轻柔修习的《战经》上,有提到过本命法宝。 三重天修士,便有淬炼本命法宝的能力。 可以将那些极其特殊的兵器,炼化为己用。 而这其中的关键,便是修行者能否与兵器产生联系。 暂且不讨论夺命金钱算不算武器,但那种奇妙的联系,确确实实存在。 如果这夺命金钱真的可以淬炼成本命法宝,那就不亏。 要知道,在北洲,本命法宝是非常少见的东西。 陆天明大大小小经历过这么多场打斗,从来没见人用过。 不排除臧一、北枫这样的高手也有,毕竟陆天明没见他们使出过全力。 但其他人,比如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修行者,绝对是没有的。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本命法宝的稀有程度。 念及此。 陆天明的内心渐渐火热起来。 他伸手在桃花簪子上一抹。 一块闪着淡蓝色微光的石头,赫然出现在掌心。 “哥,这是什么?”陆轻柔好奇道。 陆天明嘴角勾了勾:“雷鸣石,能够引天雷助我淬炼本命法宝,可大大缩短炼化时间。” 陆轻柔晃动健壮的身躯,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雷鸣石,既震惊又害怕。 “哥,你现在就要试?我听说天雷可是九重天大修士才能抵抗的。” 陆天明微笑道:“这就是雷鸣石的作用,它能大大弱化天雷的威力,我现在已是三重天修士,绝对能够扛得住。” 陆轻柔还是有些担心。 可见陆天明目光无比坚定,她却也不好再劝。 片刻后。 陆天明盘腿坐在他爹的坟前。 把雷鸣石摆在身前尺许远的位置后,手指掐诀。 接着仰天长啸:“雷公,助我!” 第214章 来我家过年 伴随陆天明的喊声,天空云朵开始汇集。 有电芒在云层中闪烁。 陆天明抬头,目不转睛盯着那道雷芒。 轰隆——! 晴天起惊雷。 一道蓝中泛紫的闪电自夜空落下。 眨眼便窜到了雷鸣石之上。 顷刻间,雷鸣石石面上出现蛛网状的裂痕。 离得最近的陆天明能感觉到石块上面蕴含的恐怖力量。 甚至身上的汗毛都因为雷电的作用立了起来。 “雷鸣石竟然把闪电吸收了。”一旁陆轻柔惊叹道。 陆天明不敢说话,注意力全放在石面上攒动的那条电芒上。 下一刻。 雷芒的亮度渐渐降低。 咔嚓一声。 雷鸣石断成两截。 一条只有拇指粗细的电芒忽地朝陆天明眉心钻去。 嗡——! 陆天明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意识仿佛被冰冻一般,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更忘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掌心处的夺命金钱受到电芒激发,开始无规则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 夺命金钱噗的一下,竟然没入了陆天明的手心。 陆天明总算回过神。 他看不见夺命金钱,但却能感受到那小玩意儿在自己的血脉中流动。 “嘶。”陆天明轻轻哼了一声。 血脉中的涨感,很奇妙。 非但不痛,还有一种被填满的舒适感。 随着时间推移。 夺命金钱顺着血脉,来到了丹田位置。 扑通——! 就像石块落入水中。 夺命金钱毫无阻碍的窜进了气海里。 接着便高悬气海之上,疯狂汲取气海里面的真气。 不多会。 夺命金钱总算平静下来。 不再如刚才那般贪婪。 一丝细薄的真气将其和气海连接起来。 陆天明长长呼出一口气,轻轻揉动小腹。 “哥,怎么样了?”陆轻柔看着容光焕发的陆天明,忍不住好奇道。 闻言,陆天明嘴角微微上扬。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声喊道:“现。” 温养在丹田内的哦夺命金钱,奇迹般的出现在他的指尖处。 那抹金色,从色泽上看,似乎更加鲜亮。 看了眼围墙上那盆不知放了多少年的花盆。 陆天明意念一动。 夺命金钱猛地射出。 当啷一声脆响。 花盆四分五裂。 意念再动。 夺命金钱回道陆天明指尖。 仔细看的话,能察觉它正在告诉旋转,依稀能听到高速摩擦产生的颤鸣声。 “哇!”陆轻柔傻傻盯着那枚金钱,眼里满是羡慕,“哥,这可比暗器厉害多了。” 陆天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吗,而且这玩意极具欺骗性,我要是想找谁的麻烦,就把它往地上一扔,我想没有人能逃得过一块金币的诱惑。” 闻言,陆轻柔稍微在大脑中一脑补,不禁也跟着激动起来。 试想一下,这样一枚成色十足的金币掉在地上。 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都会忍不住捡起来把玩吧。 “哥,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弄一个啊。”陆轻柔撒娇道。 金刚芭比撒起娇来,别有一番风味。 陆天明想了想,便拿出笔,准备往扇子上写字。 可是试了多次,发现扇面就像打过蜡一般,死活都写不上字。 陆天明只得收起扇子:“有机会吧,本命法宝,讲究一个缘分,你别着急,以后哥哥给你想办法。” ...... 有了本命法宝。 陆天明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脸上气色那叫一个好。 要不是害怕暴露,他真想逢人便显摆显摆。 今儿起个大早,便是为了置办年货。 哪知菜街街口看见了季芊雨和丑丫鬟莺儿。 这半年来,由于潜心提别人写信,陆天明和季芊雨很少见面。 今天在茫茫众人中仔细一瞅。 竟发现季芊雨颇有一种出尘之感。 陆天明悄咪咪摸到季芊雨身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季芊雨便回头笑道:“怎么,想偷东西啊?” 陆天明心中一惊,奇道:“你,二重天巅峰了?” 季芊雨笑靥如花:“眼里不错嘛,确实快要破境了。” 陆天明咋舌,这就是武学世家的底蕴啊。 修为能够在一年多内恢复并且有所提升,不说季芊雨有多努力吧,恐怕单单从天赋上来说也是一位天之娇女。 但他又有些见不得季芊雨那得意的小模样。 于是双手负后,老气横秋道:“芊雨啊,虽然有所进步,但也不能太过骄傲,我陆天明的朋友,谁还不是个三重天,你要加把劲追上啊。” 季芊雨捂嘴直笑,好半天后白了陆天明一眼:“知道了陆哥哥,小女一定不负众望,努力赶上您老人家的步伐。” 陆天明装模作样点点头,便要往菜场里钻。 却被季芊雨叫住。 “今年来我家过年呗?你跟陆轻柔两个怪孤单的,大家热热闹闹的一起多好?”季芊雨眨着秋水剪瞳,笑得给外温暖。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警惕道:“不会又要我跑腿吧?” “即便有,以你的本事,又怕什么?”季芊雨柔声道。 陆天明上下打量愈发成熟美丽的季芊雨,总感觉这女人有阴谋。 “聪哥搞了几坛好酒,我爹钓了几条好鱼,我呢,写了几幅好字,都想找你分享分享呢。”季芊雨狡黠笑道。 陆天明嘴角一咧,不服道:“好酒好鱼,当然不错,但那好字,你可别在我面前提,我陆秀才,一年三百多天,少有不动笔的时候,咱这字,也不比你的差!”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丑丫头哈哈笑出声。 不过立马反应过来这大庭广众的,扫了天明哥的面子多不好。 于是急忙憋住,小脸涨得通红。 “来还是不来?你来的话,我亲自炒几个小菜。”季芊雨温柔道。 陆天明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接着灿烂一笑:“来,为什么不来,能吃上季大小姐做的菜,是一种福分,就这么定了。” 莺儿高兴得直蹦,季芊雨则开心的点了点头。 稍作寒暄,两边分开。 年夜饭有着落了,有几个臭钱的陆天明便买了一些糕点什么的,准备过年去季家时送出去。 之所以答应季芊雨的要求。 一来是真心把季家当朋友看。 二来,陆天明想了解下京城现在的情况。 庙堂上两边争得如何了,有几个朋友在,多少有那么些挂念。 第215章 天明,你要媳妇不要? 终于。 爆竹声中一岁除。 这一岁的最后一个晚上。 陆天明带着陆轻柔,大包小包拎着来到了季府。 这半年来,他一直想把司空曼羽带来季府看看。 可考虑到季家老爷子已经失去一位得力干将。 便一直没有动作。 今夜显然也不是一个好时候。 也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让这对师徒见上一见了。 季府内没有很热闹。 推开门时。 季云忠独自一人在院内喝茶,其他三人估摸着在伙房忙活,偌大的宅子乍看上去还有那么一丝冷清。 “大爷,多少有些寂寞了。”陆天明笑道。 见到秀才那神清气爽的模样。 老头子乐了起来,眉间那抹积年累月的忧愁,似乎都消散了许多。 “这不是等你等得交心吗?你再不来,我可要上门找麻烦了。” 季云忠一边笑,一边接过陆天明手里的礼物。 瞥一眼,发现都是些价格不低的糕点酒水。 于是便责怪道:“你小子,来这里就是自己家,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陆天明理了理自己那泛白的长袍,得意道:“今年挣了不少钱,不能总是抠抠搜搜的嘛。” 季云忠捋着胡须哈哈笑道:“出息了,想我刚回来那阵,看着你在街上帮人写信,一个铜板费那么多口水,真是心酸。” 陆天明坦然道:“年轻人嘛,受点苦头是应该的,只要积极乐观,不走歪路,就不算贫穷。” 老头子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心中动容。 闲聊片刻。 季云忠忽地问道:“天明啊,你今年具体多大了?” 陆天明想都没想便回道:“二十一了,在吃二十二的饭了。” 季云忠自顾点头,看向陆天明的眼光,有那么些炽热。 “天明,你这年纪,算不得小了,镇里同你这般大的,好些孩子都会走路了呢。” 陆天明无奈叹道:“本就水中一浮萍,哪敢痴心误佳人?” “诶,你这就不对了,什么误不误的,成家立业本就人生大事,可不能妄自菲薄。”季云忠责怪道。 陆天明摇头,不置可否。 “天明。”季云忠眼珠子滴溜溜转,“看你这一脸惆怅,难不成有喜欢的女人了?” 平常没人提这种事。 咋一听,竟然让陆天明心生悲凉。 认真想了想,陆天明摇头道:“没有,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哪有时间考虑什么喜欢不喜欢。” 季云忠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呢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啊?”陆天明一惊,“小子我孤家寡人,大爷您似乎很开心?” 季云忠愣了愣,心虚道:“哪里,我怎么可能笑话你。” 沉默片刻,季云忠悄摸摸瞥了一眼伙房。 见里面人影攒动,炒菜炒得热火朝天。 季云忠微微侧身,低头耳语道:“天明,老头我给你介绍个媳妇如何?” 陆天明吓了一跳。 急忙侧开身子。 见老头一脸春意,下意识拒绝道:“大爷,小子我真没那个心思,你知道的,我仇家多,日子苦,谁要是跟了我,那不是遭罪吗?” 季云忠笑意盈盈:“我给你介绍这女人啊,长得特别好看,在大楚都能排得上号的。” 陆天明木讷摇头,顺便把椅子往边上移了移。 季云忠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妥:“我给你说,这女人不仅人美,心地也善良,你们俩要是在一起啊,那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知得羡煞天下多少人。” 咕噜! 陆天明咽了口口水。 老头说的绘声绘色,多少让他有些心动。 二十一、二岁的年龄,谁又真的愿意孤孤单单呢。 虽然并没有结婚的念头。 但就想买东西,看看不买,不算过分吧。 思索良久,陆天明忍不住问道:“您要介绍的这女人,是谁啊?” 季云忠见陆天明有松动的迹象。 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他朝伙房努了努嘴,笑眯眯的不说话。 人影倒映在窗户上。 凹凸有致,宛如画卷。 灯火一晃,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令...令千金?”陆天明嘴巴大张,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诶,聪明!”季云忠眼睛笑成一条线,看上去快乐极了。 陆天明不可思议看着季云忠,脸上肌肉无比僵硬。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坑女儿的。 老爹偷偷摸摸把女儿卖了,这不是作孽吗。 “怎么样,满意吧?”季云忠挤眉弄眼,一副你小子拒绝我女儿就是拒绝幸福的表情。 陆天明端起桌上的茶,咕噜咕噜往喉咙里灌。 喝完一杯,还不解渴。 又自顾满上一杯继续喝。 “满不满意,你倒是说个话啊。”季云忠急道。 陆天明哪里知道说什么。 如果是个陌生女人,他还真就敢答应处一处,饱个眼福。 但那可是季大小姐。 这万一走不到一起,那不是给自己找事情做吗。 比如以后有事要出去行走,哪里还好意思让季府帮忙照拂陆轻柔? 脑瓜子快速转动。 陆天明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偷摸瞥一眼季云忠,发现对方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咬了咬牙,陆天明‘哎哟’一声。 捂着肚子就往茅厕冲。 “大爷,我肚子疼,有什么事,咱吃完饭再说。” 言罢,陆天明一溜烟跑了。 望着那‘着急’的背影,季云忠嘴角直抽抽,胡须随着肌肉跳动,看上去格外尴尬。 他想了半天都没想通。 陆天明这孩子,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自己那孩子,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而且修行天赋也不差,有这么个贤内助顶着,人生离幸福美满便八九不离十了。 “爹,您怎么愁眉苦脸的?” 沉思中,季芊雨端着一盘刚炒好的猪腰子路过。 季云忠抬起头,突然感觉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芊雨啊,爹没事,不用管我。” 有事没事,季芊雨会看不出来? 她急忙将猪腰子放到厅堂的食桌上,然后小跑到季云忠身边。 “爹,有什么心事,你别憋着,本身你身体就不怎么好,这要再弄出点心病来,女儿以后怎么活?”季芊雨担心道。 老头子看着女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中有愧啊。 思索半晌,他试探道:“芊雨,你觉得陆天明这小子,怎么样?” 季芊雨想了想,认真道:“虽然身体有点小缺陷,但是不影响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心性善良,做事也认真。”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还有,人长得也不错。” 说道这,季芊雨面色微红,颇有种闺中女子初见良人时的娇羞模样。 季云忠嘴角抽动得愈发厉害。 女儿那扭捏的小表情,代表什么,他一个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 见季芊雨面上的红云愈发浓郁。 季云忠猛地一拍大腿。 “得,完犊子了!” 第216章 又是一年春将至 年夜饭虽然只有六个人。 但已经算是陆天明过得最热闹的除夕夜了。 大户人家的年夜饭。 着实让人开了眼。 菜品丰盛不说,品相还非常不错。 鸡鸭鱼肉自不必多说,面点做得那叫一个精致。 尤其是季芊雨做的名为三丁包的包子。 里面包了咸菜、黄芽菜、酱瓜等十种蔬菜。 拿在手上饱满,吃进嘴里香醇。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能做出此种水平的面点,属实让人诧异。 一问才知道,季芊雨自幼丧母,他爹又热衷于砍乌弥人的脑袋,所以从小便学会了这手艺。 至于其他菜,那都是文聪做的。 文聪算半个厨子,属于兴趣爱好,又因为经常陪伴伺候季云忠,厨艺自然不差。 陆天明从来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 筷子压根就没停过。 季云忠主动送菜给猪拱未果,影响了食欲,光拿个杯子喝闷酒。 陆天明全当没看见。 你难过你的,小子我吃得开心就行。 “陆天明,今儿高兴,我敬你一杯。” 坐在侧边的季芊雨忽地将玉手伸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不胜酒力的原因。 喝了小两杯的季芊雨脸色红得那叫一个通透。 薄薄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陆天明擦干净手,咧嘴一笑举起酒便要碰杯。 季芊雨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天明迷茫眨了眨眼:“怎么了?” 季芊雨伸出玉指虚点陆天明的门牙:“好大一块葱皮。” 陆天明也不避嫌。 伸出舌头反卷门牙。 鲜红的舌头顶来顶去。 旁边看着的季芊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愈发红润。 忙活小半天,总算把葱皮卷下来。 陆天明再次举杯:“芊雨啊,咱这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祝你身体健康,越来越美丽吧!” 季芊雨忽闪着眼睛。 当啷跟陆天明碰杯。 “我也祝里身体健康,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没等陆天明反应过来,季芊雨自己抬着杯子把酒灌了下去。 陆天明若无其事瞥了眼满脸红润的季芊雨,一口将酒饮下。 这小妮子,今儿不对劲。 不对,应该说从前几天遇到她后,就有点不对劲。 那小眼神,有意无意透着春意,总绽放着一抹勾人的魅。 “哎!” 坐在陆天明对面的季云忠叹了口气。 知女莫如父。 二十一岁的未婚大姑娘,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龄了。 季芊雨在中寒毒之前。 身为老爹的季云忠给女儿介绍过不少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 京城内的,京城外的,自己当官的,老爹当官的,反正各式各样的年轻小伙子,季云忠都借着各种理由往家带。 可是没有一个能让季芊雨看中。 每每问女儿感觉如何,都会换来一句杀伤力极大的白眼。 后来季芊雨染了寒毒。 季云忠便再没提过婚嫁的事情。 去年年前季芊雨康复归来。 季云忠便又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提上了日程。 十里镇天高皇帝远,找不到那些杰出的青年才俊。 季云忠便让那些他看得上的年轻人把画像捎来。 但结局都一样,全被季芊雨扔进了火炉。 由于季芊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爱。 季云忠便不敢过分责骂。 便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这一观察,就让老头发现了端倪。 自己女儿每次跟梨花巷那小秀才碰面时,都会情不自禁表现出连他这个当爹的都没有享受过的耐心和温柔。 起初老头以为女儿是在感激陆天明的救命之恩。 时间一长,才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尤其是今年夏末陆天明消失的那段时间,季芊雨天天在家愁眉苦脸。 得知陆天明回来那天,愁眉苦脸又变成了喜笑颜开。 又观察小半年,发现自家这傻丫头老师往街上跑企图跟小秀才玩偶遇。 季云忠便明白了,自家的白菜,怕是有喜欢的猪了。 好在是他对陆天明本身就喜欢得不行。 一寻思,便让女儿把陆天明请来吃年夜饭,私底下看看能不能撮合这门亲事。 没曾想陆天明根本没那心思。 这可把信心满满的老头打击坏了。 到了他这个年龄和地位的人,怎么可能拉着脸在亲事上去求一个晚辈。 自己的面子倒是无所谓。 可女儿的面子薄啊,若真腆着脸去求陆天明,搞不好要出大事的。 此刻看饭桌上女儿满眼春意一副白给模样,老头心里苦啊。 “老爷,您叹什么气啊?”坐在季云忠旁边的文聪疑惑道。 季云忠苦脸瞅了一眼陆天明,无奈摆手:“没什么胃口而已,不碍事。” 文聪是个寡了三十多年的资深老光棍了,男女之情上面可谓迟钝。 所以只能更加疑惑的看向陆天明。 见后者面上若有所思,文聪也没多问,小酒满上陪自家老爷喝起了酒。 酒过三四五六七八巡,最后一个盘子被陆天明舔光后,镇里响起了炮竹声。 季家准备了不少炮竹。 莺儿和陆轻柔小孩心性,在院里放起了烟花。 陆天明对这些东西没兴趣。 又担心坐在院里季云忠会来找自己嫁女儿。 他干脆一个健步。 唰一下跳到了房檐上。 天空被烟火充斥,陆天明揉了揉眼,愣是看不清烟尘后面的月亮。 “天明,你不喜欢放炮仗?” 嗒拉一声响,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陆天明身边。 不用转头,凭借那迎风而来的熟悉香味,陆天明便知道是谁。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就是单纯的没这种习惯。”陆天明平淡道。 “你以前过年不放炮竹的吗?”季芊雨奇道。 陆天明摇头:“能不能吃饱都是问题,哪有闲钱去买炮仗。” 可能是想起了陆天明凄惨的身世。 季芊雨双手抱膝,沉默不语。 半天没见动静,陆天明侧头,发现季大小姐面有愧色,于是便笑道:“你呢,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耍?” 季芊雨头抻在膝盖上,黯然道:“我也没有放炮竹的习惯呢,六岁起就没玩过这东西了。” 陆天明没有多问。 对于季芊雨的身世,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显然,母亲的离世,对季大小姐的打击也不小。 又是一阵不痛不痒的沉默过后。 季芊雨忽地侧头,如水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天明,你跟我去北境吧。” 第217章 这猪,挑食 “天明,你跟我去北境吧。” 这不知是求爱还是求情的话语。 吓了陆天明一跳。 他傻傻望着季芊雨,不解道:“能不能具体一点?” 季芊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对话引到更严峻的话题上。 “京城现在乱成一锅粥,拱卫皇城的七十一卫相互之间争斗不断,所以陛下对面那个逆臣此刻无暇他顾。” 陆天明注意力全在那双忽闪的眸子上。 明亮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担忧,相反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快乐。 想了想,陆天明回道:“你想趁乱,去北境?” 季芊雨微笑点头;“是的,不过我一个人不敢回去,我爹又不宜远行,现下只能找你了。” 陆天明露出警惕的眼神:“这乱世,不在老家好好待着,去北境做什么...” “我要去看我娘亲,自从搬来十里镇,我已经快两年没见她了。”季芊雨平静道。 “你是说去给她上坟吧?”陆天明问道。 “是的,我妈是在春天走的,年后就是她的祭日。”季芊雨手臂搂着膝盖,似乎在抵抗严寒。 “你爹在北境,就没一两个熟人能帮忙打理的?”陆天明好奇道。 “有是有,可是那不一样的,我不去,她肯定很孤单。”季芊雨认真道。 此番天地,孝道非常重要。 何况陆天明本身也有同样的遭遇。 所以他非常理解季芊雨的心情。 母亲的祭日,在这个时代,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呼!” 陆天明长长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看上去好像很紧张?”季芊雨奇怪道。 陆天明咧嘴笑道:“可不是吗,你无缘无故说让我跟你去北境,我还以为要私奔呢。” 闻言。 季芊雨瞪了一眼陆天明,嗔怪道:“美得你。” 陆天明呵呵一笑。 身体向后躺倒,将脑袋枕在臂弯中,显得极其放松。 见状。 季芊雨轻轻叹了口气。 双目在陆天明脸上瞅了片刻,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失落。 陆天明微微侧身,躲开那意味不明的目光。 双方沉默片刻,季芊雨忽地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陆天明装傻道。 “陪我去北境啊。” “你就不能找聪哥啊?” “他要保护我爹。” “花钱雇人呗,你家可是大户,找一两个护卫还不简单。”陆天明耸了耸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季芊雨想要反驳。 可忽然间从陆天明的话中品到了重点。 盯着陆天明那张侧脸瞅了半天,季芊雨轻咬红唇:“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唰——! 陆天明急忙翻身,正对季芊雨。 “咱俩这关系,谈银子多俗啊?”陆天明笑得满面春风。 季芊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提钱各种理由,一提钱便精神抖擞,有必要这么直接吗... “只要你愿意去,俗就俗点吧。”季芊雨无奈道。 陆天明笑呵呵搓着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季芊雨下意识抬手捶了陆天明一下。 捶完后才发现这动作有些亲昵。 于是赶紧撇过头,红着脸假装无事发生。 “喂,咱们去北境,会不会路过凉北?”陆天明忽然说道。 “凉北?”季芊雨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 “是的,曾经的王城凉北。” “怎么,你想去看看?” “可不是吗,大名鼎鼎的凉北,对我这种乡下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陆天明微笑看着季芊雨。 季芊雨望着北方,摇头道:“凉北在大楚北偏东的位置,此去北境,我们要去到北长城,你要是真想去看看的话,咱们回来的时候可以绕路。” 听闻此言。 陆天明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表现出来,有些事,实在是不好在其他人面前提起。 “好吧,那咱们先去看望你娘,到时候再做打算。”陆天明平静道。 “嗯。”季芊雨应道。 ...... 出发的时间定在正月十六。 此去北长城路途遥远。 陆天明实在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于是他抽空做了个小木箱。 信嘛,哪里写不是写。 必须要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 反正现在跟车马部关系不错,驿站什么的,也不会为难自己。 正月十五的晚上。 陆天明去了趟扫雪镖局。 一听陆天明要出远门。 孟知言和老杜愁得一塌糊涂。 “天明,北境我们可去不了。”老杜苦着脸, 陆天明淡然道:“去不了没关系,有些事,我去做就行,你们只要给银子就可以了。” “啊?银子?”主仆俩大张着嘴,满脸疑惑瞅着陆天明。 “是啊,吹雪楼在北境发的家,这路上要是有机会,我肯定会找他们的麻烦,不能让我白出力不是?”陆天明笑得人畜无害。 老杜和孟知言对望一眼。 都看出了对方眼中那抹深深的震撼。 这特娘的,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们又想跟陆天明改善关系,而且以后还有事相求,所以也只能乖乖掏银子。 于是,等第二天出发的时候。 陆天明身上又多了小二千两。 其中大半是孟家给的。 季芊雨那里,陆天明不想让铜臭过分玷污他们之间的友情,所以只收了五百两的定钱。 这一次,莺儿没有跟着季芊雨。 因为路途实在是远,而且莺儿又不是修行中人,带着反而会浪费时间。 临上路时。 季云忠、文聪以及陆轻柔都有来送行。 季云忠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精神相当萎靡。 尤其是看见女儿跟陆天明说话时,他总会默默的唉声叹气。 “大爷,您就放心吧,我跟芊雨,那是过命的交情,我一定让她安全回家。”陆天明拍着胸口保证道。 季云忠盯着陆天明看了会。 顺了两口气后,幽怨道:“天明,你可不能欺负芊雨,知道吗?”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回答。 旁边季芊雨不乐意了。 “爹,您说的什么话,天明可不是这种人。” 季芊雨生气的样子,狠狠剐着老父亲的心。 老父亲抬头看天,努力将差点涌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傻丫头,以后有你的苦吃了,这小秀才,压根就看不上你。”季云忠小声嘀咕。 “爹,您说什么?”季芊雨没听清。 季云忠摆了摆手:“我说,这猪,不吃白菜!” 第218章 她叫你放手,听不见吗? 此次行程的目的地在北长城。 为了图省事和节约点开销,陆天明将司空曼羽和边韬留在了家里的地下室。 死灵诀里面有一种让傀儡休眠的方法,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消耗。 此行中间有一个季芊雨不得不去的地方。 前年在端木城治病时,她曾答应过柳卉,有机会路过那个叫白芍村的地方,要替柳大神医在她爹的坟前上几柱香。 这事季芊雨一直没有忘记。 也算是她此次非要到北长城的原因之一。 由于不用赶时间。 旅程不如上次仓促。 两人有大把的时间欣赏大楚北面的风景。 陆天明做了个旗帜挂在马屁股上,上书代写家信。 沿途人多的时候,他便会牵着马开展生意。 身为雇主的季芊雨理应发脾气。 可这女人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会津津有味看陆天明写他那手鸡爬字。 因为价格太过公道的原因。 所以生意也还凑合,一天写上个二三十封没有太大问题。 季芊雨对一封信一文钱颇为好奇。 陆天明告诉她,自己只是单纯的喜欢写字而已。 季大小姐当然不信,就凭那手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种爱好。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想歪了。 “你是不是故意拖时间,想跟我多多相处?” 季芊雨一脸认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陆天明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思索良久后,他给出了一个相当炸裂的回答。 “我确实想跟你多相处相处,最好是晚上都能在一起!” 从那天过后。 季芊雨便再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 这天。 天降大雨。 两人路过一个叫琦山的县城,便决定在里面躲雨。 大雨滂沱,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两人一合计,便决定在这琦山县歇息一晚。 此刻正值傍晚,定好房间以后,陆天明和季芊雨便来到客堂叫了几个小菜。 小酌怡情。 如今肺疾不严重,陆天明便叫了一壶劣酒消除疲乏。 有陌生人的时候,季芊雨不喝酒。 所以她一边小口吃饭,一边用茶水陪陆天明碰杯。 外面雨声滴滴,反而让整个小镇愈发安静。 不过,有人却不喜欢这种难得的宁静。 嘭——! 陆天明正喝得小醉的时候。 一道人影连汤带水的从外面飞了进来。 正好砸在他脚边。 陆天明低头一看。 好家伙,有那么点小俊,几乎说得上跟他并驾齐驱了。 还没来得及扶起那俊俏的公子哥。 却听闻雨声中传来怒骂。 “臭流氓,敢偷看本小姐,皮给你扒了!” 话音落地。 三道人影从雨帘中行来。 一女两男,皆穿着华服。 两名男子身材魁梧,三十岁不到,长相气质不凡。 看人时眼神平静,好像这天下没有什么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一般。 女的年纪稍小。 也就跟陆天明二人差不多大。 长相中等偏上,不及季芊雨凹凸,勉强在陆天明的及格线以上。 相比其他两位,这位女子就要跋扈的多。 眼睛基本上长在头顶,主打的就是一个目中无人。 她旁边紧挨着的男人蓄了短须,替她撑了把油纸伞。 另一位稍微穿紫衣的男人,则任由雨水淋在身上。 但细心看的话,会发现豆大的雨滴,将将要接触那身紫衫时,便突然蒸发。 人还没进客栈。 躺在陆天明脚边的公子哥便瑟瑟抖了起来。 “这位小姐,我方才是在发呆,并不是在偷看你。”公子哥颤声反驳道。 他身上的衣服同样很华丽。 但却要脏得多。 上面的油渍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想来能穿这种衣服的人,身份不会很低。 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就像一只受惊的土狗般狼狈不已。 “发呆?”女人一步跨过门槛,“哪有盯着别人胸口发呆的?我看你就是想行那龌龊之事,师兄,给我打!”女人愤怒指着公子哥,厉声喊道。 噗一声。 他旁边的男人将油纸伞收好。 撸起袖子就要去拽公子哥的脚。 公子哥吓得就往桌子底下钻,双手抱头不停求饶:“我真的是在发呆,我真的是在发呆...” 他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声音抖得厉害。 蓄须男子唰一下抽出腰中短刀,矮身便要往桌子底下刺。 眼见着就要在那公子哥大腿上开个洞。 忽然当啷一声响。 蓄须男子的短刀已再递不进分毫。 男子瞥一眼挡住刀刃的筷子,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精光。 接着便抬头看向筷子的主人:“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出手之人,自然是离得最近的陆天明。 这种纠纷,他通常是不会管的。 但这纠纷发生的位置,却在脸上。 陆天明实在不想季芊雨这顿饭钱被浪费,索性便出手阻拦。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陆天明眼神平静,没有收手的意思。 汉子蹙了蹙眉头,弯着腰没有动弹。 挡住自己的人有多强,仅凭那双利刃砍不断的筷子,便知一二。 这样的人,要是冲突起来,绝对讨不到好。 但是有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只见蓄须男子背后的女人喝道:“哪来的死瘸子,竟然敢管本小姐的闲事?” 陆天明微微蹙眉,另一手在酒杯上缓缓摩挲着。 他还在思考的时候。 有人却忍不了了。 “贱货,你那嘴今儿吃的是屎吗?” 伴随声音响起的,是环首刀出鞘的声音。 嗡一声颤,一道身影忽地从陆天明身边暴起。 仅仅眨眼的功夫,那道人影便来到了跋扈女子近前。 “吃了屎,就好好把嘴巴漱干净,到处喷粪,会惹祸的!” 娇喝过后,寒芒绽放。 如此近的距离,身上没点功夫,肯定躲不开。 那跋扈女子显然有些功夫,只不过功夫不多。 双手交叉还没来的及合拢,环首刀的锋芒已然来到。 然而,就在利刃要把那女人的脑袋劈开时。 两只修长的手指忽地出现在刀刃之上。 只那么轻轻一捏,环首刀便被夹住。 “姑娘,何必那么大火气,樊小姐年少不懂事,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紫衫男子笑吟吟看着身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目光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贪婪。 那突然拔刀的女人,正是季芊雨。 她颇为厌恶的想要抽刀。 却发现那两只指头力大无比,如铁钳一般牢固。 “放手!”季芊雨蹙眉道。 紫衫男子呵呵一笑,不做应答。 “我叫你放手!”季芊雨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呵呵。”紫衫男子摇了摇头。 僵持中,现场气氛愈发紧张。 早已躲得远远的客人们大气不敢出,一脸害怕望着这一切。 终于,有人打破了客堂中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叫你放手,听不见吗?” 第219章 小二,上菜 “她叫你放手,听不见吗?” 冰冷的声音,如同冷风过境。 在场之人,除了季芊雨和紫衫男子,都被吓了一个激灵。 这声音不能说中气十足,但似乎蕴含着某种奇怪的能量,那些个凡人被震得心肝直颤。 从出现开始便云淡风轻的紫衫男子微微愁眉,偏头看向食桌旁的瘸腿秀才。 “你是在跟我说话?” 陆天明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看来你并非听不懂人话。” 那刚刚从恐惧中回神的樊小姐,想来是个多事之人。 见陆天明说话格外嚣张,忍不住指着旁边的紫衫男子:“你知道他是谁吗?竟然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看来芊雨骂得没错,你果然是个贱人!” 陆天明冷笑出声。 紧接着手腕一抖。 吧嗒一声响。 搭在他筷子上的那把断刀,顷刻间断成数片。 离陆天明最近的蓄须男子瞳孔猛地一缩,急忙后退三尺,躲到了紫衫男子身边。 那多事的樊小姐总算明白了瘸子的实力,捂着嘴再不敢多话。 唯有紫衫男子,还保持着三分淡定:“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陆天明嘴角上扬,轻咳一声,朗声回道:“云海观,陆二宝!” “嘶!” 樊小姐和她师兄齐齐吸了口凉气。 两人吓得面无血色,各自后退一步,躲到了紫衫男子的身后。 紫衫男子额上的皱纹明显比刚才要深。 他上下打量陆天明,颇为狐疑道:“阁下当真是云海观的弟子?” 陆天明悠然自得满了一杯酒:“你现在还能站着跟我说话,是因为我这人脾气比较好,如果把我那暴脾气的师父请出来,你又该如何应对?” 紫衫男子面色铁青盯着陆天明,想要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但见陆天明一副云淡风轻悠然自得的模样,不似作假。 他立马就松开了指头。 “原来是仙宗的前辈,晚辈不知情,实在失礼,还请前辈宽宏大量,不要跟我等计较。”紫衫男子拱手,恭敬行了一礼。 陆天明冷笑一声:“哪来的,滚哪去,再让我发现你们恃强凌弱...” 咔嚓——! 陆天明忽地将筷子掰断,继续道:“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演技过于逼真。 紫衫男子显然有被吓到。 摁着那对呆滞中的师兄妹鞠了一躬后,三人快速撤退。 “前辈,告辞!” 紫衫男子带着二人逃也似的钻进了雨中。 等看不见客栈后。 三人躲到屋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刁兄,那瘸子当真是云海观的人?”蓄须男子慌张道。 紫衫男子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我也不太确定,得找我师父问问。” “对对对。”樊小姐来了精神,“找紫衣真人问清楚最好,万一是假的,这个亏不能白吃。” 紫衫男子点头赞同。 沉思片刻,叮嘱道:“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查清楚了再说,那瘸子,修为不在我之下。” 旁边师兄妹二人深表认同。 等缓过气来后。 三人再次冲进雨中。 ...... 这边,陆天明奇怪看着季芊雨。 “你平时不是个冲动的人啊,怎的一言不合便拔刀砍人啊?” 季芊雨气还没消。 只见她再顾不得淑女形象,抓过陆天明的酒杯就灌了一口烈酒。 “我雇的人,我可以骂,那贱人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骂你?”季芊雨气呼呼道。 此言一出。 陆天明既感动又害怕。 感动是因为有这么个愿意为自己出头的朋友。 害怕则是因为担心朋友图自己的身体。 但无论如何。 季大小姐是为自己出的头,该谢还是得谢。 “这顿,我请了!”陆天明大气道。 季芊雨瞪了陆天明一眼:“我要是有你的功夫,早把那贱人砍了,气死我了!” 由于她喝酒上脸,此刻双颊红扑扑的,竟生出一种与平时不一样的可爱。 陆天明微笑着把面前的炒猪耳端到季芊雨面前:“你以为我不想砍啊,不搞清楚根脚就把人弄死,麻烦多着呢,我要是自己一个人呢,那倒无所谓,关键是咱家季大小姐也在,我是万万不可能让你身处险境的。” 一番马屁,拍得刚刚好。 季芊雨面色缓和下来,撒娇式的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冷静下来后。 两人这才想起桌子底下有个公子哥。 陆天明急忙委身,却发现那公子哥睡着了。 “我去,你心挺大啊...” 嘀咕一句,陆天明将公子哥拉了出来。 扇了两巴掌后,公子哥悠悠转醒。 刚一睁眼,他便露出恐怖的表情:“我真的没有偷看...” 当啷——! 陆天明一记老拳捶在公子哥天灵盖上:“人已经被我赶走了,你安全了。” 公子哥左顾右盼。 见确实不见那几个丧门星后,恭恭敬敬抱拳道:“少侠,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 话未说完。 陆天明抬手打断:“行了,我也不是有意帮你,快走吧,别耽误我吃饭。” 那公子哥点头哈腰离开。 却没有走远,而是坐到了角落那张食桌上。 “小二。”公子哥轻声唤道。 店小二显然有些不耐烦,磨磨蹭蹭走到近前,不快道:“怎么了客观。” 公子哥尴尬挠头:“给我来碗不要钱的茶水。” 可能是因为他跟陆天明刚才有过交集。 那店小二回头瞥一眼陆天明,不敢造次。 非常郁闷的应了一声后,不情不愿给那公子哥上了一碗热茶。 公子哥并没有立马喝下去。 而是双手捂着碗。 雨水打湿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冷得他瑟瑟发抖。 等暖和起来,抖动的幅度变小后,他这才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天明,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吃啊,别浪费。”季芊雨见陆天明一直盯着公子哥看,埋怨了一句。 陆天明回过神,却放下了酒杯。 一招手,叫来店小二。 “给那位客观,一模一样上一桌。”陆天明指着桌上的饭菜。 那店小二有些为难:“客观,这人没钱的。” 啪嗒——! 陆天明轻轻拍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我请他吃。” 第220章 阿强 饭菜上桌后。 公子哥非常诧异。 “我没点吃的。”公子哥局促道。 店小二不耐烦道:“刚才救你那位少侠请你吃的,不花你一文钱。” 公子哥回头望去。 就见那瘸腿的秀才抬手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子哥感激点头。 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虽然他那狼狈样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不过动筷子的时候,动作却格外斯文。 一口肉配一口饭,井井有条。 就这场景,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户子弟。 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落到如此地步。 陆天明心中虽然好奇。 但并没有跟公子哥交流的打算。 他只是默默喝着酒,听雨落,看人间。 “诶,天明,那家伙哭了。”季芊雨忽然小声说道。 陆天明侧了侧身子。 探头从斜后方看去。 就见那公子哥一手举筷吃饭,一手抹着眼睛。 看不见表情,也不知道是因为感激还是悲伤。 陆天明想了想,又掏出十几个铜板,让小二送了半斤酒过去。 等酒端过去。 陆天明见公子哥揉了好久的眼睛才回头跟自己道谢。 人间疾苦,陆天明见得太多了。 虽心有所思,但却不想管得太多。 万一问出那些让人难过的故事,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吗。 总算把所有的酒喝完。 陆天明和季芊雨一同上了二楼,准备好好休息。 等店小二打来洗脚水的时候,陆天明拽着对方打听起了那跋扈女那伙人的消息。 “伙计,你知道傍晚进咱店打人的那女人是谁吗?”陆天明询问道。 面对金主。 跑堂的店小二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他先是看了眼门外有没有人偷听,这才神秘兮兮的回道:“客官,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现在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招惹的那女人,是咱本地长顺钱庄的千金樊淑君。 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人,但这樊家啊,可是地头蛇,今儿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他樊家面子,以我在琦山县这么多年的经验分析,樊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店小二显然不知道云海观在修行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提醒陆天明。 当然,陆天明说出云海观,也不过是狐假虎威,借别人的威名来解决麻烦罢了。 樊家陆天明倒是不怎么在乎。 小县城里的土皇帝,充其量也就那样了。 他唯一在意的是那个紫衫男子。 此人能双指拿捏季芊雨的刀,显然也是三重天的高手。 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多半不会如同自己一样,是个没什么后台的野修。 “伙计,那樊小姐身边穿紫衣的男人,你认识吗?”陆天明问道。 店小二面色凝重:“这人叫刁康安,好像也是咱这的本地人,但是不长出现在琦山县,隔一段时间才会来一次,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是太清楚。 但此人肯定不简单,我见樊家人对他,非常尊重,所以客官您啊,要是没什么事,明儿一早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陆天明点头表示赞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天得早早起床上路。 他害怕的不是被报复,而是麻烦。 “对了伙计,那个看着邋里邋遢的男人,你了解吗?”陆天明指了指楼下角落里还在吃饭的公子哥。 店小二回头瞅了眼楼下。 脸上明显出现厌恶的表情。 “这是个外地人,来琦山县小半个月了,整天就在街上闲逛,具体姓什么叫什么,没有人知道。” 店小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里有问题,非但不清楚自己的名字,连家是哪的都想不起来,大伙都管他叫阿强。” “阿强?为什么这么叫他?”陆天明好奇道。 “嘿,客官有所不知,你别看他瘦得橡根竹竿,但是力气却是不小,百来斤的潲水桶,他一天能扛二三十个,所以大伙就叫他阿强。”店小二讥诮道。 这一说。 陆天明便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的阿强,是如何谋生的了。 估摸着就是替人搬运重物,挣几个果腹的铜板子。 “不对啊伙计,他要是能扛动百来斤的东西,今个怎么会让那樊家大小姐欺负呢?”陆天明疑惑道。 店小二笑了笑:“这阿强虽然力气大,但却是个胆小鬼,别说樊大小姐这样有钱有势的人了,就是穿开裆裤的小孩,都能冲他吐口水,不然怎么会混成这副模样。” 小二显然没有同情阿强的意思。 笑呵呵跟陆天明聊了几句后,拿着陆天明给的小费开心的走了。 陆天明瞅着一楼角落那孤单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着多板正一个俊公子,怎么就落到这副田地了。 门口站了片刻,陆天明当啷一声把门合上,不看不想,睡大觉才是正事。 楼下。 阿强还在吃饭。 四五个菜,那是两人份的量。 他明显已经吃不下了。 但似乎家教很不错。 所以即便撑得面色难看,但仍在努力。 最后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他便将剩下的饭菜全部倒在一起,接着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破碗,连油带水的把那混在一起看着都恶心的菜饭装了进去。 咕噜咕噜把水囊里的清水全部喝完后,他又把那一口没动的半斤酒灌进囊中。 做完这些,阿强唤来店小二,唯唯诺诺道:“伙计,我这顿饭,不用钱吧?” 店小二狠狠瞪了阿强一眼:“问些废话,真要钱,你出得起吗?赶紧滚吧,别耽误我做事。” 说着,店小二非常嫌弃的推搡起阿强来。 阿强表情一松,抬着那碗剩菜就出了客栈。 雨已经停了,但阿强似乎没有住的地方。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靠着客栈的墙面蹲了下来。 刚蹲下,他便小心翼翼的把碗和水囊放在一旁,然后双手合拢接起屋檐上落下来的水滴。 他本人显然要比身上那身衣服干净得多。 等手心里有足够的积水后,便往脸上一抹,认认真真的洗脸。 “滚啊,别在这膈应人,滚远一点。”正准备关门打烊的店小二骂道。 阿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往旁边移了一步。 店小二啐了一口,狠狠将门扇关上。 第221章 怪人就是奇人 想来还有第二场大雨。 夜空中的乌云依然厚重。 初春的风比较刺骨。 加上衣服上的雨水还没干透。 冷得阿强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能实在受不了那透入骨髓的冰冷。 阿强轻轻举起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小口烈酒。 那种火热的灼烧感正是他想要的。 咕噜一声吞咽。 阿强露出幸福的笑容。 如此这般,等天快亮时,半斤酒总算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枯坐一夜。 并没有对他的精神造成太大的影响。 将水囊挂回腰上,阿强端起地上盛剩饭的碗,准备先把早饭解决了。 剩饭里的油早已凝固,使其看上去比猪食好不了多少。 可阿强一点都不在乎。 从袖袋中掏出两根用树枝做成的筷子仔细擦干净后,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相比俊俏,阿强的五官用阳光来形容更为贴切。 尤其是在天边的光亮将将落到他脸上时,会使人错认为那光亮本就该是他脸上发出来的。 只不过这种奇妙的魅力没有人欣赏。 早起做活的过路人,对他的态度如店小二一样恶劣。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出言辱骂。 换成一般人,怕是大早上就要来一场见血的决斗。 但阿强对这些并不在意。 美美饱餐一顿后,他又如同夜间枯坐时那样,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街道上越来越嘈杂。 有两人牵着马,从阿强面前路过。 阿强忽地回过神来,猛地起身抓住离他最近那人的袖摆。 “少侠,我有事想求你帮忙。”阿强哀求道。 他口中的少侠,正是早起赶路的陆天明。 “你怎么还在这里?”陆天明看着邋遢的阿强,诧异道。 “我害怕打扰你休息,所以在这里等了一晚上。”阿强认真道。 “一晚上没睡?”陆天明惊道。 阿强点头,默默看着陆天明。 那双眸子里的期待。 让陆天明都不禁动容。 “你不会要求我办很难的事情吧?”陆天明谨慎道。 “不是。”阿强急忙摇头,“我就是想跟少侠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 陆天明不解。 自己可是要远行的人。 哪有什么活计给对方做。 见陆天明为难,阿强赶紧解释道:“我有那么点力气,而且菜烧得还可以,平时喂个马,洗洗衣服什么的,我都能做。” 陆天明听愣了。 这不就是要给自己当随从的意思吗? 但关键是这些活计,陆天明自己也能干,而且能轻轻松松的干。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陆天明严肃道。 阿强憨厚挠头:“因为跟着你能吃饱。” “你平时吃不饱?”陆天明蹙眉道。 阿强点头:“我帮别人搬十桶泔水,他们给我一个铜板,他们把我当傻子,但是我看得出来,少侠没有这么看我。” 陆天明颇为尴尬的吸了吸鼻子。 说句实话。 他还真就把阿强当傻子看了。 要不傻,怎么会去干十桶泔水一枚铜板的事情? 上下打量阿强。 看见那愈发污秽的衣裳。 陆天明心里面梗了一下。 除了这身衣服,阿强的手和脸都洗得很干净。 但凡有件换洗的衣裳,想来他都不会如此狼狈。 思索片刻。 为了印证店小二昨晚说的话是否真实。 陆天明试探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但是他们都叫我阿强。”阿强迷茫道。 “你知道你家在哪吗?”陆天明继续问道。 阿强再次摇头:“不知道,他们说我是从北方进入琦山县的。” “你能记起多久之前的事情?”陆天明蹙眉道。 阿强思考少顷,认真道:“我只记得我去过很多地方,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具体过了多久,想不起来。” “同样的事?” “嗯,搬泔水。” 陆天明噎住。 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这短短的几句对话,能分析出阿强介于正常和不正常之间,恐怕是脑袋被门夹过,失忆了。 沉默良久。 陆天明转头看向旁边的季芊雨。 “我多带一个人,你没意见吧?” 季芊雨摊手:“你修为比我高,你说了算。” 陆天明认真盯着季芊雨,见对方并没有生气,便放下心来。 他转而看向阿强:“这样,你跟着我,以后做饭洗衣服的杂事,就交给你,除了包吃住,每天我再给你十个铜板做为报酬,如何?” 阿强受宠若惊。 一捞衣摆,便要下跪。 陆天明吓了一跳,急忙从马背上跳下来。 “别这样,虽然是我雇的你,但是咱们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你干活,我给工钱,天经地义。” 阿强认真盯着陆天明的眼睛,脸上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动。 千言万语,最后都变成了一句:“谢谢少侠。” 接下来的时间。 陆天明带着阿强买了一匹马,以及三两套干净衣裳。 换上新衣服的阿强,气质立马得到提升。 骑着高头大马,竟然有一种英武的感觉。 “走吧,上路。” 陆天明拍了拍阿强的肩膀,便打算离开琦山县。 阿强很开心,翻身上马,紧跟在陆天明和季芊雨身后。 焕发新活力的他比昨晚看着正常多了。 不过有一点让陆天明很不理解。 这家伙竟然说睡就睡,马儿奔跑时造成的晃动,丝毫不影响他打呼噜。 “这家伙,真是个怪人。”陆天明无奈道。 “怪人也就是奇人,我猜你是这么想的。”季芊雨美眸流转,认真看着陆天明。 “哦,何以见得?”陆天明笑道。 季芊雨指了指陆天明腰上的钱袋子:“如果仅仅是个怪人,我相信你肯定舍不得那十个铜板子。”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我很抠?” 季芊雨捂着嘴笑:“你有两个缺点,一个是贪财。” 说着,她故意停顿,等待陆天明开口。 女人最擅长吊人胃口。 陆天明果然着了道:“还有一个呢?” 季芊雨咳嗽两声,浅笑道:“好色!” “嘶。”陆天明咋舌,“随便诬蔑人,可不是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会干的事情。” “我有诬蔑你吗?”季芊雨反问道。 “没有吗?”陆天明不服。 “行吧,前面找个安静的地,我换身衣服。”季芊雨手捂着衣襟,将那抹不易察觉的春光遮住。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劝道:“天气渐渐暖和了,穿多了对身体不好,山水是风景,人也是风景,此去上万里,总让我盯着山水看,多枯燥,会动的风景,才能使人流连忘返,对吧?” 季芊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却将手放了下来。 “你这嘴,滑的流油。” 言罢,季芊雨一扬马鞭,快速冲了出去。 春天嘛,当然要欣赏春光。 陆天明喜笑颜开,紧紧跟着那道会动的风景。 第222章 把马给我杀了 行至中午时分。 下起了大雨。 好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寺院。 衣服还没湿透,三人便来到了寺院门口。 院门腐朽,墙壁斑驳。 陆天明往里面张望,喊了一嗓子后,无人回复。 于是三人便大大方方的进了破庙。 主殿内没了脑袋的金身佛像横躺在佛龛上。 地板上到处都是烧过的木炭。 想来此庙荒废后,成了行人们躲风避雨的安身之所。 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宁睡荒坟,不住破庙。 地上除了烧过的炭火,还发现了几节枯骨。 有手臂,有腿骨,以及几个骷髅头。 不知道什么种类的虫子在骷髅头的眼眶里钻来钻去。 再配上外面的风雨,让这大殿有一种阴森之气。 陆天明倒是没觉得害怕。 以他和季芊雨的实力,那些剪径的蟊贼真进来找不痛快。 还不知道谁抢谁呢。 吩咐阿强生火做饭后,陆天明独自在殿内闲逛。 殿内所有的物件都有岁月的痕迹。 破败,腐朽,萧条。 逛着逛着,陆天明突然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血腥味和大雨里的土腥味两相结合,刺鼻到令人恶心。 “呕!” 身后传来干呕声。 陆天明回头。 就见季芊雨面色发白捂着嘴。 “在外面休息不好吗,非要跟着我找罪受。”陆天明无奈道。 季芊雨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是什么味道,好奇怪。” 陆天明笑道:“自然是死人的味道。” 季芊雨皱着眉头嗅了嗅:“这么重的味道,肯定死了很多人。” 陆天明点头表示赞同。 此寺庙占地不大,主殿后面便是一片僧侣住的寮房。 而陆天明和季芊雨闻到的血腥味。 便是从这些寮房里传出来的。 随便选一扇打开。 等光线完全照进去,看清里面的场景后,两人齐齐皱起了眉头。 只见不大的寮房内,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 尸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商贩、脚夫、镖客等等。 男女都有,各个年纪都有所覆盖。 尸身的腐败程度也不一样。 有的已成枯骨。 有的乍一看脸上还有血色。 显然,这个破庙,住着人。 不过到底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无法判断。 “怎么办,现在就走?”季芊雨严肃道。 陆天明看了眼还未停下的暴雨。 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你我受得了,三匹马儿和阿强可受不了。” “但此庙绝非安全之所,大雨不停,我们就一直等着?”季芊雨反驳道。 “怕什么,这个人或者这群人,应该是求财,实在不行,你破点财把灾免了不就行了?”陆天明调侃道。 季芊雨面色一黑:“我知道你现在本事硬了,杀人越货这些个下九流的人物没放在眼里,但小心使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天明勾了勾嘴角:“你还真是了解我,开玩笑都不接了。” 季芊雨却笑不出来。 她十五岁之前见过很多死人,也让很多人变成死人。 可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身处这么一个死人堆里,难免心中犯怵。 见季芊雨一脸犹豫,陆天明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想太多,我肯定不会因为自大才故意留在这里,实际上,我实在等人。”陆天明正色道。 季芊雨抬起头,满脸疑惑:“等人?” 陆天明回头:“还记得昨天晚上在客栈闹事那几位吗?” “记得,他们跟过来了?”季芊雨奇道。 “嗯,我们刚出县城没多久他们就跟上来了。” “你确定是来找我们的?” “确定,赤子告诉我,他们的路线跟我们的重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个时辰,就会跟到这破庙来。” 闻言,季芊雨担心道:“你有把握吗?” 陆天明耸了耸肩:“没把握的话,我早就跑了,哪里还会在这里等。” 季芊雨呼出一口气,跌宕的心情总算平和下来。 以她对陆天明的了解,还真就不会做太过冒险的事情。 要是真有危险,都不用自己说,他绝对是第一个跑的。 “不过你要提高警惕,毕竟住这寺庙,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真有冲突的话,我怕来不及照顾你。”陆天明认真道。 季芊雨小脸微红,低眉乖乖点头。 就在气氛有那么些暧昧时。 大殿内传来喝骂声,细听下来还有金石交击声。 陆天明和季芊雨对望一眼,顿觉大事不妙,急忙转身朝大殿奔去。 ...... 大殿内。 阿强摔到在地。 刚架到火上煮饭的锅也被人打翻了。 他的面前,站了十几个大汉,将大门堵住。 而门外大雨中,乌泱泱一片,跟殿内这十几人一样,打扮装束大差不差。 这些人个个留着长须,脸上有一半都被浓须覆盖,乍一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为首那人是个魁梧的独眼汉子。 有一只眼眶空荡荡的,连假眼都不愿意装一颗。 独眼汉子提着明晃晃的阔刀,上来又是一脚踹在阿强的胸口。 “还有两个人呢?”独眼汉子厉声喝到。 阿强吓得瑟瑟发抖,手里拽着块墙砖来回挥舞着:“我不会说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哟,还挺重情义。”独眼汉子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站在他后面的众人齐齐捋动长须,哈哈嘲笑阿强。 “杂碎,老子告诉你个事,在咱这种不要命的人眼里,最不值钱的就是情义,识相呢,赶紧老实交代。”吧嗒一声响,独眼汉子的阔刀已经驾到了阿强的脖子上。 阿强脸色都吓白了。 但仍旧死死抿着嘴,一言不发。 “不说话是吧?”独眼汉子眯起眼睛,冲着后面招呼道,“先把他们的马给宰了,不然这小子以为我们手里的刀是假的。” 立时。 殿外便有人牵来三匹马。 锃一声。 围在马身边的汉子们抽出阔刀,即便是在雨中,仍然晃得人眼睛生疼。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少侠的马,你们敢动它,少侠不会放过你们的!”阿强似乎脑袋又出了问题,开始碎碎念叨起来。 “呵,少侠?卵侠!”独眼汉子撇了撇嘴,嘲讽道,“敢出来,老子把他剁成拔儿块!” 话音落地。 独眼汉子一摆手,就要让手下把马给剁了。 哪知手刚放下。 大殿里突然传来呼啸声。 第223章 雨杀 呼啸声很尖锐。 就像箭矢撕裂空气那般。 众人正奇怪呢。 嘭一声巨响。 神龛后面的墙壁突然出现一条三尺来宽的裂缝。 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 哗啦啦一声响。 殿内殿外,十数人眨眼间便断成了两截。 鲜血淌得到处都是。 尤其是殿外,血水混在雨水中。 顷刻间就给人一种血流成河的错觉。 “剑...剑气!”外面有人惊叫道。 独眼汉子缓了片刻才清醒过来。 他侧头看着地上同伙的尸体,握刀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其他人也被这一幕给吓傻了。 影子都没看见呢,自己这边就折了十多个弟兄。 道上混了多年,何曾见过如此浮夸的场面? “你要把我剁成八块?” 说话声响起的同时,陆天明已经出现在了神龛旁。 他手里握着尺剑,目光如炬盯着独眼汉子。 三重天修行者的威压,岂是这些蟊贼能够抵抗的。 独眼汉子急忙后退两步,结巴道:“少...少侠,我瞎说的...” “少侠?卵侠!”陆天明忽地挥剑,“我还是喜欢你刚才目中无人的样子。” 嗡——! 又一道剑气横着斩出。 霎时传来阵阵惨叫。 吧嗒一声,独眼汉子将阔刀扔在了地上。 转身便要跑。 哪知刚跨出一步。 整个人便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众人皆是一愣,低头看去,发现独眼汉子的双腿已经被拦膝斩断。 后者的身边,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手持环首刀的貌美女子。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恐惧。 独眼汉子一边痛苦的惨叫着,一边像门口爬行。 季芊雨伸脚踩在独眼汉子的背上,寒声道:“寮房内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相比陆天明。 在天下行走较少的季芊雨,更加嫉恶如仇一些。 此刻的她,显然想要为寮房里的冤魂复仇。 独眼汉子疼得说不出话,只哎哟哎呦惨叫着。 陆天明努了努嘴:“杀了吧,这里能说话的人多的是。” “不要啊...”独眼汉子开口求饶。 但话还未说完,季芊雨手里的利刃便割开了他的喉咙。 独眼汉子捂着脖颈。 暴露在外的气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如此果断凶残的手段。 把一众汉子震得目瞪口呆。 平时都是他们对别人下狠手,何曾想今儿竟然踢到了铁板上。 “少侠,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等知无不言。” 屋内的大汉们齐齐跪倒在地,人人自危。 而外面那些还没死的,已经开始往大门处逃串。 陆天明没有阻止他们,因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一番断手断脚的盘问。 陆天明和季芊雨总算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 这群人大多是流窜到附近的逃犯,他们组成了一个叫美髯帮的帮派。 帮派人员的标志便是蓄须。 由于天高皇帝远,在此处杀人越货已有数年。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大哥独眼汉子,正是这座寺庙的方丈。 由于嫌弃香火钱来得太慢。 独眼汉子便起了歹意,杀鸡取卵暗中杀害了一些有钱的香客后,便利用这些钱,开始拉帮结派。 通常情况下,美髯帮不杀本地人。 都是选择那些长途跋涉的行人做为目标。 由于此庙地势偏僻,加之地方上官府不作为。 所以美髯帮行事很是嚣张。 基本都是管杀不管埋。 钱抢了,尸体往寮房一扔完事。 只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修行者会从此处过。 殿内剩下的人一边将责任推卸给已经死亡的独眼汉子。 一边跪拜着乞求陆天明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过陆天明没有答应他们的意思。 “别求我,即便我放你们走,你们也走不了。”陆天明冷声道。 众人抬起头,满脸都是惊恐和疑惑。 陆天明没有继续往下说。 因为寺庙外传来的惨叫声,已经替他回答了。 这些声音,他们很熟悉。 正是平日一起杀人越货的弟兄们。 很快。 寺庙大门处传来嘈杂声。 那些原本已经逃走的美髯帮帮众,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来了?”季芊雨蹙起了眉头,紧紧握着手里的环首刀。 陆天明点头:“来了。” 话音刚落。 殿外便响起阵阵杀猪般的嚎叫。 一众人惊得合不拢嘴,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看见外面那些弟兄。 脖子莫名其妙被拧断。 到底是谁动的手,压根就看不出个一二三。 片刻过后。 殿外再看不见一个活人。 殿内响起剧烈的呼吸声。 能看出来,这些美髯帮的蟊贼们,非常紧张。 就在那根绷着的弦快要断裂时。 陆天明忽地一把将季芊雨拉到身后,然后舞动太平护在身前。 刹那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 仿佛有暗器类的东西射了进来。 可哪里是什么暗器,陆天明瞥一眼太平,发现狭窄的剑面上满是水滴。 而殿内那些本该由他亲自动手的蟊贼们,此刻全部躺在地上。 他们的心口处,就像被利箭射穿一般。 滚烫的血液,顺着那黄豆大小的伤口飚射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季芊雨喘着粗气,吃惊问道。 陆天明冷言看着门外:“那个叫刁康安的家伙,能够用水杀人!” 刚刚说完。 外面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小骗子,眼神如此犀利。” 笑声过后。 一抹紫色突然出现在积水中。 紫色的袍摆,紫色的腰带,紫色的衣襟,紫色的发带。 一步一步,自下而上。 刁康安的身影,突兀出现在殿门外。 滂沱的大雨还是那般落着。 但仍然无法碰触到那身紫衣。 躲在陆天明身后的季芊雨惊道:“他能藏匿于水中?” 陆天明郑重点头:“是的,所以你要小心。” 刁康安的手段,可谓诡异。 刚才他便是藏匿在积水中,拧断了外面那群人的脖子。 最后更是将雨滴化成利箭,射杀了殿中之人。 要不是陆天明有赤子帮忙,并且同为三重天的修行者,恐怕还也躲不过刁康安的阴招。 但即便如此,陆天明仍感觉有些棘手。 他能看见刁康安隐匿后的虚影,但却看不清对方具体会怎么出手。 “怎么,害怕了?你也知道昨天我是忌惮云海观,而不是你?” 刁康安笑了起来,笑得像条疯狗。 第224章 想走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刁康安站在雨中,目光落在季芊雨身上。 昨天晚上还有所保留。 现在却丝毫不掩饰眼神中对季芊雨的渴望。 没过多久。 外面进来一群劲装汉子。 他们手里握着锋利的狭刀,上面的血迹还未被冲刷干净。 想来刚才跑出去的那帮人,有不少死在他们手上。 人群被拨开来。 攀淑君和她师兄款款而来,显得异常从容。 油纸伞下,攀淑君笑靥如花。 她身上穿金戴银,走起路来当啷当啷响。 看来这伙人,已经笃定了陆天明他们不会活着离开此处。 已经提前享受起那报仇的快感来。 “瘸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唬人倒是一套一套的,我问你,你是哪门子的云海观弟子?”刁康安高昂着头,讥诮道。 “你这么快就查出来了?”陆天明奇道。 刁康安还没说话。 他身侧的攀淑君抢先回道:“你知道我刁兄师从何处吗?” 看那攀淑君打扮的像个暴发户,陆天明只觉此人有些滑稽。 耸了耸肩后,装作吃惊道:“看你这表情,貌似他来自一个很厉害的地方?” 攀淑君得意道:“实话告诉你,刁兄乃紫衣门掌门的得意弟子,再告诉你个秘密,紫衣门掌门,跟云海观渊源颇深,刁兄已经请他师父查过了,云海观根本就没有瘸腿的弟子,你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她话刚说完,刁康安摆手道:“诶,淑君妹妹,做人要低调,万一这瘸子是个人物,咱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说归说。 刁康安的表情却异常嚣张。 哪里看得出来一丝一毫的谦虚,完全就没把陆天明放在眼里。 有意无意,他的眼神还是在季芊雨的脸上来回瞟。 陆天明故作吃惊道:“原来是紫衣门的上仙,小的我有眼无珠,失敬失敬,不知有没有一种方法,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刁康安不语,笑得意味深长。 那多嘴的攀淑君又熬不住了,单手叉腰,另一手举起食指左右摇晃:“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你们都得死,尤其是昨天晚上拿刀砍我的那个臭女人,我要把她扒光了游街。” 攀淑君说得义愤填膺。 看向季芊雨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季芊雨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然而。 令攀淑君没想到的是, 刁康安根本就不赞同她的说法。 只见刁康安侧头等着攀淑君,面色冷冷道:“淑君妹妹,你什么时候都能替我做决定了?” “我...我...”攀淑君吓了一跳,没想到刁康安会变得那么凶。 “记住,有我在的时候,你最好不要乱说话。”刁康安补充道。 攀淑君悻悻点头。 那刁康安再次看向陆天明,笑道:“瘸子,要我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 “哦?真的吗,说来听听。”陆天明挑眉道。 刁康安摩挲着下巴,眼里绽放着精光,接着一指季芊雨:“只要你把这个女人给我留下,我就可以放你走,一根毫毛都不会动你的。” 此言一出。 攀淑君气得浑身发抖。 从刁康安那贪婪的眼神可以看出,后者说的留下,绝对是想行那苟且之事。 而此次她招来潘家这么多好手,为的就是把那臭女人弄死。 没想到这刁康安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她现在根本不敢多话,只得看向自己的师兄。 哪知师兄很自然的别过头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只气得在原地跺脚。 这边。 季芊雨同样很气愤。 想自己堂堂季家的掌上明珠,何曾被人如此冲撞过。 她紧紧拽着环首刀,恨不得马上过去把刁康安的狗头砍下来。 不过,陆天明下一句话,让季芊雨仿佛跌入了深谷之中。 “可以是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陆天明正色道。 “哦?”刁康安有些吃惊,“什么条件,你说。” 陆天明还没回答,季芊雨一把掐住他的腰窝肉,低声质问道:“陆天明,你什么意思?” 陆天明强忍着腰部那撕裂般的疼痛,没有搭理季芊雨的意思。 “女人给你可以,但是阿强我要带走。”陆天明回道。 刁康安哈哈笑了起来:“可以。” “马我也要带走。”陆天明补充道。 刁康安点头:“小意思。” 场中除了刁康安和陆天明二人,其他人都懵逼了。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斗,哪知双方领头的这么快就达成了协议。 陆天明也不含糊。 拎起躲在身后的阿强就要往外走。 可季芊雨哪里肯依。 只见她死死拽住陆天明的袖子,眼里有愤怒,也有哀怨。 “陆天明,你当真要这么做?” 陆天明摊手:“那能怎么办,这家伙隐匿功夫一流,我要是不自救,谁都跑不掉,与其三个人都死,不如好聚好散。我观那刁兄,对你绝对有意思,所以你也不用太过害怕,他应该不会伤害你。” 听闻此言。 季芊雨整个人都懵了。 打死她都不相信,陆天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哪里是那个十里镇的白衣秀才,明明就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我给了你钱的,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季芊雨眼眶已经湿了,抓住袖子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陆天明眼神一凛,喝到:“你给我起开!” 言罢,他一甩手,便把季芊雨掀翻在了地上。 接着带着阿强头也不回的踏步向前。 季芊雨爬起来,想用环首刀去捅陆天明的后心,可不知怎么的,根本就下不去手。 而且她手抖得厉害,压根使不上劲。 犹豫间。 陆天明和阿强二人已经出了大殿。 阿强早就被刁康安刚才的手段吓懵了,行尸走肉般跟着陆天明。 两人走到刁康安面前,陆天明让阿强牵着三匹马,先行出去,他则对刁康安说道:“阁下也别怪我太小心,毕竟咱们不熟,只有等阿强离开了,我才确定你不会说谎。” 刁康安的笑容一直没停过。 知道陆天明有所顾忌后,他一摆手,朗声道:“给我把路让出来!” 攀淑君带来的劲装汉子们立刻让出一条道。 就这么目送着阿强离开。 第225章 我想起来个事 等阿强带着马屁跨过寺庙那腐朽的大门后。 陆天明长长舒了一口气:“阁下果然说话算话,在如今这种不讲信用的江湖,属实难得,佩服。” 马屁拍得刁康安相当舒服,他没所谓的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劝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女人嘛,就那么回事,你能够当机立断,是个做大事的人。” 陆天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头表示赞同:“那我就先走了,祝你玩的开心。” 刁康安的身体随着陆天明的移动而移动。 看得出来,他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走好,希望咱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原本以为陆天明会就这么离开。 哪知他走了没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刁康安的眉头一皱,奇道:“阁下还有事?” 陆天明缓缓转过身,笑得如沐春风:“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刁康安眉头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什么事?” 陆天明探头,看一眼大殿内面如死灰的季芊雨。 这才回道:“我突然想起来,那什么狗屁紫衣门,我好像并不认识。” 此话犹如一道炸雷。 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你说你走就走了,突然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刁康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不可思议盯着陆天明那双透亮的眼睛,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你到底什么意思?”刁康安的声音沙哑得格外难听。 陆天明缓缓把手放到了尺剑的剑柄上。 “我是说,既然我不知道那劳什子紫衣门,就没必要答应你的要求。” 锃——! 话音刚落。 陆天明忽地拔剑。 一道剑气突兀划了出去。 甚至连刁康安都没有反应过来。 嗒啦两声闷响。 两颗鲜活的头颅掉在积水里来回翻滚。 众人低头望去,甚至能看见攀淑君和她师兄还眨了一下眼睛。 两张被雨水打湿的脸颊,还保持着吃惊的表情。 大殿内的季芊雨也惊了。 原本对陆天明的滔天恨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扔下我!”季芊雨小声呢喃,神情激动。 她重新握住环首刀,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瘸子,你这么做,很不地道!” 刁康安冷着眼,声音异常冰冷。 与此同时,他手指不停变换,快速掐动指决。 陆天明没有作答。 他偏头看向季芊雨,嘴角上扬:“你自由发挥,这只癞蛤蟆,我来对付!” 话音刚落。 陆天明脚下一踏,积水中波纹荡漾。 仅眨眼的功夫,陆天明已欺身来到刁康安面前。 当啷一声。 举剑便朝那消失了一半的紫衣砍去。 想来是那刁康安的手腕上装有护手,这一剑竟然没有伤到他分毫。 不过作用还是有的。 刁康安隐匿的术法被打断,重新现出原形。 有些慌张的刁康安急忙抬手挥来。 数十滴雨水宛如暗器般射出。 如此近的距离,那些雨滴还来不及发挥出所有的威力。 射在陆天明身上,却如同撞在钢板上一般。 陆天明咧嘴一笑,再次欺身而去。 有软甲的保护,他根本就不用太过注重防守,只要保护好两个头部就好了。 不过这小小的停滞。 让那刁康安有了可趁之机。 又一套指决熟练出手,他的整个身影开始缥缈起来。 嗡——! 一道金色光芒从空中划下。 刁康安眼疾手快,摆臂挡住。 可是术法又一次被打断,等他再像掐动指决时。 陆天明的太平已来到眉心处。 危机之中。 刁康安强行扭腰。 一个快速的侧转身,陆天明的太平仅仅点在了他的肩头。 “终归是三重天,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不过你现在已是困兽之斗,无非就是花点时间罢了,一打二,我实在想不到你要怎么赢。” 陆天明飞扑而去。 眼见锋利的利刃就要刺中刁康安的脑袋。 后者突然一跺脚。 一道水墙突兀出现。 挡住了锋利的剑尖。 陆天明眉头一皱,朗声道:“赤子,不能让他隐身,缠住他。” 金光再次砸下。 现出真身的刁康安气急败坏道:“娘的,你有本事真刀真枪跟我一对一,找帮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扑哧! 陆天明已穿过水墙。 一剑刺中刁康安的小臂。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英雄好汉了?再说了,刚才人多欺负人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意见?” 刁康安啐了一口。 手一挥。 地上积水将不远处一个汉子缠住。 转眼便被拽到空中,朝着陆天明砸去。 陆天明抬手一剑将那人劈成两半。 却也因为行动受阻,刁康安已经脱离了攻击范围。 “芊雨,你杀快点,这癞蛤蟆有点东西的!”陆天明叮嘱道。 那边早已冲出来的季芊雨点了点头,环首刀毫无阻碍的收割着劲装汉子们的性命。 慌乱的人群想往大门外跑。 哪知腐朽的门扇旁,站着个拿板砖的阿强。 阿强仍旧很害怕,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挥动板砖。 每一砖敲下,都会听到哎哟一声。 被敲中之人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要想跑路却也是做不到。 毕竟脑袋被砸懵了,哪里还能判断方向。 “对不起,对不起...” 阿强一边挥舞这板砖,一边道歉。 再配合伺机赶来的季芊雨。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多会,大门处已然血流成河。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这边。 打斗愈发激烈。 刁康安身上已多处负伤。 而且他被陆天明赶到了角落处。 十丈内在找不到趁手的物件。 形势已经愈发像陆天明那边倾斜。 “我师父是紫衣真人,你要是敢杀我,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你!” 刁康安睚眦欲裂,疲惫调动着丹田内的真气,一挥手又是十数道水滴射出。 陆天明没有闪躲的意思。 迎着爆射而来的水滴。 一剑刺在刁康安的右胸。 将后者牢牢钉在了墙面上。 “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等他找到我再说吧,届时谁杀谁还不一定呢,你说对吧?”陆天明勾着嘴角,笑得如同恶魔一般。 刁康安面色煞白,大口大口的呕血。 到了这一步,他就算能够成功隐匿身形,也跑不掉了。 “少侠,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只要你肯放过我,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你吩咐一声,我刁康安定尽全力帮你!” 刁康安急眼了,也不顾胸口处的疼痛,拱手就给陆天明作揖。 陆天明转头,朝季芊雨问道:“癞蛤蟆让我放过她,你怎么说?” 季芊雨咬牙切齿喊道:“你要是放过他,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陆天明转回头,摊手道:“看到没,我老板说了,不行!” 锃——! 太平斜着向上斩出。 刁康安半边身子飞向空中。 第226章 凑热闹 刁康安嗝屁后。 陆天明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件。 落款为紫衣真人。 内容是让刁康安探亲后三天内回到紫衣门。 因为北霓城公输家届时要举办一场比武招亲。 以刁康安的实力,极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紫衣真人还说,哪怕对那公输小姐没兴趣也无所谓。 只要能胜出,奖励可是非常丰厚的。 当然,具体奖励是什么,公输家还在保密阶段。 可仅凭北霓城第一美人公输露的名号,想必会有大量豪侠前往参加。 紫衣真人一再嘱咐刁康安不要贪图玩乐,一定要努力练功以应对这场比武。 因为无论是从个人的前程还是今后紫衣门的发展,跟公输家联姻必然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陆天明把信递到了季芊雨手里,微笑道:“你瞅瞅,时间这么充沛,去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季芊雨一脸狐疑接过信。 快速读完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你怕不是想跟那公输小姐玩玩吧?” 再联想到刚才陆天明没有跟自己商量,便把她一个人留在殿内,季芊雨面色立时难看起来。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我无非是好奇公输家的奖励是什么罢了,反正咱们也要经过北霓城,过去看看怎么了...” 季芊雨白了陆天明一眼:“你想参加?” “参不参加看情况,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而且对你也没什么坏处,你想想哈,你都二十一岁了,还没人上门求亲,指不准以后也得走这条路,就当是提前取经了。”陆天明调侃道。 季芊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要不是怕打不过,她真想抽出刀来跟陆天明火拼。 不过终归是有家教的大户千金。 稍作调整便平复下来。 “如果奖励够丰盛,你挡不住诱惑参加胜出,当真要娶那公输露?”季芊雨蹙眉道。 陆天明没所谓的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规矩肯定要遵守啊,我年纪也不小了,万一看对眼,弄他一两个小跟屁虫带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滚犊子!” 季芊雨俏脸更黑了,转身便奔向自己的马匹,不多会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闲事管得宽,我就算娶头母猪当婆娘,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怎的,对我有意思啊?” ...... 北霓城在大楚北边的地界上还算小有名气。 其中有两个原因。 一来是因为此地是北边为数不多能产蚕丝的地方。 二来便是当地的名门公输家,盛产美人。 这美人,有男有女。 尤其是公输家的男人,通常都美得公母不分。 在新皇登基之前,大楚的皇亲国戚有养面首的习惯。 公输家因此输送了大量的美男进宫。 不过因为现在的皇帝认为面首乃祸国殃民的根源之一。 所以当今的公输家,只好从京城退了出来,偏居北境这座普通的北霓郡城。 当代公输家的家主公输驰,曾经便是某长公主的面首。 得知这些消息以后。 陆天明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整个家族都是俊男靓女,属实少见。 能被长公主宠爱的男人,他的女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笑得后槽牙都看见了,有这么开心吗?” 季芊雨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将盛饭的碗摔得叮当响。 陆天明支走给他提供消息的店小二。 挤眉弄眼道:“你就不好奇,一个男人,能好看到什么程度?不好奇,这个男人的女儿,到底长什么样?” 季芊雨鄙夷道:“有什么可好奇的?再俊,能俊过桃花郎?再美,能美过季芊雨?”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一时回过神。 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季芊雨这是在王婆卖瓜呢。 “啧啧啧,没想到你这么有自信。”陆天明打趣道。 季芊雨昂起头:“实话实说罢了。” 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 季芊雨望向旁边认真干饭的阿强:“阿强,你觉得我好看吗?” 阿强想都没想便点头道:“季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喏,听见了吧。”季芊雨抬起下巴,傲娇的小眼神里全是得意。 “呵。” 陆天明不置可否,端起碗大口干饭。 实际上,季芊雨确实是他这么些年来见到的最好看的女人。 但他就是看不得季芊雨那股傲娇劲。 路途还远,不能让这女人太过得意,要不然以后拿捏不住。 对待女人,甭管什么关系,不摆出点无所谓的态度来,绝逼要吃大亏。 “我觉得公输家比武招亲这事,透着古怪。”填饱肚子后,陆天明弄了跟竹签挑着牙缝里面的残渣。 “怎么说?”季芊雨滴溜着美眸。 “你想想,公输家以美貌着称,为了保持下一代的优良血统,比武招亲怎么看都是最不靠谱的打算。”陆天明认真道。 季芊雨想了想,附和道:“这公输家,以前我爹还在京城时,就有所耳闻,他家联姻,从来只看相貌,个人实力只是其次,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问题。” 陆天明分析道:“如果招了个丑八怪当女婿,下一代的样貌肯定要受到影响,所以啊,这事绝对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其实也能理解,如今楚国境内面首已经上不了台面,公输家要想保持竞争力,哪怕是在这北霓城,也必须要有所改变,不然仅凭一帮子好看的皮囊,估摸着三代以内就得衰落。”季芊雨猜测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不过如果我能有幸成为公输家的女婿,想来便能将这些问题完美解决。” 听闻此言。 季芊雨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 “合着讨论半天,你就是想图个心安理得呗?” 陆天明奸诈一笑:“人最难过的关卡,始终是自己,我要是不说服自己,即便能上擂台,又如何能够完全发挥出来。” 季芊雨翻了个白眼:“你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我警告你哈,要是因为这事耽误了北上的行程,剩下那五百两,我是不会给你的。” 陆天明拍了拍胸口:“放心吧,我主要是在乎公输家的奖励,哪能真跟那公输露生孩子啊!” 第227章 紫衣门 后来这两天。 北霓城内涌入了大量的青年才俊。 有江湖上的豪侠,也有世家望族的子弟,当然,也不乏仙门中人。 北霓城附近最出名的仙门。 便是紫衣门。 当紫衣真人带着十数名弟子浩浩荡荡走在北霓城的街道上时。 出来游玩的陆天明正好跟他们擦肩而过。 “师父,刚才过去了一个瘸子,会不会是康安师兄询问的那位?”紫衣真人身旁一位酒糟鼻弟子问道。 紫衣真人摆了摆宽大的袍袖,不耐烦道:“这天下那么多瘸子,是不是每见到一位,你都要怀疑?” 酒糟鼻弟子悻悻低头,自责道:“弟子知错。” 紫衣真人叹了口气:“你师兄命牌已碎,想来遇到了狠人,记住,他是死在北境妖僧素忧的手中,而不是死在一个不知名的瘸子手里。” 酒糟鼻弟子一脸懵,疑道:“师父,素忧法师什么时候变成妖僧了?” 紫衣真人忽地停下脚步。 转过头用那双牛鼓眼瞪着自家那傻弟子:“我说他是妖僧,他就是妖僧,无端端到我紫衣门,伤我门下弟子,不是妖僧是什么?” 这酒糟鼻是个一根筋,见师父一脸凶相,只得低眉顺眼的不说话。 等紫衣真人重新踏步后。 酒糟鼻弟子暗自嘀咕道:“师父老人家带着我们群殴人家,没打过就算了,怎么还诬蔑别人呢。” 当啷——! 紫衣真人耳朵特别灵,一拳就捶在酒糟鼻的天灵盖上。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把你的皮扒了?” 酒糟鼻弟子捂着脑袋,再不敢多说一句。 一行人在街道上绕来绕去。 最后在一座奢华的客栈内停下。 在二楼要了个雅间后。 紫衣真人自顾喝着闷酒。 众弟子不敢跟他搭话,各自端着碗,闷声干饭。 他们现在可不敢触师父的霉头。 刁康安之死,对紫衣真人打击很大。 倒不是说这份师徒之情有多么深厚。 关键问题是破坏了紫衣真人对宗门未来的发展计划。 刁康安三十不到,长得一表人才,前年又刚刚突破三重天,可谓前途无量。 原本紫衣真人已经跟公输驰通过气。 只要刁康安出现在擂台上,公输驰不介意暗中帮衬一二。 如果不遇到那些不出世的天才,紫衣门和公输驰两家的婚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强强联合,今后两家的前途可谓一片大好。 可哪知两天前,刁康安竟然挂了。 直接导致原来的计划变成泡影。 相较于公输家,紫衣门受到的打击最大。 没了刁康安,公输家还有其他选择。 但没了刁康安,紫衣门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公输驰之所以答应暗中帮忙。 那是因为刁康安不仅实力强劲,而且人也长得一表人才。 而紫衣门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且不说实力没有刁康安强,就那长相,公输家是看不上的。 就比如现在最强的酒糟鼻弟子。 紫衣门门下弟子中唯一的三重天。 可奈何长得实在不尽人意,要想再跟公输家达成协议,非常艰难。 紫衣真人此次带着亲传弟子们早早赶来。 便是想要再争取一下。 饭还没吃完。 雅间的房门忽地被敲响。 自有一弟子前去开门。 门扇打开,外面站了一人。 此人头发已经斑白,可面相却跟少年郎无异。 一袭黑衫显得他的皮肤愈发的白皙。 可最让人吃惊的,是男人的五官。 其精致程度,只能用秀美来形容。 男人身上毫无阳刚之气,只有一种令人沉醉的阴柔美。 这种美,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却没有给人矛盾之感。 相反会觉得非常自然,仿佛这样的人,本就该长着女人的面孔。 “公输兄,你终于来了。”紫衣真人急忙起身,冲着男人拱手。 这人,正是公输家的现任家主公输驰。 公输驰拱手回礼,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紫衣,我听说刁康安死了?” 相比紫衣真人,公输驰明显没有那么礼貌,他的眼里,始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 紫衣真人讪讪笑了笑:“前不久我跟妖僧素忧发生冲突,那妖人敌不过我,便暗中用小辈的撒气,我那徒弟,便是死在他的手里。” 闻言,公输驰微微蹙眉。 他并没有在素忧是否是妖僧的问题上过多纠缠。 而是开门见山问道:“那我们之间的约定,是否就此作废?” 紫衣真人脸色有些许难看。 “公输兄,你我相识已有三十多个年头,这件事,可否...” 紫衣真人话未说完。 公输驰猛地抬手打断,丝毫不给对方面子。 “比武招亲,事关我公输家的未来,不要跟我谈交情,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者,之前的约定依然算数。” 说到这,公输驰扫视桌边众人。 但似乎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贤婿,他嘴角一勾,讥诮道:“可是我看来看去,好像并没有一个能够代替刁康安的人选。” 公输驰的脸黑了,桌边的十几位亲传弟子的脸也黑了。 紫衣门,在大楚境内可能算不上什么。 但在这北霓城附近,说是第一仙门也不为过。 公输驰如此不顾及紫衣门的感受,让大伙非常气愤。 可师父不发话,他们也不敢有任何表现。 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当今陛下亲姐姐的面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了个人修为,人脉也是实力的一种表现。 紫衣真人不愧是一宗之主。 他不仅强忍住了心中的愤怒,还陪上了笑脸。 “公输兄,你我联姻,为的就是下一代能够在未来站稳脚跟。”紫衣真人冲着酒糟鼻弟子抬手,“劣徒范天浩,比刁康安还要小一岁,去年已踏入三重天。我知道公输兄在意相貌,但是跟实力和天赋比起来,我觉得可以忽略。” 酒糟鼻猛地站起来,身体绷得笔直:“前...前辈,小子范天浩,如不嫌弃,还请前辈...” “哈哈哈哈!” 公输驰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他别有深意看着紫衣真人,嘲笑道:“紫衣,我公输家能有今天,靠得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公输驰指着酒糟鼻:“就这么个瓜不像瓜,枣不像枣的家伙,凭什么进我公输家?” “你...” 紫衣真人抬手指着公输驰,气得满脸通红。 他有很多脏话想骂,可话到嘴边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公输驰根本不在乎紫衣真人的反应。 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紫衣,人要向前看,交情是什么?满足不了我的要求,说再多,都没用。” 第228章 影子家族 公输驰离开雅间后。 紫衣真人一掌拍在食桌上。 桌子从中间断开,饭菜洒得地上到处都是。 “公输驰,你特娘的欺人太甚!”紫衣真人双眼血红,仿佛燃烧的火焰。 众弟子闷着不敢说话。 等紫衣真人稍微消气后。 酒糟鼻范天浩才壮着胆子问道:“师父,徒儿有一点想不明白,北霓城大家大族又不是只有公输家,咱们紫衣门何必非要跟他家联姻?” 这也是其他弟子的疑问。 紫衣门在北霓城周遭怎么说也算是有名有姓。 公输家虽然跟朝廷有些瓜葛。 但也不至于让堂堂一门之主如此低头。 紫衣真人总算是冷静下来。 看着弟子们眼中的疑惑,他压低声音道:“这次公输家陪嫁的嫁妆,是一把名叫长渊的名刀,此刀的由来,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 长渊,北长城外草原上的名刀。 此刀由谁打造,以及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知道。 至于它为什么会成为名刀,便是因为其曾经是乌弥国开国国王的佩刀。 乌弥国的开国国王曾经带着他东征西讨,将草原上的部落整合到了一起。 后来这位开国国王想试试自己的斤两,率领铁骑南下踹大楚的国门。 这一踹踹到了铁板上,此佩刀便是那时流入到了大楚境内。 最后又被某官员献给了大楚当时的皇帝。 后来这把刀便一直在大楚皇宫之内。 为何现在会在公输驰的手里,也很好理解。 公输驰曾经是某长公主的面首,公主殿下一开心,赏赐点奇珍异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仅仅是一把名刀,显然无法令众弟子理解紫衣真人的行为。 酒糟鼻范天浩仍旧充满了疑惑:“师父,名刀不一定是好刀,而且就算这长渊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好刀,也不至于让咱们紫衣门受那公输驰的侮辱啊...” 范天浩说的痛心疾首,可想而知刚才公输驰的言行有多么过分。 紫衣真人陷入沉默,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先回房间安顿好,有些事,不是你们考虑的,你们只要知道,师父这么做,一定有足够的理由就是了。” 众弟子不便多言。 齐齐起身鞠躬,有序离开雅间。 走在最后面的范天浩刚要出去,却被紫衣真人叫住。 “天浩,你留下,师父有话跟你说。” 范天浩只好折回,乖乖坐在他师父旁边。 等脚步声都消失以后。 紫衣真人亲自将雅间的房门关好。 接着认真看向范天浩:“徒儿,你听说过影子家族吗?” 范天浩一脸懵逼,摇头道:“徒弟不知。”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很厉害的势力就可以了。”紫衣真人正色道。 范天浩不知道师父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过紫衣真人很快就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徒儿,那长渊宝刀,可不仅仅是一把刀,它实际上是一把打开影子家族宝库的钥匙。”紫衣真人解释道。 见范天浩仍旧一脸呆滞,紫衣真人只能继续道:“你只要记住,得到这把刀,我紫衣门便能富可敌国,到时候,便能像那些大宗大门一样,在大楚的地界上分一杯羹。 当然,前提是你一定要在这场比武招亲的擂台上站到最后,不管他公输家答不答应,等你获胜后,我想他公输驰也不敢当着大家耍这个无赖。” 范天浩顿时感觉身上压力巨大,压得他不自禁的含着胸。 “师...师父,徒儿的实力你是知道的,怕是很难担此重任。”范天浩小心翼翼道。 自己的徒弟几斤几两,紫衣真人再清楚不过。 但是三重天的修行者,也不是大白菜,说有就有的。 长渊宝刀的消息,公输家没有提前放出去。 相信明天擂台开启后,不会有太多厉害的修行者前来参加。 所以,在紫衣真人看来,困难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现如今只不过是没有公输驰的暗中帮助罢了。 但是他有办法。 大袖一挥。 紫衣真人手里突然多了一颗“羊屎蛋子”。 “这颗回气丹,是师父早年遇大机缘所得,明天你上擂台,如有不敌,可服下此丹,只要对手不超过三重天,那公输露,必能成为你的道侣。” 说完,紫衣真人将那颗羊屎蛋子郑重覆在范天浩的手心里。 他的严重有一种狂热,狂热中又含着一丝阴险。 一根筋的范天浩当然观察不到这些细节。 小心翼翼将回气丹收起来后,吧嗒一下跪地上,感激涕零道:“师父,徒儿明日定竭尽所能,将那长渊刀取回来。” 紫衣真人非常满意的拍了拍范天浩的肩膀。 刚才受辱后的阴霾,一散而空。 师徒二人‘真情流露’,没有注意到有道金光自窗户缝里钻了出去。 ...... 街道上。 陆天明双手负后,正闲庭信步陪季芊雨买衣裳。 成衣铺里的衣裳,款式丰富。 季芊雨挑得非常耐心,陆天明则看得眼花缭乱。 只不过他的心思却没有放在如何欣赏美上面。 一道金光钻进酒葫芦里以后。 陆天明在季芊雨背后小声问道:“你听说过影子家族没?” 季芊雨回过头,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你知道。” 陆天明拍了拍腰上的酒葫芦,把刚才赤子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季芊雨。 季芊雨忍不住笑了起来。 “影子家族确实存在,乌弥国的史书上有提及过,说是此家族百年前曾一直控制着整个草原。 各部落的和与争,都是这个家族子在暗中操控,不过这个家族百年前便消失了,到底是被乌弥国灭了还是发生了其他事情,就不得而知了。”季芊雨解释道。 陆天明挑了挑眉:“那么宝库呢?” 季芊雨见不得陆天明那财迷的样子,瞪眼道:“影子家族的宝库,只是一个传说,你想想,如果真的存在,拥有钥匙长渊刀的大楚是吃干饭的啊?” 她说的问题,陆天明也有考虑过。 但是那宝库存不存在,还是要打个问号。 万一大楚暗地里也曾派人去寻找过呢? 只不过没找到也说不定。 第229章 公输家的规矩 “你在北长城的时候,就没听说过有关影子家族宝库的风言风语?” 陆天明仍旧不死心。 季芊雨无奈道:“那时候一心想着砍人,哪里在意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即便听过,也早就忘干净了,你要是实在不信,等到了北长城,自己去试试呗。” “试试就试试,我怕什么?”陆天明不服道。 季芊雨傻傻看着对方:“陆天明,你以前虽然财迷,但还没到不要命的程度,你可知道,北长城外有多危险?” “不就乌弥国那些个马匪呗。”陆天明不在意道。 “你也知道那里不是大楚啊?”季芊雨瞪着陆天明,“楚人过界,四面皆敌,一个人过去,就不要想活着回来。” 然而季芊雨其实误解了陆天明的本意。 他之所以对影子家族传说中的宝库感兴趣。 主要还是因为五精。 从南阳回十里镇这段时间。 陆天明想尽了一切办法,查找和询问有关五精的消息。 可得到的回复只有一个:随缘。 如果能成为正常人,谁又愿意一天瘸着腿到处晃荡呢。 在他的心里,对五精的渴望,早就超过了真金白银。 一个能操控整个草原的家族,有点天材地宝,不奇怪。 所以陆天明才会如此上心。 有没有金银财宝暂且不提,万一真有五精,如果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 见陆天明沉默着不说话。 季芊雨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喂,我警告你哈,咱们说好的,来去你都得护着我,不然剩下的五百两,你想都别想。” 陆天明回过神,轻轻勾起嘴角,笑得有那么些勉强。 “喂,你想想,即便宝库真的存在,钥匙怎么又会在一个小小的面首那里,清醒清醒吧。”季芊雨提醒道。 陆天明悻悻撇嘴:“知道了,我就是好奇而已。” 那口是心非的样子,季芊雨可太熟悉了。 也许是为了让陆天明脱离幻想,她忽地把手里的裙子搭在腰线上:“好不好看?” 陆天明摸着下巴,摇头道:“不好看。” “不好看?你是不是瞎!”季芊雨惊道。 陆天明俯下身,把那长裙卷起,长度顿时少了一半:“这样就好看了。” 季芊雨捏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 翌日一早。 北霓城公输家大宅门口,人声鼎沸。 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各路人士堵在门口,有名的自报家门,没名的则需要展示实力。 至于那些平头老百姓,吃瓜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在外面贩卖点小吃零食,便只能眼巴巴的往公输府内瞅。 由于公输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年过二十的公输露鲜少在普通人面前露面。 所以大多数人只知道公输家的千金是个大美人。 具体有多美呢,那就不得而知了。 即便想要进去当看客,多少要有些实力才行,根本不是平头老百姓呢涉及的。 “你当真要去参加啊?” 季芊雨穿着昨儿新买的裙子,为了避免喧宾夺主,她还特意带上了面纱。 陆天明活动着手脚,微笑道:“来都来了,热闹总是要凑的,参不参加,进去以后看情况。” 季芊雨秀眉微皱:“那我也要进去。” 陆天明摊手:“随便你,但是不能胡来哈,还有,面纱带严实一点,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我可保不住你。” 季芊雨撇了撇嘴,懒得多说。 对于无名无号的修行者来说,需要经过公输家的检测。 检测很简单,能够把公输家提供的大理石块徒手掰断,就算获取了上擂台的资格,进入公输府后要不要上擂台,那就看个人的意愿了。 负责检测资格的人是个长相俊俏的少年郎。 俊得公母不分,俏得人畜无害。 哪怕不知道公输露的真容,从这位公输家的少年郎面相推测,也能得出个大概。 “啧啧,即便没什么奖励,就凭公输家这优良的血脉,就能让广大修行者挤破头。”陆天明不禁咂嘴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已经在这里排了小半个时辰了,此刻他的前面,仍有二三十人。 一眼扫去,不是富贵公子哥,就是附近小有名气的江湖侠士。 看来,天底下的男人都大差不差,对于美人的向往,不分身份,不分年龄。 当然,进去看热闹不分年龄。 可要上擂台,必须是三十岁以下的。 不然万一冒出个老妖怪非要上去,那这公输露就要遭大罪了。 “喂,紫衣门在后面。”季芊雨忽然提醒道。 陆天明一回头,就见后面的队伍中间,齐刷刷站了一排穿紫衣的修行者。 打头的正是昨天在街上碰到的紫衣真人。 紫衣真人脸上挂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很明显在他的视野里,还没有发现能够让他忌惮的人。 紧跟在紫衣真人身后的弟子,便是酒糟鼻范天浩。 可能是因为羊屎蛋子的存在,范天浩的表情可比昨天自信多了。 “师父,那瘸子也在!”范天浩发现了拍在前面的陆天明,急忙提醒道。 紫衣真人目光在陆天明身上停留片刻,轻拂胡须淡然道:“别跟我提什么瘸子,再给你们说一遍,你们刁师兄的死,跟瘸子五官。” 范天浩讪讪点头,再不敢多嘴。 就在这时。 前面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齐齐看去。 就见一赤膊大汉被掼翻在地。 而且摔得不轻,嘴角已经有血水流出。 “我再次重申一边,没有受到邀请的各路好汉,要想上台,必须按照规矩徒手掰断大理石块,如果暗中使用兵器被发现,就别怪我公输衡出手太重,事关我姐姐的终身大事,希望诸位能够理解。” 年纪轻轻的俊美少年郎,下手可谓狠戾。 他啪一下将一把指来宽的小刀扔在地上,接着冷眼扫视众人。 等他说完话时,那赤膊大汉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自有公输家的家丁把汉子抬起来,扔到大街上。 看来人命对于公输家来说,无足轻重。 “啧啧啧,这公输家,可不是善茬啊。”陆天明咋舌道。 季芊雨小声提醒:“既然知道他们家不是善茬,要不咱们走吧。” 陆天明耸了耸肩不屑道:“我觉得我,也不是个善茬。” 第230章 公输父女 公输衡用血的例子警告众人后。 立时便有十数人慌慌张张离开。 比起小命来,这热闹还是不凑为好。 很快。 就排到了陆天明和季芊雨。 由于是生面孔,公输衡多看了陆天明两眼。 发现后者是个瘸子后,眉头即刻皱了起来。 “阁下要上擂台?” 陆天明没有正面回答,始终保持着微笑:“公输家的事,就是北霓城的事,北霓城的事,自然是大事,我一闲云野鹤,自然是想来开开眼界。” 公输衡也不过十六七岁。 哪里经得起陆天明这手马屁。 顿时被拍晕了头。 “来者皆是客,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来自何处?”公输衡喜笑颜开道。 “江州南阳陆二宝,没什么名气,早些年运气好,误打误撞入了修行界。”陆天明拱手道。 这根脚一出。 没想到是个不知名的野修。 公输衡的脸色又垮了下来。 不过由于陆天明先前说了好话,又在规矩之内,公输衡倒是没有为难陆天明。 他抓起一把测试实力的大理石块,往陆天明手上一放,正色道:“如果阁下能把这玩意儿掰断,我自放你入场。” 陆天明点头应好。 抓住大理石块后,便开始发力。 背后季芊雨心想三重天的修为,区区一块大理石哪里能难倒陆天明。 谁知后者憋红了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把石块掰断。 那公输衡也看得头疼,正要把陆天明淘汰。 吧嗒一声响。 大理石块应声断成两半。 公输衡紧了紧眉头,摆手让陆天明进入。 陆天明回头看了一眼季芊雨,微笑道:“这位是我朋友,不知道公输少爷能不能行个方便?” 闻言。 公输衡上下打量季芊雨。 见其是个女人,身上的衣裳又是好料子,虽说蒙着脸,但想来是哪个大户的千金,万不可能来公输家闹事。 他便没有为难,挥手把季芊雨放了进去。 刚跨过公输家的门槛。 季芊雨扯住陆天明的袖子,不解道:“一块大理石而已,这么费劲?” 陆天明伸出拇指:“一个指头的事情,我演戏呢。” “演戏做什么?” “示敌以弱啊,我要是表现得太强劲,就会成为别人的重点照顾对象,到时候上台,不得被别人车轮战啊?”陆天明煞有介事的说道。 “呵,你这心眼,真多。”季芊雨撇了撇嘴。 两人跟着人流,很快进入了一块颇为宽阔的广场上。 宅子里面有广场,可见公输家多有钱。 “啧啧啧,原来干这一行这么赚钱?”陆天明奇道。 季芊雨笑了笑:“公输家的男人,多是给女人当面首,女人花钱,通常心里都没数,只要喜欢,什么宝贝都舍得送。” 陆天明深表赞同。 女人一旦上头,你就是十匹马儿拉着也无济于事。 而且公输家伺候的是谁? 那可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 想不富起来都难。 “长得好,当真是一种优势,不过我猜这公输家的男人,还有特长。”陆天明打趣道。 可能是跟陆天明待久了的缘故。 季芊雨不点便通。 狠狠剐了一眼陆天明后,便开始关注起周围的人来。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了一个宽大的擂台。 擂台坐北朝南。 正面已经围了百十来人。 多是北霓城的大户或者有些名气的豪侠。 像陆天明这样无门无派的修行者,少之又少。 但无一例外。 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期待。 此次比武招亲,说白了就是招上门女婿。 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花公输家的钱。 这样的好事,谁又能拒绝。 人群中,有一年轻人颇为惹眼。 此人仪表堂堂充满阳刚之气。 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 腰中配一把带剑穗的宝剑。 这样的打扮,通常都是喜欢附庸风雅的豪门公子哥。 可这种种一切放在此人身上,却完全没有那种烂俗的感觉。 相反会让人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高雅。 与旁边那些满脸好奇四处打量的客人不同,这位年轻人闭着眼睛坐在一把竹椅上,显得相当放松。 “你认识他吗?”陆天明朝那人努了努嘴。 季芊雨摇头:“不认识,但看气质,家里头应该是做官的,而且是武官。” 陆天明瞄一眼年轻人那饱满的体格子,疑惑道:“你爹不也是武官,讲道理应该认识才对啊?” 季芊雨叹了口气,无奈道:“大楚这么多官员,难不成是个家属我就要认识啊?” 两人斗没几句。 所有的客人均已到齐。 随着公输家的大门缓缓关上。 公输家的家族公输驰踏步走上了擂台。 “我去,长得真特娘的好看。”陆天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皮肤如同年轻女子一般细嫩,实在是有违常理。 加上那张妖异的脸庞,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但凡意志稍差,还真就有成为搅屎棍的可能。 在陆天明看来,这家伙单单在容貌上,确实要略胜桃花郎一筹。 季芊雨不喜欢这一款的男人。 眼神压根就没在公输策的脸上多做停留。 而是看着台子后面那个穿着大红色长裙的女子。 此女也跟她一样,围着面纱。 但从其走路的姿势动作来看,绝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想必便是那传说中的公输露。 “诸位好友,承蒙大家赏脸参加这场比武招亲,我公输驰万分感谢。” 公输驰拱手鞠躬,简单的介绍过自己后。 抬手清扬,把站在擂台后面的长裙女子叫了出来。 “小女公输露,年方二十,一直未遇良人,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羞愧。” 公输驰说着,把他女儿往前面推了推。 由于带着面纱,大家看不真切。 可丝毫不影响台下的惊讶之声。 那双勾人的眉眼,再加上凹凸有致的体态,哪怕揭开面纱长着张血盆大口,恐怕也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公输家挤。 毕竟有的事情,蜡烛一吹,谁特娘的还在乎那些个锦上添花的东西。 之后公输驰说的客套话,已经没几个人再认真听了。 大家一边对着公输小姐评头品足,一边期待着此次比武的额外奖励。 见台下之人愈发的浮躁。 公输驰抬了抬手,朗声笑道:“现在,我宣布此次比武的奖励,也就是小女的嫁妆。” 啪啪——! 公输驰一拍手。 自有小厮抬着个盖着红布的物件上来。 第231章 我问,你答 哗啦一声。 公输策将红布掀开。 红布下的物件一出现。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 通常情况下,像公输家这样的大户,女儿的嫁妆多是贵重的宝物。 再不济,弄些真金白银摆在盘子里也能彰显财气。 刻着公输驰倒好,竟然放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无鞘之刀。 怕是那刀还没有盛放它的托盘值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虚张声势,那锈刀被冻在冰块里。 可就算再怎么包装。 底下的客人们也不买账。 他们万万没想到,公输家出手,竟然这么寒酸。 当下便有人大声问道:“公输老爷,您摆把锈刀,逗大伙玩儿呢?” “公输先生,我可是赶了数百里路来参加这场比试,这把刀,恐怕连我的路费都不够。”有人附和道。 “啧啧啧,想不到北霓城最有名望的公输策,竟然会拿女儿的婚姻出来开玩笑。”有人躲在人群里拱火道。 反正法不责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刻薄之能事。 来参加比武招亲,自然是为了女人。 但如果仅仅是为了女人,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上那比武台? 大多数人,更看重的是婚姻过后带来的好处而已。 不过。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少数人的想法,和大众的观点截然不同。 比如那个穿淡青色长衫的年轻人,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也不知道是在打量台上的人,还是在嘲讽台下的人。 还有紫衣门的门主紫衣真人,他的眼中,则尽是贪婪之色。 至于陆天明,好奇居多,方正目光落在锈刀上的时间,比落在公输露的身上多得多。 “大家稍安勿躁。”公输驰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你们别看这把刀现在是这副鬼样子,但是它的名气,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会失望。” 底下又有人不乐意了,纷纷谴责公输策抠门。 只是,公输驰接下来一句话,让台下再次安静下来。 “这把刀,叫长渊,有关它的传说,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 此话一出。 众人顿时傻眼。 长渊刀的名气,不少人都听说过。 那可是乌弥国开国国王的佩刀。 还没等众人开口,公输驰补充道:“此刀有一个传说,可能知道的人比较少,但是今天有一件事我要告诉各位,那个传说,是真实存在的。” 言罢。 公输驰再次摆手。 又有家丁端着几个托盘上台。 红布揭开,金光耀眼。 上面所放尽是金银珠宝。 “影子家族消失后,在草原里留下了一个宝库,宝库的钥匙,便是这把长渊刀。”公输驰转而指着那几盘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便是我在那宝库里面带出来的。” “嘶!” 台下顿时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真金白银摆在面前,谁不眼红? 可眼红归眼红,质疑声也不少。 当下有人问道:“公输前辈,如果这些珍宝都是从影子家族的宝库中取出来的,你为什么不把长渊刀自己留着,而要将其做为嫁妆,拿出来和外人分享?” 一语点醒梦中人。 兴奋过头的众宾客冷静下来,齐齐望向公输驰。 面对猜疑和不解,公输驰无奈叹了口气:“人都是自私的,我当然想把那宝库占为己有,只可惜,这么多金银珠宝,哪里是我公输家一个人能吃下的? 实不相瞒,那座宝库,大得像一座城,若要做类比,就像咱这北霓城,我也仅仅到了围墙边罢了。” 这些话,看来像是在诉苦。 但仔细一回味,更像是在炫耀。 仅仅找到冰上一脚,就能带出这么多金银珠宝,要是到了中心位置,那还了得? 许多人的眼里,顿时充满了炽热的火焰。 不过仍有人保持着清醒。 “公输老爷,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安排这么一出比武招亲,是不是太过多此一举了?手握重宝,想要找个伙伴一同分享影子家族留下的宝贝,不是轻而易举?” 说话的人,便是那个穿淡青色衣衫的年轻人。 此人面生的很,即便连见多识广的公输驰都不认识。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公输驰好奇道。 年轻人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晚辈薛尘,见过公输前辈。” “薛尘?”公输驰眼里满是疑惑,看得出来他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台下陆天明拽了拽季芊雨的胳膊,小声问道:“大楚有姓薛的武官吗?” 季芊雨同样锁着眉头。 稍作思考后回道:“有肯定有,但是没有大官姓薛,文的武的都没有。” 陆天明看向那年轻男子,猜测道:“要么是假名,要么就是装的,不过他这气质,怎么看都是真的啊,这家伙要是装一身军装,妥妥文武双全的雅将。” 没有过多纠结,两人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公输驰那边。 公输驰同样没有在意薛尘的身份,坦然解释道:“我说过,人是自私的。此次比武招亲,我并没有大肆宣传,只告知了北霓城周围的好友们。 婚姻讲究门当户度,这分享宝物,同样也讲究门当户对,如果找一个太过厉害的人来分享,那就变成了献宝。 如果找一个太差的,又成了暴殄天物,只有找到一个跟我公输家实力对等的伙伴,才是最合适的。” 此话说的有那么些道理。 太强和太差的伙伴,都不合适。 不过那个叫薛尘的年轻人仍旧没有死心。 “前辈,门当户对可以理解,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如今公输府内这么多外人,你把如此重要的秘密公之于众,而最后的胜者只有一个,等那些人出了府,到外面一宣扬,你不就变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薛尘的表情非常认真。 看他那较真的样子,不像是来比武招亲,更像是来拆台。 只不过,公输驰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见他没所谓的笑了笑。 接着面色一遍,厉色道:“我说过,此次来我公输家的宾客,九成以上都是北霓城附近的朋友,我相信做为朋友,诸位一定不会在外面搬弄是非。” 公输驰不是在说笑。 而是在威胁。 场中之人都不是傻子,整个北霓城,都是由公输家做主。 大伙自然知道,得罪了公输家是什么后果。 谁又能肯定,公输家一定跟宫里面断了联系呢? “这场比武招亲,没有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啊。”陆天明忍不住摇头道。 季芊雨双手叉腰,瞪着陆天明:“还不是你非要来凑热闹!” 陆天明摊手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怕什么,占不了便宜,跑就是了!” 第232章 还有谁? 在场大多数人,对公输驰的说法没有异议。 尤其是那些本就没太多背景的江湖人士。 只要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抱上公输家这棵大树,天塌了,不都有他公输驰顶着。 薛尘显然还有疑惑,但他却没有多言。 主人家已经解释得这么清楚了,再多嘴,怕是要被请出去。 比武的规则并不严谨。 只要你有信心,上去就是了。 一对一也好,混战也罢,只要能站到最后,美人和宝刀都是你的。 不过刀剑无眼。 上去以后,就要做好受伤的准备。 财富和权力往往会让人变态。 踏上那满是利益的擂台,自然要做好心理准备。 当然,公输驰口头保证大家,不会出现生命危险,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相救。 宝刀在左,美人在右。 好些个年轻人已经摩拳擦掌,等待公输驰的口令。 “我宣布,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公输驰大手一挥,坐到他女儿旁边,抓起一杯茶悠哉的喝了起来。 当啷——! 一声巨响。 擂台上出现了个油头胖子,目测三百来斤,又高又肥。 站在上面宛如一座宝塔。 “在下北霓城万十,还望诸位行个方便,莫要与我争夺公输小姐,如果非要试上一试, 我万十的拳头,可不长眼。” 油头胖子说完,双手握拳,捏得指关节嘎嘣响。 进入公输家大门前的测试,实际上便是区分修行者和凡人。 大家都是修行者,倒也不会完全被油头胖子那气势吓到。 这万十由于生下来的时候重达十斤,因此得名,在北霓城也算小有名气。 只是他的名气,还达不到震慑群雄的作用。 立时便有一穿灰衣的年轻人持刀跳了上去。 擂台占地够宽也够结实,足够下三境修行者在上面祸祸。 刀光拳影间,两人已缠斗在一起。 此种场面。 放在寻常人眼里可能会拍手叫好。 可台下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所以大家表情各异。 有的一脸认真,观察台上之人的招数套路。 有的则面露不屑,仿佛是在看街边的痞子打架。 而陆天明呢,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三百斤的万十,足够灵活,满身肥肉随着刀光晃动,属实有些滑稽。 片刻过后。 当啷一声响。 灰衣青年宝刀落地,被油头胖子压在身下无法起身。 “承蒙相让!” 油头胖子起身,蒲扇大的巴掌一带,便将灰衣青年扫下擂台。 “不知谁还想来试试,我万某的拳头有多硬?” 油头胖子轻轻活动双手,种猪一般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这才哪到哪,竟敢如此嚣张,就让我一夜摘花来试试你这身肥肉!” 仓啷啷一声怒喝。 擂台上又多了个双持短棍的青年。 油头胖子眉头一皱,露怯道:“一夜摘花,你特娘的不是采花大盗吗?这种正式场合也敢掺和,就不怕我们这些正义之士灭了你?” “喝,呸!”一夜摘花吐了口浓痰,嘲讽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谁特娘的年少时还没犯过点错误?老子早就改邪归正了。” “那你还挂着这狗名?”油头胖子不服道。 “公输露小姐,乃天下最美的花儿,即便只能跟她待上一夜,此生也满足了,我这名号有什么不妥吗?”一夜摘花没好气道。 说着,他便手持双棍冲了过去。 油头胖子哑口无言,只得提溜着肥肉认真躲闪。 那一夜摘花果然是个登徒子,手里捂着双棍,嘴上还不饶人。 骂得油头胖子灰头土脸。 “如果你正要上台,可以借鉴一下那一夜摘花。”台下季芊雨忽地说道。 陆天明侧目,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嘴巴不是挺厉害的吗,上去又动手又动嘴,估摸着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季芊雨笑道。 陆天明愣住,回过味来后立马反驳道:“他那是污言碎语,我这叫讲道理,能一样吗?再说了,我这人打架的时候很少说话,拼的就是个光明磊落!” “那你还等什么,上去啊!”季芊雨故意激将道。 陆天明耸了耸肩:“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急什么,先看看水深,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话间。 令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谁也没想到,一直处于守势的油头胖子,竟然站到了最后。 只见他硬挨了一夜摘花一棒后。 忽地近身,然后捞起肚皮上的肥肉,往后者的脑袋上一夹,立马便限制住了对方。 接着他双全猛地一砸。 一夜摘花眼冒金星,双腿瘫软,吧嗒一声倒在地上。 由于招式太过滑稽。 顿时引来台下一片笑声。 胖子还以为大伙在为他叫好。 急忙转头看向擂台边缘坐着的公输父女。 哪知人家父女俩根本不买账。 一个闷头喝茶,一个别过脑袋。 油头胖子悻悻转回头。 “自己这婆娘和老丈人,还想不太喜欢自己啊?” 暗自嘀咕一句后,他又重整旗鼓,朝台下吆喝起来。 这家伙那身肉果然不是白长的。 不同于寻常胖子,万十的体力那叫一个惊人。 又捶了三两个热血青年后,仍旧屹立在擂台上。 “还有谁?哈哈哈哈,我就问问,谁还敢上来!” 万十有些得意忘形,在台上发疯似的大笑起来。 连胜过后的气势很足。 场下宾客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修为较低的有不少被唬住了,守在擂台边犹豫不决。 至于修为较高的,则跟吃了蟑螂一样,想不通为什么万十敢这么狂。 就在这时。 一道青衣闪过。 擂台上又突然多了一个人。 原来是一直对此次比武招亲异议的薛尘。 腰中佩剑的剑穗随风飘舞。 他本人却如青松般纹丝不动。 薛尘冷眼打量着油头胖子,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感情。 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非常明显。 就连之前表现得异常高冷的公输露都不禁将目光落在了薛尘身上。 美眸里除了一如竟往的冷漠,还能感觉到一丝好奇。 纵观整个广场上,薛尘的长相无疑是出类拔萃的。 就连自诩帅气的陆天明,都不禁要避让三分。 “我要是公输驰,绝对选这小子。”陆天明不禁赞叹道。 季芊雨深表赞同:“这个薛尘,绝非善类。” 第233章 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 “阁下当真要试试我的拳头?” 看着薛尘那俊俏的脸庞,油头胖子怜悯道。 薛尘没有挪步,更没有拔剑。 他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轻声道:“请!” 那倨傲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了油头胖子的内心。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油头胖子一声暴喝,摇摆着肥硕的身躯冲了过去。 临时搭建的擂台随着胖子的摇摆而晃动。 薛尘同陆天明一样不是本地人。 所以大家对他的实力很在意。 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位俊生到底是花架子还是真把式。 “承让!” 可还没有来得及细看。 就听到薛尘冰冷的声音传来。 再睁眼时,油头胖子肥硕的身躯已凌空而起。 最后重重砸在地上。 九成以上的宾客都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看着台上的薛尘。 在这之前。 不少人认为薛尘在装高手。 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是高手。 其实力,怕是有三重天。 “你看清楚怎么回事了吗?”季芊雨吃惊问道。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太快了,不太敢确定。” “不敢确定?也就是说看出了一些端倪?” “嗯,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那把剑上,有东西。”陆天明正色道。 季芊雨还没来得及问。 擂台上薛尘忽地转身看向众人。 “你们,一起上!” 薛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大伙还以为听错了。 愣了老半天才回神。 “你说什么?”人群中有人不快道。 薛尘看向那人,目光依然冰冷。 “你们,一起上。”他再次重复道。 同样的话,引起了众怒。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特娘的,哪来的狂徒,嫌命长了是吧?” “多大的能耐吹多大的牛,赢了一个肥猪而已,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面对众人的嘲讽。 薛尘依旧摆着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在擂台上安静站着,不说话,更不会生气。 仿佛底下多嘴的,都是一群蝼蚁。 大伙见薛尘毫不在意。 于是便有北霓城德高望重的前辈质问公输驰:“公输驰,这臭小子,不会是你请来羞辱我们的吧?” 公输驰站起身,微微一笑:“我公输驰何德何能,可以请到如此厉害的后生,这位叫薛尘的小友,我真不认识。” “别说有的没的,我就问你,如果大伙一起上把他打死了,这事怎么算?”又有人冒出来不快道。 公输驰没有回答。 转而看向薛尘:“后生,你刚才说的话,当真?” 薛尘微微欠身,拱手道:“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这么做?”公输驰奇怪道。 薛尘直起身子,扫视台下宾客。 停顿片刻后,表情严肃道:“节约时间。” 此话一出。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 言下之意,大伙是一群废物呗? 尤其是本地名门望族中的那些老辈们,巴不得亲自动手把薛尘给宰了。 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 眼瞅着事态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公输驰站出来调节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先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开玩笑。” 说着。 公输驰看向薛尘:“后生,你是哪里人?” “楚人。”薛尘明显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公输驰笑了笑,没有深究,看得出来,他是有些欣赏薛尘的。 “比斗之事,总会有意外,你想清楚了,大家群殴你一个,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公输驰劝诫道。 哪知薛尘根本就不领情。 反而挑起了刺:“公输前辈,您的话说的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公输驰奇道。 薛尘抬起手指,指向台下:“是我群殴他们,不是他们群殴我!”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就热闹起来。 利器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快擂台上便多了三十来人。 有好些是浑水摸鱼的。 比如紫衣门那群人,除了紫衣真人和酒糟鼻范天浩,剩下的全上去了。 “后生可畏,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勇气不代表实力,竟然你想出名,那么就要接受相应的考验。” 公输驰微微一笑,转身回到座位上。 薛尘拱手道:“谢前辈成全。” 公输驰刚一落座,旁边响起他女儿的声音。 “爹,这个薛尘,不错。” 公输驰侧头:“你喜欢?” 公输露摇了摇头:“谈不上喜欢,但是我觉得可以把他留下。” “能不能留下,看他的表现,没准还有更好的选择,安心看吧。”公输驰打望擂台,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台下。 季芊雨碰了碰陆天明的手臂:“你不要宝刀了?” 陆天明将目光从薛尘身上移回:“为什么这么问?” “薛尘的实力,估摸着有三重天,你不借此机会把他赶下去?”季芊雨调笑道。 “就凭他这股目中无人的憨傻气,我就不能做那无耻小人,是男人,就要一对一正面决斗。”陆天明大义凛然道。 季芊雨偷偷指了指不远处的范天浩,笑道:“你是在等他吧?” 陆天明嘴角扯动:“就你话多!” 擂台上剑拔弩张。 随时都有开干的可能。 那三十来位宾客,狠狠盯着薛尘,眼里喷着愤怒的火焰。 可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 却见薛尘忽地抬手,朝公输驰问道:“前辈,这治伤的钱,不会让我出吧?” 公输驰被逗笑了,朗声道:“所有伤者的治疗费用,我公输家包!” 话音刚落。 便有人迫不及待冲向薛尘。 他们一边跑,一边咒骂。 “草,你真特娘的能装!” “老子见过嚣张的,但像你这种奇葩,还是第一次见!” “别跟他废话,刀剑无眼,就算把这小子剁了,过后咱也有说法。” 群情激奋,众志成城。 修行者打架,可比街上的械斗高级多了。 一时间,刀光剑影,斑驳陆离。 有人欲跟薛尘短兵相接。 有人则在后面举着暗器见缝插针。 薛尘的前方,黑压压一片宛如一张夺命的大网。 然而他还是那样挺拔站着。 等人群离他还有十来丈的时候。 缓缓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剑穗还在随风舞。 可剑势却已溢出鞘外。 仓啷——! 那把通常用来做为装饰的文剑,终于出鞘。 第234章 瞬间反转 “沉冤,起!” 薛尘一声轻喝。 剑光绽放。 他本人没有动。 但却有一道影子自剑身窜出。 奔袭在最前面那人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然而这人只是一个开始。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连着摔倒十数人后。 那道影子飞回薛尘身边。 摔倒在地的众人捂着腹部哀嚎不止。 看上去就像被人砸中一记爆肝拳。 而剩下之人,也都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那...那是什么??” 忽地。 有人大声惊呼。 “好像是器...器灵?” 众人望向薛尘站立的方向。 这才发现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 此人面色如霜,没有丝毫表情。 乍看上去,跟陆天明的三怨灵非常相似。 唯一不同的,这人似乎没有什么重量。 双脚离地三寸,就这么飘在那里。 一个人从兵器里面出来。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情况,便是器灵。 一把兵器,要想孕育出灵智,讲究的是缘分。 灵智生,器灵出。 陆天明上次遇见器灵。 已经是千年的事了。 那时候在孤月城。 乌弥国的二王子旭日干就曾经释放过器灵。 只不过当时他的对手是朱雀赵进,所以无法判断这类灵物有多厉害。 而这一次,陆天明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器灵的独到之处。 主人就这么站着,而器灵已将对手拿下。 怎能叫人不羡慕。 相比台下,台上那些扬言要把薛尘做掉的宾客们,则要紧张得多。 那双脚悬在空中的器灵,看似有形,但动起来时,速度过快,完全无法抓住其踪迹。 “你们还要继续打下去吗?”薛尘声音冰冷 仅仅几息的时间,看似大好的局面突然扭转,剩下的人一时间没了主意。 别个是真有一人殴打一群人的实力。 即便心里面再不舒服,也没人愿意继续这种必败的比斗。 “我退出!” 有人唰一下收起利刃,毫不犹豫的退下擂台。 带头的人出现了,其他人顿时泄了气。 就连被紫衣真人安排上来帮范天浩下黑手的那些弟子们,也只能无奈退下。 那薛尘站着就能把人给捶了,拿什么跟他斗? 一众人下台后。 公输露的弟弟公输衡带着家丁把受伤的宾客抬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擂台上只有薛尘那挺拔的身姿。 公输驰颇为满意的站起来,含笑道:“还有人想要挑战薛公子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宣布...” “我来!” 有人打断了公输驰的话。 正是那紫衣门的弟子范天浩。 呼——! 范天浩凌空跃起,下一刻已然出现在薛尘对面。 公输驰的眉头立时皱在了一起。 他望向人群中的紫衣真人,圆瞪着眼。 场中之人,论样貌,范天浩绝对排在倒数。 论本事,也不见得高过薛尘。 两人站在那里,就是凤凰和乌鸡的区别。 台下紫衣真人勾起嘴角,回以公输驰一个礼貌的微笑。 看那自得的样子,似乎已经吃定了公输家。 规矩是自己定的,公输驰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过分干涩。 于是只得冷笑一声,重新坐回原位。 擂台之上。 范天浩一手持紫衣真人的紫萤剑,一手拿着个水囊。 估摸着是被紫衣真人灌了很多鸡汤。 他现在表现得很亢奋。 薛尘的情绪始终没有太大波动。 瞟一眼范天浩那乌七八糟的鼻头。 薛尘抬手,平静道:“请!” 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可见他对自己多么有信心。 还没开打,范天浩就受到了屈辱。 当下便抽出他师父的紫莹剑。 “薛尘,一个人过分骄傲,便是自大,希望一会认输的时候,你的脑袋还如这般高高昂着。” 言罢。 范天浩猛地拔掉水囊的木塞。 接着往头上一淋,一手掐诀,另一手抬起便是一道剑气斩出。 “呵。”薛尘不屑的摇了摇头头,轻声道:“沉冤,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希望你能快一点。” “是。” 旁边中年男子微微颔首。 风动人无。 下一刻,只剩薛尘斜握着剑站在原地。 嘭一声巨响。 擂台中央响起剧烈的撞击声。 范天浩斩出的那道剑气,伴随声音消散化成点点亮光。 “竟然能用身体硬抗剑气!”季芊雨总算看清楚了那个叫沉冤的器灵是如何出手的。 陆天明不禁羡慕道:“有如此帮手,这薛尘,确实有狂的理由。” “这么说来,你看好薛尘胜出?”季芊雨奇道。 陆天明笑着摇了摇头:“紫衣门的水隐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薛尘应该不知道范天浩的本事,何况那范天浩还有后手,到底谁能胜出,谁也说不准。” 果不其然。 陆天明刚说完。 台上方天浩的身体突然凭空消失。 逼到近前的沉冤一拳挥出,扑了个空。 紫衣门在北霓很有名气。 但也因名气过大。 鲜少有人有机会看到紫衣门使出看家本领。 眼瞅着那其貌不扬的范天浩突然消失,大伙都庆幸站在台上的不是自己。 跟这么个看不见踪影的对手比斗,取胜的机会太过渺茫。 这种感觉。 陆天明深有体会。 前几天在荒庙当中,他也是用计谋打败的刁康安。 真让刁康安完成那水隐之术,不说一定会败。 但难度肯定会大大增加。 台上,薛尘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 找不见范天浩的身影,眉头微微一皱,喊道:“沉冤,守!” 话音刚落。 沉冤已出现在薛尘身边。 当啷一声响。 沉冤一拳砸在虚空中,发出巨大的金石声。 地面随之出现几滴水迹。 范天浩的身影在几步外一闪过后,再度消失。 三重天之间的激斗,没有那么快会结束。 白热化阶段。 比武招亲的主角公输露忧心道:“爹,该不会让那范天浩赢下来吧?如果是他,女儿宁愿去死。” 公输驰闻言,立马瞪向擂台那边的紫衣真人。 之前他是非常看好刁康安的。 但他也清楚刁康安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浪荡子。 所以没有把话说的太死,寄希望能遇到一个更出色的女婿。 没想到还真被他遇到了。 本事,外貌,现在看来薛尘都是最佳选择。 如果紫衣真人不在场,哪怕薛尘遇上更厉害、但不能令公输家满意的对手,公输驰不介意动点手脚。 可现在却无法这么做。 因为紫衣真人绝对会有所提防。 一旦暗中给范天浩使绊子。 没准就会被对方揭穿,到时候公输家在北霓城就丢了脸面。 思来想去,公输驰也只能安慰道:“我相信凡尘不会输。” 第235章 忽有白衫入擂台 擂台上的打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薛尘和范天浩生生打了小半个时辰,仍旧没有分出胜负。 后者借助隐匿的优势,一直处于攻势。 而薛尘毕竟是二打一,有器灵沉冤的配合,即便抓不住范天浩的行踪,但防守起来也还算从容。 “如果是雨天,范天浩还能再顶半个时辰,奈何今儿天晴,他一定会露出破绽。”陆天明瞥一眼天上挂着的暖阳,不禁摇头道。 “破绽?”季芊雨不解道。 “水隐之术,需要水,这么大的太阳,范天浩身上的水早晚会干,水一干,他就会现形,,届时薛尘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除非范天浩那个水囊是乾坤宝物,不然时间绝对站在薛尘那一边。”陆天明解释道。 仿佛能预知未来一般。 就在陆天明说完这句话后不久。 范天浩果然现出了真身。 估计是没料想到这场打斗耗时会如此之长。 范天浩出现之时,表情多少有些惊慌。 而他腰上的水囊,显然不是一件乾坤物。 台下紫衣真人比陆天明更清楚水隐之术的缺点。 见自家弟子有所动摇,忍不住提醒道:“丹药,丹药!” 可还是慢了半拍。 回过神的范天浩将将把丹药塞进口里。 沉冤的身影已然出现在身前。 嘭——! 根本就来不及还手。 范天浩的胸口中了一记老拳,身体随之倒飞而出,在空中用血液划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弧线。 当啷一声。 范天浩落在地上。 半晌都没有动静。 啪啪啪——! 公输驰早就在等这一刻。 迫不及待的拍起了手。 “我就知道薛公子不简单,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然而薛尘并没有表现出获胜后的喜悦。 他略一拱手,平静道:“公输前辈过奖了,侥幸而已。” 同时台下也响起了一片违心的欢呼。 众宾客有气无力的拍着手,又很又嫉妒的盯着薛尘看。 可就在宾客们都以为薛尘已经胜出时。 那边范天浩猛地一阵咳嗽。 众人齐齐看去。 才发现那范天浩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胜负未分,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咳...咳...” 范天浩一手抻剑,一手轻轻拍打胸口。 见状,公输驰拧着眉头,看向台下紫衣真人:“你还真舍得,不会是我早些年送你的那枚回气丹吧?” 紫衣真人摊了摊手,得意道:“公输兄对我的恩情,一辈子都换不完啊!” 说话间。 范天浩已经站直了身体。 那回气丹果然人间少有。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范天浩根本就不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只是。 东西太补,不见得是好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范天浩的双眸渐渐变红。 脸上也浮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血色。 “哼,好狠的师父,好傻的徒弟。”公输驰不明以为冷哼一声,再次坐回原位。 这回,他已无法像刚才那般淡定,面色愈发难看。 旁边公输露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从那双冒着寒气的眼睛可以判断,她此刻非常不爽。 除了紫衣真人。 其他人不知道公输驰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非常开心,既然自己没有机会,那么台上的人斗得越惨烈,他们心里就越舒服。 “你还要比?再比下去,我可能会伤害你的性命”薛尘蹙眉提醒道。 范天浩吐出一口血水,朗声道:“谁有生命危险还不一定,我说过,做人不能太嚣张。” 说着。 范天浩忽地用剑往手心里一抹。 滚烫的血液顷刻间从手心里流出。 范天浩不仅没有表现出痛苦之色。 相反愈发的兴奋。 他咧着嘴,笑得异常邪魅:“薛尘,美人和宝刀,我全都要!” 仓啷——! 范天浩腾空而起。 紫莹剑嗡嗡作响。 从他手心里流出的血液。 化成一道道红色冰凌,毫不留情朝薛尘射去。 刹那间。 擂台上一片鲜红,空气中散发着浓厚的铁锈味。 对面的薛尘再无法如刚才那般平静。 他急忙横剑胸前,喝道:“沉冤,护!” 身旁的沉冤踏步向前。 展开双臂死死将薛尘护在身后。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起。 那一道道红色冰凌射如沉冤体内。 后者再稳不住身体,节节后退。 根本腾不出手去管半空中袭来的范天浩。 范天浩的速度和力量,肉眼可见的提高。 薛尘瞳孔骤缩,抬剑欲挡。 却只见范天浩一闪而过。 哗啦一声。 右臂已然多处一道狰狞的剑上。 台下一片骇然。 没想到范天浩服下的那枚丹药,竟然有如此强大的作用。 刚才明明久攻不下。 现在竟然一击得手。 这回气丹,果然霸道。 “呵,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六,紫衣,你的算盘,打得不怎地啊,就算范天浩能赢又如何?”公输驰似乎想到了应对之法,不禁小声嘀咕起来。 打斗仍在继续。 范天浩左手血流不止。 血流不止,红色冰凌便绵绵不绝。 沉冤被那红色冰凌缠住,抽不出身。 薛尘虽竭力阻挡,可范天浩速度实在太快,导致他身上已中数剑。 有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即便现下还有抵挡之力。 但若不放弃,早晚会有生命危险。 侧目望一眼不远处盛放的长渊刀,薛尘满眼都是不甘。 “不可以,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薛尘咬牙切齿喊了一句后。 猛地将手中佩剑攥紧。 那雪白的剑穗仍在空中飘荡,只是早已被鲜血染成红色,晃来晃去,飘忽不定就像那黄泉路上游荡的恶鬼。 “小主,放弃吧...”挡在薛尘身前的沉冤忧心劝道。 “不,我永远不会放弃!” 薛尘又中一剑。 这回在小腿上。 疼得他当场单膝跪地。 范天浩已然癫狂。 对手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液,让他越来越兴奋。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 范天浩高高跃起一剑递出,直奔薛尘的后心。 这一剑要是落实,神仙难救。 人群中有人惊呼,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难过。 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出人命,终归不吉利,公输驰脚下一垫,便要出手。 可屁股还没离开椅子呢。 就见一人已经落入擂台中央。 嘭的一声巨响。 范天浩从空中跌落,滚了几圈后,仍旧没有起身。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紫衣门,不要太过分。” 冰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纯白色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第236章 你们弃权吧 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怔怔看着擂台中央的瘸腿秀才,神情各异。 谁都没有想到。 这里的年轻人当中,居然还有高手。 瘸腿秀才的右脚尖不时点地。 袍摆随之抖动,看上去有些滑稽。 可是。 没有人敢嘲笑他。 因为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一、二重天。 除开成名已久的公输驰和紫衣真人,薛尘和范天浩之间的打斗,在此时可以说是天花板级别。 而瘸腿秀才一招便将范天浩止住。 虽说有偷袭的嫌疑,可足以见得他是有真本事的。 最诧异的要属公输衡。 瘸腿秀才是他放进来的。 当时此人表现出的实力,仅仅是初入修行之道的水平。 可现在,这瘸子竟然一招就把范天浩给击退,原来是在扮猪吃虎示敌以弱。 场中最愤怒的,则是紫衣真人。 眼瞅着徒弟范天浩就要得胜。 那瘸子突然出现坏了紫衣门的好事。 这让身为掌门的他如何接受? “瘸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现在你的做法坏了规矩。”紫衣真人红着眼愤懑道。 陆天明侧目看向紫衣真人,冷笑道:“我救人,怎么算坏了规矩?” “救人就救人,你为什么伤人?”紫衣真人指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范天浩。 “你这徒弟为什么受伤,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陆天明冷冷道。 刚才他出手虽快,但只是阻止范天浩而已。 并没有故意伤害后者。 范天浩现在之所以昏迷。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其服下了那副作用巨大的回气丹。 “你...!”紫衣真人怒指陆天明,气得说不出话。 陆天明并未搭理紫衣真人。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台下的宾客们也不是傻子,范天浩那种接近走火入魔的亢奋状态,一联想便知道是那枚回气丹所致。 显然,回气丹激发人体潜力的同时,也对人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事,还真就不能赖在瘸腿秀才身上。 最明白这其中缘由的人,要属公输驰。 那枚回气丹,是当年他给长公主做面首时的奖赏。 丹药在北洲很稀有。 可稀有不代表它就是好玩意。 恰恰相反,他送给紫衣真人的这枚回气丹,属于是残次品,所以才会对范天浩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回气丹的副作用,他也告诉过紫衣真人。 完全就怪不得那瘸腿的秀才。 “行了,事已至此,大家也不必过多讨论和争吵,这位少侠虽说打断了比斗,但也是性情为之,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顿了顿,公输驰又补充道:“薛尘和范天浩的实力大伙也看到了,在年轻人里绝对能算翘楚,既然出现意外,他们两人之间的比试,算平手怎么样? 然后我提议,让他二人养上几个时辰,再决胜负也不迟。” 公输驰的算盘,敲得相当响亮。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意见。 可紫衣真人却不干。 开玩笑嘛,回气丹就一枚,三重天的弟子也只有一个。 如果下了擂台,范天浩受副作用的影响。 绝无再上台的可能。 所以紫衣真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公输驰提议的事情发生。 “我反对!”紫衣真人怒道,“如果不是瘸子干扰,我那徒弟已将薛尘杀死,那一剑,绝对是能分出胜负的一剑。” 大伙都知道他说的真话。 瘸腿秀才相当于替公输驰代劳。 如果救下薛尘的人是公输驰。 正常情况下应该宣布范天浩胜出。 抛开爱憎不谈,紫衣真人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 可现在的情况,明眼人都知道公输驰并不喜欢范天浩。 所以才会使出这么一招缓兵之计。 老实说,公输驰的提议确实不地道。 只不过无论紫衣门还是公输家,都不是好惹的人,大伙也只能看戏吃瓜。 最好就是两为话事人能当场打一架。 那大家就不虚此行了。 但显然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公输驰和紫衣真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怎么可能一言不合就撸袖子干架呢? 肯定要以德服人! “草拟大爷紫衣,老子公输府的事情,自然由我公输驰说了算!”公输驰眼里满是血丝,怒不可遏遥指对方。 紫衣真人也来了火气。 早先在客栈里已经够给公输驰面子了。 既然对方还要明着欺负自己,那就不能惯着他。 “去你娘的,这次如果是你公输驰关着大门做事,你就算把女儿嫁给儿子,我也不会说什么,但这比武招亲可是公开的,规矩也是你自己定,你是怎么好意思腆着老脸胡言乱语的?” 紫衣真人憋红了脸,丝毫不顾及双方身份之类的。 公输驰一拳头将放茶的小几杂碎,怒道:“规矩是老子定的,自然也由老子来改,不服咱们干一架?” 紫衣真人顺手就去抽剑。 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的剑已经交给了范天浩。 于是便抢过旁边弟子的佩剑,抽出半截恶狠狠道:“打就打,谁怕谁?” 公输驰起身,一把抓住公输露的小臂,喝道:“女儿,你别拉着我,今儿我要把他的屎打出来!” 紫衣真人毫不示弱。 同样拽住旁边弟子的手,回击道:“你们都别拦着我,老子定要打得他大小便不能自理!” 两人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 眼瞅着这比武招亲怕是要黄。 公输露突然一声吼:“你们能不能别吵了,传出去,丢得可是整个北霓城的面子,而且比武还没结束,让他们继续比就是了。” 说来也巧,公输露话音刚落,地上趴着的范天浩竟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的七窍都在淌血,可是脸上的笑容依然那么邪乎。 想不到这回气丹的药效,会这么霸道。 紫衣真人见自己的弟子又爬了起来,率先将剑收起。 “公输驰,你女儿说的没错,比武还未结束,让他们接着比。” 女儿都生气了。 公输驰也不好再吵下去。 他拉着脸闷闷看向擂台中央:“那位后生,你先下台,让他们继续,放心,你不用出手,我绝不可能让人死在这擂台上。” 谁知陆天明根本不为所动。 而是说出了一句让大家都颇为意外的话。 “要不,你们两个握手言和,把公输露小姐让给我如何?或者一起上,我给你们个痛快?” 第237章 秒了 “要不,你们两个握手言和,把公输露小姐让给我如何?或者一起上,我给你们个痛快?” 说这话的时候。 陆天明的目光在范天浩和薛尘之间来回移动。 范天浩神志不清,嘴里咿咿呀呀哼着,看来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让他很难受。 薛尘则满是为难,愣愣看着陆天明。 公输驰定定看着陆天明,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这个瘸腿秀才,方才一直在台下看戏,还以为是个看客。 没想到竟然是要做那鹬蚌相争的渔夫。 而且刚才救下薛尘的时候。 瘸腿秀才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 没准,还真就让他捡了个便宜。 公输驰当然看不上陆天明。 自己女儿,那可是北霓城最优秀的女人,怎么可以嫁给一个瘸子? 紫衣真人的反应则是不屑。 他自然也看出来陆天明是想捡漏。 可未免太天真。 就算薛尘退出,他相信自己那已经疯魔的弟子,绝对不会败给一个瘸子。 “后生,你不地道。”公输驰面色铁青。 “规矩之外?”陆天明奇怪道。 “规矩之内,可是胜之不武。”公输驰面色愈发难看。 “合理利用规则而已,我觉得没有什么错,倒是公输前辈一直带着私人偏好干预比斗,让人费解。”陆天明不卑不亢道。 公输驰噎住,面如猪肝。 他转头看向公输露,小声道:“女儿,你觉得那瘸子如何?” 公输露眉头微皱,明显不满意。 可她说的话却格外矛盾:“爹,再闹下去,不知哪天才能出结果,这人虽然是个瘸子,但比范天浩还是要强不少的,如果薛尘无法胜出,女儿也只能选他了。” 公输驰面色凝重:“你要想好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要么一辈子跟着他,要么一辈子孤独。” 公输露点头。 额头上不知怎的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 同时眼球上的血丝忽然变得格外显眼。 见状,公输驰叹了口气,回头一摆手,高声道:“怎么个打法,你们三个赶紧商量,尽快给我一个结果。” 众宾客没有也不敢提任何意义。 紫衣真人则自信满满微笑着一言不发。 擂台上。 薛尘似乎还不想放弃。 他颇为为难的盯着陆天明,一直没有言语。 “诶,放弃还是继续,给个话啊?”陆天明手把在尺剑剑柄上,蹙眉道。 沉默少顷,薛尘终于开口:“阁下刚才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同你动手,可是有一样东西,我必须要拿到手。” “长渊刀?” 陆天明之前在台下,观察得非常仔细。 薛尘方方才看向长渊刀时那不甘的眼神,他在台下看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 薛尘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但他没有纠结,而是说出了一句让陆天明动摇的话。 “我知道长渊刀真正的秘密。” 闻言。 陆天明眼睛一亮。 稍作思考,回道:“如果你愿意同我分享这个秘密,刀,我替你取!” 薛尘的表情顿时轻松下来。 他朝陆天明恭敬拱手,感激道:“一言为定。” 陆天明拍了拍薛尘的将伴你,小声道:“你先下去,剩下的交给我。” 薛尘点头。 召回沉冤后,毫不犹豫翻身下台。 见此情形,公输父女俩皆长长叹了一口气。 躁动中。 范天浩的笑声愈发疯狂。 七窍流血让他看上去犹如恶鬼。 再加上嘴里不停淌出来的口水。 修为稍低的,看一眼都会后背发麻。 “天明,你要小心啊!”台下的季芊雨紧张大喊。 陆天明轻轻点头,抽出尺剑。 二指宽的细剑,寒气逼人。 当相比于面目狰狞的范天浩。 多数人认为两人还是有得一战。 “嚎!” 忽地。 范天浩仰天长啸。 七窍之中的血水,跟不要钱一样奔涌而出。 血水也是水。 只要是水,便能被范天浩化为己用。 这一次。 范天浩祭出的冰凌,比面对薛尘时还要多。 远远看去就像一面血红色的墙。 猎猎风声中。 范天浩手握紫莹剑,将身躯隐藏在密密麻麻的冰凌之中。 血水早就浸湿了他的全身。 整个人,仿佛跟那面血色的墙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副画面,令台下许多经验丰富的修行者都感到害怕。 公输家两父子的眉头越皱越紧。 紫衣真人的嘴角越咧越长。 唯有陆天明。 仿佛局外人般静静站着。 那条残缺的右脚依然不时点击着地面。 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畏惧之色。 嗡——! 陆天明面色平静。 随意挥出一剑。 凝实的白色剑气迸射而出。 这一剑。 可以说毫无技法可言。 也感受不到任何剑意。 可公输驰和紫衣真人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发现那道纯白的剑气之中,竟然藏着一抹纯粹的金色。 “本...本命法宝?” 公输驰微张着嘴,脸上的肌肉因过分震惊而无规则的跳动。 “爹,真的吗?”公输露惊道。 公输驰还没来得及回答。 擂台上却响起一声惨叫。 范天浩倒了。 右侧胸腔上那个铜板厚的贯通伤,让本就癫狂的他喊得格外凄厉。 “不可能,不可能...”紫衣真人面如死灰,木讷重复着。 “是了,就是本命法宝。”公输驰微张着嘴,笑容渐渐爬上嘴角。 看的懂的人惊了。 看不懂的人也惊了。 擂台下的宾客们瞠目结舌,安静得如同一湾死水。 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三重天修行者能做到的事情。 剑气明明被范天浩用紫莹剑震碎了。 可为什么他却莫名其妙的倒下? 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的范天浩,竟然不是瘸腿秀才的一合之敌? 带着器灵的薛尘差点暴毙。 瘸子凭什么这么强? “有黑幕,绝对有黑幕,公输驰,你脸都不要了!”紫衣真人忽地跳骂道。 他的表情无比狰狞。 比弟子范天浩还要疯。 经他一搅和,众宾客顿时‘了然’。 在他们看来,瘸子就算是天赋异禀的三重天,但太过年轻,绝无可能做到同境秒杀。 除非,有人暗中帮忙。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在三重天浸淫十数年的公输驰。 三重天巅峰的强者,暗地里偷偷帮瘸子,也许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在联系刚才公输驰偏袒薛尘,众宾客立时对紫衣真人的话深信不已。 公输驰嘴都气歪了。 “你...你特娘的含血喷人!” 他遥指紫衣真人,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这比武招亲是骗局,公输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紫衣真人不依不饶道。 其他人不敢开口,但他们那鄙夷的目光,足以证明心中的态度。 公输驰气得牙齿打颤,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脏水快要泼到他身上时。 擂台中央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那个穿紫衣服的老头,给我上来。” 第238章 尘埃落定贤 “那个穿紫色衣服的老头,给我上来!” 此言一出,台下争吵结束。 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擂台上。 一个后辈,对前辈说出这样的话,过于唐突。 可大家在意的并不是陆天明的不礼貌。 而是这小子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要知道,紫衣真人再怎么说,那也是一门之主。 瘸腿秀才对付得了徒弟,不见得能对付师父。 老家伙把看家本领拿出来。 你一个后生怎么应对? 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 瘸腿秀才所说无异于当众打脸。 恐怕那紫衣真人拼了老命,也要维护自己的面子。 只不过众人等了半天。 仍没见那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擂台上。 于是又齐齐侧目望向紫衣真人。 只见紫衣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显得有些局促。 可能是那些诧异的目光太刺眼,紫衣真人脸上肌肉扯了扯。 “小子,你不要太嚣张,可能你还不清楚紫衣门的厉害之处,但你也别指望我会告诉你!”紫衣真人的声音明显欠缺底气。 而且这话说的似乎也怂了些。 陆天明居高临下打量紫衣真人,并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动作。 只见。 陆天明忽地朝紫衣真人伸出食指。 并且轻轻勾动。 “啧啧啧,这瘸腿后生,比薛尘可嚣张多了,这是不给我们这些老东西活路啊!”公输驰笑意盈盈,只差拍手称快。 加之他说话时故意提高了音量。 紫衣真人听了后,脸色顿时红得像猪肝一样。 这公输驰,显然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其他宾客们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话里话话都在暗自堂堂紫衣门的掌门竟然是个怂包。 “师父,不能就这样放过那瘸子!”有紫衣门弟子愤懑道。 “是啊师父,您一定要为范师兄做主啊!”其他弟子附和道。 擂台上的范天浩也是相当配合。 突然叫得跟杀猪一样凄惨。 紫衣真人脸上肌肉跳动得愈发频繁。 这里里外外,都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思索片刻。 紫衣真人唰一下跳上擂台。 刚落脚,背后便传来弟子担忧的喊声:“师父,您没带兵器!” 紫衣真人抬手拒绝,冷冷道:“一点小事而已,需要什么兵器?” 虽说他刚才怂。 但此刻却那淡定的模样,颇有掌门的风范。 底下的看客们大多数都是北霓附近人士。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太薄紫衣真人的面子。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立时便有不少人拍手称好,给紫衣真人打气。 “年轻人做事,要风分清场合。”紫衣真人缓缓走向陆天明,“尤其是在面对前辈的时候,切莫太过张扬。” 陆天明一动不动,静静听紫衣真人叨叨。 “实话告诉你,也就我现在年纪大了,不喜欢与人争执,要是换我年轻时的暴脾气,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紫衣真人步履沉稳,渐渐考向了哀嚎中的范天浩。 陆天明将手搭在剑柄上,平静道:“我建议你还是把剑捡起来再说话。” “呵。” 紫衣真人低头,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佩剑拾起。 可他并没有将剑对准陆天明。 而是收回鞘中挂在了腰上。 “我说过,小事而已,不需要剑。” 言罢。 紫衣真人忽地弯下腰,将地上趴着的范天浩抱了起来。 陆天明有些懵,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不过下一刻,答案便浮出水面。 “后生,最后提醒你一句,做人,一定要低调。” 哗啦一声响。 紫衣真人搂着范天浩跃下擂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他便将范天浩交到弟子们手中。 接着大手一挥,平静道:“走!” 紫衣门门下弟子面面相觑。 再转头时,师父的身影已经在十丈之外。 “师父,等等我们...” 一众弟子急忙拨开人群,紧随紫衣真人而去。 气氛一时间诡异无比。 台上的陆天明和台下的宾客目瞪口呆望着紫衣门众人离开的方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偌大的广场上。 只有公输驰保持着微笑。 跟紫衣真人相处这么多年。 他最了解对方的性格。 为了一己私利把徒弟顶到风口上的人,又怎么会跟有本命法宝的对手拼命。 面子? 面子哪有性命重要。 等最后一抹紫色消失在公输家以后。 公输驰拍了拍手,把还处于呆滞中的宾客们唤醒。 看得出来他对陆天明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 脸上的笑容稠得跟蜜一样。 “我公输驰在此宣布,今天比武招亲的胜者,便是这位瘸腿后生。” 他缓缓走到陆天明身边,朗声笑道:“后生,之前光顾着维持现场秩序了,还未来得及打听你的名字,不知尊姓大名是...?”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回答。 人群中最先回神的公输衡跳了出来:“爹,这是我陆哥,江州南阳人士,大名陆二宝!” 公输衡说得眉飞色舞。 看陆天明的眼神比看女人时还要亮。 仿佛陆天明这就是跟他认识多年的大哥一样。 陆天明颇为尴尬的点了点头:“前辈,确实如公输公子所说。” 公输驰啪啪拍手。 “好名字,好名字啊!” 北霓城的扛鼎之人。 感染力那叫一个强。 不管是为了拍马屁还是其他什么,众宾客纷纷跟着公输衡拍起了手,大声叫好。 仿佛‘陆二宝’这仨字,是他们听过最美的字一般。 这种马屁拍得没有多大水平。 尬得陆天明脚趾都抓紧了。 当然,他对于公输驰前后迥异的态度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上擂台是为了长渊刀,而不是真想做了牙口软的乘龙快婿。 “公输前辈,这刀...”陆天明指向公输露旁边的长渊刀,欲言又止。 “还叫前辈?”公输驰忽地拉着脸。 将陆天明一脸懵逼,半天说不出话,公输驰哈哈笑了起来:“贤婿,一把刀而已,着什么急?先跟你媳妇认识认识才是正事。” 陆天明压根就没想过认识什么公输露。 但为了长渊刀,也只能装装样子。 哪知刚准备过去跟公输露打招呼,后者竟站起身,施施然的走了。 “前辈,公输小姐怎么走了?”岳父二字,陆天明实在是叫不出口。 公输驰也没强求陆天明马上改口。 而是笑吟吟道:“你媳妇,害羞呢!” 第239章 夜入闺房 人逢喜事精神爽。 入夜时分。 公输府内灯火绽放,热闹不已。 一般强的人,公输驰不见得看得上。 但是强得太过离谱的人,公输驰那绝对不含糊。 所以陆天明的便宜媳妇还没见着呢,就被公输驰按到了筵席上。 “贤婿,今个你在擂台上的表现,岳父我非常佩服,看见你那潇洒的样子,难免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来,这杯酒,干了!” 公输驰已经有了少许醉意,他一手搂着陆天明的肩膀,一手抓着酒杯。 看陆天明那眼神,比看亲儿子还要温柔。 陆天明颇为局促。 轻轻跟对方碰过后,忍不住问道:“前辈,公输露小姐怎么不来参加筵席?” 公输驰晃了晃脑袋,神秘道:“贤婿,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但是别着急,女孩子没嫁人前,哪能轻易抛头露面,想喝,把宾客们陪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闻言。 陆天明差点没把就被扣在公输驰的脑袋上。 大楚的民风并不保守。 街上没嫁人的适婚女性,大把存在。 何况白天的时候公输露就在擂台边坐着。 所以陆天明认为公输驰是在吊胃口。 “前辈,你不会舍不得那宝刀吧?”陆天明故意激道。 闻言,公输驰一拍桌子,愠怒道:“说什么呢,进了我公输家,别说一把刀,就算你要金山银山,我都愿意掏出来,你这话说错了,得自罚三杯!” 想来是以前在宫里苦闷日子过多了。 喝了没多少的公输驰显得异常兴奋。 现在哪里看得见半点一家之主的模样。 陆天明没辙,端着酒杯咔咔灌了三杯。 “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婿!”公输驰激动的搂着陆天明,嘴角差点都要咧到耳根了。 又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灌了陆天明几杯后。 公输驰忽地低声问道:“贤婿,白天擂台上你藏在剑气里的那道金光,是本命法宝吧?” 这事没什么好遮掩的。 何况陆天明还想借此来压住公输驰的气焰。 “不错。”陆天明扬起嘴角,自信异常。 “啧啧啧,后生可畏啊。”公输驰眨着嘴,眼里尽是羡慕。 赞叹过后,他若无其事瞟了一眼陆天明身边的女人,“这位姑娘,是贤婿什么人?” “这位是我朋友,前辈莫要误会。”陆天明微笑道。 “诶,贤婿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误会?”公输驰大度的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何况你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身边多那么一两个良人,岳父也能理解。” “前辈,您醉了。”陆天明眼疾手快,端起酒盅就往公输驰的嘴里灌。 公输驰来者不拒,喝水一般尽数吞下。 酒盅落桌,公输驰又要叭叭。 好在其他桌有客人来找主人家说话,陆天明有幸落了个清净。 歪头瞥一眼旁边的季芊雨,发现后者正一脸平静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陆天明不解道。 “马上就要抱得佳人归,开不开心?”季芊雨浅笑道。 陆天明懒得理她,自斟自酌。 季芊雨抓起桌上的卤猪脚,开始暴饮暴食。 “我是去取刀,你发什么神经?再给我添堵,明儿我就把你扔路上,五百两我退给你,爱怎么作怎么作。”陆天明头有些晕,说话便不如平常那么在意分寸。 话是重了点。 但效果极好。 放平时,季芊雨可能要跟他吵吵。 可这一次,她却变得异常乖巧。 只见她幽怨的瞪了一眼陆天明后,放下手中的猪脚,开始用筷子小口吃起来。 陆天明笑笑,把酒盅装满,找了个机会就往旁边公输驰的嘴里灌。 与其等别人来灌自己,不如先发制人。 酒是灌舒服了,但人也醉了。 筵席结束的时候。 公输驰摊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原本以为见公输露的事情得改到明天。 哪知公输衡那小子一脸兴奋的跑过来,说是要带他姐夫去见姐姐。 临走时,陆天明给隔壁桌的薛尘打了个招呼。 两人应该是提前商量过,只相互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 公输家的宅子很大。 公输露住的地方很深。 七转八绕,总算来到了深闺大院。 两层的阁楼。 灯光亮着。 窗户纸上的倒影凹凸有致。 让人浮想联翩。 “姐夫,我就不进去了,姐姐在等你。” 公输衡递过来一个神秘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懂的’。 陆天明懂个逑。 随便应付几句,便将公输衡打发走。 自顾踏入院中。 站在院里看阁楼。 影子微低着头,不知是不是灯火晃动的原因,陆天明竟看见影子在抖。 拍了拍脸颊,醒了三两分酒气后。 这才敲响一楼的门扇。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也很响亮。 仿佛敲在人的心头。 “门没锁,上来吧。” 公输露的声音不如白天清澈,如有若无带着一丝惬意。 陆天明无奈摇头,小声嘀咕:“这公输家,也是够大胆的,万一我是个禽兽,把人睡了拿着宝刀跑路,那你公输家不是血亏?还好还好,小爷我禽兽不如!” 自嘲一句后。 陆天明推开门扇,跨过门槛。 屋内有香薰,应该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淡淡的吸进肺里,同喝茉莉花茶一样清爽。 屋内陈设不多,但每一样都不是便宜东西。 可见公输家财力之雄厚。 “合着还是个少女心?” 屋内但凡能用布料点缀的地方,都是粉红色。 搞得陆天明心里惴惴不安,如同犯罪一样。 顺着木质阶梯缓步上楼。 有些年份的台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咋一听还有些渗人,与那暧昧的粉色对比强烈。 一个女孩单独住在这样的地方。 恐怕内心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阳光。 二楼有一道单独的门扇,虚掩着。 就像专门给有心人留着一般。 陆天明有心,只不过心在宝刀上。 所以推开房门的那一刻。 他的注意力便落在了帷幔后面的长渊刀上。 陆天明在看刀。 公输露在看人。 “陆公子,请坐。”帷幔那边的声音里还是有一丝怯意。 陆天明却没有坐,而是开门见山道。 “公输小姐,既然邀我前来,又何必还要遮遮掩掩?” 第240章 长渊刀的秘密 帷幔挡在陆天明和公输露二人之间。 颇有一种朦胧之感。 公输露仍然戴着面纱。 露在面纱外的眸子,即便在不够明亮的灯光下,依然颇具魅力。 公输露躲在帷幔后面。 没有取下面纱的意思。 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轻启红唇:“陆公子,我不是有意遮挡,只是怕你失望。” 通常情况下。 遮挡面部的女人。 要么太美,要么太丑。 以公输家的血统来判断,公输露显然不大可能是后者。 陆天明更倾向于对方在欲擒故纵。 “那么我们两人就一直这么大眼瞪小眼,瞪到天亮?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露面,干脆把长渊刀给我,我立马就走,也免得你尴尬。”陆天明平静道。 公输露闻言。 秀眉微蹙。 两人基本上属于萍水相逢。 即便如此,目的性太强的对话显然让她不太舒服。 不过她并没有发作。 而是轻声道:“你我以后就要结为夫妻,我肯定会让你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子,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陆天明瞥一眼冻在冰块里的锈剑。 思索片刻,安静的坐了下来。 “你说,我洗耳恭听。” 公输露点了点头。 沉默小半天才开口:“你我结缘,实属巧合,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而我对你的感觉,也没有比陌生人好多少。” 这话说的实诚。 倒是让陆天明眼前一亮。 如此坦荡的对话,能省去不少麻烦。 “公输小姐有一双美丽又伶俐的慧眼,确实如你所说,我这次参加比武招亲,只是对长渊刀好奇而已,至于公输小姐本人,在下实在是没有那个福分。”陆天明坦诚道。 公输露美眸微扬。 笑得很浅,但能感觉到很真诚。 看向陆天明的眼神,少了怯弱,多了温度。 “天下夫妻,真正情投意合的少之又少,像我这样的女子,更是鲜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实不相瞒,我这二十年的人生,没有真正意义上对一个男人动情。” 公输露还是那样看着陆天明。 但陆天明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她自己的过去。 二十年没有喜欢的人。 陆天明想说一句‘你真惨’,可想到自己也一样,便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我大胆猜测一下,公输家之所以举办这场比武招亲,是因为长渊刀里的秘密,而你之所以同意这事儿,是因为父命不可违?”陆天明认真道。 这话将公输露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她似愁非愁,似笑非笑。 “前半句是对的,但是后半句错了。” 陆天明愣住,疑惑道:“比武招亲,是你自愿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主动让父亲举办的。”公输露浅笑,面纱随着面部肌肉飘动,相当迷人。 陆天明微张着嘴。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事情的发展,跟他想的有所偏差。 冷静思索片刻,陆天明又道:“所以公输家寻乘龙快婿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影子家族的宝库?” 原本他以为,一家之主公输驰为了家族的未来,要找合作者。 没想到却是公输露自己在找。 从两者的身份来看,做为女儿的公输露,对金钱的渴望,理所应当没有家主公输驰的高。 所以陆天明才会有这样的判断。 可能是没料到陆天明如此才思敏捷。 公输露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惊讶。 “这么机灵的三重天,又这么年轻,为什么籍籍无名?” 也许她看出了什么,也许她想到了什么。 但是陆天明都不以为然。 他默默坐着不说话,希望对话回到刚才的主题上。 公输露见陆天明不愿在根脚的问题上深入。 转而回归正题。 “影子家族到底有没有留下宝库,我和我父亲都不知道,父亲擂台上拿出来证明他去过草原的那些金银珠宝,其实都是家里的。” “所以真正的原因是?”陆天明锁着眉头,有些失望。 公输露苦涩道:“真实的原因,就是我非常需要一个丈夫。” “很急?” “很急。” “必须是我?” “本来不是你。” “我让薛尘来顶替我可以吗?” “你这么做,我的名声怎么办?” 两人同时沉默。 陆天明在想怎么合理的要刀不要人。 而公输露显然在想着怎么说服陆天明刀和人一起要。 少顷。 陆天明打破沉默:“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和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结婚。” “哎。” 帷幔那头传来长长的叹气声。 紧随而来是窸窸窣窣的摩挲声。 “二十年来,我是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男人跟前褪下面纱。” 公输露的声音变了,变得萧索和怯懦。 当面纱落下的时候。 陆天明终于明白,那东西不是用来遮挡美,而是遮挡无奈。 公输露的下半张脸。 不能说丑,但绝对说不上好看。 黑色的纹路自鼻翼以下蛛网般铺开。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延伸进了脖子根。 哪怕中间隔着帷幕。 仍然陆天明感受到了美好事物被破坏后的触目惊心。 单从五官看,公输露确实美丽。 可那些黑色‘蛛丝’,就像画作上不小心洒上去的汁墨,成了公输露脸上的败笔。 “全身都有?”陆天明惊诧道。 公输露不敢看陆天明的眼睛,低眉回道:“衣物遮住的部分,全部都有。” “这是病?” “不是。” “毒?”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公输露盯着自己的脚面,脚指头在绣花鞋里局促的扭动。 “诅咒。” “啥?”陆天明以为听错了。 公输露抬头,指了指摆在她身边的长渊刀。 “妖刀的诅咒。” 屋内安静下来。 陆天明看一眼冰块封住的长渊刀,久久无言。 宝刀,怎么就成了妖刀? “你被妖刀上的诅咒,折磨了很久?”陆天明忽地问道。 公输露点头,怅然道:“打出娘胎以来,这诅咒便跟着我。” “有什么感觉?”陆天明指了指那黑色的‘蛛丝’。 “发作的时候,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鞭抽我,平时还好,燥热而已,我会一点点练气之术,可以稍作反抗。”公输露拿出丝巾,擦拭额头。 陆天明眉头锁得愈发的紧。 “这东西,不会传染吧?” 公输露手里的丝巾掉在地上。 一脸震惊的望着陆天明。 第241章 我就是要明抢 “你就没有一点点怜香惜玉的想法?”公输露吃惊道。 足够惨的故事。 足够惨的人。 放在任何一种情况下。 聆听者第一时间应该想的是怎么安慰人。 而面前俊朗的秀才。 似乎有些特别。 特别没有人情味。 公输露没有感到失望,仅仅是意外罢了。 瘸子不立危墙之下。 陆天明并不觉得自己这么问有错。 当然,不妥倒是肯定的。 于是他将话题引入正轨。 “公输小姐,你好像知道怎么破解妖刀的诅咒?”陆天明试探道。 公输露抚着胸口。 手掌轻轻滑动。 顺过气后这才回道:“诅咒无法破解,但可以转移。” “转移?” “不错,结婚生子,转移给下一代。” 公输露说得理所当然。 看不出她有任何愧疚。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对方说过从生下来就被诅咒缠身。 也就是说。 公输露极有可能也是被转移的对象? “这诅咒,是从你爹的身上转移到你身上的?”陆天明诧异道。 公输露微微摇头:“不是我爹,是我娘。” 陆天明觉得喉咙有点干。 难怪对方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原来是有传统的。 忽地。 他又想到了什么。 “你娘,是宫里人?” 公输露的脸上有了一丝怒气。 下半张脸上的‘蛛网’因此显得加狰狞。 “是的,她就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凝香长公主。”公输露嘴角倏然勾出笑意,“不过她去年已经死了。” 想来是触及到了公输露最脆弱的地方。 公输露眼神含着一丝快意:“为了躲避诅咒带来的痛苦,二十一年前她未婚而孕生下了我,然后让我爹托人将年幼的我带出宫。 不过她也遭到了报应,虽然诅咒转到了我身上,但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这些年来也没少遭罪。”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陆天明不劝。 丫的直接点火。 “你娘难道没有愧疚过?既然把诅咒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应该格外对她好才对吧?” 公输露红着眼。 声音颤抖;“愧疚?愧疚有什么用,我这辈子一天正常日子都没有过过,她就算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原谅她!” 此刻的公输露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正常。 可这样的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母亲把痛苦转嫁到女儿身上。 身为女儿,做出再出格的事情都可以理解。 但是陆天明认为不应该让这种悲剧继续发生。 “公输小姐,你现在好像要变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类人了。”陆天明提醒道。 闻言。 公输露的表情从痛恨变成了痛苦。 两叶柳眉仅仅缠在一起,仿佛打了个死结。 “我也没办法,等不起来,如果这些黑色的纹路扩散到全身,我就会死,而这个时间,按照以往的扩散速度,最多一年。”公输露悲痛欲绝道。 陆天明的眼睛在那些蛛网状的纹路上游移。 面对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他也无可奈何。 “既然你知道结果,那么你不担心你的儿女,变成现在的你?” “所以我打算生了孩子后,去一趟草原,寻求彻底解决诅咒的办法。”公输露回答得很及时,想来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陆天明漠然。 以后怎么做,那是公输家的事情。 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来。 公输露看出了陆天明眼里的担忧,解释道:“妖刀的诅咒只影响被诅咒的人,不会影响到另一半,你我生了孩子以后,你想去哪,公输家都不会拦你。” “那你呢?”陆天明反问道。 “我?”公输露眼里闪过一抹失落,“要么一辈子跟着你,要么分开以后孤独终老,否则诅咒便会反噬。” 这诅咒。 够毒的。 “那刀呢,届时我可不可以把刀带走?” “不可以,刀离开,被诅咒之人会死。” 陆天明只是在试探而已。 他可遭不住自己的儿女经受公输露现在所承受的痛苦。 如果没有问题,他现在就想把刀带走。 孩子,找别人生去。 可现在关系到公输露的死活,完全打消了陆天明蠢蠢欲动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有没有搞错的可能?”陆天明仍未死心。 哪知公输露坚定摇头:“绝无弄错的可能。” “为何?” “因为,是它告诉我的。” 公输露忽地指着长渊刀,表情异常严肃。 “那妖物,还在刀里?”陆天明惊了。 公输露点头:“还在,它每天都会跟我说话。” “说什么?” “让我赶紧生孩子,日日说,夜夜说。” 陆天明听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如果自己的脑袋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暗示自己做某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恐怕早就疯了。 公输露能扛到现在,实在是难得。 沉默良久。 陆天明抬起头。 发现公输露正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模样可怜,令人心酸。 但要想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结合,显然也不可能。 “我不会和你结婚,而且刀我一定要带走。”陆天明忽地说道。 吧嗒! 公输露身子晃动,一屁股瘫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你不能这样,你那么做,既毁我名,又毁我命。” 泪水涌出,顺着鼻翼淌过脸颊,衬得那些黑色纹路格外恐怖。 陆天明不为所动。 他缓缓走到帷幔钱,撩起帘子,居高临下看着公输露。 “你我并未拜堂成亲,所以你的名声,跟我无关,你是死是活,跟陆某更不会有半点关系。”陆天明平静道。 公输露抬起胳膊抹掉挂在下巴上的眼泪,伤心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就算你我没这个缘分结成姻缘,但是你若把刀带走,我一样要死。” 陆天明看见她的眼里有恨意。 可是他人就是表现得毫不在意。 转身。 走到旁边的长渊刀旁。 陆天明伸手在冰块上来回抚摸。 冰很凉,透彻心扉。 想来不是普通的冰块,竟然看不见丝毫融化的迹象,托架上甚至连湿气都没有。 “陆公子,你这是明抢,你怎么能这样?”公输露呜咽起来。 陆天明充耳不闻。 抬起一手覆在冰块上后。 猛一发力。 冰块碎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 “不好意思,我这人,还真就喜欢抢东西!” 话音落地。 陆天明一掌拍出。 长渊刀穿透窗户飚射而去。 凄厉的笑声自刀身里发出。 由近及远,毛骨悚然。 第242章 你在等人? “说好的一甲子,可甲子已过二十年,你又在哪里?” 长渊刀在空中颤鸣。 其上传来的女声如泣如诉。 声音并不尖锐,带着粘血的嘶哑。 有怨,有恨。 令闻者心中苦闷不已。 见长渊刀远去。 公输露眼里失去光彩。 受妖刀诅咒之人,刀不能离开百丈之外,否则人必亡。 按现在长渊刀飞行的速度。 最多十息时间,公输露便要死在闺房的阁楼里。 她也不过刚满二十的年纪。 何况没有过过一天舒服日子。 哪里能坦然面对死亡的来临? 于是。 她哭得愈发厉害。 “陆二宝,你我无冤无仇,你何至于如此害我?” 陆天明目光从长渊刀上收回。 见公输露哭得涕泪不分。 他一把将后者提起,跨步从二楼窜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感受到耳畔风声猎猎吹过,公输露惊慌问道。 “薛尘给我说过,不能让你离妖刀太远。” 说着,陆天明再不多言,不停跳跃紧紧尾随长渊刀。 ...... 今儿宴请宾客。 大多数北霓本地人已回家。 公输府留给客人们起居的厢房内只剩下些外地人。 薛尘便是为数不多还在公输府内的客人之一。 在听到厢房外女人诡异笑声的第一时间。 他便带着佩剑出了客房。 夜风凉爽,可薛尘面色却很凝重。 他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剑柄。 出了相反小院。 薛尘来到白天比武的广场。 擂台已经拆除。 偌大的空地上,唯有他自己在风中张望。 “你在等人?” 忽地,身后传来声音。 薛尘回头,发现十丈外缓缓走来一个不太熟识的女人。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叫季小姐,同时也是陆天明的朋友。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尘没有多问。 一个在筵席上不喝酒的女人,不可能错过刚才那凄厉中带着疯狂的笑声。 等季芊雨来到近前后。 薛尘略一拱手,礼貌道:“等的是不是人,我也不敢确定。” 季芊雨愣了愣。 没有追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陆公子应该叮嘱过你,好好在屋里睡觉。”薛尘始终没有面向季芊雨。 他的眼睛,一直在望着远处空中那么淡淡的微光。 季芊雨撇了撇嘴:“我跟他只是朋友,去哪里做什么,可是我的自由。” 薛尘不置可否。 握剑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观察到薛尘的小动作,季芊雨好奇道:“很危险?” 薛尘摇了摇头:“还好。” “那你为何如此紧张?” “哦?”薛尘侧目,见季芊雨盯着自己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应该是激动多一些。” 言罢。 薛尘再不发一样。 季芊雨即便心中有万千问题,也不好意思再问。 过了片刻。 远处那道微光终于略过广场边缘。 季芊雨这才看清,那道光,竟然是白天摆在擂台上的长渊刀。 刀身上的锈迹依然醒目。 但给人的感觉却与被冰封时完全不同。 白天,刀只是刀。 而现在,刀更像人。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季芊雨却能切实的感受到刀身上的怨气。 “前辈,请留步!” 忽然。 安静的广场上响起一道嘹亮的声音。 长渊刀倏然停下,悬在空中。 刀尖对着薛尘微微晃动,非常人性化的打量着对方。 当‘看’到薛尘腰上的那把佩剑后。 长渊刀忽然猛烈的颤动起来。 “你是薛家的后人?”沙哑的女声撕裂着空气。 薛尘拱手:“晚辈薛尘,薛离轩第四代孙。” 说着,薛尘抬头,定定看着空中悬停的锈刀。 长渊刀的抖动越来越剧烈。 刀身上的铁锈也在一片一片的剥落。 哗啦啦的割裂声清晰异常。 “前辈,过去之事已过去,八十年了,难道你还没有放下?”薛尘面色凝重,眉头拧在一起。 “放下?八十年如牢笼般的生活,你让我怎么放下?” 终于,最后一片铁锈掉地。 长渊刀刀身光芒绽放。 刺得薛尘和季芊雨不禁闭上了眼睛。 等他们再度睁眼时。 广场上有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眉眼如画,气质极佳。 但眉间有一股阴郁,让其看上去宛如被冷落了几十年的深宫怨妇。 女人手上握着长渊刀。 刀身反射夜光,寒冷如霜。 “沉冤呢?沉冤在哪?他答应过我要来救我的,人呢?”女人红着眼,气喘如牛。 “哎。” 薛尘叹了口气。 将佩剑缓缓抽出。 “他还在,只不过,他跟你一样,成了器魂。” 说着,薛尘轻抖剑身,朗声道:“沉冤,现!” 沉冤的出场。 平淡如水。 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 下一刻,他已立在了薛尘身边。 “昭雪,好久不见。” 平静的语气,却唤醒了尘封已久的过往。 名为昭雪的女人,竟然抽泣起来。 她面色痛苦看着沉冤,颤声道:“沉...沉冤,是你吗?这把剑,不是你自己的吗?你怎么会成为自己佩剑的器魂?” 相比之下。 沉冤则显得过分平静。 “因为,我答应过你,要来救你啊!” 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宛如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像。 听到器魂二字。 季芊雨不禁咋舌。 器魂,可以算是器灵的另一种形式。 但却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形式。 因为器中之魂,并非生于器物本身。 其原本是人。 用特殊的术法将身和神分离后,人的灵魂便可寄于器中。 咋看之下,人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但是因为记忆仍旧存在,所以器中之魂会过得非常痛苦,就如同坐牢一般。 如果信心不够坚定,器魂有很大概率被世间之恶所侵扰,变成荼毒无辜的恶魔。 沉冤昭雪的故事。 薛尘最为清楚。 也许是为了安慰女人。 也许是为了唤醒女人。 薛尘述说起了一段过往。 “大楚双绝,沈沉冤、段昭雪,这对金童玉女,八十年前随薛家级一众大内高手过北境、入草原,他们奉皇命携带长渊刀,为大楚寻那传闻中的宝库。 进入影子家族最后住过的城,却没有找到想要寻找的东西,反而让长渊重回故地,唤醒了藏在刀中的恶灵。 刀中恶灵哈莫苏,乃影子家族世世代代祭拜的邪祟之物,其力量之强大,非常人所能想象,受其袭击的一众人马,死伤大半。” 说到这,薛尘特意看了一眼段昭雪。 后者已经陷入回忆当中,即将崩溃的疯癫情绪,也暂时被压制住。 第243章 这一剑,等了二十年 段昭雪手里依然握着长渊刀。 薛尘知道风险还在。 于是继续口述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沈段两家交好数百年,可以说不分彼此,沈沉冤和段昭雪更是早在娘胎里便确定了良缘。 两家的很多东西都是通用的,沈家最出名的离魂之术,段家子弟也会学,段昭雪更是深得其精髓。 这离魂之术,可将人的灵魂藏于器中,当草原之行的众人就要全军覆没时。 段昭雪舍身取义,自御离魂之术,将自己的灵魂依附于长渊之上,暂时封印了恶灵哈莫苏。 剩下之人得救,带着长渊剑准备返回大楚,沈沉冤曾发誓要寻找解救段昭雪的方法。 哪知道上遇到乌弥国的国师,为了保存最后的有生力量,并将真相带回楚国。 薛离轩安排一名大内高手保沈沉冤回国,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与乌弥国师陷入苦战。 重创国师后,只剩得薛离轩一人逃出,薛离轩归心似箭,却在返回途中打探到一条消息。 他安排的那名大内高手,竟然偷袭沈沉冤,只身一人带走了长渊刀。” 薛尘忽地停下。 看向一旁的沉冤,小声道:“后来的事情,你来说。” 想来是回忆过很多遍。 沈沉冤想都没想便说道:“当时我已重伤,但我从未忘记过要救段昭雪的誓言。 以灵魂封印恶灵,最多只能维持一甲子的时间,那时候段昭雪便会苏醒。 我深知重伤的自己活不了这么久,便自抽灵魂藏于佩剑之中,以此续命以找那回魂之术救下段昭旭。 可屋漏又遭连阴雨,还没踏上大楚的土地,便传来一条消息,说是薛离轩带着大楚双绝叛变乌弥。 我跟薛离轩不信邪,等来到大楚与乌弥国的边界上,才发现那造谣的贼人已经安排了众多亲信围堵我们。” 沈沉冤深深呼出一口气。 望向眉头紧锁的段昭雪:“所以,甲子过后我却没有出现,一直等到去年偷袭我的那位高手死在京城的权力斗争之中,才让薛尘带我回国。” 言罢。 沈沉冤静静看着段昭雪,看着段昭雪手里没有松动迹象的长渊刀。 气氛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段昭雪的身上。 段昭雪面色时青时白。 眉间的阴郁仍旧没有消散的迹象。 片刻过后。 她忽然问道:“你找到拯救我的方法了吗?” 眼神中的期待,非常强烈。 仔细观察,还有凝望爱人的火热。 薛尘低下头,倒持手中剑。 旁边沈沉冤瞥一眼剑柄上的剑穗,微风中魁梧的身躯却显得异常萧索。 “前些年乌弥国曾流传过楚西的邪术,可以将死人的灵魂引至一具新的身体里面,可是却不能将你和哈莫苏分开,所以...” 沈沉冤抿着嘴唇,并没有将话说完。 “所以还是没有找到,对吧?”段昭雪双眸晃动,痛苦再次萦绕在双颊之上。 沈沉冤轻轻点头:“是的,还没有找到。” “呼。” 段昭雪长长吐出一口气。 停顿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被哈莫苏侵蚀了?” 沈沉冤轻轻松开嘴唇,平静望向对方:“妖刀的诅咒,二十年前我有所耳闻。 而你醒的同时,也代表着哈莫苏不再沉睡。 哈莫苏的恶灵之气,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该怎么将其转移。” “救人的方法找不到,宫里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段昭雪苦涩的笑了笑,随之陷入回忆。 哈莫苏的恶灵之气,无比诡异。 他便是用此气控制住影子家族,让后者世代为其服务。 而八十年前,沈沉冤曾以身试险,同重回故地刚苏醒的哈莫苏有过一次灵魂交流,以商讨两边和平分开的条件。 沈沉冤答应哈莫苏为其寻找一个更好的藏身之器。 做为交换,哈莫苏告诉了沈沉冤如何转移那恶灵之气。 哈莫苏的出现,扰乱了人心。 所以沈沉冤只将此方法告诉了自己的爱人段昭雪,以期未来万一生变,也能给段昭雪留一条后路。 哪知方法虽然是真的,可这场交流实则是哈莫苏的缓兵之计。 刚苏醒的哈莫苏并不强大,如此做是为了拖延时间。 等其稍一恢复,便开始攻击沈沉冤他们一行人。 也就有了后来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回忆结束。 段昭雪缓缓昂起头,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如果无法将哈莫苏跟我分开,你会怎么做?” 段昭雪的声音里满是幽怨,以及,一丝丝期待。 听闻此言。 薛尘望向沈沉冤。 而沈沉冤则在看剑。 唯有季芊雨,两边来回瞅,听得云里雾里。 “昭雪不出,剑不出。” 沈沉冤突然老了几分,缓缓说出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哈,哈哈哈。” 段昭雪倏地笑了起来,笑得像哭。 “我舍身取义,就换得个这样的结果?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醒来,却发现被封在那北海之冰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 我日日思,夜夜想,等着那鲜衣怒马的沈家好儿郎来救我,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刺骨寒冷的孤独,你说我该恨你吗? 最后,还是那哈莫苏的恶灵之气,让我跟外界有了一丝丝联系,趁那李家公主熟睡之时,我接触她的灵魂,可得知段家早就被诛了九族,你叫我如何不愤怒? 如若不是那瘸子破开冰封,我还要被哈莫苏折磨多久,你有考虑过吗?” 段昭雪笑着哭,哭着笑,状若癫狂。 她认认真真看着沈沉冤,声音里充满滔天恨意:“沈家有离魂之法,记载如何对付灵魂类邪祟之物,而最直接的一种方法,便是杀死邪祟。 北海之冰很厉害,导致刚破冰的哈莫苏很虚弱,所以,你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出剑,对吧?” 沈沉冤没有否认,而是沉声道:“我这二十年来,从未碰过剑,等的,便是这一剑。” “昭雪不出,剑不出,也是二十年前就想好了?”段昭雪凄楚道。 沈沉冤点头:“被哈莫苏侵蚀的灵魂,没有解救之法。” 气氛再度沉寂。 季芊雨情不自禁的搓着手心,好不忧伤。 薛尘眼神木讷,静静盯着手中倒持的宝剑。 两个旁观者,似乎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相爱之人要兵戎相见。 沉默少顷。 段昭雪突然开口:“出手吧,我倒是要看看,你准备了二十年的一剑,有多么厉害!” 沈沉冤抬手,轻轻抚摸那枚最爱之人送给自己的剑穗。 刺啦——! 剑柄尾部的绳子断裂,剑穗也不知去了何处。 沈沉冤缓缓握住薛尘手里的剑,挺拔的身姿微微佝偻。 “谁人说沉冤终有昭雪时?嘿,到最后还不是老子来扛下这一切?” 一句说完。 沈沉冤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的眼里,再看不见半点感情。 第244章 这一剑,不咋滴 剑起,扬沙。 当那个总是安静站着的男人不再安静。 天地都仿佛为之一滞。 寒光绽放,人如疾风。 下一刻,沈沉冤已持剑立在段昭雪三尺之外。 有剑的沈沉冤。 跟白天擂台上被范天浩压制的沈沉冤,完全是两个人。 他的剑上蕴含一股无情之意。 比剑还要无情的,是他的眼睛。 沈沉冤当然在盯着段昭雪看。 但却无法感受到他在看一个自己深爱的人。 或许这一刻的无情,他已经沉淀了二十年。 不然怎么能够如此迅疾的斩出这一剑? “沈沉冤,你好狠的心啊!” 段昭雪的喝声幽幽响起。 失望,难过,愤怒,痛苦等等,最后都化成了疯狂。 “看见没有,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沈沉冤,我早就跟你说过,是人就会变。” 张嘴的明明是段昭雪。 可声音却低沉如同男人。 仔细看得话,会发现段昭雪眉心的那抹阴郁,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黑色。 “你还在等什么?再不让我接管你的灵魂,咱们两人都得死!” 那诡谲的声音再次响起。 段昭雪最后看了一眼沈沉冤。 倏然间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哈莫苏,我相信你一定能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话后。 段昭雪的笑容已经咧到了耳根。 眉间的黑气已经爬满她的整个脸颊。 双眸也被淡淡的血红色雾气笼罩。 嗡——! 剑锋终于来到。 很轻易的刺入‘段昭雪’的额头。 但最终却无法穿透。 失去剑穗的文剑,如同突然搁浅的一页扁舟,再无法寸进分毫。 “这就是你准备了二十年的剑?” 段昭雪,或许现在称其为哈莫苏更合适。 哈莫苏那充满嘲笑的诡异笑声,充斥着整个广场。 这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恶灵。 光是笑一笑,就令人毛骨悚然。 季芊雨有些后悔跑出来看这个热闹。 主人家和大部分客人今夜都在酒醉状态。 除了她和薛尘,以及不知身在何处的陆天明,整个公输府内,恐怕再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张望中。 季芊雨忽然感觉身侧传来一股热气。 侧目看去。 发现竟然是心中嘀咕半天的陆天明。 她刚准备问陆天明为什么现在才来。 就见后者手里提溜着个戴面纱的女人。 虽说看不清容颜,但那穿着和装束却是见过的。 正是公输家的千金公输露。 季芊雨知道陆天明夜会公输小姐,却没曾想他竟然把人给带了过来。 不过,此刻正是关键时刻。 纵有很多疑问,出口时却变成了:“沈沉冤好像对付不了哈莫苏,咱们要不要想想办法?” 陆天明把神志不清吐了一路的公输露放下。 冲着隔着季芊雨的薛尘努了努嘴:“我猜,并没有我们出手的机会。” 季芊雨顺着陆天明的目光看去。 就见自己身边的薛尘表现得并没有很紧张。 竟然比刚才还没见到段昭雪时要轻松些。 季芊雨仔细回忆。 刚才沈沉冤接过那把剑时,薛尘舒了好大一口气。 仿佛这件事,从剑回到沈沉冤手里后,就已经尘埃落定。 “沈沉冤,没有完全发挥出实力?”季芊雨小声问道。 然而还没等薛尘回答。 那边便传来剧烈的呼啸声。 三人急忙看去。 却见沈沉冤如柳絮般在空中倒飞而来。 好在是器魂真就跟柳絮一般几乎没有重量。 落地后的沈沉冤,仅仅是带起了些微尘土。 “薛尘,我是否要出手?”陆天明蹙眉问道。 即便相信准备了二十年的沈沉冤不会如此不堪一击,但现下的情况看上去并不乐观。 回答陆天明的却不是薛尘。 而是重新爬起来的沈沉冤。 只见沈沉冤抬起一臂,做出一个阻拦的姿势后。 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们且小心。” 说着。 沈沉冤握紧手中剑,缓步向前。 陆天明无奈摇头。 情劫即是情结。 人世间最难解的,便是此结。 刚才的故事他在暗中听得一清二楚。 大楚曾经的双骄,变成现在这样,实在令人唏嘘。 想来是不做个了断,即便灰飞烟灭,沈沉冤也无法释怀吧。 忽地。 哈莫苏又笑了起来。 “沈沉冤,八十年前你便是我的手下败将,想不到过去这么久,你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可能是还没完全适应段昭雪的灵魂。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皱得像块抹布,完全破坏了原本的美。 沈沉冤没有反驳。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身影已经不如刚才凝实。 看上去更像清晨时的浓雾,虽然看不透,却给人一种虚无之感。 沈沉冤无视对方的嘲讽,目光冷漠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家离魂之术,缺了一页,这一页的内容,段家也不知道,那上面记载了如何将阴阳二魂分开的术法。 我是天才,修行天赋很高的天才,所以我是沈家近两百年来唯一掌握此术的人。” 言及此,沈沉冤平静看了一眼哈莫苏。 见对方满眼不屑,他继续道:“施展此术,就像上刑,那种直达灵魂深处的痛苦,比世间任何一种刑罚都过之而无不及。 鲜有人能承受这种痛苦,如果承受不住,便会落得个烟消云散,连做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 沈沉冤已经走到了哈莫苏三丈之外。 哈莫苏冷哼一声,那只发黑的手微微一抬,黑气窜出,轻轻裹住了手中的长渊刀。 他冲着沈沉冤的脖颈比划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要怎么将对方削成两截。 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太多耐心去听沈沉冤在说些什么。 嗡——! 哈莫苏动了,像一片落叶般飘了出去。 面对险境,沈沉冤依然没有住嘴。 “二十年前,当我得知你已经侵染了昭雪的灵魂后,我便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是你现在看到的,而另一半...” 话未说完。 哈莫苏的长渊刀已经来到。 “别跟我叽叽歪歪扯些有的没的,说再多,也避免不了你魂飞魄散的结局!”哈莫苏张狂道。 沈沉冤的剑也同时递出。 但他仍然在喋喋不休。 “而另一半,被我藏在了剑里。” 第245章 沈段的结局 “而另一半,被我藏在了剑里。” 沈沉冤和哈莫苏。 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之前他们已较量过一次。 孰强孰弱,其实早已分出。 然而。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沈沉冤的剑再次没入哈莫苏的眉心。 而哈莫苏手里的长渊刀,却停在了空中。 “给我从昭雪的身上滚出去!” 沈沉冤一声暴喝。 手中文剑竟毫无阻碍的将哈莫苏带了出来。 剑尖上的哈莫苏,仅仅是一团单手可握的黑雾。 他的惨叫声如同树枝上的老鸹一样难听。 黑雾的周围,蒙着一层淡淡的白色流光。 那纯粹的白色,显然不属于哈莫苏这种邪祟之物。 剑势停滞,剑意消失。 沈沉冤静静看着哈莫苏,那个安静的男人,此刻竟有些激动:“我准备了二十年,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哈莫苏痛苦哀嚎,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卑鄙的楚人,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不怪哈莫苏愤怒。 刚才,就在他的长渊刀要劈出去时。 脑海里突然响起沈沉冤的声音。 一里一外的沈沉冤说的话,一个在耳边,一个在脑海中。 那一刻,哈莫苏便知道自己已经中计。 沈沉冤的第一剑,竟然将他藏在剑里那另一半灵魂,注入了段昭雪的灵魂里。 以至于哈莫苏在出手的时候,受其干扰,无法控制行动。 这才被沈沉冤一剑夺魂。 哈莫苏越想越气愤,口里不断怒骂着。 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沈沉冤没有受到骂声的影响。 嘴里念叨出一些奇奇怪怪类似咒法的语言后。 黑雾竟自然朝他飘了过来。 噗一声响。 黑雾进入沈沉冤的眉心,与后者融合在了一起。 等完全融合后。 沈沉冤的身体渐渐凝实起来,可肤色如同染了墨一般,黑的透亮。 他转过身,走到段昭雪身边。 眸子里充满了温柔。 “昭雪,八十年前你舍生取义,换我苟活,八十年后,我又怎么会做那没良心的事情?” 段昭雪没有回答。 想来是意识还未恢复。 整个人就那么木讷站着。 沈沉冤将段昭雪手里的长渊刀取下扔在地上。 然后抓着心爱之人的手,席地而坐。 将段昭雪的头枕在自己肩上后,沈沉冤如同孩童般天真笑起来:“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害羞得不知所措,连头都不敢抬。 当时我以为你会一直这样青涩下去,哪知熟识以后,简直换了一个人,动不动就掐我腰窝肉。 有一次我生气了,说长大以后绝对不会娶你,你便哭成了泪人,哪怕现在想起来,我心里面都会一阵暗爽。” 沈沉冤念叨着岁月长河里的美好时光,脸上挂着淡淡的幸福。 陆天明见事情已尘埃落定。 心情缓和了许多。 忽闻耳边有轻微的抽气声。 转过头,见季芊雨低眉抹着眼睛。 原来,抽气,其实是抽泣。 陆天明轻拍季芊雨的肩膀,没有多言。 转而走到薛尘身边,询问道:“事情,应该结束了吧?” 薛尘的眼睛里有一丝忧伤,陆天明丝毫感觉不到前者表现出任何胜利后的喜悦。 “结束了。”好半天,薛尘才开口。 陆天明跨步而出,想要过去捡刀。 可却突然被薛尘拽住。 “再等等,他的时间不多了,咱们不要去打扰他。”薛尘闷声道。 “谁的时间不多了?”陆天明一只脚悬在空中,诧异道。 薛尘叹了一口气:“沈沉冤,灵魂分离之术不管扛不扛得过,都会魂飞魄散。” 陆天明收回脚,定定看着远处的那对才子佳人。 “这是唯一解救段昭雪的方法?” “是的,唯一的方法。” “那沈沉冤刚开始为什么要骗段昭雪?” “他在骗段昭雪,也在骗哈莫苏。” “必须等哈莫苏完全控制段昭雪?” “是的,否则只能将段昭雪和哈莫苏一起杀死。” 听闻此言。 陆天明沉默。 天下痴情之人,不管男女,都是苦命人。 局外人看局中人,能做的也仅仅是感叹。 “沈沉冤走了,段昭雪怎么办?她会不会也跟着走?”陆天明问道。 薛尘摇头:“不知道,但我会尽最大努力说服她。” “怎么说服?” “沈沉冤还有一件事没有做,他不在了,我想段昭雪应该会去替他完成。” “什么事?” “当年草原之行的那群人,有很多是沈沉冤的朋友,他们的尸骨,还在草原里,沈沉冤一直想把这些尸骨带回来。” “这也是你的使命吧?”陆天明正色道。 薛尘点头:“是的,等了八十年了。” “等哈莫苏死?” “等哈莫苏死!” 想来沈沉冤这八十年一直心系段昭雪,所以没时间寻旧友的尸骨。 现在有时间了,他自己的时间却没了。 两人没有继续交谈下去,陷入一种极其压抑的沉默。 随着时间的推移。 这份压抑又重了几分。 “昭雪,我不能再陪你了。” 沈沉冤的声音渐渐转小。 全身上下也出现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纹。 魁梧的男人依然温柔看着身边的爱人。 只是爱人还未醒来。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眼里写满悲伤。 终于。 寂静的夜里响起如同琉璃破碎的声音。 咔嚓一声响。 沈沉冤变成了一粒粒齑粉。 消散前他说的那句“抱歉”很轻微。 但砸在陆天明等人心头却极重。 一直等到那宛如萤火般的点点亮光完全消失。 陆天明和薛尘二人才缓缓走了过去。 长渊刀斜插在地面,锋利的刀刃寒光闪闪。 薛尘弯下腰将其拾起:“陆兄,这把刀,暂时还不能给你。” 陆天明点了点头:“其实我对长渊刀本身并没有兴趣。” 薛尘苦涩挤出个微笑:“你感兴趣的那个传说,其实只是传说,如果真有金银珠宝,薛家后人和段沉冤又怎么会现在才回来。” 闻言。 陆天明略微失望。 “但是有其他东西。”薛尘忽地说道。 陆天明没有问。 避免失望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抱有希望。 “无论有还是没有,我都会在北长城等你。”陆天明认真道。 薛尘感激的点了点头:“五百两,多是多了点,但我相信一定能筹到。” 陆天明咧嘴:“实在筹不到,可以先欠着。” 薛尘歉意笑了笑:“陆兄侠义。” 陆天明摆手:“别拍我马屁,陪你走草原是生意,生意不讲义。” 第246章 林间一点光 陆天明和薛尘刚协商完。 身边便有了动静。 原来是段昭雪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席地而坐。 段昭雪先是愣了一下。 但随即便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她猛地看向身侧,发现只有一把文剑,以及一枚剑穗在那里孤零零的躺着。 “哈莫苏死了。”薛尘沮丧道。 “哈莫苏死了?不可能,他死了,我怎么还在这里?”段昭雪惊讶道。 “沈沉冤把他带走了,他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设了个二十年前就想好的套,成功把哈莫苏从你的身上带了出去。”薛尘解释道。 “二十年前?也就是说他没有把我一起杀死的意思?”段昭雪瞳孔抖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段昭雪的泪水突然就划了出来。 器魂的泪,不是真正的泪。 还未落到地面,便消散开去。 眼泪是假的,痛苦却是真的。 段昭雪捂着心口,仿佛下一刻心脏就要跳出来。 “沉冤,他人呢?”段昭雪问得很没底气,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薛尘指着刚才沈沉冤坐过的地方,叹道:“刚才他就坐在那里,后来,成了夜色下的点点星光。” 段昭雪再忍不住。 放声痛哭。 也许是怕影响别人,她又急忙捂住嘴,发出呜呜的沉闷哭声。 ...... 翌日早晨。 陆天明带着季芊雨辞别了公输家。 公输露身上的恶灵之气跟着哈莫苏一块消失,所谓的诅咒也一并化解。 陆天明以此为筹码,自然换了个自由身。 不过走的时候公输父女俩很舍不得。 公输驰不知道是不是酒气未散。 贤婿喊个不停的同时,搂着陆天明的肩膀就一阵哭。 公输露虽然感激陆天明,不过昨天晚上后者的做法太过霸道。 让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躲在她爹后面偷看陆天明。 回到客栈,接上阿强,陆天明请薛尘吃了一顿午饭。 薛家百年前是大楚的官宦之家。 带着人骑马砍别人脑袋那种大官。 后来遭遇哈莫苏劫难,又被贼人陷害,薛家便就此没落。 所以薛尘现在在大楚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昨夜段昭雪本来要寻死,但听闻薛尘说沈沉冤还有事未做完后,便重新拾起活下去的希望,决定为自己的爱人完成心愿。 她选择离开那把让她痛苦几十年的长渊刀,栖身爱人的佩剑之中。 这,也算是一种重逢吧。 “薛兄,此行请多加小心。” 北霓城北门,陆天明冲薛尘抱拳。 薛尘要去看看祖先居住过的地方,顺便给那些亡魂烧烧纸钱上上香。 所以不能跟陆天明等人同路。 “陆兄,你也小心,大楚北境要比想象中混乱,凡事望量力而行。”薛尘叮嘱道。 “薛兄,我真名陆天明,你年龄比我大,叫我天明就可以了,至于北上之旅,放心吧,我这人胆子特别小,轻易不会招惹别人。”陆天明笑道。 得知陆天明的真名。 薛尘愣了愣,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谨慎,看来是他多虑了。 一番告别后。 两边分道扬镳。 陆天明带着季芊雨和阿强一路向北。 越往北走,道路愈发平坦,地理环境跟楚西有很大的区别。 路上所见状况,同薛尘说的一样。 马匪很多,虽都是三三两两抱团不成气候,但出现的次数非常之多。 路边时不时出现无人认领的尸体,就知道北境的百姓被这些匪人祸害得有多惨。 陆天明没有冷眼旁观,但也没有侠肝义胆。 遇到马匪们剪径抢人的时候,他会出言威吓。 威吓不住,他也不动手。 因为自有人比他出手要快。 季芊雨不知是不是被沈段二人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拔刀砍人的时候,就如同发泄心中愤懑一般,刀刀致命。 连认错的机会都不给对面留。 导致陆天明也不太敢开她的玩笑。 一路上的气氛相较以前沉闷了很多。 如此行了半月,柳卉曾经居住的村落近在眼前。 难得在北境看见一座山。 村落就在山脚下,房屋稀疏,烟火气淡薄。 望山跑死马。 别看现在视野里能看见村落。 但距离可不近。 以北上多日这段经验判断,陆天明估计最少还要走上三两个时辰。 此刻已是黄昏。 落日余晖扑在夹道的树冠之上。 美得像是丹青圣手在作画。 “歇一夜,明儿再走?”陆天明望向身侧的季芊雨。 季芊雨没有异议,把马儿勒停。 三人翻身下马,照理钻进旁边的树林里。 寻到一块空地后,陆天明搭帐篷,阿强清洗食材,季芊雨则负责收集柴火。 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夜幕中,树林里总算升起了炊烟。 北境地广。 出行不如楚西那般方便。 不过陆天明桃花簪子里装了足够多的新鲜食材。 经过阿强加工过后,吃的倒是不会比客栈里面差。 “阿强,你还没想起来自己的来历?”吃饭间,陆天明好奇问道。 阿强停下筷子,迷茫摇头:“想不起来。” 也许是害怕陆天明突然这么问,是要把自己赶走。 他急忙问道:“少侠,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陆天明笑呵呵摆手:“怎么会,你做的东西我爱吃,别多想,我只是临时想起来罢了。” 阿强平时烧饭做菜,洗衣喂马,每件事情都做的井井有条。 失忆恐怕有一段时间了,这些事情,估摸着都是后来学会的。 不然一个穿华服的落魄公子哥,哪里会做这些。 之所以多次打听阿强的根脚。 其实是担心以后。 总不至于到了北长城,还让他一直跟着自己。 这么大个人,还是个男人,陆天明实在难以说服自己收留对方。 可现下见阿强一副子可怜样,陆天明也只好将这事放到以后再说。 正打算问问阿强想不想学武。 却听闻树林外传来喝骂之声。 “秃子,你往哪里跑,伤了我的弟子,就想一走了之?太天真了点!” 骂人的是个女人。 听声音恐怕上了点年纪。 陆天明与季芊雨对望一眼。 没事人一眼继续吃饭。 大晚上的,他们可没心情凑那个热闹。 哪知他们不找热闹,热闹偏偏要来找他们。 一口饭还没送进嘴里呢。 旁边树林有亮光闪过。 然后就见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僧人滚进了营地内。 第247章 遇到个比我还能忽悠的 “大师,您这是?” 陆天明碗筷高悬,一脸懵逼望着丈许开外的大和尚。 叫对方大和尚。 并不是因为对方有多魁梧。 而是头太大。 就像水肿了一样。 当然,并不是真正的水肿,而是天生就长这样。 刚才树林里闪过的那抹亮光。 也不是鬼火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而是和尚头皮发射的月光。 “几位施主,实在不好意思,有个疯婆子追贫僧,慌不择路才打扰了几位,罪过罪过。” 和尚手里拿着个化缘用的钵盂,贼兮兮的往陆天明他们装菜的碗里瞅。 他话刚说完没多久。 一道身影自空中划下。 落在了和尚身边。 来人四十出头,穿一身朴素的女士长袍。 下巴尖尖的,跟锥子一样。 “秃驴,我看你这回往哪跑!” 女人手里拿着把长剑,举起来就往和尚脑袋上削。 “施主救我!” 那大和尚躲得倒是挺快。 连滚带爬一溜烟就窜到了陆天明身后。 然后弹出半个脑袋,提溜着眼满脸恐惧望着女人。 “后生,你让开!” 女人瞪着眼,气势汹汹看着陆天明。 “施主,你可千万不能让,这疯婆子杀人不眨眼,你要是让了,就会结下孽缘,要扣功德的。”大和尚着急道。 陆天明看看女人,又侧头看看大和尚。 接着想都没想便端着碗闪到了一旁。 大和尚愣住,傻眼看向陆天明,一时间竟忘了躲。 而那女人早已等候多时。 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剑鸣声响起。 寒光在众人眼前闪过。 眼瞅着马上就要见血。 痴痴看着陆天明的和尚,眼睛突然一凛。 伸出两指就将那袭来的利剑夹住。 “施主,你可够狠的!”大和尚正色道。 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身前的女人。 陆天明耸了耸肩:“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救你?而且我又不知道你是好是坏,万一给自己惹祸怎么办?” 闻言。 大和尚嘴角的肌肉情不自禁的抽动起来。 憋了半天。 肩膀一送,便将那女人甩了出去。 “言之有理!” 和尚很不服气的说了一句后。 抬头看向被他甩出去三丈远的女人。 “姚梅子,你不要欺人太甚,贫僧只是不想同你一般见识,不然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能让你追着跑?” 大和尚单手负后,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要不是另一手手里还拽着个钵盂,乍一看去还真像位高僧。 可能是没想到大和尚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身手。 那姚梅子持剑的手微微抖动,再不敢将剑对着和尚。 可嘴上仍然不服:“和尚,你是出家人,做出持强凌弱欺负弱小这种事情,就不怕下地狱?” “呵。”老和尚抖了抖百衲衣,“贫僧管你那弟子问个事,她嫌弃我穿着破烂,还骂我是乞丐,最后竟冲我吐口水,你说该不该修理?” 不明所以的三人闻言。 顿时将目光投向姚梅子。 如果和尚说的是真的。 那谁对谁就明了了。 骂人可能还能忍忍,但吐口水可就过分了。 姚梅子面色忽地就红得同猪肝一样,显然和尚没有撒谎。 “就算是她的错,也应该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来教育她,你凭什么出手?”姚梅子逞强道。 “你对她缺乏教育是因,贫僧出手教训她是果,即便今天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结这个果,我出不出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她遇到的是我,而不是一个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魔头,所以你非但不能找我的麻烦,甚至还应该感谢我。” 大和尚一顿叨叨。 说的旁边几人一愣一愣的。 那姚梅子明显也被和尚绕晕了。 眼里竟然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大和尚趁热打铁,继续道:“种什么收什么,你若一味包庇她,反而是在害她,能遇到我是她的大机缘,你若不好好珍惜这份机缘,总有一天后悔都来不及。” 大和尚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他就这么笔直站着,月光从枝叶中穿过洒在他身上,当真如大佛一般给人以纯洁不可侵犯之感。 姚梅子被那大光头晃得眼睛生疼。 急忙低眉深思起来。 片刻后,她唰的一声将长剑归鞘。 接着一拱手,尊敬道:“大师,我悟了!” 大和尚睁开眼,两只眼睛欣慰的弯了起来。 “悟了就好,旧因已结旧果,相信姚施主一定能为爱徒中下善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姚梅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一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等她彻底离开后。 大和尚忽地转身,缓缓走向陆天明。 来到陆天明身边,便将手里的钵盂递了过去。 陆天明一脸懵逼:“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施主,贫僧有一份大机缘要赠与你,不知你可愿意?” 陆天明傻傻道:“您说。” “可否施舍二两米饭一碗清水,解解肚中饥渴?” 说着,大和尚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刚才那高僧风范也随之荡然无存。 ...... 这和尚并非酒肉和尚。 带荤腥的菜肴,筷子沾都不沾。 也不知阿强在哪里学了个白水煮菜。 和尚便用菜水就着饭,大口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哼哼。 仿佛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陆天明看得咋舌,心说这是饿死鬼投胎吧。 “大师,您慢点,饭菜管够,小心噎着。”陆天明好言提醒道。 和尚点头答应,但筷子仍就舞得飞快。 短短片刻功夫,就炫了两钵盂白饭。 舒坦的打了个饱嗝,和尚摸着肚皮笑道:“敢问施主贵姓?” 陆天明在旁边都看呆了,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回道:“陆二宝,大师你呢?” 和尚双手合十,正色道:“贫僧法号素忧,来自南海灵殊寺。” 灵殊寺陆天明没有听过。 但是这素忧二字,陆天明倒是有所耳闻。 紫衣真人不就把弟子刁康安的死,赖到了素忧的头上? “施主认得贫僧?”素忧和尚见陆天明面有疑色,好奇问道。 陆天明急忙打了个哈哈:“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大师这个法号,起得好。” 马屁拍得好,关系就处得快。 两人一番寒暄,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不知大师来这北境,所谓何事?”陆天明好奇道。 一直笑呵呵的素忧突然变了脸色。 不是愤怒,而是忧愁。 “我来找我师弟,素愁,他出来行走天下三年有余,至今未归。” 第248章 这地方,贫僧听说过 素忧神色黯然。 看得出来他跟师弟素愁的感情很深。 “大师可有你师弟的线索?”陆天明好奇道。 素忧叹了口气:“贫僧这师弟,生性刚直,最喜打抱不平和约人比斗两件事,北境的情况想必二位也看见了,门派林立,匪人作祟。 这样的情况,对于一般人来说很糟糕,但对于我师弟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素忧没有解释过多。 以陆天明的智慧。 当然能猜到素忧话中的意思。 无非就是那素愁不是在打斗,就是在打斗的路上。 那素忧接着道:“普通修行者,只要不超过三境,绝无可能在我师弟手里讨到好,怕就怕他太张扬,受到别人的针对。 一个只知道习武的武痴,可没那能耐跟别人动脑筋,怕就怕...” 素忧说到这心里梗了一下,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陆天明接过话茬:“所以大师招惹那姚梅子,便是为了打听师弟的下落?” 素忧闻言点了点头:“何止姚梅子,北境大部分门派或者土匪窝子里,贫僧都去打听过,饿着肚子挨了不少白眼,到现在一无所获。” 这和尚刚才看着大大咧咧,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但没想到认真起来却也是情义之人。 陆天明给素忧递了水囊过去。 后者接过抿了一口,收拾心情,问道:“陆施主,说了这么多,贫僧还不知道几位这是要去哪,方便的话,可否透个底?” 这素忧转变之快,一口水的时间,眼里的黯然已由狡黠取代。 双目贼兮兮盯着陆天明看。 陆天明看了眼安静倾听的季芊雨,笑道:“我们几个打算一路往北去北长城看看,游山玩水之类的,大师要是不嫌弃的话,跟我们同路也无妨。” 和尚那点心思。 表现得太过明显。 分明就是想要蹭饭。 不过陆天明也不点破,一个吃素的僧人而已,压根花不了多少钱。 素忧喜笑颜开连连答应。 聊了小半个时辰后,陆天明他们各自回到帐篷休息。 素忧则裹着那破损的百衲衣,随便找了块空地呼呼大睡。 ...... 第二天早上。 几人睡了个饱觉,随便对付了点吃的,便朝着视野里的小山进发。 柳卉住的村落叫山舍村。 附近唯一被靠山体的村落。 靠近以后才发现,村子里的房屋虽然稀疏,但整个村落的占地面积可不小。 里面的房屋看上去都是上了年头的老家伙。 村子里不少老人发呆似的盯着这些老屋,仿佛在惺惺相惜。 就这么个地理位置,要是没有那座山丘,村民们怎么活下去都成了难题。 陆天明站在村口望着那块上了年份的木牌。 山舍村三字颇为模糊。 “山舍村?”和尚素忧惊讶道。 陆天明侧头,奇怪道:“大师认识这个地方?” 素忧摇头:“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但我认识曾经住过这个地方的人。” 闻言。 陆天明眼睛一亮。 他想到了曾经在一起喝过酒的故人。 “大师,那人叫什么名字?”陆天明脱口问道。 “曲白,曲子的曲,白痴的白。”素忧想都没想便回道。 前半句还好。 后半句是什么鬼。 曲白可是陆天明的朋友,怎么能这样介绍。 心中虽然激动。 可陆天明仍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 “白痴的白?”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素忧挠了挠锃亮的光头,讪笑道:“其实他并不是白痴,相反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家伙,贫僧师弟跟其交过手,竟然不敌。” 陆天明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动。 随即看向侧边的极季芊雨。 发现后者跟他一样吃惊。 昨夜经过简单交流,得知大和尚的师弟素愁可是三重天的修行者。 而曲白自前年分开的时候,还是个普通人啊。 “此人这么厉害?能在素愁大师手上占到便宜,最少是三重天吧?”陆天明套话道。 素忧眼里流露出颇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确实是三重天,但他这个三重天,只用了一年多,我出来的时候,他已在破境边缘,此行要是久一点,恐怕回去后咱们南海又多了一位中三境的高手。” 素忧不吝赞美的咂了咂嘴。 想来当时认识曲白时,恐怕也跟陆天明等人一样震惊。 陆天明和季芊雨一听。 立马哑口无言。 一年飚三境,这不就是佛家禅宗所说的顿悟吗? 别说身在佛门中一直追求此径的素忧。 就是陆天明自己这个带挂的,也是羡慕的不行。 这天赋和‘天赋’啊,看来也是有差距的。 “这样的人,当真人中翘楚,大师却为何要用白痴二字来介绍他?”陆天明追问道。 素忧侧头看了一眼陆天明,将目光移到后者那只残腿上。 接着歉意道:“贫僧说出来,陆施主可别怪贫僧。” “放心说,在下怎么会怪大师。”陆天明不明所以道。 想了想,素忧这才回道:“这曲白,平时看着好好的,但一到晚上不知怎么回事,拿把剑在海边比划,练剑嘛能理解,诡异的是他居然学瘸子,一边瘸腿跑,一边舞剑,就跟傻了一样。” “扑哧!” 季芊雨实在没忍住,笑得脸都红了。 陆天明眨眨干涩的眼睛。 思索半天愣是没想明白曲白这是在做什么。 想不通,便懒得去钻这牛角尖。 能知道曲白老哥现在过得不错。 陆天明心里非常高兴。 一年三重天,这腿可够粗的。 此刻已临近正午时分。 几人在村口停留没多久。 便有种地的汉子陆续回村。 放眼看去,这些泥腿子最年轻的怕是都超过了四十岁。 根本就见不着二三十岁的精壮小伙。 此种情况,相当不正常。 陆天明打量泥腿子们的同时。 他们也在打量陆天明等人。 泥腿子们眼里除了新奇,更多的是一种惶恐。 仿佛个个都是那没见过生人的闺中少女。 找了个胆子稍大的人问了柳家的旧址后。 陆天明等人分成三拨。 一拨是陆天明和季芊雨,他们要去看看柳家,顺便去找柳卉他爹的坟。 阿强则带着马匹找了块空地喂马。 素忧一门心思想要寻找师弟素愁,也不管老人还是小孩,逢人就打听素愁的下落。 第249章 多扫一墓 柳家的老房子在山舍村中心地带。 没变的是房子,变得是人。 肥胖的中年女人打开门后。 院内还摆放着很多用来晒药材的石架子。 如今石架子上看不见药,摆的都是各式杂物。 听说陆天明他们是柳卉的朋友后。 胖女人非常热情的将客人请进屋。 这个家庭并不富裕。 但仍然拿出了家里最好的瓜果来招待陆天明他们。 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当年柳卉卖房子的时候,只收了妇人家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算是巨款。 但若摆到房产上,基本等同于白送。 季芊雨和胖女人闲聊的时候。 陆天明走到墙根。 踩在石头上探头望去。 隔壁家的房子,瓦断梁摧。 里面的家具早已被雨水腐蚀。 透着一股浓厚的萧条之意。 锅碗瓢盆等等没有一件完整的物件。 根本就看不见值钱的东西。 陆天明转过头,朝那胖女人问道:“大姐,隔壁这家的房子,一直没有人住吗?” 胖女人点头叹道:“自曲家小子走后,这栋老宅便没了烟火气,别说人了,就连耗子都不愿意在里面多停留。” 她没有过多解释。 继续跟季芊雨聊起了柳家以前的故事。 陆天明不禁动容。 看曲家宅子的大小。 想来曾经也风光过。 现如今时过境迁,竟连畜生都嫌弃。 好在现在曲白已今非昔比,若能归来,绝对能重振曲家荣光。 不过这也就是陆天明内心的期盼罢了。 这山舍村人烟稀少,人口显然一直在流失。 怕是等不到曲白回来,村落就得变成一片废墟。 也难怪地理位置这么优越的曲家大宅,十一年了会无人过问。 谢绝了胖女人午饭的邀请。 陆天明留下二两银子后,同季芊雨往村子西北方向走去。 死人住的地方。 在山的那一边。 两人在村里买了些香蜡纸烛,准备去看望柳卉的父亲柳彬。 柳彬的坟墓在墓地的最外面。 修的异常气派。 比旁边的坟冢都要大上不少。 想来这些钱,也是端木斋他爹给的。 不然以当时柳家的财力,绝无可能将坟修得那么漂亮。 只可惜女儿和婆娘都早已离开。 坟修得再好,仍然显得孤单。 这让陆天明理解了为什么当年他爹走的时候,非要让陆天明把他葬在小院中。 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人,想来都害怕寂寞。 不过让陆天明感到惊奇的是柳彬的坟头,居然看不见丁点杂草。 柳卉离开了十数年,又有谁会来替她扫墓呢? “咳咳。” 不远处突然传来咳嗽。 陆天明和季芊雨循声看去,就见有个身材佝偻的小老头站在不远处。 他手里拿着镰刀,肩上扛着扎好的青草垛,缓缓向这边走来。 “两位来祭祖?”老头微笑,嘴里的牙齿已看不见几颗。 陆天明拱手回道:“不是,我们是替朋友来的。” 老头看一眼柳彬碑前亮着的香火,恍然道:“原来是柳家小姐的朋友,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 “过得还不错,衣食无忧。”陆天明回忆温柔的微笑。 老头点了点头。 没有多问。 握着镰刀往墓地另一边走去。 陆天明急忙喊道:“大爷,您可知道,平时是谁帮柳家打理杂草?” 闻言。 老头驻足,转过身用镰刀指着柳彬坟旁的一颗荒坟:“他儿子。” 陆天明瞅一眼荒坟,不明所以道:“他儿子?” 老头一笑:“他儿子曲白,十一年前说是要去找人,临走时变卖值钱的家当,给了我五十枚铜钱,说是他不在的时候,记得帮忙扫墓,曲家的和柳家的一起。” 言至此。 老头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只是不知道曲白这孩子寻人寻到哪去了,五十枚铜板,硬是让我干了十多年的苦活,等他回来,我可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陆天明怔怔看着曲白他爹的土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他走到老头身边,掏出十两银子想要替曲白做点事情。 “大爷,曲大哥也是我的朋友,这点钱你收下,算我带他补偿你的一点心意。” 哪知老头笑呵呵摇头:“我说找他说道,并不是为了钱。” 老头掂了掂肩膀上的草垛,继续道:“一点小事而已,实际上费不了多大力,希望你能带个话给他,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柳家姑娘不理他,不代表我们这些乡亲忘了他。” 说着。 老头轻轻将陆天明递过来的银子退回去。 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后,自顾走到一座杂草长得很旺的坟墓旁。 拿着镰刀割起草来。 陆天明放眼望去。 墓地里类似这样的坟墓还有很多。 看来这十多年过去,山舍村果然离开了太多人。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后人,有没有像曲白那样,倾家荡产给老人家扫墓的钱。 回到季芊雨身边。 季大小姐正虔诚的跟柳彬说这话。 基本都是关于柳卉。 陆天明从杜斌这匀了些香蜡纸烛。 绕行至旁边那座土坟旁。 说是土坟,实际上跟土包没什么区别。 一块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的木碑。 上面依稀能看见个曲字。 想来当时穷得叮当响的曲大哥,又哪里有多余的钱给他爹修个好墓。 替曲白给他爹烧去纸钱,虔诚的磕了三个头后。 陆天明再次找到老头。 这回,他又摸出了十两银子。 老头停下手中的活计,不快道:“年轻人,你是不是以为钱这个东西,能买世间万物?” 陆天明摇头:“至少买不到大爷你对曲家的真情实意。” “那你这是...?”老头疑惑道。 陆天明指向曲白他爹的小土包,解释道:“我想请您买点上好的石材,稍微把曲伯伯的坟加固一下。” 老头愣了。 打量陆天明小片刻。 这才问道:“你跟曲白,关系很好?” 十两银子在老人看来,绝对是一笔巨款。 而这位年轻人一而再的拿出钱来替曲白做事,有些超乎了老头子的想象。 陆天明点头:“反正好到我这十两银子花得一点都不心疼。” 闻言。 老头眉头舒展,微笑着把银子接过。 “石头好寻,可是人难找,要想完全把老曲的坟墓加固,可能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 陆天明诧异道:“为什么,找几个精壮汉子应该不难吧?” 老头还没来得及回答。 山那边便传来哭喊声。 成片成片的声音,听得人后背发凉。 老头遥望村落方向,悲叹道:“我们村,再过不久怕是要绝户咯...” 第250章 贫僧是法师,不是秃驴 来不及细问老头发生了什么。 陆天明和季芊雨飞速奔向山舍村。 阿强和马匹还在村里,两人非常担心。 妇孺老人们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晰。 刚越过山头。 陆天明便看见底下村落里有上百号官兵。 人人骑着高头大马,挨家挨户的踹门。 若有踹不开的门。 他们便下马,直接用长刀将门斩断。 接着不分青红皂白将屋里的男主人带走。 老幼妇孺们则会追出来,边哭边喊。 村落中那片最大的空地上。 已经有十数名泥腿子被反绑着双手控制起来。 他们的周围。 则有数名刀已出鞘的官兵警戒。 有一马脸汉子披甲坐在这群人跟前,手里端着半边卤猪头悠闲的啃着。 “百户大人,求求你告诉我,我那大孙子什么时候能回家?” 马脸汉子身侧三丈外,有个白发老头杵着拐杖,带着哭腔喊道。 白发老头被两名官兵挡着,无法靠近。 “吸溜,吸溜!” 马脸汉子将猪头放下,吮吸两下手指,这才望向老头。 “老人家,你知道什么叫壮丁吗?壮丁,就是兵,是兵就得听上头的安排,什么时候能回,我一个小小的百户哪里知道?” 说完,马脸汉子咧嘴一乐,重新抱起猪头啃起来。 “百...百户大人,我能问问,这些壮丁,被安排去了哪里吗?”白发老头小心翼翼道。 马脸汉子呵了一声,笑道:“无可奉告!” 接着便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任那老头再怎么可怜的哭诉,他都不为所动。 不多会,又有官兵带了一群泥腿子过来。 阿强也在其中。 同之前的一样,这些汉子都被反绑了双手围拢在空地上。 周围站满了哭哭啼啼的妇孺们,哀求着请求放那些汉子一条生路。 但那马脸汉子只在意手里的猪脚,根本就不搭理。 等人都抓得差不多了。 马脸汉子擦干净手,腆着水缸似的肚子站起来。 扫视一遍众人后,将目光放在了一个肥胖女人身上。 “肥婆,你家那口子呢?”马脸汉子阴沉着脸,厉声问道。 肥胖女人吓了一跳,吱吱呜呜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由于事发地点就在她家门口。 唯一的儿子上个月又被抓了去,所以她便想着出来看看情况。 哪知却被那马脸汉子发现。 “他...他有个远房表情在外出了事,过去帮忙了。”肥胖女人结巴道。 马脸汉子一眯眼。 迈着外八字来到近前。 “帮什么忙?帮忙埋尸?” 肥胖女人瞳孔紧缩,吓得直抖:“具体出了多大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马脸居高临下,眼里满是阴狠:“肥婆,不要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里,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家那口子主动来马河寨前所找我,如若不然,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听闻此言。 肥胖女人面如死灰。 她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可这陶百户的脾气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臭。 稍加斟酌,肥胖女人只能闭上嘴巴。 马脸汉子再次扫视众人。 然后大声喝道:“我最后说一遍,五十岁以下的男人,全部给我出来,你们要是还躲着,老子就把你家的女人给带走!” 人群中有一妇人弱弱道:“百户大人,您刚才不是说了三天以后来找你都可以吗?” 马脸汉子立马瞪了过去:“这肥婆以前救济过我,所以我给她三天时间,你跟我有半文钱关系?也敢质疑老子?” 说完他便把手靠在刀柄上,身上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气。 说话那人急忙退下,躲在人群当中。 不多会,草垛,破缸,牛粪堆等等可以藏人的地方,纷纷有几人钻出。 自有官兵上去把他们绑起来,耽误了兵爷们做事,也难免会挨上几记重拳。 等手下将人数报过来,同手中的花名册一比对。 确定山舍村只有肥胖女人家的男人不在后。 马脸汉子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村民们原本以今天抓壮丁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哪知这马脸忽地让手下按住了几个女人。 有黄花大闺女,也有出嫁后的妇人。 无一例外,长得都还算可以。 如果能精心打扮一下,还真就不一定比城里的大姑娘差。 “陶百户,您这是做什么?” 村民们一下子就慌了。 把家里的顶梁柱抓走了还不算,怎么女人也要带走? 围观的妇孺们着急,被绑着的泥腿子们更是愤怒。 有人想起来反抗,可立马吃了几记老拳。 马脸汉子没所谓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等现场不再那么嘈杂后,他才解释道:“卫所里面缺几个煮饭的,我发善心让她们挣点银子花花,你们着什么急?” 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鬼话。 煮个饭而已,怎么就专挑好看的来。 可是人家手里头有兵器,大家伙也不敢造次。 只能呜呜的哭起来。 马脸汉子不管不顾。 一转身,从跪着的中年男人中把阿强抓了出来。 “喂,我问你,同你一道的还有两人,去哪了?” 阿强低眉顺眼,摇头道:“不知道。” 马脸汉子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特娘的是不是当老子傻?” 阿强捂着肚子,痛得直哼哼:“官爷,我真不知道,小的我就是个做饭喂马的仆人。” 面对如此大的阵仗。 阿强腿都吓软了。 根本拿不出之前在荒庙门口一板砖一重伤的勇气。 锃——! 马脸汉子眼睛一瞪,便把佩刀抽了出来。 刚准备给阿强来那么一下子。 却听闻有佛音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位施主,官兵的刀,应该是用来对付外敌的,怎么能朝向老百姓呢?” 这声音浑厚响亮,振聋发聩。 但落在耳里却不刺耳。 马脸汉子可不是普通人。 当下便判断来了个修行者。 他眯眼看向声音来源处。 就见一颗硕大的光头自人群中缓缓而来。 那光头之大,简直匪夷所思。 “哪来秃驴?”马脸汉子握紧佩刀,一脸警惕看着和尚。 其他官兵也纷纷拔出佩刀。 缓缓靠近将和尚围了起来。 和尚锃亮的光头上还有几根晒干的枯草。 想来要不是阿强要有血光之灾,他恐怕还躲在哪个草堆里。 “贫僧法号素忧,并不是什么秃驴。” 素忧露出和煦的微笑,冲马脸汉子展示着一嘴的大白牙。 第251章 你怎么也在这里 “老子可不管你什么忧,耽误我做事,秃子给你砍成孙子!” 马脸汉子露出凶相。 可握着刀的手显然没有脸上表现的那么有信心。 仔细观察,会看见他的手抖得厉害。 “施主,如今大楚境内并无内乱,与周围等国也无冲突,不知这抓壮丁,是私事还是公事?”素忧慢条斯理问道。 他也问出了乡亲们不敢提的疑问。 抓壮丁通常发生在战乱兵源紧缺的时候。 北境乱归乱,但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 上个月,卫所就来把村里的年轻男人抓走了。 现在又来,简直是要断山舍村的根。 马脸汉子被问得心虚,打诨道:“老子做什么,为谁做,由不得你一个秃驴来质疑。” 素忧抖了抖百衲衣,单掌行礼:“阿弥陀佛,世人皆是佛,佛皆是世人,我相信施主心中一定有佛性,只是您还未曾发现。” 说着,素忧扎了个马步,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如果施主执意要对那年轻人痛下杀手,贫僧只好拾起屠刀,替你入那无间地狱,受那万劫不复之苦!” 茅草顺着素忧的光头滑落。 整个人在乡亲们眼中,宛如镀了一层金光。 他们止住哭声,无比激动盯着素忧。 希望出现一个真正的救世主。 素忧这临危不乱的姿态,看得马脸汉子心头发毛。 他自己虽也是修行者,但却看不透身前的大和尚。 真打起来,自己这百来号兄弟不见得是对方的敌手。 可相比素忧,显然有一个更恐怖的存在让马脸汉子感到惧怕。 所以他仍然举起那只还在抖动的手,下达了抓捕素忧的命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执迷不悟,实在令贫僧失望。” 说着,素忧猛地一瞪眼。 宛如展翅大鹏般扑向手持屠刀的官兵。 片刻过后。 素忧摔坐在地。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他抬手捂住脑袋,求饶道:“官爷,官爷!饶命,饶命啊!” 旁边乡亲们的面色比吃了屎还难受。 就这么个三两拳都挡不住的和尚,怎么敢学别人出来见义勇为? 马脸汉子一脚踩在素忧的胸口,笑骂道:“你个死秃子,扮了半天老虎,原来是头猪,特娘的,给老子吓得不轻,来人啊,给我绑上!” 两名官兵上前,二话不说就把素忧绑了起来。 摆平了素忧后。 马脸汉子抬头看了下天色。 见太阳已经西斜,便招呼手下们把今儿抓的人带上,打算离开山舍村。 哪知刚整顿好队伍。 却见一男一女挡在了路上。 女的带着面纱,虽看不出长得如何,但那身段绝对算得上万里挑一。 而男的就要逊色许多。 长得虽然周正,可惜是个瘸子,当壮丁都不够格。 而且瘸子发髻上插着跟桃花簪子,看上去不伦不类。 “公子,救我!” 阿强在人群中大喊。 马脸汉子一听,合着这二位便是那几匹马儿的主人。 “诶,瘸子,识相的话把路让开,再把女人留下,老子把马还给你,否则,”马脸汉子嘿嘿一笑,拍打刀鞘,“老子这把刀可不长眼睛!” 锃——! 瘸子倒是没发作,但他边上的女人却抽出了环首刀。 “哟,还是个火爆脾气,赚大发了,弟兄们,给我绑了!” 马脸汉子一挥手。 一众官兵便围了过去。 叮叮当当的交击声过后。 女人抢了那三匹马跑了。 就剩下个打起来只知道抱头喊饶命的瘸子。 有官兵想纵马去追,却被马脸汉子叫住。 “带着壮丁走不快,别因小失大,先把人带回去,记得把瘸子也带上,赶明儿有时间了,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那女人的消息。” 言罢。 马脸汉子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山舍村,只留下一群伤心欲绝的妇孺们。 官兵们没有走大道。 押着壮丁在广袤的戈壁中慢行。 所以一路上也遇不到其他人。 陆天明在人群中挤啊挤。 趁着人累马疲停下整顿的间隙,总算挤到了素忧的身边。 “大师,你既然有心要混进来,出场时何必搞那么俊?”陆天明小声调侃道。 素忧和尚嘿嘿一笑。 低声回道:“贫僧只是想试一下那马脸的深浅。” 陆天明微笑道:“试出来了吗?” 素忧不屑的撇了撇嘴:“刀都拿不稳的废物,狐假虎威罢了,小喽啰一个。”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骂人要增加业障的。”陆天明提醒道。 素忧老脸微红,狡辩道:“无心之过,虽恶不罚,佛主定不会跟贫僧计较。” 停顿片刻,素忧问道:“你怎么也跟着混进来呢?” 陆天明微笑道:“为民除害嘛,虽然我这人怕麻烦,但是人间悲剧就发生在眼前,实在无法独善其身,而且我有个朋友是村里人,要是山舍村被这些兵痞祸祸了,他爹的墓以后就没人管了。” 闻言。 素忧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盯着陆天明瞅了片刻,忽然说道:“陆施主,你是有佛性之人,若能入我佛门,今后必定能...” 陆天明急忙打断:“大师,我断不了红尘,实在没那个福分,而且...” 他瞅了眼素忧的大光头,继续道:“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随随便便剃得光秃秃的。” “施主是在嫌弃光头有损形象吧?”素忧蹙眉道。 陆天明笑笑,不做解释。 这入了佛门,戒荤腥戒酒肉先不说,整天顶着个锃亮的光头,实在是有辱斯文。 “施主,你说这官兵抓壮丁,是为了什么?”素忧询问道。 稍加思索,陆天明猜测道:“要么是银子,要么就是权力,除开这两样,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总不至于粮饷太充足,当官的大发善心,抓一群人回去白吃白喝吧。” 素忧点头表示认同。 两人闲聊少顷。 素忧才发现陆天明身上别无长物,全身上下就发髻上那根簪子比较惹眼。 “陆施主,你带着根女人用的簪子,难道是有什么癖好?” 说着,素忧还往旁边移了移,尽量离陆天明远一些。 陆天明愣住,脸上肌肉尴尬的抽动着。 他可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把簪子戴上。 这也是不得已。 要想混进来,肯定得把兵器收好,不然全部便宜了马脸。 稍作休息。 队伍继续前行。 天快黑时。 一座兵营出现在眼前。 兵营之中,宽阔的演武场上竟然坐满了男男女女。 男的灰头土脸,女的披头散发。 远远看去,整个兵营像极了关牲口的圈。 第252章 送饭的少年 陆天明等人被送入兵营。 官兵们给他们解了绑手的绳索,威胁不要乱跑后便离开。 只留下一众壮丁在演武场上大眼瞪小眼。 来这里做什么,或者以后要去到哪里。 没有人试图告诉壮丁们。 壮丁们也没有试图逃跑。 周围有人持刀看守,木质的简易箭楼上还有握着弯弓的兵士。 除了陆天明他们几人,其余壮丁基本都是庄稼汉,哪里敢在兵营里惹事。 虽然不能乱跑,但可以小范围自由活动。 陆天明找了几个老乡打听。 得知此地乃马河寨前所的兵营。 大楚地方上的兵力,除了平西王府,都是卫所制。 这马河寨前所隶属马河所,马河所的最高官员,便是一个叫全威的千户。 马河寨前所由抓壮丁的马脸陶万磊以及另一个姓勾的百户掌管。 先于陆天明他们到来的那群壮丁,便是由那勾百户抓来的。 据壮丁们说,整个马河所都是屯田所。 简单来说就是陶万磊他们的职责是种地。 可放眼看去,兵营周围的农田已经荒芜。 看那茂密的野草,恐怕兵士们有一年多没有种过地了。 不种地,如何完成上面的任务? 除非剑走偏锋。 不过这些都不是陆天明关心的事情。 他最在意的是抓这么多壮丁过来,到底要干什么。 一番询问,无人知情。 两伙壮丁,都是今天刚到此地。 而陶万磊上个月抓的那一批,不知道被送到了哪里。 休息没多久。 兵营里升起炊烟。 有官兵过来叫人,说是去帮忙做饭。 陆天明本想躺着休息。 哪知却因为太过特别,有幸被人‘慧眼识珠’。 “那边那个瘸子,起来帮忙做饭去。”有一官兵喊道。 “兵爷,我不会做法。”陆天明反抗道。 “嘿,你特娘的还敢顶嘴,说你行,你就行,赶紧的别废话。” 等来到做饭的地方。 陆天明才发现自己真就行。 几块砖垒出的临时灶台上,放着一口大铁锅。 他要做的很简单。 将菜叶放入锅中的水里,下一勺指甲盖大小的荤油,最后再撒些许米粒,用铲子不停的翻搅就可以了。 由于菜叶子并不新鲜,味道闻起来比猪吃的还不如。 跟旁边几口大锅里飘出的味道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边锅里大鱼大肉,一看就是给官兵们自己准备的。 等饭做好,壮丁们排成一排,拿着兵营里发放的破碗等待着打饭。 陆天明则拿着勺子负责分配。 最后一勺子出手,锅里就剩点残汤。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没所谓的打扫起来。 桃花簪子里有熟食,没记错的话上次在客栈改善生活的时候,打包了半只烧鸡。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悄悄拿出来,能管个半饱。 “咻咻!” 正准备把水倒进柴火里灭火。 旁边突然传来轻微的口哨声。 转头一看。 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端着一碗冒尖的饭菜冲陆天明努嘴笑着。 “快过来,我特意给你留的。” 少年穿着兵服,笑容纯真,左边的耳廓不翼而飞,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掉的一样。 陆天明四下张望,见官兵和壮丁们都在吃饭。 便矮着声悄悄走了过去。 “我好像不认识你。”陆天明稀奇道。 少年不管不顾把碗塞进陆天明手里。 “我也不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留饭菜?” 少年指着陆天明的腿:“咱们都是有残缺的人,我看你特别亲切,所以就给你留了点。” 陆天明觉得这孩子特别有意思,便没推辞。 碗里的菜跟兵士们吃的同一个水平。 荤素搭配,虽说卖相不怎地,但量绝对管够。 至少比其他壮丁吃的强出数倍。 “你偷偷给我吃的,不会被上面的人惩罚吧?”陆天明担忧道。 少年空手做了个扒饭的动作,示意陆天明动筷子:“不会的,只要你吃快点,别被其他人发现就不会出问题。” 陆天明这才送了快肥肉进嘴里。 接着一边咀嚼,一边含糊道:“这饭菜,不是你自己那份吧?” 少年指了指炉灶后面一个硕大的泔水桶解释道:“这样的桶,每天都会装满然后倒掉,光是里面被丢弃的食物,养活二三十号人不成问题。” 想来是觉得可惜。 少年盯着泔水桶看了半天才回神。 陆天明看在眼里。 心里不禁为少年竖起了大拇哥。 对方虽然跟那些兵痞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可有善心,有善心的人,在陆天明看来都是好人。 “你叫什么名字?”陆天明好奇道。 少年羞涩的笑了笑,回道:“黑炭。” 陆天明瞟一眼少年,微笑道:“大名呢?” 少年摸了摸脑袋:“没有大名。” “没有大名?” “是的,我打记事起就一个人生活,没见过爹娘,从小就在这座兵营附近捡剩饭吃呢。” 少年抬手示意陆天明继续吃。 他则继续道:“十岁的时候上一任百户大人见我可怜,破例将我招入兵营里,专门负责做饭,因为生得比较黒,大家都叫我黑炭。” 说到这,少年得意的扯了扯自己的兵服。 “前两年百户大人调走之前,托关系让我加入兵营,自那后,我就是军户了!” 少年说的高兴,满脸都是骄傲。 陆天明欣慰的点了点头,不管以前经受过多少磨难,现在终归吃穿不愁。 唯一的遗憾便是少年如今跟了个兵痞陶万磊。 但这孩子本身也是残疾,想来以后也就是当伙夫的命,不至于会跟着陶万磊为非作歹。 陆天明三两口把碗里的饭菜扒拉完。 放下碗筷后,跟少年打了个招呼,便打算回到壮丁该去的地方。 少年抓住陆天明的衣袖,塞了两个煮鸡蛋到后者手里。 “明天的早餐是白水煮米,这两个鸡蛋你拿着,路上找机会吃。” “路上?”陆天明准确抓住了重点。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吓得面色苍白,急忙捂住嘴巴。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少年肩膀,没有追问,而是安慰道:“放心,我没有见过你,也没有跟你说过话。” 闻言。 少年这才放下心。 见不远处有官兵走来。 少年急忙示意陆天明离开。 接着在灶台边忙活起来。 第253章 好差事 陶万磊这人还算有点良心,只不过不多。 壮丁们晚上没有睡在外面。 有两处营房专门腾出来给壮丁们睡觉。 不过环境相当恶劣。 男人们没有被褥,仅有一块发出腐烂味道的破木板子。 女人稍好,有薄薄的盖被,可惜上面有浓郁的男人味,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 当然,即便如此也比在睡在露天的演武场上强。 早饭如少年黑炭说的那般。 白水煮米,连根咸菜都没有配。 演武场上除了和尚素忧吃得开心,其他人则愁眉苦脸。 就这么点东西,说它是稀饭都算抬举。 陆天明偷摸摸找到阿强。 给对方塞过去一个鸡蛋。 只有他知道,一会还得赶路。 如果单凭一碗稀饭,以阿强的体格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阿强,拿着,找机会偷偷吃掉。” 陆天明不动声色挡在阿强身边。 “公子,你自己留着吃吧?昨晚排队打饭的时候,我见锅里都没剩多少东西,你恐怕已经饿了一晚上了。”阿强担忧道。 陆天明强行把鸡蛋塞对方手里,不过多解释,转身回到了队伍当中。 等大伙把饭全部吃完。 官兵们便上来如昨天那般,将壮丁们的手都反绑在了一起。 女人的待遇要好得多,尤其长得最好看的那几个,竟然有马骑。 最后,陶万磊大手一挥,命令手下赶羊一般将壮丁们赶出了兵营。 一路上,两百多号官兵押着百来号壮丁,就这么在荒芜的旷野中行进。 饭都没吃饱的庄稼汉们哪里受得了这么折腾。 一个多时辰后便叫苦不迭。 “都特娘的想死是吧?你们这么闹,我不介意用你们的脖子磨我这把宝刀!” 陶万磊骑在马上,耀武扬威挥动着明晃晃的刀身。 众人不敢多言,只得继续前行。 可身体吃不消,不多久便有人倒在地上。 身体稍微强壮些的将倒地之人扶起来,维持不了多久,又倒下去一片。 “百户大人,求您给口水喝喝吧,大伙实在扛不住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 陶万磊见倒地的庄稼汉们面色惨白不似作假。 便一扬手让队伍停下来,接着命令手下给壮丁们送上馕饼和水。 “省着吃,这就是你们的午饭,下午再有人倒下,我便不管了。” 陶万磊没好气的吼了一句后,下马躲到阴凉的地方啃起了猪头肉。 馕饼虽然跟石头一样硬。 可这是救命的东西。 壮丁们就着水,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陆天明半夜的时候悄悄啃过烧鸡。 加上少年黑炭送的鸡蛋。 所以便把馕饼分成两半送给了素忧和阿强。 正喝水解渴呢。 有官兵来找陆天明,说是陶万磊找他。 陆天明只得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 “你那婆娘,该不会把你抛弃了吧?”陶万磊嘴里嚼着猪头肉,阴恻恻看着陆天明。 陆天明尴尬一笑,回道:“百户大人,那女子不是我的婆娘,我跟她就是路上遇见搭伙出来游玩而已。” 陶万磊上下打量陆天明,恍然道:“老子就说吗,你个瘸腿的玩意,怎么可能找到女人?” 周围的官兵们闻言,哈哈笑起来。 面对嘲讽,陆天明保持微笑。 如果陶万磊能仔细些,定能发现陆天明眼里闪过的杀意。 只可惜土皇帝当惯了,早就没了居安思危的警惕。 “瘸子,你知道那女人要去哪里吗?”陶万磊问道。 陆天明满脸迷茫:“大人,草民无从得知,我和她相识几天而已,而且你也说了,我是个瘸子,她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我。” 又是一阵笑声过后。 陶万磊挥了挥手:“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滚吧,我们这里不收废人。” 闻言,陆天明露出惊色,急忙哀求道:“大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要是把我扔在这里,等待我的就一个死字啊!” 陶万磊吧唧着嘴,将嘴里的猪头肉吞下后嘲讽道:“你死与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像你这种做不了重活的废物,完全就是浪费粮食。” 说着,他抬了抬手,示意左右将陆天明赶走。 任由陆天明如何恳求,他都视而不见。 正在这时,有个满身油腻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他同样穿着兵服,不过上面满是污渍,一看就是常年在伙房里做事。 “大人,伙房里缺人手,要不您把这瘸子给我如何?”中年汉子恳求道。 有句话说的好,在兵营里面,惹谁都不要惹做饭的。 别看这群人每天拿着钢勺在油烟里忙活,远不及其他兵士那般光鲜。 可整个兵营能否和谐共处,全看这群掌勺的伙夫。 民以食为天,兵士们也一样,只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做事。 所以陶万磊对这汉子并不是那么刻薄。 他微微蹙着眉头:“就这么个瘸子,你拿去做什么?” 中年汉子回道:“摘菜,切肉,烧火什么的都可以,他瘸的是腿,手上没有问题,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够满足这个小小的要求。” 见汉子一再坚持,陶万磊不耐烦的摆手,示意对方把瘸子带走。 至此。 陆天明阴差阳错混了个好差事。 跟随汉子的路上,陆天明好奇道:“大哥,太谢谢你了,要不然我今儿可能要曝尸荒野。” 汉子侧头指向不远处,微笑道:“别谢我,要谢去谢黑炭,是他让我来的。” 陆天明顺着汉子的手看过去,就见少年黑炭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他默默冲后者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对了,在伙房做事少说话,少说话的意思不是叫你不说话,而是不要多问,你只是来帮忙做饭,并不属于兵营,知道吗?”汉子突然提醒道。 陆天明郑重其事点头。 不管这位汉子有多大的能耐。 但兵营里面也分三六九等。 抓壮丁的事情显然是秘密进行的。 如果从自己这里走漏了风声,底层这些伙夫又怎么担待得起? 汉子交代了几句后。 把陆天明带到黑炭身边。 并嘱咐后者多教陆天明一些规矩。 规矩很简单。 多做事,少说话,并无什么奇葩的要求。 “谢谢你,黑炭。” 陆天明嘴角微扬,真诚道谢。 少年黑炭羞涩的挠挠头。 “我没有读过书,但是我听人说过,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行。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做好事,我相信好人一定有好报。” 陆天明有些许动容。 经历过黑暗的人,要么变成黑暗,要么就成为黑暗里的光。 很明显。 黑炭属于后者。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黑炭的肩膀,笑得如沐春风。 “我相信,一定会的!” 第254章 八虎 傍晚时分。 队伍前方出现一个镇子。 一个还未完全建好的镇子。 其面积同十里镇差不多大。 里面的房屋靓丽得多。 无论用料还是建筑风格,都透着奢华之意。 尤其是镇子中间最高的那幢建筑。 由大块大块的青白石等构建而成。 突出一个气派。 而镇子外面,有十数个大型帐篷。 它们被围在一个巨大的木栅栏里面。 里面人头攒动,有兵士,也有穿着常服的普通百姓。 等进去以后,陶万磊队伍里面的壮丁们忽地激动起来。 有人喊“儿子”,有人喊“兄弟”。 被叫到的人则是满脸吃惊看着喊自己的人。 从其眼神看得出来,他们既高兴,又难过。 自有官兵上前喝止,手脚并用快速结束了嘈杂错乱的局面。 原来,上一批被陶万磊抓走的壮丁,都在此处。 “你们都给我老实一点,一会千户大人要带客人过来,谁要是敢给我出岔子找事,老子把你碎尸万段煮了喂狗!” 营地内有几条恶犬汪汪吠叫,吓得众壮丁直打颤。 陶万磊满意的笑了笑,转身走到营地门口,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像极了一条等待主人归来的看门狗。 此临时营地。 要比马河寨前所的兵营自由。 除了不能越过木栅栏,壮丁们可以在规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聊天打屁,甚至可以玩些扔石子等小赌怡情的游戏。 不是所有壮丁都愁眉苦脸,有几个看上去无牵无挂,拿着几个铜板在那里赌得不亦乐乎。 不过大多数脸上都有疲态,一看就是缺乏休息。 此刻,陆天明正在偷偷观察旁边的小镇。 稍一联想,他大概猜到壮丁们被抓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陆大哥,过来帮我生火。” 黑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天明急忙赶过去帮忙。 由于壮丁的人数突然增加。 伙房的兵士不够用。 黑炭和陆天明便被安排给壮丁们做饭。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给壮丁们吃的饭菜,竟然比昨天强出不少。 荤油随便放不说,居然还有肉。 唯一不变的是食材的品质不好,肉类微微发臭,菜叶子也是蔫的。 不过仍在可以吃下去的范畴。 “陆大哥,你怎么了?”黑炭一边将肉丝倒进锅里,一边笑问道。 陆天明正盯着火苗发呆,回过神后笑道:“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吃饭的事情。” “睹饭思饭?” 陆天明愣住。 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 “是的,想起小时候吃过的东西了。”陆天明点头道。 黑炭好奇道:“跟你以前吃的东西比,如何?” “差不太多。” “那还好,我以前在兵营外的泔水桶里找吃的,那味道,啧啧,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陆天明笑笑没回话。 他爹走后最困难的那几年。 他又何尝不是到处找吃的。 可能翻过的泔水桶没有黑炭多。 但味道绝对不会比黑炭翻过的那些好。 陆天明不想把自己的苦难说出来让别人难过。 所以并没有解释得太多。 想来晚餐时分是壮丁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陆天明给他们打饭的时候。 发现汉子们脸上远不如刚才那般疲惫。 投石子赌钱那几人似乎是壮丁里面的瓢把子。 他们端着食盒上来打饭时,其他人纷纷让路。 “特娘的,新来的吧?没看见八虎来了吗?给老子滚一边去!” 几人当中有一人忽然一巴掌扇在前面挡路那人的脑袋上。 打饭的队伍一阵骚动,不多会便畅通无阻腾出一条通道。 这八人大摇大摆来到陆天明面前。 扑通一声将食盒扔在灶台上。 “给爷打满,多来点肉。” 想来是见陆天明穿着常服又是个瘸子,八虎便没把他放眼里。 还没了解清楚营地里的状况,陆天明便没想惹事,一勺米饭一勺菜,给这几人装的满满当当。 哪知为首那红脸汉子似乎有意找茬。 端起食盒看了看,当啷一声又扔在灶台上。 “瘸子,知道我是谁吗?” 红脸汉子眯眼盯着陆天明,阴恻恻道。 陆天明微微蹙眉:“不知道。” “哟呵,给爷整乐了。”红脸汉子拔高音量,“我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这营地里谁说了算!” 说着,他便开始撸袖子。 动作不快不慢,显得异常镇定。 能看出此人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旁边有兵士发现这边的状况,但并没有理会,反而环着双手,笑呵呵等着看戏。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红脸汉子刚抬手,一个黑瘦少年及时赶到,将其喝止。 “大虎,这位是我们伙房的人,你别乱来!” 黑炭挡在陆天明身前,那脸黑上加黑,瞅着还挺唬人。 终归是穿兵服的正规军,红脸汉子没敢造次。 端起碗笑道:“原来是黑哥的朋友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黑哥,我跟他开玩笑呢,您别拉着脸,怪吓人的。” 嘴上这么说。 面上却不见有多畏惧。 越听越像讽刺。 黑炭拿起勺子,又给对方盛了点肉后,这才说道:“好了,你们赶紧吃饭去,大伙都等着呢。” 红脸汉子咧着大嘴笑了笑,转身带着其他几人离开。 “呼!” 人走后,黑炭长长呼了口气,看来刚才也是顶着压力帮陆天明解决麻烦。 “黑炭,这几人不是壮丁吗?”陆天明一边给其他人打饭,一边问道。 黑炭摇了摇头,小声道:“等会我悄悄跟你说。” 完成手上的任务。 陆天明端着碗跟黑炭席地而坐。 黑炭似乎没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这八人,不是被抓来的。”黑炭开门见山道。 陆天明静静听着。 “他们都是各村落里的地痞流氓,百户们抓人的时候,这八人提供了很多消息,哪家有几个男人,男人们又躲在哪里,当时出了不少力。 百户们为了奖赏他们,便将他们一起带了进来,他们组成八虎,不仅在这里白吃白喝,还有钱拿,而且村民们都怕他们,上面有什么安排,为了省事,通常都会叫他们传话。” 说完,黑炭担忧看着陆天明,继续道:“陆大哥,下次给他们打饭的时候,记得多放点肉,不然他们找百户给你穿小鞋,那就危险了,到时候可不是把你驱逐这么简单。” 黑炭是真心在担心陆天明。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条褶皱。 第255章 下雨了 “他们欺负过你吗?” 陆天明没有回复黑炭的担忧。 而是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个后者意想不到的问题。 黑炭滴溜着小小的眼睛。 完全不理解陆天明为什么要这么问。 即便欺负过又怎么样,人家有关系又有实力。 若不是这身兵服在,别说八虎,随便一条野狗都能欺负自己。 见黑炭不愿回答。 陆天明假装害怕道:“我就是怕他们故意找我的麻烦,要是出手轻的话还能忍,万一下重手,我还不如离开算了。” 听闻此言。 黑炭一惊:“陆大哥,你可不能离开营地,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这里非常偏僻,而且晚上还有野狼,你腿脚不方便,现在离开绝对活不了。” 陆天明长叹一口气:“那也总比被他们打死强啊,刚才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 黑炭摆手道:“八虎不敢杀人的,而且他们下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 显然是急了。 黑炭说着就把衣襟扯开,露出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 “陆大哥,你也是吃过苦的人,这样的伤不算重,忍忍就过去了。”黑炭着急道。 陆天明看着黑炭胸口的淤青。 半天没有说话。 从刚才打饭时八虎中的大虎对黑炭的态度来看,他们是绝不会把后者放在眼里。 今儿黑炭又当众驳了对方的面子,加之其当时表现得非常紧张。 所以陆天明想确认一下,这八头老虎以前有没有欺负过黑炭。 如今有了结果,陆天明心里多少有了些想法。 “陆大哥,你只要乖乖听我的,一定能在这里活下去。”黑炭再次担心道。 陆天明抬头,勾出浅浅微笑:“放心吧,我不会离开营地。” “呼。” 黑炭松了一大口气,接着努力挤出微笑,小口吃起饭来。 刚吃完饭没多久。 外面响起马蹄声。 众人循声看去。 一行人十多骑正朝营地赶来。 门口一直坐着连饭都没吃的陶万磊早早就站了起来,满脸堆笑谄媚望着那行人。 为首的汉子岁身材矮小长相平平,但穿得极为华贵。 那套绸质长衫,上面用金线绣着三只飞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高飞。 不说用料,单凭那手艺,想来也是出自巨匠之手。 这样一身衣裳,怕是得上百两银子。 陆天明向黑炭一打听。 才知道这位便是马河卫的千户全威。 全威的身旁,是个扎着小辫的强壮男人。 深邃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是草原上的乌弥人。 马队楚人和乌弥人各占一半。 双方有说有笑,不多会便来到了营地中。 陶万磊狗腿的迎上去,主动给全威牵马。 两人低头交流少顷。 全威露出一个相当满意的微笑,接着便领着那群乌弥人进了营地东边最精致的帐篷。 随后便有兵士抬着各色美味钻了进去。 陆天明和黑炭属于最底层。 压根就没有进账伺候全威的机会。 明月高悬。 陆天明沾了黑炭的光。 没有被分配到壮丁们住的大通铺帐篷。 伙头兵们住的帐篷虽然也很大。 但是里面用木板分割成了小隔间。 陆天明的身份不伦不类,自然要跟地位最卑微的黑炭住在一起。 所幸伙房的兵士对黑炭都还不错。 倒是没有人像八虎他们那般来找二人的麻烦。 “陆大哥,今儿太累,我就不陪你说话了,明天我们要比其他人早起,你也早点睡。”黑炭嘱咐道。 陆天明刚要回复。 便听到一阵鼾声。 侧头望去,发现黑炭这小子竟然睡着了。 陆天明无奈笑了笑。 吹灭油灯后,静静平躺在床上。 他没有合眼,而是盯着篷顶看。 他在发呆,发着呆等待。 等到整个帐篷内鼾声四起时。 陆天明突然间爬了起来。 轻轻碰了碰床板,发现黑炭还在酣睡。 便揭开遮帘弓身离开。 除了大门处有几个昏昏欲睡站岗的卫兵。 营地内再看不见其他人。 陆天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到了壮丁们居住的那片区域。 这是营地里最大的区域。 六个帐篷,五大一小。 大的住着壮丁。 小的住着八虎。 八虎还没有睡,昏黄灯光透过篷布,几道人影在上面晃动。 陆天明摸到帐篷前。 能清晰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制的低喝以及石子落地的声音。 “想不到这么晚了,竟然还在赌钱,不过也好,省了我不少事。” 嘀咕一句后,陆天明移步到帐篷前,松开了裤腰带。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响起。 篷布上的人影在水流的冲击下晃动得愈发厉害。 “下雨了?” 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好像是,特娘的掉我脸上了。” “快把挡雨的蓑布拿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有人奇怪道。 “等等,雨好像停了?” “咦?确实是停了。” “娘的,这雨还挺奇怪,时间短不说,还尽朝着我头顶上这小块地方淋。” “不对!这不是雨,你们闻闻,好一股腥臊味!” 一阵沉默过后。 里面响起愤怒的骂声。 可由于今儿夜里有乌弥的贵客来临,八虎也不敢太过放肆。 骂归骂,声音却压得很低。 “哪个天杀的在本大爷帐篷上撒尿,活腻歪了?” 嘈杂声过后。 八虎冲将出来。 却见一黑影正在翻跃栅栏。 那黑影动作不太麻利,两丈来高的栅栏,蹬了好几脚才翻过去。 “老鸹啄的,干了坏事还想跑,哥几个,追!” 大虎手一挥,其他七人跟着他冲向了栅栏。 壮丁们住的地方在营地最里面。 所以大门处打瞌睡的卫兵压根就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而且晚上也没有人敢逃跑,深更半夜跑到有野狼出没的旷野里,同自杀无异。 八虎跟着那道人影一路追。 深知野外危险的他们,随身都带着短刀。 所以他们非但不害怕,反而在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 为了避免壮丁造反。 他们不敢在营地内杀人。 如今到了外面。 天高任鸟飞,那还不杀个痛快。 一想到能将前面那人小刀割肉,八虎便爽得不行。 “大哥,那家伙的身影有点熟悉啊。”有兄弟奇道。 大虎仔细瞅了瞅:“这不是伙房的瘸子吗?” “我知道了,肯定是黑炭给他说明了我哥几个威猛,所以这小子想逃跑。” “你真特娘的是个小天才,瘸子真想跑,为什么在咱们帐篷上撒尿?” 众虎你一言我一语,颇有分歧。 大虎被吵得脑袋疼,随即喝骂道:“都特娘的别吵吵,抓到人问清楚不就行了?” 于是众人再不多话,玩了命的朝瘸子奔去。 跑出百来丈远,眼见怎么着都追不上瘸子。 哪知后者竟突然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瘸子还转过身冲着他们笑。 “几位,小爷的童子尿,好喝吗?” 第256章 请你继续笑 夜很安静。 夜色下的人更安静。 八虎驻足,不可思议看着不远处站都站不稳的瘸子。 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人数上面,他们都不理解瘸子为何有胆子这么做。 失心疯? 疯到命都不要了? 沉默了好半晌。 大虎一点下巴,其他几人便快速包过去将陆天明围在中间。 “本来老子还说赶明儿找百户大人通个气,找机会把你跟那黑小子弄一顿,没想到你自己送到嘴里来。” 大虎始终坚信,这个在伙房帮忙的瘸子是脑袋出了问题。 “也就是说,今儿我不主动出击,明儿你们也要来找我和黑炭的麻烦?”陆天明收起笑容,沉声道。 大虎抠着耳朵眼,不屑道:“我没听错吧,主动出击?合着你是故意把我们引出来?” 陆天明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他静静看着大虎,一本正经道:“我有几个疑惑,想让你帮忙解答一下,能否令我满意,将决定你的弟兄是否能活得久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大虎发癫般笑了起来。 他一带头。 其他几虎也跟着发笑。 嚣张的笑声在旷野里回荡,多少还有些吓人。 “瘸子,你特娘的是不是在逗我?”大虎笑得直不起腰,“老子八兄弟在当地什么名声,你也不打听打听。” 左边二虎搭腔道:“瘸子,有件事我想提前告诉你,在这营地里面,老子们便是帮几位百户干脏活的。” 右边三虎接过话茬:“营地里面的脏活是揍人,而营地外面的脏活,可就不一样了。你猜猜我几兄弟手里,总共加起来有多少条人命?” 众虎残忍看向陆天明,仿佛就在看一只待宰的野鸡。 他们晃动着手里的短刀。 刀刃上映射出来的寒光在夜里格外刺眼。 “说这么多,看来是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陆天明眯了眯眼。 “呸,你特娘的算个什么东西?装腔作势在我面前演戏呢?” 大虎啐了一口,接着看向旁边的二虎,忽地笑了起来:“这小杂种还演上瘾了,老二,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哥都笑了。 当兄弟的哪能不跟着笑。 二虎也咧起了嘴。 可笑容还没完全勾勒出来。 却听闻有呼呼的风声响起。 于是。 大虎再没能得到二弟的答案。 只见有一抹纯白色的寒光忽地掠过。 自家二弟的脑袋瓜子便飞了起来。 边飞边喷血。 夜空下,月华渗进那一缕缕鲜红中,夺目又震撼。 众虎的笑声戛然而止。 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大虎僵硬的扭动脖子,看向那边不时要垫一下右脚尖的瘸子。 瘸子还站在刚才的位置。 但手上却多了一把细剑。 夜色中,那把剑细得几乎看不见。 可只要稍微偏移一下视角,又能领略到剑身上冰冷的锋芒。 大虎和他的兄弟们都傻了眼。 瘸子是高手,一个站着便能杀人的高手。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营地里,不仅如此,他还在伙房里给一个毛没长齐的少年打下手。 这是阳间能遇到的事情? “你可以继续笑,只是不知道你这些兄弟能不能撑到你笑声结束的时候。” 陆天明的声音忽然响起,冷得仿佛刚离开不久的冬天再次来到。 大虎咽了一口口水。 他想叫对方一声爷,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不带姓的爷,会不会冒犯到对方?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 三虎忍不住压力。 大叫道:“鬼...鬼...瘸子是鬼!” 说着,三虎拔腿便朝着营地的方向跑。 又是那种从未听过的呼啸声,以及那道快到看不清晰的白光。 扑拉——! 三虎的身躯在不远处被撕成了两半。 鲜红如雾般铺散开来。 空气中同时传来刺鼻的铁锈味。 见到如此一幕,众人哪里还有逃跑的想法。 个个汗流如注惊恐杵在原地。 扑通一声。 大虎双膝下跪,一边叩头一边求饶。 “爷,爷,有什么事您尽管问,但凡我知道的,绝对不会骗你!” 哐当哐当几个响头下去,满额头都沾着沙土。 倒不是大虎不虔诚,而是沙地太软,实在是无法将其心中的真诚完美表现出来。 其他几人见状,哪里还敢站着。 纷纷效仿跪下后把头埋在了地上。 “第一个问题。”陆天明活动手腕,“黑炭被你们欺负过几次?” 那大虎刚要张口,陆天明又道:“回答的时候最好谨慎些。” 大虎立马闭上嘴,努力回忆起来。 三两息过后,急忙回道:“三次,就三次,爷,你一定要相信我!” 嗡——! 剑鸣声起。 白光咋现。 片刻后消失不见。 大虎战战兢兢侧头望去。 发现不远处跪着的老八已经血肉模糊。 其他人胆子没他大,只敢把头努力往沙地里埋,仿佛在学鸵鸟。 “爷...我说的句句属实...”大虎哀声道。 “我相信你不敢骗我。”陆天明冷道。 “那这...”大虎指着老八。 “欺负黑炭三次,我索你兄弟三条命,不过分吧?” 闻言。 八虎脸上肌肉痛苦的抽动起来。 他曾以为自己是最蛮横的人。 可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蛮横。 野蛮,强横,不讲道理... 这瘸子,绝对是个杀人的老手。 “我再问你,全威抓来这么多壮丁,到底是做什么?”陆天明冷冷道。 大虎回头指着营地那头的小镇。 “这些壮丁都是苦力,他们是来修庄园的。” “小镇是庄园?” “是的,私人庄园。” “全威自己的?” “爷,这就难为我了,我就一地痞,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想来是怕陆天明不相信自己,大虎急忙补充道:“爷,我真没说谎。” 陆天明望着远处那片黑影,心中惆怅。 他曾猜到壮丁们是来建设小镇的,但却没想到那小镇竟然是一所私人庄园。 同十里镇一般大小的建筑群,竟然为个人所有。 千户虽是五品官员,手中更是有千来号人。 但要从自己腰包里掏银子建造这么大的庄园,陆天明持怀疑态度。 除非这全威到处去抢,又或者,他仅仅是个监工而已。 可无论何种情况。 陆天明都感到心口发闷。 庄园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明显见不得光。 恐怕用来建庄园的银子,也同样见不得光。 如此规模,不知道是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 第257章 杀孽,很重 陆天明从牙齿打颤的撞击声中回神。 他看向害怕得直发抖的大虎,厉声道:“既然是抓苦力,那找这么多女人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她们是来做饭的。” 大虎面露难色,颤声道:“爷,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 闻言。 陆天明蹙眉,晃动手腕,将剑面对准大虎,寒光反射过去,差点没把大虎吓死。 “爷,您别冲动,我虽不知道抓这么多女人来做什么,但我却知道跟谁有关。”大虎着急道。 陆天明点头不语,示意对方继续。 “您应该见过那群乌弥人了吧?今天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他们第一次出现是在前天,自他们出现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便不时有女人被送进营地。”大虎小心解释道。 陆天明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女人们显然不是专门为了伺候乌弥人。 不然昨天晚上怎么没见她们被带到全威的大帐? 这地方可是全威的一言堂。 他要做什么,又何须遮遮掩掩。 如果乌弥人真有需要,肯定会第一时间把女人带进去。 思来索去,陆天明认为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可这几个地痞流氓显然无法知道这么多。 念及此。 陆天明决定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后悔吗?” 陆天明的声音像一把铁锤敲在了众虎心头。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细微却响亮。 大虎趴在地上,哀嚎道:“爷,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我们也是,后悔得不行...”其他几虎附和道。 陆天明不为所动,冷漠道:“既然后悔,那就是承认做了错事?” “承认,承认!”众虎齐齐点头。 “做了错事,是不是要受到惩罚?”陆天明扫视众人。 “是的,是的!” 几虎还没反应过来。 唯有大虎心头一紧,急忙反驳道:“爷,我们已经忏悔过了,您能不能放...” 陆天明抬手。 一粒石子忽然穿透大虎的喉咙,将后者剩下的话打断。 陆天明的手法很精准,以至于大虎不会立马死亡。 所以大虎只能痛苦捂着脖子,双目圆睁惊恐望着陆天明。 其他几人见陆天明突然出手。 顿时吓破了胆。 惊叫着便要四散逃串。 可陆天明显然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场景。 所以几乎是他们有所动作的刹那。 四道剑气便朝四个方向射出。 “你的回答我不满意,所以你们都得死!” 话音落下,清晰的撕裂声同时响起。 八虎瞬间只剩下大虎一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 他的眼里满是恐惧,震惊,以及怨恨。 陆天明没有补刀。 他冷眼看着大虎,平静道:“其实我不喜欢杀人。” 八虎眼睛猛地睁大,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但有的人不杀,我会很难受,难受得睡不着。” 陆天明转而指向营地,继续道:“你不是很喜欢当狗吗?放心吧,很快我会让你的主人下去陪你。 还有,下去以后遇到找你麻烦的小鬼,记得报我的名字,没准他们认识我,到时候给你行个方便也说不定。” 说完后,陆天明再不管八虎死活,静静看着远处。 大虎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捂着脖子的手无力滑落,任凭鲜血喷涌而出。 此刻大虎瞳孔中陆天明的倒影,不像人,更像是一把剑,一把毫无感情的利剑。 忽然间。 旷野中响起一道佛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陆施主,你身上的杀孽,有些重啊。” 不知何时,素忧竟然出现在了陆天明身后。 后者头都没有回,勾起一抹浅笑:“大师,你要是来说教呢,我不介意到佛主那告你一状,但若是出来透气呢,我非常欢迎。” 素忧奇道:“告贫僧什么?” “见死不救。” “你早就看见贫僧了?” 陆天明笑了笑,没有言语。 素忧瞥一眼地上还未气绝的大虎。 抬脚从其身上跨过。 接着走到陆天明身边,挠了挠锃亮的光头:“道家开山老祖不是说过吗,要想成圣,必须同天地那般,视万物为草狗,不视,不管,不干涉。” 陆天明撇嘴:“可你是和尚。” “和尚怎么了?和尚就不能学点其他东西啊?贫僧这叫海纳百川!” 素忧笑眯眯挨着陆天明坐下,谄媚的用手肘轻撞陆天明。 “喂,不回去啊?” 陆天明朝着远处努了努下巴:“等一个人。” 素忧顺着陆天明的目光看去。 就见大地与天空交际之处,有一骑士正疾驰而来,骑士的肩上有抹金光。 由于速度很快,金光被拉成一条波浪线,煞是好看。 骑士不是只身而来。 其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片。 从轮廓来看,像狗。 但这旷野之中少野狗,多半是狗的远房表亲荒野狼。 “引这么多狼来做什么?”素忧奇怪道。 陆天明咧嘴一笑:“收尸!” 素忧惊了一跳,不禁感叹道:“施主当真是个活菩萨,管杀还管埋。” 陆天明双手一摊:“跟我一个朋友学的。” 很快。 那骑士便来到了近前。 “喂,大半夜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 季芊雨跳下马背,牵着马儿来到陆天明跟前。 陆天明揉了揉季芊雨肩膀上的赤子,笑道:“营地里面的情况还没弄清楚,怕打草惊蛇。” 季芊雨翻了个白眼,转而看向旁边素忧:“和尚也跟着动手?” 素忧急忙摆手:“贫僧就是出来透个风,偶遇,偶遇!” 说话间。 狼群已围了过来。 一双双眼睛宛如萤火般在深夜里跳动着,相当骇人。 它们呲着牙,朝陆天明等人低吼。 陆天明猛地一扑,吓得狼群连连后退。 “动物对杀气最敏感,它们比人还要懂你。”素忧笑道。 陆天明起身,左边拍拍和尚,右边捅捅季芊雨:“过来帮忙吧,别光顾着看。” 说着,他便走到最近的尸体旁边,一手拎一半,缓缓朝营地方向走去。 素忧和季芊雨二人有样学样,手上都没空着。 狼群见人已走远,猛地扑了向没被带走的尸体。 可怜那大虎还没气绝,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二十多头荒野狼,动作很麻利。 不多会便轮到了大虎本人。 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 大虎眨眼间便血肉模糊,骨头被嚼得咔嚓咔嚓响。 这边吃完。 狼群循着味,奔向远处等待的三人。 第258章 忍不住就别忍 群狼循着肉香,一步步被陆天明他们三人引到了营地旁边。 陆天明扔掉最后不知道是几虎的半截尸体。 接着朝季芊雨摆了摆手:“你回客栈歇着吧,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会让赤子通知你。” 季芊雨盯着陆天明看了良久,弱弱蹦出一句话。 “就没有其他想说的?” 陆天明皱着眉头做深思状,半晌后极其认真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噗噗噗!” 马儿打了个响鼻,转身驼着季芊雨头也不回的跑了。 和尚素忧将目光从季芊雨肩头的小人身上移开,笑道:“陆施主,季施主的心在你这里。”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你一个出家人,懂什么?” “实不相瞒,出家之前身边女人没断过。”素忧得意道。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转身便爬过了栅栏。 没过多久便已消失。 做贼似的回到帐篷里。 瞅一眼旁边黑炭,打鼾跟打雷差不多。 陆天明帮其掖好掉了半截在地上的被子。 接着便脱衣服睡到自己床上。 由于刚才在外面活动过筋骨,很快便进入梦乡。 天刚蒙蒙亮。 营地里传来喧哗声。 黑炭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见旁边的陆天明睡得正香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他便独自冲了出去。 陆天明半睁眼瞅了瞅,翻过身继续睡。 不多会。 整个营地都热闹起来。 黑炭冲回帐篷隔间,将遮帘一拉。 急急忙忙把陆天明晃醒。 “陆大哥,陆大哥,出事儿了!” 陆天明“迷迷糊糊”睁开眼,含糊道:“怎么了黑炭,这么着急做什么,天塌下来有当官的顶着,别慌。” 黑炭拍着胸口,努力想摆出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八虎,死了!” “啊?怎么死的?” “被狼吃了!” 两人一时无话。 黑炭皱着的眉头一直在颤动,看来忍得很辛苦。 陆天明可谓老演员了,倒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片刻后。 陆天明忽地展颜:“想笑就笑,这里又没其他人。” 黑炭滴溜着眼珠子。 猛的捂住嘴巴,闷声笑了起来。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比恶有恶报更让人舒爽的事情了。 黑炭虽然心地善良,但不代表他没有仇恨。 八个成年人深夜里把他虏出去暴揍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死。 如今这几个恶人突然暴毙,怎能不开心。 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黑炭总算停下。 “陆大哥,走,做饭去!” 看着充满了活力的黑炭,陆天明发自内心的开心。 不过两人出了帐篷后,面颊又挂上了物伤其类的忧愁。 一大一小诠释了什么叫收放自如。 由于八虎的死亡事发突然。 千户全威在早饭前召集所有人训话。 大致内容就是告诉壮丁们晚上别想着逃跑,不然八虎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看全威那意思,仿佛这八虎死得令人非常满意。 正好借此来警醒众人。 训完话后。 全威把陶万磊叫到了帐中。 “陶百户,这事你怎么看?”全威眼神如锋,面如寒霜。 陶万磊吓了一跳。 很明显没想到千户大人态度会如此冰冷。 “大...大人,八虎确实是被群狼杀死的,今儿一早听说出事,我第一个到达现场,满地都是狼脚印和血迹,绝对不会错。”陶万磊解释道。 “你说的这些,我也见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全威厉声道。 “那是?”陶万磊不解。 “八虎是你招进来的,他们大半夜去外面做什么?而且此八人基本不受限制,身上随时带着刀,又怎么可能全部死在狼群的嘴里?” “大人,八虎平时手里有点闲钱,偶尔会去到最近的县城里找点乐子,也许昨天...” 全威寒声打断:“他们要出去,不先管你们几个百户借马?百来里路,走着去?” “嘶!” 陶万磊吸了口凉气。 这才反应过来,事情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可苦想半天,也猜不透八虎到底出去做什么。 “你这辈子,百户也就到头了。”全威嘲讽道。 陶万磊不敢反驳,拍着马屁道:“大人,如果能一直为您效力,做一辈子的百户简直对我最大的奖励。” 全威显然很享受这样的马屁。 而且一帮子地痞流氓死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并没有太过为难陶万磊。 “不排除八虎有发癫的可能,但凡事要严谨对待,修庄园这事要是传开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不管营地里有没有不老实的人存在,你们几个百户从今天晚上开始,给我轮流站岗。”全威命令道。 一听全威这意思。 陶万磊便明白对方怀疑营地内有钉子。 可即便有钉子,陶万磊也没觉得这颗钉子能撼动他这个锤子。 毕竟如果八虎真是被人钓鱼引出去喂狼,也说明这人不会很强。 不然哪里需要如此麻烦,借畜生的嘴来杀人? 此人也许是个有头脑的人,但不见得有多厉害。 所以离开大帐时,陶万磊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很快。 吃过早饭的壮丁们。 便被兵士们监督着干起了苦力。 上千斤重的大石,利用滚木不停的往旁边私人庄园里面送。 连匹牵引的马儿都舍不得给。 纯靠壮丁们人力搬运。 干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顶不住,摔倒在地。 兵士们没有太多同情心,拿着马鞭上去就抽。 起得来就接着干。 起不来,找两个人过来一抬,直接扔回帐篷里。 也不喂药,就给点水喝。 能否坚持下去,完全看个人的身体素质。 “死过多少人,你知道吗?” 陆天明一边择菜,一边朝旁边切肉的黑炭问道。 黑炭抬头抹干净汗珠,叹了口气:“二三十人是有的。” 听闻此言,陆天明瞥一眼在营地来回晃悠的陶万磊。 当下便决定加快进度。 “全威天天都在营地里?”陆天明问道。 黑炭摇头:“不会,一般就待一晚上,看看进度什么的,他这样有权有势的大官,待不久。” “哦。” 陆天明应了一声,埋着头择菜。 那边黑炭忽地问道:“陆大哥,你说好人到底有没有好报啊?” 这问题可把此刻的陆天明难住了。 不知道的时候还能给黑炭灌点毒鸡汤。 但现在营地里累积下来死了二三十人,里面怎么说都有好人吧? 想了想,陆天明坚定回道。 “好人有没有好报,陆大哥不敢保证,但是恶人,一定会有恶报。” 黑炭若有所思停下手上的菜刀。 少顷后莞尔一笑:“应该是了,不然八虎怎么会被狼吃掉,对吧?” 陆天明勾起嘴角:“我相信狼群还回来,八虎只是它们的开胃菜。” 说着,他便端起菜盆去洗菜。 留下一脸懵逼的黑炭。 第259章 实在放不下屠刀,那就别放了 全威最终没有留在营地里吃午饭。 炉灶里的炊烟刚升起时。 营地门口来了十几辆马车。 马车的车厢非常巨大,随随便便能挤上个十来人。 有一点很奇怪。 车厢两边没有车窗。 唯有顶上有一个用来透气的窄小天窗。 马车到了没多久。 全威便领着那群乌弥人守在了营地门口。 紧接着,昨天抓来的那群女人,便被押着赶上了马车。 女人们上车的时候。 那个小辫子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女人们叫得越惨,他笑得越浓。 很快,营地内再看不到一个女人。 全威和小辫子一阵嘻嘻哈哈的交流后。 带着昨天来的那群人,押着马车缓缓离开营地。 全威前脚刚走。 营地内装腔作势的陶万磊后脚一屁股坐在阴凉处。 这里是他平时偷懒的地方,早就备好了凳子和小几。 他似乎特别钟爱猪头肉。 刚坐下,便差兵士到伙房来给他取肉。 伙夫们都忙着给大家准备午饭。 唯有陆天明这个打下手的有点闲暇。 等厨子把猪头肉加热过后,这么个重要的差事,便到了陆天明手里。 “喝,呸!!” 送肉的过程中,陆天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毫不犹豫吐了口口水在猪鼻子上。 这辈子,他还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伺候过别人。 而这陶万磊又是畜生一个,陆天明心里别提有多窝火。 “百户大人,请用餐。” 规规矩矩把猪头肉奉上,陆天明守候在侧。 陶万磊冲着猪鼻子就是一口,吧唧吧唧吃得满嘴是油。 “水,给老子拿水来。”几口下去太过油腻,陶万磊张嘴喊道。 陆天明提起地上的水壶,把小几上的茶杯满上。 “咕噜咕噜!”陶万磊喝完后,叹道,“特娘的,要是能带丫鬟进来多好,老子什么时候沦落到让一个瘸子伺候的境地了?” 瞪了陆天明两眼。 陶万磊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诶,对了瘸子,昨儿八虎是不是为难你来着?” 陆天明不动声色放下水壶,点头道:“发生了几句口舌之争,幸亏他们没动手,不然小的可能没机会伺候大人了。” 听闻此言,陶万磊直接乐了。 之前觉得这瘸子没什么卵用。 现在一瞅,嘴巴还挺甜。 想到前天抓瘸子的时候,这家伙抱着头蹲在角落哭爹喊娘的滑稽模样,陶万磊的嘴咧得就更大了,是越看瘸子越觉得顺眼。 帮自己干脏活的人没了。 虽然有点心梗,但不至于心痛。 想到这,陶万磊不禁问道:“瘸子,以后跟着我混吧!” 陆天明没想到自己一句马屁便把这肥猪拍飘了。 又想到自己不会在此地停留多久,便笑着应了下来。 “谢百户大人赏识,以后刀山火海,小的定一马当先!” 陶万磊笑得肉直颤。 嘴一张,将整个猪鼻子都吃了下去。 陆天明强忍着恶心,一直等待陶万磊将猪头肉吃完,这才得以离开。 中午时分。 壮丁们干完活计。 乌泱泱一片等着开饭。 素忧和阿强没有陆天明的好运。 被拉着做了一早上的苦工。 打饭的时候,陆天明当着众人的面给两人塞的满满当当。 素忧吃不得荤腥,食盒里全是白米饭。 阿强那份倒有一半是肉。 黑炭担心陆天明这么做会被收拾,便有意劝阻。 哪知陆天明拍着胸口说自己是陶万磊新收的走狗,毛事没有。 这可把黑小子气坏了。 中午饭也没吃,直接报病回帐篷里休息。 陆天明没有过多解释。 由于身份地位有所提升。 陆天明端着碗在营地里面闲逛时,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紧挨着正在吃饭的素忧和阿强坐下后。 陆天明开门见山道:“大师,阿强,吃完饭,咱们也该走了。” 阿强不知所言,只知道点头干饭。 素忧则一脸怨气:“你不早说,害贫僧白干了一上午。” 陆天明敲敲对方的食盒:“这不是给你补上了吗?” 素忧揉动肩膀,表示自己被残害得不轻:“怎的现在才做决定?” “全威和那小辫子是高手。”陆天明回道。 “施主害怕?”素忧笑眯眯道。 陆天明摇头:“倒不是害怕,要杀的人太多了,聚在一起我担心有人趁机逃跑,到时候处理起来麻烦。” “啧啧啧。”素忧咂嘴,“你不是活菩萨,你是个活阎罗,恐怕地狱里面的小鬼见了你都得跪下。” 陆天明笑笑:“地狱里不也有个菩萨?他净化下面的地狱。” 说着,又用筷子扫向四周:“我尽我所能净化上面的地狱。” 素忧冷不丁噎住。 半晌后才赞同道:“陆施主说得也没错,如今的大楚,对某些苦命人来说,其实与炼狱也差不了多少。” 陆天明轻拍对方肩膀,含笑道:“大师,看你这样子想帮忙?要不要屠刀?我手里兵器挺多的。” 素忧伸出一掌摆在陆天明面前:“不用,我自己带的有。” “你这屠刀,怕是一辈子放不下咯?”陆天明调侃道。 素忧认真道:“佛家修的是来生,这辈子放不下的刀,可以下辈子放,但这辈子不做的事,下辈子可就想不起来了,再说我是为了劝人放下屠刀才逼不得已,相信佛主依然会理解我。” “有理!”陆天明哈哈笑道。 午饭吃完后,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壮丁们虽然没有被当做人来对待,但却没被逼得太紧。 活着的牲口才能做事。 当然,床上躺着那些半死不活的,属于残次品,早点淘汰能省去营地里不少口粮。 黑炭似乎没有原谅陆天明的意思。 后者端来的饭菜直到凉,他都没有起来。 等了一会儿,陆天明见时间差不多了。 便轻轻拍打床沿:“黑炭,我出去办点事,你在里面待着别出去,知道吗?” 黑炭晃动身体,示意陆天明别动他的床。 陆天明笑笑,起身拉好遮帘。 还没完全拉严实。 却听闻黑炭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要是去欺负那些壮丁,我黑小子跟你没完,但如果是陶百户找你,最好小心些,那家伙坏透了。” 闻言。 陆天明内心没来由一暖。 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后。 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离开后不久。 外面便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黑炭心中一惊,便想出去瞧个究竟,但却发现门帘后面有板子挡着。 想来是被什么东西抵住,推了半天不见动弹。 “陆大哥,你别吓我啊!” 第260章 瘸子会武功 营地内。 惨叫声还在持续。 午休中的兵士、壮丁,纷纷冲将出来。 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看见有个着甲的卫兵抓着断臂在地面痛苦爬行时,所有人都傻了。 血液混着尘土,淌出一条渗人的痕迹。 比这幅景象更令人觉得诡异的,便是那卫兵后面,有个瘸子握着一把细剑,不疾不徐的跟着。 如果没有看错。 瘸子便是在伙房给少年黑炭打下手那位:陆二宝。 今儿一早瘸子成为陶万磊新的狗腿子后,他的名字现在几乎人尽皆知。 可所有人短时间内都无法接受这个如果。 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确实看错了。 不然一个只会生火择菜的残疾人,怎么就能把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给砍了? 但是。 仅仅两息过后。 所有人心中的怀疑便烟消云散。 只见。 又一个卫兵提刀叫骂着扑向了瘸子。 九成以上的人都没有看清楚瘸子是怎么动手的。 但卫兵的脑袋却真真切切的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把细剑也被血液染得更加鲜红。 这瘸子,果真是个高手! “挡道的,都得死!” 陆天明一剑递出,将地上爬行的断臂卫兵刺死。 略有慵懒的声音在这个温暖的春天显得格外冰冷。 挡在他身前的那一溜刀已出鞘的兵士,闻之犹如刺骨寒风。 他们的背后便是千户大人临时落脚的营帐。 而这个营帐,千户大人不在的时候,就成了五位百户大人的赌场。 如果就这么把道让开。 怎么向几位大人交代? 可不远处那个冷静得没有任何感情的瘸子,强得跟鬼一样。 叫他们如何能提起斗志? 众卫兵苦不堪言。 刚才在外面站岗的时候,大伙还在吹牛讨论等县城里的同僚过来轮替后,回去该到哪个瓦子里看姑娘们表演吹笛子。 哪知一转眼,却见伙房那瘸子不急不缓的朝这边走来。 自家弟兄刚要阻拦,便被瘸子削去了手臂。 瘸子出手之快,简直叹为观止。 如今不过是多眨了两眼而已,却已落到生死相搏的境地。 什么肤白貌美大长腿,什么吹拉弹唱似神仙。 早被映入眼帘那抹刺眼的血红所取代。 恐惧。 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 这群从未打过仗的屯田兵,以前除了欺负老百姓,哪里跟此种高手对抗过? “陆...陆二宝,你到底想干什么?”有兵士颤巍巍问道。 陆天明一剑斜着刺出,离他最近那名卫兵胸口便被挑出个窟窿眼。 他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告诉对面,再不让开,就是这样的后果。 “特娘的,吵吵什么呢?” 大帐那边响起沉闷的叫骂声。 陆天明微微偏头,从人群的缝隙中瞥过去,便见五名百户正满脸不快的朝这边走来。 其中以陶万磊的脸色最为难看。 显然被人扰了雅兴,他很不爽。 “大人,陆二宝杀人了!”有一卫兵带着哭腔回道。 听到‘陆二宝’三个字,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思索片刻才不确定道:“陆二宝?我早上收的那个狗腿子?” 那杀人不眨眼的瘸子就在面前,卫兵们哪敢回他。 没人回答,陶万磊一气之下便开始扒拉卫兵。 打算亲自看个究竟。 卫兵们刚让出一条道。 就听闻扑哧一声。 好像什么东西被利器捅穿一般。 随着刺啦一声响,滚烫的液体飞洒而来,喷了陶万磊一脸。 闻到那刺鼻的铁锈味道,他立马意识到这是血! 血珠挂在睫毛上,导致视野里全是红色。 那片如火焰般炫目的视野里。 有一卫兵从中间被分成两半,如秋天被斩断的秸秆般缓缓倒下。 离那名卫兵不远的地方。 有人挺拔站立,轻轻抖动细剑。 陶万磊急忙抹脸,眼睛瞪得老大。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后,顿时诧异道:“瘸子,你疯了?”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陶万磊立马又追问道:“你特娘的,怎么会武功?” 陆天明默然。 朝前踏出一步。 卫兵们急忙后退,与其保持至少一臂及一剑的距离。 见众士兵的惊恐模样。 陶万磊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脑海中的严重性,便是有人在营地里闹事,这要是让千户大人知道了,还得了? 必须把事态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你们特娘的愣着做什么,给老子把他宰了!” 锃一声脆响。 陶万磊抽出佩刀,招呼众兵士动手。 虽然见过陆天明手段残忍的卫兵们不敢动作。 可营地里有不少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兵士。 他们可没看清楚陆天明那雷厉风行的剑法,操起家伙就围了过去。 “我再说一遍,挡我者,死!” 陆天明一声暴喝。 剑起剑落剑如风! 惨叫声、厮杀声,以及兵器的撞击声交叠。 刹那间,以陆天明为中心,十步以内皆为炼狱。 如此情景。 令观战的壮丁们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 被抓到这里来的泥腿子们,谁还没挨过这群兵士的毒打? 如今世道,老百姓想伸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陆天明的出现,就如同黑夜中亮起的第一抹晨光。 吞噬黑夜的同时,也将他们的绝望变成了希望。 刚开始,担心陆天明不敌。 壮丁们只能攥紧双手,悄悄为其打气。 此刻见陆天明在人群中闲庭信步的穿梭。 他们再忍不住,高声呼喊起英雄的名字。 “陆二宝,陆二宝,陆二宝!” 振奋人心的喊声,山呼海啸般充斥着整个营地。 “你们特娘的想造反?” 有一百户始终找不到间隙加入战斗。 听到这边的喊声,便带着数十名兵士冲了过来。 手无寸铁的壮丁们虽然亢奋,可那明晃晃的刀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众人一慌,便开始四处逃串。 可营地就这么大的空间,能跑哪去? 不多会,便有数名壮丁被兵士们围住。 眼瞅着屠刀就要落下。 忽有一光头朗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孽海无涯,回头是岸,滥杀无辜积了业障是要入地狱道的,届时唯苦无乐,难道你们想...” 光头正是素忧。 他话未说完。 面前寒光咋现,数名兵士操刀便朝他砍来。 “去你娘的死秃驴,老子先送你下地狱!” 素忧叹一口气。 下一刻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我热你的温,骂上瘾了是吧?” 第261章 不辞而别 “我热你的温,骂上瘾了是吧?” 素忧暴喝一声。 抬手虚空一掌拍出。 紧接着便是扑通扑通的撞击声响起。 涌上来的兵士离着还有三两丈远呢。 眨眼便躺倒一片。 素忧出手并不比陆天明温柔。 地上兵士胸口皆被贯穿,甚至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 那百户见状,吓得双腿直抖。 任他想破脑袋,也料不到满身脏兮兮的秃驴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刚准备扭身逃跑。 便觉后面阴风袭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 低头看去,一只手掌已穿过胸膛,心脏在掌心里跳动,散发着濒死之气。 嘭通——! 手掌猛地收缩,溅起一层血雾。 另一边。 陆天明被团团围住。 可他的表情依然如刚开始那般从容。 周围的尸体越来越多。 地面上的血液也越来越粘稠。 偏头躲开背后袭来一刀,陆天明朝着人群后的陶万磊便是一剑斩去。 剑气如虹,摧枯拉朽撕裂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突如其来一道剑气,打了陶万磊一个措手不及。 肥硕的肚皮眨眼便被斩去半边。 要不是陶万磊情急之中侧过身子,怕是已经毙命。 当啷——! 手中佩刀落地。 陶万磊一屁股坐在地上,蒲扇大的手掌即便努力捂着伤处,但仍然无法阻止红白之物撒了一地。 陶万磊痛苦抬头,眼中满是恐惧和不解。 “瘸子,你故意隐藏实力,现在突然爆发,就是为了出其不意针对我?” 陆天明停下脚步。 看一眼周围被自己一剑震慑住的兵士,忽地冷哼道:“你不配!” 闻言,陶万磊宛如吃了屎一般难受。 他一直觉得瘸子狗屁不是,现在才晓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狗屁。 “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以你的实力,你我之间完全没得打。”陶万磊疼得直抽气。 陆天明没有继续动手。 抬手扫了一圈四周的兵士,冷冷道:“腐烂的一直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我相信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之所以保留实力,是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此话一出。 士气早已瓦解的兵士们放下手中佩刀,有的甚至呜呜哭了起来。 如此场面,令陶万磊都有些许动容。 “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那样岂不是能少死很多你嘴里身不由己的人?”陶万磊迷茫道。 陆天明再次抬手。 指向远处给自己打气的壮丁们。 “那边死了二三十号人,所以你们也要死足够多的人,不然我无法说服自己手下留情。” 陶万磊盯着满地尸体,哀道:“二三十个人的命,要用二三百兵士来还?” 陆天明点了点头,冷漠道:“如果他们一直握着刀,除了伙房的那些,我会把他们都杀完!” 这前后矛盾的回答。 听得陶万磊面如死灰。 机会我给你了,但是我不告诉你,能不能把握,全看天意! 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实际上,陆天明这么做有他自己的想法。 相比于兵士,壮丁们是弱势群体。 如果只把几个带头的百户杀掉,陆天明担心他走后兵士们再次抱团,将怒火发泄在壮丁们身上。 如今四百多号兵士死了大半,再把他们的兵器一缴,即便还有想法,想来也不会对壮丁们造成威胁。 当然,陆天明也有自己的私心。 少一点杀孽不是什么坏事,无论有没有用,最起码能图个心里安慰。 此刻。 营地里只剩陶万磊这么一个当官的。 陆天明摆了摆手,冲周围兵士说道:“刀不能带走,趁天色还早,两人一匹马,该去哪去哪。” 兵士们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快速消失。 陆天明缓步朝陶万磊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水里。 抬脚时响起的声音,诡谲得让人害怕。 “瘸...陆爷,我知道很多事。”陶万磊慌了。 闻到死亡气息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无论做多少准备,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无法平静的面对死亡。 陆天明脚步没停。 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 仿佛没有听见陶万磊说的话。 “我真的知道很多事,其中有些是了不得的秘密!”陶万磊的声带开始抖动。 可那无情的杀神,还是没有停下,眼神也一如竟往的冷漠。 “陆爷,我不会骗你的,请你相信我...” 吧嗒吧嗒——! 鞋底沾着的血丝断裂的声音还在持续,由远及近,很快便到了近前。 陶万磊喉咙处的抖动开始急速蔓延。 只不过三两息的时间,他整个人便如筛糠一般停都停不下来。 “陆...” 锃——! 寒光刺痛眼睛,陶万磊的瞳孔渐渐扩散,那肥大的身躯随即失去支撑。 陆天明抖掉剑身上的血迹,长剑归鞘后冷冷道:“你嘴里的秘密,有个人应该会比你更清楚。” 营地内响起欢呼声。 满地的尸体纵然令人害怕,但此时此刻,壮丁们满脑子都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没有人可怜那些死掉的兵士。 因为如果不是陆天明出手相助。 最后死的肯定是壮丁们。 那私人庄园还有一半没有完成,有几个人能扛到完工那一刻? 陆天明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便让壮丁们骑着马赶快回家。 安顿好这些可怜的庄稼汉。 他这才回到自己住的帐篷前。 伙头兵们排成一排,看都不敢看陆天明一眼。 他们早就想跑了,但是陆天明不发话,谁也不敢走。 “你们不用紧张,我不是杀人狂魔。”陆天明解释道。 众伙头兵捣蒜般点着头,但却无一人抬眼。 陆天明无奈叹了口气,走向昨天帮过自己的中年汉子。 “马匹我让壮丁们给你们留了些,等我走后,你们自便。” 汉子浑身哆嗦,连连点头称是。 “你们都是兵籍,想来让你给弟兄们找个新的去处应该不难。”陆天明笑道。 汉子瓮声道:“少侠请放心,我家里头有些关系,虽然不怎么硬,但足够保证兄弟们吃饱穿暖。” 陆天明满意拍了拍对方肩膀:“下次擦亮眼睛,全威和陶万磊这种人,跟了要丢性命的。” 汉子惭愧点头,一时无言。 “这是给黑炭娶媳妇的银子,希望你能替他保管好。” 陆天明突然递了五十两银子过去。 汉子傻傻接在手里,目瞪口呆道:“少侠,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 陆天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叹气道:“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很喜欢我,男人之间的喜欢,容易变成崇拜,可我又不想他把我当成榜样,杀人的手就该用来杀人,做饭的手,就该用来做饭。” 说完后。 陆天明转身,背对伙夫们摆手:“告辞了,各位!” 一众伙夫盯着陆天明的背影,眼里肃然起敬。 等陆天明快要消失时,那油腻汉子忽然喊道:“少侠,我要怎么跟黑炭解释?” 陆天明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陆二宝,朝廷通缉的重犯,人全是我杀的。学好不学坏,让黑炭好好做饭。” 直到陆天明那边几人完全消失。 伙夫们才回过神。 有人问汉子:“大哥,真要这么给黑炭说?” 汉子沉默。 半晌后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实话实说,他陆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262章 草民有事相告 楚国北境地平。 修建道路时要比楚国西部容易许多。 又因为以前经常被草原上的国家所骚扰。 为了更好的运送兵马辎重。 所以道路通常都被建得很宽。 能够同时承受四辆马车并行的大路,足可证明曾经的大楚有多辉煌。 不过。 此刻道路却被两排巨大的马车占了大半。 来往行人敢怒不敢言。 见那车队缓缓行来,众人纷纷让道。 认不得马上之人没有关系。 但认不得他们穿的那身衣裳,可是要出大事的。 “全大人,等到了马河县,便是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非常感谢你这么多天来的照顾。” 车队最前方。 扎着小辫的乌弥人笑望着全威。 “哦?”全威一惊,“少布老哥,马河县虽然算不得大县,但其中乐趣你大前天也体验过了,何不再待个一两夜,让全某尽够地主之谊?” 名叫少布的乌弥人摇了摇头:“时间短,任务重,再说带着这么多货物行动不便,实在没有闲心贪图享乐。” “可到了马河县想必已是晚上,当真要带着这么多货物星野赶路?”全威奇道。 少布点头:“这些个货物不禁折腾,早回去损失小,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再来。” 对方如此推脱。 全威也不便再劝。 行不多久,车厢内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 那少布眉头一皱,勒马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有一乌弥人回道:“大哥,有个女人晕倒了,恐怕是发痧。” 少布顺着半开的车门看去,便见车厢内有个女人面色发红躺在里面昏迷不醒。 有女人哭喊道:“兵爷,你们行行好,救救她吧。” 少布面色一冷,喝道:“看清楚,老子是生意人,别特娘的瞎叫唤。” 车厢内顿时没了动静。 少布一努嘴:“把那女人拖出来。” 自有两名乌弥人进入车厢,不多会便将女人拖出。 少布掏出腰上水袋,往女人面上倒了少许。 一番拍打仍不见醒来。 少布眉头微皱,吩咐道:“扔到最后一个车厢内,路上当口粮。” 俩乌弥人领命,扛着女人便往车队后面行去。 把最后一个车厢门打开,却见里面已经躺倒几人。 这几个女人的胸口还在起伏,只是面色煞白紧闭着双眼,一看便是中了发痧之症。 当啷一声! 乌弥人将昏迷的女人货物一般扔了进去。 接着关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边,少布朝车厢内啐了一口,骂道:“你们楚国女人的身体就是差,这才行了多少路?警告你们,谁要是再生病,老子可没闲钱给你们治病!” 车厢内女人吓得直哭。 少布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接着嘭一声将门关上。 正要回到全威身旁。 却见一人纵马从他身边疾驰而去。 “杂种,没长眼睛是吧?”少布怒骂道。 那人回头冷漠望了他一眼,也不答话,继续前行。 少布惊了一跳。 那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一般。 倒不是说有多害怕,关键是意外。 大楚民间近些年对乌弥人的敌意渐渐增加。 可少有人敢真的在乌弥人跟前表现出来。 毕竟这里是北境,由于乌弥的强盛,乌弥人在楚国北境还是相当有底气的。 平时发生点摩擦,那些楚国官员通常都不会为难这些乌弥人。 相反会找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来惩罚他们自己的子民。 “老子今天心情还不错,难得跟你计较。” 少布小声嘀咕一句后,便打算回去。 哪知却发现刚才那人竟然把他的位置给抢了。 “难不成是全威的人?” 如此想着,少布决定先过去问个究竟,如果真是全威的人,有那小子好看的。 这边全威还在缓行等待少布。 听闻耳边的动静,微笑着侧过头。 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全威觉得权威受到了挑衅。 于是整个面部倏然僵住。 “想来全威大人在这马河县霸道惯了,外人进了车队都没发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那年轻人忽地开口。 当地认识全威的人不少,所以本人没有太在意。 “本官怎么做事,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全威冷冷道。 年轻人一笑,露出整齐的银牙:“草民在指点,并不是指指点点,大人想想,如果我是一名刺客,不知大人有多大的信心能从草民手里逃脱?” 闻言。 全威不以为意扬起嘴角。 这马河县,敢杀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更笃定能杀他的人,也不会来这偏僻的马河县。 不过这年轻人敢闯入车队,胆量着实令人佩服。 在愤怒发泄之前,全威更想弄清楚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见后边的兵士已经抽刀冲了过来。 全威一摆手,示意手下们别动。 接着笑望着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拱了拱手:“陆二宝。” “有诉求?” “没有。” “想当兵?” “不是。” “呵。”全威乐了,“难不成,真是来刺杀我的?” 陆天明不置可否,转而笑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知全大人。” “哦?看来你是个热心肠的人?” “有人说我冷漠。” “所以你是否热心,要看那人是否值得?” “不错。” “本官值得?” “不言而喻。” 全威哈哈大笑。 心中的愤怒顿时烟消云散。 他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见对方的右脚掌始终无法碰触马镫,他还真想破例将其揽入麾下。 可惜,像他这样的高官,进出最讲究的是排面。 身边跟着个瘸子,多多少少都不合适。 “小兄弟,不知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本官?”全威好奇道。 陆天明回以微笑:“陶万磊,死了!” 闻言,全威猛地将马勒停。 跟在后面的马队也齐齐停下。 他面上那抹浅浅的笑意,逐渐变成了阴鸷。 刚才那快活的气氛,转瞬凝结。 “哪个陶万磊?”全威眯着眼,声音冰冷。 “全大人还认识第二个陶万磊?”陆天明始终保持着镇静。 全威的胸口开始猛烈起伏。 他终于明白。 身边这位年轻人,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瘸子。 “你杀的?” “不错,我杀的。” “理由?” “穿着兵服,却干着土匪才会做的事情,算不算理由?” “行侠仗义的代价很大。” “为非作歹的后果也不会太好。” “你的胆子很大!” “与全大人相比,也不过如此。” 全威拧着眉头,忽地又重新策马前行。 “找个合适的地方。” “草民正有此意。” 第263章 你一定会后悔 马队依然在宽阔的官道上前行。 陆天明和全威还在聊天。 乍一看去,这两人不像仇人,更像是老友。 “陶万磊死了,其他人恐怕也凶多吉少?”全威正视前方,目光在道路上扫视。 陆天明也在注视着道路两旁。 两人不约而同做着同一件事情。 “最重要的五个人都死了。”陆天明平静道。 全威咬着后槽牙,攥住缰绳的手愈发的紧。 他手里总共有十位百户。 营地里那五位,便是他最信任的五位下属。 如今说是把他的左膀右臂砍了都不为过。 全威侧头,打量陆天明:“都是你杀的?” 陆天明指了指后方:“有几个帮手。” 全威顺着陆天明指的方向看去。 便见车队后方不远处,有三人骑马跟着。 其中有个和尚特别扎眼,一个头顶旁边那女人两个大。 全威突然有了些印象,那和尚不就是自己在营地里晃眼见过大光头? “八虎也是你杀的?”全威问道。 “是的。”陆天明点头。 得到了陆天明的肯定。 全威后背一阵发凉。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年纪轻轻的瘸子,怎么会如此有心机。 如果对方直接把八虎杀死在营地内。 绝对能引起自己的重视。 奈何对方戏份演得太足,让他这个老谋深算的五品大员都着了道。 思索中。 陆天明的声音响起。 “全大人,如果你能回答草民一个问题,等会动手的时候,我会尽量不弄脏你这身昂贵的衣服。” “呵。”全威气笑了,“你的问题,陶万磊没有回答?” “他对你很忠心,闭口不谈。” “我自己的人,我比你清楚,我猜他没有机会回答你。” “大人英明,想不到一次便猜中。”陆天明微笑,像个不经世事的愣头青。 “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搞清楚,最后到底谁问谁,打过才知道。” 说到这。 全威忽地摆手。 整个车队再次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不错。” 陆天明环顾四周。 刚才说话间,他们已经下了官道。 加之路边树荫的遮挡。 主道上的行人无法看清这边的情况。 锃——! 整齐的拔刀声响起。 兵士们和乌弥人齐齐举起佩刀。 一半面朝陆天明。 一半则围向跟在车队后面的三人。 “你们去后面帮忙。” 一直在旁边听热闹的少布支开众人,下马站到了陆天明身后。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陆天明。 当然,他的喜欢,是喜欢死了的那个喜欢。 陆天明回头,冷眼打量少布。 “我听说草原上的汉子喜欢公平决斗,但见阁下的样子,是想配合全大人二打一?” 少布哈哈笑了起来:“刚才你跟全大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像你这样的勇士,人多是对你的尊重。” “不是入乡随俗?” “有些风俗,草原上也有。” “你倒是坦荡,不过今天我想跟全大人一对一,能否让让?” 少布咧嘴笑道:“实在抱歉。” 陆天明蹙眉。 左手抽出枯黄,右手紧握太平:“当真不行?” “当真不行。” “呼!” 陆天明呼出一口热气:“罢了,但在开打之前,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少布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叫什么名字?” “少布。” “你要把那些女人带到哪里去?” “带回草原。” “带回草原做什么?” “说好的两个问题,这是第三个。” “送一个不行?” “不行!” “不后悔?” “不后悔。” 少布得意看着陆天明,手中的弯刀转了又转,看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后者交手。 “可你一定会后悔。”陆天明寒声道。 “为什么?” “因为你马上要死,要死的人,总会后悔!” 闻言,少布放声大笑:“你们楚国这些个穿长衫的读书人,脑子是不是都...” 剩下几个字。 突然梗在喉咙,怎么用力都说不出来。 少布瞳孔猛地紧缩,眼睁睁看着一条血线从视野的下方喷出,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血线变成了血柱。 还来不及伸手去捂。 便感觉有大量的空气钻进了气管里。 紧接着又是一条血线从视野下方飚出,如同右边那条一般,眨眼便扩散开来。 最后两条汇合到一起,血柱变成了血幕。 血幕那边,瘸子已经持剑冲向了全威。 少布看得很清楚,在瘸子踏步前冲之前,后者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迹象。 但为什么自己的脖颈会突然被人割开? 吧嗒一声。 少布向前扑倒。 手里的弯刀插进泥土里,可无论如何用力,都撑不起愈发沉重的身体。 终于。 在意识还没消失之前。 少布看见一个小指长度的小人,握着一把小剑从他的脸侧飞了出去。 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卑鄙的瘸子,骑马从自己身后略过时,便将小人藏在了自己身上。 从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好狠的瘸子,好狠的心机!” 这句话如气泡一般在喉咙处爆开。 身躯一阵剧烈的扭动过后,少布把在刀柄上的手缓缓落下。 这一幕发生的很迅速。 以至于其他乌弥人在少布咽气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他们再顾不得和楚人们一同围攻车队后面那三人。 手足无措冲将过来想要查看少布的情况。 这一下就把刚刚布置好的阵型打乱。 阵型乱,场面也跟着乱。 叮叮当当的金石交击声中,和尚素忧已然摸了过来。 抬头看一眼不远处,见陆天明和赤子正在围攻全威,素忧顿时放下心来。 拍西瓜般拍碎拦在他面前那人的脑袋后,素忧急忙打开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厢大门。 里面躺着的几个女人,呼吸非常微弱。 怕是再闷一段时间就要做法念经超度亡魂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女施主,贫僧救人若有得罪之处,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话不多言。 素忧撸起袖子就开始里里外外的搬人。 弹跳晃动中,素忧把女人们排成一排。 正欲伸手解开衣襟帮助她们散热。 但手伸出去一半却僵住。 再三挣扎,素忧一咬牙,爬起来就朝季芊雨跑去。 “季施主,你去救人,下地狱的事情,贫僧来做!” 第264章 你惹错人了知道吗 屯田所的千户。 战斗能力不如想象中强悍。 虽然全威也是三重天的修行者。 但陆天明有赤子策应,加上全威的帮手少布已被斩杀。 所以从一开始陆天明就占据了主动。 刚开打,全威便感受到了对方的棘手。 对面的白衫秀才瘸归瘸,但丝毫不影响那凌厉的剑法。 右手那把细剑还能正面应对。 让全威难受的是对方左手那把被薄薄黑雾缠绕的黑柄剑。 黑柄剑不及细剑长,但运行轨迹捉摸不透,往往从各种稀奇古怪的角度攻向他的下三路。 但凡有半点闪失,全威敢断定自己绝对会成为大楚第一个太监千户。 “你真名不叫陆二宝!” 重压之下,全威忽然想起来个人。 他听过那个人的故事。 很离奇,也很精彩。 那个把南阳搅得翻天覆地的家伙,好像也是个瘸子! 陆天明冷眼刺出一剑,却被全威的制式佩刀奋力挡住。 “与其纠结我的真名叫什么,不如好好思考你要怎么活下去。” 言罢。 左手枯黄已如黑色闪电窜出。 滋啦一声响。 全威那奢华的衣裳下摆处出现一道破口。 暖风灌入,吓得全威冷汗直流。 好在里面还有一条长裤挡着,不至于让历来讲究排面的全威太过尴尬。 “不正面回答恰恰是最肯定的回答,陆天明,你为什么会在北境?” 全威面色凝重,手忙脚乱应付两把怪剑的同时,目光始终锁定在对方脸上。 如果这瘸子当真是陆天明,那孤家寡人的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被对方叫出真名,陆天明眉头微皱。 此次北境之行,本打算顶着陆二宝这个假名低调走完全程。 哪曾想名声已传到北境来。 这偏僻地方的千户,竟然会识得自己。 “大楚的子民在楚国境内想去哪就去哪,轮得到你个畜生质疑?” 陆天明双剑齐出。 上下三路同时进攻。 与此同时,赤子从侧边攻来,直取全威耳廓。 而全威手里只有一把刀。 怎么看都败局已定。 然而。 在这关键时刻。 有一只鸟突兀出现在全威身前。 嘭一声巨响。 如炮竹一般炸开。 浓烟弥漫中,全威的身影已奔到了十丈开外。 等到浓雾散尽时,全威已跑出百丈有余。 所幸旷野中视野开阔。 陆天明催动体内真气一跃而出,蜻蜓点水般疾驰而去。 “陆施主,需不需要贫僧帮忙?” 这边素忧高声呼喊。 “不用,这畜生逃不了!” 陆天明的回复很坚定。 素忧摸了摸光头,决定还是在这里照顾女施主们为好。 除了少布和全威两人。 剩下的都是咸鱼。 不用如何费劲便死一半伤一半。 素忧吩咐阿强看住受伤的敌人。 他自己则晃荡到了季芊雨身边。 女人们都已出了车厢,大部分身体无碍。 高温昏迷那几个也已经转醒。 此刻正由季芊雨照顾。 “季施主,陆施主真名叫陆天明?”素忧好奇道。 季芊雨点头,继续给女人们喂水。 水袋里的水全部耗尽时,她仍感觉素忧站在自己身后。 于是转头问道:“大师,还有什么问题?” 素忧显得很局促,憋了半天才回:“贫僧观那全威知道陆施主的真名时,显得非常紧张,所以就想问问,陆天明这三个字,是不是很厉害?” 季芊雨盯着素忧看了少顷。 接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没想到和尚竟然是在为不认识‘陆天明’而发愁。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厉害,反正他弄死了不少厉害的人物。” “厉害的人物?都有谁?” “我就随便说一个吧,南阳蒋慕。” “蒋慕?不认识...” 季芊雨一时语塞。 看来这和尚对庙堂之事不是很关心。 思索片刻,她又说道:“乌弥国大王子虽然不是死他手上,但是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嘶!”素忧抽了一口凉气,“贫僧听闻楚西有一秀才在西长城外单骑夺宝,没想到竟是陆施主所为?” 季芊雨肯定的点了点头,一双美眸笑得比花儿还美。 看她那开心的样子,仿佛素忧夸的是她自己一样。 “我还以为大师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南海遥远,消息比较闭塞,传播速度远不及大楚其他地方,让施主见笑了。” 一番沉吟过后,素忧望向陆天明离开的方向,不禁咂嘴:“这么个优秀的年轻人,不入我佛门实在可惜,实在可惜啊!” 感叹中,素忧侧头,便见季芊雨怒目瞪着自己,看上去恨不得把他生吃了一般。 素忧啪一巴掌扇在自己额头上,接着讪笑道:“季施主,贫僧开玩笑呢...” ......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 黄沙飞扬中陆天明一瘸一拐朝车队走来。 太平和枯黄已经归鞘,手上提着个不知死活的瘦小男人。 “天明,没受伤吧?” 素忧和季芊雨迎了上去,阿强也远远跟陆天明打了个招呼。 当啷一声。 陆天明将全威扔在地上,然后喘着粗气道:“受伤倒是没有,不过累得够呛,这家伙衣服上的鸟儿是三张烟雾符,连着逃了三次。” 素忧和季芊雨低头看去。 发现全威那身奢华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 原本绣在衣服上的三只鸟儿也不翼而飞。 衣服的破口中有血迹渗出,虽说都不是致命伤,但视觉效果很炸裂。 想来是陆天明追累了气不过,拿全威泄愤。 扑——! 半桶马尿淋上去,全威转醒。 抬眼望见陆天明,他却忽然狰狞的笑了起来。 “陆天明,你完了,哈哈哈,你可知道自己招惹了谁吗?” 扑——! 剩下的半桶马尿灌下去,全威霎时收起笑容,一脸懵逼愣在原地。 “你给我说道说道,我招惹了谁?” 陆天明蹲下身,眼睛在全威身上来回打量。 全威愣了半晌才回神。 抹一把脸上的骚臭,眼神随之阴鸷起来。 “你确实很有本事,但是比你有本事的人比比皆是。” “别说废话,直入主题。” 全威吐出口里的马尿沫子,笑道:“满拉图商会,听过吗?” 陆天明望向季芊雨,季芊雨望向素忧,素忧则一脸痴呆。 见三人满脸呆滞。 全威还以为他们被吓到了。 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第265章 硬骨头 “北境可跟你们西边不一样,北境有很多做生意的乌弥人,这些有头有脸挣大钱的乌弥人,组成了满拉图商会。” 全威特意把‘有头有脸’几个字咬得很重。 接着便眯眼盯着陆天明:“乌弥人做事可没我们楚人讲究,你动了他们的货,就要承担他们的怒火。 这里随便一个娘们,你知道卖到乌弥国值多少银子吗?” 陆天明寒声问道:“多少?” 全威伸出一个指头:“一百两!” 听到价格,陆天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要知道,这可是无本生意。 和抢钱没有什么区别。 利润如此暴利的偏门,其经营者往往都是极其没有人性的人。 没有人性的人,做起事来通常不计较后果。 听全威说这满拉图商会,好像还是个特别庞大的组织。 一时间,陆天明都觉得有些棘手。 当然,仅仅有些棘手并不能吓到陆天明,毕竟他遇到过更棘手的对手,比如吹雪楼。 沉思中。 那全威突然阴森笑了起来。 只见他指着那些惊恐的女人,嚣张道:“陆天明,你自己数数这里有多少女人,哪怕到达乌弥国之前死一半,都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目。 而且你知道吗,这些人是要卖到瓦子里的,她们中随随便便出那么一两个花魁,其价格还得翻个十倍甚至更多,呵呵,你说你是不是死定了?” 陆天明默然。 看来大楚北境被渗透的很厉害。 这些乌弥人做着如此丧天良的事情,他不相信官府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可少布他们要是没有遇到自己,是不是这一路都会安然无恙,大摇大摆的走出楚国的国门?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全威笑得愈发得意,“被你弄死的少布,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有屁一起放,别当宝掖着。”陆天明冷声道。 全威不以为意的理了理那身奢华的破烂衣裳,笑道:“少布他爹,是满拉图商会会长的结拜兄弟,不然你以为这零本万利的肥差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说完。 全威再控制不住。 放声笑了起来。 即便满身是伤,也不影响他脸上的得色。 当啷——! 笑声戛然而止。 全威面门突然挨了一脚。 一嘴牙断裂数根,大半掉进了喉咙里。 动手的却不是一直被全威威胁的陆天明,而是其身旁的素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素忧单手行礼,认真道,“全施主,陆施主杀过的乌弥人,可能比你见过的还多,而且你是否搞错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说完,素忧朝陆天明挤了挤眼,那眼神,比看钵盂里的大米饭还要温柔。 陆天明咳了两声,急忙别过脸。 全威重新坐好。 吐出好几颗碎牙。 “秃子,你特娘的是不是修佛修傻了?老子既然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大不了就是个死,十八年后老子继续祸祸人间!” 全威状若癫狂,满口是血的缺牙光景,非但不滑稽,反而让其看上去颇为骇人。 闻言,素忧抬脚又要再踹。 却被陆天明拦住:“大师息怒,切莫犯了嗔戒。” 素忧悻悻收回脚,嘴里默默咏念佛经。 陆天明重新蹲下,质问道:“听你刚才所说,想来那私人庄园是你自己的?” “不是我的,难不成是你的?尽问些废话。”全威不屑道。 “你一个千户,能搞到这么多钱?” “怎么搞不到?去要、去偷、去抢,只要有心,办法总比困难多。” “非法敛财,你称之为困难?”陆天明眉头越皱越深。 “呵,高度不同,看法不同,你之所以不能理解,究其原因是因为你不过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屁民罢了。”全威眼里充满了鄙视。 陆天明并没有因此生气。 相反面上出现了一丝轻松。 “你如此执迷不悟,倒是减少了我不少心里负担。”陆天明忽然玩味笑道。 不知怎么的。 一直嚣张无比的全威突然莫名其妙感觉后背发凉。 行侠仗义的侠客他见过很多。 这些个自诩正义的侠士,往往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心不够狠。 可是此刻,他却无法在陆天明身上感受到这一点。 瘸子的眼神,根本就看不透。 “有本事你给老子来个痛快的,谁怂谁孙子!”全威大喊道。 “想得挺美。”陆天明扬起嘴角,转头看向那群差点被卖到乌弥国的女人,“你们把头转过去。” 女人们很听话,纷纷照做。 “你算是我见过最有骨气的畜生了。” 陆天明的声音很温柔。 可在这温柔中,全威切实感受到了一丝无法抵抗的寒意。 “可是有骨气,不代表不怕死,我一定会让你死,但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 说着。 陆天明一手抓起全威的左手,另一手双指缓缓捏住对方小指末尾关节。 咔嚓——! 声音很脆,像人咬断脆骨一吧般。 “私人庄园,真是你的?” 陆天明浅浅笑着,笑容阳光和煦。 “不...不是老子的,难道是你的?”全威仅剩的几颗后槽牙磕磕作响。 陆天明勾了勾嘴角。 两指缓缓拧动。 他的动作很慢,以至于小指的最后一节被拧下来时,全威感觉自己痛苦了一整年。 “你上头的人,知不知道你做这些勾当?” 又是一声脆响。 全威左手小指的第二节应声而断。 “老...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泼脏水,你也配?嘶...哈...,嘶...哈...” 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全威满头大汗,忍得眼泪直淌。 “你有婆娘和孩子吗?” 陆天明一边笑,一边将那拧下来的第二节指骨扔掉。 全威身体一紧,怒道:“陆天明,祸不及妻儿,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咔嚓——! “别把我跟你想得一样,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有妻儿,等他们来给你收尸的时候,却看不见一块完整的骨头,届时会不会难过,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不会来?” 说着,陆天明稍微加快了速度。 全威面如死灰,看着面前宛如恶魔的白衫秀才,将嘴巴死死闭上。 “不说话?不说话可要遭老罪了。” 咔嚓!咔嚓!咔嚓! 一根指头断三次。 看得旁边的季芊雨和素忧大气不敢出。 “季施主,他平时有这么变态吗?”素忧眼皮子直跳。 季芊雨呆滞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 第266章 不速之客 折磨和惨叫仍在继续。 这全威虽然逃跑的时候很利索。 但骨头也是真的硬。 陆天明把他左手断成十四节,还是没见其松口。 “全大人,楚国五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是一百九十九石粮食,一石一百五十斤,市价最高在三两银子左右,所以你一年的俸禄换算成银子最多六百两,你现在四十岁顶天,算你当了十年千户,那就是六千两。 再加上你平日对老百姓吃拿卡要,给你翻一倍,就是一万二千两,那庄园跟大点的镇子一般大小,石材木材都是上等,你这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一万二千两,能建一半吗?” 陆天明已经是往夸张的程度说了,各方面给全威拉满。 就算这样,也才凑出来一万二千两。 何况全威可不是县老爷,想要捞偏门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陆天明根本就不相信这庄园是全威自己的。 “哎哟...哎哟...你弄死我吧,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 全威大口吸气,脸色白得跟凝结的猪油一般。 其表情远不如刚开始那般嚣张,不过口风依然很紧。 “这回答还不错,至少说明你心头有难言之隐。” 陆天明嘴角上扬。 见到这熟悉的笑容,全威吓得直打摆子。 果不其然。 话音刚落,陆天明便抓起了全威的右手。 “这只手,也能掰上十四次,不过这回我要给你上点强度。” 咔嚓一声。 全威右手小指立马断了三分之一。 这一次,陆天明没有拧动,而是直接将骨头扯断。 接着便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板。 把全威小指上的断口贴在了石板上。 吱吱——! 石板的表面非常粗糙,以至于骨头在上面摩擦时,发出的响声极其生涩。 如此痛感,可比刚才来得酣畅。 全威哇哇叫着,身体来回摆动。 那边受伤的兵士和乌弥人,个个吓得大汗淋漓。 此时此刻,唯有庆幸自己地位不高,知道的东西不够多。 不然就凭瘸子这番下地狱的手段,谁顶得住... “大师,帮个忙。”陆天明忽地喊道。 素忧吓了一个激灵,愣了半晌才缓缓蹲下身。 刚准备一屁股坐在全威的肚皮上。 却听闻后者大喊:“我说,我说!” 渗人的摩擦声戛然而止。 陆天明随手将石块扔掉。 “早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非得让我这么热情。” 陆天明笑了笑,起身将全威扶起坐靠在旁边的树干处。 “先...先给口水喝...”全威有气无力哼唧道。 陆天明取出水袋,亲自给对方灌了两口。 “能不能再弄点吃的,我现在说话都费劲。”全威哀求道。 “你要求还真多。” 说归说,陆天明还是在桃花簪子上一抹,手里便多了一块炊饼。 “希望你一会说的话,对得起这个炊饼。” 把炊饼撕碎递给全威后,陆天明顺势坐下,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全威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嚼很久。 也不知道是炊饼太难吃,还是疼痛太难忍。 吃着吃着便掉起了眼泪。 样子虽然看着可怜,陆天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 如果哭能解决问题。 那营地内又怎么会死那么多无辜的壮丁? 不久后。 全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最后几片炊饼实在咽不下去,便索性扔在了地上。 “吃饱了?”陆天明问道。 全威盯着远处的天空,眼神空洞点了点头。 一个人一旦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往往表示此人已经放弃挣扎。 “那庄园,的确不是我的,我也没那个能耐。”全威小声嘟囔着,声音弱到仿佛是在跟他自己说话。 “没用的废话少说,你只要告诉我名字就好。”陆天明平静道。 全威将目光收回,颇为惶恐的盯着陆天明。 “如果我把这人的名字供出来,你能不能保证他死?” “你之前在帮他干活,但现在却巴不得他死?”陆天明奇道。 “不错,如果可以,最好能让他死快一点。”全威显得非常紧张。 陆天明挑眉问道:“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全威摇头,凄声道:“不是把柄,是家人,我以及被你杀死的那五名千户,婆娘孩子全在他手上。” 陆天明没有答应,而是反问道:“我手里没人,你觉得我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听闻此,全威的眼神忽地黯淡下来。 闷了半天,弱弱挤出几个字:“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天明不置可否,进而催促道:“具体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做,那都是后话,你先把这人的名字告诉我。” 闻言。 全威狠狠吐了口气。 “罢了,到这份上,我死与不死恐怖都不能改变家人的结局。” 顿了顿,全威认真看着陆天明,眼里满是期望:“陆天明,我现在就告诉你,他的名字叫...叫...叫...呕!” 忽然。 全威一大口血便吐了出来。 陆天明急忙伸手去扶,再低头时,发现全威的瞳孔已经完全扩散。 把手伸到后者脖子上一探,颈动脉平静得如同一条鼓起的麻绳。 陆天明搂着全威的那只手忽地感觉粘稠,将全威翻过来一看,便见其后背已被鲜血染红。 衣服上有几个不规则破口。 撕开一瞅,发现全威背上有好几个血洞。 血还在疯狂往外冒,说明这伤是刚刚造成的。 而全威一直在陆天明眼皮子底下,即便其身上藏有暗器。 又怎么可能在自己的背心来这么一下? 念及此,陆天明猛地抬头看向远处。 然后,他整个人便如蓄势待发的猛兽般将身上肌肉绷紧。 如此做,是因为他看见旷野中,竟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那人仅仅露出一双眼睛。 陆天明凝视他的同时,他也在凝视陆天明。 虽然看不见对方面罩下到底什么表情。 但陆天明能感觉到那人在笑。 相比于自己的严肃,对方眼神中更多的是玩味。 季芊雨和素忧也注意到了这人的到来。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陆天明身边,随时准备动手。 紧张的气氛中。 那黑衣人突然朝陆天明扔了什么东西过来。 接着便如一片树叶般轻轻飘离。 陆天明手一抬。 准确接住对方扔过来的东西。 打开一看,却是一颗随处可见的石子。 其形状,赫然与全威背上血洞的形状吻合。 “追吗,天明?” 季芊雨紧张道。 陆天明眼睁睁看着渐行渐远的黑衣人,轻轻摆头。 “先把女人们带走再说,我担心引君入瓮。” 第267章 茶是酒,酒是茶 剩下的兵士和乌弥人皆是杂鱼,并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新的东西。 陆天明让季芊雨、素忧以及阿强带着车马和女人先行回到官道。 他自己则留了下来。 一人一剑,干净利落。 杀这些人不需要太多理由,也没有多少负担,毕竟陆天明亲眼看见这群人是怎么对待那些女人的。 处理完这些人后。 陆天明回归队伍当中,带着女人们直奔马河县。 车队留下的马能卖不少银子。 只有一个天窗的车厢却值不了几个钱。 将到手的银子分给这些可怜的女人后。 陆天明他们打算在马河县过上一晚。 深夜时分,陆天明睡不着。 便起来打扰店家,让对方帮其弄几个佐酒小菜。 客栈厅堂里面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外面的蛐蛐叫。 大门虽然关着,但却能通过窗户看见外面的星空。 陆天明给自己斟上一杯黄酒,细细品味那份辛辣。 三两杯下肚,后面突然传来踩踏楼梯的脚步声。 转过头看去,原来是和尚素忧。 “大师,你也睡不着?”陆天明浅笑道。 素忧坐到陆天明身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睡是睡着了,但是被人叫醒了。”素忧脸上有些许怨气。 “谁敢打扰大师的黄粱大梦?”陆天明好奇道。 素忧朝二楼某间客房指了指:“季施主呗,还能是谁。” “她找你有事?”陆天明笑问道。 素忧盯着桌上的酒杯,咽了咽口水:“她说看见你在楼下喝闷酒,让我来陪陪你。” 闻言,陆天明心头一惊。 惊的不是季芊雨关心自己,而是赞叹对方竟然曾经出现过,自己却不知道。 想来是刚才喝酒喝得太入迷。 “所以施主喝的,当真是闷酒?”素忧咂吧着嘴,眼睛就没从酒杯上离开过。 陆天明微笑着摆头:“不是闷酒,也不是开心酒。” 说着,他找来店小二,给素忧要了一壶热茶。 素忧眼睛落在酒杯里,一边喝茶一边露出享受的笑容。 “那就是有想不通的事情?”素忧问道。 陆天明也不掩饰,点头道:“我在想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他既然能够找到全威,为什么不索性带人过来,把我们一锅给端掉。” 想来是茶水喝出了酒水的味道,素忧一脸舒适:“他能杀得了全威,不代表杀得了你,他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动手,显然是有所顾忌,至于为什么不带人,贫僧大胆猜测,想必是知道庄园主人是谁的人很少。” “也就是说,人手不够,或者理由不够?”陆天明眼睛一亮。 “我更倾向于理由不够。”素忧徒手捏了块拌苦瓜,吧唧吧唧吃起来。 陆天明恍然,倒上满满一杯,狠狠灌了一口。 “总之无论如何,对方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就是了。”素忧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膀,“心里有事,最好说出来大家一起思考,一个人扛着很帅,但不见得有效果。” 陆天明苦笑,没有多言。 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确实是好事,没准就这么让他们平平安安的到达了北长城。 但他更在意的是事情有始无终。 如果不把真正的幕后之人找出来,那么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毕竟天下永远不缺全威这样的人,死了一个全威,还有马威,牛威,猪威。 假如没有撞见这件事,陆天明绝对吃得饱睡得香。 可眼见着就要水落石出,那全威突然挂掉。 感觉就跟裤子脱了却发现床上躺的是兄弟一般,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陆施主做的已经足够多,人嘛,讲究一个问心无愧,何必用别人的苦难来难为自己?”素忧劝道。 陆天明展颜一笑:“大师的洒脱,倒像是道家之人。” 素忧摸着锃亮的脑门,严肃道:“诶,有的东西知道就好,你说出来要是让佛主听见,他不得把我渡苦海的船给掀了啊?” 他的头实在太大,配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想不让人发笑都难。 陆天明强忍笑意,举杯赔礼道歉:“我自罚三杯,大师不要介意。” 一阵咕噜咕噜的咽酒声,听得素忧嘴痒难耐。 喝到最后,陆天明也想开了。 尽人事,听天命。 自己此行的职责是保护季芊雨。 脑袋里想法再多,也不能改变现状。 按部就班的来就好了。 “大师,明儿一早你多睡会,我们中午再出发。”陆天明笑道。 素忧一愣:“怎么着,你还想管呢?” “能管肯定要管,但现在没有头绪,所以我决定按照原计划北上。” “那你让我多睡会是为什么?” “我杀了很多马河卫的兵士,明天一早打算去马河卫的衙门里看看有没有动静,如果没有,咱们轻轻松松的上路,如果有,怕是不能同行了。”陆天明解释道。 素忧一双招子瞪得老大:“你不会是想把贫僧甩了吧?咱这牙口,也吃不了你几个铜板子啊?” 陆天明无奈:“大师多虑了,咱怎么说也是朋友了,几口白米饭我还是管得起的。” “那不就结了?”素忧一拍桌子,豪言道,“施主要是成了通缉犯,贫僧就是那劫大狱的僧匪,官府要是敢砍你的头,贫僧就是那走法场的瘟神,敢动你试试看!” 陆天明心中感动。 当下便问道:“大师,您所在的灵殊寺,厉不厉害?” “厉不厉害?”素忧傲然道,“保守了,用猛字更合适!” “这么猛的灵殊寺,怎么会走丢弟子呢?”陆天明摸着下巴思索道。 素忧嘴都气歪了。 他狠狠瞪着陆天明:“你这人,忒缺德,哪壶不开提哪壶,走了,这茶水真难喝!” 说着。 素忧便起身头也不回的上了二楼。 陆天明呵呵笑着,把最后一口酒喝完,也打算回房休息。 刚打开客房的门扇。 旁边就响起开门声。 转头看去就见季芊雨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你还没睡?”陆天明惊道。 季芊雨眨了眨眼睛:“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啧啧啧,咱俩之间就这么点信任?”陆天明咂嘴道。 季芊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而问道:“明天怎么安排?” “早上我出去探查情况,如果那边没有动静,咱们继续上路。” “如果有呢?” “如果有,我会请素忧大师护你北上。” “你刚才不是跟他已经谈好了吗?说的哪怕有情况都...” 季芊雨猛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捂嘴。 陆天明笑了笑,没有点破对方在二楼偷听的小心思。 “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我不可能连累他。” 季芊雨半天没说话,显然不赞成陆天明的观点。 “行了,先睡觉吧,那边不见得敢明目张胆的动我,毕竟咱知道私人庄园在哪,真惹急了,瘸子我就千里奔走告御状去!” 听闻此言,季芊雨这才稍稍放心。 但仍然没有回屋。 “还有事?”陆天明奇道。 季芊雨连忙摇头,伸手就要关门扇。 关了一半却又停下。 “天明,你是不是很累啊?”季芊雨小心翼翼问道。 陆天明叹了一口气:“哎,累倒是不累,主要是寂寞啊,一想到孤独睡在那冰冷的床榻上,我就难受,如果...” 嘭一声。 那边客房房门终于合上。 陆天明咧嘴一笑,跨步、关门、躺平、打呼噜,一气呵成。 第268章 继续北上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不见得会朝向最糟糕的方向。 陆天明端着炒粉在马河所的衙门前晃荡时,竟然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为此他还专门寻了一些简单的理由去试探门口的卫兵。 比如端着吃的问哪里有早餐铺。 或者哪家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可以给瘸子介绍介绍。 诸如此类问题,在站岗的卫兵们看来,瘸子不仅腿有问题,脑子也有问题。 于是卫兵们怒目而视,把着刀柄将陆天明赶走。 陆天明顿时觉得有那么些愧疚。 昨天一天,他可是剁了好几百号马河卫的兵士。 如今杀人凶手就站在面前,却无人过问。 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马河卫衙门大门的正对面找了个阴凉的墙角蹲下。 “不科学,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陆天明暗自嘀咕。 即便那黑衣人跟卫所不是一伙的,加上动手的地点相对隐蔽,可终归死了人,其中一个还是千户大人,不应该这么安静才对。 正寻思着呢,就见门口来了一辆笨重的马车。 接着便从上面下来一个穿补服的官老爷。 补服补子上绣着一头豹。 豹绣可是三品武官的象征,所以这位官老爷少说也是个从三品。 不过让陆天明诧异的是此人的年龄,估摸着也就三十出头。 看着英武不说,还一脸正气。 马河卫剩下的百户齐齐出来迎接。 想来是这位官老爷来得突然,百户们个个满头大汗,如临大敌。 这种情况可以理解。 上头有人下来,不管是检查工作还是恰巧路过,下面的人总会紧张。 一伙人在门口寒暄片刻,也不知道那官老爷说了什么,众百户面上的表情突然从紧张变成了恐惧。 下一刻,却听闻扑通扑通的跪地声。 紧接着便是异口同声的:“大人,卑职冤枉啊!” 那官老爷带来的几名侍卫二话不说,招呼了门口的卫兵就将五名百户拿下,然后就押进了府衙内。 流程可以说相当的不专业。 看得陆天明一脸懵逼。 喜看热闹是老百姓的天性。 过往行人在衙门门口驻足,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府内的兵士们也懒得管,就任由老百姓们在门口议论。 人群中似乎有人知道内幕,口若悬河夸夸其谈。 “我跟你们说,这位大官可是我的亲戚,从三品大员。” “伙计,吹牛是要讲事实的,既然是你的亲戚,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字?” “我还能骗人怎的?他是我叔叔付秋泉,指挥同知,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官员!” “啊,原来他就是付秋泉付大人?他不是在凤兴郡城吗,来咱这小小的马河县做什么?” “呵,你刚才没看见那五位百户被绑了吗?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叔叔为人正派,做人做事公正无私,这马河所出了中饱私囊的官员,我叔叔便是来处理这些蛀虫的。” “不对啊,官员犯案,一般都是由大理寺来处理,付大人虽然官位高,但不符合法理啊?” “你懂个逑,我叔叔这叫清理门户,家里的事情家里解决,还能减轻朝廷的负担!” 在这人的一番宣传下,百姓们愈发热情,甚至有人开始呼喊付秋泉的名字。 甭管认不认识,知道那付大人是个好官就行。 陆天明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了一个时辰。 虽说不知道有关付秋泉的议论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这事暂时还没引到自己头上。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天明觉得再待下去也探不出太多的消息。 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陆天明将赤子收了回来,接着便打算回去跟季芊雨他们汇合。 赤子带回来的消息与外面听到的八九不离十。 那付秋泉的到来,果然是为了清理门户。 中饱私囊的自然是全威全千户。 一切发生得都很突兀,也很随意。 回到客栈,集合了另外三人。 陆天明决定在县城里补充路上需要的物资再上路。 “陆施主,情况打探得如何?”一旁素忧问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懵懵懂懂,稀里糊涂。” “怎么说?”素忧吃惊道。 “马河所所属的凤兴卫指挥使司下来个同知,杀人的凶手不抓,拿他们自己人开刀,我着实看不懂。” “掩人耳目?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素忧灵魂三连问。 陆天明蹙了蹙眉:“人倒是没杀,但是那五名百户已经被抓了起来,具体要做什么猜不透,而且那付秋泉口碑好像不错,也不知道是他本人不知情呢,还是说跟全威一样,只是个受人指使的傀儡。” 闻言,素忧挠着锃亮的光头,满脸都是烦躁:“娘的,真够复杂的。” 陆天明笑了笑,安慰道:“不管他们要达到什么目的,咱们继续北上,反正要路过凤兴郡城,没准到时候凡事都有了结果。” “你不打算把有官员耗费巨资私建庄园的破事捅上去?”素忧问道。 陆天明否定道:“如今大楚朝堂局势混乱不堪,谁好谁坏我也不清楚,哪怕遇到真正的好官,也不见得能有结果,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脚踏实地走自己的路。” 素忧愣了愣,随后试探道:“陆施主,你是怕引火烧身吧?” 陆天明展颜道:“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素忧不禁赞叹道:“施主说服自己跳出火坑的理由,果真清新脱俗。” 陆天明哈哈一笑,策马向北。 ...... 春天的脚步不及马蹄的步伐轻快。 出了马河县后,能明显感觉温度有所下降。 凉爽中透着一丝寒意,倒是显得陆天明等人略清爽的穿着不伦不类。 路上行人依然很多。 但越靠近凤兴郡的方向,马匪剪径的情况越来越少。 陆天明没有觉得奇怪。 凤兴郡存在着卫指挥使司,其最高官员为指挥使,手里头有五千多号兵士。 普通的马匪,又怎敢在这样的地方作乱? 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匪是兵,兵是匪。 兵做匪的事情,自然不用像真正的土匪那般抛头露面。 但不管何种情况,陆天明他们这一路要比之前走得顺畅许多。 毕竟季大小姐不用频繁拔刀,队伍自然就不用等。 日落西山的时候。 官道上突然出现一辆马车。 那马车,陆天明见过。 第269章 大人,给个机会 马车好像是坏了。 等走近了才发现,坏却又没有完全坏。 半截轮子掉进了路边的排水渠里。 虽然轮子有些变形,但如果能弄出来,也能凑合上路。 不过马车旁就两人,一个马夫打扮坐在车板子上,一个穿着便装眉头微蹙。 单靠这两人,显然无法将马车抬出来。 陆天明装作没看见,准备纵马略过。 哪知马车旁有一人忽然喊道:“少侠,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陆天明将马儿勒停,盯着那人看了看。 思索片刻,翻身下马。 素忧他们也跟着将马儿引到路边。 “付秋泉大人,您这马车怎么会掉到沟里?”陆天明俯身瞅着车轱辘。 听闻此言。 素忧等人皆是一愣。 万万没想到,路边这位穿着朴素的俏汉子,竟然就是付秋泉。 而穿着便服的付秋泉本人也是面露惊色。 “少侠,你认识本官?” 陆天明点头:“白天我在马河县见过您,听说您是去除暴安良来着。” 付秋泉羞涩一笑,谦虚道:“少侠这是哪里话,为民做事是当官的职责,所谓的暴,都是官府内部造成的,值不得拿出来说道。” “大人过谦了,当今世道,大人还能为民作想,实属难得。”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试着抬了抬马车。 使出七分力,竟然只能将车马晃动,着实令人费解。 要知道,陆天明可是三重天的猛人,千来斤的东西不说随随便便就能举起来,但也不至于如此费劲。 他又试着使出全力,勉强能将马车抬起来四、五寸,想要完全弄出来,基本上不可能。 “付大人,您这马车,玄铁造的?”陆天明惊道。 付大人无奈叹了口气:“本官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所以有很多敌人,为了自保也是无奈之举。” 陆天明了然道:“清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辛苦付大人了。” 付秋泉低眉不语,看上去颇为惆怅。 如今天下,做贪官和做清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者担心被清算,后者则随时有被报复的可能。 唯有当个糊涂官,才有几率平安。 “阿强,过来帮帮忙。” 陆天明招了招手,阿强立马跑了过来。 “老魏,你还在车板子上坐着干什么?下来搭手啊!”付秋泉急道。 面相憨厚的马夫傻笑着下了马车,同时将手把在马夫专座的车板子下面。 陆天明调侃道:“刚才这位大爷在上面坐着,我还以为他受了伤,一直没好意思叫他下来,现在看来,原来是累了。” 付秋泉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脑袋,讪笑道:“我这老伙计打出生开始脑袋就有点问题,遇到我之前是个乞丐,让少侠见笑了。” 闻言,陆天明恍然道:“付大人仁心仁闻,倒是小子我孟浪了,望大人见谅。” 那边老头咧嘴憨笑,露出满口黄牙,瞅着当真呆傻。 “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早些动手为好。” 说着,陆天明招呼阿强和老魏一起发力。 这马车有够重的。 阿强也是能扛千斤有余的奇人,即便抛开老魏不算,他跟陆天明加起来也有数千斤之力。 几人硬是把吃奶的力量全部使出来,才将马车扶正。 呼呼呼的喘气声中。 付秋泉及时递上自备的凉茶:“少侠,辛苦了,要是没有遇见你,本官今晚可就要睡马路咯。” 陆天明接过茶杯,莞尔笑道:“能帮付大人一点小忙,是小子我的荣幸,大人切莫记挂。” 三两句拉近关系后。 付秋泉问道:“少侠,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北上。” “北上?那岂不是要路过凤兴郡?” “确实有这个想法。” 付秋泉喜上眉梢:“本官常驻凤兴郡,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们可以一起走,到时候我定能好好招待少侠,以表谢意。” 陆天明看了眼那笨重的马车,婉拒道:“付大人,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多做停留,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付秋泉想要再劝。 陆天明却站了起来。 把茶杯递给对方后,陆天明抱拳道:“大人,天色已晚,就不过多叨扰,大人路上注意安全,小子我就先走了。” 言罢,陆天明翻身上马,招呼其余三人跟着他前行。 付秋泉张嘴喊道:“少侠,你到了凤兴郡,记得一定多待两日,我付秋泉最害怕的就是欠人情...少侠,你听到了吗?” 陆天明远远摆手,一声‘架’响彻旷野,丝毫不做停留。 他摆手,老魏也在摆手。 后者笑得那叫一个真挚,满口黄牙在夕阳下仿佛镀了淡淡金边,乍看过去还以为刚吃过屎。 一直目送陆天明等人消失,老魏才收起笑容。 吧嗒一声。 老魏跳上马车,拉开门帘便钻了进去。 面对马夫的无礼。 付秋泉却一点都不生气。 相反收起无法报恩的失落表情后,坐上了马夫才会去坐的车板子。 “走,慢慢跟着。” 车厢内传来沧桑的声音,听上去像浪尾拍打在石岩上,低沉却清晰。 付秋泉点了点头,轻扬马鞭,巨大且笨重的马车缓缓移动。 “大人,为何不直接做了他?”付秋泉掌着方向,眉头微蹙。 “他在南阳能搞死蒋慕,并且把池博清拉下水,你觉得就凭咱俩能弄死他?就算能弄死,路上这么多行人,被看见了传回十里镇,他背后的靠山来寻仇怎么办?” “大人确定他背后有靠山?” “没有靠山,那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明显感觉到了车厢里的愠怒后,付秋泉低声道:“卑职知错。” “让你做事,自有本官的理由,你不要觉得麻烦,全威疏忽大意所以翻了船,咱们必须滴水不漏,知道吗?” “是。” “你不服气?” “没有。” “你是本官一手栽培起来的,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有什么话直说,憋着容易伤和气。” 付秋泉一阵沉默。 片刻后才开口:“大人,二十出头的三重天固然可怕,但是卑职也曾众星捧月。” “所以呢?” “所以我想跟他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哈哈哈哈!” 车厢内忽地传来狂笑。 等那笑声消失,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想证明自己。”付秋泉认真道。 “证明什么?” “证明大人没有看错,证明自己仍然是不输任何人的天才。” “可是他二十一岁三重天。” “卑职进入三重天的时间比他长。” “执意如此?” “忘大人成全!” 车厢内陷入沉默。 车厢外同样沉默。 片刻后。 寂静的夜色下响起了一声,“好!” 第270章 少侠,你莫走! 要到达凤兴郡最少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规划路线上没有歇脚整顿的县镇。 陆天明等人一商量,便打算就地扎营。 担心晚上睡着后,马儿们会被狼群伤害。 陆天明便吩咐阿强升起了篝火。 吃完饭坐在篝火旁看星星的时候。 陆天明一直在思考。 他觉得那付秋泉很奇怪。 “天明,你在想事情?” 旁边季芊雨和素忧投来疑惑的目光。 陆天明望着篝火中跳动的火苗,点头道:“是的,我觉得那付秋泉,不像清官。” “施主也看出来了?”素忧正色道。 “是的,我从未见过或听说过,一个好人会把自己做过的好事挂在嘴边,这个付秋泉,多少有点刻意了,现在细细想来,我甚至怀疑在马河所门口吹捧他的那个侄子也是假的。”陆天明认真道。 “好人不说自己是好人,坏人不说自己是坏人,他确实有点奇怪,没准马车坏在沟里也是做戏。”素忧猜测道。 “他一个三品大员,对我一介草民过分热情了些,而且他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什么错误?”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问我的名字,但却这么热情,甚至要我在凤兴郡等他接受他的款待。” “这么说来...?” “不错,他知道我的名字,而且知道真名!不然区区一个陆二宝,怎么可能让他如此费心?” 说着,陆天明目光深邃看向远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却能“看”见白天发生的一幕幕。 素忧和季芊雨两人蹙着眉头,显然非常赞同陆天明的猜测。 “请君入瓮?”素忧担忧道。 陆天明点头:“多半是了,故意跟我套近乎,想要博取我的信任。” “那还睡个啥,走吧,连夜跑路,劳什子凤兴郡咱也不进了。”素忧提议道。 陆天明却缓缓摇头:“虽然付秋泉的意图明显得有些刻意,但同时也暴露了他不敢太过张扬。” “还是按照原有计划赶路?” “是的,其实他露出狐狸尾巴也不是坏事,至少咱们有了明确的目标,不用瞅见谁就觉得是来搞事情的,同时也可以看看,他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如果可以,咱直接把他的葫芦给敲碎。” 不知不觉,陆天明已成为了队伍的主心骨。 连素忧这个年过四十快要成为老头的和尚,都非常愿意听他的。 更别说把整个生命安全都托付给了陆天明的季芊雨。 甚至连已经半梦半睡的阿强都在下意识点头。 ...... 一夜无事。 太阳照常升起。 起床的时候,周围鸟语花香。 原本今天的行程会非常愉悦。 但好天气不一定会遇到好事情。 行了两个多时辰。 果然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昨天一天没遇到的马匪突然出现在官道上。 陆天明他们还离着百丈远的时候,便听到了过往行人的呼救。 而且这群马匪,有些特殊。 一眼望去,竟然全是光头,硬是没见一个头上长毛的。 “架!” 季芊雨救人心切,抽出环首刀便冲了出去。 陆天明看向旁边的素忧,奇道:“不会是你们出家人落草为寇了吧?” 素忧嘴角微微扯动,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真是一群僧人,那同样是僧人的素忧面子就丢大了。 等陆天明他们跟上去时。 四周一片狼藉。 这个点赶路的多是脚夫和做小买卖的商人。 各式物件落得满地都是。 那群光头土匪不知是不是被季芊雨的气势吓到。 后者人还没到呢,光头们便及时策马跑了。 所幸没有死人,只有几个拼死保护财产的壮汉挨了一两刀,但都是皮外伤,不会危及性命。 陆天明找到一个看上去颇有人生经验的老头,问道:“老丈,您知道这群土匪的来历吗?” “少侠,不知道啊,我在这条道上走了数十年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土匪。” 老头说着,还瞥了一眼陆天明身边的素忧,眼神里的警惕和恐惧呼之欲出。 素忧双手合十:“施主莫要误会,那群土匪即便是僧人装扮的,也与贫僧毫无关系,实不相瞒,贫僧来自很远的地方,施主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加上陆天明为素忧做担保,老头终于放下心来。 他一边招呼众人感谢陆天明等人,一边请求陆天明能帮他们找回公道。 说什么那群土匪货物没抢多少,但是银子却没少拿。 陆天明一拍嘴巴子,顿时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 而且如果真要帮,怎么个帮法? 此刻已过去小半柱香时间,那群光头又是轻装上阵,加之他们逃串的方向一马平川全是戈壁,早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少侠...少侠!” 在老头的带领下,一众苦逼的受害者齐齐高呼。 四人被围在中间,进退两难。 陆天明看向素忧,打了个眼色后,猛地将枯黄抽了出来。 “大伙放心,我等现在就去把那群贼人拿下,麻烦大家让个道。” 素忧此刻是最着急离开的人,他实在受不了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所以紧紧跟上了陆天明。 而季芊雨和阿强则吊在最后面。 百姓们一听陆天明他们要帮忙,便急忙让开。 可让着让着,却发现陆天明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对。 光头土匪们是朝西边去的,而陆天明的路线确实朝向北边。 “少侠,你走错方向了!”老头吭哧吭哧冲出还没有完全散开的人群,一把拽住陆天明的马鞍。 陆天明目不斜视,义正言辞道:“老丈,你不懂,戈壁上马儿跑不快,我先走官道,然后一个横插,速度绝对不会慢。” 老头将信将疑,但手还是没有松开。 “老丈,你信我!”陆天明一脸严肃道。 见那老头还是不愿松手。 陆天明装作若无其事晃动马鞭。 鞭尾轻轻扫到老头手腕,后者立时将手松开。 “架!” 陆天明毫不迟疑,双腿猛地一夹,小白龙化作白光冲了出去。 人群慌张散开后,随之响起一片哀嚎。 “少侠,您不能不管我们啊!” “少侠,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那点银子生活呢!” 陆天明充耳不闻,无视后方乌泱泱追来的人群。 素忧明显受到了干扰,迟疑道:“天明,要不咱们还是帮一帮?” 陆天明摇头:“轮不到咱们来帮。” “怎么说?”素忧疑道。 陆天明回头一指:“当官的来了,咱小老百姓顾好自己就行。” 素忧猛一回头,就见昨天晚上遇到的马车,已经出现在了那片狼藉的官道上。 第271章 马匪头子有来历 “大家静一静,别追了,有什么事,找本官!” 付秋泉洪亮的声音响起。 他令老魏把车停下,理了理那身干净的便服,四平八稳跳下马车。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付秋泉。 于是倒霉蛋们调转方向,换了个人来围。 “付大人,您一定要帮草民们做主啊!” 呼喊声中,付秋泉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刚才发生的一切,本官已经看见了,你们放心,这事既然发生在凤兴指挥使司管辖的地界上,本官绝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 付秋泉说的义正言辞,仅凭一句话便控制住了众人的焦虑的情绪。 他朝陆天明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后者也在看他。 索性便抬手招呼道:“少侠,这边的事情交给我吧,你放心赶路。” 这边陆天明已将速度放缓,他打算听听,这个付秋泉到底会如何处理。 “难道他真是个好官?不找我们的麻烦,反而让我们先走?” 素忧起疑道。 陆天明皱着眉头:“不清楚,我们走慢点,看看情况。” 见陆天明等人有意聆听。 付秋泉特意提高了音量。 “诸位父老乡亲,这群劫匪,是从隔壁郡城流窜过来的,本官已经注意他们有一段时间了。” 付秋泉清了清嗓子,站到路边一块大石上,让他的位置愈发显眼。 “付大人,你赶紧带兵去把他们铲除啊,大伙可都指望被抢的那点银子生活呢。”有人哭喊道。 付秋泉示意那人安静,接着道:“这伙人武艺高强,而且行动非常迅速,本官虽然查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但如果不计划好,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武艺高强?再高强能比凤兴郡的兵士厉害吗?”立马有人质疑道。 闻言,付秋泉无奈摇起了头:“你们有所不知,这群和尚,可不是普通人,他们的能力,超乎了凡人的想象。” 说到这,付秋泉忽地看向陆天明等人。 陆天明和素忧虽然背对着付秋泉。 但是他们一直竖着耳朵在认真听。 当听闻付秋泉说那群贼人是和尚时,几人不自禁的将速度放得更缓。 “和尚怎么了,和尚就能无视大楚律法?就能仗着一身武艺为非作歹?”人群中有人抱怨道。 “其实这群和尚倒是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如果我上报指挥使大人,让他将所有凤兴郡的兵士带过来,一定能将他们拿下。”付秋泉解释道。 还没等众人反驳,他又惆怅道:“可是,此地离凤兴郡城的距离太过遥远,来回的时间太长不说,走漏了消息,可能还会扑个空。 而且,这群和尚的领头人,据我得到消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单纯靠凤兴指挥使司的力量,即便能胜也会死伤惨重。” 立时。 便有人询问道:“付大人,一个和尚,能如此厉害?” 付秋泉再次望向陆天明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众位父老乡亲,你们可曾听闻过南海灵殊寺?”付秋泉忽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他们这些为生活奔波的苦命人,并不知道什么灵殊寺。 可是,有人却熟悉得不行。 那边素忧猛地将马勒停,表情变得无比挣扎。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素忧的肩膀,小声示意后者不要自乱阵脚。 与此同时。 付秋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没有听过没关系,你们只要晓得灵殊寺很强大就可以了,而那群马匪的领头人,便是来自这灵殊寺,我不知道他的法号叫什么,但据本官的线人所说,他的俗名叫张铁汉!” “放你娘的狗臭屁!”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怒骂。 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中。 素忧已经冲了过来。 他怒视着付秋泉,浑身都在颤抖。 “付秋泉,祸从口出你知不知道?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素忧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再顾不得什么嗔戒。 锃亮的光头也气得出现了些许红色。 看他那样子,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 陆天明拍马赶到,急忙拉住素忧。 从素忧的表情判断,他大概猜到了张铁汉是谁。 如果付秋泉说的是真的,素忧定会暴露。 而如果是假的,素忧则会怒上加怒。 付秋泉并没有因为素忧的喝骂而乱了阵脚。 相反表现出上位者足够的宽容。 他疑惑看着素忧,好声道:“这位大师,您是?” 素忧啐了一口,狠狠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南海灵殊寺素忧!” “啊?”付秋泉露出惊色,“那岂不是跟那土匪头子张铁汉来自同一个寺庙?” 还没等素忧回答。 付秋泉眉头一皱,补充道:“不对,大师跟少侠同行,想来定不会有张铁汉那样的同门,一定是我搞错了。” 说着,他还自责的摇起了头,满脸愧色。 素忧再生气,也不可能在对方服软的情况下动手。 可旁边的百姓们却不依。 他们指着素忧,纷纷议论起来。 “没准就是这个素忧和尚向那张铁汉报的信!” “还真说不准,这家伙的脑袋这么大,里面可能装的全是坏水!” “他们在这唱红白脸呢,难怪刚才那白衫秀才着急要走,原来跟那些马匪是一伙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听得陆天明一行人火冒三丈。 而那付秋泉似乎还沉浸在自责中,丝毫没有阻止大伙胡言乱语的意思。 “闭上你们的臭嘴,早知道是一群白眼狼,本姑娘就该看着你们被砍死才好!” 最终还是季芊雨没有忍住,及时喝骂制止了众人。 陆天明蹙着眉头,勒马上前抱拳道:“付大人,您当真知道那群马匪的藏身之地?” 付秋泉回过神,严肃道:“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走。” 陆天明忽地调转马头。 付秋泉疑惑道:“去哪?” “去查清楚真相,草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付大人弄错了,还是有人在说假话!” 陆天明的声音冰冷异常。 围着的老百姓们急忙让出一条道。 素忧怒视着付秋泉,朗声道:“如果那人真是张铁汉,我不仅亲手处理掉他,还会向你赔礼道歉,如果不是...” 素忧顿了顿,目露凶光:“你付大人定会为刚才的言行付出代价!” 言罢,素忧猛夹马肚,跟上了陆天明。 付秋泉一脸无奈,转头望一眼马车上坐着的马夫,声音低沉。 “老魏,跟上!” 老魏还是那副呆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呲着黄牙傻傻笑着。 第272章 小爷同境无敌 等待付秋泉的马车过来时,陆天明把季芊雨叫到了一边。 “你和阿强就别跟着我们一起去了。”陆天明认真道。 季芊雨没有反驳:“你跟素忧大师多加小心。” “知道的。”陆天明点头,“赤子我会留下来作为联络手段,有什么安排,我会通知你。” 简单的交流过后。 付秋泉的马车已来到身后。 陆天明和素忧不再停留,顺着之前那群光头马匪的路线行去。 马车表面看上去笨重,但跑得却不慢。 除了拉车的两匹马儿本就健壮外,老魏的驾车手法也是一绝。 每每有坑洼地带,他总能及时躲开。 这老魏,绝对不是个普通的马夫。 一切都被陆天明看在眼里,不过他没有声张。 料敌从宽,既然已经判断付秋泉有问题,那么就要把他身边的一切都归为威胁。 能够预料的威胁。 就像草丛里面的蛇。 你不动,蛇不动。 你一动,便会打草惊蛇。 蛇受惊,要么跑,要么攻击人。 而付秋泉费这么大劲套近乎,明显属于攻击欲望很强的毒蛇。 所以陆天明一路上都表现得相对平静。 此刻的素忧火气已渐渐降了下来。 陆天明轻声问道:“大师,张铁汉便是你那在北境失踪的师弟?” 素忧轻轻叹了口气:“是的,贫僧那师弟俗名张铁汉。” 见素忧脸上的愁容愈发浓郁。 陆天明轻声劝慰道:“大师莫急,没准只是同名而已,楚国之大,名字相同也不是什么奇事。” “可付秋泉说那土匪头子来自灵殊寺,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冷静下来后,素忧愈发没了底气。 “此行本就是一个有太多巧合的‘巧合’,不管你现在如何想,都要等见到真相才能做决定,当务之急,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素忧苦涩点了点头,嘴里开始念起静心凝神的佛经。 行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平坦的地面开始起伏。 视野中出现一座又一座的石丘。 风化的痕迹很严重,即便太阳高照,远远看去却狰狞阴森。 陆天明侧头,看向旁边始终一脸严肃的付秋泉,问道:“付大人,不知那群马匪的老巢还有多远?” “过了这片石丘,再走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付秋泉回道。 果不其然。 越过这片石丘,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了三四十里,前方出现一片寨落。 寨落中人头攒动,一水的光头。 明晃晃宛如粼粼波光。 陆天明忽地勒停小白龙。 静静看着远处的寨落。 付秋泉急忙招呼老魏停车。 接着奇怪问道:“少侠,怎么了?” 陆天明的目光在那群光头上来回移动。 沉默片刻,忽地说道:“付大人,官道上请的那群人,需要不少银子吧?” 付秋泉愣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早就看出来了?” 陆天明双腿一夹,小白龙上前两步,与马车平行。 “我见过很多马匪,但从未有像这帮光头那般如此仁慈,他们的刀很快,手却很轻。” “仅仅有因为他们没有杀人?” “这只是其一。” “其二呢?” “一帮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吓退,退得太轻松,也太自然,你觉得当时的我会怎么想?” “按部就班,有意为之?” 陆天明看向付秋泉,平静道:“我想付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付秋泉眼皮子跳动,眼神颇为意外。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往口袋里面钻?”付秋泉疑道。 “其实一开始并不想钻,但是付大人很懂得拿捏人心,所以我不得不钻。”陆天明认真道。 “其实本官也只是试试看。” “试试看?” “不错,南阳之事,本官有所耳闻,听说你一人面对两位四境强者,掩护车马部的马夫撤退,本官相当惊讶,所以想要证明一下,那个叫陆天明的白衫秀才,到底有多重情义。” 说完后,付秋泉忽地露出微笑,笑得异常真诚。 还未等陆天明回答,付秋泉又道:“只不过重情重义在本官看来并不是优点,不然你现在又怎么可能在我的口袋里,啧啧啧,一个萍水相逢的和尚,至于为其铤而走险?” 他话音刚落。 对面寨落便传来马蹄声。 紧接着就看见里面那二三百名光头齐齐冲出营寨。 面对渐渐靠近的马匪们,陆天明仅仅是蹙了蹙眉头。 “人嘛,总会有弱点,既然选择进来,说明我已经有了该有的觉悟。” “哪怕会死?”付秋泉笑道。 陆天明平静道:“我说的觉悟,可不是死。” “那是什么?” “杀害朝廷命官。” 陆天明就这么安静望着对面涌来的沙暴,气质有那么些清新脱俗。 付秋泉错愕看着陆天明,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他一时分辨不出陆天明是狂还是傻。 呆滞中,陆天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是兵?” 付秋泉望向陆天明指的方向,点了点头:“凤兴指挥使司的精锐,有三成是修行者。” 言罢,他又开始打量起陆天明,仿佛想要从后者脸上找到一丝恐惧。 只不过陆天明还是那么淡定,这让付秋泉有些失望,以至于他渐渐愤怒起来。 “你是不是以为三重天天下无敌?”付秋泉愠怒道。 “三重天无不无敌我不知道,但我在三重天里无敌。” 说着,陆天明忽地拔剑。 枯黄出,剑气涌。 黑色雾气自剑尖激射而出。 剑气所过之处,黄沙飞扬。 仅仅眨眼功夫。 剑气便钻进了迎面而来的沙墙之中。 惨叫声和惊恐声立时响彻旷野。 那群还没有完全展开阵型的马匪,自中间裂开一条缝,整个队伍顷刻间被那剑气中的萧条之意镇住。 这一剑极其突然。 突然到付秋泉都来不及出手拦截。 望着剑身已如普通利剑一般光亮的枯黄,付秋泉愤怒道:“你就不怕误杀素忧的师弟?” 陆天明侧头看向素忧,问道:“素愁大师可在?” 素忧表情已不如刚才那般凝重,相反是一种大石落下的轻松。 “贫僧师弟在刨付家的祖坟,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陆天明再次看向付秋泉,冷峻道:“素愁大师身高丈许,你请的戏子,很不专业!” 付秋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停在这里,就是为了利用视野观察素愁是否在场?” “不然我停在这里做什么?装逼?”陆天明回得理所当然。 刺啦——! 忽然间,付秋泉身侧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三人齐齐看去。 原来是那呆傻的老魏打燃了火折子。 那老魏用火折子点燃烟斗,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满嘴黄牙在烟雾中愈发令人恶心。 “以前本官始终想不明白,一个瘸子到底要怎样把南阳搅得翻天覆地,现在看来,思想还是保守了。” 第273章 杀人诛心最快意 至始至终,陆天明都在观察老魏。 剑斩马匪,是立威,也是试探。 他以为自己杀了那么多人,老魏一定会出手。 没想到后者只是点燃了旱烟。 而且此刻的老魏哪里还看得见半点痴呆模样,完全就是个精明睿智的老狐狸。 “秋泉。”老魏语重心长道,“现在你看清楚差距了吗?就算是本官设的局,他也能轻易识破,人家往口袋里面钻,不是无知,而是有意。你想要的光明正大,本官怕是要改变主意了。” 付秋泉眼神极其复杂的看着陆天明,沉默点头。 与此同时,那边的假和尚们已重新整顿好,再次围了过来。 “自我介绍一下,本官魏钰江,凤兴卫指挥使司指挥使。” 魏钰江扬起嘴角,指向被陆天明一剑化成淤泥的那摊尸身:“你刚才杀的人里面,有一个三重天,算是我手下的爱将了,五品的千户,跟全威一个等级。” 陆天明漠然,静静听着。 “一剑便能斩杀同境高手,确实有实力,不过也是占了他人剑意和我等久疏战阵的便宜,这点你得承认。”魏钰江含着烟嘴,镇定异常看着陆天明手里的枯黄。 陆天明没有否认:“剑意确实不是我的,偷袭也显得卑鄙,但若要跟魏大人比起来,小子说一声光明磊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陆天明面上镇定。 可心中还是起了波澜。 万万没想到,这个看着不起眼的马夫,竟然是正三品的大员,而且还是手握数千兵士的武官。 真正的幕后推手,显然不是付秋泉,而是官高半级的魏钰江。 听闻陆天明的嘲讽,魏钰江却没有生气。 仍旧笑眯眯回道:“本官都把你引到这里来准备杀人灭口了,还在乎什么卑鄙不卑鄙?” “所以那私人庄园,是魏大人的?”陆天明沉声道。 魏钰江哈哈一笑:“有那么几个闲钱,想找个风景怡人的地方养老罢了。” “魏大人有多少银子,银子是白的还是黑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陆天明正色道。 “那你还杀了本官这么多人?”魏钰江冷笑道。 陆天明表情异常认真:“钱怎么来的我确实不关心,可是魏大人让别人帮忙做事却不给工钱,我实在是看不惯。” 闻言。 魏钰江愣了半晌。 稍作调整后才放声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本官节俭了一辈子,却在这么个小事上翻了船,不就一点工钱吗,你会不会太认真了些?” “工钱多少是一回事,给不给又是一回事,做人做事还是本分一些为好。” 见陆天明说得认真,魏钰江不禁哑然失笑。 “想不到你不仅脑袋好使,嘴巴也这么犀利,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本官够老,而你又太过年轻。” “年纪大也是一种本钱?” “年纪大,见过和做过的事情都多,经历多了,翻船的时候总有补救的办法。” 说着,魏钰江用烟头轻轻磕动屁股底下的板子。 随着烟灰一点一点被抖出,光头马匪们也逐渐将陆天明和素忧包围。 “这些人,不是我一合之敌,如果我要走,你们拦不住。”陆天明冷漠道。 魏钰江重新点燃烟叶,自信道:“你不会走。” “哦?为什么?”陆天明奇道。 “因为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素忧大师实力不在我之下,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比我跑得慢。” 旁边素忧挠了挠光头,面色有些许尴尬。 明明是夸人,他听起来却像是在骂人。 魏钰江面不改色,吧嗒吐了个烟圈:“本官说的不是素忧。” 言罢,他挑衅似的盯着陆天明看,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惊慌。 以陆天明的才智,当然猜得出魏钰江说的是谁。 于是他眉头一拧,寒声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季玉忠的女儿季芊雨。”魏钰江悠然道。 陆天明的面色愈发凝重。 显然,人走茶凉的季云忠,并不能对魏钰江造成威慑。 大楚曾经的北长城,早就垮了。 “你不要误会。”魏钰江咧着一嘴黄牙,“季大人的余威,本官还是有所忌惮的,可是如果把你们都杀了,消息就出不去,消息出不去,本官依然能继续修庄园,过我那安生日子。” 言罢,魏钰江自信满满看着陆天明。 他想要杀人诛心。 想为自己的手下爱将付秋泉找回场子 更想要让眼前把南阳搅得翻天覆地的瘸子低头。 “魏大人,一定要赶尽杀绝?”陆天明眉头微皱。 魏钰江吐出一口烟圈:“本官做事,历来讲究一个谨慎,只有死人才会乖乖闭上嘴巴。” 陆天明沉默,不言不语。 魏钰江的表情渐渐嚣张起来。 他甚至得意的教导起付秋泉:“秋泉,你记住,报仇雪耻,诛心才是最痛快的,只要能抓住对方的弱点,不要讲究方法,怎么卑鄙怎么来,他陆天明固然有本事,但是弱点却太过明显,朋友便是他的死穴!” 这些话是说给付秋泉听。 但更像是讲给陆天明听。 果不其然,陆天明眉头拧得愈发的深。 “你确定季芊雨一定会被你抓住?”陆天明声音里充斥着愤怒。 “一定。” “我留了...” 话没说完。 魏钰江抬手打断。 “我手里有五名千户,最厉害的三位不在这里,其中一位还同你说过话,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玩意,挡不住他们。” 陆天明咬着银牙,闷声道:“官道上让我主持公道那个老头?” 魏钰江点头:“不错,他同我一样,差半步便能跨入四重天。” 这个节骨眼上自报根脚,可见魏钰江心中已胜券在握。 “无论是官场还是江湖,只要跟人斗,脑子永远比手上的功夫重要。”魏钰江得意笑了起来,满口黄牙在烟熏过后,愈发像屎。 然而。 下一刻,他的笑容却突然凝结。 因为他看见刚才还一脸凝重的陆天明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比他还要嚣张还要狂。 这让魏钰江如何不愤怒? “你...笑什么?”魏钰江沉声道。 陆天明揉了揉上扬的嘴角,答非所问:“魏大人,我和你有一个共同的优点。” 魏钰江咬牙切齿道:“什么优点?” “喜欢杀人灭口!” 话音落下。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行十多骑从陆天明他们来时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些人,个个面如白玉,长相更是出类拔萃的俊,俊得雌雄莫辩。 尤其是为首那人,一张俏脸精雕细琢,仿佛匠人的沥血之作。 还未来到,那人便哗啦扔过来三样东西。 当啷当啷的落地声过后,众人低头一看,竟然是三具尸体。 陆天明抬脚踩在其中一具尸体脑袋上。 “魏大人,你说的那名千户,可是他?” 第274章 你要银子做什么? “魏大人,你说的那名千户,可是他?” 陆天明的语气充斥着戏谑。 魏钰江面如土色。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钻进口袋的那一个。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陆天明是猎物。 没想到陆天明才是最狡猾的那个猎人,其只不过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罢了。 旁边付秋泉则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 他非常害怕。 他害怕的不是接下来会发生的死斗。 而是害怕陆天明这个人。 同魏钰江一样。 他认为陆天明已经进入了一个必死的局。 只要把季芊雨和阿强绑来。 重情重义的陆天明一定会被掣肘。 到时候不就跟待宰的野鸡一般任他们摆弄? 付秋泉抖得愈发的厉害了。 他开始后怕。 假如只有自己一人面对陆天明,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突然想到陆天明来到此处说的第一句话。 “官道上请的那群人,需要不少银子吧?” 那时候,瘸腿的秀才便已经点破了其中的关键。 对方既然从开始就在怀疑官道上发生的一切是骗局。 又怎么会大大方方的把最弱的季芊雨和阿强留下来? 付秋泉抬头看向陆天明,发现后者虽然浅浅笑着,但眼神里那股冷漠,始终没有消失。 在陆天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喜悦和得意。 这让自诩不输任何人的付秋泉简直无地自容。 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刻意营造的清官形象,并且因此沾沾自喜。 付秋泉羞愧的低下了头。 差距,可能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便已存在。 “陆天明,你怎么可能把千里外的公输家突然搬到这里来?你是不是会什么传送的阵法?”魏钰江气急败坏,用烟斗不停敲打车板子。 显然,他接受不了自己在脑子方面被一个瘸子打败的事实。 但如果陆天明真有什么不示人的特殊本领,那么老奸巨猾的魏钰江觉得自己还能勉强接受。 不然输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特娘是个瘸子,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然而就在魏钰江目不转睛盯着陆天明,渴望从后者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时。 陆天明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魏大人,我说过,咱们俩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 闻言,魏钰江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忽地,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接着颤声道:“你...你从一开始便想着一网打尽,杀人灭口?” 陆天明望一眼渐渐靠近的公输家众人,以及被公输家护在队伍当中的季芊雨。 他指了指季芊雨肩上的那抹金色光芒,缓缓开口。 “从故意被陶万磊抓住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杀人灭口的事情,所以当时便让我的小伙计去请公输家的人,毕竟一个百户敢这么嚣张,没有强大的靠山是不可能的。 千户所,卫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司,五军都督府等等都有可能是那个强大的靠山。 我向来会以最糟糕的情况来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可同时我又不愿意相信保一方太平的强大力量会从头烂到尾。 所以我本来是打算等跟公输家汇合后,进入凤兴郡城搞清楚情况,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履行那杀人灭口的想法。 没想到你比较急,自己蹦了出来,这倒是省去了我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从这一点来说,我还要谢谢您老人家。” 说着,陆天明便静静看着魏钰江。 魏钰江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看得出来,陆天明说的话对他的冲击很大。 正常人做事情,就像下象棋,走一步能想着后面几步就算有些许实力了。 瘸子倒好,特娘的从第一步开始就在寻思怎么去拔掉别人的将帅。 魏钰江的双鬓流下两抹汗水,也不知道是太热还是太冷。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么狠的一个人,哪有一发生冲突就要杀人全家的道理?”魏钰江咬牙道。 “我胆子很小,所以想的多,我觉得狠一点无可厚非。” 陆天明抬手虚指围住他的光头马匪们,补充道:“再说了,魏大人不也是动不动要杀人全家的狠角?咱俩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类人,万万轮不到魏大人来谴责我。” 闻言,魏钰江面色青了又红,被怼得哑口无言。 就像陆天明说的一样。 他也是从知道营地出事开始,就想着怎么把知情人赶尽杀绝。 只不过没有陆天明严谨和小心罢了。 这一刻,魏钰江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无奈,不论从脑子还是心态,自己似乎都输了。 如果从一开始就把陆天明当做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并端正态度。 或许现在就不会处在如此被动的境地。 好歹手里还有几千号人,全部叫来,虽然有泄露私建庄园的危险,但要封住自己人的口,可比封住陆天明简单多了。 “哎,人啊,还是要居安思危。”魏钰江感叹道。 与此同时。 周围已传来了打斗声。 公输家的人已经冲进了人堆中。 那公输家虽然偏安一隅,但有钱也是真的。 假如有同样多的钱,公输家会把这些钱砸在家族子弟的身上。 而像魏钰江这样的人,大多会用来顾及自己。 所以,凤兴卫指挥使司的精英们,被公输家的精英砍得哭爹喊娘。 忽地。 陆天明一脚将地上的尸身踢开,并且问了一个让魏钰江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魏大人,您身上有银子吗?” 如今大战在即,这样的问题,简直就像在开玩笑。 可是陆天明的表情很认真,明显很在意。 “咱们之间的恩怨,可以用银子解决?”魏钰江诧异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如果你身上有一万两,冲突或许没有想象中尖锐。” 魏钰江不可置信看着陆天明的眼睛,发现里面满是真诚。 但是谁又会把一万两带在身上? “本...我只带了五千两。”魏钰江蹙眉道。 “五千两?”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五千两的话,少了点。” 锃一声响,陆天明同时拔出太平和枯黄。 魏钰江在烟斗上一抹,手里顿时多了一把巨大的铁锤。 外观上平平无奇,看上去同铁匠手里的无异。 “陆天明,我观你穿衣做事也不像奢靡之人,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魏钰江严肃道。 陆天明指了指不远处的公输驰,表情异常认真。 “请人做事,要花钱,何况是杀人灭口这种大事?” 第275章 这才叫杀人诛心 “请人做事,要花钱,何况是杀人灭口这种大事?” 听闻此言。 魏钰江愣了片刻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气得嘴角直抽。 眼里的怒气也愈发明显。 “你要用老子的银子,来杀老子?”魏钰江怒吼道。 陆天明煞有介事劝慰道:“人终归有一死,死了什么都带不走,你的钱,最后不也是我的钱?只是可怜了你的妻儿,哎,可惜我年龄太小,不然定能替你照拂一二。” “我去你大爷小杂种,老子定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下酒!” 魏钰江被气得睚眦欲裂,布满血丝的眼球仿佛随时都会爆出来。 他把烟斗别在腰上,双手举着大锤就砸向陆天明。 愤怒的人,往往关注不到太多细节。 陆天明嘴角上扬,猛地往侧面滑出一步。 魏钰江只觉眼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顿时便失去了及时调整准头的短暂时机。 当啷一声巨响。 魏钰江手里的锤杆猛地往后一弯,锤头还未落下,他便被弹出去数丈之远。 正准备破口大骂陆天明卑鄙,竟然使用暗器。 却见那刺眼的光芒再次袭来。 距离足够远,这一次魏钰江总算看清楚了那怪异的光芒是什么。 原来不是什么暗器。 而是那素忧和尚的大光头。 如此一记出人意料的突袭,已将魏钰江刚才提起来的气势完全压制。 别在心口的那口恶气出不来,反而成了拖后腿的死结。 魏钰江远远瞥一眼陆天明,后槽牙差点咬碎。 这小子不动声色就跟大和尚串通好,简直跟要了他的老命一样。 如果刚才那一锤能锤下。 即便被陆天明挡住,只要能把恶气吐出来,魏钰江绝对能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的战下去。 哪会如现在这般被和尚素忧占了先机? “吃屎的,你是不是瞧不起贫僧?瞅哪呢?” 魏钰江的思绪被打断,猛抬头就见蒲扇大的巴掌扇了过来。 好在他虽久疏战阵,但毕竟境界摆在那里,依然能够勉力支撑。 这边,陆天明自然也不会闲着。 侧步躲开魏钰江攻击的时候,他已顺势一剑划了出去。 那付秋泉还处在精神紊乱状态。 听闻风声吹过,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没了半条手臂。 他吃惊抬起头,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你...事先都不打个招呼的?” 刚说完,第二剑便已袭来。 付秋泉急忙单手抽出佩刀。 锵的一声。 火星四溅,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骤然提升的炽热。 陆天明含着肩,压根没有回答付秋泉的意思。 手中双剑角度刁钻,灵活得如臂指使。 陆天明经历过多场生死攸关的打斗。 不管是何种情况,他内心从未有过公平决斗的想法。 要么你砍死我,要么我砍死你。 哪怕鄙视对方的做法,他也从不会指责对方的手段。 所以。 陆天明也从不会在乎自己用什么手段。 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买卖。 讲什么童叟无欺? 要的就是缺斤短两尔虞我诈。 嘭一声巨响。 付秋泉连人带剑滚出去三四丈远。 手断了都不曾哼一声的付秋泉,此刻却嚎得撕心裂肺。 惊得周围跟公输家缠斗的光头马匪们都不禁转头来看。 “嘶!” 倒抽凉气的声音倏然间连成一片。 他们看着在地上来回翻滚的付秋泉,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下三路里的中路。 哪怕是同一阵营的公输家众人,此刻都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爹,我陆哥有点狠啊!”人群中公输衡战战兢兢道。 公输驰赞同的点了点头:“不狠能当你姐夫?这小子还是收着来的,他要是把那金钱祭出来,付秋泉只会死得更快!” “爹,我陆哥还没答应这门婚事呢。” “急什么,现在不答应,不代表以后不答应,咱们这次帮了他,相信他会记住我公输家这份人情,等到时机成熟,一切便会水到渠成。” “万一我陆哥不记情怎么办?” “他敢!?他要是不记情,老子哭给他看!” 父子俩说话间。 那边突然传来付秋泉一阵痛彻心扉的咒骂。 “陆天明,你真特娘的是个畜生啊!” 闻者无一不为其动容。 当一个男人从根本上失去了尊严,其口中恶毒的咒骂都可以理解。 陆天明很理解付秋泉此刻的心情。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挨骂而愤怒。 “蹲着尿尿不会洒得到处都是,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陆天明已欺身来到了付秋泉的眼前。 付秋泉停止翻滚,抬头怒视着陆天明。 估摸着是太过痛苦的原因,颤抖的双唇憋了半天硬是讲不出一句话。 “你们这些做手下的,倒是挺硬气,除了那陶万磊,硬是没人在死前说一句软话,只可惜骨气用错了地方,保家卫国的刀用来屠杀老百姓,终归行不通。” 言罢,陆天明一剑递出,又准又快。 次啦——! 付秋泉的脑袋在地上弹动,滚烫的鲜血从脖颈处喷出去丈许远。 看得周围的人瑟瑟发抖。 如今仅次于指挥使魏钰江的高手已死,军心开始动摇。 那些个兵士假扮的马匪们见指挥使大人也腾不出手来支援,顿时混乱起来。 除了那些被公输家缠住的兵士。 其余人皆调转方向,四面八方逃了出去。 这些人可都是魏钰江的心腹。 陆天明从未想过放过他们。 于是他赶紧翻身上马,同时朝人群中的公输驰大喊:“公输前辈,斩草除根!” 丁丁当当当的交击声中,公输驰回应道:“贤婿放心往西北方向追,其他的,交给我公输家!” 话音落地。 便有数名俊俏的公输子弟脱离人群,两人一组纷纷往多个方向追了出去。 陆天明一路往西北方向冲刺。 但由于小白龙从早上到现在都没休息过,体力渐渐赶不上那些个养精蓄锐的军中骏马,双方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大。 逃跑的兵士很散,陆天明几道剑气过去,杀伤效果有限。 眼瞅着有几人穿过寨落扬长而去。 陆天明猛地弹起,直接抢了最近那名兵士的马匹,如此这般接力越杀越远。 而另一边。 大势已去的魏钰江单手把在大锤上,半边膝盖已经跪了下去。 素忧居高临下望着魏钰江,寒声道:“吃屎的,你怎么知道我师弟俗名叫张铁汉?” 魏钰江咧着嘴,强行挤出一个微笑。 “老子堂堂三品大员,你以为是靠嘴皮子磨上来的?” 素忧猛地上前,一把封住魏钰江的衣襟。 “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我师弟?” “想知道?” 素忧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 魏钰江吐了一口血水,冷笑连连。 “你让陆天明那个小杂种过来,老子立马就告诉你!” 第276章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收拾逃兵用了不少时间。 陆天明回来的时候,魏钰江已经双膝跪地鼻青脸肿。 要不是那身衣服没变,陆天明简直认不出来脑袋肿得跟猪头一样的魏钰江。 而素忧则在旁边闭目养神,没事人一般念着佛经。 “大师,你打的?”陆天明诧异道。 素忧睁开眼,瞅了瞅脑袋快跟自己一般大的魏钰江,平静道:“非也,想来是风沙太大,石子磕的。” 闻言,魏钰江一阵咳嗽,接着便嘿嘿笑起来。 也不知道是被揍昏了头,还是心知无力回天的一种洒脱。 与此同时。 公输家十数人以及季芊雨、阿强也来到了陆天明身边。 陆天明朝公输驰拱手道:“谢谢前辈千里迢迢鼎力相助,辛苦了,一千两银子的报酬,一会就给你们结清。” 公输驰没所谓的摆摆手:“诶,贤婿说得哪里话,银子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看重的是咱们之间这份情义,不然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我都不会答应。” 陆天明笑了笑,一回头却发现魏钰江正奇怪的看着自己。 “有什么问题?”陆天明问道。 魏钰江咧着嘴,服气道:“找本官要一万两,却原来只需一千两的佣金,你小子是会做生意的。” 陆天明耸了耸肩:“我费了这么大力,自然要找补回来,替你杀人灭口,总不能白干对吧?” 魏钰江愣住,红肿的眼珠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沉默片刻,魏钰江笑道:“陆天明,本官的银子可不干净,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就这你也要拿?” 陆天明没所谓的回道:“你放心,我只收取干净的那部分,三品大员的俸禄,要攒五千两,并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说得极其自然。 听得众人诧异不已。 唯有熟悉陆天明性格的季芊雨忍不住笑出声来。 盗亦有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理。 那魏钰江沉默少顷,突然将目光落在公输驰身上:“喂,公输驰,你跟陆天明到底什么关系,犯得着为他背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公输驰闻言,笑得异常开心:“魏大人,你特娘是不是聋,没听到我怎么叫陆公子的?” 魏钰江不禁冷笑道:“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个靠女人养的废物,生出来的女儿,陆天明能看得上?” 正常情况下,这样说话毫无疑问会激怒对方。 可是公输驰此刻的心情显然不错。 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嘲讽道:“看不看得上关你屁事?我就问你,哪怕我乞讨为生,影响你现在像条死狗一般跪在地上?” 压死骆驼需要一根稻草。 而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只需要一句话。 魏钰江看着旷野里满地的尸体,毫无征兆的放声哭了起来。 年近五十、身处高位的大官,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没有人可怜他。 但也没有人打扰他。 大家就像局外者那般,冷漠看着这副画面。 哭到实在流不出眼泪后,魏钰江总算平静下来。 他先是看了看陆天明,接着指着付秋泉的尸体,动容道:“付秋泉是我最看重的手下,庄园之事一直由他负责,前天你抓住全威的时候,他曾想对你动手,我告诫他面对你时要谨慎,没曾想到头来我也着了你的道,虽心有不甘,但佩服也是真的。” 魏钰江说得认真。 能让一个倨傲的三品大员低头,可见陆天明所设之局对其打击有多大。 沉吟片刻,魏钰江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闻言,陆天明眉头挑了挑,仿佛再告诉对方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魏钰江看在眼里,苦笑解释道:“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算是将死之人的些许告诫吧。”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时间来得及。”陆天明认真道。 魏钰江看向已开始向西边偏斜的太阳,点了点头,沉吟道:“如今大楚,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官位比我大的也很多,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陆天明扔了水袋过去:“你想叫我适可而止?这件事到这里结束对吧?” 魏钰江不禁叹了口气:“付秋泉要是有你聪明该多好?” 说着,他打开水袋,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入喉的清凉带走燥热后,才继续道:“我只是提个建议,具体怎么做,看你自己,毕竟你身后肯定也有个实力不俗的靠山。” 魏钰江满脸期待望着陆天明,看样子想从后者口里听到些什么。 陆天明觉得周围的呼吸声有些许厚重。 转头扫了一圈,发现公输驰等人的眼神比魏钰江炙热得多。 他随即眨了眨眼,面不改色道:“我背后确实有靠山,而且还有好几个,个个都强得不行,不然我怎么敢到处惹事?” 除了跟他熟识的季芊雨在强忍笑意。 公输家的人个个都激动无比。 “我就知道,咱不可能败给一个毛刚长齐没几年的年轻人,没有人指点,你怎么可能如此聪慧?”魏钰江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陆天明没有点破。 面对将死之人,实在没有必要计较太多。 魏钰江暗自得意片刻,收起那份脆弱的笑容,继续道:“希望你的靠山足够硬,因为即便你不继续同我这样的人为敌,如今的处境也不安全。” “你再说乌弥人?”陆天明眉头微蹙。 他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叫满拉图的商会。 一群异乡人能够在楚国走偏门,并且壮大到成立商会,肯定不会简单。 魏钰江点头道:“满拉图商会,可不仅仅是乌弥人,他们能在楚国的地界上壮大,聪明如你,想必也能猜到一二。” 陆天明默然。 这还用猜吗。 没有楚人帮忙,以乌弥人蛮横的作风,怕是大楚民间就能把他们扬了。 但现在满拉图公会却好好的存在着,只能证明大楚内部的蛀虫太多,窟窿太大。 魏钰江说累了,眼神渐渐涣散。 陆天明蹲下揭开他的衣服,发现其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掌印。 而且胸腹已经凹陷下去,只怕素忧这一掌,已将魏钰江的心脉震断。 “别着急死,有关素愁大师的信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陆天明试着将真气灌入魏钰江体内。 但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在呼吸马上就要停止之际。 魏钰江忽地挤出一个丑陋笑容。 “在凤兴郡城跟他见过一次,见他体型高大,我想让他帮我建庄园来着,酒喝了,曲听了,姑娘也抱了,一夜醒来,人跑了。” 最后一抹春风入鼻。 却见魏钰江的胸口再没有任何起伏。 第277章 施主,告辞 打扫战场总能让人忘记脑袋里的烦恼。 魏钰江的烟斗是一枚空间宝物。 里面别的东西没有,整整齐齐堆着五千两白银。 白花花的银子握在手里,可以温暖陆天明一整年。 公输驰他们星夜赶路,死了很多匹马。 所以陆天明在原来的一千两上又给对方加了一百两。 公输驰不收,一再声明自己是为了翁婿之间的情义才会出手相助。 陆天明哪能吃这个大亏? 最后争执到双方差点动手,公输驰才不得不把银子收下。 离开的时候。 公输驰和公输衡父子俩一直围在陆天明身旁。 “贤婿,你怎么不问问我女儿为什么没来?”陆天明不提,公输驰表示很急。 “一定要问?”陆天明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她害羞的?”公输驰自顾说道。 陆天明扯着嘴角:“我没问...” “害,她这不是刚恢复过来吗,怕你嫌弃她。”公输驰歪头看着陆天明,“你不会真的嫌弃她吧?” “公输前辈...”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放心好了,你的意思我会原原本本的传达给她。”公输驰摸着没毛的下巴,开心极了。 陆天明决定闭上嘴巴,继续说下去,恐怕要变成自己倒追公输露了。 “贤婿,你听我跟你讲,我那女儿啊,样貌、身材哪哪哪都好,就是脾气有点臭,只有你能管得动她...” 原路返回的途中,公输驰喋喋不休。 不管陆天明如何目不斜视闭口不言,他都不在乎。 自说自话,把公输露吹成了天底下无人能及的大美人。 终于。 一行人总算上了官道。 魏钰江请来的那群戏子,早被公输家处理得干干净净。 甚至连砍杀时留下的血迹都看不太明显。 不愧是皇宫里混过的,公输家的手法,可以说跟专业的杀手组织有得一比。 分别的时候,公输家众人依依不舍。 尤其是公输驰父子俩,声情并茂,恨不得把陆天明掳回去。 陆天明告诉他们好事多磨,以后有的是叙旧的机会。 拒绝了公输驰护送他到凤兴郡城的好意后,陆天明领着季芊雨他们继续北上。 一路上,和尚素忧的情绪都不太高。 “大师,你在担心素愁大师?”陆天明问道。 素忧咂吧着嘴,看样子快要哭出来了:“贫僧那师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喝酒,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如此放纵。” 闻言,陆天明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还以为素忧在为素愁破戒而苦恼。 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跟我们北上?还是要在凤兴郡逗留一段时间?”陆天明询问道。 素忧下意识挠了挠光头,颇为为难道:“如果能一直跟着施主混吃混喝,那就再好不过,可是一想到师弟生死未卜,贫僧又觉得不应该,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一点他的消息,自然是要在凤兴郡停留。” “可听那魏钰江所说,素愁大师最后出现在瓦子里,那种地方,你现在去不合适吧?” 素忧叹了口气:“哎,合不合适都要去啊,他就像贫僧的亲弟弟,不尽快找到,寝食难安!” 他话虽这么说,脸上的愁容也恰到好处。 但陆天明总觉得缺了点意思。 还没来得及问呢。 素忧又道:“但是进瓦子要银子,贫僧身上就带着一个化缘的钵盂,到时候铁定要被轰出来,恐怕师弟没找着,还得挨一顿打!” 大头和尚说得戚戚然。 陆天明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素忧说完后,便一脸可怜的盯着陆天明看,眼神中的渴望呼之欲出。 陆天明眨了眨眼,从簪子里摸出一百两银子递过去。 “大师,还不还,随缘吧...” 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素忧道了一声‘谢谢施主’后,脸上愁云一扫而空。 变脸之快,让陆天明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 看来对方担心的不是师弟,而是担心如何进瓦子... ...... 行至第二天晚上。 总算到达了凤兴郡城。 魏钰江私建庄园的事情,陆天明打算告一段落。 该杀的人杀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没有必要和理由深追。 更没有必要让自己深陷其中。 接下来的旅途,他决定加快脚步。 不然到达北长城的时候,季芊雨她娘的祭日就赶不上了。 所以陆天明找了一个最靠近北边的客栈歇脚,准备第二天天一亮就上路。 “大师,几两碎银无关紧要,你要不歇息一夜再去打探素愁大师的消息?何必急这一时一刻?” 客栈门口,陆天明好言相劝。 素忧双手合十,郑重其事给陆天明行了个合掌礼:“佛语有云,相遇是猝不及防,离别却是蓄谋已久,你我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分离,施主切莫再劝。” 陆天明无奈笑道:“大师是想赶紧去瓦子里,回忆曾经的美好吧?” 闻言,素忧宽大的脸颊红成一片。 远远看去就像一盏大红灯笼。 “你这孩子,忒不讨人喜欢,走了,再跟你啰嗦下去,贫僧就真变成花和尚了。” 素忧一甩宽大的袖子,顶着锃亮的光头就往郡城深处走。 陆天明在背后招手:“大师,要是寻不到你师弟,大可来北长城找我,没准那边能有转机!” 素忧背身摆手,朗声道:“知道了!” 看着素忧远去的背影,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接着便领着季芊雨和阿强进了客栈。 吱嘎一声响。 店家将门扇合上。 火急火燎走出去十来丈的素忧忽地停下。 再回身时,眼睛里已雾蒙蒙一片。 看上去很滑稽,却也因为滑稽而无比真诚。 只见他再次双手合十,并且深深鞠了一躬。 “陆施主,这一路上的照顾,和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今天我确实骗了你。 我那师弟不是万不得已不喝酒,而是根本就不喝酒,哪怕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行,但将死之人极少会说假话。 所以我猜测,师弟他一定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那魏钰江也一定没有把有关我师弟的事情说全,这一切,就让贫僧一人去查个水落石出吧。 你好好的送季小姐去北长城,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言罢,素忧转身一抹眼睛,又换上了那副笑眯乐呵的洒脱表情。 第278章 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 继续往北行了十来天。 陆天明带着季芊雨和阿强在一个名为广泰的县城停留下来。 此县城稍微偏离了去往北长城的最短路线。 周围地形也与北境大多数地方有差异。 三面环山,远看青山绿水,同楚西有些相似。 之所以要来这里,是因为陆天明曾经在南阳答应过别人一件事。 当时在南阳追杀蒋慕的时候,在蒋府的地道里,陆天明遇到了马三。 那时收了马三一把短刀,一根鞭子,以及一本马家的族谱。 并且答应了对方,要将那本主仆在马家祖坟前烧掉。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不管那人什么身份,有没有交情,陆天明总会记挂在心上。 所以他才会来这广泰县。 彼时追杀蒋慕比较心急。 陆天明没有来得及问马三他家的祖坟具体在哪里。 好在是族谱上有提到马家曾经住在广泰县。 所以陆天明便打算去原来的马府打探下情况。 这些天马不停蹄的赶路,季芊雨和阿强非常疲惫。 陆天明便决定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件事。 吃过午饭,留下赤子照看季芊雨和阿强二人后,他独自一人在广泰县城内晃荡。 县城很大,比陆天明最熟悉的定平县还要大上一半。 所幸马家曾经是这里的名门望族。 没有太过费力,陆天明便通过路人的指点找到了曾经的马府。 马府如今已变成了袁府。 袁府的主人袁兆双待人随和。 他见陆天明一袭白衫气质不凡,便把后者请进府内。 一番寒暄,得知陆天明是来寻找马家祖坟,袁兆双不禁满脸为难。 “后生,马家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来无人问津,他家祖坟具体在哪,整个县城恐怕没有几个人记得。” 陆天明想想也能理解。 坟一般都在山里面。 这广泰县周围的山虽不如十里镇的高,但是它宽且长。 想想家里面自己爹的坟,个把月不清理就长出半尺高的野草,陆天明顿时有些泄气。 那二十年没有人问津的马家祖坟,怕是早已变成荒坟。 要不,随便找个地方把马三留下来的族谱烧掉? 不过这样的想法随即便被陆天明否定。 做人还是要实诚一些为好。 习惯这种东西,往往就是在一次次的下不为例中养成的。 拿了别人的东西不做事,一旦养成习惯,总会有栽沟里的一天。 好在是前面十来天一直在赶路,不会耽误到达北长城的时间。 陆天明心中的烦躁很快便消失。 闲聊片刻,拒绝了袁兆双留下来吃晚饭的邀请,陆天明打算到县城里找乡亲们去碰碰运气。 哪知屁股还没抬起来。 就听闻马家厅堂后面传来一阵慌张的喊声。 “老爷,那厮又来了!” 声音消失没多久。 一个小厮便出现在厅堂内。 也不顾客人的存在,逮着袁兆双就火急火燎磕了一个。 袁兆双一把将小厮拽起来,焦急道:“还是去的小姐房间?” 小厮满脸愁容:“可不是吗,保护小姐的家丁,根本就不是那厮的下饭菜,一拳一个,比打狗还轻松!” “小姐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但是受惊了。” 小厮刚说完。 又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哭喊声。 “爹,爹...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您请的人要是还不来,女儿我怕是早晚要死在那贼人手里!” 话音落下。 厅堂中出现一位被丫鬟搀扶的少女。 相貌中等偏上,身材也算玲珑。 就是那声音,嗲得人受不了,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故意。 袁兆双见女儿来到,急忙冲了过去。 接着上下仔细打量,确定后者没有受伤后。 才安慰道:“女儿,快了,等爹请的高手到位,准叫贼人有来无回!” 袁家小姐嘟着嘴,埋怨道:“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实在不行,今天晚上我去爹爹房里睡!” 此话一出。 整个厅堂内都安静下来。 一时间竟然只听到呼吸声。 都说女大避父,这袁大小姐说的话在外人听来多少有些逆天。 陆天明就是那个外人。 他不可思议看看袁大小姐,又看看袁兆双,嘴巴微微张着,显然被惊到了。 那袁大小姐也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 偏头扫视厅堂,当看见陆天明那张震惊脸后,双颊唰一下就红成了血色。 “爹...来客人了,你怎么不早跟女儿说?” 还没等她爹回话,一蒙脸,手足无措冲出了堂厅。 “后...后生,我说我女儿开玩笑的,你信不信?”袁兆双结巴道。 陆天明回过神,严肃道:“袁老爷,您放心,我这人嘴巴可紧了!” ...... 虽说现实总比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离谱。 但袁家父女之间还真就没什么有悖人伦的破事。 经过一番对话。 陆天明总算了解了袁府以及袁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 原来。 最近这半个月来。 袁府时常遭贼。 这贼特别奇怪。 只往袁小姐的房间里面钻。 而且不求财也不求色。 反正就在房间里面翻来翻去。 每每这时候,袁小姐和她的丫鬟只能在一旁瑟瑟发抖。 据袁小姐描述,此贼对地板和墙面很感兴趣。 只有等围过来的家丁太多时,他才会逃走。 这很明显不是针对袁小姐。 按理说换个房间便好了。 可袁小姐有心病。 她现在住的房间,是她娘以前的房间。 自她娘走后,袁小姐只能在这个房间才能睡上好觉。 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挪过地方。 刚才说要去她爹的房间住,完全就是女儿在对父亲撒娇。 可现在问题摆在面前,很难解。 那贼人虽然对人没兴趣。 但是有这么个活生生的家伙在旁边捣鼓,任谁都受不了。 何况是一个将将成年的少女。 “袁老爷,这事得报官,让官府的人来帮忙处理,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陆天明提议道。 “哎,官早就报过了。”袁兆双叹了口气,“可那贼人武艺之高,简直无法想象。” “难不成那小贼是修行者?”陆天明试探道。 袁兆双满脸无奈:“能说出修行者三个字,想来后生是见过世面的人,实不相瞒,那贼人确实是修行者,两丈来高的围墙,壁虎一般就翻了过去。 你说我们这些个普通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最近派人到外地请了一位修行者过来,希望能把那小贼抓住。” 陆天明故作惊讶。 “袁老爷,请一位修行者,需要不少钱吧?” 第279章 他根本不是人 “袁老爷,请一位修行者,需要不少钱吧?” 闻言。 袁兆双难得露出一抹骄傲。 “钱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能把那小贼逮住,一切都好商量。” 换做以前的陆天明,这种挣银子的事情,他是绝不会错过的。 可如今钱袋子鼓了,普通的小钱,他还真就看不上。 再说了,抓个小贼,价格能高到哪里去? 袁兆双又不说具体多少银子,极有可能是太少怕说出来丢身份。 而且与其浪费时间抓个小贼挣点碎银子,不如早点把马三委托的事情办好。 客套聊了几句。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告辞。 袁家家丁便领着个老道士进了厅堂。 袁兆双一见那人,两眼顿时火热无比。 “五谱真人,您总算来了,我袁家盼你盼得好辛苦!” 袁兆双激动的握住老道人的手。 热情得仿佛失散多年的父与子。 五谱真人见厅堂内有个腰上别剑的年轻人,面色顿时一暗,不快道:“袁居士,这位是?” 袁兆双顺着五谱真人的目光看去,便看见陆天明正云淡风轻的品着小茶,顿时了然。 于是急忙解释道:“这位小友叫陆二宝,来我府上打听点老黄历,与那小贼之事无关。” 听闻此言。 五谱真人变脸般换上一副笑脸:“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袁居士信不过贫道呢,误会误会!” 说着,他再懒得看一眼陆天明,自顾坐到了左手边的首位。 袁兆双急忙遣人给其倒上茶水,热脸招呼起来。 面对主人家的冷落。 陆天明没有太过在意,袁兆双该照顾的都照顾了,没有理由为这点小事自找没趣。 不过他也没着急走。 因为他很好奇,这么个小肚鸡肠的道士,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 主客之间没聊多久。 五谱真人便让袁兆双把袁小姐请来,说是要了解下具体情况。 重新出现在堂厅的袁小姐,见陆天明还没有走,脸颊上立时又飘起两朵红云。 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反正回答老道的问题时,总有那么些心不在焉。 “袁小姐,袁小姐?” 五谱真人忽地拔高音量。 袁小姐吓得一哆嗦,结巴道:“真...真人,怎么了?” 五谱真人蹙着眉头,一张马脸极为不快:“你说那小贼在房间里,既不动财,也不动人?” “是的。”袁小姐急忙点头。 “他还在地板和墙壁上敲来敲去?” “嗯,像是在找东西。” “那小贼行动很轻盈,一眨眼能窜出去两三丈远?” “对的,就连府上习武多年的家丁都看不出他是如何动作的。”袁小姐补充道。 听闻此言。 五谱真人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这可把袁府的人吓得不轻。 袁兆双暗道一声不好,苦着脸试探道:“真人,是不是非常棘手?” “哎!”五谱真人叹了口气,接着抓起桌上的茶杯一言不发的喝了起来。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就这么眼睁睁瞅着他。 “真人,您倒是给句话啊...”袁兆双急出了哭腔。 “不好办...不好办啊!” 五谱真人摇着头,将茶杯慢慢放下。 接着便站起来,环视众人。 “你们知道鬼精吗?” 袁家众人面面相觑。 妖精,树精什么的都听过,就是没听过鬼精。 “噗!” 那边陆天明忽地喷出一口茶,嘴角的弧度时高时低。 “你在笑?”五谱真人脸一黑,责问道。 “咳咳咳!”陆天明捂着嘴巴,“不好意思真人,小子我肺疾犯了,并不是在笑,您继续!” 见陆天明咳得面红耳赤,五谱真人便没有继续追究。 转而看向袁家众人继续道:“所谓鬼精,便是鬼物成精。” “鬼物成精?”袁兆双面色煞白,声音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不错,你们理解成很厉害的鬼就可以了。”五谱真人解释道。 这种情况下突然说这些。 袁家之人当然能猜出五谱真人的意思。 “真人,您是说那小贼,其实是鬼精?”袁兆双震惊道。 五谱真人点头:“鬼精的形成条件相当苛刻,它需要足够多的鬼,而足够多的鬼,则需要足够多的死人!” “嘶!” 袁家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要说这广泰县城内哪里的死过最多的人,那肯定是袁府。 “袁府曾经叫马府。”五谱真人缓缓开口,“二十年前,马府上下三百多口人,被养子马德残忍杀害在府内,这件事想必你们很清楚。” 袁兆双颤巍巍点头:“正是因为死过很多人,我才能以极低的价格从官府手里接过马家的府邸,可是那小贼大白天便会出现,怎么能是鬼呢?” 五谱真人表情凝重摇了摇头:“这便是鬼精的厉害之处,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清楚,在你们袁家搬进来之前,时任县老爷为了省事。 把马家人的尸体全部堆在马府大院内一把火烧了,骨灰更是被他当成煤灰一般遣人丢弃在了荒野中,可想而知当时马家那些冤魂的怨气有多重。” 见马家众人被吓得说不出话。 五谱真人又道:“如此前提下极容易形成鬼精,而且由于怨气过重,其力量会变得异常强大,别说白天现身,就是一整天都待在太阳底下,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闻言。 袁兆双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 忽地,他又想到什么,急忙问道:“可是这二十年来,我袁家并未出现过任何奇怪的事情,这鬼精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五谱真人眯着眼,声音低沉得可怕:“冤有头债有主,此前一段时间,他都在追杀仇人,有些事情我也不想隐瞒你们。 当年杀死马家的那个恶人,一个月前死在了南阳,而焚烧马家尸首的那个告老还乡的县令,半个月前我刚刚参加过他的葬礼,这个鬼精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他只不过是做完该做的事情,回来找东西而已!” 五谱真人说的绘声绘色。 加之时间节点又对得上。 厅堂内的气氛霎时凝重无比。 尤其是跟那鬼精待过最长时间的袁大小姐,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真...真人,您一定要救救我袁府上下二百多口人啊!”袁兆双两腿发软,满眼含泪死死抓着五谱真人的手哀求道。 那五谱真人先是看了一眼远处的群山。 接着露出颇为为难的表情:“与鬼精为敌,其难度无异于同天地为敌!” “那...那怎么办?”袁兆双已经哭了出来。 五谱真人长长呼出一口气,表情异常严肃。 “加钱!” 第280章 让他走! 加钱二字,对于现在的袁兆双来说简直是最动听的语言。 能够用钱解决的困难便不是困难。 袁兆双的面色忽地就激动起来。 他热情抓着五谱真人的手,慷慨道:“真人,只要能解决我袁家的困难,多少钱你说了算。” 五谱真人始终摆着那副为难的表情。 稍作思考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服自己一般。 “袁居士,如果不是听闻你时常在广泰县做那振贫济乏之事,这么危险的事情,贫道是万万不会接的,所以我这人,从来都不是看钱,这点你要清楚。” 袁兆双急忙点头:“真人高风亮节,袁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知道就好。”五谱真人叹了口气,“哎,这样,贫道就不收你高了,给你个友情价,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一倍吧。” 袁兆双一听。 顿时喜笑颜开。 甚至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真人,两千两白银,您不会吃亏吧?” “为民除害而已,谈什么吃不吃亏?袁居士还是小瞧了贫道。” 五谱真人摩挲着下巴上那几根毛,脑袋高高抬起,像只高傲的公鸡。 正享受着袁家人那热情似火的崇拜呢。 对面忽地传来笑声。 “噗!” 这回陆天明再没忍住,茶水喷了一地。 颇为尴尬的用手帕把嘴角茶水擦净,一抬头,却见五谱真人正满脸寒霜盯着自己看。 “真人,有事?”陆天明奇怪道。 五谱真人眯着眼睛,寒声道:“方才你已笑过一次,贫道忍了,如今再次发笑,到底什么意思?” 见五谱真人生气。 袁兆双急得满头是汗。 不停朝陆天明打眼色,示意后者赶快道歉。 哪知陆天明却装作没看见,反而云淡风轻的将手绢收起来。 接着目不斜视盯着五谱真人:“听到好笑的事情,难道不该笑?”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五谱真人愠怒道。 “挣钱的事情,不寒碜,我也非常喜欢。可是哄抬价格,又摆出一副吃了亏的卖乖姿态,你不觉得可笑?你不觉得虚伪?” 陆天明平静说着,丝毫不在意袁家人的目光。 “小子,年纪小不代表说话不用负责任,鬼精的厉害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狗屁不懂在这大放厥词,你以为贫道跟你一样,是那种随便找把剑挂在身上到处坑蒙拐骗的骗子?” 五谱真人气得面色铁青。 语速极快的说完这段话后,他猛地站起来,极其不快看向袁兆双。 “袁居士,贫道向来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现在你的客人这样侮辱贫道,区区两千两,不要也罢。” 说着,五谱真人一拍屁股。 怒气冲冲就要往外面走。 袁兆双吓得一把就拽住了五谱真人的袖子,低声下气道:“真人,袁某跟陆小友也是刚刚认识,不了解他的脾气,如有冒犯之处,袁某替陆小友代为道歉。” 那五谱真人见袁兆双把‘台阶’递了过来,冷哼一声,顺势站在了原地。 见状,袁兆双急忙讨好道:“真人,我袁家上下两百多口人的性命,全仰仗您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年轻人计较,好吗?” 五谱真人撇了撇嘴,仍然没有回到座位上的意思。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陆天明,冷声道:“袁居士,念在你如此真心的份上,贫道绝对不会对袁家置之不理,但是贫道这人有个臭毛病,如果心情不好,做起事情来往往会分神,届时如果出了问题,你可别怪贫道。” 言罢,五谱真人再次昂起了脑袋,一副你看着办的意思。 “袁某给您加钱就是了...”袁兆双焦急道。 五谱真人猛地摆手:“我说过,我对钱不感兴趣。” “那...那您的意思是?”袁兆双疑惑道。 五谱真人朝陆天明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谁犯的错误,谁来面对,怎么有代人道歉的道理?” 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无非就是想让陆天明给他低头。 袁兆双一听,脸上的皱纹顿时深了几分。 眼瞅着五谱真人没有顺着台阶下来的意思,他只能为难的看向陆天明。 “陆小友,此事事关我袁家生死,您看能不能...”袁兆双恳求道。 一家之主做到他这种地步,属实让人心酸。 为了个好名头,几十年来袁兆双极少得罪人。 如今却被名声所累,处境尴尬。 正常情况下,陆天明也不会故意刁难。 可是今天不一样。 那不知道正不正经的老道,耍耍嘴皮子就把价格抬到了两千两。 这让需要在楚西与北境之间跑一趟来回才挣一千两的陆天明非常不爽。 所以他压根就没考虑袁兆双的提议。 “袁老爷,我一没做错,二没瞎说,为什么要道歉?” 此话一出,袁家众人脸色顿时一黑。 有几个家丁甚至想上来把陆天明赶出去。 袁兆双本人更是愣在原地。 方才交谈中,他觉得陆天明是个通情达理的读书人。 哪知片刻功夫,倒像是跑到袁家来捣乱的。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旁边五谱真人一摆衣袖,大步向外走去。 “袁居士,你的诚心不够,贫道告辞,不用送!” 袁兆双猛地醒来。 带着哭腔就追了过去:“真人...真人!使不得啊!” 哪知五谱真人还没走出厅堂呢。 陆天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袁老爷,让他走,那什么劳什子鬼精,小子我替你处理,多少银子你看着给就是了。” 陆天明的语气很平静。 整个厅堂也随之安静下来。 袁兆双停住脚步,不可思议看向陆天明。 “小友...你说什么?” 陆天明耸了耸肩:“麻烦我帮你处理,处理不了,我自己把头砍下来送给你。” 堂厅内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一开始是想嘲笑陆天明自不量力。 但后者直接把自己的退路堵死,让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小友,话可不能乱说,这可关系到两百多条人命,你别添乱了行吗,算我求你了...”袁兆双哭丧着脸,语气里尽是无奈。 陆天明回以不谙世事的微笑:“小子是不是在添乱,等那贼...不对,等那鬼精来了,你就知道了。” 忽地。 堂厅内响起一阵刺耳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贫道今儿还就不走了,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没了台阶,五谱真人自己给自己做了一副。 大摇大摆的又回到了左手边的首座。 第281章 原来公子喜欢女装? 见此情景。 袁兆双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又急忙招呼下人们把道爷给伺候好。 一边讨好五谱道人,他还一边朝陆天明打眼色,示意后者少说两句。 哪知陆天明不买账。 忽地又冒出一句:“你是怕我把你的银子抢了,才舍不得走吧?” 渐渐熟络起来的氛围立时又被破坏。 袁兆双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摊,直接开摆。 可能是真的害怕银子会飞。 五谱真人这次居然没有生气。 他不屑打量着陆天明,笑道:“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除了银子,别的我没兴趣。”陆天明认真道。 五谱真人得意一笑:“既然你这么爱钱,那么我们就赌银子。” “怎么个赌法?” “谁制服了鬼精,对方就掏出一千两赔礼道歉,如何?”五谱真人自信道。 “我就说嘛,你就是个贪钱的主。”陆天明冷笑道。 “道爷我懒得跟你争,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要不,添点彩头如何?” “哦,你嫌不够刺激?” “怎么,怕了?怕了你走就是了。” 都到这一步了,五谱真人哪里会退。 直接一拍桌子,朗声道:“说,添什么彩头,谁怂谁孙贼儿!” 陆天明伸出一个指头:“一条衬裤,一个时辰,一句话!” “能不能说清楚一点?”五谱真人蹙眉道。 陆天明强忍着笑意,解释道:“输的人除了那一千两,还要把衣服脱到只剩一条衬裤,在县城内奔跑一个时辰,边跑边喊‘我是生儿子没腚眼的骗子’!” 有女人在场的情况下。 陆天明说的话多少有些俗气了。 不过越俗气的事情,越能激发人们内心不敢示人的期待。 袁家众人齐齐看向五谱真人。 即便他们更相信五谱真人是有实力那位,但是陆天明提的彩头,可不是轻轻松松可以答应的。 果不其然,五谱真人出现了一丝迟疑。 显然没料到陆天明玩这么狠。 “没那个胆识,就别出来挣那些挣不了的银子,爷爷也不用叫了,你现在出门左转回家,我还能敬你是个知错能改的敞亮人。”陆天明嘴角上扬,故意刺激对方。 啪——! 五谱真人猛一拍桌子,不快道:“说什么混账话?道爷我光明磊落,挣的哪一份银子不是靠实力?” “这么说你答应咯?”陆天明反问道。 五谱道人四下望了望,见袁家人都在看着自己,心一横点头道:“你小子想当我爷爷,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道爷我定要让你光着大腚在广泰县出尽笑话!” “衬裤都不留?”陆天明吃惊道。 “要什么衬裤?男人就是要坦坦荡荡!” 陆天明嘴角情不自禁就咧到了耳朵根。 这老道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他不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有真本事就就行了。 他自信老道即便有本事,也不会比自己强。 不然一个三境以上的强者在袁家的此种做派,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事情能办成还好说,要是办不好,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想到这,陆天明站起身,朝五谱道人拱手。 “真人,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相信到时候你不会赖账。” 那五谱道人见陆天明站起来时有一条腿不停垫地,顿时脸上一喜。 “别想在言语上刺激道爷,这场赌注,我赢定了!” 五谱真人自信抬起茶杯,表情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袁兆双见事情已经定下,也不敢提意见。 万一又把那五谱真人惹毛了,总不至于指望瘸腿的陆天明吧? 不过他人是真挺好的。 瞅着五谱真人跟其他人了解情况的间隙,袁兆双悄悄摸到陆天明旁边,满脸担忧。 “陆小友,你说你何必呢?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没那么多顾忌,可在大街上不穿衣服游街,多丢人啊?” 陆天明不在意的笑了笑:“如今天气渐渐炎热,穿凉快点不见得是坏事。” “这叫穿凉快点?小友莽撞啊...” 袁兆双无奈叹了口气,接着凑近小声道:“这事因袁家而起,小友万一输了,那一千两的彩头,袁某给你垫付,切莫让真人知道。” 陆天明愣住。 这袁老爷,当真是不差钱啊... 想了想,陆天明问道:“袁老爷,那万一小友侥幸赢了,你准备付我多少工钱?” 袁兆双瞪了陆天明一眼,显然是在责怪陆天明异想天开。 于是想都没想便回道:“你要是赢了,我再给你加一千两!” 陆天明笑得合不拢嘴,果然越有本事的人,越好骗钱啊... 正开心呢。 忽然有香风袭来。 打眼一看,原来是袁家大小姐抬着茶壶走了过来。 “公子,喝茶。” 也不等陆天明回应,袁小姐便自顾给陆天明把茶水倒满。 不过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为之前那句胡话害羞。 陆天明本人没有什么波动。 丫鬟倒的茶是茶,小姐倒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自己无意,就能坐怀不乱。 “对了袁老爷,有个事我得跟你们商量。”陆天明忽地说道。 “怎么,要退出?你要是现在退出,袁某就去跟五谱真人说道说道,应该还来得及。”袁兆双认真道。 “那倒不是。” 说着,陆天明便盯着袁小姐看。 袁兆双猛地侧步,挡在两人中间:“小友,你这就不礼貌了,怎么能打我女儿的主意呢?” “爹~!”袁小姐在后面娇嗔道。 陆天明一脸懵逼:“你们误会了,我是在观察袁小姐的身材。” 说出去才发现有歧义。 陆天明立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想借袁小姐的衣服一用,然后假扮成袁小姐,等那鬼灵自己送上门,届时我便能守株待兔,一举将其拿下。” 袁兆双呼出好大一口气。 “看来是我误会小友了。” 他转头瞅一眼自己的女儿,再看看陆天明,不禁犹豫道:“小友的方法确实不错,可是我总不能为了自家女儿的安全,让你冒生命危险吧?” 刚说完话。 袁兆双便觉腰窝肉被人拧了一下。 然后就见自家女儿已经绕到身前。 “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装?” 陆天明一愣,急忙解释。 “我不喜欢女装,随便一件就行...” 第282章 淡黄色长裙 鬼精什么时候来袁府,时间上不固定。 有的时候一天来两次,有的时候则是一次。 为了保证不在广泰县浪费太多时间。 陆天明决定一直在袁府内待着。 并且还麻烦袁兆双派人帮他打听马家祖坟的位置。 这样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同赤子简单交流,将这边的情况告知季芊雨和阿强后,陆天明便留在袁府吃晚饭。 一顿饭不欢不快。 五谱真人看陆天明不舒服。 陆天明也见不得对方三两句不离过往的英勇事迹。 于是他快速把饭扒拉完,坐在院子里面等袁家大小姐。 陆天明不讲规矩,但是袁小姐得讲。 所以后者直到五谱真人把筷子放下才得以脱身。 “公子,您等久了吧?”袁小姐小心翼翼道。 陆天明一笑:“袁小姐真聪慧,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快睡在你家大院了。” 袁小姐脸颊倏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没怎么跟外人接触过的大家闺秀。 不过尴尬归尴尬,袁小姐的眼里明显多了几分对未知的渴望。 陆天明并不反感这样的感觉。 由于自小便瘸了腿。 他总会成为大伙关注的对象。 只不过这种关注往往是负面的。 但是袁小姐不一样。 陆天明能感觉出这丫头眼里有一种青春的悸动。 被人亲近的感觉并不坏。 只不过陆天明不想让这种悸动过分生长。 毕竟他是来挣银子,而不是来生孩子。 好在袁小姐身后跟着个丫鬟。 有第三人在场,想来袁大小姐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表现。 可是。 他低估了袁小姐的大胆。 才走出两个院落,见路上没什么人后。 那袁小姐忽然说道:“公子,你婚娶了没?” 陆天明闻言一怔,转头看向后面的丫鬟。 用眼神询问对方,你家小姐怎么这么直白? 那丫鬟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 看来对自家小姐的反差已经习以为常。 红着脸说‘你好’的女孩,最是让人难以招架。 陆天明想了想,回道:“有一房正妻,两名小妾。” 反正他不是广泰县本地人,随便吹就是了。 袁小姐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盯着陆天明看,半天没说出话来。 可就在陆天明以为对方会在男女话题上就此作罢时。 那袁小姐又问了一个令人无法招架的问题。 “公子,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小女觉得你身边的女人还不够多。” 脸上的娇红丝毫不影响她的不羁。 陆天明想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最后只好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叹气道:“主要是我身体自幼就不太好,尤其是腰上面的问题比较严重,所以三个妻妾已经是极限了。” 原本以为这样便能堵住袁小姐的嘴巴。 哪知后者非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激流勇进。 “公子,我爹手里有一副药,对腰子特别有用,改明儿我把方子给你偷过来,定能消除你人生中的遗憾。” 说着,袁小姐竟然还兴奋的举起手捏紧拳头,鼓舞起陆天明来。 温柔的人应该温柔对待。 何况对方还处在少女与女人摇摆不定的年纪。 于是陆天明停住脚步,忍不住笑道:“袁小姐,看得出来你有话要对我说,能否直白一些?” 袁小姐同样停下脚步。 扭捏半天,轻启红唇:“公子,能不能带小女游历天下?” “我觉得还可以再直白一些。”陆天明笑道。 袁小姐红着脸,声如蚊蝇:“小女...小女想永远跟着公子...” 说完后,她便低下头,双手食指不停绞着衣角。 从陆天明的角度斜看下去,可爱得让人想在那红扑扑的脸蛋上咬一口。 可是陆天明是个很讲原则的人。 没有什么事情,在他心中的地位能够超过挣银子。 所以他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笑,开始自毁形象。 “我是个瘸子。”陆天明平静道。 “可我是正常的,你我应该能搀扶着走到白头那一天,万一哪天你真走不动,我背你就是了。”袁小姐同样说得很认真。 很动听的话语。 听上去极其动人。 但陆天明知道自己还有很多曲折的路要走。 女人是曲折路上碰不得的禁忌。 因为其不仅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还会影响杀伐果断的决心。 所以内心最温柔的那片地方,是绝对不能轻易让人碰触的。 也许有一天陆天明也会沉沦。 但绝不是今天。 “对不起,我瞧不上你!” 快刀斩乱麻。 快语斩人心。 陆天明用最直白的方式摧毁了少女内心的美好画卷。 他自己则继续向前,宛如一只没有感情的孤狼。 直到陆天明走到袁府内最漂亮的那栋宅子处。 袁小姐都没有从震惊和失落中回过神。 要不是身边的丫鬟催促,她估摸着能在这里站上一夜。 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睛,袁小姐吸着鼻涕走向了自己的闺房。 闺房很大。 比普通富贵人家都要大。 足足有三层之高。 抛去那些五彩斑斓的可爱灯笼。 宅子上锋利的棱角让其更像是误入花丛的硬汉。 所以陆天明断定,这栋楼,以前肯定不是用来住女人的楼。 “宅子你们袁家没有改过吧?”陆天明疑道。 袁小姐没有力气说话。 回答他的是稚气未脱的丫鬟。 “公子,府内所有的建筑基本都没有动过,仍是马家以前的样子。” 陆天明点了点头。 陷入沉思。 那不知道是鬼还是人的小贼,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 如果能知道此宅子以前在马家的用途,那便能搞清楚小贼的目的。 只可惜丫鬟知道的并不多。 而袁小姐跟生了大病一样,死气沉沉看不见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罢了,等抓住那小贼就清楚了。” 跟随袁小姐进了闺楼。 来到少女的衣柜前,陆天明犯起了难。 按照喜好。 他更喜欢白色和黑色。 但这袁小姐少女心似乎过于爆棚。 柜子里的衣裳,要么是粉红色,要么就是鹅黄色。 一水的暖色调,搞得陆天明差点就要撂担子。 那死亡芭比粉穿在身上,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但一想到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等着自己。 陆天明也只能咬咬牙。 挑了件绣花最少的鹅黄色长裙。 第283章 开坛,做法! “公子,您真好看!” 丫鬟的惊呼足以证明陆天明此刻有多让人惊艳。 如果不是脸部线条有些许锋利。 乍看上去根本就分辨不出来那可爱的裙子里裹着男人的身体。 陆天明对着铜镜转了一圈。 发现除了姿态有那么些别扭外。 整个人还真就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裙摆设计本身就将将盖过鞋面。 所以陆天明上身后,裙摆位置被提至脚踝处,相反有一种修长的美感。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侧头看去。 就见丫鬟抬着梳妆盒走了过来。 “这是?” “妆点。”丫鬟显得很兴奋,“女人哪有不化妆的?” “免了吧?”陆天明迟疑道。 “不行不行,那鬼精可聪明了,公子如果不在脸上稍作点缀,他肯定能够看出来这是一个陷阱。” 陆天明蹙眉想了少顷。 终是只得为了银子低头。 他从未化过妆。 所以妆点落在脸上时,表情难免僵硬。 兴许是太过滑稽。 那边死气沉沉望着这一切的袁小姐终是笑了出来。 “袁小姐,一会你就别待在屋里了,留絮儿姑娘陪我就好。”陆天明借机说道。 絮儿姑娘,便是在陆天明脸上涂涂抹抹的丫鬟。 袁小姐摇了摇头,表情带着些许可爱:“公子是为了袁家几百口人的性命而来,小女怎么可能躲在后面让公子单独面对危险?” 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 袁小姐沉默的这段时间,似乎想清楚了很多问题。 见对方脸色不再像刚才那般颓丧,陆天明不禁欣慰的笑了起来。 他也没有再劝对方出去。 屋子够大,找个地方藏身不是难事。 袁小姐的改变,最敏感最在意的还是丫鬟絮儿。 “小姐,你想通了?”絮儿雀跃道。 主仆年龄相差不大,想来平时都是朋友相待,否则絮儿是万万不会当着外人问这种话的。 她的问题其实也是陆天明想问的。 毕竟刚才他那般说话,换个内心脆弱的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 所以他也侧过头,静静注视着袁小姐。 “嗯,想通了。” 袁小姐身上重新充满了活力,一双漂亮的眸子无比坚定。 “想通就好,不然总拉着个脸,到时候老爷肯定要误会。”絮儿喜道。 袁小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可接下来又突然望向陆天明。 四目相对。 一个满脸疑惑。 一个宛如打了鸡血。 “我想通了,一定是我还不够优秀,公子才会看不上我,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丰富自己,不能再整天贪玩了,争取做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言罢,她还举起手,轻轻喝了两声给自己打气。 “草,袁家遇没遇到鬼不清楚,小爷这才是遇到鬼了...” 陆天明小声嘀咕,无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决定再不说话,任由絮儿捯饬。 ...... 化好妆没多久。 外面忽地嘈杂起来。 陆天明来到窗边放眼看去。 就见五谱真人在袁兆双和一群家丁的陪同下,大摇大摆来到了闺楼前。 家丁们手里端着各式器物。 铜镜、桃木剑、铜钱、铃铛等等。 基本都是民间用来驱邪避祟的物件。 那五谱真人此刻已换了身黄色法袍。 成色很新,看来是专门为那鬼精准备的。 五谱真人催家丁们摆好坛桌。 接着亲自认认真真将各式物件放上去。 坛桌中央摆着个香炉。 点了三柱香拜过以后,开始闭着眼睛神神叨叨念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咒语。 袁家之人围在旁边,神色凝重。 等香烧了一半。 五谱真人猛地睁开眼。 抓起坛桌上的黄豆便撒了出去。 “起!” 大喊一声后,五谱真人掐一剑指朝黄豆铺撒的方向来回虚指。 众人齐齐看向地上的黄豆。 等了半天,却见那些个豆子无动于衷。 袁兆双刚要开口询问。 五谱真人忽地就唱了起来。 唱的什么词大伙也听不懂,只能再次静下心来观看。 叮铃铃! 见地上的黄豆仍旧不动。 五谱真人拿起桌上的铃铛晃动起来。 一边晃动铃铛,身体一边随之摇摆。 看上去就像在跳舞。 随着五谱真人身体的摆动越来越大。 地面上的黄豆竟然飘了起来。 并且随着五谱真人的剑指左右摇摆。 袁家之人见此情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尤其是袁兆双本人,满脸虔诚就仿佛遇到了真的神仙。 过不多久。 五谱真人放下铃铛。 端起一碗黑狗血便灌进嘴里。 “噗!” 黑狗血喷洒而出,覆在黄豆表面。 “天灵灵地灵灵,仙佛菩萨听我令!” 五谱真人一声暴喝,随即剑指一扬。 “匿!” 一声令下,空中黄豆四下散开,宛如听话的小狗般隐匿在周围角落之中。 楼上陆天明噗的笑出声。 这道不道,佛不佛的,属实让人难崩。 楼底下五谱真人转身抬头,不快道:“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又笑什么?” 陆天明抻出兰花指,挽了挽鬓发:“真人你是真牛批,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命令满天神佛的,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五谱真人咧嘴一笑:“你懂个屁,道爷我乃万年一遇之奇才,更是那太上仙师的转世之体,命令神佛不是手拿把掐?” 陆天明不得不举起大拇指,赞道:“果然牛批!” 五谱真人得意一笑,摆手道:“好好扮你的女人吧,今夜道爷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本事!” 陆天明捏着嗓子,娇滴滴道:“道爷,您这是什么术法啊?能不能说个名字让大伙涨涨见识?” 五谱真人头抬得比公鸡还高:“此乃点豆成仙,道爷我练习了两年半,好好等着看把小子,明儿准叫你在广泰县出名!” 陆天明愣住。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 抱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一众人看得云里雾里。 五谱真人啐了一口,懒得再搭理陆天明。 转身抓起坛桌上各式物件,开始唱跳。 一阵忙活到大半夜。 等得众人都困了,还不见那鬼精出现。 陆天明正欲关窗先睡上一觉。 眼睛一瞟,却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极速跃墙而来。 那五谱真人倒也有些本事。 仅仅比陆天明落后片刻。 “来了,大家小心!” 五谱真人从容拔出桃木剑。 喧嚣的风儿吹得道袍猎猎作响。 第284章 看来你应该达到了鬼王级别! “大家藏好,且留心观看贫道如何收拾这鬼灵。” 五谱真人吩咐众人躲起来后,自己则大马金刀站在院中。 楼上陆天明也‘识趣’的关上窗户,透过窗棂间的缝隙观看五谱真人的表演。 袁小姐则非常识趣的钻进了衣柜里。 没过多久。 那鬼精便出现在了院落门口。 鬼精的打扮和夜行的贼人无异,一身深灰色劲装,还戴着面罩。 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 而且其身材并不高大,看上去有些许瘦削。 那鬼精见院中从容站着个道人。 索性停下脚步,开始打量对方。 “区区邪祟,不去你该去的地方,竟敢为祸人间,今天遇到我五谱真人,是不幸也是幸。” 五谱真人双指在桃木剑上一抹,极其自信的耍了个剑花。 鬼精眼珠子在五谱真人身上来回转。 盯着瞅了半晌,用极其怪异的声音问道:“什么是不幸,什么是幸?” 这声音就像喉咙处卡了什么东西,调高音闷。 五谱真人冷哼一声:“所谓不幸,便是今夜你必将消失,所谓幸呢,则是道爷我历来慈悲心肠,决定给你留个转世投胎的机会。” 言罢。 五谱真人扑一声抽出个布袋子,袋子上面写着‘净灵’二字。 “识趣呢,自己乖乖进来这净灵袋,若要负隅顽抗,可别怪道爷我剑下无情,届时你求个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没交手呢,他这阵仗摆得属实不错。 鬼精也不知是不是被唬住了,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吓到了?吓到就对了,你放心,道爷我是说一不二的主,定给你留些希望。”五谱真人得意笑道。 寂静中。 鬼精突然冷笑一声:“呵,袁兆双就这么个水平?找人嘛就找个手上有本事的,找个嘴巴会说的有什么用?简直让人笑话。” 说着,鬼精一步踏出,跨进了院内。 “小小邪祟,看来你是瞧不起道爷咯?” 五谱真人眯了眯眼,左手掐剑指,顺势指向鬼精。 咻——! 黑暗中,一粒豆子破空而去,直奔鬼精眉心。 豆子来得极其突然,若是普通人,还真就不一定躲得过。 但那鬼精眼睛甚至都没眨一下。 抬手一抓,便将豆子捏在双指之间。 “就这么点小把戏,也要学人降妖除魔?” 吧嗒一声响。 也不知道是哪个仙人随之便被鬼精捏了个粉碎。 “嘶,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 五谱真人嘴上说的轻松。 可额上已流出了冷汗。 费了一晚上的功夫,准备的这些个仙人豆子,竟被鬼精轻松破解,明眼人都知道两边实力有差距。 五谱真人剑指不停。 破空声此起彼伏。 但那鬼精异常镇定,丝毫不把空中射来的豆子放在眼里。 闲庭信步中,五谱真人散在院中的豆子已经消耗殆尽。 几个眨眼的功夫。 鬼精已来到五谱真人身前丈许处。 那双黑透的眸子充满了戏谑。 五谱真人不可思议盯着鬼精,额头上的汗水哗啦啦淌下。 “你...你再不停下来,休怪我无情!” 说着,他便举起桃木剑舞动起来。 他所使的剑法不知道威力如何,但是绝对够花哨。 皆是些夺人眼球的漂亮招数。 每一剑基本上都是以剑花起手,又以剑花收尾。 只可惜,好看是好看,但效果不是那么理想。 鬼精几乎没怎么动,就将五谱真人所有剑招化解。 而他眼里的嘲讽也愈发浓烈。 “好好好!”五谱真人喘着粗气,“看来你不仅仅是鬼精那么简单,想来已经到了鬼王级别,今儿道爷我要是不拿出些真本事,怕是...” 话未说完。 那鬼精一个大逼兜就扇了过来。 “滚!” 随着一道极为炸裂的闷响声过后。 五谱真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还没来记得及深入感受,整个人倏然间便飞了出去。 鬼精右手手掌轻轻在衣摆上摩擦,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见那道人半天都没有动静。 鬼精双手负后,大摇大摆进入闺楼。 他走后没多久。 袁兆双带着两个家丁悄悄摸到五谱真人身边。 “真人...真人,您没事吧?” 五谱真人双眼紧紧闭着,左脸颊已经高高隆起,任袁兆双如何呼唤,都不见苏醒的迹象。 ...... 鬼精对闺楼非常熟悉。 这半个月来,他已经把一二楼都寻了一遍。 如今只剩下第三层。 不过今儿有些奇怪,换做平时,袁家大小姐早就带着丫鬟在一旁惊叫了。 可今天却异常安静。 等上了三楼。 他才发现袁家大小姐在床上呼呼打着呼噜。 “你家小姐今儿状态不错啊,这都能睡着?”鬼精看着床边的絮儿,语气生硬。 这是他第一次跟絮儿说话。 后者明显吓了一跳。 “鬼...鬼爷,我家小姐最近没休息好,今天吃了外面道爷提供的安神汤药,所以睡得沉。” “呵,衣服都没脱,看来是睡得挺沉的。” “那汤药药效太猛,没来得及脱,您没见妆都没来得及卸吗。” “外面道士是个假道士,小心把你家小姐给毒死。” 絮儿急忙摆手解释:“不...不会的,我看着呢。” 鬼精便没再多问。 轻轻点了点下巴:“规矩我曾跟你家小姐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们,叫也可以,哭也没事,只要别靠近我,大家好聚好散,知道吗?” 絮儿紧张的点着头。 往后一退,直接坐在了床上。 床上袁小姐的鼾声忽然拔高。 絮儿这才发现坐到了小姐的手。 她脸色一红,赶紧往侧边移开。 那鬼精果然没有继续说话。 只见他走到了东南边的角落。 蹲下身后在青砖上轻轻敲打。 耳朵几乎贴到了青砖上。 看得出来非常认真。 不一会。 鬼精听闻鼾声大小有些许变化。 回头瞅去。 却原来是袁家大小姐从平躺变成了侧躺。 后者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正对着他。 飘忽不定,看上去分外美丽。 尤其是那双颊处淡淡的胭脂红,堪称惊艳。 “你家小姐,怎的变好看了?”鬼精疑惑道。 “啊?”絮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鬼精伸手指了指床上躺着的袁大小姐。 “哦,今儿小姐用的是兰薰坊的妆点,自然是要好看些。”絮儿觉得喉咙干涩,心脏怦怦直跳。 “兰馨坊的紫兰花系列?” “是的,没想到鬼爷还懂这些,真厉害。”絮儿马屁拍得像嘲讽。 “大名鼎鼎的紫兰花系列,传说用了之后能让女人如换头一般,有所耳闻并不奇怪。” 说着,鬼精再次转身,继续认真敲起地砖。 第285章 你根本就不是袁小姐 鬼精做事极其认真。 这间屋子可不同于寻常人家。 面积大不说,空间也高。 地面和墙面的青砖加起来,恐怕不下万块。 普通人可能敲上个百来块就烦了。 但鬼精却始终如一,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仍然没见有任何烦躁的情绪。 不过专心致志做事情,很容易累。 探查完东南边那边角落后。 鬼精驾轻就熟来到桌边休息。 揉腿休息的间隙,他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对面袁小姐的脸上。 越看越觉得好看。 瞅着瞅着,他忽地问道:“你家小姐今年多大了来着?” 絮儿急忙回道:“十八,刚满的。” “那是时候嫁人了。”鬼精若有所思,“我有个朋友,年纪比你家小姐大上几岁,我觉着他和你家小姐挺合适。” 絮儿一听,吓了一个激灵。 鬼精的朋友,自然是鬼。 给鬼做新娘子,那不是要命吗... 念及此,絮儿眼泪都急了出来:“鬼...鬼爷,我家小姐有意中人,求您放过她吧...” “意中人?呵。”鬼精不屑笑了笑,“这年头,哪里还讲什么情投意合,谁拳头大谁有理,这袁府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能挡住我,所以她喜欢谁有用吗?” 正说着呢。 衣柜处突然当啷一声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柜门。 鬼精眼睛一凛,起身就要冲过去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絮儿大叫道:“耗子,好大的耗子!” 可惜鬼精不吃这一套,继续踏步。 就在这时,床上袁小姐的呼噜声也忽地停下。 然后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 “鬼,鬼啊,怎么又来了!” 袁小姐的声音同那破锣嗓子一般。 高亢且刺耳,完全就是噪音。 鬼精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看着苏醒的袁小姐。 “袁小姐,你的声音怎么跟公鸭一样?” 那袁小姐吓得从床的另一边滚了下去,探出半个脑袋,惊慌道:“鬼...鬼精大人,小女受了风寒,嗓子疼得厉害...” 烛火微弱的光芒印得袁小姐的上半张脸忽明忽暗,显得那份惊慌格外浓烈。 一而再再而三的觉得奇怪。 鬼精的警惕性显然提高了很多。 他指着桌子,冷声道:“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小...小女不敢。”袁小姐把剩下的半个脑袋缩到床沿下。 鬼精越发觉得古怪。 三两步就来到了床边。 一把掀开惊慌的絮儿后。 凌空一跃跳到了另一边。 接着伸手捏住袁小姐的下巴就要看个仔细。 可是这边光线极暗,瞅了半天都看不出个究竟。 “鬼精大人,您别吓小女好吗,您要找什么东西,找就是了,我绝对不会打扰您。”袁小姐带着哭腔道。 鬼精置若罔闻。 伸手就抓住了袁小姐裙子上的腰带。 接着一发力,眨眼便跃到了烛台旁。 借着烛火定睛看去。 忽地。 鬼精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根本就不是袁小姐!” 原本哭丧着脸的袁小姐展颜一笑:“鬼精大人,反正我长得也不差,带我去见见你的朋友如何?万一他看上我了呢?” 鬼精立马明白自己被骗了。 挥掌就朝着袁小姐那漂亮的脸庞拍去。 哪知后者跟泥鳅一样灵活。 掌未落下,人已凭空消失。 声音再传来时,却已在鬼精耳后。 “鬼精大人,你脾气好暴躁,小女这张脸要是毁了,你那朋友得心疼死。” 吧嗒! 话音落下的瞬间。 鬼精只觉身上一紧。 整个人眨眼便被身后假冒的袁小姐搂住。 他急急反向一掌朝身后的脑袋拍去。 可对方早有准备。 还没碰到人呢,手腕就被袁小姐嵌住。 鬼精试着拧了拧,发现根本就拔不动。 慌张中,他另一手再次拍出。 却被后者用同一只手夹住。 一个女人的手,怎么可能同时嵌住别人的两条手腕? “你是男的?”鬼精慌张道。 “眼光不错,只可惜晚了。” 假冒的袁小姐恢复本音,接着猛地往后一拉。 那鬼精整个后背都贴到了怀里。 “你到底是谁?赶紧放开我!”鬼精的声音竟然抖了起来,依稀夹杂着几分屈辱。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陆二宝是也,今儿你栽在我手里,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会放手。” 陆天明死死控制住鬼精,静静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这特娘的哪里是鬼,分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也许是用力过猛。 怀中鬼精挣扎的愈发猛烈。 咔咔咔的骨节摩擦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你再乱动,骨头要断了!”陆天明提醒道。 可鬼精根本就不听。 仍旧狠狠发力想要把双手抽出来。 陆天明懒得再劝,身子往前一扑,直接把鬼精压在了桌面上。 “说,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陆天明狠声道。 这是他现在最在意的问题。 刚才要不是衣柜里的袁小姐忽地发出响动,他还真就打算躺床上等鬼精把东西找出来。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得已只能出手。 “你能不能别贴着我?”鬼精不答,反而大喊道。 “你嚷个锤子?”陆天明烦躁道。 他非但没有收力,反而加了把力贴上去。 “你混蛋!”鬼精忽地骂道。 陆天明松开鬼精的腰,一巴掌就扇在对方的大腚上。 “你如果答应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也许我们能换个轻松的聊天方式。”陆天明寒声道。 这鬼精当真是个倔脾气。 疯狂扭动身体,晃得桌子哐哐响。 此刻。 袁小姐正好钻出衣柜。 见陆天明已经把那鬼精制服。 别提心里有多开心。 只不过当前画面有些许诡异。 所以她和絮儿只能呆呆站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絮儿,把所有蜡烛点亮,我倒要看看这小贼长什么模样。”陆天明喝了一声。 絮儿急急忙忙就要去点灯。 哪知那鬼精突然喊道:“你要是敢揭我面纱,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这话把陆天明听笑了。 哪有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敌人的道理? “我还真就不信了。” 说着。 陆天明那只闲着的手就绕到了鬼精身前。 顺着腰腹处往上一摩挲。 还未碰到面纱呢。 陆天明却突然停手。 然后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声音结巴起来。 “你...你...” 当啷一声。 鬼精借着陆天明失神的时机。 一脚便蹬在陆天明脚背上。 陆天明吃疼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鬼精顺势脱身奔向了窗户。 “公子,你怎么把他放了?”那边袁小姐惊骇道。 陆天明指着刚刚翻过窗户的身影,满脸都是愧色。 “他...他...他是女的...” 第286章 什么都没有银子香 “你怎么知道是女的?” 袁家大小姐问完这句话便后悔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都上手了肯定清楚得很。 不然陆公子也不会突然停手。 陆天明颇为尴尬的望着已经翻出窗外的小贼。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踌躇不定。 毕竟当着人的面占了小贼的便宜。 而且以刚才那小贼的表现来看,恐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 若是妇人可能就这么过了。 但大姑娘的话,追上去不会要负责任吧? 那不成了自投罗网吗? 正犹豫呢,袁大小姐又发话了。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摸一两个娘们算什么事?陆公子,切莫太过放在心上,你再犹豫银子要跑了!” 袁小姐说得异常认真,看得出来她还真就是这样的观点。 “我怕她让我负责啊...”陆天明迟疑道。 袁小姐哼了一声:“腿长在你身上,怕什么,如果她真有那样的要求,跑就是了!” 闻言。 陆天明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特娘的。 先把人抓回来,将银子弄到手再说。 于是,陆天明再不啰嗦,直接从三楼窗户跳了出去。 而此时。 袁兆双正带着家丁们围着五谱真人。 上一刻鬼精从窗户冲出来。 袁兆双还以为陆天明怕是同五谱真人一样是个吹牛皮的主。 现在见陆天明生龙活虎,顿时燃起了希望。 “小友,你要小心啊!”袁兆双朝陆天明大喊。 陆天明已跃过院墙。 他的声音在墙那边响起:“袁老爷,看好五谱真人,我跟他的彩头还没结呢。” 袁兆双应了一声好。 正欲让人把五谱真人扶起来。 却发现后者正滴溜着眼睛看着他。 “真人,你醒了?”袁兆双诧异道。 五谱真人捂着脸站起来,望了望陆天明离开的方向,惆怅道:“袁居士,你说贫道现在要是跑了,这小子会不会来逮贫道?” 袁兆双语重心长道:“这天下没有谁不爱银子,一千两银子,恐怕没有那么好放手。” 五谱真人闻言,叹了好大一口气。 “愿赌服输,麻烦袁居士先替贫道弄些消肿的药来。” ...... 夜渐深。 陆天明远远吊在小贼后面。 后者此刻表现得非常暴躁。 穿街走巷的过程中,那是见什么捶什么。 看上去怨气很大。 嘭一声! 某家店门口的泔水桶被那小贼一拳捶碎。 见状,陆天明决定先跟着,等那小贼情绪稳定些再动手。 跟了小半柱香时间。 小贼突然转进一条特别破败的巷弄。 巷弄中的屋子多是几十上百年的老房。 里面看不见一丝灯光。 想来住在里面的都是些穷苦人家。 行至巷尾一户人家处。 陆天明见那小贼在门口缓了好大一口气才开始敲门。 吱嘎一声。 从里面走出个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上半身基本上和下半身呈垂直状态。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悄悄隐匿过去。 “静儿,东西找到了吗?” 老太婆的声音宛如风中残烛。 让听者不禁担心她下一刻便要噎过气去。 那小贼进屋后摇了摇头,失落道:“还没有,今天遇到了一些麻烦。” 说着,她便把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长相谈不上惊艳。 但出落得非常大方,给人一种想与之亲近的温柔感。 看见小贼温柔的脸上有一抹怨气,老太婆将门扇关上后担心道:“很大的麻烦吗?” 小贼两只眼睛含着泪,死死抿着嘴唇不愿意说。 “哎。”老太婆叹气,“你这性格,跟你师父有八分像,出什么事都不愿与他人说,就喜欢一个人憋着,当心憋出病来。” 小贼抹了抹眼泪,顺势将老太婆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然后轻轻帮老太婆揉着肩膀:“师奶,东西我一定会拿到的,您就别替我操心了。我哥和旺儿睡着了没?” 应该是触及到了老人家心中的柔软地带。 老太婆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幸福笑容:“你哥晚上情况还不错,半个时辰前就睡着了。旺儿一直吵着要等你,我把他爹小时候玩的那些小东西翻出来,他玩了会也乏了,刚睡着。” 听闻此。 小贼脸上的抑郁也跟着消失。 随即展颜微笑起来。 “旺儿倒是跟师父性格迥异,有些太闹腾了。” “哈哈,你师父小时候也挺闹腾,后来才变的。” “师父小时候很皮?怎么从来没听师奶说过?” “你师父要面子的嘛,今天要不是看到你不开心,我才懒得说出来呢。” 一老一少就这么在月光下安静说着话。 画面恬静如同柴米油盐。 平坦却温馨。 可就在时光这边独好时。 那边突然有个人从围墙上掉了下来。 吧嗒一声响后。 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人’扶着墙爬了起来。 “老人家...你家这墙,该修了...” 陆天明颇为尴尬的瞅着一老一少,缓缓将摔倒时掉进嘴里的稻草给拔了出来。 那老太婆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听闻女儿身的陆天明发出男人的声音,却并没有受到惊吓。 可是小贼就不一样了。 看清楚陆天明的模样后,她宛如受惊的猫咪炸了毛。 “登徒子,你一直跟踪我?” 锃一声响,小贼抽出了刚才藏在袖中没有机会用的短刀。 “不是,哪有这样对客人的?”陆天明贴着墙,“我就是来打听点事情,不至于动刀动枪,快把凶器放下。” 小贼一下子闪到老太婆身前,将后者死死护住。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从未拿走袁家任何东西,你不要欺人太甚!” 小贼面上凶狠,但看得出来她有些许紧张。 而且面色早已红到了耳朵根。 陆天明急忙摆手:“你别误会,我收了袁家的银子,要给袁家个交代,但是并没有伤害你和你家人的想法。” “可是你已经伤害过我了!” 小贼眼里唰一下便噙满泪水,握刀的手也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理所当然道:“不知者无罪,我要是知道你是女的,怎么可能上...” “你给我闭嘴,要是敢说出来,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那小贼一边喝骂,一边挥着刀冲了过来。 陆天明无奈揉着太阳穴。 “男女授受不亲,咱俩孰强孰弱你应该清楚,别到时候被我逮住,又说我欺负你。” 第287章 桃花谢不尽春红 小贼最终没有冲过来。 而是站在原地哭了起来。 陆天明一个人猫墙角也尴尬。 见那老太婆面善,便想着能不能过去跟老人家聊上几句,把他和小贼之间的误会解除。 可还没来得及迈步。 房屋处嘭的一声响。 “哪个丧天良的敢欺负我妹妹,看我不砍死你!” 伴随着一声喝骂。 屋子门口出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年轻男人手里拿着把长刀,边跑边咳嗽。 那血不要钱似的从嘴角涌出来。 年轻男人也顾不得许多,直直就朝着陆天明奔去。 眼瞅着一场冲突不可避免。 老太婆寒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老人家的话相当有分量。 年轻男子停下脚步,但仍然怒气冲冲看着陆天明。 老太婆佝偻着腰站了起来。 欲要夺走男人手里的长刀。 哪知后者牛脾气上来了,死握着不松手。 啪——! 老太婆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师父不在了,老太婆的话不好使了是吧?” 男子红着眼,总算松开了手里的长刀。 “甘静,你给我过来。”老太婆用刀身敲打着身旁的椅子。 甘静抹干净眼泪,抽泣着走了过来。 “甘平,你有病在身,可以坐。” 旁边男子满脸不服的坐了下来。 老太婆将刀扔在地上。 昏黄老眼里满是沧桑。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讲道理?” 兄妹俩一人把头别向一边,显然心中的恶气还没消。 老太婆侧过身子,指着墙角处的陆天明:“人家进来后,一直在好生解释,就算有误会,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把误会解开?” “他欺负我妹妹...”甘平不服气道。 “你哪知眼睛看见了?”老太婆瞪了甘平一样,接着又看向甘静,“她怎么欺负你的,说说看?” 兄妹俩一个说不出话,一个有话说不出。 “且不说这位后生到底有没有欺负甘静,就算有,我也觉得是误会,不然他能乖乖站在那里?” “老人家,您说得太对了。”陆天明附和道。 老太婆回头歉意点了点头,继续教训起甘氏兄妹来。 “你们两个还是混江湖的,眼睛竟然没我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太婆亮堂,这涂脂抹粉的后生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摸到围墙上,你们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此话一出。 甘平恍然,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后怕。 不过甘静依然绷着脸,时不时还要怒瞪墙角的陆天明一眼。 老太婆踮起脚抬手就捏住甘静的耳朵:“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让你连死都不怕?” “师奶...”甘静跺脚道。 见甘静不愿回答,老太婆又转身看向陆天明:“后生,你过来,顺便给老太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天明尴尬挠了挠后脑勺。 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不动的时候还好,他一动,兄妹俩瞳孔猛地一缩。 两人眼中似有疑惑,疑惑中又夹着一丝震惊。 但师奶在说话,他们也不敢打断。 “其实也没什么。”陆天明顺了条板凳坐下,“我不知道甘静姑娘是女人,在袁大小姐闺房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说着,陆天明偷摸看了甘静一眼。 原本以为甘静会瞪自己,没成想后者满脸疑惑,刚才那种对自己的厌恶已经无影无踪。 听了陆天明的解释,老太婆伸出指头想去戳甘静的额头。 可是身体已经佝偻得不成样子,只得改为戳肚子。 “不就摸摸你的手吗,这么激动做什么?” 甘静没回话,注意力完全在陆天明身上。 老太婆回过头笑道:“后生,既然误会都解除了,你也别记在心里,这俩孩子都是苦命孩子,也不容易的,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陆天明急忙点头,左右看看,见院中就自己和甘平屁股底下有椅子。 干脆站起来,想给老太婆让座。 老太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然后问道:“后生,听闻你刚才说收了袁家的银子,看来是想把甘静抓回去,对吧?” 陆天明想了想,摇头道:“与其说抓,不如说请,只要甘静小姐去袁府的动机情有可原,我愿意替她和袁家解开这个误会。” 说完后。 陆天明认真盯着甘静。 想听闻后者亲自解释。 哪知开口的却是老太婆。 只见老太婆颇为惆怅的望着袁府方向,声音凄然:“徒弟去师父家找自家的东西,想来应该算情有可原吧?” 陆天明之前就怀疑甘静是来找马家留下的东西。 所以并不是很吃惊。 思索片刻。 他顺着老人家的话问道:“所以他们两兄妹的师父,姓马,叫马三?” 马家当年被灭门时,就马三一个后人。 而现在有人来袁家找马家的东西,陆天明自然而然会想到这人跟马三有关系。 而跟马三有关系的人,陆天明知道两个。 老人收回目光,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你怎的这么清楚?” 陆天明认真道:“去年秋天,我在南阳遇到马三,那时他已经快死了,但是他却向我保证一定将蒋慕的人头交给我,后来我成功拿到了马三的人头,便放过了一对兄妹。 只是没想到,这对兄妹竟然是马三的徒弟,更没想到,我会在马三的故乡遇到这对兄妹,如果早点知道,今天晚上就不会出现这么多误会。” 话音刚落。 旁边忽然吧嗒一声响。 陆天明侧头一瞅。 就见老太婆已经跪在了地上。 “原来你就是陆天明?恩人,老妇心里一直惦记着你,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陆天明吓了一跳。 起身就扶住了佝偻的老太婆。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那马德是被马三亲手杀死的,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边还没招呼好呢。 那边又传来两声清脆的响声。 原来是甘氏兄妹跪了下来。 “陆大哥,原来是你,方才我太过莽撞,还望你不要介意。” 说话的是甘平,可能是太过激动,又是两口鲜血从其嘴里喷出。 “我真没做什么,你们别这样...”陆天明着急道。 “陆...陆大哥,要不是你牵制住马德的地龙并将其重伤,我师父是万万不可能得手的,他等那个机会,等了二十年了。” 甘静低着头,比起刚才恨不得生啖陆天明的血肉,这会却乖巧得像只温顺的猫咪。 “你们先起来。” 陆天明一手拽一个,就剩个不好上手的甘静。 “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深入说道说道咱俩的故事了。”陆天明威胁道。 那甘静果然着急的爬了起来。 陆天明笑了笑:“那啥,咱俩之间的误会怎么说?” 甘静慌张摆手,面色娇红欲滴。 “我想陆大哥肯定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是故意的也不碍事,甘静只恨还不起师父欠您的人情!” 陆天明啧啧咂嘴。 忍不住嘀咕。 “这桃花,开挺旺啊...” 第288章 你到底在找什么? 双方身份确定后。 交流起来方便许多。 将陆天明请进屋内,老太婆燃起了蜡烛。 甘静赶紧烧水沏茶招待恩人。 她哥甘平则像个小孩一般围在陆天明身边,满脸都是尊重和崇拜。 陆天明从甘平口中得知。 老太婆便是马三以前的奶娘。 当初救下马三后,老太婆便带着后者远走高飞,在一个安静的村落独自将马三养大。 马三刚成年便离家踏入江湖,走上了漫长的复仇之路。 老太婆一介妇孺,心中始终记挂着马家。 加之马德那个畜生杀完人后多年没在北境露面。 她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广泰县。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时马府早就被那县老爷卖给了袁家。 为了隐藏马三的身份,她便没有跟袁家交涉。 默默回到了自己家,也就是现在住的这间破宅子。 期间马三带着甘氏兄妹回来看过她几次,但因为大仇未报,往往待不了多少时日。 所以通常情况下都是老人家孤独过日。 今年过年是马三约定回家的时间。 没曾想正月十五过完以后,人是来了,但只来了带来噩耗的甘氏兄妹。 好在甘氏兄妹同时带来了喜讯。 马德一死,马家的事情终归有了结局。 老太婆之所以还乐观活着。 原因便是马三给他留了个孙子马希望。 这马希望是七年前马三带回来的,母亲是谁不知道,但面相和马三如出一辙。 老太婆也没有多问,如今她活下去的动力,便是马家这最后一棵独苗。 讲述完这些,甘平剧烈的咳嗽起来。 手一捂嘴,掌心里全是血。 陆天明对此种症状很熟悉。 “你这是肺疾?”陆天明问道。 甘平点了点头:“去年从蒋慕的府邸逃走后,我跟妹妹一路北上,快过年时遇到了一群乌弥人在村落里抢女人,一时气盛上去跟他们讲了讲道理。 不曾想道理讲不通,动手也没打过,后来受了内伤被他们一路追,最后困在一处深山里挨了大半个月的冻,便落下了病根。” 旁边甘静抓住她哥的手臂,愧疚道:“当时大雪封山,身上带的食物大半都留给了我,要是食物充足的话,我哥也不至于这样。” 甘平揉了揉甘静的头,微笑道:“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一个人受罪总比两个人都受罪强。” 两兄妹的感情很好。 让陆天明都有些羡慕。 不过区区肺疾,对于此道老鸟的陆天明来说,还真不是什么事。 他此刻更关心的是乌弥人。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以甘静的身手,差不多是一重天巅峰左右,哥哥应该比妹妹强些,就这样都不是那群乌弥人的对手?” 甘静苦涩的笑了笑:“那群人可不是普通人,我们后来打听才知道他们是满拉图商会的人,其中有几个统一穿灰褐色战甲的男人,好像叫做什么焚烧者,全部都是修行中人。” “呵!”陆天明冷笑一声,“这称呼可真适合那群杀人放火的强盗。” 聊了片刻。 陆天明从簪子里摸出一副药方递了过去。 “实不相瞒,我的肺疾比你严重得多,但自从吃了这服药,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甘氏兄妹俩先是一愣。 接着颇为激动的接过药方。 “这...这真的有用吗?”甘平激动道。 “放心,我用端木家的名声保证。”陆天明呵呵笑着。 甘平一听,好嘛,这不就是药方出自端木家之手的意思? 于是他当即就要去掏钱袋子。 “你做什么?”陆天明不快道。 甘平定定看着那双犀利的眼睛,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那模样就像个犯错的小孩。 见哥哥不敢说话,甘静便代为道谢:“陆大哥,太谢谢你了,如此大恩,我兄妹俩无以为报,如不嫌弃...” 陆天明抬手打断:“小事而已,不必记挂。说点其他的吧,你到袁府去,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甘静讪讪揉了揉鼻子,回道:“找一枚马家祖传的玉简。” “玉简?” “是的,上面记载了马家祖辈积累下来的功法秘籍,我兄妹俩修行天赋有限,唯恐以后不能保全旺儿,所以必须要拿回那枚玉简,将其传给旺儿。”甘静解释道。 “这事名正言顺啊,直接去找袁兆双说清楚不就行了,何必偷...不对,何必硬闯呢?”陆天明疑道。 甘静叹了口气:“当年我师父在外打拼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江湖上还有很多仇家,如果他们知道旺儿是师父的后人,那就危险了。” 闻言。 陆天明心下了然。 那马三多年来一直做别人的门客。 想要独善其身基本不可能。 马希望现在年纪又小,甘氏兄妹的顾虑倒是情理之中。 如果直接光明正大去找袁兆双,消息估摸着很容易就会走漏。 “那枚玉简在袁小姐的闺楼里?”陆天明问道。 “嗯,那闺房是马家历代家主的书房,玉简便被藏在其中一块青砖里,可惜我师父当年不是马家家主继承人,所以并不知晓具体藏在哪块砖里,所以我只能一块一块的找。”甘静解释道。 陆天明想了想,回道:“这样吧,一会你跟我回袁府,到时候就说你听信了江湖传言,以为袁家有藏宝图,并且保证再不乱来就是了。至于玉简,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找。” 甘静闻言。 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处理方法。 既不用暴露身份,还能让恩人赚银子,并且还不用过分费劲寻找玉简,简直是一举三得。 于是便满口答应下来。 陆天明也图了个省事。 最起码寻找马家祖坟的事情省了。 直接把族谱交给甘氏兄妹俩,要留还是要毁,由他们做主更合适。 喝完最后一杯茶。 陆天明正准备带着甘静离开。 却见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扒在卧室门框处,好奇的盯着自己看。 小男孩面相同马三很像,不过身体圆乎乎的,看上去有那么些可爱,比他爹招人喜欢。 “你就是马希望?”陆天明笑道。 小男孩点了点头,害羞道:“哥哥可以叫我旺儿。” 陆天明冲马希望招手:“你过来,哥哥送你几样东西。” 马希望屁颠屁颠跑到陆天明身边站着。 陆天明手一挥,掌心里平白多了一把短刀和鞭子。 “这两样东西...” 似乎想到了什么,陆天明停住,看向那边站着的甘静。 “孩子什么都知道。”甘静回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继续道:“两样都是你爹的遗物,你好生收下,以后一定要勤加修炼。” 虽然马希望跟自己无亲无故。 但陆天明觉得对方同自己一样是苦命孩子。 苦命孩子没有足够的帮助,极难在当今天下立足。 所以他也一反常态的慷慨起来。 马希望颤巍巍接过短刀和鞭子,泪水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第289章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在陆天明的调解下。 甘静和袁兆双很快达成了和解。 困扰了袁家半个月的麻烦被陆天明轻松解除。 袁家上上下下感激涕零。 哪里还管甘静的借口合不合理。 袁兆双只知道唰唰数银票。 三千两银子到手,陆天明心情大好。 为了让袁兆双彻底放心。 陆天明一琢磨,当着众人的面让甘静和袁小姐拜了姐妹。 广泰县虽地处偏僻,但袁兆双有钱也是真的。 这么多财物,有那么一两个高手坐镇心里更踏实。 所以袁兆双并不介意自家女儿和曾经的小贼走得太近。 欢乐的氛围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 那就是冒牌道士五谱真人。 见到陆天明带来甘静的那一刻,他还想挣扎,说什么陆天明带来的不是真正的小贼。 但陆天明让甘静又给了他一个耳光后。 五谱真人这才无话可说。 那速度,那清脆的撞击感,可不就是扇自己耳光的‘鬼精’吗。 所以他不得不乖乖吐出一千两白银。 这五谱真人原名伍普。 早年间是个无所事事的懒汉。 偶然机会捡了本修行秘籍,便学了些三脚猫的术法。 坑蒙拐骗那么多年,攒了不少银子。 何曾想这一次栽得这么狠,差点把积蓄花了个精光。 至于在广泰县光着大腚游街,对于他这种不要脸皮的人来说,倒是没有比失去银子来得痛苦。 等所有的事情折腾完以后,已经是半夜。 陆天明自告奋勇,要跟五谱真人睡在一个房间。 理由非常直白,就是避免五谱真人逃跑。 而甘静也没有着急回去,陆天明当着袁兆双的面提议,既然两女已经结拜为姐妹,那么应该睡在一起,增进下感情。 所以此刻的袁府无比安静。 陆天明一直睁着眼睛看窗外,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 等了小半个时辰。 他忽地爬了起来。 顺便拿起早早就准备好的绳子走到了五谱真人的床边。 “陆...陆居士,你...你要做什么?”五谱真人瞪着眼睛,惊慌道。 陆天明不由分说一巴掌扇在五谱真人脑袋上。 见后者完全昏迷后,他便用绳索结结实实把其绑在了床板上。 做完这一切,陆天明翻窗而出,落脚便朝着袁小姐的闺楼摸去。 一路上绕过几名巡夜的家丁。 顺利来到了闺楼处。 三两下垫步上楼,贴到窗户边一听,发现里面的人竟然还在说话。 “静儿,你说我到底有没有机会啊?” 屋内,袁小姐搂着甘静,下巴在后者肩膀处蹭啊蹭。 甘静叹了口气:“我跟陆大哥也是才认识,哪里知道他怎么想的?有没有机会,你得自己去问。” “这哪能啊?一看你就没这方面的经验,男人啊,尤其是像陆大哥这种风一般的男子,最讨厌的就是啰嗦的女人了。” “哟,看起来你很有经验?” “我也是书上看来的。” “那不也是纸上谈兵?也好意思说我。” “哈哈,纸上的经验也是经验,反正这方面你不如我就是了。” 甘静翻了个白眼,往床沿处移了移。 哪知袁小姐压根没懂什么意思,狗皮膏药似的又贴了上来。 “静儿...”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时候不早了,睡觉行吗?” “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只要你回答我,我立马就睡。” “赶紧问,服了你了。” “那啥,当时你被陆大哥压在桌上,什么感觉?” “......” “问你呢,快说啊!” “就...就挺热的。” “是高兴的热,还是难过的热?” “我...我也不知道。” “你撒谎,你肯定知道。” 袁小姐紧紧搂住甘静,够着头就要去观察后者的眼睛。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布谷鸟的叫声。 于是她感觉后劲一酸,接着两眼一抹黑直接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 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 陆天明随之从窗户外翻进来。 看见床上穿得异常清凉的袁小姐,陆天明努了努嘴。 “给她盖上。” 甘静急忙抓起被子给袁小姐盖好,她自己则慌张穿起了衣服。 “你这哄人睡觉的功夫不行啊。”陆天明蹲在地上一边敲地砖,一边调侃。 甘静尴尬道:“我也不知道她话这么多,而且这也不怪我。” “不怪你怪谁?” “怪你啊!” “怪我?”陆天明一脸茫然。 “可不是吗,一晚上了都在聊你,陆大哥,你是不是给她灌了迷魂汤?”甘静好奇道。 陆天明摊手:“人总是对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过客充满期待和幻想,这种近乎偏执的想法,会把第一个过客的形象塑造得近乎完美,长远来看,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所以你应该担心接下来要怎么去开导你的小姐妹,否则等我走后,她可能会生病。” 陆天明一下就说出了症结所在。 甘静无比诧异看着他。 这话本应该是说给袁小姐听,但她此刻却觉得陆天明是专门说给自己听。 沉默片刻。 甘静小心翼翼问道:“陆大哥,你是不是听到我们聊了什么?” 陆天明摇头道:“我也才刚到,而且外面风大,只听见你砍她脖子来着。” 说着,他便埋下头,认认真真寻找起玉简来。 甘静若有所思盯着陆天明看了会。 最后小声叹了口气,也跟着认真寻找起来。 天亮前要赶紧找到玉简。 不然等天亮人都醒了,恐怕又要耽误一天时间。 好在现在两个人一起行动。 加之心无旁骛不用顾虑太多。 所以进程很快。 当当当! 中心位置某块青砖的回声异于常态。 陆天明眼睛一亮,伸手就将青砖拔了出来。 这块砖头表面上是青砖,实际是一个中间被掏空的盒子。 接着撒进屋内的微弱月光。 陆天明就见一枚温润的白色玉简藏在青砖里。 小心翼翼将玉简取出后,陆天明朝甘静招了招手。 “东西找到了。” 甘静激动奔至陆天明身侧,盯着玉简仔细打量。 “拿着啊,傻愣着做什么?”陆天明催促道。 甘静怔住,疑惑道:“陆大哥,你不看看吗?只要把真气催动...” 陆天明忽地伸手捏住甘静的小嘴。 “这东西是马希望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你们认为我是马家的恩人,但挟恩自重往往会让双方反目成仇,记住,我帮你找玉简,只是为了那四千两银子入得安心。” 言罢。 陆天明松开手,并将另一手的玉简塞到对方手里。 接着他又轻轻拍了拍甘静的肩膀:“东西收好,我就不打扰你们睡觉了。” 咻一声响。 陆天明已离开了闺楼,只剩两扇窗门来回摆动。 甘静盯着摆动的窗门看了好久才回过神。 接着情不自禁喃喃道: “帅的!” 第290章 改头换面日行一骗 天刚亮,陆天明早早便把五谱真人拉了起来。 因为彩头是袁兆双做担保。 所以袁家人也有参加。 当然,女孩子们会主动避开这种场合。 甘静借故回家,迫不及待要把玉简交给马希望。 袁小姐本想跟着来,但陆天明说一会游完街会回来吃午饭,她便没有坚持,说是要亲自烧两个拿手好菜给陆大哥吃。 一切准备就绪,快出门时。 五谱真人提出了一个条件。 “陆居士,我能不能在脸上涂点锅底灰?” 陆天明摇了摇手指:“我知道你是个不要脸的人,我更清楚你想把脸遮住是为了什么,奉劝你今天过后,脚踏实地的生活,不然容易现世报。” 一句话便把五谱真人的想法完全堵死。 他之所以要遮脸。 不是因为廉耻。 而是为了以后改名换姓继续骗下去。 奈何陆天明火眼金睛看穿了一切。 “陆居士,给条活路...” 五谱真人摆出一副自认为活了几十年来最可怜的一副嘴脸。 只可惜陆天明不吃这一套。 “你有没有想过被你骗过的苦命人,他们的活路呢?” 当啷一声。 陆天明抬起脚正中五谱真人大腚。 “赶紧游完了事,小爷我忙着呢。” 如今袁兆双对五谱真人也没有好脸色。 遣了两名家丁分列左右,认真看守五谱真人。 自二十年前马家那一场灭门惨案过后。 广泰县的百姓没有见过太离谱的事情。 一听有人在街道上光着大腚游街。 下至同样光屁股的孩子,上至七老八十,通通赶来看热闹。 可以说给足了五谱真人“排面”。 大家伙一听这是个坑人钱财的神棍。 顿时热情起来。 臭鸡蛋,烂蔬菜,可劲的往五谱真人身上招呼。 由于影响颇大。 六十高龄的县太爷带着捕快们前来查看。 见游街是当地豪绅袁兆双主持的。 于是笑脸上前询问。 听说那光屁股满脸蛋黄的假道士是五谱真人后,县太爷撸起袖子,臭鸡蛋砸得比谁都狠。 随行的捕快见半截身子钻泥巴的县太爷过分激动。 便上前劝阻。 哪知挨了几个大嘴巴子,便再不敢阻拦。 周围的人一打听,才知道为什么老头这么激动。 原来这老小子在老家娶了一房十八岁的小妾。 年前小妾生了怪病,时常头晕犯恶心。 就医途中遇到这五谱这人,非说是中了邪。 于是便给配了一碗药到病除的符水。 这下倒好,病没医好,小妾还给治瘫了。 所以这老小子对五谱真人可谓恨之入骨。 要不是官服在身,看他那激动样,恐怕要直接喊手下砍人了。 游了个把时辰。 整个县城逛了一便后。 陆天明把五谱真人的包裹扔在地上。 “好好做个人吧。” 五谱真人此刻的模样相当惨。 虽然没受伤,但满身黄黄绿绿,看着就像坨大便。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陆天明的话听了进去。 五谱真人哭着鼻子认真道了一声‘知道了’后,带着包裹狼狈的溜出了广泰县。 该做的事情做完。 袁兆双打算邀陆天明回府共进午餐。 “小友,这次多亏你出手,不然袁某不仅事情处理不掉,还要白白搭上银子,这样,中午去府里吃饭,让袁某好生感谢感谢你。” 陆天明微笑回绝道:“袁老爷的感谢全在银子里,吃饭就不必了,小子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闻言。 袁兆双满脸都是为难之色:“我家那丫头说了要专门做两个菜给你尝尝,小友何不满足她这小小的心愿?” “人的心愿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完成了小心愿,就会有大心愿,袁老爷是过来人,应该比我清楚。”陆天明解释道。 袁兆双苦涩点了点头。 他又何尝不知道女儿那点小心思? 打出生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丫头片子,主动要给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做菜,那不是春心开了是什么。 嘘寒问暖不多会。 季芊雨和阿强骑马缓缓走来。 袁兆双一看季芊雨那小模样,顿时便没了再劝陆天明的想法。 难怪陆天明回绝得这么果断,自己家那丫头,要是跟陆天明身边的季芊雨站一起,妥妥的丫鬟模样啊... 辞别了袁兆双。 陆天明嘱咐季芊雨和阿强赶紧走。 季芊雨不理解,忍不住问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有风流债?”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风流的不是我,是天下,多的我就不解释了。” 言罢,陆天明人马合一便冲出了广泰县。 他们几人离开后没多久。 有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姑娘追到了广泰县东大门处。 见官道上早没了陆哥儿的身影。 姑娘吧嗒一下坐地上,双腿来回扑棱,哭得愈发厉害。 ......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吃屎是狗的天赋。 而坑蒙拐骗,便是五谱真人的天赋。 自懂事的时候开始,他便喜欢骗人。 所以陆天明的建议,五谱真人压根就没有接受。 出了广泰县不到一个时辰。 他已在一条小河边梳洗干净,并且换了一套崭新的白色道袍。 五谱真人的名头臭了,没有关系。 他给自己重新起了个道号:梅谱真人。 现如今唯一的难题便是这张脸。 永远不要低估故事在大楚的传播速度。 如果不及时做出改变。 那么故事将变成事故。 骗过的人太多,广泰县的故事一旦传播出去,他将毫无活下来的可能。 所以。 他必须足够狠心。 拿出包袱里的小刀,低头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梅谱真人长长叹了口气。 “哎,我这帅气的容颜以后就看不到了,陆二宝,你是真该死啊!” 暗自腹诽一句。 梅谱真人举起小刀,毫不犹豫在左右脸上分别划下。 刀痕很深,见肉见骨。 血水滴滴答答落在水面。 梅谱真人强忍剧痛,得意的笑了起来。 “老子当年屎都吃过,区区光腚算什么?骗来的银子,可比辛苦挣来的好使多了,老子又怎么会放弃现在这种潇洒的生活?” 说着。 梅谱真人开始清洗伤口。 刚收拾好一切。 准备从偏僻的村落开始行骗。 一转身,却见有一队人马沿着河边缓缓行来。 “喂,道士,跟你打听个事。” 第291章 叹余生 “喂,道士,跟你打听个事。” 说话之人体型高大。 乍看去甚至不比胯下良驹小上多少。 而且这群人还穿着灰褐色盔甲,扎着一水的小辫。 再观那深邃五官,乌弥人没跑了。 梅谱真人大吃一惊。 他立马便明白这群人是什么人。 在北境生活这么多年。 他深知乌弥人的恐怖之处。 这群家伙,做起事来突出一个阴险毒辣。 “这位爷,你请说。”梅谱真人低眉谄媚道。 他还尽量将下巴收起,避免因为一个眼神而惹恼对方。 等那高大的乌弥人来到近前,梅谱真人才发现对方头发染成了绿色。 哗啦啦一声响。 绿头发大汉坐在马背上掏出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一男一女的头像。 而且画功相当‘不错’,有鼻子有眼的。 “见过吗?”绿头发汉子认真道。 梅谱真人仔细盯着画像瞅了半天,茫然道:“这位爷,贫道不是本地人,没见过。” “真没见过?”绿发汉子眯着眼睛,“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梅谱真人悄悄打望四周。 几座荒山,过路人都看不到,心里面一阵发毛。 把眼睛贴到画像上仔细打量,没谱真人强装镇定道:“附近就一座广泰县城,那里人多,几位爷不如去那里问问?贫道真看不出来。” 骗子的演技,自不必多说。 何况梅谱真人还是个资深骗子。 绿发大汉盯着他瞅了片刻,见不像作假,便将画像收起来。 接着摆了摆手让梅谱真人离开。 梅谱真人如蒙大赦。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特娘的,老子虽然看不起那瘸子,但是打不过他也是真的,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放羊的把老子供出去,老子不得被那瘸子黏着杀啊?’ 如是想着,梅谱真人强装镇定沿着河道不疾不徐走着。 画像上的男人他不认识,但画像上的女人,他可是见过的。 那女人,可是帮瘸子挣了四千两白银,指不定两人本就睡一个铺,早就串通好了骗那袁家大傻子的银子。 正琢磨着呢。 有一个骑士马屁股上的包袱里忽然滚下来个东西。 圆圆的在地上咕噜噜响。 梅谱真人心不在焉瞥了一眼。 忽地就停了下来。 等多瞟上几眼后,身上汗毛顿时立了起来。 “你娘的,叮嘱过你们把口袋封紧一点,这要是在闹市,老子看你们怎么交代!” 绿发汉子一声吼,调转码头便走了过来。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梅谱真人僵硬抬头,接着害怕道:“这位爷,我真没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闻言。 绿发汉子咧嘴笑了起来:“这么近都看不清楚?” “我生过大病,眼睛不好...”梅谱真人颤声道。 “哦,原来是这样。”绿发汉子闲庭信步来到近前,接着指着地上的东西,“这玩意在我们草原上,喜欢拿来当球踢。” 梅谱真人趔趄着后退,腿重的跟灌铅一样。 “爷,我真没看见,您别说了成吗?” 听闻此,绿发汉子肆无忌惮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楚人就这么点胆子?地上这家伙,快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害怕,泪流满面差点把老子感动了。 只可惜啊,他行侠仗义的时候砍了我几个兄弟,不然我还真就把他给放了。” 汉子话刚说完。 扑通一声。 袋子里又掉了个圆鼓鼓的东西出来。 梅谱真人后退中没注意,一下子踩在上面被拌了个跟头。 “哦,这家伙跟前面那个稍有不同,这个是当官的,想要除暴安良,没想到被我们先动了手,死之前没求我,所以被折磨得挺惨,喏,看见他的眼睛没,我用手指掐爆的。” 绿发汉子残忍笑着,看向梅谱真人的眼睛里满是寒光。 “爷,那女人我认识,我要是说了她在哪,你能不能放过我?” 梅谱真人直接吓尿了,白裤子眨眼变成了黄裤子。 那绿发汉子闻言愣了愣。 随即瞅向周围同伴。 几人对视片刻。 忽地放声笑了出来。 “你说不说结果都一样,老子早就打听好了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只不过想找你稍加确认而已,不过你演技不错,把我们都骗了。” 说着。 锵一声脆响。 绿发汉子已经抽出了腰中弯刀。 梅谱真人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爬起来就要跑。 可是腿软得不行,哪里能快得过马。 “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这两人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朝廷命官,如果把你放了,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事做。” “爷...爷...我不会说的,您就放...” 刺啦——! 刀光一闪而逝。 梅谱真人的脑袋在地上翻滚,还没落稳呢,便被一骑捡了起来。 “在他脸上多划几刀,滥竽充数还能拿几个赏钱。” 绿发汉子说完,手一挥,众骑士随着他一起朝广泰县城的方向行去。 ...... 陆天明走得太过突然。 招呼都没打一声。 这让甘氏兄妹和老太婆很难受,几人甚至连饭都吃不进去。 不过马家的希望还在,所以他们只能把那份感激埋在心里,日子还要接着过。 老太婆年纪大了,没事就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 听着院里马希望哼哼哈哈练功的声音。 老人家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生活从玉简找到的那一刻起,充满了无限希望。 马家过去的辉煌,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老太婆脑海里闪过。 房内甘平的咳嗽声依然让人难过,但有了陆天明给的药方,想来恢复也不是难事。 老太婆瞅一眼巷弄外面。 每每看见窈窕的甘静外出办事回来,她就有一种看见年轻时自己的错觉。 “哎,马三啊马三,奶娘这一辈子要不是因为你啊,不知道能活得多潇洒。” 嘴上在埋怨,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温柔。 只是。 这一次巷弄口来得不是甘静,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汉子。 “老人家,请问甘平和甘静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太婆尽力伸展佝偻的身躯。 抬头打量着说话的汉子。 “染头发,扎小辫,乌弥人?”老太婆微微蹙着眉头。 “老人家有见识!”说话的大汉咧嘴乐着,顺便冲老太婆竖起了大拇哥,“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老太婆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叹尽了余生。 她死死盯着大汉的双眼:“我这一辈子,注定坎坷啊...” 接着,她忽地拔高音量,用尽所有力气大喊。 “旺儿,跑!” 扑哧一声。 弯刀穿过老太婆佝偻的身躯。 惊得四周屋檐上歇息的鸟儿铺天盖地飞将出去。 第292章 南望亦难忘 马希望目瞪口呆看着院门口发生的一切。 他两岁便跟老太婆生活在一起。 后者更是他幼小心灵的避风港。 记得刚懂事那会。 他跑出去跟邻居的小朋友玩耍。 打闹过程中不小心把对方的鼻子给干出血了。 对方的爹娘找上门后。 是那个佝偻的老太婆耐心给人家解释并赔礼道歉。 才把事情处理掉。 等小朋友的爹娘走后。 他还以为老太婆要揍自己。 可后者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并说了一句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旺儿,有奶奶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但奶奶总会有离开的时候,等那一天到来,你一定要记住,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老太婆虽然不是他的亲奶奶。 但那时候马希望便觉得,老太婆是他的天。 如今老太婆满身是血回过头恋恋不舍看着自己。 马希望一时竟反应不过来陪伴了自己七年的老人家已经不行了。 他就这么呆呆看着那刺眼飚出的血红。 手足无措愣在当场。 嘭——! 下一刻。 甘平提着刀从屋内冲了出来。 见老人家已经倒在血泊中。 他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狗畜生,老子今天定要杀了你!” 说着,甘平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略过马希望时,他咬着牙齿悲愤道:“旺儿,你一定要活下去,平哥报不了的仇,你要接着报!”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马希望脑海里炸开。 让他从震惊中醒来。 却见那还在咳血的平哥儿已经冲进了人堆里。 他大张着嘴狠狠吸了几口气。 这才哇哇哭了起来。 一边哭,他一边朝院门处奔跑。 想要过去扶起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老太婆。 “旺儿,不可以过去!” 忽然间,一个窈窕身影落在了他的旁边,并且紧紧将他抓住。 马希望哭着抬头,指着不远处的老太婆哀求道:“静姐姐,救救奶奶吧!!” 甘静早已泪流满面。 她手里还提着给甘平买的药包。 何曾想过药倒是买来了,但人却很可能没有机会喝下去。 而那个时常在饭后陪自己聊天的老人家,更是躺在了血泊中。 她来不及悲恸。 颇为留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后,悲怆道:“哥,小妹对不起你!” 绵延不绝的金石交击声中。 甘平嘶哑的嗓音异常明显。 “小妹,哥走不了了,能换一个是一个,你赶紧带着旺儿离开,记得明年的今天,给哥哥烧点纸钱下来!” 闻言。 甘静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提溜着马希望一跃而起,三两步便翻出了围墙。 有一乌弥人想上去拦截。 却被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的甘平一刀捅穿了脖子。 哗啦一声响。 来不及转身的甘平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一片血红氤氲开来。 顿时将长衫染成红色。 “你这么拼命有什么用?被我们焚烧者盯上的猎物,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绿发汉子呵呵一笑,一刀便劈了过去。 逆境中的甘平此刻爆发出来的力量。 比健康时候都要高出许多。 所以这正面一刀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绿发汉子挑了挑眉,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他盯着一言不发的甘平,蹙眉道:“这就是将死之人的潜力吗?没想到比当初遇到时强这么多,早知道我应该多带几个人过来。” “呵,对付你爹我一个半吊子都这么费劲,你们是怎么敢在北境横行霸道的?” 甘平一边嘲笑,一边应对着围砍而来的弯刀。 绿发汉子冷笑一声:“这个问题,你找大楚的官员问更合适,可惜啊,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说着。 绿发汉子脚下踏出一步,再次加入战斗中。 片刻过后。 甘平背靠墙壁,满身是血。 但他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刀。 “这波不亏,老子拼了三条命!” 他晃动长刀,想要逼退围上来的乌弥人。 只可惜已经发不上力。 当啷一声。 绿发汉子将甘平手中长刀挑飞。 接着将弯刀架在了甘平脖子上。 折了三个弟兄,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何况还跑了个女的。 “你现在是没亏,但是等我抓到你妹妹的时候,定要把今天的损失找补回来。”绿发汉子阴恻恻说道。 甘平咧着嘴,露出沾满鲜血的整齐牙齿。 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丝恐惧。 “我泱泱大楚,定有能将你们这群畜生铲除的神勇之人,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你们遭报应的一天。” 绿发汉子放声笑了起来。 “大楚不是还有句话吗,好人无好报,恶人活逍遥,结果到底怎样谁都说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你马上要死了,而我还活得好好的。” 闻言。 甘平轻轻叹了口气。 他很不甘。 他实在想不明白,堂堂大楚,为何会让这些乌弥人在北境横行霸道。 但同时。 却也没那么绝望。 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 自己的死换来妹妹和旺儿的生,他觉得大赚。 望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可怜老人。 甘平浅浅笑了起来:“师奶,黄泉路上等等我,我背你一起走。” 言罢。 甘平毫不迟疑的将脖子在那弯刀上一抹。 眨眼间鲜血如注。 绿发汉子盯着甘平尸体看了良久。 不禁摇头道:“真搞不懂你这样的楚人,老子当时抢的又不是你的亲人朋友,非得参合,现在命都没了,值得吗?” 已经没了呼吸的甘平,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仿佛在回答。 “值!” ...... 往北行了半月。 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现在陆天明等人面前。 这是大楚最北边的郡城:南望。 从其名字就可判断,此城离大楚腹地有多远。 大楚开国皇帝打下这里的时候,随军迁来了很多楚人。 而这些楚人少有能够回到故乡的机会。 所以他们及其后代,喜欢叫南望城为难忘城。 但不管叫什么,足以见得此城的遥远和特殊。 陆天明进入南望城后。 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做买卖的乌弥人。 对此,季芊雨也感到很震惊。 因为她十五岁离开南望城时。 当时的乌弥人最多只占一成左右。 至于如今具体发生了什么。 披星斩月风尘仆仆的两人也无心过问。 第293章 南望城,报我名字好使! 南望城内走走停停,随便吃了些东西后。 季芊雨火急火燎带着陆天明和阿强来到了一处府宅。 这是季家以前住的宅子。 由于记载了季芊雨的整个童年,所以这宅子没有舍得卖。 推开宅门的那一刻。 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 院中堆放的木桌椅等等,早已被雨水和时光侵蚀得破败不堪。 除了这些自然形成的痕迹。 还有不少人为留下的垃圾。 估摸着是有流浪汉翻进来生活过,随处可见遗留下来的生活物品。 季芊雨颇为感叹的在院子里站了片刻。 然后突然转头朝陆天明说道:“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带着阿强帮忙把屋子打扫干净如何?” “那你呢?”陆天明嘴角微微抽动。 “我去置办点家什,不然咱们晚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顿了顿,季芊雨又道:“或者咱俩换换也行,给你钱去买东西,我和阿强在家收拾?” 陆天明连忙摆手。 “算了,还是你去吧,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担任不了此重任。” 季芊雨开心笑起来。 正准备出门,却被陆天明叫住。 “要不要让阿强陪你一起?万一你被人绑了,我那剩下的五百两不是打水漂了么?” 季芊雨瞪了陆天明一眼。 接着自信道:“我就在这里长大的,你丢了我都不会丢。” 季芊雨走后。 陆天明带着阿强开始收拾院子。 六七年没人住的地方。 光是淤泥还有落叶就够人喝一壶的。 可惜陆天明不会御物术。 只能一扫帚一扫帚脚踏实地的干活。 阿强还是老样子。 不埋怨不多言,埋头苦干。 “喂,阿强,你还没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吗?”陆天明一边靠着墙壁休息,一边问道。 阿强茫然摇头:“什么都想不起来,陆少侠,你不会是嫌弃我了吧?” 陆天明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嫌弃你了,只是你这么跟着我也不是个事,不久后有个朋友要来找我,届时我要去一趟草原,总不能带着你一起吧?” “我不怕,只要少侠不介意,阿强去哪里都行。”阿强着急道。 陆天明脑袋嗡嗡响。 不是他不愿意让阿强跟着。 而是担心草原里会有危险,到时候不一定有能力保护阿强。 想了想,陆天明认真道:“这样吧,等我那朋友来,你就留下来保护季小姐,工钱我给你提到一天一两银子,如何?” 每天的报酬从十个铜板涨到一两银子。 正常人应该高兴才对。 可阿强显然不在正常人的范畴。 顶多算沾点边。 所以他急得跳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十个铜板就够了,平时吃你的用你的,也没花钱的地方,阿强要知足!” 听闻此言。 陆天明是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 欣慰是因为阿强知恩图报,不贪心。 心酸是这么老实的人,如果离开自己,得吃多大的亏。 思考片刻,陆天明也只能作罢。 到底要如何安排阿强,等从草原回来再说。 两人刚把院子收拾干净。 大门处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这院子是谁家的你们知道吗?” 陆天明和阿强抬起头,疑惑看了过去。 见成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那人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二十出头,长相不错,一身华服价格不菲。 只可惜气质差些。 一眼闲得蛋疼喜欢溜达的二世主。 唰一声响。 这家伙潇洒打开手中折扇。 另一手则挂在颜色华丽的腰带上。 “这么多年了,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胆子这么大的流浪汉,你说你们要住嘛,就悄悄住,破开别人家的门,大张旗鼓在这张罗,像话吗?” 闻言。 陆天明和阿强四目相对。 男人嘛。 不如女人讲究。 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好几天没换了。 加之一路奔波。 所以看上去确实又脏又旧。 又因为刚刚打扫了院子。 被别人误认为流浪汉也在情理之中。 “不认识我?”那公子哥见两人眼里皆是迷茫,表示非常诧异。 陆天明点头:“您是?” “呵,这南望城你可以不认识知府大人,但是不认识本公子,说出去准叫人笑掉大牙!”公子哥一抖衣摆,嚣张道。 陆天明都替这人感到尴尬。 难得搭理。 举起扫帚准备卷干净屋檐下的蜘蛛网。 “诶,诶,告儿你别动了,你丫听不懂是吧?” 公子哥急了,火急火燎冲过来就把陆天明的扫帚抢了去。 “哟,京城来的爷们?”陆天明上下打量对方,忍不住调侃道。 那公子哥一听。 顿时得意起来。 一把扔掉扫帚,迈起了小四方步。 来来回回倒是颇有大户子弟的风范。 “嘿嘿,不才,我爹年轻那会在京城做过大官,我娘也是京城人,本公子打小耳濡目染,就这么个口音,改不过来哩。” “所以你到底是谁?”陆天明无奈道。 公子哥得意的晃了晃肩膀:“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本公子就告儿你,你得牢记在心知道吗?” 没曾想这人如此啰嗦。 陆天明叹了口气,转身又要去捡扫帚。 “诶诶,别介啊,本公子现在就告儿你,窦四方,听过吧?”公子哥侧步挡在陆天明身前,不让后者捡扫帚。 陆天明伸手就把公子哥推开。 那公子个踉跄几步,也不在意,得色道:“窦四方是我爹,我叫窦一笔,咱就说哥们,在南望城遇到麻烦,你报我名字,好使!” 陆天明捡起扫帚,自顾打扫起屋檐:“窦一笔?逗得一逼?” “嘿哥们,你怎么骂人呢?” 窦一笔脸都气红了,就要找陆天明理论。 可忽地看见对方腰上别着剑。 这才想起来自己孤身一人。 于是只得后退两步。 有些小慌道:“哥们,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为好,这地方可不是你该停留的,这样,本公子在这条街上也有栋宅子,你们二人要是实在找不到住处,去我那,保准风不吹雨不淋。” 陆天明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人还怪好的呢,但是今天这宅子,我住定了。” “不是...你怎么就说不听呢,这宅子是以前巡夜人统领季大人留下的,这要是被他以前的部下看见,指不定把你扔进牢里面去。”窦一笔急道。 陆天明耸了耸肩膀:“那敢情好,不是他的我还不乐意住呢。” 听闻此言。 窦一笔想要再劝。 却听闻院外传来一声娇喝。 “窦一笔,你来我家做什么?” 第294章 你卖的东西,不地道啊! “窦一笔,你来我家做什么?” 听到季芊雨的声音。 窦一笔下意识抖了一下。 等转过头看见门口那窈窕的身影后。 这家伙直接激动得热泪盈眶。 “芊...芊雨?” 也不等季芊雨回答。 窦一笔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 “真...真的是你吗?芊雨!!” 说着,他便想要上去跟季芊雨来个拥抱。 却被后者一拳捶在眼眶处。 嘭一声响。 窦一笔后退数步。 左边那只眼睛立时成了熊猫眼。 “窦一笔,咱俩好像早就没有往来了吧?别整的有多深的友谊一样!” 季芊雨一点面子都不给窦一笔留。 陆天明看得想笑。 窦大公子的面子,好像在季芊雨这不好使啊! 那窦一笔揉着眼睛,急忙解释道:“芊雨,谁还没个犯错误的时候,你也不至于记恨这么多年吧?那时候我还小,做的事说的话,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季芊雨叉着腰,指着窦一笔嘲讽道:“小时候说的话是放屁,长大了说的就不是放屁了?赶紧滚,看见你我心烦。” 窦一笔可怜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回头望着陆天明和阿强:“哥们,走了,再不走一会得死里面!” 他明显有些气不过季芊雨如此对待他。 言语多少带着暗讽,想要告诉陆天明这是多么暴力的一个女人。 哪知陆天明却微笑朝他挥了挥手:“窦公子,慢走,有空常来玩。” 窦一笔闻言愣住。 可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 “天明,别打扫屋子了,我买的东西马上就到了,先过来帮忙。”季芊雨在门口柔声道。 “啊!你居然叫他名字时不带姓,而且还这么温柔?” 窦一笔猛地捂住胸口。 失魂落魄的冲出了季家大院。 等他走后。 陆天明来到门口。 朝窦一笔奔跑的方向努了努嘴:“这小子谁啊?” 季芊雨显得非常厌恶:“南望城的暴发户,他爹窦四方靠倒卖药材发的家。” 陆天明奇道:“这小子说他爹以前在京城当大官的,怎么又成了生意人?” “屁的大官,他爹以前是太医院的太医,没什么权利的八品而已,有一次开错了方子,害得某位妃子拉了半个月的肚子,便被罢了官。 要不是他娘那边关系硬,他爹早就被杀头了,哪里还会生出他这么个混不吝来。”季芊雨解释道。 陆天明一听。 顿时乐了。 窦一笔这小子吹牛皮那是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那他家岂不是有些类似端木家?一边医人,一边做药材生意?”陆天明好奇道。 季芊雨不屑的哼了一声:“端木家手上是有真功夫的,那窦四方就是个半吊子,在京城出了那档子事,吓得半吊子的功夫都不敢使了,现在完全就是个生意人,哪里能跟端木家比。” 陆天明见季芊雨脸上还有怒色。 不禁好奇道:“挣钱养家糊口嘛,不寒碜,你何必这么讨厌他家?” 季芊雨认真道:“我不是讨厌窦家,我只是单纯的讨厌窦一笔和他爹!” “有什么区别吗?”陆天明诧异道。 “窦一笔的娘亲我还是很喜欢的。” “窦家爷俩,怎么你了?” 季芊雨瞪了陆天明一眼:“你这么好奇做什么?走了,搬东西!” 说完。 她便朝着迎面走来送东西的商贩们走去。 陆天明悻悻跟在后面,心说特娘的女人翻脸果然跟变天一样快。 由于宅子荒废的时间太久。 里面大多数东西都不能用了。 所以需要补充的物件很多。 床铺、棉被、锅碗瓢盆等等,事无巨细全被季芊雨考虑在内。 可以说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说,做得那叫一个细致周全。 而且价格都还不贵,甚至有不少二手货。 “没想到你还挺会当家的。”陆天明扛着一张巨大的食桌笑道。 季芊雨抱着棉被斜眼道:“你这是夸奖还是调侃?” 陆天明咧嘴:“讽刺!” 季芊雨气得咚咚咚就往院子里冲,懒得再跟陆天明说话。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时辰。 总算把买来的物件布置好。 饶是陆天明体力过人,也不禁有些疲惫。 门口正好有卖凉粉的商贩吆喝着路过。 陆天明二话不说便迎了上去。 东西不贵。 三枚铜板一碗。 陆天明要了两碗。 坐在季家大门处的台阶上就吃了起来。 凉粉刚进嘴里他就后悔了。 味道不如想象中好。 甚至可以说是差。 闲淡调得不是很合理。 入嘴齁咸。 “老板,你这凉粉的味道怎么怪怪的?”陆天明随口问道。 可半天没得到回应。 一抬头。 却见那斗笠压得极低的商贩正偷摸摸往院子里面瞅。 又因为对方一直用汗帕遮着嘴巴。 所以根本就看不清楚样貌和表情。 “老板,老板?”陆天明重复道。 那商贩猛地回过神,笑道:“哥们儿,叫我何事?” 陆天明顿觉奇怪,盯着那人瞅了瞅,试探道:“窦一笔?” 啪——! 商贩给了自己一耳光。 “本公子这京腔,怎么又冒出来了...” 陆天明上下打量对方。 不禁笑出了声:“难怪东西那么难吃,原来是你做的,说吧,这是干嘛来了?” 窦一笔把小车往边上一推,拉着陆天明就往边上靠。 再次探头看了一眼院内,这才小声道:“你跟芊雨,到底什么关系啊?” “朋友关系啊,还能是什么?”陆天明无奈道。 “朋友?”窦一笔满眼不信,“朋友能叫得这么亲热?”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叫?” “听见她怎么叫我的没?点名道姓,这才正常!” 陆天明一阵无言。 “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么个事?” 窦一笔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扭扭捏捏像什么男人?不说我可走了!”陆天明正色道。 窦一笔这才开口:“我就是想问问你,芊雨这次来南望城做什么,长住还是短居,还...还有,如果方便的话,你替我给她带个话,就问咱成不了比翼鸟,普通朋友能不能做?” 闻言。 陆天明将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小车上。 “这东西借我用几天,我就告诉你。” 窦一笔侧头一瞅,慷慨道:“害,别说借了,送你都可以,多大个事,只要你告诉我芊雨的来意,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第295章 一步错步步错 两人做贼一般蹲在门口窃窃私语。 一番交流。 窦一笔搞清楚了季芊雨的来意。 当下便有些失望。 “原来只是来看看她娘啊,我还以为她想我了呢!”窦一笔哀怨道。 陆天明没憋住。 扑哧笑了出来。 窦一笔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笑的,现实中过得不快乐,总得想着法子骗自己开心,你说是不?” 陆天明表示认同。 这小子虽然没个正行。 但是接触下来还是挺有趣的。 “你喜欢她啊?”陆天明好奇道。 窦一笔双手一摊:“请加上曾经二字!” “嚯,还挺有骨气。”陆天明身上的疲惫都被这小子给赶走了。 “男人啊,最忌讳的就是深陷爱河不能自拔,我这家大业大的,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意志消沉呢?” 陆天明拍了拍窦一笔的肩膀:“看得很通透,既然如此,话我就不给你带了。” 听闻此言。 窦一笔一下子就急了:“嘿,哥们儿,你要这么做就不地道了!” “你不是不在乎吗?”陆天明憋着笑。 “一码归一码,我跟芊雨认识二十多年了,哪里舍得这份友情?”窦一笔认真道。 “可是她很嫌弃你啊。”陆天明提醒道。 “哎。”窦一笔叹了口气,“十五岁那年做错事情了,想着这么多年她应该忘记了,哪里晓得她还怀恨在心。” 也不等陆天明问。 窦大少爷便自顾把当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年窦家躲过一劫后便来到了南望城。 由于两家夫人关系不错。 季云忠便帮了窦家一些忙。 窦四方因此在南望城站稳了脚跟。 两家孩子年龄相仿。 小时候便经常在一起玩耍。 窦一笔大上几个月。 按理来说是哥哥。 但是季芊雨自幼习武,性格又比较独立。 导致窦一笔只能跟在季芊雨屁股后面当小弟。 那时候的生活无忧无虑充满快乐。 两个小屁孩之间的关系好得一塌糊涂。 情况的变化是在十岁那年。 季芊雨的娘亲突然生病走了。 身为父亲的季云忠担心女儿伤心过度,便将其带在身边。 两个儿时玩伴至此分开长达五年之久。 这五年,窦一笔渐渐懂事,对季芊雨的思念也愈发强烈。 但北长城又不是他一个孩子能去的地方。 所以这小子性格渐渐孤僻。 孤僻的人控制不好脾气,容易发怒。 他爹一看不对啊,这么下去娃要废了。 于是便让家丁每天带他出去散心。 散着散着,心就花了。 窦一笔当时不知怎么想的,专门欺负女孩子。 还是欺负那些年纪比他大的漂亮女孩子。 不过通常都是用钱欺负。 比如给小爷把鞋洗了,给你十两银子。 或者晾的衬裤卖给小爷,多少你开个价。 如此这般。 反正怎么离谱怎么来。 名声也渐渐臭了。 后来他爹看不过去。 把他吊在家里的歪脖子树上抽。 抽得快嗝屁的时候。 窦一笔才说出他做这些事的原因。 原来仅仅是为了引起季芊雨的注意而已。 他希望这些消息传到北长城后,儿时伙伴能够担心自己的成长问题,回来见自己。 一番用心,不说正不正确吧,但够良苦。 只可惜当时的季芊雨已经成了巡夜人。 一门心思都在砍人上面。 家里的小伙伴‘为非作歹’,她可管不了,相反还在她心里落了个坏印象。 接下来便是十五岁那年。 季云忠觉得女儿得到了足够的锻炼,便让后者回到南望城生活。 五年后再见面。 窦一笔见季芊雨出落的愈发美丽。 便跟他爹商量,找媒婆前去提亲。 季云忠哪里肯答应。 来几次就拒绝几次。 窦一笔也因此躺在床上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这可把窦四方急坏了。 在床边跟逆子一合计,爷俩想了个馊主意:传谣! 说什么两家女主人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偷偷商量过,有那青梅竹马的媒妁之约。 虽然口说无凭。 可老百姓嘛,最爱的就是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满城人都知道了。 然后某个雨夜。 季云忠带着十几号巡夜人杀入了窦家大宅。 把窦家砸了个稀巴烂。 并警告窦家,要是不把事情当众说清楚,他季云忠宁可丢掉乌纱帽,也要还女儿个清白。 窦四方吓惨了。 立马在南望城最高档的酒楼宴请八方。 并在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低声下气给季云忠认错。 两家的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关系也因此恶化。 没多久季云忠在北长城外受了重伤。 季家便搬去了京城。 一直到今天,窦一笔和季芊雨再没见过面。 听完这些。 陆天明不禁摇头:“你当时怎么想的?怎么能出这么馊的主意?季芊雨的脾气,你不比其他人清楚?” 窦一笔啪啪就扇自己的脸:“一步错步步错,当时哪有现在的觉悟?” 陆天明揉了揉因为憋笑而酸痛的脸颊:“打使劲一点,这么扇没诚意。” 窦一笔尴尬扯了扯嘴角,将手放下。 “陆天明,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啊,就因为当年做这破事,我娘几年没理我跟我爹了。” “叫哥。” “诶,陆哥,小弟这忙?” “话一定替你带到,但能不能成,得看季芊雨自己的意思。” 窦一笔露出两排大牙傻傻笑道:“哥们儿懂,哪能为难陆哥!” 想了想,陆天明正色道:“你现在当真对季芊雨没有男女之间的喜好?” 窦一笔认命道:“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我窦家就算臭钱再多,也无法修补我和芊雨之间的裂痕,如果我继续执迷不悟,非得把我爹娘折腾进棺材里不可。” “啧啧啧。”陆天明咂嘴,“你现在这觉悟,够高的。” 思索片刻,陆天明提议道:“这样吧,话我也不带了,你自己带。” “啥?”窦一笔惊道。 陆天明拍了拍窦一笔的肩膀:“解铃还须系铃人,一会跟我进去吃饭,你亲口给她说,我觉得效果会更好。” 窦一笔腿一下子就软了。 他捂着左边的眼睛,苦涩道:“陆哥,再来一拳,我怕是家都不敢回了...” 陆天明哈哈一笑。 “放心吧,等会我开导一下她,保准不能让她揍你!” 第296章 季云忠的徒弟 “陆天明,你把他带到家里到底几个意思?” 伙房外,季芊雨双手环抱,脸上写满了不快。 陆天明瞅一眼厅堂内局促坐着的窦一笔,轻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老惦记着不是好事,容易影响身心健康。” 季芊雨不耐烦的撇嘴:“你知道他当初做了些什么吗?就在这劝我?” “那自然是不知道的。”陆天明掩饰道。 “去去去,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赶紧把他给我弄出去。”季芊雨愠怒道。 “我说季大小姐,怎么说你俩也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谁年轻时还不犯点错误?”陆天明劝道。 季芊雨死死盯着陆天明的眼睛。 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说说吧,你是不是有事找他?” 陆天明啧啧咂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有这么明显吗?” “我们相处那么久了,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那么上心过?当我傻啊?”季芊雨骄傲的挺起胸膛。 陆天明呵呵一笑。 “那我也就不隐瞒了。” “说吧,你要是有理有据,我不介意到时候听听窦一笔说些什么,但如果理由不够充分,我立马就把他扔出去。” 陆天明收起笑容,表情认真起来。 “我当时杀了一个乌弥人叫少布你还记得吧?” “记得。”季芊雨点头道。 “他爹和满拉图商会会长是拜把子没忘记吧?” “没有。” “这一路走来,却没有见到乌弥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不是好事?” “确实是好事,但是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安。” “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窦一笔带我在南望城好生逛逛,了解下这群乌弥人到底在做什么,万一将来有事发生,届时跑起路来也比较从容。” 闻言。 季芊雨表情凝重起来。 显然她也认为陆天明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旅途中,他们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满拉图商会的故事。 这些故事到底参杂了多少水分不知道。 但肯定是有迹可循。 听别人说,这满拉图公会刚成立不到两年。 其势力却几乎覆盖了整个北境。 抛开大楚内部的帮手不谈。 满拉图公会的行事风格也足够说明其是一个非常狠的组织。 因为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到如此规模。 特别是那些个叫焚烧者的修行者。 为了立威,可以说是睚眦必报。 大部分的故事,都是关于这些焚烧者的。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可以说是一群彻彻底底的杀手。 而陆天明他们现在安然无恙,也不知道是少布的死因还没有查清楚,还是说有其他什么更大的阴谋。 季芊雨并不是一个笨女人。 所以听了陆天明的理由后。 她不禁认真道:“窦一笔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向导。” “所以你答应了?”陆天明微笑道。 季芊雨点头道:“那还能怎么办,我离开南望城多年,肯定不如他熟悉这里的情况,而且他这人草包是草包了点,但是心眼子不算坏。” “他要是听了你这么评价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两人达成统一的意见后。 晚饭吃起来就没这么难受了。 窦一笔局促归局促,但是殷勤就没停过。 哪样好吃就把哪样往季芊雨面前推。 后者考虑到陆天明的计划,便没有过分为难。 默默吃饭,时不时会干呕几下。 那窦一笔看得着急,担忧问季芊雨这是怎么了? 季芊雨直言不讳,说是看到窦一笔那衰样就想吐。 不过由于没有被扫地出门。 窦一笔已经非常高兴了。 倒是也没有太过尴尬。 等饭快吃完的时候,他这才把此次的来意说明。 季芊雨没所谓的回他,只要不做恶心事,说恶心话,赏他点好眼色还是能办到的。 窦一笔感激涕零。 拽着陆天明就上了房顶喝小酒。 一边喝一边哭,说是他和季芊雨的关系回暖后,总算可以听他老娘叫一声儿了。 这家伙也不是完全的废材一个。 除了钱,修为竟然有二重天初境的程度。 可惜没有实战经验,只能干干爬墙上房的事情。 陆天明一问才知道,这小子最近七年来发愤图强,说是担心有一天爹妈不在了怕被人欺负。 一直喝到大半夜,这货才尽兴。 摇摇晃晃硬是不让陆天明送。 哪知在门口摔了个跟头。 最后一边走一边吐,也不知道能不能站着进家门。 ...... 第二天吃过早饭。 陆天明便推着小车出门在街口等待。 信要继续写,钱虽然不重要了,可经验不能落下。 何况要打听满拉图公会的事情,必要的掩饰不可或缺。 等了小半柱香时间。 窦大公子满脸憔悴的从里面走来。 “陆哥,直接逛不好吗?非得推个车子写信,能挣几个子儿啊?”窦一笔揉着太阳穴,盯着小车不解道。 陆天明推动小车,掩饰道:“你的起点,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我要是忘了挣钱的手艺,坐吃山空的时候可没人给我银子花。” 窦一笔挠了挠头,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一个靠爹娘养的废物。” 陆天明诧异侧过头,好奇道:“这么说来,你自己手里头有挣钱的产业咯?” 窦一笔得意笑了笑:“有两个卖衣裳的铺子,平日花销都是自己挣的哩。” “开店铺的银子谁给你的?”陆天明浅笑道。 “这...”窦一笔一时无言。 “所以啊,你永远都体会不到我这种人的难处,好好带路吧。” 两人就这么边聊边走。 没走出多远。 迎面走来一群穿劲装的汉子。 个个威风凛凛,昂首阔步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除了为首的黑须汉子,其他人手里都提着各式礼盒。 这群人步伐很快,顷刻便进入了陆天明他们刚离开的那条街口。 “呸,装个鸡毛,” 那群人消失后,窦一笔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怎么,你认识?”陆天明问道。 窦一笔擦干净嘴,忿忿道:“季叔的徒弟郑夏建,哥们儿哪能不认识。” “看你这态度,当年你家被砸,他有参与?”陆天明猜测道。 窦一笔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那你这是?” “害,这狗东西吃里扒外,南望城这么多乌弥人,就是他放进来的。” “这家伙这么大权力?” “北长城巡夜人的副统领,你以为,可怜我季叔啊,为大楚培养了那么多人才,偏偏出了这么一个畜生。” 第297章 楚人禁行 闻言。 陆天明陷入沉默。 楚国和乌弥国目前还处于和平状态。 两国民间保持交流也不奇怪。 可是这南望城乌弥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些。 多到不正常。 何况还出了满拉图这么一个为非作歹的商会。 “巡夜人的副统领,能签发通关文牒?”陆天明疑惑道。 “害,陆哥,现在哪里还需要什么通关文牒,只要原意交些银子,哪怕是鬼都可以放进来。”窦一笔叹道。 “不还有个大统领吗,他不管管自己的下属?” “害,那大统领前年喝醉了从北长城摔下来,据说到现在还没醒,一切事情,都是这郑夏建再管,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混账东西说的话,在南望城比皇帝陛下还好使!”窦一笔低声道。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 大楚的巡夜人的领头人变成这副德行。 绝对不是件好事情。 忽地。 陆天明想到了什么,疑惑道:“这家伙提着大包小包的去里面做什么?” 窦一笔一拍脑袋,恍然道:“我去了,没准是去看望芊雨!” 说着。 窦一笔火急火燎就要往回赶。 却被陆天明拽住。 “你去做什么?芊雨一个女孩子,郑夏建多半不会为难她,你去了,反而添乱。”陆天明正色道。 窦一笔满脸尴尬:“哥们儿就这么不堪?” 陆天明没有回答。 而是轻轻拧开酒葫芦的塞子。 一抹金光极速窜出,直奔季家大宅。 “走吧,郑夏建有头有脸,大白天应该干不出什么坏事。” 陆天明一摆手,示意窦一笔跟上。 不逛不知道,一逛吓一跳。 南望城的乌弥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其比例,怕是跟楚人一半一半。 而且他们更像是南望城的主人。 两边做生意的时候,楚人明显要弱势得多。 写了几封信后。 陆天明有了更深的了解。 造成此种现象的源头还是那个满拉图公会。 有这么个巨大的公会撑腰。 乌弥人的腰杆子自然而然硬了起来。 那些个做生意的,竟然敢在明面上缺斤少两。 大楚的百姓要是敢啰嗦,那就是连吼带吓。 普通人根本就不敢同他们争辩。 结局往往是吃了哑巴亏还要赔笑脸。 “你家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陆天明问道。 “我家还好,我爹给那郑夏建交了不少平安费,乌弥人不太敢在窦家面前找事,但情况也仅仅是正常而已。”窦一笔解释道。 陆天明无奈叹了口气。 好一个平安费。 不交出来平安不保。 也难怪窦一笔吹牛皮说他说话好使。 原来大部分百姓都生活在一种不正常的环境当中。 此种状况,是陆天明一介布衣无法解决的。 所以他也只能感慨而已。 当今天下能顾好自己,已实属不易。 有了窦一笔的陪同。 陆天明的生意做得格外顺畅。 窦一笔这小子说话确实管点用。 逢人就喊:“这我哥们儿,照顾下生意,改明儿来我窦家买药,打五折!” 这话乍一听没多大问题。 可是窦一笔认识的人,又有几个不会写字。 而且让别人来买药,总感觉是咒人生病一样。 只不过窦一笔‘凶名’在外,没有人愿意因为得罪他而被其用银子羞辱。 所以大伙只能硬着头皮让陆天明帮忙写信。 甭管有没有亲戚在外面,或者有没有相应的需要。 憋你都得憋几个字出来。 于是,等到了中午的时候。 陆天明竟然挣到了近一百枚铜板。 可惜这南望城无法久待,不然有窦一笔的帮忙,破境的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 陆天明用早上挣的银子请窦一笔吃了几个小菜。 算是犒劳对方。 吃饱喝足以后。 陆天明决定换个地方。 “窦老弟,你知道满拉图商会的老巢在哪吗?” 窦一笔愣住:“陆哥,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的话在满拉图公会面前可不好使,万一出了岔子,咱俩怕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呢。” 他还不知道陆天明这一路上干过些什么事情。 还以为后者仅仅是季芊雨请的一个护卫而已。 陆天明浅笑道:“别多想,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群目无王法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 “真的?”窦一笔将信将疑。 “你这么帮我,我还能害你不成?” “行吧,我这就带你去看看,但你得答应我别惹事儿。” “放心吧您嘞。” 片刻后。 窦一笔把陆天明带到了南望城东北区域一条特别繁华的街道口。 街口有一块石碑。 上面有两列字。 一大一小。 大字为街道的名字:乌弥街。 小字则是:楚人禁行。 陆天明盯着石碑看了半晌,蹙眉道:“楚人不能进去?” “基本上是这样的。”窦一笔理所应当道。 “什么叫基本上?” “当大官的可以随便进,比如郑夏建这个混账。” “我要是进去,会怎么样?”陆天明忽地问道。 闻言。 窦一笔脸色都吓青了。 “我说陆哥,您就饶了我吧,哪怕我不顾咱们之间这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深厚情义先跑了,他们都能把我逮出来,运气好呢,咱俩一起挨顿毒打,运气不好,咱就成了失踪人口。” 陆天明很少飙脏话。 但此刻他实在忍不住了。 “这特娘到底是谁的领地?” “那自然是大楚的,只不过被郑夏建卖给了乌弥人而已。” “郡府的官员不管?” “拿笔的哪有拿刀的狠?何况谁还没收过郑夏建的好处?” 陆天明气得攥紧了拳头。 他在楚国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以楚人自居。 很难不产生感同身受的心态。 但他始终不是一个上头的人。 不然也无法活到现在。 冷静下来后。 陆天明拿出纸和笔,在上面快速写下了一行字。 也不等窦一笔看清楚,他便用信封装好。 接着一摆手,寒声道:“走,去驿站。” 来到驿站。 陆天明找到了当地的驿丞。 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将对方叫到一处安静没人的地方。 开口便说道:“一百两银子,五天之内替我送到十里镇。” “少侠,此去何止万里,恐怕很难做到。”驿丞为难道。 陆天明正色道:“我知道车马部有一种鸟,能够日行数千里,这封信对我很重要,希望你能帮我。” 驿丞盯着手里的信看了半晌。 最后咬牙道:“少侠,银子你收起来,这封信,必定给你送到!!” 第298章 欺人太甚真下贱 从驿站出来后。 陆天明和窦一笔便打算回去。 窦一笔想要跟到季家大宅蹭晚饭。 却被陆天明阻止。 “今天你就回自己家吧,季芊雨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陆天明劝道。 “你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窦一笔奇道。 “猜的...” 临进入大门前。 陆天明在街上随便买了碗木瓜蜂蜜水。 这玩意甜口,是大多数女人的心头好。 来到门边,陆天明整理好衣服,故意咳了两声。 这才推门而入。 一进门。 就见季芊雨单手抻着脸颊,坐在石桌边满脸愤懑。 陆天明没有问为什么。 把木瓜蜂蜜水放到季芊雨面前后。 转身去伙房帮忙阿强做饭。 做到一半的时候。 季芊雨总算没忍住蜂蜜水的诱惑,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陆天明这才过来往旁边一坐。 “你跟一头畜生生什么气?”陆天明笑道。 “你都知道了?”季芊雨抬起头。 陆天明指了指在房顶上看日落的赤子。 “担心那畜生找你的麻烦,所以留了一手。” 这段时间,赤子陪季芊雨的时间可不比陪陆天明短,所以她已经见怪不怪。 也不知道是蜂蜜水太好喝,还是胸口的气顺不平。 季芊雨端起碗,三两口便把碗里剩下的蜂蜜水喝了个精光。 “当年我爹还在北长城时,这郑夏建是他几个徒弟里最乖巧的一个,想不到这才几年,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季芊雨惆怅道。 陆天明拿掉季芊雨手里的空碗,解释道:“只能说他当初伪装得好,没必要太过在乎。” 很少发脾气的季芊雨忽地一拳锤在石桌上。 “他变成什么样的人跟我没有关系,我生气,是因为他竟然敢来提亲,这不是欺负人吗?” 原来。 白天郑夏建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来看望季芊雨。 刚进门寒暄几句后,他竟然很直白的说是来提亲。 在季芊雨明确拒绝后。 郑夏建便开始吹嘘现在的自己有多么成功。 说什么驻守北长城为国,放乌弥人进来加深两国间的交流为民,从中收取乌弥人大量的关费为己。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配季芊雨绰绰有余。 一番言论。 把当时的季芊雨气惨了。 可是受制于对方人多力量大,她也只能在言语上进行反驳。 不然以她以往的脾气,那绝对是要用环首刀来讲道理。 两方的对话,陆天明早已通过赤子得知。 所以他才提前买了蜂蜜水。 “小人得志而已,他说这些也只是为了炫耀,你若不想嫁,他还能强来不成?”陆天明安慰道。 “我知道提亲是假,他就是想来羞辱我季家,当初我爹对他很严厉,那是因为看中他,哪知这人把好记成坏,刚才说我爹那些话,你也应该知道。” 季芊雨呼呼喘着气。 小脸红扑扑的,眼睫毛微微颤动有那么些可爱。 要不是话题太过严肃。 陆天明当真想要调侃两句。 不过那郑夏建确实蛮过分。 竟然骂季云忠是个老瞎子,没有眼光,那么多徒弟,非得跟自己过不去,动不动就责骂。 还说当初幸好没有同季云忠一起回京。 不然哪有今天的辉煌。 想了想,陆天明提议道:“有这郑夏建在,你在南望城待着也心烦,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等过了你娘的祭日,我让阿强陪你先回十里镇。” 听闻此言。 季芊雨呼吸猛地一滞。 她定定看着陆天明:“你...你不跟我一块回去?” “我当初答应薛尘,陪他走一趟草原,恐怕来不及。”陆天明解释道。 “五百两你不要了?” “这不是没机会吗?” 季芊雨陷入沉默。 片刻过后,她忽地站起来。 “不行,五百两你必须要,我才不会先离开呢。” “你不是待着不舒服吗?” “谁说不舒服了?” 言罢。 季芊雨噔噔噔就往堂厅里走。 为了证明自己待得挺好。 也不等陆天明和阿强,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哼曲,显得极其放松。 陆天明无奈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 季芊雨很快就干饱了。 不等陆天明和阿强吃完。 说了句‘出去解解肚子饱胀’后,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宅子。 最后就剩下陆天明和阿强两人收拾残局。 阿强从来都是个闷葫芦。 但是今天格外的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夏建的到来,把这傻公子给吓到了。 快吃完时。 阿强破天荒问道:“少侠,能否陪我小酌一杯?” 这是阿强第一次主动提出喝酒。 所以陆天明表示很吃惊。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陆天明好奇道。 阿强迷茫的摇了摇头:“没有。” “你从来不喝酒。” “所以我想试试。” 见阿强态度坚决。 陆天明便从桃花簪子里拿了一壶离开十里镇时买的黄酒。 “这酒是我一个老朋友特意留给我的,味道不错,今天铁树开花,正好拿出来庆祝庆祝。”陆天明微笑道。 阿强听不懂陆天明的玩笑话。 下意识便将酒壶接过,一本正经的给陆天明倒了一杯。 桌上没有佐酒的小菜。 阿强让陆天明稍等,自己则跑去伙房,快速弄了两个小菜过来。 “少侠,喝!” 阿强举起杯子。 一口就闷了下去。 想来是长时间没有喝酒的原因。 阿强酒刚入喉。 便捂着嗓子咳嗽起来。 咳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高高鼓起。 陆天明笑眯眯帮阿强拍着背,嘱咐道:“不常喝酒别下得太猛,这玩意不小心的话,会噎气的。” 阿强连连道歉。 缓了好一阵后。 如临大敌般举起了第二杯。 跟陆天明碰了碰杯,小心翼翼的品起来。 想来是不习惯烈酒的刺激。 锁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陆天明询问道。 阿强放下杯子,盯着陆天明看了半晌。 忽地说道:“少侠,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一个坏人,请务必给我一剑,不要心软。” 陆天明握着酒杯的手僵在空中。 看着阿强那双清澈的眸子。 他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陆天明分得很清楚。 对自己好的人就是好人,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就是坏人。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阿强都不可能是后者。 所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务必,拜托了。”阿强认真道。 陆天明沉默的喝着酒。 思索良久。 这才回了个。 “好!” 第299章 我就不信能少块肉 接下来几天时间。 陆天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别人的人间疾苦。 嚣张跋扈的乌弥人。 低声下气的楚人。 巨大的差距并不能阻止楚人被乌弥人欺负。 有个半大孩子走路不小心撞到了过路的乌弥汉子。 道歉没有用,孩子父母赶来,花了些破财免灾的真金白银才解决。 还有个卖水果的小商贩。 一手货一手钱的时候双方都没有异议。 可不久后买水果的乌弥人回来。 扔了两个烂水果在摊子上。 商贩含泪把刚才收的铜板翻了十倍还回去。 类似的事情。 每天都在发生。 官府的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有人过问,更没有人管。 陆天明冷眼旁观。 直到今天,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被一群乌弥少年欺负后。 他再忍不住了。 “陆哥,你做什么?” 一直陪伴在侧的窦一笔拽住弃车而去的陆天明,眼神里充满了慌张。 “放开,这事与你无关。” 陆天明沉着脸,轻轻一带,便将窦一笔甩翻在地。 窦一笔赶紧爬起来,劝道:“陆哥,那几个少年是满拉图商会成员的孩子,你要是惹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啊。” “几个小孩都不能管了?”陆天明没有停下脚步,“我还真就不信了,管了会少块肉。” “哥,我的亲哥,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根本不是咱们能改变的,我知道你有本事,可这满拉图商会同巡夜人有勾结,难不成你要一个人跟他们对抗,做那有去无回的孤胆英雄?”窦一笔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天明咬着牙齿,愤懑道:“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英雄,但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认识的人在眼前被欺负,我做不到。” “那小孩,你认识?”窦一笔愣住。 陆天明默默点头,再不理窦一笔,快步走了过去。 窦一笔回过神,瞅着陆天明的背影。 一跺脚,叹道:“哎,真是作孽啊。”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的溜了。 ...... “小乞丐,把本少爷鞋底下的狗屎舔干净,我们就放过你!” 伴随着阵阵刺耳的笑声。 满脸脏兮兮的小男孩被推到了地上。 可即便被手心摔破了皮,还被那么多高大的乌弥少年围着,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嘭——! 为首的乌弥少爷有成年男人的身高。 见地上小乞丐闷着不出声,他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着实够狠。 小男孩被踹出去丈许远。 所幸他身体够强壮,并没有因此受伤。 只见他捏紧了拳头,快速爬起来后恶狠狠瞪着那高大的乌弥少爷。 “哟,看你这样子,是想给本少爷来两拳?” 乌弥少爷叉着腰,满眼都是不屑。 他上前两步,抓起小男孩的拳头,贴着自己的脸:“来来来,本少爷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小男孩咬着下唇,紧握的拳头微微抖着。 他的愤怒早已从拳头里溢出。 但却迟迟没有下手。 “怎么了,不敢?”乌弥少爷咧着嘴,轻轻拍打小男孩的脸颊,“没这个胆量,就别特娘摆出一副锋芒毕露的模样。” 小男孩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竟然比自己的还大。 胸口剧烈起伏多次之后,小男孩松开紧握的拳头,哀求道:“几位少爷,你们放过我吧,我姐姐受了重伤,我还忙着给她送药呢,求求你们了。” 闻言,乌弥少爷冷笑道:“本少爷好像说的是只要你把我鞋底的狗屎舔干净,便放你走,对吧?” 旁边乌弥少年们肆无忌惮笑起来。 小男孩苦着脸,四下张望。 他多么希望围观的人群里有个人出来帮帮他。 可是敢驻足围观的都是乌弥人,哪里看得见一丝希望。 “说话,舔还是不舔?”乌弥少爷催促道。 小男孩如坠冰窟,看了眼另一只手里抓着的药包后,颤抖着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 乌弥少爷再忍不住,刺耳的笑声顿时响彻整条街道。 他松开小男孩的手,让同伴扶住他后,将一条腿高高翘起。 鞋底那块散发着恶臭的狗屎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围的乌弥人看戏般笑着,并不停发声叫小男孩赶紧动作。 遭受如此屈辱。 小男孩仍旧没有哭泣。 他颤颤巍巍跨出一步,强忍着刺鼻的臭味,便准备伸出舌头。 然而。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出现阵阵骂声。 “哪来的死瘸子,推你爹呢?” “特娘的还是个楚人,给老子站住!” 骚乱吸引了少年们的注意力。 他们纷纷侧过头。 想看看哪个楚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在乌弥人聚集的地方搞事情。 让少年们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大群成年人,竟然抓不住那个瘸腿的楚人。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个瘸腿的楚人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瘸子走路时高时低,可是速度却相当快。 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 瘸子就已经来到了乌弥少爷的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 乌弥少爷盯着那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眼睛,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瘸子没有回话。 他就这么漠然看着乌弥少爷,身上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如果有懂行的人在,一定能够认出这便是书上说的杀气! “你特娘的知道本少爷是谁吗?竟然敢这么盯着我看!” 乌弥少爷说话的声音很抖,但是脸上的煞气依然浓烈。 他旁边的少年们急忙围拢过来,想要把瘸子拉开。 “杂种!!” 忽然,瘸子冰冷的声音响起。 那乌弥少爷瞳孔猛地一缩。 胸口处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一拳来得是那么迅速,根本就躲无可躲。 乌弥少爷的身体如虾米一般躬起。 巨大的力道导致胃里翻江倒海。 哇的一口。 乌弥少爷捂着肚子便吐了出来。 少年们见状,张牙舞爪就扑了上去。 一拳,两拳... 数拳过后。 欺负过小男孩的乌弥少年们躺成了一排。 瘸子没有放过乌弥少爷的意思。 他缓缓走过去。 将后者的鞋子脱了下来。 然后不由分说便把鞋底盖在了乌弥少爷的脸上。 “你爹妈教不了的道理,我来教!” 没有任何一个乌弥人敢上来帮忙。 他们只敢在旁边咒骂,说什么瘸子死定了,满拉图公会的人马上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瘸子不为所动,转过身静静看着被欺负的小男孩。 坚强的小男孩忽地就红了眼。 他猛地冲过去抱住瘸子,大声哭喊。 “天明哥哥,奶奶死了...” 第300章 哥们说话管用 “天明哥哥,奶奶死了...” 悲怆的喊声令人心痛。 陆天明眉头轻拧。 没想到才半个多月的功夫,老人家便不在了。 “马希望,甘静姐姐和甘平哥哥呢?”陆天明伸出一手覆在马希望脑袋上,轻声问道。 马希望抽泣道:“甘平哥哥为了掩护我和姐姐逃走,被乌弥人杀死了。逃亡路上,姐姐为了保护我,也受了很重的伤。” 闻言。 陆天明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 他忽然觉得胸口好闷。 马家的明天本来一片光明。 何曾想短短半月过去,那幅充满希望的画卷却被撕得粉碎。 而又因为这幅画作陆天明参与过。 所以这种遗憾更加让人难以平复。 但此刻不平复也没有办法。 听闻喧哗声越来越大。 陆天明转过身,一手把在尺剑上,一手轻轻搭着马希望的肩膀。 “处理完这边的事,你带我去见姐姐。” 马希望缩在陆天明身侧。 颇为慌张的看着人群中钻出来的那队乌弥人。 这伙人腰上都挂着弯刀。 相比于看热闹的那群乌弥人,他们显得更加凶狠。 “哪条不长眼睛的狗,敢动我家少爷?” 为首的乌弥人左脸颊上有块巴掌大的黑色胎记。 凶神恶煞的模样比屠夫还要彪悍。 “仆那,你总算来了,赶紧给我把这个瘸子杀了!” 躺在地上的乌弥少爷猛地爬了起来。 他一说话,肌肉扯动中,脸上的狗屎便掉到了地面。 其他乌弥少年也迅速爬起,哀嚎着躲到了仆那等人身后。 乌弥人在南望城嚣张惯了。 哪里会去细想为什么瘸子几个照面便能空手将这群少年放倒。 仆那一招手,众人上前便将陆天明团团围住。 “野狗,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满拉图商会的人你也敢动?”仆那狠狠说道。 陆天明安静盯着仆那。 牢牢记住了对方那张丑陋的脸。 乌弥人们见陆天明不说话。 齐齐拔出弯刀。 看样子是想当街把陆天明碎尸万段。 就在他们准本动手的时候。 人群外突然有人大喊。 “今天谁要敢动哥们儿的兄弟,小爷我定让他出不了这条街!” 话音落地。 外围看戏的乌弥人们便被一群人粗鲁的推开。 陆天明侧目看去。 竟然是那去而复返的窦一笔。 这家伙带着十多号人高马大的家丁,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窦一笔走到近前。 便开始推搡仆那。 “你丫什么意思,不知道这是我哥们儿?” 仆那踉跄后退,其余持刀的乌弥人急忙围到他身边,并朝窦一笔晃动着手中锋利的弯刀。 “窦少爷,你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南望城内乌弥人会给哪个楚人一点点薄面。 那窦一笔便是其中一个。 理由很简单。 窦家是生意人,双方之间有一定的合作。 当然,最主要的愿意是窦四方向郑夏建交过平安费。 巡夜人的副统领可是打过招呼的。 唰——! 窦一笔打开折扇。 逍遥的扇着风。 “本少爷别的意思没有。”他另一手指了指陆天明,“这是我哥,你自己掂量掂量。” “你什么时候有个哥了?”仆那瞪眼道。 “表哥不可以吗?” “你表哥打了我家少爷,就这么算了?”仆那不服道。 “不是你家少爷先欺负我弟弟的?”窦一笔回敬道。 仆那嘴角肌肉不禁抽动起来:“谁特娘的又是你弟弟了?” 窦一笔嘿嘿一笑,指着马希望:“他就是我弟弟,表弟!” 仆那顿时傻了眼。 怔怔站着一时无言。 “仆那,窦一笔就是个草包,你怕他做什么?管他什么表弟表哥,只要不是亲的,都给我杀掉,我看他窦家敢说什么!” 那乌弥少爷夺过身旁人的弯刀。 张牙舞爪就要冲陆天明和马希望冲去。 仓啷——! 这边窦一笔带来的家丁们也是有备而来,齐齐将佩剑拔出。 仆那急忙拦住自家少爷。 小声劝道:“少爷,窦家有郑夏建做担保,明面上不易动。” 乌弥少爷横眉怒目瞪着窦一笔和陆天明看了会,这才把刀收起来。 “今天吃的亏一定要找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乌弥少爷小声说了一句后,回到了仆那身后。 仆那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接着走到窦一笔跟前。 “窦少爷,今天我满拉图商会就卖你个面子,不与你的表哥和表弟计较,但是下不为例,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别怪我等无情,弟兄们,撤!” 满拉图商会的人离开后。 窦一笔得意的昂起头:“陆哥,哥们儿说话管用吧?” 陆天明挤出个笑容:“管用,回头我请你吃饭喝酒。” 窦一笔没所谓的摆了摆手:“害,都是哥们儿,这么客气做什么。” 没等陆天明说话,他又补充道:“人我是临时从我爹那借来的,还得回去跟我爹汇报情况,你怎么说?跟我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写信?” 陆天明轻拍窦一笔的臂膀:“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窦一笔点头应是。 揉了揉马希望的脑袋后,便带着家丁们离开了。 “天明哥哥,窦少爷的腿在抖。”人走后,马希望满脸担忧。 陆天明凝重点头:“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先带我去看你姐姐。” 收拾好小车。 马希望领着陆天明去了南望城西边最萧条的一条街。 这里生活的多是底层人士。 巨大的生活压力已经将这些人的斗志压垮。 人人行走匆匆,宛如没有灵魂的躯壳。 行至街道末端一个不起眼的客栈。 陆天明放下小车,跟着马希望钻了进去。 里面的环境相当糟糕。 苍蝇到处飞,还有一股刺鼻的剩菜饭的味道。 客人们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几个醉汉一张桌,光有酒没有菜,高声喧哗着吹嘘那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过往。 陆天明没有停留。 紧跟着马希望上到了二楼。 走廊上浓痰和垃圾随处可见。 也不见有小厮过来打扫。 “你们怎么住在这种地方?”陆天明终是没忍住,小声询问。 此话一出。 马希望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钱物基本都在家里,走的时候没有机会带上,姐姐身上只有十来两碎银,所以只能住便宜的地方。” 陆天明叹了口气。 轻轻拍了拍马希望的肩膀后。 推门而入。 第301章 进来了就别出去 客房内的空间很小。 味道比外面稍好,但同样难闻。 除了一张三尺来宽的窄床外。 便只有一张小几,甚至连条完好的椅子都没有。 这哪里是客房,怕是连柴房的标准都达不到。 床榻上的女人警惕性很高。 门扇打开时。 她一手握着短刀,半撑着身子警惕望向门口。 等看清楚门口所站之人的长相后。 女人一下子没了力气。 当啷一声扑在了床上。 “陆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的声音非常虚弱,但不能掩饰里面的喜悦。 陆天明让马希望把门关好。 自己则顺了那条少了一条腿的圆凳坐到床边。 “甘静,你伤哪了?”陆天明担心道。 甘静翻过身子。 指着自己起伏的胸口,吃力道:“后背挨了一掌,伤到了内脏,使不上劲。” 陆天明低头一看。 才发现甘静的衣襟处有多处浅浅的洗不净的血迹。 简单的交流过后。 陆天明大体了解了这一段时间来发生在甘静身上的事情。 那日从广泰县逃出后。 甘静带着马希望一路北逃。 举目无亲的她能想到的人只有陆天明。 如果仅仅只有她一人,那么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 可是有马希望在,一重天的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寄希望于陆天明能帮他们。 前面十来天东躲西藏还算幸运。 没有遇到那群丧尽天良的乌弥人。 哪知快要到达南望城时,迎头撞到了从南望城出来办事的其他焚烧者。 甘氏兄妹俩早就成了满拉图商会的必杀之人。 所以就被对方认了出来。 为了保护马希望。 甘静只好把后者藏起来。 自己则将这群人往南边引。 一番周旋,终于逃了回来。 接到马希望后。 甘静便再顾不得其他。 拼了命的往南望城跑。 总算在昨天顺利进入。 由于没有时间治疗内伤。 导致伤势加重。 找到客栈躺下后,她便发现自己行动特别吃力。 于是只好让马希望打扮成乞儿的样子,替自己买药。 可能是这份艰辛打动了上天。 真就让马希望撞到了陆天明。 甘静擦着眼泪,小声呜咽着。 “陆大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来麻烦你,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陆天明拍了拍甘静的手背。 示意后者不要激动。 一个二十不到的女人,带着马家唯一的希望,想要在这并不太平的天下活命。 此中无奈,陆天明能够理解。 江湖人走到哪里都是江湖。 哪有这么容易便能太平度日的。 思索良久。 陆天明认真道:“你受了重伤,在这种环境里很难好起来,等天黑后,我带你去季家,那条街比这里安全,届时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我去处理。” 怎么处理。 什么时候处理。 陆天明没有说。 他不说,甘静也不问。 从后者那炽热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非常崇拜陆天明。 很显然,面对自己崇拜的对象,甘静选择了无条件相信。 也许在她眼里,陆天明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真英雄。 “谢谢你,陆大哥。” 甘静朝马希望招了招手。 马家最后的希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哭带喊叩谢起来。 望着凄惨的姐弟俩。 陆天明心中动容。 一想到那个直不起腰的和蔼老人惨死刀下。 他心中便闷得慌。 从未曾做过任何错事的老太婆,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每个人都在艰难前行。 一时的平安,在这座天下显得弥足珍贵。 一个瘸子,要想站得笔直替别人撑起夜幕,很难。 但陆天明愿意尽力试一试。 当听到外面醉汉们的喧闹声越来越小后。 陆天明让马希望把藏在袖子里的短刀拿出来。 并且严肃道:“保护好姐姐。” 还未等姐弟二人反应过来。 陆天明已经消失在了屋内。 嘭一声! 那狭窄的门扇紧紧关闭。 就仿佛从未被打开过一般。 ...... 楼底下的醉汉们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取而代之是一群手握弯刀的乌弥人。 其中有一人的样貌,陆天明记得很清楚。 因为这个人之前在街上骂他野狗。 楼梯和二楼走道上也挤满了乌弥人。 陆天明突兀出现的那一刻,这些人还保持着蹑手蹑脚的姿态。 扑哧——! 离陆天明最近的一个乌弥人。 身体突然被一把细长的窄剑刺穿。 鲜血顺着细剑的凹槽喷洒而出。 细剑抽出后,那股血流愈发鲜艳。 陆天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快速闪向第二个乌弥人。 剑光略过。 尺剑从下巴洞穿天灵盖。 又一个乌弥人重重倒在了过道上。 如果可以。 陆天明几道剑气便能将客栈内的乌弥人杀完。 但是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因为他不想便宜南望城里这些不把楚人当人看的畜生。 当第三个乌弥人被斩成两半时。 楼底下的仆那总算反应过来。 “给我杀,给我杀了这条野狗!”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的手段会这么残忍。 仆那的声音出现了些许嘶哑。 陆天明仍旧没有说话。 他认真的挥剑,认真的杀人。 过道太窄。 总是无法避免被鲜血溅到。 索性,便懒得再躲。 伸出双指擦拭掉脸上的血液。 让那铁锈味淡一些后。 陆天明一剑直直刺出。 当前两名乌弥人脖子几乎同时被刺穿。 转动尺剑往侧面一带。 半截脑袋耷拉在胸前,两具尸身无力扑倒。 陆天明抬脚越过。 喷涌的鲜血立马将衣摆染成红色。 他就像一把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利剑。 眼里只有那些能够快速置人死地的弱点。 每踏出一步,地上便会多一具尸体。 以至于踏出的步数过多后,楼梯上竟然覆盖上了一层流动着的血红。 有人没有注意脚下。 脚底一滑,顺着楼梯便带倒了一大片。 拿着弯刀的乌弥人们立时便七横八竖缠在一起。 一方冷静无情。 一方混乱不堪。 巨大的差距之下。 终于有人扛不住。 转身便要朝客栈外跑。 当啷一声响。 刚才还在二楼过道的陆天明。 已然立在了门口。 “进来了就别想出去,所有人,都得死!!” 冰冷无情的话语刚一落下。 陆天明快如闪电。 扑向了一楼客堂里惊恐的乌弥人。 第302章 这瘸子单骑夺宝? 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后。 客栈堂厅内只剩下陆天明和仆那二人。 “我是满拉图商会的人,你不能杀我...” 仆那瑟瑟发抖往后退,手里的弯刀沉重无比。 此刻不要说挥刀了,举刀护在胸前他都觉得吃力。 这一趟本来是替自家少爷过来报吃屎之仇。 哪知瘸子竟然这么生猛。 修为高不说,手法还极其残忍。 自己带来的人,此刻全躺在地上,竟没有一具尸身是完整的。 瘸子才多大年纪。 怎么杀了那么多人后,还如此平静? “我刚才杀的人,不都是满拉图商会的成员?都到这份上了,你觉得我会在意你是谁?” 陆天明一步步逼近仆那。 从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顾忌对方的身份。 当初乌弥王子他都敢追杀,何况是这群作恶多端的畜生。 仆那望着那把冒着热气的尺剑,看着尺剑上的热血一滴滴落下。 情不自禁浑身发冷。 这是一把造型很独特的剑。 细长的剑身上有放血的槽。 按理说坚固性肯定不行。 可砍了那么多人,不仅没有发生形变,甚至连豁口都没有出现。 而且还不怎么沾血。 只要握剑的手轻轻一抖,便能将上面的血渍甩得干干净净。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这把细剑贯穿,然后眼睁睁看着鲜血从体内喷涌而出。 仆那的声音就变得嘶哑无比。 那种无法克服的恐惧使他的脸颊无比扭曲。 “少...少侠,您放我一马,我去商会给你求情,如果你就这么杀死我,商会的焚烧者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必!” 锃——! 剑光划过。 仆那人头随之落地。 陆天明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的尸身。 缓缓朝二楼走去。 客房的门打开。 看见陆天明满身是血走了进来。 甘静和马希望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受伤,你们准备一下,等我稍微擦洗一下咱们就出发。” 陆天明打破了沉默。 姐弟二人清醒过来,急忙收拾包袱。 刚才他们虽然没有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却听得见。 只是不好判断陆天明到底杀了多少人。 用甘静洗脸的汗巾将身上的血迹大致擦了一遍后。 陆天明从桃花簪子里取处一套新袍子换上。 接着便背起甘静,领着马希望出了客房。 客栈内的场景触目惊心。 就连在江湖上行走过的甘静都不禁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残肢断臂都算程度轻的。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些被斩成两截的尸身。 红白之物撒在地上,很难分清楚其到底是人身体里的那哪一部分。 甘静很想知道陆天明当时杀死这么多人时,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 可是她不敢问。 她甚至都不敢动。 只能轻轻搭着陆天明的肩膀,静静感受后者那份意味不明的平静。 马希望同样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一出门便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 但在震惊害怕的同时,他仍然保持着脚下的步伐,紧紧跟着陆天明。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天明哥哥替他们杀的。 出了客栈,已是黄昏。 萧条的街道上竟然看不见人。 也不知是仆那来的时候提前清场,还是说发生了其他事情。 总之陆天明三人毫无阻碍的走了出去。 等他和姐弟俩消失没多久。 旁边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群身穿灰褐色盔甲的乌弥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汉子。 他的身旁跟着一个楚国女人。 女人谈不上好看,五官凑在一起更是给人一种阴鸷之感。 出了巷子,这伙人直接进入了陆天明刚才杀人的客栈。 推开门的一刹那。 矮胖中年男人眼皮子不禁跳动起来。 “多布副会长,我说的没错吧,这小子下手之狠,根本不能以常人度之。” 血腥的场面并没有让女人受到惊吓。 她甚至笑眯眯看着客栈内的一切,像是在沾沾自喜。 矮胖男人皱眉道:“可惜了我手底下这么多条汉子,韦密使,刚才我们这群人要是进去帮忙,能把这小子拿下吗?” “不可能。”被唤作韦密使的女人摇了摇头,“我们吹雪楼在他手上吃过比这更大的亏,到现在都没找补回来,可想而知这瘸子有多棘手。” 闻言。 矮胖男人面有怒色。 “难不成就这么把瘸子放了?那我儿子岂不是白死了?” 韦密使嘴角轻轻一勾,模棱两可道:“少布公子的仇,肯定要报。” 矮胖男人指着满地的尸体。 “就这么个报法?” “副会长,稍安勿躁,这小子的脾性,我非常熟悉,你不用去找他,他自己会来找你。”韦密使浅笑道。 “你的意思,他要把我们满拉图商会赶尽杀绝?”矮胖男人不可思议道。 “不错,你只要把焚烧者全部召集起来,在乌弥街等他就是了。”韦密使建议道。 矮胖男人一听。 顿时笑了起来。 “你在说笑话吧?一个瘸子,需要我们满拉图公会用全部实力来招呼他?” “乌弥大王子的死,你知道吧?”韦密使忽地说道。 矮胖男人很明显不想提及这个事情。 那可是乌弥国的夺嫡之争,哪里敢随意讨论。 见矮胖男人一脸严肃。 韦密使急忙解释道:“当时有个楚人单骑夺宝,破坏了乌弥国准备了多年的大计。” “还有这事?”矮胖男人一惊。 当时堪舆图事件的细节,天下之人根本就无从听说。 大部分知情人只知道平西王府的赤甲营插手了这件事。 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一个楚人。 忽地。 矮胖男人打了个冷颤:“那个楚人,不会是刚才的瘸子吧?” 韦密使点了点头:“那时候他只有一重天,而现在,他已经到达了三重天,话已至此,你还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吗?” 见对方陷入沉默。 韦密使又道:“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找郑夏建帮帮忙,如果能把巡夜人也牵扯进来,可以说十拿九稳。” 此话一出。 立时便被矮胖男人否决。 “跟巡夜人打交道,不是我一个副会长能做到的,而且最近出了个事情可能你还不太清楚。” “什么事情?”韦密使疑道。 “巡夜人的大统领醒了,郑夏建多半没有时间来帮我们。”矮胖男人正色道。 听闻此言。 韦密使多少有些失望。 如果有巡夜人的参与,那陆天明插翅难飞。 不过她也没有过分纠结。 因为满拉图公会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第303章 瘸子的决定 陆天明带着甘静和马希望回到季家大宅的时候。 季芊雨正在院子里准备祭日的祭品。 抬眼看见陆天明背着个女人,并且还跟着个小孩,她顿时吃了一惊。 这信写着写着,难不成写了个媳妇回来?额外再加一个小舅子? “他们两位就是我给你提过的甘静和马希望。”陆天明站在门口解释道。 闻言。 季芊雨表情一松,急忙迎了上来。 “广泰县马家后人?” “是的。” 陆天明放下甘静,准备把后者抱进屋内。 哪知刚伸手,就被季芊雨抢先一步。 “我来,你累了,先休息。” 季芊雨一边说,一边给甘静来了个公主抱。 想来是很少跟陌生人如此亲密接触。 甘静没来由脸色一红,弱弱说道:“谢谢你,芊雨姐姐。” 来的路上,陆天明已经给姐弟二人提前介绍过季芊雨。 所以这边虎头虎脑的马希望同时礼貌道:“芊雨姐姐好。” 季芊雨微笑朝马希望点了点头。 接着看向甘静:“你受伤了?” “嗯,内伤。”甘静回道。 “我爹也曾受过内伤,照顾受内伤的病人我很有一套,你别担心。” “嗯,麻烦芊雨姐姐了。” 季芊雨让陆天明在院里等着吃饭。 然后叫上马希望一起进了屋内。 季家在南望城的宅子虽然不大。 但是多住一两个人没有问题。 由于甘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清洗身子了。 带姐弟俩熟悉了房间以后,季芊雨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 “需不需要我帮忙?”陆天明见季芊雨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忍不住询问道。 “想得美!” 季芊雨翻了个白眼,端着盛满水的木盆进了屋。 陆天明悻悻耸了耸肩。 接着从桃花簪子里摸出上次没有喝完的酒,独自饮了起来。 十里镇的酒还在。 就是不知道十里镇的人来了没。 太阳渐渐西下。 等只剩一抹残阳擦着远处的山峦射过来时。 陆天明发现酒壶里的酒已经没了。 正打算把赤子的酒也给喝掉。 却看见小人踏着最后的斜阳飞了回来。 “你来得倒是及时。” 陆天明无奈笑笑,打开酒葫芦的塞子。 赤子应该是累了,一头扎进葫芦里。 “刚才的事情,我听甘静说了。” 季芊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天明把塞子塞好,平静道:“那些人该死。” “我知道。”季芊雨坐到陆天明身边,盯着后者腰上的酒葫芦,“你有什么打算?” “全杀了。” 语气平平无奇近乎冷漠。 季芊雨蹙着秀眉:“满拉图商会跟郑夏建有勾结,会不会太莽撞了些?” “除了郑夏建,还有吹雪楼呢。”陆天明回道。 “吹雪楼也在?”季芊雨惊道。 陆天明拍了拍葫芦:“多布身边有个韦密使,她对我的情况很熟悉。” “也就是说,我们早就被吹雪楼盯上了?”季芊雨骇然道。 陆天明点头道:“多半是了,那韦密使应该是想借满拉图商会的手除掉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他们肯定已经做好准备等你了。”季芊雨试图说服陆天明。 “早晚都得去,不然入了草原会被疯狗追,何不如提前把他们一网打尽。”陆天明解释道。 “郑夏建手里有巡夜人,两边加起来,你斗不过他们的。”季芊雨着急道。 陆天明浅浅一笑:“巡夜人的大统领苏醒了,郑夏建忙不过来,尽早动手的话,只会面对满拉图商会。” “可是依然很危险,不是吗?” “杀人哪有不危险的?” 说着,陆天明收起笑容,静静看着手里的空酒杯。 说句实在话。 他心里也没底。 可是哪怕不遵守当初和薛尘之间的约定,现在就动身逃走。 陆天明也觉得来不及了。 那个韦密使对自己的行踪很清楚,恐怕外面到处都是眼线。 真跑的话,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杀人或者被杀而已。 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去找乌弥人来得省事。 “你决定什么时候动手?”季芊雨面色凝重。 “快的话就这两天。”陆天明回道。 闻言,季芊雨定定看着陆天明。 相处了这么久。 她太知道陆天明的脾性了。 一旦后者决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轻易改变。 想了想,季芊雨认真道:“我陪你一起去!” 陆天明欣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认真的。”季芊雨急道。 “我知道。”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自然是不答应的,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掺和?” 陆天明说的理所应当。 “女人怎么了,我好歹也是二重天的修行者,这南望城又有几个男人是我的对手?”季芊雨不服道。 “再厉害也是女人,女人就应该待在家里。” “你这是歧视!” “歧视你怎么了?你就是不如我,这不是事实?” 听闻此言。 季芊雨气得差点掀桌子。 看着陆天明那似笑非笑没所谓的表情,她一掌便推了过去。 陆天明早有防备。 随手一抬便将袭来的小手推开,接着就傻傻乐了起来。 “陆天明!!”季芊雨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逞英雄?” 陆天明笑容僵住,显得有些落寞。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当英雄呢?”他轻轻叹气。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季芊雨的眼睛已经红了。 陆天明认真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牵挂。但是你不同,你还有你爹,我若是让你跟着我,万一出不来,我怎么向季叔交代?你又怎么向你爹交代?” “陆天明...”季芊雨已经哭了出来。 话未说完。 却被陆天明打断。 “你说再多都没有用,人我一定要杀,但是你,一定不能跟着。” 见陆天明格外严肃,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季芊雨干脆放开声音哭了起来。 陆天明也不劝,就这么静静坐着。 等季芊雨哭得差不多后。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甘静要养伤,你在家好好帮助他们姐弟俩。” 季芊雨猛地一晃,将陆天明的手甩开。 “听话!”陆天明严厉道,“你如果把杀人以外的事情都处理好,我动起手来才会无所顾忌,这样也会多一点生还的希望,知道吗?” 季芊雨抽泣两声。 最后只得默默点头应是。 陆天明缓缓吁出一口气。 接着看向西南方向小声呢喃。 “来快一点吧,万一让郑夏建腾出手来,瘸子我就十死无生了!” 第304章 天要下雨 第二天。 南望城依然如往常那般平静。 仆那等人的死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乌弥人仍旧在街上欺负楚人。 此刻,陆天明正推着小车在城内写信。 可能是昨天从乌弥少爷手中救走马希望的事情已经传了开去。 街道上不少人看见他时,不管乌弥人还是楚人,都会对他指指点点。 细听的话,会知道他们在猜测写信的瘸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哥,你现在是南望城的名人了!” 昨天出了事情,窦一笔今天早早就跑来陪着陆天明。 陆天明没有回话,推着小车张罗生意。 “陆哥,你听说没,昨天快到傍晚的时候,仆那和一群乌弥人,死在了城西的一间客栈里,据说画面非常残忍,就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窦一笔又问道。 陆天明露出惊愕的表情:“真的?” “千真万确,昨天晚上我爹去乌弥街谈生意的时候听说的。” 窦一笔瞅着陆天明,眼珠子咕噜噜转。 “那真是老天开了眼,太好了。” “你不知道是谁做的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窦一笔摇着头:“奇了怪了,南望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不怕死的人物了?不是我说,这家伙虽然值得表扬,但也太大意了些,仆那可是满拉图商会的人,搞不好要丢小命。” “又不是你杀的人,担心这么多做什么?”陆天明没所谓道。 闻言。 窦一笔猛地拽住陆天明。 “陆哥儿,你可别干傻事,昨天那种小打小闹我还能帮上忙,但如果来真的,哥们儿真没办法...” 陆天明侧过脸。 就见窦一笔满脸写着着急和担忧。 两人相处不过十来天。 讲道理不应该有多深的情谊。 可是此刻窦一笔的表情却是真诚的。 思索片刻,陆天明勾起嘴角笑道:“窦一笔,你是不是没朋友啊?” 窦一笔愣住。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属实给他整懵了。 “不是,哥们在这担心你呢,你怎么问这种问题?”窦一笔愤懑道。 “我就觉得你挺离谱,咱俩关系也不算太好,这么在意我做什么?”陆天明冷漠道。 窦一笔如鲠在喉。 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没事就回家吧,这南望城我也熟悉得差不多了,你一直跟着我,说句心里话,挺烦的!”陆天明正色道。 “你...你...” 窦一笔一手指着陆天明,另一手捂着胸口,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停顿片刻,窦一笔突然激动道:“你说对了,本少爷就是没朋友,不然又怎么会在意你一个相处没几天的人的死活?我就是犯贱,但这并不影响你是个没人情味的家伙,算我窦一笔看走了眼。” 陆天明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那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通常情况下。 都是窦一笔把别人弄哭。 但今天破天荒的,他被别人给搞哭了。 窦一笔红着眼抹了把眼泪,气道:“爷们儿不管你了,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 他一甩袖子,转身扬长而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后。 陆天明叹了口气。 然后推动小车,朝着南望城东北区域行去。 他要去熟悉乌弥街外围的地形。 至于乌弥街内部,有赤子帮忙,无需他挺身冒险。 陆天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敌人的眼里。 可即便如此,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 无论到时候情况如何,他都不会放弃逃跑这条路。 ...... 后面两天。 陆天明已经把乌弥街的情况摸透。 里面住的全部都是满拉图商会的成员以及家属。 人口有四五千之多。 一条街住这么多人。 可想占地有多广。 有吹雪楼的韦密使出主意。 乌弥人们在里面设了个套。 他们将绝大多数的人转移到了街道的后半段。 也就是靠近北边的那一段。 而那些平时穿着灰褐色盔甲的焚烧者。 则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隐藏在乌弥街前半段。 如此这般坐等陆天明前来送死。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 陆天明对此一清二楚。 这天。 天空乌云密布。 整个南望城闷热异常。 马上就要进入夏季。 这恐怕会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春雨。 嚓嚓——! 季家院子里传来霍霍的摩擦声。 原来是陆天明在磨剑。 陆天明并没有布置四方云海剑阵的打算。 因为乌弥街附近人多,没有好的落剑位置。 而且外面到处都是眼线,也没这个机会。 所以,他打算用最直白的方式进去砍人。 “天明,你真的打算今天动手?” 旁边季芊雨担忧看着磨刀石上的尺剑,满脸都是担心。 陆天明舀了瓢水淋在尺剑上,将上面的污渍清洗干净。 随即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今天天气很好,适合杀人灭迹,到时候雨一下,血便顺着排水沟淌走了,能省去不少麻烦。”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碗白开水。 但其中坚定却不容置疑。 “陆大哥,都怪我没用,让你冒这么大的危险。”甘静恢复的很好,几天下来已经能下地走路。 同一个屋檐下,陆天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所以住在季家宅子里的几人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陆天明把太平收入鞘中。 接而又将枯黄拿了出来继续磨着。 “这事跟你无关,哪怕你不出现,我这一战也无法避免。”陆天明安慰道。 甘静知道陆天明跟吹雪楼有仇。 也知道他杀了多布的儿子。 但是,她总觉得陆天明如此果断的下定决心,是因为自己和马希望的出现。 “我是去杀人,不是去送死,你们一个个拉着脸做什么?” 陆天明抬起头,冲两女露出微笑。 “我们这还不是担心你吗?”季芊雨急道。 “早晚都要去,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没事的,我保证一定会活着回来。” 陆天明安慰道。 说着,他又看向伙房边提着斧头傻傻站着的阿强。 “阿强,我把他们交给你,没问题吧?如果天亮我还没有回来,租辆马车,带着她们回十里镇。”陆天明笑道。 阿强放下劈柴的斧头,挠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过多久。 陆天明站起身。 将磨好的枯黄收入鞘中。 然后看向甘静。 “我就不去打扰马希望了,等他睡觉醒来,你替我说一声。” 甘静默默点头,心下难受竟然连个是字都说不出来。 “走了,等我的好消息!” 陆天明扬了扬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季家宅院。 第305章 老丈,伞借你 一出门,天空就下起了雨。 加之已是傍晚,整个南望城仿佛笼罩在一片沉重之中。 扑——! 陆天明打开提前准备的油纸伞,缓缓走在街道上。 白伞白衫,风雨中显得异常孤单。 街道上还有不少赶着回家吃饭的行人。 陆天明缓缓走着,不停的被同向的行人超越,又不停的与对向的路人擦肩而过。 他的表情很平静。 完全看不出来他接下来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雨越下越大。 嗒嗒嗒砸在油纸伞上,又顺着伞骨快速滚落。 不过小片刻的功夫。 路上的行人便少了九成。 有个老头跟陆天明一样,腿脚似乎有问题。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又因为没带伞,早已变成了落汤鸡。 陆天明快步跟上来到老头旁边,热心道:“老丈,伞借你?” 话音刚落。 油纸伞已经伸到了老头的头顶上。 “公子,我家就在不远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老头吓了一跳,急忙把伞往陆天明那边推了推。 “既然不远,我送你过去岂不是更好?”陆天明微笑道。 老头急忙摇头:“不必了公子,反正已经淋湿了,何必为了我耽误您的事情?” 陆天明再次把伞移到对方头上:“我就是瞎逛逛,哪有什么事情要做,您就别推辞了。” 老头拗不过,只得随了陆天明的意。 “这年头,像你这么热心肠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老头夸赞道。 陆天明羞涩一笑,不置可否。 行不多久。 便来到了一户人家处。 老头躲到屋檐下,内疚道:“公子,浪费了你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陆天明摇摇头,没所谓道:“能够帮到你,我也很开心,不用放在心上。” “诶。”老头颇为赞许的看着陆天明,“那我就先进去了,家里没什么吃的,不然怎么着都要好好招待你。” 陆天明急忙摆手:“没事的,一口饭而已,哪里吃不是吃。” 言罢。 他也走到了屋檐下,看上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头一瞅,顿时有些尴尬。 “公子,家里真没有准备饭菜。” “我知道。” “那您这是?” “送佛送到西,不看你进去,我心头不安。” “哎,您真是好人啊!” 老头开始在身上摸来摸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您在找什么?”陆天明奇道。 “钥匙。”老头回道。 “不是你的家,你找什么钥匙?”陆天明忽地说道。 老头手上的动作倏然一滞,接着猛地侧头看向陆天明。 “你早就看出来了?” “是的,从杀死仆那的那天起,我就在注意周围的人,很不凑巧,你一共在我身边出现过二十三次,有时候是商贩,有时候是乞丐,这一次,又变成了瘸子。” 陆天明静静看着水滴在地上跳动,一手已经把在了剑柄上。 老头吁了口气,双手放下缓缓搭在裤腿上。 “他们说你的手段很残忍。” “我觉得用利落来形容更合适。” “也就是说你出手很快?” “不错,只要我愿意,对方基本不会感到痛苦。” 闻言。 老头一下子弓起了腰,目光也同陆天明那般,落在了不远处的积水里。 盯着雨水看了片刻。 老头吐出一口气:“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的?” 陆天明点头:“可以!” 抽剑和收剑的动作一气呵成。 屋檐下的积水刚一变成红色。 陆天明已经撑起油纸伞,重新踏入了雨幕中。 下一个吹雪楼的眼线,在十丈之外。 雨很大,能见度很低。 陆天明判断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定能够赶到。 果然。 他的判断很准。 剑刃割破那个女人的喉咙时,她竟然还在傻傻看着屋檐下缓缓倒地的老头。 血注一下子涌了出来。 陆天明早有准备。 及时侧步躲开。 这一幕被不远处一个卖烤饼的商贩看见。 陆天明冲那商贩招手:“老板,别走,我买个烧饼。” 那商贩哪里敢停下。 扔了烙饼的小车拔腿就跑。 陆天明脚下猛地发力。 地上积水被震得四处飞溅。 扑哧——! 白伞落在商贩旁边。 白伞下的白衫,剑已出手。 商贩猛地伸手抓住陆天明的双臂。 痛疼使他情不自禁佝偻成一团。 陆天明抬起一手轻轻搂着商贩,在对方耳边轻声呢喃。 “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 几息过后。 白伞快速朝另外一人飘去。 只留下一具淌着热血的尸身。 热血流入水流之中,随之被带入排水口里。 整个南望城的天空,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压抑起来。 砍了十个人后。 陆天明来到了乌弥街街口不远处。 由于下雨的原因,那里没有人站岗。 但是他知道,一旦踏过街口的那块石碑,血腥的战斗就会开启。 陆天明没有把握。 他转头南望,片刻后快速没入了乌弥街隔壁的那条巷子。 从这里,可以绕到乌弥街的北边。 那里,才是他真正要去的地方。 ...... “特娘的,怎么就下起了大雨?” 南望城南边百里外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急速的奔跑着。 车夫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 不知是不是没来得及打伞,老人此刻全身都已湿透。 刚抱怨完。 车厢里头就传来一阵惊呼。 “我去,老杜,掌柜的不见了...” 话音刚落。 车厢门帘处便探出个脑袋来。 老杜翻了个白眼,不快道:“少爷,虽然你没什么修行天赋,但是有关修行的知识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多了解了解。” “了解个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孟知言孟大少爷有钱就够了。” 雨太大,门帘处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不是所有的鬼都听银子使唤的,陆天明不就使不动?”老杜拆台道。 里面孟知言哀怨道:“那陆天明就是个怪胎,拿他举例不恰当。” 老杜耸了耸肩,一扬马鞭,车速又提高了几分。 “老杜,你说掌柜的为什么不直接把咱们送到南望城?这突然跑了是个什么意思?”孟知言奇怪道。 “阳神终归跟本体不能比,能坚持这么多天,掌柜的已经尽力了。”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你问我,我问谁?” “切,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你快别叭叭了,咱这万一要是赶不上,陆天明一死,咱俩也得完蛋!” 车厢内总算安静下来。 不久便响起了鼾声。 老杜摇了摇头,无奈叹气。 “心可真大,在里面睡觉,不瘆得慌吗?” 第306章 撑伞 大雨倾盆。 陆天明出现在了乌弥街北部。 如同之前探查过的一般。 这里并没有焚烧者把守。 而且眼线已被做掉。 等满拉图商会的刽子手们反应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当当当——! 陆天明敲响了某宅子处的门扇。 兴许是雨落的声音太大。 没有听见有人来开门。 陆天明退到屋檐外。 轻轻踮脚,便跃过了围墙。 堂厅内的灯光很亮。 手臂粗的蜡烛少说有二三十根。 屋内铺着地毯。 地毯中央放着一头烤好的羊。 一群人围坐在地毯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有老幼妇孺,也有在南望城内欺负过楚人的乌弥汉子。 由于雨声过大。 他们并没有发现陆天明的到来。 欢乐的气氛与外面肆虐的暴雨格格不入。 其中有个年轻女人长相特别出众。 浅黄色的头发如阳光般璀璨。 碧绿色的眼睛在烛火映照下同宝石一般炫目。 女人在跳舞助兴,曼妙身姿精灵般舞动着。 喝酒的男人们发出高亢的呼声,称赞着女人的美。 女人微笑,用更灵动的舞姿回馈着众人。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 不过。 这份美好被一句平淡的问题打破。 “你是巫娜吗?” 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却极强。 饶是雨声嘈杂,屋内众人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齐齐向着屋外看去。 就见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在风雨中轻轻晃动。 宛如一朵棺樽上的白色菊花。 油纸伞下的男人同样穿着一袭白衫。 其面部犹如冰霜一般寒冷。 锃——! 乌弥汉子们摔掉手中盛酒的碗。 抓起身侧的弯刀就站了起来。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 有一人大喝一声后,领着一众汉子冲进了雨中。 陆天明没有动,他认真盯着屋内表情错愕的女人,生怕后者长了翅膀飞走一般。 “老子问你话呢?知不知道乌弥街是谁的地盘?楚国的野狗哪里来的胆子?” 还是那个满脸凶相的男人。 他应该是这群人里实力最强的一个。 所以速度非常快。 说完这句话时,他已来到了陆天明的近前。 乌弥国制式的弯刀特别锋利。 这种平时用来对付草原狼的利器,甚至连牛骨都能砍动。 面对破开雨幕袭来的利刃。 陆天明不为所动。 他只是随意的抽剑,然后平平无奇的递出。 扑——! 这一剑刺得很正。 直接洞穿了冲上来那人的眉心。 陆天明手腕一抖。 嘭一声响。 红白之物刹那间爆裂开来,并和急速落下的雨水混为一团,立时便落得满地都是。 陆天明已有准备。 早早用雨伞挡住了喷射而来的血水。 等他再次把伞举起来时,伞面已被雨水冲刷干净。 陆天明将尺剑平举在身侧,雨幕如刷子般清洗着剑身上的血迹。 这突然一剑。 将所有的乌弥人震住。 奔跑在雨中的男人们停住脚步。 傻站着任由雨淋。 屋内的老幼妇孺们满脸惊恐。 硬生生愣了三两息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然后。 巨大的尖叫声便响彻了这座宅子。 “你是巫娜吗?” 陆天明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早已吓傻的女人下意识的后腿一步。 踢翻了地毯上盛酒的盅子。 “我...我是...” 女人弱弱回应,脸色如霜雪一般苍白,衬得那双碧绿的眸子愈发美丽。 “请你陪我走一趟。”油纸伞下的声音仿佛如地狱中传来,听得女人不由自主的哆嗦。 “为...为什么?”女人惊恐道。 陆天明不答。 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由右脚迈出。 所以他的肩猛地沉了下去。 “瘸子...这人是那个瘸子!!”有人在雨中大喊。 这一喊,惊醒了发呆的汉子们。 “不能让他带走小姐,拖住他,来个人去报信!” 院内再次喧闹起来。 乌弥汉子们紧握弯刀,不要命的扑向了陆天明。 “你不能走,你走得越远,死的人越多。” 陆天明根本就不在乎眼前晃动的刀光。 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屋内女人身上。 见后者有逃跑的趋势,马上做出警告。 女人刚迈出的腿僵在原地,恐惧让她再动不了分毫。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白伞下的白衫在雨幕中闲庭信步。 眼睁睁看着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朵接连不断的绽放又消散。 惨叫声如梦魇般环绕在耳边。 女人缓缓蹲下身子,不受控制的捂住耳朵。 终于。 堂厅中只剩下女人一人。 而外面的凄厉惨叫也消失殆尽。 “抬起头来。” 冷漠的声音响起。 女人没有听清楚。 但却看得很明白。 瘸子在大雨中杀了那么多人。 竟然只打湿了鞋子和衣摆。 她已经吓得无法动弹。 一抹寒光划过。 女人的下巴被轻轻抬起。 “你不用怕,我不杀你。” “那...那你要我做什么?” “撑伞。” ...... 兴许是刚才的尖叫声太大。 又或许是逃走的妇人去报了信。 陆天明带着巫娜来到街上时。 便见远处有上百名穿着灰褐色盔甲的乌弥人急速朝这边赶来。 街面上、围墙上、屋顶上,汹涌而来的焚烧者们,无处不在。 “伞可以往你那边靠一靠。” 陆天明拔出了枯黄,双手握剑在原地静静站着。 巫娜慌张应是,但却不敢移动雨伞。 陆天明侧头:“等我找到要找的人,我会放过你,在那之前,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由于油纸伞不够大。 陆天明那半张被雨水淋湿的脸,显得格外坚毅。 巫娜打了个哆嗦,赶紧点头。 哗啦啦! 踏水的脚步声非常清脆。 上百人同时奔跑。 乍听上去还以为是浪涛。 终于。 焚烧者们冲到了十丈之外。 “巫娜小姐!” 有人忽然高喊。 焚烧者们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陆天明,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为首的汉子怒目圆瞪,但脚下却不敢迈出哪怕半步。 陆天明扫视着众人:“如果我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么会来找她?” “你果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杀了我们副会长的少爷不够,竟然还敢挟持会长的女儿,看来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为首汉子怒道。 嗡——! 陆天明话不多说。 直接一道剑气斩出。 刺啦一声响。 为首的汉子眨眼便被切成了两办。 这一剑极其突然。 斩杀一人后还不停歇。 硬是在人群中划出了一道破口。 “不要说屁话,要么上来砍我,要么乖乖站着被我砍。” 第307章 兑现承诺 “不要说屁话,要么上来砍我,要么乖乖站着被我砍。” 说着。 陆天明开始向前。 旁边面色苍白的巫娜赶紧快步跟上。 由于担心陆天明被更多的雨淋了以后迁怒自己,一不留神便撞了上去。 陆天明侧头,平静望着巫娜。 “你如果连走路都走不好,我不介意腾出一只手来帮你!” 巫娜打了个冷战。 急忙低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如此一幕。 看得对面的焚烧者们怒意难平。 可他们根本就不敢上前。 只能随着陆天明的步伐而缓缓后退。 “你真特娘的卑鄙!”人群中有人骂道。 陆天明侧目。 随手便斩出一道剑气。 饶是这回有所准备,那人还是被一剑撕成了两半。 不过他身后之人却不像刚才那般措手不及,硬是及时闪身躲过了剑气的余威。 “呼...呼...” 人群中的呼吸声渐渐沉重。 他们想过千百种同瘸子正面交锋的场面。 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不都说楚国的侠士光明磊落吗? 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剑走偏锋的家伙? 陆天明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很明显在寻找某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 雨幕中突然出现一座宏伟的阁楼。 楼高八层,连瓦片都是镀金的。 “弟兄们,不能再退了!” 随着一声呐喊,所有焚烧者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身后的高楼,便是满拉图商会的总部。 难不成真让瘸子就这么进到里面? 扑通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受到惊吓的原因。 巫娜脚下一滑,摔倒在雨水中。 陆天明没有扶她的意思,仅仅是在原地驻足等待。 巫娜慌慌张张爬起来,又冷又怕,以至于全身都在哆嗦。 陆天明蹙了蹙眉:“你身体不好?” 巫娜气喘吁吁颤声道:“小女打小便体弱。” 可能是觉得陆天明这么问很暖心,巫娜的表情倏然间轻松了不少。 只是下一刻,心头那一抹暖流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陆天明已经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甚至没有等她捋顺脸上的乱发。 “有个绿头发的,今天没来?”陆天明忽然问道。 对面惴惴不安的焚烧者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瘸子要干什么。 锃——! 陆天明突然抬手,将枯黄架在了巫娜的脖子上。 “这女人走不动了,带着也是累赘,但如果你们把绿头发那人交给我,我会考虑放过她。” 陆天明说得不急不缓。 宛如在和对面好生商量。 这也给焚烧者们造成了假象,好像陆天明真是大善人那般。 所以一时间众人都一动不动。 刺拉——! 枯黄精准的割开了巫娜脖子处晶莹剔透的皮肤,血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索性陆天明出手很精准,并没有伤到大动脉。 仅仅是把枯黄剑尖染成了红色而已。 疼痛很真切。 巫娜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怔怔看着陆天明,显然不敢相信后者竟然真的动手。 “你...你说过不杀我的...”巫娜惊恐道。 陆天明甚至都没有看她:“你死了吗?” 巫娜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小声哭泣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不敢松手,双手紧紧握着雨伞,尽量不让雨水淋到陆天明。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陆天明冷声望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 短暂的安静过后。 有一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他的腿在发软。 以至于身形有些踉跄。 “你叫什么名字?”陆天明寒声道。 绿发汉子慌道:“拉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 说话间。 拉来已经来到了丈许外。 陆天明左手的枯黄仍旧架着巫娜。 “那老人身体都直不起来,你怎么下得去手?” 陆天明目光落在拉来脸上。 后者只感觉已被那双冰冷的眼睛刺穿。 张了张嘴,拉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下得去手,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死得更快。 “我死后,你能不能放过巫娜小姐?” 拉来扔下手中弯刀,站到了陆天明跟前。 “你也配和我讨价还价?” 嚓的一声响。 右手尺剑已然出手。 直接挑飞了拉来的半条腿。 扑通——! 拉来摔倒在地。 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血液在积水中氤氲开来。 顷刻便将周围染成红色。 陆天明将尺剑在雨幕中稍微一过,洗净血迹后将其收回鞘中。 “靠过来一点。” 朝巫娜冷声轻喝一句。 陆天明俯下身子,抓住了拉来的左臂。 由于枯黄仍旧搭在巫娜的脖子上。 所以她不得不及时靠向陆天明。 这也导致她离拉来又近了几分。 于是。 她只能眼睁睁近距离看着陆天明摧残拉来。 看了片刻。 巫娜忍不住闭上眼睛。 但由于双手拿着雨伞,不能像之前那般堵住耳朵。 只能任凭拉来的惨叫随着风声灌进耳朵里。 “呜呜呜,你直接杀了他吧...”巫娜哭喊道。 陆天明不为所动。 未握剑的手如同野兽的利齿,在拉来身上来回‘撕咬’。 当不致命的撕裂伤足够多,就会变得致命。 终于。 四分五裂的拉来在疾风骤雨中停止了呼吸。 陆天明把沾满鲜血的手放在积水中轻轻一涮,重新站了起来。 白衫已被染成了红色。 同白伞一对比,格外狰狞。 对面的焚烧者们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幕。 沉重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他们死死盯着陆天明。 看样子只需要一个契机,便会义无反顾的冲上来把陆天明撕碎。 “你可以走了。” 陆天明最终还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他将枯黄从巫娜的脖子上移开,冷眼望着对面随时要暴动的人群。 “伞...”巫娜声音嘶哑。 “送你了。” 闻言。 巫娜如蒙大赦。 再不做任何停留。 哭泣着拔腿就往后面跑。 几乎是她跨步的一瞬间。 焚烧者们便冲了过来。 他们奔跑,怒骂。 滔天恨意甚至盖过了肆虐的暴雨。 楚人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条街上。 何况是一个杀死了众多同胞的楚人。 一旦围住陆天明,后者的结果可想而知。 恐怕并不会比刚刚死去的拉来好多少。 可是。 下一刻,这群乌弥人突然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看见,陆天明再次出现在了巫娜小姐跟前。 “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巫娜傻傻看着挡在身前的陆天明,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陆天明伸手楼主巫娜的肩膀,将后者调转方向,重新面对乌弥人。 “机会给过你了,谁叫你跑这么慢?” 第308章 强杀陆天明!! 到了这一刻。 焚烧者们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这瘸子不仅剑走偏锋,而且还明目张胆的不要脸... 巫娜被重新控制住的时候。 他们已经确定,瘸子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走巫娜小姐。 果不其然。 只听一声利剑归鞘的声音响起。 就见陆天明已经一手提小鸡般抓着巫娜冲了过来。 当啷一声响。 陆天明已落入人群中。 寒光在这一落地溅起的巨大水花中若隐若现。 当水花落下时。 尺剑已刺穿了一名焚烧者的胸膛。 有人反应过来,抽刀要去砍陆天明。 可后者却立马将巫娜当做盾牌递了出去。 那人吓得赶紧收刀。 动作还未完全到位呢,就被陆天明一剑抹了脖子。 人群中顿时乱做一团。 陆天明左手举着‘盾牌’,右手握着太平,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屠杀。 焚烧者们上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和经验躲避陆天明的剑招。 但百来号人围着,近身肉搏的情况下躲闪空间有限。 稍不注意就要一命呜呼。 没过多长时间。 地上便横七竖八躺了十数具尸体。 如果这么继续打下去。 恐怕这一百来号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杀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 满拉图商会八层阁楼的第八层。 正站着三个人。 中间之人身条细长,五官凌厉气质不凡。 不过面上却有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这也让他身上的威严之气少了几分,同时多了一丝阴冷。 他的左右两边站着副会长多布,以及吹雪楼韦密使。 三人居高临下。 目光都在雨中那朵宛如白色葬花的油纸伞上。 油纸伞每次剧烈晃动一次,街道上便会多一具尸体。 身条细长的男人眉头紧皱看着下面的一切,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而分站两边的多布和韦密使面色同样凝重。 沉默良久。 中间的男人嘶哑道:“多布,杀了陆天明。” 多布大惊,慌道:“可是巫娜在他手上...” “我知道。” “那我该怎么动手?” “不管巫娜死活。” 闻言。 多布猛地退后两步,不可思议道:“大哥,您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你不想替少布那孩子报仇?”男人的注意力依然在街道上。 “我当然想,可是如果杀了巫娜,我不就成大哥的仇人了吗?” “我让你杀的,又怎么可能怪罪于你?” 多布怔怔站着,嘴巴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好。 “多布?”男人转过头,认真看着身边的拜把子兄弟。 “大哥,我真的下不了手,巫娜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叫我如何...” 男人摆手打断道:“少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得知他被杀的时候,我有像你这般失态?” “大哥,这不一样,巫娜是下一任会长继承人,我家那逆子,怎么能跟巫娜比?”多布难过道。 “如果让瘸子把所有的焚烧者都杀了,满拉图商会哪里还有什么未来?而且巫娜从小就身体不好,同我一样无法修行,我这个老东西死了,她又哪里镇得住手底下这些弟兄?”男人反问道。 多布脸上的肌肉情不自禁的跳动着。 他最佩服大哥的,就是当机立断这一点。 大哥的心冷得像石头一样。 任何事情只要伤及到商会的利益,他便会做出近乎残忍的决断。 可是。 多布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继承人死了还可以再找,弟兄们死完了,你觉得我们还有活下去的资本?那北长城上的郑夏建,你当真以为他是个大善人?没有利用价值的合作伙伴,比狗都不如!” 男人已经有了怒气。 这也使得他的脸颊上终于有了血色。 可看着却更病态了。 多布沉默着,手掌紧紧把在刀柄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弟兄们死一半了,你再不动手,我就自己去!”男人沉声道。 多布面色苍白。 显然内心极度挣扎。 “多布副会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次吹雪楼和满拉图商会能否进一步合作,就看陆天明的死活了。”旁边韦密使劝慰道。 又一名焚烧者的惨叫声响起。 沉默中的多布猛地被刺痛。 他倏地将弯刀抽出来。 紧接着便跳到了围栏上。 盯着举着雨伞的巫娜看了两眼后。 他大喊一声:“会长有令,不管巫娜小姐死活,强杀陆天明!” 言罢。 他便跃过栏杆。 一层一层的往下跳。 他的喊声几乎盖过了雨声。 底下之人包括陆天明皆是一怔。 一时间都不敢相信阁楼上传来的声音。 尤其是巫娜本人。 之前她一直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而现在却又陷入了无法抵抗的绝望深渊。 她实在不愿相信多布说的话。 于是抬头朝阁楼上高喊。 “爹,是你下的命令吗?” 只可惜。 回答她的是嘈杂的雨声,以及多布的再次重复。 “强杀瘸子,其他不论!” 巫娜的热泪决堤般涌了出来。 她很熟悉她爹的脾气,这样的决定,后者绝对做得出来。 她更相信,从小就疼爱自己的多布叔叔,不会骗自己。 众焚烧者齐齐将弯刀对准了陆天明。 有一人喊道:“巫娜小姐,对不住了!” 显然,比起巫娜小姐的死,他们更痛心日夜相处的弟兄们的死。 面对汹涌而来的人群。 静静站着的陆天明忽然一摆臂,喝道:“滚!” 然后。 他狠狠的将左臂送出。 巫娜只觉身体忽然间飞了起来。 接着便被扔出了人群。 这一动作的视觉冲击力极大。 奋勇向前的焚烧者们不禁一怔。 锃——! 枯黄被陆天明抽了出来。 双剑在手的秀才宛如灵动的猛兽再次扎进了人堆里。 再无顾忌的焚烧者们立时将陆天明团团围住。 金石交击声刹那间响彻街道。 交锋比之前更为激烈。 让焚烧者们没想到的是。 没有了巫娜的存在,瘸子的杀意相反更浓了几分,而且动作也更加灵活。 双剑闪着刺骨寒光在人群中穿梭。 利落且精准的剑法。 顷刻间将鲜红注入雨夜。 这一刻。 仿佛血水比雨水更加滂沱。 第309章 你给我起开! 季家大宅。 季芊雨和其他三人坐在食桌旁。 食桌上摆着几个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但却没有人动筷子。 四人愣愣望着屋外大雨倾盆,脸上皆挂着浓浓的担忧。 吱嘎——! 忽然间。 门扇被人从外面推开。 四人猛地一惊,焦急的站了起来。 可当看清门口所站之人的样貌后。 四人又如泄气的皮球,失落的坐了下去。 “芊雨,你们这是怎么了?” 打着一把骚气粉色油纸伞的窦一笔刚进门,便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 屋中几人满脸衰样,怕是参加亲戚好友的葬礼时都没这么难过吧? 见没人回应自己。 窦一笔目光游移,想要寻找陆天明的身影。 却发现后者并不在屋内。 打着雨伞淌过小院,进了厅堂后,窦一笔轻轻敲了敲桌面。 “芊雨,陆天明那没良心的怎么不在?”窦一笔好奇道。 季芊雨回过神,有气无力道:“你不是跟他吵架了吗?问这些做什么?” 窦一笔吸了吸鼻子,昂头道:“友谊的小船哪能说翻就翻的?男人之间哪有隔夜仇?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布衣,本少爷还能跟他计较不成?” 说着。 他便伸手,拿起一个包子自顾啃了起来。 吃了两口。 发现没有回应。 一抬头,却见季芊雨又在盯着大门处发呆。 “我说几位大哥大姐,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难不成陆天明死了啊?”窦一笔调侃道。 哪知话音刚落。 一杯凉茶便泼了过来。 由于事发突然。 窦一笔根本就没来得及躲。 立时便满脸是水。 一把抹掉脸上的茶叶,窦一笔哀怨道:“芊雨,你这是做什么?咱不是和好了吗?” 季芊雨把杯子往桌上一砸,愤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哪凉快哪待着去。” 窦一笔傻眼。 心说这大小姐难不成吃火药了? 可如此粗鲁的行为,却没有人为自己说话。 窦一笔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哥们儿,到底去哪了?”窦一笔严肃道。 季芊雨懒得理他。 窦一笔着急,便揉着马希望的脑袋,焦急道:“马希望,哥哥我可是救过你的,你给哥哥说实话,我那哥们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马希望呜一声就哭了出来。 “天...天明哥哥去乌弥街了!!” 马希望这一哭,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又悲伤了几分。 “你说什么?”窦一笔激动道。 “他说要去把满拉图商会的人都杀了...”马希望伤心道。 闻言。 窦一笔一下子就傻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天陆天明要说那些话。 这不就是故意让自己别跟着他,免得窦家被连累吗? 想着想着。 窦一笔破口大骂:“你丫的陆天明,哥们儿把你当兄弟,你把哥们儿当傻子?” 说着。 他便把伞一扔,着急往外冲。 刚跨过堂厅门槛,他又折返回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环首刀。 “你干什么?”季芊雨压住刀鞘,厉声道。 “你起开!” 窦一笔也是二重天的修行者,力气并不比季芊雨弱。 加之人很激动,一下子就把季芊雨的手甩开。 “你到底要做什么?” 季芊雨反手就扣在了窦一笔的肩膀上。 “去救我兄弟!” 窦一笔再次摆脱季芊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可刚到大门口。 他又转身道:“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南望城我窦少爷说话好使,用不着你们掺和!” 嘭一声。 窦一笔摔门而出。 几息过后。 一枝响箭在院墙外高高射出。 火光倔强划破雨夜,将天空点亮了片刻。 屋内之人怔怔看着关闭的大门,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久之后。 季芊雨忽地猛一拍桌。 “天明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这事不是他一个的事,我不能在这等。” 其他几人似乎早有想法。 听闻此言。 齐齐站了起来。 “你们几个帮不了太大的忙,在家老实待着,天亮我若回不来,阿强带姐弟俩走!” 说完后。 季芊雨再不迟疑。 焦急冲了出去。 ...... “陆天明,你果然有两下子,但是今天你插翅难飞!” 乌弥街上。 多布阴森盯着陆天明,滔天恨意使他呼吸变得厚重无比。 在他正前方不远处。 陆天明手握双剑一前一后护住要害。 那身早已染成红色的长衫多了数十道裂口。 里面的软甲已经露了出来。 此刻他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如果只有多布一人,还能从容应对。 即便多布刀法精湛无比,有软甲的保护,应对起来不难。 可是身侧十丈外人群中的那个女人韦密使,一套隔山打牛的拳法非常棘手。 每每暗中近身偷袭,都需要陆天明分心应对。 除此之外。 焚烧者中也不全是经不起一合之招的草包。 有五个胸甲上刻着苍鹰图案的焚烧者,竟然都达到了三重天的境界。 显然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满拉图商会,怕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呼!” 陆天明长长吁出一口气。 由于大雨的原因,体内的损耗比平常巨大。 所幸丹田内有足够的真气,还能让他撑很长时间。 但如果就这么打下去。 结局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敌人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那多布大喊一声后,人群又围了上来。 当啷——! 在这不容闪失的危机关头。 陆天明突然将枯黄收了起来。 同时手里多了一把没有剑身的剑柄。 刚抵近的众人一愣。 还以为瘸子自暴自弃呢。 却见瘸子握着剑柄一扫。 立时便有一名焚烧者的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横着削去了半截。 “大伙小心,那是无锋剑!”人群中韦密使大喊道。 可人都冲过去了,哪里还来得及闪躲。 更何况那把剑的剑身在大雨中更加无法辨别。 倏然间又是一片惨叫。 “都让开,我来,韦密使,你攻他后心!” 多布一声大吼,高高跃起便落到了陆天明近前。 他的刀又准又快,大开大合的招式每一下都带着千斤之力。 逼得陆天明不得不用太平来应对。 而韦密使也不含糊。 借着焚烧者们的掩护。 已经悄然摸到了陆天明的身后。 扑哧——! 陆天明无锋之剑一剑挑飞侧面袭来的焚烧者。 奈何已来不及保护后心。 嘭一声响。 陆天明身子猛地往前扑去。 同时喉间涌出一抹腥甜。 眼见着就要撞到多布的弯刀之上。 陆天明急急拧身躲过。 太平顺势往地上一戳,借着剑身弯曲的反震之力,高高弹起落到了人群之外。 那五名胸甲上纹着苍鹰的焚烧者反应极快。 竟在陆天明落地的瞬间又包了过去。 数把明晃晃的利刃照着陆天明的脑袋就要斩下。 就在这时。 似乎有什么东西撕开雨幕急急砸来。 毫无防备的焚烧者们匆忙躲过。 随着几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 就见陆天明身边多了数名乌弥人的尸体。 原来那雨幕中急速飞来的不是暗器,而是被人抛过来的尸身。 “本少爷倒是要瞅瞅,今儿谁敢动我兄弟!” 黑暗中,有个抖得非常明显的声音忽地响起。 第310章 窦家的交情值几个银子? 这颤颤巍巍的声音。 夹杂在嘈杂的雨声中将说话之人内心的恐惧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又霸气无比。 如此矛盾的一幕,听上去颇为滑稽。 不过此刻,乌弥街上没有任何人笑。 只因为说话之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满拉图商会始终是以生意为主的组织。 而他们的钱,大部分都从楚人身上赚来。 在这南望城,窦家可以算是他们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 草原上那些并不怎么值钱的药材。 提供给窦家时,都能卖上不错的价钱。 所以。 当看见窦一笔带着七八位劲装汉子出现时。 多布副会长一时有些迟疑。 普通楚人没有受到邀请私闯乌弥街,杀了也就杀了。 但是这窦一笔的身份,多少还是要考虑考虑。 毕竟谁又会跟银子过不去。 “谁是你兄弟?”多布冷声道。 窦一笔抹干净脸上的雨水,指着陆天明:“他!” 陆天明根本没想到窦家的公子哥会出现在这里。 吐了一口被韦密使拳力震出来的血水后,蹙眉道:“窦一笔,你丫是不是有病?这是你能掺和的事情?” 刚才那番危急情况,他已打算祭出本命法宝夺命金钱。 奈何被窦一笔他们扔过来的尸体给打断了。 当然。 他心中对窦大少爷还是感激的。 因为如果直接用本命法宝来击杀那几名三重天的焚烧者。 要想再杀多布和韦密使便会有难度。 但陆天明仍然觉得窦一笔不该掺和。 因为这位公子哥代表的可是整个窦家。 窦一笔强装镇定摆了摆手:“陆哥,这事我必须得管,要是让你死在这里,传出去哥们儿的脸面往哪搁?连个朋友都保护不了,今后我也没法在南望城混了。” 此话一出。 那边多布顿时来了怒气。 “窦一笔,你要搞清楚,陆天明我们满拉图商会杀定了,你如果非要插手,那你窦家就是与满拉图商会为敌,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认真想想。”多布警告道。 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窦一笔当然很清楚。 如果被满拉图商会盯上,那么窦家以后也别想在南望城混了,而且大概率要死很多人。 所以他现在抖得厉害。 尤其是拿刀的那只手,就跟羊癫疯发作一般。 可窦一笔仍然没有退。 “人我一定要带走!”窦一笔鼓起勇气道。 “好好好!”多布不禁拍起了手,“你的胆量,比你爹大得多,只是生意人呢,最重要的是脑子,特别忌讳的便是意气用事。” 说完这句话后。 多布抬头看向阁楼最高处。 等待着楼上那位的命令。 权衡利弊的事情,交给会长,他只需要执行便好。 气氛在这一刻紧张无比。 骤雨砸在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弯刀上,整个街道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 窦一笔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抬头看着高高的阁楼。 他多么希望乌弥人能卖他窦家一个面子,然后他便可以带着陆天明安安全全的回家。 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情况,很难出现。 忽然。 苍老且低沉的声音在阁楼最顶端响起。 “全杀了!” 声音刚一落下。 乌弥人持刀而起。 街道上再次陷入拼杀之中。 自有一部分人分出去对付窦一笔他们。 其中便包含那五名三重天的焚烧者。 多布和韦密使则带着剩下的人冲向陆天明。 如此做。 显然是想先把窦家的人宰了。 再来对付陆天明。 陆天明猛地吐出憋在喉咙处的血水。 借着窦一笔搅局的时机。 他已调整好了刚才韦密使那一拳扰乱的气息。 持剑便朝韦密使直奔而去。 由于窦一笔那边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他动起手来比刚才从容了些许。 右手斜上刺出捅穿了一名焚烧者的脑袋后。 无锋剑毫不犹豫斩向韦密使。 只有亲自面对无锋时,才能感受到这把看不真切的剑带来的压力。 韦密使本就一介女流。 之前靠着多布和其他人的掩护,才能偷袭成功。 如今陆天明突然扑向她。 加之那五名策应的三重天高手忽然被调走。 她倏然间便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原来正面面对瘸子,竟然这般压抑。 从那身破烂的血红长袍里散发出来的杀意,差点让她无法呼吸。 “韦密使,小心!” 多布明显要善战许多。 如影随形跟着陆天明便冲了过来。 三重以下的修行者,死了对战局影响不大。 但是三重以上的要是死了,那胜算就少了一分。 何况那韦密使又是满拉图商会特别重要的伙伴。 所以多布紧随而来的这一刀,根本就没有过多考虑自己。 然后。 整个人还没完全舒展开。 多布瞳孔便猛地一缩。 因为他看见,陆天明竟突然放弃了韦密使。 回手一剑便朝自己递来。 “好狡猾的瘸子!” 多布气得破口大骂。 可声音再大。 也弥补不了自己中门大开的漏洞。 当啷——! 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起。 多布仿佛被人强行往回拉一般。 断线似的倒飞出去,落地后不停的翻滚。 这一剑,陆天明蓄谋已久。 所以力道极大。 那多布一直滚到墙角才停了下来。 停下后也不见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其他焚烧者见状,护主心切,奋不顾身举刀斩向陆天明。 那韦密使也不是泛泛之辈。 心知不抓住这个短暂的空隙发难,等陆天明调整好姿态,没了多布的照应,再打起来便生死难料。 于是她便全然不考虑防守之事,毫无顾虑的一拳轰出。 嘭——! 陆天明果然没来得及躲避。 后心处再遭一拳。 这一拳又重又狠,比上一拳强出一截。 陆天明憋都憋不住。 鲜血不要钱般流得满嘴都是。 眼瞅着明晃晃的弯刀就要落到头上。 踉跄前扑的陆天明强行甩出一道剑气。 血雾爆裂中,硬生生斩出一条出路。 接着他脚下一发力,将整个身体甩了出去。 这才勉强避开焚烧者们的屠刀。 如此都没一举置陆天明于死地,韦密使顿时心头凉了半截。 就在她以为陆天明要回过头来继续对付自己时。 却发现后者竟然直直朝墙角的多布奔去。 “多布,多布!” 韦密使心下着急,大声呼喊地上一动不动的副会长。 只可惜。 任由地上积水在多布脸上来回拍打。 仍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第311章 奇迹没有出现,但是朋友出现了 此刻。 陆天明已冲到了多布面前。 其速度之快。 甩开跟在后面的焚烧者们一大截。 瞥一眼地上双目紧闭的多布。 他想都不想一剑朝着对方眉心处刺去。 然而。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没了动静的多布,竟然忽然伸出手。 徒手抓住了尺剑。 尺剑缓慢下沉的过程中,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多布的那只手,居然如钢铁一般坚硬。 尺剑终是停在了多布头顶三寸处。 任凭陆天明如何用力,再落不下分毫。 “你知道我没死?” 多布忽然睁开眼,嘴角带着一抹邪恶的笑意。 陆天明没有作答,一心想要把剑拔出撤到安全位置,却发现力气竟不如对方大。 “喝~,呸!” 陆天明喉咙蠕动。 一口血痰便朝多布的脸上吐去。 刚才还得意不已的多布表情一僵,急忙收手去挡。 陆天明这才得以脱身。 其他人见副会长活了,便没着急上来送死,而是围在陆天明旁边等多布号令。 多布把粘着血痰的手在积水中涮干净,然后气急败坏的站起来。 指着陆天明骂道:“你特娘的有没有点道德素质?这是人干的事情?” 陆天明皱着眉头,警惕观察着周围。 窦一笔那边已经被压制住。 他带来的人似乎有两三个也到达了三重天的境界。 但是面对数量众多的焚烧者,仅仅能做到苦苦支撑的程度。 而自己这边,多布应该是习了一种类似铁布衫的功法,竟然能刀枪不入。 刚才他之所以要过去补刀。 便是因为看见刺中多布的太平剑尖上,没有血。 如今补刀不成。 他不想浪费任何力气,去回答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啊!” 忽然,窦一笔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原来是有一个三重天的劲装汉子被焚烧者围杀。 陆天明心中一急。 再顾不得其他。 将手中王牌祭了出来。 嗡——! 一缕金光在雨夜下格外刺眼。 围住陆天明的焚烧者们还没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眨眼间便被金光扫倒了一大片。 原本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面。 再次被染成了红色。 金光并没有停下,而是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穿梭。 “本...本命法宝?”人群中的韦密使大声惊呼。 这句话宛如清水掉进了油锅里。 顿时炸开了锅。 使出看家本领的多布本来以为胜券在握,正想着如何收拾陆天明呢。 一听说是本命法宝,顿时吓了一跳。 很显然,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 借着众人短暂的失神。 陆天明转身朝窦一笔飞奔而去。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先斩杀多布再说。 可他不敢大意。 万一不能一击击杀多布,一旦再被缠住,那么窦一笔十成要凉凉。 陆天明走后没多久。 多布等人总算反应过来。 一场本以为轻松的围杀,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多布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屈辱感。 一个瘸子,怎么可能把满拉图商会搅得翻天地覆? 可事实就是发生了。 念及此。 多布再顾不得本命法宝的威名。 嘭一声震碎身上的盔甲,露出满身虬劲的肌肉。 他的功法名为《铁壁》,是一种将自身防御提到极致的功法。 在乌弥国,他这套功法号称四重天‘气甲’之下最强防御。 相传能挡下同境修行者的大部分攻击。 如今满拉图商会的未来就扛在他的肩上。 所以哪怕不知道能不能抵挡本命法宝,他也要搏命一试。 嗡的一声。 多布直直冲向空中游荡的那抹金光。 “韦密使,你带上我的弟兄们去围杀陆天明,这边交给我!”多布双目血红,高声喝道。 如今满拉图商会的焚烧者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 所幸那五名最厉害的三重天还在。 韦密使朝多布道了一声小心,带着这边剩下的十来人转身朝陆天明追去。 同一时间。 窦一笔举着季芊雨的环首刀,双腿发软躲在最后面。 他从来都没有砍过人。 带着他爹供养的这几名门客过来,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刚才一位三重天暴死在面前。 更是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刀剑无眼。 现在别说拿刀砍人了,就是能站稳他都觉得自己很牛批。 见又一位门客被乱刀砍死后。 窦一笔颤巍巍抹着脸上的雨水,嘀咕道:“爹,孩儿不孝,这一生没给你和娘生个大孙子,遗憾啊!” 刚说完。 又有一人倒下。 他和剩下的几名门客也被堵到了墙边。 扑哧——! 不知道谁的血喷到了窦一笔的脸上。 那令人作呕的腥味瞬间充满了鼻腔。 兴许是受到了血液的刺激。 又或许是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窦一笔突然暴发出了一股破斧沉舟的勇气。 只见他怪叫一声。 胡乱舞着刀劈砍起来。 一边砍,一边癫狂喊着:“给少爷死,给少爷死!” 还别说。 一番乱砍。 当真给围在旁边的焚烧者们造成了一丢丢麻烦。 不过也仅仅是一丢丢而已。 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富家少爷,在一群经验丰富的刽子手面前发疯,充其量也就是吓人一跳。 可能是太过激动的原因。 窦一笔没注意到脚下。 扑通一声被地上的尸身绊倒。 踉踉跄跄扑进积水里。 窦一笔总算冷静下来。 同时暗道一句“完了”。 接着抬头看去。 就见一个胸甲上纹着苍鹰的焚烧者立在他面前。 那焚烧者居高临下。 眼中毫无怜悯之情。 “窦一笔,好好的少爷不做,非要来找死,要不是你过来捣乱,那瘸子早特娘的死了!” 这名焚烧者显得很愤怒。 话音落下的时候。 他手里的弯刀已经朝窦一笔的天灵盖砍下。 窦家的门客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只可惜有心无力,本就弱势的他们,要应对数倍于自己的焚烧者,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可如果再不出现新的奇迹,窦少爷怕是要横尸乌弥街了。 奇迹没有出现。 但是朋友出现了。 就在窦一笔目瞪口呆等死的时候。 他看见面前焚烧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只苍白且修长的手。 紧接着又看见一把细剑悄无声息的横在了焚烧者的脖子处。 刺啦一声响! 焚烧者的脑袋旋转升天。 猩红的血液泼墨般喷洒开来。 尸身倒下。 等看清暴雨中那张坚毅的脸庞后。 窦一笔忍不住赞叹。 “我兄弟,真特娘的帅!” 第312章 改明儿我替你报仇 陆天明和窦一笔可以说是双向奔赴了。 后者由于前者的到来摆脱危险。 前者又借着后者为诱饵轻松击杀了三重天的高手。 只不过危机仍然存在。 后面韦密使带着人已赶到。 陆天明来不及多言,转身再次加入战斗。 虽然刚才挨了韦密使一记老拳。 但现在多布被夺命金钱缠住。 压力倒是不如刚才那般大。 遗憾的是本命法宝炼化的时间过短,而且没有自主意识,使用起来反而需要陆天明分一部分心去控制。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 雨势渐小。 从飘风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便是乌弥街上的惨烈战斗。 终归是寡不敌众。 陆天明、窦一笔,加上最后两名窦府的门客,被最后二十多名焚烧者围在了街道中央。 双方死伤可谓惨烈。 窦一笔带来的门客全部都是被乱刀剁死的。 而陆天明手下则无一具完整的尸体。 “陆天明,再拼下去你也是必死的结局,何必呢?你现在束手就擒,我替满拉图会长求个情,把那窦一笔放了如何?” 韦密使大口喘着气,抬起的双拳微微颤动。 这一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远远超过预期。 过分的集中以及长时间的激斗,竟让她出现了力竭的兆头。 只怕再打上小半个时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天明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由于丹田内的气海足够宽广,他暂时还无需像对面那样担心会发生力竭的情况。 可是受的内伤已经渐渐显现出了威力。 再加上长时间浸泡在雨水之中使得好久没动静的肺痨再次发作。 连绵不绝的咳嗽已经影响到了陆天明出剑的精准度。 但事已至此。 他也不可能妥协。 于是头也不回的朝身后问道:“窦老弟,你怎么说?” 兴许是陆天明那并不强壮的背影给了窦一笔足够的勇气。 后者言语中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舍得一身剐,敢把姑娘拉下马,要么我们砍死他们,要么他们砍死我们,没有第三个选择!哥们儿怕死是真的,但也绝不是傻子!” 窦一笔自有他的想法。 今儿可以说是把满拉图商会的里子和面子都得罪了。 哪怕能活过今夜,以后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 索性不如陪陆天明一起跟对方拼到底。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 陆天明冷眼望着韦密使:“听见了吗,我们都不想活!” 闻言,韦密使面色阴晴不定。 她很想出工不出力,让那四名三重天的焚烧者顶在面前把对方给耗死。 可这样做,肯定会有更多的伤亡。 如果这四名满拉图商会的顶梁柱死了,那么她此行便毫无意义。 一个实力折损巨大的合作伙伴,恐怕还没有两条看门狗有用。 但要让她继续卖力拼命,也不太可能。 瘸子的状态不说很好,但绝对不比自己差。 没准最后来不及看瘸子死,自己倒是先下了地狱。 念及此,韦密使也只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寄希望多布那边能赶紧分出胜负后过来帮忙。 剩下的焚烧者们消耗极大。 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一百多号焚烧者如今死得只剩下这么点。 他们也心虚啊。 那瘸子杀人的时候眸子里根本就看不见任何波动。 没有兴奋,更没有怜悯。 仿佛就在杀猪狗一般。 这样心如铁石一般坚硬的对手,很难找到破绽。 所以他们也只能同韦密使那样呆呆站着,围而不攻。 “怎么?不敢上?”陆天明出言嘲讽。 韦密使眯了眯眼,不做回答。 “你的沉默震耳欲聋,难不成,体内真气见底了?”陆天明扬了扬嘴角。 回答陆天明的是一片细碎的雨落声。 “既然如此...”陆天明忽地将太平收入鞘中,另一手的无锋剑也收进了桃花簪子里。 接着继续道:“那小爷我就不奉陪了,各位,告辞!” 话音落地。 陆天明突然调头朝南边飞奔。 街道上所有人,包括窦一笔在内全部傻眼。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刚才还说不想活,怎么一转头就跑了。 特别是窦一笔本人。 他内心突然间升起一抹悲凉。 难道真心当真换不来真心? 就算是要跑路,不应该带着哥们儿一块才是吗? 窦一笔越想越悲伤。 忍不住大声喊道:“陆天明,你真该死啊,就不能当个人吗?” 已经跑出数丈的陆天明不耐烦道:“就你废话多,急什么,等我回去修养好,改明儿再来给你报仇!” 不知是不是大声说话牵扯到了内脏。 那渗人的咳嗽声立时响彻街道。 听到这阵咳嗽。 韦密使终于反应过来。 急忙催促众人:“瘸子伤得比想象中重,留两个人把窦一笔砍了,剩下的跟我一起追!” 说着。 韦密使手一挥。 带着人便朝陆天明追去。 一边追,她一边骂。 “小杂种,你是真特娘的狡猾,难怪我吹雪楼这么多人栽在你手上。” 她这话骂得真切。 宛如一个长时间没有得到男人疼爱的怨妇。 可回应她的只有淅沥沥的雨声。 前面雨中一瘸一拐奔跑着的瘸子,活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猴子。 一众人越跑越远。 窦一笔内心也随之越来越凉。 他想过和陆天明并肩而行战死在乌弥街上。 也想过后者突然使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杀招带着大家死里逃生。 但唯独没想到,瘸子竟然自己跑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偏偏要去照下水道...悲哀,悲哀啊!” 窦一笔哀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自己这边的三重天全部战死了。 就剩两个经验丰富点的二重天。 而留下来对付自己的那两名焚烧者,其中一位便是胸甲上有苍鹰纹的三重天。 怎么打? 根本就没得打。 倒不如闭上眼睛懒得挣扎,没准能死得轻松一些。 闭上眼后。 耳朵格外灵敏。 风声、雨声、沉重的呼吸声交错不断。 最后。 窦一笔终于听到了利刃破风而来的摩擦声。 “本少爷这一辈子,最特娘失败的就是没有娶个好媳妇!!” 心如死灰的窦一笔双目微微颤动。 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 那凌厉的摩擦声。 不知怎的,竟忽地变成了清脆的撞击声。 “不可能,二重天怎么跟三重天打?” 第313章 老娘撞死你们! 窦一笔猛地睁开眼。 紧接着便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两名门客已经与其中一名焚烧者缠斗在了一起。 剩下的那个三重天,此刻的表情跟窦一笔一模一样。 原来。 有一个金色小人,突兀横在了两人中间。 小人手里那把牙签般的小剑,竟然生生挡住了焚烧者的弯刀。 不知经历了什么。 小人喘得厉害,样子非常疲惫。 但一点不影响他接下来出手的狠戾。 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后。 小人竟将体型大了数百倍的焚烧者压制住。 “你是陆哥的朋友?”窦一笔小心猜测道。 那边小人抽空点了点头,再次挥剑冲向焚烧者。 窦一笔闻言狠狠一拍大腿。 眉飞色舞道:“本少爷就知道陆哥不是那样的人!!” ...... 另一边。 韦密使带人在雨中狂奔。 瘸子确实伤得比想象中重。 因为一路的血水落在积水中非常清晰。 而且能明显看见瘸子的身影越来越近。 照现在的速度追下去。 出不了乌弥街就能把瘸子留下来。 念及此。 韦密使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陆天明,你知道你的脑袋,在吹雪楼值多少钱吗?”韦密使大喊道。 前面陆天明埋着头奔跑,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其实钱不钱的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因为名声更加珍贵,一年多来,你打乱了吹雪楼这么多计划。 不仅如此,庙堂上那位大人也很想要你的命,你竟然不自知,还敢到处跑,这次要不是你离开了十里镇,我又哪里会找到这样成名的机会?” 韦密使嚣张笑道。 不过因为吹雪楼吃过太多亏。 这女人始终没有放下戒心。 她说这么多,更像是在宣泄心中的不快。 奈何陆天明仍旧不说话。 这一沉默。 韦密使忽然心头一惊。 心说这小子不会又要耍什么花样吧? 正思索着呢。 她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借着周遭宅子里之前用来迷惑陆天明的灯光一望。 就见一辆巨大的马车正朝自己这边冲来。 “糟了,这小子果然有预谋,大伙停下!” 韦密使心头一颤,急忙大喊。 一众人急忙止住脚步。 满脸凝重望着那量突兀出现的马车。 马夫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几捋淋湿的碎发杂乱覆在面颊上,微光下格外美丽。。 此刻。 陆天明已经高高跃起,朝那辆马车飞扑而去。 “天明,你没受伤吧?”女人的担心溢于言表。 陆天明偏头呕了一声,顿时喷出一口老血。 “一点点内伤,问题不大!” 说话间,陆天明已经落到了马车上,抬手便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抓着缰绳的季芊雨望着从身边划过的大量鲜血。 顿时愤怒无比。 “老娘今天撞死你们!架!” 两匹千来斤的巨马奔跑起来。 那气势和力量,就算是三重天想正面硬碰也要掂量掂量。 韦密使一瞅情况不对。 急忙叫大伙分散开。 “先退,回去同多布副会长汇合!” 韦密使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北面跑。 一边跑,她还一边嘀咕:“这小杂种嗜杀成性,脑筋又多,我不应该这么大意的!” 满拉图商会吃过的亏少,焚烧者们体会不如韦密使真切。 奔跑的同时,还不忘回头盯着马车,生怕对方调头跑了一样。 陆天明进入车厢后。 第一眼便看见角落位置处,淋成落汤鸡的老杜裹着块毯子瑟瑟发抖。 而孟大少爷孟知言则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少...少侠,您身上的血,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啊?” “都有。”陆天明掐着指决,又看向老杜,“辛苦你们了。” 老杜苦涩笑道:“能为少侠做事,是我们孟家的荣幸。” 陆天明点了点头。 接着再不多言,伸手就往分坐两侧的司空曼羽以及边韬的额头上一点。 “给我杀,一个都不留!” 陆天明咬着牙齿狠狠说了一句后,侧头又喷出一口红彤彤的鲜血。 血刚落下。 司空曼羽和边韬齐齐睁开眼。 嗖嗖两声,两人宛如疾风一般呼啸着冲出了车厢。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感情。 只晓得义无反顾执行陆天明的命令。 嗡——! 一杆银枪冲天而起,最擅长规模作战的边韬如鱼得水,率先朝着前面奔跑的人群发难。 而司空曼羽身形灵动。 做为曾经的巡夜人,在夜里战斗,她表现出来的实力也不遑多让。 刚刚冲出马车,仅眨眼功夫,她便落到了一位焚烧者身边。 跑得最快的韦密使见状。 双目瞪得宛如两颗鸡蛋。 “上万里的路程,来的这么快?” 她当然知道那俩戴着斗笠和面纱的敌人是谁。 因为这两个敌人曾经为同为吹雪楼一员的寿天佑做事。 她只是震惊于对方出现在这里的速度。 要知道。 从陆天明一出十里镇。 吹雪楼就在暗中盯梢。 当时陆天明可没带着司空曼羽和边韬。 之所以等陆天明到南望城才动手,便是忌惮陆天明背后那位身份不明的高人。 而现在看下来。 陆天明背后的那位高人,恐怕比想象中要高得多。 不然过万里的路程,哪里是马匹在几天内送过来的? 正思索着呢。 背后就传来阵阵惨叫。 原来是银龙枪已经贯穿了好几名焚烧者的身体。 而侧边司空曼羽的环首刀也已经落下,一颗新鲜的脑瓜子已滚到数丈之外。 那两名没有感情的杀手。 此刻就像出笼的猛兽,无情收割着乌弥人的性命。 终于。 韦密使带着剩下几个焚烧者回到了乌弥街的中心。 还没来得及招呼呢。 嘭一声响。 一名惊慌失措的焚烧者被季芊雨驾车撞着倒飞而出。 落地后在湿滑的地面滑行了十数丈才停下。 一直在同夺命金钱周旋的多布怔怔望着那具尸身,不可思议道:“韦密使,这是什么情况?” 面色惨白的韦密使头也不回便越过了多布。 其声音半天才从街道北面传来。 “多布副会长,今儿就这么着了,我有点急事先走。这瘸子,不是你我现下能对付的,改明儿有机会,咱们再做打算!” 声音消失的时候。 韦密使已经不见了踪影。 多布僵硬转回头,看向停在路中央的马车。 车厢门帘处。 站着个满身是血的瘸子。 瘸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那笑意像一把没有温度的尖刀。 狠狠扎入了这个血流成河的雨夜。 第314章 爬楼 如果单纯比拼修行者的数量和实力。 乌弥人仍然占据优势。 可司空曼羽和边韬是不死之身。 压根就不用考虑自身受到的伤害。 而且他们的体力跟陆天明挂钩。 只要陆天明体内的真气不衰竭,便能一直战斗。 这跟激战一晚上的焚烧者们比,占了巨大的便宜。 所以两人加入战斗后,局势便渐渐向陆天明这边倾斜。 多布虽然有铁壁护体。 但是要想压制夺命金钱,显然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做到的。 不仅如此,由于夺命金钱速度快体型小。 铁壁之术多次经历过其攻击后,已经渐渐出现了瓦解的迹象。 窦一笔那边也因为季芊雨的加入,完全摆脱了危险。 见形势已经被控制住。 陆天明终于缓了口气。 靠着门沿坐下后。 他开始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息。 有件事还没有完成。 这场恶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终于。 疲惫的焚烧者们被一个个砍翻。 最后只剩多布和仅存的两名三重天被围在了中间。 见状,陆天明收回夺命金钱。 下了马车后朝那栋高大的八层阁楼行去。 “天明,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季芊雨颇为担心的拦住了陆天明。 陆天明摇了摇头,微笑道:“人都快死完了还没有现身,我相信他不会对我造成威胁,你今晚辛苦了,在下面守着吧。” 季芊雨欲言又止。 但见陆天明说的果决。 也只能目送陆天明离开。 亲自进入阁楼里后。 才发现里面不仅空间大,摆设也极其奢华。 听说过的没见过的各种奢侈材料做的家什,摆得满屋子都是。 “这得死多少楚人,才能收剐到这么多财富?” 陆天明叹了口气,顺着楼梯缓慢上行。 阁楼隔音不错。 雨声在里面听起来有些沉闷。 听时间长了会给人一种不真实之感,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楼梯,而是踏在虚空之中。 陆天明停下休息。 捂嘴一阵轻咳后,满手都是血。 “看来这大雨,还是不能随便淋啊。”陆天明自语道。 休息片刻。 继续攀爬。 脚步滴答滴答在阁楼内回响。 不知走了多久。 依稀看见楼梯口有昏黄的灯光撒进。 空气似乎也清新了许多。 陆天明一咬牙。 抓紧时间走到了楼梯口。 风声比地面大得多。 吹在潮湿的长衫上,寒意袭人。 陆天明探头望一眼地面。 发现多布被众人围住,另外两名三重天的焚烧者已经躺在了积水里。 陆天明很疲惫,来不及感受胜利在即的喜悦。 只希望赶紧把事情结束,好回去美美睡上一觉。 满拉图商会的会长不在走廊上。 屋子内的烛光很明亮。 能清晰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在窗户纸上晃动。 陆天明站在原地想了想。 把夺命金钱放了出来。 让其环绕在自己周围,以防万一。 嘎吱一声响。 陆天明推开大门。 便见那一人高的巨大蜡烛旁。 站着个身体瘦长的老人。 老人双手负后背对着门口,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个燃烧的手炉。 手炉上的茶壶呼呼冒着热气,陆天明能闻到浓郁的茶香味。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想不到对方竟然还有闲心沏茶。 不仅如此,屋内看不到任何兵器。 也不知道对方是放弃抵抗了,还是说有别的想法。 “你来了,陆天明。” 老人的饱经风霜的声音很平静,很难从语气判断其内心真实的想法。 陆天明找了条椅子坐下,缓缓将尺剑抽出来放在旁边。 “乌弥人也喜欢喝茶?”陆天明冷声道。 闻言。 老人转过身,面上的表情不能说平静,但绝对算不上悲伤。 就好像这个血腥的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在楚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喜欢喝茶。” 老人盯着陆天明上下打量。 昏黄的老眼里似乎有了一丝光亮。 “近看下来,你果然一表人才,美中不足便是腿脚有问题,想必以前吃过不少苦?” 陆天明蹙了蹙眉:“你在套近乎?” 老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从你的手段来看,我觉得自己大可不必为了这一把老骨头,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如今情况下还能调侃自己。 可见此人内心是一个多么强大的人。 陆天明有些庆幸。 庆幸站在对面的老头满脸病态,看不出任何一丝修行者的气息。 不然以对方这种宠辱不惊的性格,要给自己上一堂深刻的教育课,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与老人家你比起来,瘸子的手段,似乎还差了很多。”陆天明讽刺道。 老人愣了愣,随即摇头无奈道:“站在我这个位置,考虑的肯定是大多数人的利益,有些决定不能说身不由己,但绝对要做到安忍无亲。” “哪怕是至亲骨肉,也可以随便放弃?”陆天明拧眉道。 老人轻轻吁了一口气:“不是随便放弃,而是经过深思熟路,只可惜下决定的时间还是晚了一些,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份田地。” 他说的理所应当。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负罪感。 这样的人,也难怪能够将乌弥人的势力插入大楚内部了。 说着。 老人将茶壶从火炉上取下。 盛满茶杯后,抬起朝向陆天明:“我这茶有缓解咳嗽的功效,你要不要试试?” 陆天明摇头拒绝:“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做客。” 老人怔住。 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无奈道:“你一直都这么直接?” 陆天明点头:“和陌生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话从来都不算多。” 闻言。 老人赞许的颔了颔首:“做大事的人,理应如此,这一点我倒是不如你。” 自顾喝了一口热茶后,老人陷入沉默。 似乎从对手口里亲口知道自己的结局后,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遇到这样一个人。 陆天明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如刚才那般着急。 他很好奇,一个城府如此深的老人,其手底下满拉图商会的做事风格会不会太过了一点。 “我有个问题想问。”陆天明忽地说道。 老人抬起头:“你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第315章 雨渐小,人渐远 “倒不是想知道什么秘密,有些无关痛痒的疑问罢了。” 陆天明调整了下坐姿,继续道:“我观你应该非常熟悉楚国的风土人情,可是手底下的人做事,是不是太过张扬了一些?” “你说的是细水长流的意思吧?”老人反问道。 陆天明点头:“不错,你的气质跟其他乌弥人不同,想来是接受过楚国文化的熏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应该低调才对,这样才能做得长长久久,但这一路行来,尤其是在南望城,所见皆是锋芒毕露。” 老人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 其中惊喜就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但张了张嘴,又变成一声短叹。 “我又何尝不想,但是一个人的想法,很难改变一群人的思维,乌弥人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莽,过分压制他们的天性,并不理性。”老人解释道。 稍作思考。 陆天明便同意了对方的观点。 一个人,改变自己都不容易做到,要想改变别人,更是难上加难。 老人很快将手里的茶水喝完,接着又倒了第二杯。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的名字。”老人补充道。 “你的名字?”陆天明不解道。 “是的,平时他们都叫我昂格会长,但我的全名,叫扎兰努德·昂格。”老人耐心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不禁愣住。 “你是乌弥国的王族?”陆天明皱眉道。 “不错,我那两个侄子,前年你还见过来着,当时你才一重天,我还觉得侥幸而已,现在看来,实在是太低估了你。”老人浅笑道。 面对夸赞。 陆天明不以为意。 他更关心老头的身份。 把乌弥国国王的兄弟杀了,是不是又要惹一身骚? 而且等薛尘来到南望城后,他还要陪着去一趟草原。 到时候岂不是一路上都要被人追杀。 可稍作思考。 他便放弃了这种顾虑。 “因为你姓扎兰努德,并且在楚国生活的时间过长,所以你才会在这里?”陆天明猜测道。 老人啧啧咂嘴,满脸都是欣赏。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大哥只剩一个儿子,所以我这个当叔叔的,便要远离乌弥国,而且因为跟楚国某些官员的关系不错,做事风格就不能太大楚。” “不然会被当成叛徒?”陆天明接话道。 “是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猜忌,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跑了这么远,又遇上了你这个大麻烦。” 老人眼里有坦然,也有一丝难以释怀的不甘。 第二杯茶也在此刻喝完。 他又顺其自然的给自己倒上了第三杯。 品了一口又补充道:“比起可惜,我觉得自己更可悲,本来满拉图商会可以成长得更结实,但很多想法,我却不能执行下去。” 陆天明默然。 也得亏了乌弥王族之间相互猜忌,不然真让满拉图商会以楚国的风格发展起来,还真就胜负难料。 沉默片刻。 老人第三杯茶也喝完了。 他的脸上有意犹未尽之感。 但却将杯子一扣,缓缓朝陆天明走来。 “把那壶茶喝完也无妨。”陆天明认真道。 老人摇了摇头:“事不过三,喝太多反而会舍不得放下,而且你的伤势不轻,我也不好意思耽误你回去养伤不是?” 陆天明不置可否。 握住尺剑后缓缓起身。 “对了,非常感谢你放过我女儿,同时也感谢你来到这里,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这种时候说的话。 显然是发自肺腑。 苍老容颜更是令人很难不去怜悯。 可陆天明不想站在老人的角度考虑错与对。 因为在他这边看来,老人做的事,早已人神共愤。 终于。 老人来到了陆天明的面前。 “我怕死,也怕痛,恳请你动手的时候拿捏好准头,不要让我像拉来那般惨。” 看得出来他确实怕死。 那双昏黄老眼始终没有往闪着寒光的尺剑上看。 陆天明点头:“其实我并不喜欢杀人,更没有虐杀的习惯,所做的一切,都是心中意难平而已。” 老人浅浅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天明再不多言。 抬起剑快速朝对方的心窝刺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 刺进去的一瞬间。 老人突然睁开眼。 并以非常细微的声音在他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随即便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陆天明瞳孔猛地一缩,接着一动不动看着地上的尸体。 他就这么静静站着。 任由夜风拂过门窗吹在身上。 偌大的房间,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 听闻后面传来脚步声。 陆天明这才回过神。 “天明,你怎么了?”季芊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陆天明收起尺剑,回头浅浅一笑:“没事,有些疲惫了而已,其他人还好吧?” 季芊雨莲步轻挪来到陆天明身边。 “还好,都没有什么大碍,不过韦密使应该是追不上了,那多布极其难杀,费了不少时间。” “跑了就跑了吧,多杀她一个,吹雪楼也跨不掉。” “巫娜怎么说,带回去?” “带回去做什么?你又不缺丫鬟。随便找户乌弥人家扔进去便是,走吧,先回家。” ...... 雨中。 韦密使还在乌弥街上狂奔。 刚才撂担子跑路那一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而这乌弥街又太长,惊慌失措的她到现在都还没能跑出去。 好在是陆天明等人没有追上来。 不然她真就没有力气反抗了。 “瘸腿的杂种,老娘今天先放你一马,咱们以后走着瞧。” 韦密使破口骂了一句后。 扶着墙喘了几大口气。 这才涉水继续朝北走。 繁华的乌弥街上,如今一个人都没有。 一想到明儿一早起来,这条街极大可能要大变天,她多少有些唏嘘。 同满拉图商会合作。 可是吹雪楼北境内最重要的计划之一。 哪曾想那该死的陆天明竟然如此难杀。 正思索着如何把这边的事情报上去时。 前方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韦密使,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走神中的韦密使吓了一跳。 赶紧抬头看去。 就见有个魁梧的影子站在自己丈许外。 盯着影子瞅了半天,实在是看不清样貌。 “自己人都不认识了?”那道人影再次说道。 “郑副统领?”韦密使猜测道。 那人呵呵一笑,上前两步,只差贴到了韦密使的身上。 看清对方样貌后,韦密使顿时松了口气。 “郑副统领,你怎的不带人来帮忙?我知道你们有心想要削弱满拉图商会的力量,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灭了啊。” “不能吧,一个瘸子他们都对付不了?”男人惊诧道。 韦密使转头向南边,埋怨道:“哎,本来是个必杀的局,哪知那瘸子狡猾得很,我都差点折在里面,我提醒你哈,你还是赶紧带人来,趁他病要他命,不然啊...” 她话未说完。 忽然听到刺啦一声。 这声音同过年杀年猪时,屠夫把杀猪刀递进猪的胸口一般。 等确认那阵刺痛是自己胸腹处传来的后。 韦密使猛地回头,便见一抹寒光正插在自己身上。 “你...你...”韦密使想伸手去拔胸口处的环首刀,可怎么都使不上劲,试了两下都没能将手抬起来。 男人沉闷的声音响起。 “有的事情你可以知道,但是你不能说,下辈子,管好嘴巴!” 第316章 雨后阳光 回到季家大宅后。 陆天明一觉睡到了中午。 刚睁开眼,就闻到屋内有一股浓郁的药味。 原来是季芊雨在熬药。 估计是没有休息好的原因。 她看上去有些许憔悴。 “给我熬的药?”陆天明轻声问道。 听到声音,半梦半醒的季芊雨猛地回神。 盯着气色还好的陆天明看了看后,这才回道:“基本上是南望城内最好的药了,等熬好后你趁热喝,休息几天就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陆天明抻着床沿边的扶手坐起来,活动一下双手后轻松道:“这我倒是不怀疑,在治疗内伤方面,你也算是个高手了。” 他的伤跟甘静之前差不多。 季芊雨手里有替她爹治疗内伤的方子,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聊了几句,陆天明认真道:“芊雨,今天南望城里,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季芊雨摇了摇头:“官府没什么动静,除了乌弥街没了乌弥人,一切正常。” “巡夜人那边也没动静?”陆天明奇怪道。 “有那么一些,郑夏建带人接手了乌弥街,不过依然没有调查这件事的意思,接手过后,他甚至带着人喝了一顿早酒。” 早上替陆天明到药店抓药的时候。 季芊雨特意留心观察和打听过南望城的情况。 对此,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死了这么多人,官府竟然连一点点动作都没有。 陆天明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诧异道:“郑夏建那畜生,不会是借我的刀,来杀他的人吧?” “不应该,他和满拉图商会是合作关系,满拉图商会消失了,他手里得到的利益就会减少,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正常人干不出来,而且他应该不认识你,那天他来的时候,你又不在家。”季芊雨分析道。 “人总有发疯的时候,而且郑夏建绝对认识我。”陆天明正色道。 “何以见得?”季芊雨奇道。 陆天明怔了怔,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我这么出名,这些个当官的没理由不知道我。” 季芊雨抬着药走过来,瞪了陆天明一眼,叮嘱道:“以后少跟窦一笔混在一起,吹牛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陆天明摸了摸头,讪讪道:“窦一笔人不错的,你别对他有偏见。” 季芊雨不由分说将盛了汤药的勺子塞进陆天明嘴里:“吃你的药吧!” ...... 汤药的功效确实不错。 喝了以后,没多长时间,陆天明便觉得胸口的气息顺畅了不少。 季芊雨收拾东西出去没多久,陆天明觉着床上躺着心烦,便打算爬起来去外面透透气。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虽有阳光洒下,但依稀能闻到雨后潮湿的味道。 陆天明伸了个懒腰。 一瘸一拐往厅堂走。 刚一进入,就见桌上已经摆了三两个热气腾腾的家常菜。 “阿强这手艺,确实不错,哎,可惜了。” 陆天明叹了一句后。 来到桌边,刚要伸手尝尝回锅肉的味道。 便听到一声轻喝。 “洗手了吗就把爪子往里面伸?” 陆天明抬头望去,就看见季芊雨端着木盆怨妇般站在门边。 她身边还跟着端菜的甘静。 甘静虽然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担忧已经溢出。 陆天明悻悻收回手,怨道:“你不会是想趁我受伤,借机把以前受过的气找回来吧?” “少说废话。”季芊雨把盆端到陆天明跟前放下,“其他我可以忍,但是个人卫生我真忍不了。” 说着。 她便拧干净帕子,不由分说要给陆天明擦脸。 陆某人哪能让她占这个便宜。 急忙夺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我双手没有问题,哪里能劳烦季大小姐伺候?” 陆天明一边擦脸,一边笑。 略显疲惫的季芊雨也不强求,往椅子上一坐,疲惫的喘了几口气。 “有心事?”陆天明从帕子后面探出半张脸。 季芊雨揉了揉太阳穴:“郑夏建早上托人传消息来,说是下午要过来。” 陆天明放下帕子,拧眉道:“乌弥街的事情?” “不清楚,但不管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想来都不会是好事。”季芊雨头疼道。 见季芊雨确实疲惫。 陆天明想了想,认真道:“来了不怕,你该休息休息,我来对付他。” “你能应付他吗?”季芊雨担忧道。 “这有什么不能应付的?他还能在季家动手不成?只要是嘴巴上的事情,我就不怕。”陆天明回道。 “好吧,如果他来的时候我还没睡醒,有事记得来叫我。” 季芊雨打了个哈欠。 饭不吃便回了房。 她走后。 甘静小声道:“陆大哥,季小姐昨晚没合眼,一直担心你的伤势呢。” “那岂不是回来后一直没睡觉?”陆天明诧异道。 “可不是吗,回来后就找我问这问那,说吃了汤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闻言。 陆天明看向季芊雨离开的方向。 思索片刻,一摆手:“她在报恩呢,不要多想。” 这话是说给甘静听。 但甘静却觉得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吃完午饭后。 陆天明便往院子里的太师椅上一躺。 惬意的晒着太阳。 昨夜杀了这么多人。 如今还能安稳在这躺着。 陆天明觉得很不真实。 放过了这么多乌弥人,还有个不知死活的韦密使。 他认为只要官府愿意,肯定能打听到昨天是谁动的手。 而现在整个南望城都很平静。 多少让人心有顾忌。 想不出个所以然。 陆天明干脆作罢。 瞥见旁边阿强正在劈柴。 他侧过身子,开口问道:“阿强,过段时间我要去草原上,你要不要跟着我?” 说完。 他便认真盯着阿强的眼睛。 阿强停下手中的活计,迷茫道:“公子,之前你不是说到时候让我带季小姐回十里镇吗?” “我确实这么说过,但仔细思考过后,觉得还是让你跟着我妥当一些,回了十里镇,等你想起什么事情,折腾起来更麻烦,倒是不如让你跟着我,万一记忆恢复了呢?”陆天明解释道。 阿强喜上眉梢,急忙点头:“公子让我去哪,我就去哪,能跟着公子是我的福气。” 陆天明再次打望那双清澈的眸子。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强奇怪道:“公子,我要是想起来什么,一定会同你说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骗你?” 陆天明长长吁了口气。 再不言语。 第317章 放心,有我在 人生在世。 有很多不愿意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当郑夏建提着瓜果出现在季家宅院门口时,陆天明越看那张虚伪的脸庞越觉得恶心。 南望城发生的一切。 跟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乌弥人是他放进来的。 不管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知不知情。 陆天明都在替季云忠难过。 任由乌弥人欺负自己的同胞,所谓的北长城,恐怕早已变了味。 “季小姐不在家吗?” 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原因。 郑夏建此刻的表现,远不如那天从赤子口里听到的嚣张。 但眉间那抹阴鸷,始终存在。 陆天明仍旧挡在门口:“季小姐身体不适,在休息,不知您是?” 听到季芊雨身体不舒服。 郑夏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 他理了理衣襟,郑重其事道:“本官乃北长城巡夜人副统领郑夏建,不知你又是哪位?” 闻言。 陆天明意味不明瞥了郑夏建一眼,淡定回道:“我是季小姐的朋友,这次北上,便是我做陪护。” “哦,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郑夏建恍然道。 “陆天明。” “好名字!” 简单寒暄过后。 郑夏建若无其事挤开陆天明便钻了进去。 并将手里的礼物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我说过季小姐在休息。”陆天明不快道。 郑夏建摆了摆手:“不碍事,她睡她的,你不用叫她起来,本官坐会就走。” 想不到这家伙脸皮如此之厚。 但陆天明又不想在季家撕破脸。 便又重新躺回了太师椅上。 “郑大人找季小姐,到底有什么事?”陆天明斜眼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郑夏建非常臭屁的摸了摸脸颊,“本官这不还没结婚吗,老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芊雨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上次来听说她也没有婚嫁,便想着再来商量商量。” 语气上倒是非常在乎季芊雨。 只不过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陆天明身上。 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似乎后者比女人还要让人感兴趣。 “上次听她说,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陆天明提醒道。 郑夏建没所谓的摆摆手:“女人嘛,都会害羞,哪有一次就能成事的,本官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闻言。 陆天明恨不得想把尺剑拔出来,然后戳在对方的脸上,试试那脸皮到底多厚。 遇着这么个不要脸的人。 陆天明也没太多心情闲聊。 干脆把眼睛一闭,休息起来。 “茶都不给倒一杯吗?”郑夏建忽地问道。 陆天明睁开眼,指着自己的腿:“郑大人,您不瞎吧?草民腿脚不好使,看不出来?” 他实在是对郑夏建提不起任何好感。 哪怕装都装不出来。 “哟,还真是。”郑夏建瞅一眼陆天明的右腿,恍然大悟,“想不到陆少侠是个瘸子,北上的路途,很辛苦吧?” 陆天明眯眼打量郑夏建。 却见后者眉间那抹担忧格外“真诚”,顿时感叹演绎这条路上,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人。 这要是不知道郑夏建的底细。 还真就会以为他是个亲民的好官呢。 思索片刻。 陆天明答非所问:“郑大人,如果季家一直不答应这门亲事,你会怎么做?” 郑夏建哈哈一笑。 “有些事芊雨可能没跟你提过,季云忠季大人,可是本官的师父,而我更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只要本官诚意到位,相信不是一件难事。” 听闻此言,陆天明差点吐出来。 “如果季家就是不愿意呢?”陆天明寒声道。 郑夏建没所谓摊了摊手:“师徒情义在这里摆着,还能怎么办,只能再觅佳人了。” 他说的话。 陆天明一个字都不相信。 如此问,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到底有多能演。 话不投机半句多。 陆天明重新闭上眼睛,轻轻晃动着太师椅。 “陆少侠,本官见你气息有些许不稳,想来是受了内伤?” 郑夏建忽地伸手,就要搭在陆天明的手腕上。 这动作非常突然。 正常情况下,陆天明的剑已经出手。 但郑夏建的身份始终在那摆着。 陆天明仅仅是睁开眼,反手一把捏住了郑夏建的手腕。 其速度之快,连自进门后一直保持着从容的郑夏建眼里都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昨儿在街上遇到几个乌弥人欺负楚人,草民看不过去,跟他们过了几招,受了点小伤而已,郑大人不必记挂。” 陆天明死死盯着郑夏建的眼睛。 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哪知那郑夏建眼睛忽地睁大,诧异道:“还有这事?乌弥人竟然敢在楚国的地界上为非作歹,岂有此理。少侠你放心,等回去,我一定查他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陆天明不可思议微张着嘴。 愣了半晌,还是将对方的手腕松开。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沉默良久。 两人之间再没过多的交流。 郑夏建起身拍了拍衣摆,便打算告辞。 陆天明提起食桌上的瓜果。 “这些东西,大人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家里面不缺。” 郑夏建不禁眉头轻挑,正准备反驳。 却见瓜果已经被陆天明递到了怀里。 “既然陆少侠做不了主,本官也就不便强求,乌弥人的事,少侠请放心,”郑夏建一拍胸口,“本官绝不会让这些欺压楚国老百姓的畜生好过。” 说完。 郑夏建双手负后,摇摇晃晃的出了季家宅子。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后。 陆天明猛地喷了一口血。 季芊雨突然冲屋内冲出来,担心道:“天明,你没事吧?” 陆天明摇了摇头:“这畜生是来试探我的,就算拼着伤势加重我也不能让他小看,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用手帕擦干净嘴角后,陆天明侧头看向季芊雨:“你不是在睡觉吗?” 季芊雨低眉:“想到郑夏建要来恶心人,我便睡不着。” 陆天明吁出一口气:“他来提亲应该只是个借口,你好好休息便是,如果真发生什么,有我在。” 闻言,季芊雨一下子就红了眼:“你...你...” 陆天明摆手:“别多想,我放不下的,始终是那还没到手的五百两!” 第318章 小酒肆有大阴谋 郑夏建走到街口。 并没有着急同部下汇合。 而是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酒肆。 酒肆里面早有人等待。 郑夏建径直走到最角落一张桌前坐下。 桌对面的男人戴着兜帽。 兜帽很大,将他的上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 “大人,确定了,陆天明的肺疾确实因伤发作得厉害。” 郑夏建规矩坐着,目光落在桌面酒盅上。 男人似乎并不太在意陆天明的情况,而是问道:“想喝就喝,替本官背了这么久的黑锅,这点小小的爱好还能限制你不成?” 郑夏建闻言。 立马眉笑颜开给自己满了一杯。 那男人又接着道:“当初让你假扮本官从北长城上摔下去,辛苦你了。” 郑夏建酒杯还在嘴边呢。 听闻此言,急忙把酒杯放下。 “大人,您说这话就见外了,为您鞍前马后,末将义不容辞。” 男人哈哈笑起来,笑声爽朗。 很难想象发出这样笑声的人,会将自己的容貌隐藏在阴影之中。 “还没到带兵打仗的时候,最好还是用下官称呼自己。” 男人嘴上在告诫,但语气却听不出一丝责怪。 而郑夏建更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之意。 反而有些许激动道:“大人,替您做事,可比替季云忠那老不死的做事舒坦多了,我郑夏建也讲不来什么惊天动地的诺言,以后南下之路,下官必定冲在最前面!” 男人呵呵一笑,调侃道:“以前在季云忠手底下做事,就这么让人难受?” 郑夏建面有怨气:“他就是条只有愚忠的老狗,为大楚尽忠几十年,最后得到了什么?还不是告老还乡种地去了。” 兴许是不够过瘾,又忿忿补充道:“兄弟们在北长城风吹日晒,当时他手里权利这么大,何曾想过替大家谋点利益?” 男人也不作答,端起酒杯轻轻抿了起来,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微笑愈发浓烈。 “与大人比起来,无论实力,胆识,谋略,他哪一点配给大人提鞋?”郑夏建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男人摆了摆手,假装生气道:“胆识本官可不及季大人,冲进乌弥国抓人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他那叫胆识?他那叫没脑子!抓人的事自有郡府的人去做,他季云忠那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受重伤那些日子,没人压阵,弟兄们在北长城担惊受怕。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大统领该做的事情,而且兄弟们守着北长城是为了什么?别说什么保家卫国,谁不想舒舒服服待在家里过好日子?没有盼头,那就是画饼充饥,当大家是三岁小孩呢?”郑夏建激动道。 男人也不打岔。 边喝酒边接受郑夏建的抱怨。 “硬要说胆识,这天下也没几个人能跟大人比,您可是要带着我们改朝换代的。”郑夏建双颊绯红,显然已经上了头。 听闻此言,男人轻轻一拍桌子。 “你要是能改掉喝酒就乱说话的毛病,会更讨人喜欢。” 男人语气格外平静。 却吓得对面郑夏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他瞅一眼黑洞洞的兜帽,顿时不敢多言。 “有些事还在规划当中,八字还没一撇呢,光靠咱们这万来号巡夜人,绝对不是易事,何况你还有个师兄还在极力反对本官。” 一提这事。 郑夏建又来了精神。 但是神情不如刚才那般激动。 “大人,下官那师兄已是废人,不足为惧。我不明白的是,既然要跟吹雪楼合作,为什么要让我杀死韦密使,而且陆天明此刻已经受伤,直接把他做掉,人头送给吹雪楼不就好了?”郑夏建疑惑道。 男人轻轻转动手里的空酒杯,眼睛随着酒杯上的纹路转动。 “废人有废人的用处,北长城忠心于你师兄的巡夜人可不少,要笼络这些人,需要利用你师兄做一些事情,至于为什么要杀死韦密使,自然是为了银子,有银子才有辎重。 他吹雪楼想脚踩两条船,既要跟乌弥人合作,又要占我们的便宜,简直是痴人说梦,满拉图商会是本官一手饲养出来的,吃肉的时候怎么能轮到他们?” “那陆天明呢?这死瘸子仅仅是三重天,何须为了他下这么久的棋,直接宰了不就是了?”郑夏建愤懑道。 “你啊...”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心肠太直了些。” 闻言。 郑夏建猛的灌了一口气,闷闷道:“趁着这个机会,恳请大人解下官心中之惑,不然觉都睡不好了。” 男人摇了摇头,解释道:“咱们跟陆天明过不去是因为接受了吹雪楼的委托,如今吹雪楼发展太快,有些目中无人,如果事情办得太简单,到时候谈条件的时候就少了筹码,道理类似养寇自重。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出在陆天明身上,他背后的靠山,比想象中还要恐怖,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由我们来动手,最起码,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们动的手。” “陆天明背后的靠山,这么厉害?”郑夏建吃惊道。 要知道,大统领也是中三境的强者。 具体有多强,连他跟了多年都不清楚。 现在竟然从这样一个强者的口中说出“恐怖”二字,可见一斑。 “你只要知道用四五天时间将马车从十里镇运到南望城,不是本官现在能做到的事情就好。”男人认真道。 刚才在季家宅子里,郑夏建可是多次起过杀人的心思。 现在听闻大统领这么一说,顿时冒出一声冷汗。 “照大人这么说,这陆天明岂不是杀不了了?那与吹雪楼的合作不就完了?”郑夏建担忧道。 “可以杀,为什么杀不了?”男人又开始把玩起空酒杯。 “您自己说的,不是那个靠山的对手啊...”郑夏建叹道。 男人呵呵一笑:“我说过,只要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们动的手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那人比大人还厉害,这楚国境内,怕是鲜有他查不清楚的事情。”郑夏建面色凝重。 男人突然一伸手。 唰一下抓住一只苍蝇。 接着倒扣酒杯将苍蝇盖在里面。 “酒杯里面,不归大楚管。”男人再次抬手,将一粒黄豆扔进倒扣着的酒杯底下,“这粒黄豆,便是你师兄的朋友。” “在草原上动手?” 郑夏建顿时一喜。 可下一刻,他又担心起来。 “单凭那一个人,怕杀不了他吧?” 男人哈哈一笑,再次扔进去一颗黄豆。 “不归楚国管的地方,找几个你大师兄的手下把事儿做了,到时候能说话的都死了,谁又会去质疑他们到底是谁呢?你说对吧?” 听闻此言。 郑夏建茅塞顿开。 一高兴,便要给对方满上。 哪知对方已经站了起来。 只见男人隔着兜帽揉动太阳穴:“本官这头啊,又开始痛了,估摸着是从长城上摔下来的后遗症。” 郑夏建眼珠子滴溜溜转。 急忙站起来拍着胸口保证道:“大人放心,剩下的事情,交给下官就好,您安心闭...呸,您安心养伤就是。” 第319章 我给你想办法 连着几天。 一直未见窦一笔过来探望。 陆天明今儿个感觉身体不错。 便想着过去看看对方。 再怎么说,那个雨夜窦一笔还是帮了不少忙的。 听闻陆天明要去窦家。 季芊雨也要一块跟着。 说什么好久没见窦一笔的娘亲了。 这段时间忙,一直没机会,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过去。 陆天明没有反对。 窦一笔和季芊雨的关系能够缓和。 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如今两人都是他的朋友,能够不计前嫌,皆大欢喜。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圈。 没买什么贵重的礼物。 无非是一些看望长辈的补品。 窦家可是南望城的豪门,哪里又会在乎礼物,有个态度就够了。 敲开窦府大门时。 窦一笔正在院落里扎马步。 不远处的兰锜上放着刀枪剑戟等各式武器。 “窦大少爷,您这是玩得哪一出?” 一进门,季芊雨不禁调侃道。 窦一笔目光投来,见是陆天明和季芊雨二人后,又惊又喜。 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快速来到两人面前。 “随便练练,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不至于在旁边手舞足蹈的像个废物。” 听闻此言。 季芊雨非常想笑。 不过碍于平时的形象问题。 打了个招呼后便去找窦一笔的娘亲去了。 窦一笔吩咐下人准备瓜果,领着陆天明进了招待客人的堂厅。 “陆哥,身体好些没?”窦一笔打量陆天明的胸口,眼睛差点没掉进去。 陆天明瞪了窦一笔一眼:“我特娘的又不是女人,你瞎瞅什么。” 窦一笔也不觉尴尬,忍不住笑道:“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显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准没事儿。” 陆天明耸了耸肩膀没做回应。 同时打量起窦家大宅来。 有钱是真有钱,土也是真的土。 家具摆设什么的,跟窦一笔的嘴巴一样,怎一个浮夸了得。 “怎么会想着来看哥们儿?”窦一笔开心道。 陆天明收回目光,正色道:“你帮了我的忙,自然是要看望的。” “害,多大个事儿,你我弟兄说这些,本少爷可不爱听。”窦一笔霸气道。 陆天明笑了笑:“别装了,折了这么多修行者,再有钱的人家,也是一大损失,既然把我当兄弟,交流大可简单些。” 听闻此言。 窦一笔叹了口气:“哎,压力是挺大的,赔钱倒是不说了,那些门客都是终于窦家的精英,也算是我的长辈,不瞒你说,我差点没被我爹打死。” 修行者的价值。 可以用金钱衡量。 但用金钱来衡量又远远不够。 一个家族想要站稳脚跟,尤其是窦家这种在边境线上的生意人,修行者可是必不可少的。 可想而知窦少爷他爹窦四方有多愤怒。 “我看你活蹦乱跳的,也不像挨揍的样子啊?”陆天明奇怪道。 窦一笔吸了吸鼻子:“我都这么大人了,我爹还能真揍我不成?禁足了而已。” “也好,省得你一天没事儿做,到处去惹麻烦。”陆天明笑道。 窦一笔不服道:“我惹的麻烦跟你比起来,那真是小小小乌见大乌,还说我呢。” “那不一样,我孤家寡人一个,不用顾虑太多,但你这种大少爷,出事或者不出事,都会惹来麻烦。” 顿了顿,陆天明问道:“官府没来找你家的麻烦?” 一听这话。 窦一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郡府的人没来,但是郑夏建来了。” “他来做什么?”陆天明拧眉道。 “害,银子的事呗,说什么以后草原上的药材,只能从他手里面拿货,要是敢收乌弥人手里面的东西,就要让我窦家吃不了,更兜不走。” “就是二道贩子呗?” “差不多吧,乌弥人卖给他,他再卖给我家,本来以前还能挣两个钱,如今被他横插一脚,倒贴钱咯。”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不禁思考起来。 一个副统领,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虽然说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钱多。 可是郑夏建的做法,真的与杀鸡取卵无异。 再联想到自己大闹乌弥街,郑夏建那边无动于衷。 陆天明愈发觉得奇怪。 “这是要把你家赶走?”陆天明猜测道。 窦一笔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巡夜人接手乌弥街以后,以前满拉图商会的合作对象,全部到了郑夏建手里,平安费倒是免了,但是大部分利益却给了巡夜人。” “这是直接把满拉图的果子给摘了啊,飞扬跋扈的郑夏建,有这样的脑子?”陆天明蹙眉道。 “谁知道有没有人给他出主意呢,反正我窦家是不打算陪他玩了。”窦一笔苦涩道。 “哦,有新的打算?” “嗯,准备往大楚中部探探情况,但是不乐观,药材这生意早就被被各大家族把持着,我家现在进去,很难有所作为。” 陆天明想了想。 脑海里顿时有了想法。 “不如改行试试?”陆天明提议道。 “隔行如隔山,哪有这么容易,我家确实有不少底子,可一旦走错路,也造不了几年。”窦一笔苦涩道。 他这话可不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窦家积累的财富,不说节节省省的过,但只要不乱花,两三代人都没问题。 但让窦家人一下子降低生活水平安心过日子,九成九的窦家人都接受不了。 这道理窦四方最清楚不过。 所以这一阵窦四方不在家,已经出了远门忙着寻找新的出路。 要不然的话,他的家族早晚得散。 一想到这,窦一笔便难受得不行。 见窦大少爷心事重重,陆天明拍了拍对方肩膀,微笑道:“别拉着个脸,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窦一笔不可思议看向陆天明,“陆哥,打架你在行我深信不疑,但是做生意可跟砍人不一样,你别逗我了行吗?” “我真有办法。”陆天明收起笑容,“我认识一个人,家里面比你家要有钱些,他家的生意到处都有,而且涉猎极广,如果窦家有合作的想法,我可以把那小子带过来。” “呵?比我家有钱?”窦一笔瞅着陆天明,“陆哥,不是兄弟不相信你,咱搬着手指头数数,楚国有几家比我家有钱的?你看啊,我给你数...” 窦一笔话没说完。 陆天明直接打断道:“孟家。” “孟家算什...啥?孟家?楚中孟家?”窦一笔目瞪口呆道。 “不错,如果窦家有想法,我可以把孟知言带来。”陆天明正色道。 “孟知言...孟公子?” “我能骗你不成?那天晚上的马车,就是他给我送来的。” 听到这,窦一笔眼睛都瞪圆了。 “孟公子给你当马夫?” “确切地说算是押车的,马夫是他的贴身护卫。” “他屎拉裤兜里,被你瞅见了?不然会如此听话?”窦一笔惊讶道。 “人格魅力,瞎说什么呢。”陆天明反驳道。 “人格魅力?这么说来,他在给你当小弟咯?” “他想当,我没收,先从跑腿干起再说。” 闻言。 窦一笔不禁咂起了嘴。 “啧啧啧,这么看来,我运气算好的咯?” 陆天明轻轻搂着窦一笔肩膀。 “感恩吧,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大机缘!!” 第320章 装傻充愣 来到窦家做客。 窦一笔自然要以最高的规格来招待陆天明和季芊雨二人。 他家的厨子,可以与南望城最好的饭庄里那些媲美。 窦一笔的娘亲是个保养得很不错的贵妇。 听说陆天明要为窦家和孟家牵线。 窦母便疯狂替陆天明夹菜,那眼神比看自家亲儿子还要热情。 “天明啊,多吃点,都是内里人,不要客气。” 陆天明大半碗菜还没吃完呢,窦母又给他铺满。 “难怪芊雨看不上我家这个逆子,有天明这样的朋友在,那不得好好比对比对?我要是有女儿啊,那一定选天明,什么窦少爷马少爷牛少爷的,一边去!” 窦母含笑看着几个年轻人,明显心情大好。 也不怪她对陆天明大夸特夸。 今天之前,她可是头发都愁白了好些。 送走了满拉图商会这个寄生虫,又招来了郑夏建这个吸血鬼。 眼瞅着窦家以后的路上满是荆棘。 哪知天无绝人之路,陆天明直接带来了孟家这个大礼。 虽然窦母现在还没看到孟知言本人。 可是听说过陆天明的事迹,她相信后者不会吹牛。 做娘的通常都会向着自家子女。 但是陆天明实在过于优秀。 于情于理,夸上两句都不过分。 陆天明吃着碗里的饭菜,礼貌性微笑面对窦母的夸赞。 期间侧头朝左边望一眼。 就见没心没肺的窦一笔压根就没把他老娘的话当回事。 满脸乐呵呵的,就好像他娘不是在损他,而是在夸他。 陆天明又借机望一眼右边。 嚯,平时有那么些高冷的季芊雨。 此刻正低着眉,脸色绯红小口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那娇羞的模样,比没出过闺房的大家闺秀还要扭捏。 饭吃完。 陆天明找到窦一笔。 让他雇几个人在南望城各城门口守着,如果有一个叫‘薛尘’的年轻人进来,就让其来季家找自己。 窦一笔自然拍着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回去的时候。 季芊雨总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陆天明用手肘顶了顶她的胳膊:“想啥呢这么入神?” 季芊雨惊了一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想什么。” “有什么事趁我还在南望城,赶紧抓住机会,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陆天明浅笑道。 闻言。 季芊雨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才回道:“天明,草原之行,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去?” 陆天明其实早就猜到了。 这女人有什么事基本都写在脸上。 在他面前可以说毫无城府可言。 这些天在家,就见着她找民版的乌弥地图看,大概便能猜到其心思。 但是陆天明有自己的想法。 只见他收起微笑,没作任何思考便回道:“不行,草原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带上你,会拖我的后腿。” 他历来不善于将关心说的太直接。 不过季芊雨也不是个小气的女人。 再说相处这么久,也摸清了陆天明的脾气。 “我又不是普通人,哪里会拖你的后腿,你没见这一路上我砍人也挺猛的?”季芊雨反驳道。 陆天明严肃摇了摇头:“不行就是不行,你讲再多都没有用,再说了,此行我去有目的,你有什么?” “我...我可以照顾你啊,这次你受伤,不就是我在一旁照顾?”季芊雨红着脸说道。 陆天明不动声色吸了吸鼻子:“你的目的是照顾我?” 季芊雨低眉解释道:“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停下脚步。 认真看着季芊雨:“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让你去。” 季芊雨身子一颤,抬头颇为温柔的看着陆天明。 难得陆天明会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她当下便有些受宠若惊。 陆天明很自然的移开目光:“而且我这么大个人,还能尿裤子里不成?再说了,阿强我会一道带走,有他在,吃喝住行哪里有需要担心。” “你不是说要让他和我一道回十里镇吗?怎的改变主意了?”季芊雨奇怪道。 “你会乖乖听我话回十里镇吗?”陆天明忽地侧头问道。 季芊雨一惊,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陆天明摊手:“窦一笔她娘刚才跟我说了几句悄悄话,说你要搬到她家去住一段时间。” 还有后半句陆天明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实在说不出口。 那窦一笔的老娘,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主。 说什么会替陆天明好好照顾未来媳妇。 这话能说给季芊雨说吗? 但凡处理不好,友谊的小船很容易就会出现裂缝。 毕竟是自己的财主,关系还是要好好处理的。 至于季芊雨为什么要去窦家住一段时间。 陆天明心里也清楚。 她这是要等自己从草原回来,又不想让自己担心。 见季芊雨歪过头,尽量不让自己看见其侧脸。 陆天明也不想让这小妮子尴尬。 便自顾带头走在前面。 回到季家之前。 陆天明去了一趟周边的某间客栈。 找到了孟知言和老季。 孟知言听说陆天明找自己帮忙。 顿时感动的就让店掌柜摆了一大桌。 还说什么酒足饭饱后要带陆天明去隔壁弹唱一条街听听小曲儿。 陆天明让他自己慢慢吃,听曲儿的事就罢了。 但是和窦家合作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上。 孟知言满口答应,并向陆天明保证,等晚上自己听完曲儿就去窦家登门拜访。 吹雪楼在楚西的计划,因为陆天明的干涩而泡汤。 所以孟家近一年来已经趁机介入,把好些生意都做到了楚西。 如今孟家要帮助那么一两个合作伙伴,还真就不是难事。 离开客栈后。 陆天明到窦家的药方买了不少治疗肺疾的药物。 这次乌弥街砍人把他自己给砍伤了。 需要加大药剂尽快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况且此次去到草原,不知多少时间,在那边不见得能买到这些药。 至于食物,陆天明就准备了一些干粮而已。 草原上牛羊肉管饱还新鲜,可能是此趟草原之行唯一的好处了。 准备好一切后。 陆天明每天便窝在屋子里养精蓄锐。 养好伤,磨好剑, 等薛尘来就是了。 第321章 人小鬼大 这天。 陆天明终于等到了薛尘。 风尘仆仆的薛尘看上去很疲惫。 但疲惫丝毫掩盖不了他眉间的英气。 还是如初见那般,突出的就是一个有涵养。 他后边带着个小屁孩,躲在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望着宅子内的一切。 “天明,久等了!” 薛尘抓着陆天明的双肩,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薛兄,可有找到先祖的容身之所?”陆天明微笑道。 薛尘点了点头。 “这天下,还是好心人多,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 说着,薛尘转身将小屁孩拉到身前:“这个孩子叫葛聪,八十年前草原寻宝中薛家先祖某位朋友的后人,这么多年来,多亏葛家照拂,不仅悄悄为我的先祖们找到一块安生之地,而且一直替我等薛家后人守墓。” 薛尘颇为怜爱的揉了揉小屁孩的脑袋,笑道:“聪儿,这位就是叔叔给你说过的天明哥哥,快打招呼。” 小屁孩正要鞠躬。 却被陆天明拦住:“等一下,叫叔叔,别叫哥哥!” 薛尘一愣,随即无奈笑起来:“怎么,怕我占你便宜?” “那可不?他这声叔叔一叫,我不就比你低一辈了?” 说完后。 陆天明也学薛尘那般摸了摸小屁孩的头:“你几岁了?” 小屁孩甜糯糯叫道:“天明叔叔,聪儿今年七岁了。” 这声音奶声奶气。 听得陆天明心头都快要化了。 盯着小屁孩瞅了片刻,他突然抬头看向薛尘:“聪儿是女孩?” 闻言。 薛尘也是一惊。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陆天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孩子身材的女人:“我有个朋友,也喜欢女扮男装,聪儿的眉眼太过柔和,自然而然就会往那方面想。” 薛尘啧啧称奇,说是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陆天明这个朋友,顺便问问那位朋友是怎么把女人那傲人的弧线隐藏起来的。 一番闲谈过后。 陆天明支开葛聪,朝薛尘小声问道:“草原之行,你要带上这孩子?” 薛尘叹了口气:“我知道天明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没办法,这孩子父母早年间便没了,剩下爷爷和她相依为命,我找到她的时候,爷爷在病床上,这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不带上她的话,恐怕活下去都成问题。” 陆天明听得心酸,当下问道:“她爷爷走了?” 薛尘摇头:“没走,聪儿有个小叔,混不吝不愿赡养老人,我给他一顿嘴巴子,又塞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并警告他有一天我回来,如果老人不在了,我就让他下去作陪。” “薛兄也是性情中人啊!”陆天明感叹道。 薛尘无奈摇了摇头:“你就别给我带高帽子了,这一百两送出去,可把我愁怀了。” “你在担心没钱付我的工钱?”陆天明调侃道。 薛尘叹了口气:“哎,恐怕只有去到草原才能凑够这笔银子了。” “哦,你这次来大楚,不是砸锅卖铁凑的路费吗?进入草原就有钱了?”陆天明奇怪道。 薛尘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到时候我去有钱的乌弥人家借他百八十头羊子卖掉,应该能凑齐。” 陆天明咋一听还没听懂。 回味小片刻才搞明白。 不禁朝薛尘竖起大拇哥:“薛兄是懂借钱的。” 当然,如今陆天明手里有近万两白银。 当初约定的五百两便没这么着急。 薛尘能给就给,不能给欠着也没太大问题。 此次来到南望城。 薛尘也赶了几千里的路程。 所以人很疲惫。 陆天明也没抓着薛尘不放,让后者赶紧去休息。 其他事情,交给他处理就好。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处理的事情。 该准备的早已准备好。 不过没料想到薛尘带了个小女孩过来。 陆天明稍加思考。 便决定带小女孩去买几身好看实用的衣裳。 一路上,小女孩对什么事物都感到好奇。 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好不开心。 “聪儿,此去草原路途艰险,叔叔给你出个主意好不好?”趁着小女孩兴致高昂,陆天明忽然问道。 “出主意?”小女孩昂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很是喜人。 “嗯,天明叔叔和你的薛叔叔,进入草原后可能会遇到很多坏人,到时候没准来不及照顾到你,之前那个姓季的姐姐你应该有印象吧?天明叔叔把你托付给她好不好?” 陆天明循循善诱,同时趁着季芊雨不在,毫不愧疚的占了她一个大便宜。 葛聪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天明叔叔,你嫌弃聪儿?” 陆天明嘴角肌肉不受控制抽动,尴尬道:“聪儿,怎么能说嫌弃呢,叔叔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而且你跟着芊雨姐姐吃香喝辣的,不好吗?何必要跟着叔叔们去草原里吃苦呢?” 陆天明心中那叫一个感叹。 这小孩年纪虽小,但是却聪明的紧。 看来天下的穷苦孩子都一样,熟得总是要快一些。 “聪儿不怕吃苦,而且聪儿打架也厉害,绝对不会成为叔叔们的负担。”葛聪坚持道。 “你会打架?”陆天明奇道。 葛聪倔强点头:“聪儿会用刀,以前爷爷没生病,家里有年猪的时候,都是聪儿来杀的呢。” 陆天明不禁傻眼。 这么小个人,能杀猪? 他轻轻抓起葛聪的小手。 握住其手腕后静静感受。 果不其然,里面有一股真气在流动。 只是真气并不强,充其量也就初入修真的门槛而已。 不过,这也改变了陆天明对葛聪的看法。 一个有修为的孩子,宁愿在家里挨饿,也没有出去偷出去抢。 这说明家教好,想必是她的爷爷教的。 有这样的品质,在当今这个天下实属不易。 如果被逼到绝路上,想来小女孩也会如当年他自己那般,宁愿要饭也不会持强凌弱欺负弱小。 念及此。 陆天明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同时猜测道:“聪儿,你坚持跟着我们,是想要去草原上锻炼锻炼?” 以他的理解。 葛聪恐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涨涨见识。 哪只后者突然变得异常坚定:“不是的天明叔叔,聪儿之所以要跟着你们进草原,是想亲自把八十年前客死他乡的先祖接回家。 爷爷教育我,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根,如果接先祖遗骨回家这点事情有机会却不亲自去做,那活在人世间也没什么意义,这样的人,多活一天便是浪费一天粮食,就像我的小叔一样。” 面对如此成熟的回答。 陆天明眼前一亮。 倒不是说小女孩口中的道理有多么惊世骇俗。 而是觉得她这么小能说出这些,非常难得。 这样三观正的孩子,即便没有父母的陪伴,想来以后也不会走上歪路。 陆天明正在感叹小家伙懂事呢。 却听闻后者奶声奶气道:“天明叔叔,聪儿爷爷说,喜欢抓着女孩子手不放的男人,要小心!” 闻言。 陆天明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僵硬低下头看一眼掌心中的小手。 颇为尴尬的放开。 接着无奈道: “半大点小屁孩,怎么懂的这么多??” 第322章 我长大要找叔叔这样帅气的 为了草原之行的方便。 陆天明打算给葛聪全部买男孩子穿的衣服。 小女孩本人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试衣服的时候,她的眼睛老是会停留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女款上面。 眼里的羡慕和喜欢呼之欲出。 “喜欢?”陆天明笑问道。 葛聪不舍望着衣架子上那件天青色的马面裙,摇头道:“聪儿才不喜欢女孩子的衣服呢。” 小孩子骗人的水平不高。 陆天明揉了揉葛聪的头,朝店掌柜一颔首:“老板,裙子给我包起来。” “天明叔叔...”葛聪一下子就拽住陆天明的衣摆,“穿裙子骑马不方便,而且聪儿要装扮成男孩子,哪里能穿小裙裙...” 陆天明伸手温柔捏着小家伙的脸蛋,微笑道:“总有机会的,咱也不可能一直赶路对吧?等有空了,你偷偷穿给叔叔们看就是了。” 陆天明认为葛聪是在害羞。 店里面的裙子可不便宜。 小一两一件,以葛聪的家境,怕是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然而。 他还是想简单了。 “天明叔叔...”葛聪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聪儿是很喜欢裙子没错,但是你...你别给我买了。”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买?叔叔还是有几个小钱的。”陆天明疑惑道。 葛聪先是左右张望。 见周围没人后。 朝陆天明招了招手。 陆天明弯下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葛聪踮起脚尖,用手捂着陆天明的耳廓,小声道:“聪儿打出生就没穿过女孩子的衣服,所以知道怎么穿裙子...如果叔叔给聪儿买了,只能当摆设哩...” 陆天明闻言,身子一僵。 半天没站起身。 他原本以为葛聪是为了赶路方便才装扮成男孩子。 没想到是从生下来就被当做男孩子养。 侧目看着那张有些许晒黑的小脸蛋,陆天明心下唏嘘。 “你穿的衣服,都是旧的?” “嗯。”葛聪红着脸点头,“都是爹爹小时候没穿烂的,或者爷爷用大人的衣服改的。” 也难怪葛聪这么懂事了。 按照她的描述。 恐怕懂事起就没见过爹娘。 陆天明蹲下身,轻轻将葛聪搂在怀里。 起身后朝店老板招呼道:“老板,你们店小女孩穿的衣裳,每个样式给我来一套。” 在用钱这方面。 陆天明很少任性。 但如果花一点点小钱,便能让小女孩的童年更完整,他自然也不会吝啬。 这家成衣铺的规模不大,但也不能说小。 虽然主要卖成年人的衣服。 可店内所有小女孩的款式加起来,怕是下不来百两白银。 饶是店掌柜见多识广。 这样的事情此生也只见过一次。 那便是多年前窦家那个败家子干出来的事情。 掌柜的仔细观察那瘸腿的客人。 后者穿得非常普通,怎的会夸出如此海口? 该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店掌柜正犹豫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忽听闻桌面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浸淫商界数十年。 掌柜的一下就听出来这是银子的声音。 他甚至能闻到一丝丝颇为爱人的铜臭味。 低头一看。 掌柜的眼睛差点没掉出来。 好家伙,桌上那一堆刺眼白银,怕是有二三百两。 “这位爷,”掌柜情不自禁就谄媚笑了起来,“所有适合这孩子穿的衣服都包起来吗?有些是十来岁孩子才能穿的哦!” 掌柜的那贪财的模样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但其诚恳的态度又让人无法拒绝。 谁又不爱钱呢? 陆天明非常潇洒的一摆手:“大点无所谓,孩子以后还要长个,都给我包起来。” 听闻此言。 掌柜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点头哈腰便叫跑堂的赶紧把衣服都给客人包起来。 被陆天明抱着的葛聪满眼都是震惊。 这么多银子,其中随便拿一块出来,她都没见过。 而且这些银子,竟然是用来替自己买衣服。 虽然才七岁,但她已经无数次幻想过,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小裙裙。 本以为这个梦想永远不会实现。 却没曾想今天就变成了现实。 见葛聪在自己怀里发呆。 陆天明微笑着捏了捏后者那精致的小鼻梁。 “等会叔叔让掌柜的教你怎么穿,这些衣服以后就能派上用场了。” 葛聪回过神。 水汪汪的眼睛落在陆天明的脸上。 陆天明还以为小丫头要被自己感动的哭出来。 哪知后者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奶声奶气道:“以后聪儿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像天明叔叔这样的大帅哥!!” 陆天明目瞪口呆望着怀里的小人儿,僵硬道:“你是想找一个像我这么有钱的吧?” 葛聪尴尬的搂着陆天明的脖子,讪讪笑道:“天明叔叔真聪明!” 陆天明伸出指头在葛聪的脑门上轻轻一点,无奈道:“你个小机灵鬼,回头别给你薛叔叔说我给你买了很多衣服,小心他知道后揍你。” 葛聪露出一口还未完全长好的小白牙,开心道:“知道了,天明叔叔。” 也是从这一刻。 陆天明安心接受了小女孩要跟着他们入草原这一事情。 此行不知多久,如果路上有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在,想必会快乐不少。 不然整天跟薛尘这个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属实没什么味道。 很快。 店家便把陆天明要的衣服全部包了起来。 没花太多钱,一百来两银子,对现在的陆天明来说就是毛毛雨。 银子随时都可以挣,两个人一起开心的机会却鲜少遇到。 陆天明挑了一两套男孩子的款式让葛聪自己抱着。 其他的则被他放进了桃花簪子里。 等以后葛聪安定下来,再全部交给她就是了。 由于葛聪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陆天明带着她在南望城闲逛花了不少时间。 等回到季家时。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明儿就要离开大楚了。 陆天明特意买了几壶好酒,招呼大伙开开心心喝那么一顿。 北境产的忘山河,在北长城以及边军当中非常受欢迎。 味道很烈,烈得像是劣酒。 分别在即。 不管平时喜不喜欢喝酒的人。 今天晚上都给足了陆天明面子。 酒照着死了喝,话照着宽了讲。 第323章 酒中往事 窦一笔和孟知言不过三两天的工夫。 已经处成了拜把子的好兄弟。 小酒一上头。 两人那是勾肩搭背。 窦一笔说要努力学做生意,以后挣了大钱要请孟老弟听遍天下的曲儿。 孟知言则说年轻时要多享受,窦老哥就别这么见外了,听曲的事哪能耽搁?明儿就先把南望城逛一遍再说。 当然,两人说得尽兴归尽兴,都没有忘记陆天明。 窦家和孟家之间的桥是陆天明搭的,两人酒过数巡,开始搂着陆天明又哭又笑。 说什么一声大哥,一辈子大哥! 两兄弟能有今天的缘分,完全是陆天明的功劳。 那亲切的模样,比十多年的真兄弟还要亲。 陆天明揪住孟知言的耳朵,把他扔回座位上,告诫对方要想当自己的小弟,还得继续努力。 至于另外一边肩膀上挂着的窦一笔。 两人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陆天明也不好责骂,只能无奈苦笑。 最后好在是季大小姐看不过去了。 上来就给窦一笔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后者顿时清醒不少。 赶紧调头找好兄弟孟知言去了。 其他人也都放得很开。 让陆天明最意外的是薛尘,这家伙喝起酒来那叫一个豪爽。 而且酒量也相当不错,一个人抱着一壶酒,往嘴里灌的时候眼睛都不待眨的。 “薛兄,虽然说了尽兴,但咱们不一样,明天还要赶路,控制控制?”陆天明劝慰道。 薛尘显然离醉酒还远。 他面不改色便将球传了出去。 只见他朝季芊雨坐得方向努了努下巴:“这妮子白天找我,说你不熟悉草原的环境,又容易意气用事,让我多照顾照顾你,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啊?” 闻言。 陆天明顿觉后悔,就该让薛尘随便喝的,管他做什么。 他看向季芊雨的方向。 发现这女人正一脸冷漠往窦一笔的嘴里灌酒,从表面很难判断出其到底什么想法。 想了想,陆天明摆手道:“朋友而已,还能是什么关系,往深了说,过命的兄弟吧。” 薛尘嘴角微微上扬:“你把她当朋友,她可不这么想,一个女人如此关心一个男人,很难用朋友关系来解释的。” 陆天明苦涩笑了笑。 端起就被狠狠灌了一口。 酒很辣,辣得嗓子疼。 沉默片刻,陆天明认真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但知道有什么用,我肩膀上扛的东西太多,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所以就装傻充楞?”薛尘笑道。 “不然你给我找个好办法?”陆天明没好气道。 薛尘哈哈一笑:“面对季小姐这样的大美人,哪里需要想?闭着眼睛狠狠疼爱就是了。” 陆天明默然。 端着酒往嘴里灌。 薛尘看得直乐。 见陆天明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后。 他清了清嗓子,轻轻拍打陆天明肩膀:“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非常赞同你的做法,诸如你我这样的人,注定奔波,哪里接受得了别人的承诺,又哪里给得了别人承诺?” 陆天明侧目。 发现薛尘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薛兄,你眉间,有个情字!”陆天明扬起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又或者是薛尘正好有交流的欲望。 只见他叹了口气,神色寂寥:“我喜欢过一个女人,一个外表并不怎么漂亮的女人,而且喜欢了很长时间。” “喜欢多长时间?”陆天明好奇道。 薛尘想都没想脱口道:“十五年。” 他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陆天明稍一计算,忍不住奇道:“你十来岁就开始喜欢那个女人了?” 薛尘认真点了点头:“是的,替乌弥人放羊的时候认识的,她比我大了五岁,是牧民的女儿,如果放到楚国,便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陆天明静静听着。 女人大五岁,在这座天下绝对是稀奇事。 但是对陆天明来说却很正常。 别说女人大五岁,就是大五十岁,只要感情到位,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哪怕感情不到位,钱到位了也不是难事。 “她对我很好,跟姐姐一样,会偷偷给我送吃的,或者结工钱的时候,悄悄多塞些钱财给我。 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喜欢我,还说会一直等我成年,然后要名正言顺的跟我在一起。” 说到这,薛尘又喝了一口酒。 不过这次喝得很慢。 酒肯定不苦,可是他的笑很苦。 “我是楚人,她是乌弥人,阻力之大,不是普通人能想象得到的,后来还没等到我成年,她爹就逼着她嫁人。 跑来跟我一商量,便打算私奔,规划好以后,我和她带着不多的银子跑路,奈何跑得没有马匹快,被他爹逮到了。 她爹让其他人控制住我,并在我面前用马鞭抽她,往死了打,根本就不顾及父女之情。” 说完后,薛尘干涩的咽了口口水,半天没出声。 陆天明接话道:“你冲冠一怒为红颜,摆脱控制把她救走了?” 听闻此言。 薛尘自嘲一笑:“确实冲冠了,但是人没带走。” “为何?” “因为我把所有人,包括她爹都杀了!” 陆天明手里酒杯没抓稳。 当啷一声摔在桌上。 “那你不成了她的杀父仇人?”陆天明吃惊道。 薛尘缓缓呼出一口气:“可不是吗,她爹倒下后她发了疯一样拿刀砍我,我没动,肚子上挨了一刀。 鲜血喷出来时,她被吓惨了,哭着把刀扔掉让我赶紧走,我知道她还喜欢我,但是我不得不跑。” “毕竟异国他乡,不跑就是等死。”陆天明动容道。 “后来每年她过生日,我都会去看她,远远看她,她也看到了我,远远站着,泪流满面朝我招手,不是叫我过去,只是单纯的问好。”薛尘望着北方的天空,面色萧索。 “她没有原谅你,但她仍然喜欢你?”陆天明接话道。 薛尘摇头:“她原谅我了,而且杀死她爹的事官府也没查到我身上。”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陆天明不解道。 薛尘盯着天空发呆:“因为,她嫁人了,我杀死她父亲的第二年,她就嫁人了。” 陆天明表情凝固。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看透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她喜欢我不正常,我喜欢她也不正常,只有爱而不得,才是正常的,我这种注定要漂泊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奢望爱情这种昂贵的东西。” 说到这。 薛尘提起酒壶就开始往嘴里灌。 陆天明想劝。 但一时不知该如何劝。 沉默半晌。 他学着薛尘自顾提了一壶喝起来。 “所以我的做法才是对的,不爱,不就可以了?” 陆天明小声呢喃,像在劝薛尘,但更是在劝自己。 第324章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陆天明和薛尘聊了很长时间。 后来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关于草原之行。 草原之行到底情况如何。 薛尘本人也说不清楚。 有关八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记忆已经很模糊。 基本都是靠口口相传延续下来。 又由于这些年他和沈沉冤的注意力都放在解救段昭雪上面,薛尘本人也没有故地重游过。 好在是沈沉冤早些年记忆还算清晰的时候。 有留下过一张八十年前寻宝路径的地图。 倒也不至于让此次行程没头没脑。 即便八十年来人或者物有所变化,可终归有迹可循。 现在二人最需要考虑的反而不是能不能找到尸骨。 而是要把重点放在如何保证自身安全上面。 要知道,陆天明不仅单骑夺宝搅黄了乌弥国从西面入侵楚国的计划。 后来更是拔掉了乌弥国王族们精心建立的满拉图商会。 有这两样事情重叠在一起,安全性上恐怕也很难有保障。 薛尘还告诉陆天明。 之所以要带着葛聪一同冒险。 一来是想教葛聪修行。 二来便是葛家有一套名为《血引》的功法,可以利用血脉的联系,寻找先人的遗骸。 总而言之,两人讨论下来。 明天开始将开启一趟充满挑战的旅程。 陆天明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向季芊雨交代。 于是等大家喝得差不多,该休息的休息,该离开的离开后。 他示意季芊雨留下。 两人就着月华,小酌两杯。 季芊雨今夜也喝了不少。 双颊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特意把我留下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和我说?先警告你哈,越界的事情可不能做。” 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借着酒劲发疯。 季芊雨说的话格外大胆。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你脑子里面就不能装点纯洁的东西?说什么鬼话呢?” 闻言。 季芊雨下意识挺起胸膛,不快道:“装什么呢你,这一路走来,是谁天天偷看本小姐来着?” 不得不说。 季芊雨的身材和容貌一样,都是万里挑一。 不然陆天明也不能总是悄悄偷看。 悻悻灌了口酒掩饰尴尬以后,陆天明正色道:“我跟你谈正事呢,别打岔。” 听闻此言。 季芊雨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眉头微微拧着。 像个泄气的皮球兴致全无。 见对方那股疯气消失后,陆天明这才说道:“我想骑你...” 话没说完。 季芊雨猛地一拍桌站起来,吓得陆天明一个激灵。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季芊雨双手叉腰,眼里有一种识破别人奸计后的喜悦。 陆天明嘴巴微张着,颇为震惊看着季芊雨。 这女人,果然是断句鬼才。 “怎么?被我拆穿了心里那点小九九,找不到话说了?”季芊雨嘴角翘起,笑得有那么一丢丢诡异。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这么大个女孩子,也不嫌害臊!” 季芊雨双手交叉环在胸前:“现在又没其他人,害什么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陆天明不可思议摇了摇头。 喝下一杯酒压压惊后,这才道:“我想骑你的黄骠马去草原,小白龙比起你的黄骠马,耐力上稍逊一筹,而且它的颜色太扎眼,容易被人盯上。” 季芊雨眨了眨美眸,盯着陆天明看了许久。 吧嗒一下坐回原位,闷闷说了个“嗯”。 陆天明当然察觉到了她脸上那些许失落。 可明儿就要上路了,他也没心思逗对方开心。 “还有,”陆天明摸出一本手抄本递了过去,“我想把司空曼羽留在你身边,这是当初我在寿天佑手里获得的死灵诀的手抄本,上面详细记录着如何控制傀儡的方法。” 季芊雨却没有接。 当然,也没有继续摆那副臭脸。 “你不把她带在身边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在大楚境内,哪里需要什么保护?”季芊雨着急道。 陆天明认真道:“这里离北长城太近,离巡夜人也太近,你又不愿意回十里镇,我哪里放得下心?听我的话,就让她代我保护你吧。” 说着。 陆天明将那本手抄本的《死灵诀》朝季芊雨那边移了移。 季芊雨还是没接:“巡夜人也不全是郑夏建这样的坏人,我爹有个徒弟也是副统领,他可没传出什么负面的消息,如果真有事,我还可以去找他...” 陆天明抬手打断:“我们来南望城这么久了,你有看见你爹那个徒弟吗?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如果他真记得季家的好,肯定能挤出时间来看你。” “没准他有什么事情呢?”季芊雨反驳道。 陆天明自顾抓起季芊雨的手,把《死灵诀》塞在对方手里。 “与其把自己的安危寄托于别人,不如靠自己来得实在。” 感受到陆天明手心里的温度,再看他那严肃的表情。 季芊雨也不便继续推辞。 她小心翼翼将《死灵诀》收好,转而狐疑道:“天明,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陆天明怔住。 可随即又从容道:“怎么会,我的消息,哪里会有你这个本地人灵通?” “可是你现在做的事情,总给我感觉是在临终交代。”季芊雨害怕道。 陆天明差点没坐稳,无奈道:“临个屁啊,这叫心思缜密,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巴不得我死似的。” 季芊雨急忙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乱说话,自罚三杯!” 说着,她又要去拿酒壶。 却被陆天明拦住。 “别喝了,早点休息吧,明儿你不是说要送我吗?万一喝得不省人事,不是耽误我跟薛兄的时间?” 季芊雨不舍的放下酒杯,乖巧的点了点头。 “行了,碗筷留着明天再收拾吧,我也困了。” 陆天明打了个哈欠,起身便准备走。 来到堂厅门口,却发现后面没动静。 转头看去,就见季芊雨低着头,肩膀不规则耸动。 “你怎么了?”陆天明奇怪道。 季芊雨猛地抬起头。 却已经泪流满面。 “天明,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答应我好不好?” 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导致陆天明还以为明儿上路的是对方呢。 勾起一个自认为最温柔的微笑。 陆天明坚定道:“我答应你,一定回来。” 第325章 北长城 陆天明终是没有等季芊雨起床。 天刚刚擦亮。 他就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去了马厩。 “小白龙,乖乖听芊雨姐姐的话,好好吃饭睡觉,等我回来。” 陆天明轻轻拍打小白龙的脖子,满眼都是溺爱。 小白龙打了两个响鼻,把头凑到陆天明脸上蹭来蹭去。 一人一马待了小片刻时间。 陆天明招呼边韬也牵了一匹马儿后。 便领着季芊雨的黄骠马摸出了季家宅院。 这匹黄骠马也是匹良驹,俗称透骨龙。 别看不怎么壮实,但是耐力却是一等一的好。 季芊雨给其起名‘蛋子’。 蛋子是马屎蛋子的简称。 也不知道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怎么会想到这么个名儿。 来到街口。 便见三人骑马缓缓行来。 除了薛尘、葛聪外,还有昨晚照顾两人入住客栈的阿强。 陆天明和边韬骑马迎了过去。 五骑并肩朝南望城北门快速行去。 “天明,怎的不等天亮才走?就这么离开,岂不是有些凄凉?”薛尘笑问道。 “没人送,走得洒脱些。”陆天明调侃道。 “难怪昨天你要买这么多酒回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可不是吗,第一次踏出楚国的地界,心中难免忐忑, 这万一出现点儿女情长,恐怕义无反顾赴死的决心就要不够了。” 薛尘知道陆天明这是在调侃。 以昨天晚上的对话来判断。 他也能猜测到陆天明说的儿女情长是指什么。 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后,薛尘认真道:“赴死的路上你我能作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纵马快速冲出了南望城。 ...... 北长城离南望城大约有一百里的路程。 由于是边界地区。 两国来往的人口非常之多。 百里路程,陆天明一众人硬生生走了两个时辰才到。 看见北长城的那一刻。 陆天明不禁感到震撼。 北长城和西长城不一样。 前者并不是连续的一片城墙。 而是置身于断断续续的一片群山之中。 有山的地方山为城墙,没山的地方则是平地起高墙。 陆天明问了薛尘才知道。 原来当年楚国开疆拓土的时候。 在这片名为万刀山脉的群山之中。 楚国众将与草原上各部落展开了长大数月的大决战。 打得日月无光,斗得山摧石烂。 硬生生在长达数千里的万刀山脉上,开出了数不清的缺口。 据薛尘说,当年两边中三境的强者,在这条绵延的山脉中阵亡了九成左右。 下三境的修行者,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至于普通的兵士,压根就没人统计。 战争最终由大楚获得了胜利。 北城墙,便是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为的就是填补这些战争中留下来的缺口。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名叫决战山。 据说是当年战斗最惨烈的地方。 两边大军生生在万刀山脉上削出了一条长达数百里的平地。 如今。 北长城自两边夹道而来。 将那孤零零的决战山拢在中央。 去往草原的大门。 便在决战山脚下。 陆天明望着那只剩下“刀把”的决战山,心中动容。 移山他听说过。 但是这断山,还真是闻所未闻。 可以想象。 当时的顶尖修行者们齐力断开山脉以后。 两方大军绞在一起,会是多么惨烈和壮观的景象。 这样的绞肉场维持数月之久,要死多少人? 远远观望一阵之后。 陆天明策马前行。 等距离决战山只有百丈距离时。 他发现城墙上,居然有一个一个的小窟窿。 看上去就像被虫子蛀过一般。 “薛兄,那些小洞是做什么用的?”陆天明指着城墙问道。 薛尘解释道:“那些小洞,是石室的窗户。” “窗户?”陆天明颇为吃惊。 “不错,一个洞代表一间石室,北长城的巡夜人平时便住在里面,没有特殊情况出现的话,他们大部分都会待在里面,一来可以安心修行,二来能够侦查北边乌弥国的动向。” 听了薛尘的解释。 陆天明颇为不解,因为这和西长城区别太大。 西长城的墙,都是一块块的实心墙。 除了站岗放哨的巡夜人需要守在城墙上,其他巡夜人则会在城墙下合适的地方集中扎营。 万万没想到这北长城,竟然是一个个石室组成的。 “这未免太节约了些?而且城墙内部是空的,岂不是大大削弱了防御效果?”;陆天明疑惑道。 薛尘指向那座决战山。 “你知道为什么战线会选择在万刀山脉吗?” “天然屏障,哪边能够夺下来,哪边便能以逸待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万刀山脉还有一个名字,叫灵山。” “灵山?” “是的,一群充满灵气的群山,这就是几百年前双方在这里死磕的原因。” 灵气对修行者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 只不过现在观察下来,陆天明并不能感觉到那残存的决战山上,和普通山峰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北长城之所以建造成这个样子,御敌只是其次,更主要的原因是让巡夜人们有一个良好的修炼环境。当然,几百年下来,万刀山脉里的灵气和普通地方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说着,薛尘侧过头,补充道:“而且血肉铸就的城墙,一定比没有生命的石头坚硬,只可惜如今住在城墙最高层的人是郑夏建,给这样的人再牢固的城墙,又有什么用?” 薛尘在边境线上待过挺长时间。 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 他自然也清楚郑夏建做过的那些事情。 虽然是第一次进入楚地,但是他身上流淌着楚人的血。 可以看得出来,他对郑夏建这样的人深恶痛绝。 陆天明对薛尘的观点表示赞同。 就像一把好刀,要看用的人是谁。 如果落到了坏人手里。 再好的刀,也变成了凶器。 两人并没有在家国大事上讨论太久。 他们终归只是万千老百姓中的一员,北长城到底能不能抵御乌弥人,不是个人所能左右的。 一众人骑马前行。 不多久后便来到了决战山下的国门处。 进出的人相当多。 来来往往,把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不知是不是巡夜人存在的原因。 这里的乌弥人,看上去竟然要比南望城规矩得多。 忽地。 有一人突然冲到了陆天明身边。 也不说话,那人便抓住了陆天明的缰绳。 陆天明蹙着眉低头一看。 不禁脱口而出。 “是你?” 第326章 我这么惨,都是你害的 “是你?” 陆天明低头望着拽住缰绳的女人。 如果不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太特别。 他还以为是乞丐过来找自己要钱。 “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如此落魄?”陆天明蹙眉问道。 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雨夜被陆天明用来当挡箭牌的巫娜。 此刻的巫娜。 已打扮成楚人模样,那头金发也染成了黑色。 最让陆天明难以理解的便是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上还抹着锅底灰。 巫娜慌张的四下张望。 接着哀求道:“陆天明,你要救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陆天明差点没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怎么对你的?还有,你爹死在我手里,难道你不清楚?” 听闻此言。 巫娜碧绿的眸子闪过一 抹黯淡。 可她似乎有不得不找陆天明帮忙的理由。 “我落到现在这般模样,都是你亲手造成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我是乌弥人不假,可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楚人,相反,我确确实实被你伤害了。” 陆天明冷哼一声,一抖缰绳把巫娜的手弹开。 “你这个理由不够,你们乌弥人做过多少伤害楚人的事情,这时候你想着要分开来看了?” 说着。 陆天明便要离开。 “我是乌弥国的郡主,你要是去草原,带上我做人质,路上岂不是安全得多?”巫娜忽然说道。 陆天明一扯缰绳,回头望着巫娜,陷入了思考当中。 不得不说,巫娜的提议很有诱惑性。 但是主动送上嘴的肥肉,陆天明还真有点不敢吃。 想了想,陆天明问道:“你找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前面就是楚国国门,跨过去以后,你不就回到了乌弥国的地界上?做我的人质,岂不是多此一举,何况我并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巫娜咬着银牙,语气颇为愤慨:“因为,有人要杀我!” 她话音刚落。 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几个乌弥人。 这几个人,打扮与寻常乌弥人有些区别,小辫子没有扎在头上,而是扎在下巴上。 刚一出现。 他们就将巫娜围住。 当下便有一人伸手扯住了巫娜的头发。 “巫娜,你爹死了,他和我们部落之间的旧账,轮到你这个做女儿的还了吧?” 那人长得宽口阔鼻,眼睛却很小,一头长发就这么搭在肩上,看上去又脏又乱,最起码小半个月没洗了。 “忽努图,你放开我!你这么做,就不怕我叔叔灭了你们部落吗?”巫娜带着哭腔警告道。 忽努图听笑了,另一手往巫娜腕上搭去。 后者手腕上顿时出现一片淤青。 “老子可不是吓大的,只要能报了部落的仇,掉脑袋又如何?再说了,谁还没几个皇亲国戚?老子不信国王会为了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要我们部落所有人陪葬。” 说着,忽努图手上一发力,便将巫娜拽了过去。 可还没来得及完全控制住巫娜。 便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他忙不迭将手松开。 “等一下。”有人突然喝道。 忽努图抬头看去,却是刚才巫娜与之交流的楚人。 他皱着眉头死死盯着马背上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打量片刻,他判断出刚才便是此人用腰上的戒尺敲了自己的手一下。 速度之快,动作之隐蔽,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这个女人,不能跟你们走。”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用马鞭将巫娜揽到身旁。 忽努图没有多言,甚至都没有多做停留。 狠狠剐了巫娜一眼后,招手带着众人离开。 走没多远。 便有同伴问道:“大哥,就这么把那女人放走了?一个楚人而已,这么怕他做什么?” 忽努图眯了眯眼,阴沉着脸道:“这里是楚国的地界,不宜动手。” “大哥,咱们可是给过郑夏建不少银子的,他承诺不会管,楚国和乌弥国有区别吗?” “你特娘的是不是脑袋坏了?”忽努图伸出手,露出高高肿起的手背,“你们看到那秀才怎么动手的了吗?” 其他几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敢多话。 难怪大哥突然要走。 原来是已经跟那秀才交过手。 “巫娜进入王都之前必须死,但是得找机会,光明正大的干,咱们这几个人还不够那秀才杀的。 我看那几个楚人像是要出长城的样子,暗中盯住他们,如果他们真出了楚国,召集人手在咱们的地界动手。” 忽努图吩咐完后,带着众人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这边。 陆天明没有着急走出北长城。 由于来往的人实在太多,国门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便准备稍作休息,等午饭时间再动身。 找了个卖手拉面的摊位坐下后。 陆天明单独跟巫娜坐在一张桌子旁。 “那群人不也是乌弥人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你?”陆天明疑惑道。 巫娜捂着被忽努图捏得淤青的手腕,蹙眉道:“乌弥国内部有很多部落,他们是都兰部落的人,一直都不太服从国王的管理。 经营满拉图商会之前,我爹曾被秘密派遣带人执行刺杀都兰部落族长之子的任务,由于走漏了消息,虽然人杀了,但是我爹的身份也暴露了。 为了不影响内部团结,我爹独自将这个罪名扛了下来,国王为了让我爹躲避都兰部落的复仇,便将我爹派遣到了大楚成立满拉图商会。” 剩下的事情,自不必巫娜解释。 她爹死了,满拉图商会散了,别人肯定要找小的报仇。 “刺杀族长之子可是非常危险的任务,你那个大伯,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亲弟弟执行这样的任务?”陆天明提醒道。 不过巫娜似乎非常相信她的国王伯伯,想都没想便回道:“这样隐秘的事情,肯定要最信得过的人动手。” 陆天明听得想笑。 怕不是要把最信任的人弄死吧? 不过陆天明也没有继续质疑。 乌弥国王族之间的争斗,跟他可没半点关系。 他甚至开始质疑面前这位所谓的公主,到时候能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想了想。 他还是决定将巫娜带着,即便起不到作用,死了就死了。 对他来说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心理负担。 更不会有什么损失。 第327章 看什么看,砍不死你! 巫娜应该是很多天都没有进食了。 那手拉面味道也没多好。 她一个女人竟然吃了满满两大碗。 看着巫娜狼吞虎咽,陆天明心里又在打着算盘。 等巫娜吃完,并且向摊贩借了些水简单的梳洗过后。 陆天明忽然问道:“你身上有钱吗?” 巫娜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不解道:“有啊,你要做什么?” 陆天明不怀好意扬起了嘴角:“有多少?” “千...千来两。”巫娜谨慎道。 “你们满拉图商会敛了这么多财,你身上就只有一千两?”陆天明诧异道。 巫娜往后靠了靠:“钱都是我爹在管,乌弥街已经被巡夜人接手,我哪里有机会将那些财富带走?” 陆天明叹了口气。 接着将手伸到桌子上。 巫娜傻傻看着陆天明的手心,结巴道:“做...做什么?” “给钱啊,这么简单的事情看不出来吗?”陆天明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难不成让我白费劲把你带到草原里?” 说着他还指着自己的脸补充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好人吗?” 巫娜不可思议盯着那张还算俊俏的脸,愣了半天才回神道:“你...你要多少?” “全部,你又不会功夫,身体还弱,这么多钱放身上,不安全。”陆天明想都没想便回道。 “可是我把钱全部给你后,你把我扔了怎么办?”巫娜担忧道。 “你信不过我?”陆天明严肃道。 巫娜说不出话。 能信过就有鬼了。 之前在乌弥街上,差点没被陆天明给弄死。 “信不过就算了。”陆天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薛兄,咱们走。” 旁边薛尘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去牵马。 巫娜脸都吓白了。 急忙拽住陆天明的衣袖,接着手往自己衣襟里一伸,掏出一把银票便递了过去。 “你扔下我,我必死无疑,陆天明,你就不能做一回好人吗?” 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楚楚可怜中带着一抹妩媚,让人欲罢不能。 不过陆天明眼里却没有美人。 他的注意力早就落在了银票上。 一把将银票抢走后,陆天明满意的笑了起来。 “钱到位,事情就好办多了,走吧,我带你去买马。” 话说完了。 却不见巫娜有所动作。 “我...我不会骑马。”巫娜小声道。 “草原上的人,不会骑马?”陆天明吃惊道。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家里人不让我骑。”巫娜越说声音越小。 陆天明盯着那饱满的身躯瞅了半天。 转头朝薛尘说道:“薛大哥,你那五百两有人替你付了,这么着,让她跟你同骑一匹马如何?” 那边薛尘一听。 顿时就笑出了声:“还有这样的好事?” 此刻的薛尘哪里还有一点贵公子的气质。 那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巫娜越看越觉得害怕。 “陆天明,一千两银子,都不能让你当个人吗?” 陆天明耸了耸肩,转身牵着黄骠马朝国门处走去。 ...... 正午时分。 决战山下的国门处。 来来往往的人虽然还是很多。 但情况已经比早上好了不少。 陆天明等人牵着马走在人群中。 很快便到了大门处。 通体漆黑的玄铁大门,高三丈有余,站在底下,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只不过来往穿越的人群并没有太过深刻的体验。 因为,竟然没有人查通关文牒。 有两名穿着深红色衣服的巡夜人分站大门两边。 两人站姿倒是端正,表情也还严肃。 但是却如两尊雕像般,对过往之人不闻不问。 两人身边摆着两个巨大的木桶。 经过之人,会非常自觉的往里面丢上一两银子。 陆天明观察片刻。 却不见有人浑水摸鱼。 看来在这边界地带,没有人敢随便挑战巡夜人的威严。 “呵,这就是镇守大楚北境的巡夜人,简直贻笑大方。” 薛尘嘀咕一句,面色不快摸出了六两碎银。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薛尘的肩膀,示意后者忍一忍。 薛尘无奈叹气:“发发牢骚而已,不用担心,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也不怪薛尘气不过。 他薛家当年受皇命喋血草原,却被小人诬告为叛徒。 而这些个名正言顺利用职权之便中饱私囊的巡夜人,却被奉为真正的北长城。 换谁来都难免会觉得不公平。 轮到薛尘上缴过路费的时候。 右手边站着的巡夜人却突然将他们拦住。 “你们怎么带着个乌弥女人?” 陆天明等人皆是一愣。 来来往往的人群,乌弥人和楚人同行也不是稀罕事。 怎的到他们这里便不行了? “兵爷,这个女人是我们路上捡的,她在大楚的家刚招了贼,说是让我们护送她回国呢。” 来之前已经相互商量过,所以薛尘回答得还算冷静。 可不知那巡夜人是发了什么疯。 也不听薛尘解释,直接朝巫娜走了过去。 没有经过别人允许,伸手就要去抓巫娜。 嘭一声响。 陆天明突然站到巫娜面前,将那巡夜人推开。 “兵爷,男女授受不亲,这姑娘还没嫁人呢,有什么事咱嘴上讲清楚就行。”陆天明冷声道。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身手如此敏捷。 那巡夜人回神后,猛地抽出腰中环首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巡夜人做事?” 说着,寒光已来到陆天明近前。 刀法不说拙劣,但绝对算不上精湛。 陆天明微微闪身便躲了过去。 换做平常,他的剑已经见缝插针插入了对方那毫无防备的后背。 但陆天明始终保持着理智,仅仅是伸出一脚,想将对方绊倒。 哪知那巡夜人反应也是极快。 强行扭身便抓住陆天明的手腕。 借力稳住了身形。 陆天明本想发力挣脱这名巡夜人的手。 可却突然一蹙眉。 狐疑看向对方。 “看什么看,老子砍不死你!” 那巡夜人猛地松手,凶神恶煞举刀就要砍来。 “墩子,你特娘的疯了?” 环首刀最终没有落下。 站在左手边年纪稍大的巡夜人已经来到,及时将墩子的环首刀荡开。 “涛哥,这女人哪是什么普通的乌弥人,她明明就是...” 墩子话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上面叫咱们不管,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年纪大的巡夜人怒道。 闻言,墩子张了张嘴,将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几位,钱给了就赶紧过吧,别在这里挡着了。” 那涛哥朝陆天明等人努了努嘴。 陆天明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墩子。 也不多话,跟着薛尘便出了国门。 等他们走后。 那位名叫涛哥的巡夜人拍了拍墩子的肩膀:“墩子,你刚到郑大人这边,我知道你想表现,但是记住,我们不是看钱办事,而是要听上面的命令。” 墩子灰头土脸点了点头。 “墩子,以后表现机会有的是,切莫心急,你越急,大人越不容易信任你,知道吗?”涛哥语重心长道。 “知道了涛哥,刚才是我莽撞了。” 涛哥欣慰点头,转身走向大门的那一边。 墩子盯着涛哥的后背,脸上的慌张忽地消失,变成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憎恨。 第328章 青青大草原 北长城的高度要远远高过西长城。 站在百来丈的墙头,可以将所有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郑夏建望着刚刚穿过国门的陆天明等人。 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副统领,巫娜好歹是乌弥国的公主,就让她这么跟着陆天明,到时候在乌弥国境内动起手来,万一有个闪失,会不会激怒乌弥国王?” 郑夏建身旁站着个左脸颊上纹了三根羽毛的男人。 他的表情非常凝重,显然对郑夏建放走巫娜并不满意。 “飞羽。”郑夏建双手负后,嘴角挂着牵强的笑意,“你跟了我多久了?” 飞羽拱手道:“十年。” “当初季云忠不愿收你为徒,甚至要将你赶走,是不是我极力反对把你留下来的?” “是。”飞羽拧着眉,显然不明白郑夏建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 “我把你留在北长城,除了让你学本事,更是为了让你锻炼胆量。” “副统领,飞羽的胆量,这么多年来你应该非常清楚。”飞羽不卑不亢道。 郑夏建笑了笑:“既然有胆量,区区一个公主,怎么就害怕了?” “我只是在担心,并不是害怕。” “担心什么?” “担心挑起两国的战事。” 闻言。 郑夏建伸出一手轻轻抚摸着石墙。 “北长城厉害的从来都不是墙,而是人,上万名巡夜人,就算是整个乌弥国倾巢出动,也得掂量掂量。” “可是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怎么听话。”飞羽严肃道。 郑夏建哈哈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这直话直说的性格还是没变,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是我那师兄如今已经被软禁起来,他手底下那批人,也有松动迹象。” 说着,郑夏建伸出食指指向城门处:“现如今,已经有不少像那个墩子的家伙决定加入我们了,只要这次你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他们终将会倒向我们。” 飞羽默不作声。 似乎还有所顾虑。 两人相处十年。 郑夏建当然知道飞羽在担心什么。 他抬手拍了拍飞羽的肩膀,正色道:“乌弥国那边你不用担心,国王让亲弟弟深入楚国建立满拉图商会,其想法也不难猜。 亲弟弟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公主?而且让巫娜跟随陆天明,也可以让都兰部落的人牵制他的注意力,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话说到这份上,飞羽也没有继续纠结。 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陆天明等人后。 他一拱手,认真道:“郑兄,飞羽去了。” 郑夏建露出欣慰笑容:“一路顺风!” ...... 陆天明一众人出了国门。 牵着马行了两三里路后,这才有机会上马。 巫娜死活不愿意同薛尘骑一匹马。 最后陆天明只得把她扔到自己的马鞍上。 “你坐前面还是后面?”陆天明瞪眼道。 巫娜前后看看,主动往马鞍前面移了移。 “我还是坐前面吧,坐后面怕掉下去。” 陆天明也不废话。 翻身就上了马背。 巫娜情不自禁便一阵哆嗦,身体如虾米般弓了起来。 美人入怀,陆天明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轻轻扯动缰绳,等黄骠马动起来后,便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接着问出一句令人非常尴尬的问题。 “巫娜,你多久没洗澡了?吃饭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靠这么近,跟发酵了一样难闻。” 巫娜刚才还在担心陆天明占自己便宜呢。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问题。 整个人顿时傻眼。 关键陆天明也没压着嗓子,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薛尘。 更是绷不住直接笑出了声,并且幸灾乐祸道:“天明,辛苦你了。” 见巫娜半天没有回答。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不行,味太浓,得赶紧找个地方让你洗个澡,不然我出师未捷身先死,恐怕熬不过今天。” 听闻此言,巫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捂着脸开始抽泣。 旁边葛聪终归是个女孩子,见不得漂亮的大姐姐哭。 于是小声责怪道:“天明叔叔,你好过分,巫娜姐姐不要面子的吗?” 陆天明呵呵笑着解释道:“叔叔骗她的,其实也没那么难闻。” “你真坏。” 葛聪非常无语。 她还以为陆天明心有愧疚呢。 哪知后者忽地又补充道:“也就跟臭袜子的味道差不多而已,又酸又齁!” 巫娜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一伙人吵吵闹闹行了十数里。 周围的地形开始发生变化。 再看不见起伏的山丘和巍峨的城墙。 取而代之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 牛羊到处都是,时不时又会出现几个巨大的帐篷。 陆天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 看得痴了,便忘记了怀里还有个酸臭的大美人。 情不自禁一拍马屁股,顿时将速度提升。 巫娜这会儿已经停止了哭泣。 身子也随着黄骠马的奔跑而颠簸起来。 这一上一下的,不多会脸便红成一片。 陆天明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 他的注意力始终在那些雪白肥硕的乌弥羊身上。 “巫娜,你们草原上的羊,怎么卖的?” 陆天明舔着嘴唇咽下一口口水。 “按斤数卖,通常一只羊大概在二两银子左右。”巫娜的声音如蚊虫一般细小。 “那也不便宜啊。”陆天明忍不住蹙眉。 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来看。 这个价钱确实高了些。 “卖给楚人差不多是这个价,如果是乌弥人来买,可以便宜一半。”巫娜解释道。 陆天明撇了撇嘴,心中盘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弄他一两只羊来打打牙祭。 乌弥国借鉴了楚国的郡县制。 不过由于大多数人以放牧为生。 所以人口不是很集中,城与城之间的距离也都比较远。 奔行了两个时辰后。 仍不见有城楼的影子。 陆天明便跟大伙一合计,准备先找个地方把晚饭解决掉。 前方出现一个特别巨大的帐篷群。 有牧民在草场周围放哨。 陆天明上前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那牧民听说几人是来买羊的。 脸上顿时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几位朋友,买羊来我们这里就对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价格绝对合理。”牧民脸上笑出了褶子。 一众人便跟着牧民朝着帐篷群行去。 第329章 既然走不掉,那就不走了 价格果然‘公道’。 两只羊花了十两银子。 比巫娜说的还要贵。 天色渐晚,陆天明也不想继续折腾。 便只能闷声当了这个冤大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巫娜的存在。 这些乌弥国的牧民表现得还算友好。 比南望城那群做生意的强得多。 借着牧民们做饭的间隙。 陆天明吩咐巫娜先去洗个澡。 跟接待他们的老头一商量。 说什么草原里水很珍贵,至少要一两银子。 陆天明看着满面春风的老头。 不情不愿摸出一锭碎银出来。 “你们还真是民风淳朴啊!”陆天明忍不住赞叹道。 老头极其自然的接过银子,笑呵呵道:“那可不,也就是见少侠面善,不然啊,价格还得往上走一走。” 陆天明无言以对。 付完钱后,他领着巫娜去了临近的一个帐篷。 “需要我守着你吗?”帐篷门口,陆天明认真道。 巫娜见陆天明目光清澈,便也没太过惊慌。 如今情况。 陆天明可比不认识的乌弥人更能让她感到放心。 思索少顷,巫娜红脸道:“你在门外守着可以吗?我洗得很快的,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 陆天明点头笑道:“你也不用太着急,吃饭前收拾干净就好,洗时间长一点,咱们的旅途也能和谐一些。” 巫娜当然知道陆天明在调侃自己。 有心想回敬对方几句。 可一想到现在只能靠陆天明保护自己,她便收起了回怼的想法。 很快,牧民便把热水准备好。 陆天明检查了一遍帐篷内的情况,确认没有危险后。 便抱着尺剑坐在了门帘外。 天还未黑透,长庚星已经升起。 晚风拂过广袤无垠的草原,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外出放牧的牧民们赶着牛羊熙熙攘攘回到营地。 一切看上去平静又美好。 “如果不是着急赶路,在这里生活几天也是挺好的。”陆天明呢喃道。 不过下一刻。 他便收起了这种美好的想法。 因为。 他看见有一群四五十号人,骑着马匹朝帐篷群走来。 有一小男孩从面前路过。 陆天明扔出一块糖果,指着那群人问道:“小孩,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小男孩捡起糖果,转头看向那群人:“不太清楚,应该跟你们一样过路的吧?兴许是想来找些吃的。” 说完,小男孩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小男孩还没跑多远。 营地门口便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眨眼便将白昼交替的美丽画卷撕得粉碎。 “草,小爷的十两银子不会打水漂了吧?” 陆天明抓着尺剑便打算起身。 可就在他以为要发生一场暴乱时。 整个营地内又平静了下来。 太远了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但是他看见刚才接待自己的那个老头,屁颠屁颠的把那四五十骑引到了营地内。 “怎么了?” 身后传来巫娜慌张的声音。 陆天明转过头,就见门帘处探出来个湿漉漉的脑袋。 他重新坐回原位,摆手道:“没事,你继续洗,稍微洗快一点,等咱们吃完晚饭,换个舒服的地方露营。” 巫娜眼里虽然还有疑惑。 但见陆天明表情有些许严肃。 也不便多问,急忙钻回了帐篷里。 等巫娜洗完澡后。 营地内突然升起了巨大的篝火。 牧民和刚才进来的那群乌弥骑士围在篝火旁,载歌载舞。 见此和谐的情形,陆天明还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 问了薛尘他们才知道,确实有惨叫声。 但由于事发地点比较远,又被马匹遮挡,薛尘等人也没看清楚。 两只烤全羊已经准备就绪。 陆天明和巫娜落座后。 老头端来酒水,说是免费送的。 陆天明拽住老头,小声问道:“老倌,刚才营地门口发生了什么?” 那老头闻言一愣。 随即换上一副轻松笑容:“小孩被马匹吓到了,没什么大事。” “那群人是做什么的?”陆天明追问道。 老头指着矮桌上的烤全羊:“跟你们一样过路的,说是来买些吃食,少侠请放心。” 说着,老头摆了摆手,转身走向了篝火处。 老头走后,陆天明沉声道:“快吃,吃完走人。” 薛尘也不是傻子,那么大的叫声,只有受了极大痛苦才会如此。 他掏出一枚银针往羊肉里一顿戳。 见银针没有发生变化后,急忙招呼葛聪吃饭。 至于老头送来的酒,没有人愿意碰上一碰。 十丈外的乌弥人们欢声笑语。 这边几人沉默寡言。 一对比,气氛显得有些许诡异。 刚吃完半只羊。 便有数名乌弥人提着酒壶走了过来。 “几位楚国的朋友,我们乌弥人历来好客,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也不经过同意,这几人便自顾坐到了陆天明等人的旁边。 其中两人离巫娜特别近,那眼神,真就如醉汉一般痴迷。 “不好意思,我们吃完饭还要赶路,好意我等心领了。” 陆天明笑着将递过来的酒杯推开。 几个乌弥人也不生气,笑眯眯斟满酒,就这么一边唱一边喝,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经他们这么一打扰。 陆天明等人吃得那叫一个难受。 见他们闷声不说话,几个乌弥人愈发嚣张。 其中一人朝篝火那边招手喊道:“弟兄们,这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很害羞,快把吃的搬过来,让客人们感受下草原上的热情。” 那边哗啦啦一阵响。 数十名乌弥人便端着酒菜走了过来。 陆天明打眼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围过来的人里,不仅有刚才进来的那些骑士,还有很多身强体壮的牧民。 乌弥人热情不假。 可是这样的热情,太过匪夷所思。 陆天明抬起酒杯,忽地一把搂住旁边的乌弥人。 “阁下这胡子,越看越奇怪啊,一绺一绺绞在一起,恐怕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了吧?” 他刚一说完。 薛尘等人便反应过来。 再看那乌弥人成股的胡须,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明显是因为长期受到外力的捆绑,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在乌弥人中,只有都兰部落的人会把胡子扎成小辫。 那乌弥人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夜色下便响起一道非常清晰的咔嚓声。 陆天明将断了脖子的乌弥人扔在地上。 锃的一声抽出太平。 “既然走不掉,那就不走了,薛兄,动手!” 第330章 惹错了对手 薛尘等人早已准备好。 陆天明话音刚落。 薛尘便将桌子掀翻,抽出了腰中佩剑。 巫娜和葛聪两人没有任何战斗经验。 只能躲在阿强身后,目送陆天明、薛尘以及边韬冲入人群。 乌弥人们明显没有意识到陆天明等人会突然发难。 不过因为有所准备。 仅仅被斩了三四人后,他们已经抽出明晃晃的弯刀。 牧民们的准备则要差了许多。 手里并没有趁手的兵器,皆是平时用来切肉的短刀。 而且他们脚下步伐远远不如那些都兰部落的骑士。 在砍人这块,放羊的显然并不专业。 当然,要比专业。 自然是陆天明最为出类拔萃。 他奔跑的姿势并不优雅,但速度绝对够快。 比步伐更快的,是他手里的尺剑太平! 刺啦——! 一剑递出,冲在最前面那人的身子立时被斜着削去半截。 陆天明出手之精准,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那人倒下的时候,完整的心脏暴露在夜色下。 通过篝火传递过来的光亮,可以清晰看见心脏还在断裂的肋骨底下跳动。 每一次收缩后,便会喷出大量血红。 宛如红色雾气般触目惊心。 陆天明并没有因为那人还没毙命便停下,而是直接跨过,冲向了下一个目标。 接下来这一剑。 同样以威慑为主。 嗡的一声轻颤过后。 一名肥头大耳的强壮汉子,脑袋从眼睛位置被斩成两半。 伤口之平滑,大脑的纹路展示得清清楚楚。 如此手段,就连旁边同陆天明齐头并进的薛尘,都不禁感觉到震撼。 他从未见过陆天明出手。 今天得见,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活菩萨。 薛尘的反应都如此,那些个乌弥人更是有过之。 尤其是草场的牧民们。 平时放放羊,最多打打狼的他们,何曾见过这脑浆迸射,人体组织到处乱飞的场面? 当下,牧民们便打了退堂鼓,开始悄悄往后退。 那些个都兰人,此刻也没有精力去注意其他人。 陆天明的手段太过骇人。 他们确实是来截杀陆天明等人的不假。 当然也有做过死亡的心理准备。 但见瘸腿的秀才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每一次寒光乍现,便是残肢断臂。 这让他们如何能够镇定下来? 加上躺在地上的同胞那凄惨的叫声在耳边回荡,更是在都兰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弟兄们,跟瘸子拼了,部落的仇一定要报,只要能杀了巫娜,你我便是都兰人的英雄,到时候凯旋,女人马匹钱财等等,还不是任由我们挑?” 人群中有一大汉高声呼喊。 英雄二字,似乎对这群都兰人有着独特的魅力。 原本士气已经接近瓦解的都兰人们。 宛如被打了鸡血一般,立马又兴奋起来。 人人面上流露出不惧生死的决心。 “把这几个碍事的男人都杀了,那巫娜便是大家的玩物!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咱们定要好好享受一晚上!” 这话比春药的效果还要猛。 都兰人们的眼睛里顿时绽放出野兽般的光芒。 原本还在缓缓后退的骑士们,一下子便冲向了陆天明等人。 巫娜本人见识过陆天明那惊人的实力。 但饶是如此,仍被都兰人说的话吓得直哆嗦。 这万一陆天明和薛尘有个什么不测。 迎接她的将是几十个体壮如牛的禽兽。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隐隐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巫娜姐姐,别担心,天明叔叔他们一定能赢!” 忽地,巫娜便赶觉着心里传来阵阵温热。 原来是小家伙葛聪握住了自己的手。 巫娜苦涩笑笑,一手将葛聪紧紧搂住,另一手轻轻揉着后者的脑袋。 “姐姐知道的,你天明叔叔,一定不会让我们受伤。” 陆天明是她的杀父仇人不假,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巫娜不知怎的却接受得心安理得。 痴痴望着人群中自如穿梭的陆天明,巫娜忍不住呢喃道:“可能是我对父亲太过失望的原因?” 回答巫娜的是都兰人们的惨叫。 某些情况下,勇气可以决定局势的走向。 但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 勇气就变成了加速死亡的毒药。 当围在身边的都兰人足够多时。 陆天明突然一摆手,尺剑锋芒毕露。 一道耀眼的剑气仿佛要将黑夜点亮,毫无阻碍便射向了人群。 不少人还来不及发出惨叫。 便被那道凌厉的剑气贯穿。 鲜血喷洒而起,又如落雨砸下。 空气中顿时充斥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至此,都兰人们才发现,他们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对手。 有人面如菜色,回头顺着疾驰而去的剑气望向草场之外。 那里,有十数骑远远张望。 虽然看不清那些人是谁,但是从都兰人们希冀的目光中可以判断,草场内外这两伙人,绝对是认识的。 陆天明似乎早就发现了那群人。 因为他释放出的剑气,正划过草场,不偏不倚朝着那十数骑射去。 薛尘和边韬还在继续屠杀。 但陆天明没有动,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远处的夜幕之下。 ...... “大哥,这瘸子,不好杀。” 草场外,有一高大汉子骑马前行数步,挡在了忽努图的跟前。 忽努图紧紧拽着缰绳,目光死死盯着疾驰而来的剑气。 “难不成这个瘸子,便是满拉图覆灭时的那个?不应该啊,如果是同一个人,巫娜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有关满拉图商会消失时的传言,忽努图在进入北长城时就有所耳闻。 他从来都没有把故事的主人翁和带走巫娜的瘸子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理解不了巫娜跟杀父仇人同行这种离谱的事情。 可是以瘸子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判断,恐怕还真就是同一个人。 毕竟如此厉害的瘸子,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可能性太低。 “覆灭满拉图商会的那个瘸子叫什么来着?”忽努图沉声问道。 “陆天明,在楚西单骑夺宝的,也是此人。” 高大汉子翻身下马,当啷一声,将马背上驼着的巨大盾牌插入了草地上。 此盾牌足足有一人高,但方才在汉子手里,却仿佛轻如无物。 “如果真是陆天明,那确实不好杀,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等巫娜回到王城,想要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忽努图紧皱着眉头,面色愈发难看。 “我们现在过去?”大汉询问道。 “改天吧,等你弟弟来了,一起动手。” 提到大汉的弟弟时,忽努图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些。 可是下一刻,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其他人也同样震惊。 因为,他们看见,有一个黑影竟然在草上踏步而来。 第331章 你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那人来的极快。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在草上奔跑。 每一步落下,都只是在青草叶面上轻轻一点。 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看着那裹得如同粽子般不见真容的神秘之人。 忽努图面色一沉:“瘸子的帮手?” 此话一出。 他身旁的众人齐齐靠拢,严阵以待注视着那道人影。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 来人的目标却是陆天明射来的那道剑气。 只见。 那人追上剑气以后,忽然伸手抓向剑气。 嘭一声脆响。 剑气宛如破碎的琉璃,顷刻间变成了点点星光。 这可比空手接白刃离谱多了。 忽努图等人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随着时间的流逝,剑气的威力当然也在减小。 但终归是三重天修行者的奋力一击。 又岂能随随便便用手去接? 可这离谱的一幕确实发生在眼前。 忽努图咽了口口水,生怕这家伙会突然冲上来。 好在那人看都不看忽努图一眼,转身便朝着篝火那边冲去。 陆天明一直在观望草场那边的情况。 刚开始他也以为那不速之客是自己的某个朋友。 但当看见对方将自己的剑气化解以后。 才判断出又来了一个敌人,一个很强的敌人。 那人一袭黑色劲装,全身上下除了双手外,仅仅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 陆天明只有在照镜子时见过那样的眼神。 行过那么多路,杀过那么多人。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跟自己眼神相似的人。 那双犀利的眸子里,除了冷酷以外,便只剩下不畏生死的平静。 这样的眼神。 一定经历过很多事。 也一定杀过很多人。 就像一把锐利的剑,定是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形成。 围在陆天明等人身边的都兰人似乎看到了希望。 这人很明显是奔着瘸子来的。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自己的朋友吗? “弟兄们,一定要顶住,这位朋友的实力你们也看到了,只要他愿意出手,今夜大事必成!” 溺水之人总是希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刻的黑衣男子,便是这群都兰人的回魂药。 然而。 下一刻,这群都兰人便傻了眼。 扑哧一声响。 那黑衣男子落地后,竟然徒手撕开了挡在路上的一个都兰人。 “滚开!” 黑衣男子冷冷说了一句。 将手里的两半尸体随手扔在地上。 他的脚步至始至终都没有停留过。 下一刻,却已奔到了人群之中。 如此快的速度。 寻常人哪里反应得过来。 饶是这群都兰人里不乏修行者,但哪里又挡得住黑衣男子的攻击。 只听数声惨叫响起。 立时便有数名都兰人成了尸体。 黑衣人脚步不停。 直冲陆天明。 陆天明虽然不理解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不分敌我见人就杀。 但他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几乎是那人伸手的一瞬间。 陆天明的尺剑便已刺出。 原本以为这蓄势待发的一剑,定会让那黑衣男子知难而退。 哪知对方竟毫不畏惧,手腕一翻便抓住了尺剑。 这番场景,同乌弥街的那个雨夜有些想象。 当时陆天明补刀多布时,后者便是如此徒手抓他的剑。 但心细的陆天明还是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气甲?”陆天明忍不住脱口而出。 多布的铁壁之术,靠得是自身的强度。 而眼前这位黑衣男子,靠的却是包裹在手心处的真气。 那真气接近实质,半隐半现,显然就是四重天修行者的特征。 饶是如此。 陆天明依然没有放弃抵抗。 黑衣男子抓住尺剑的一瞬间。 枯黄依然出鞘。 直奔对方的下三路。 这一击虽然突然。 但是面对有气甲存在的四重天,一定不会有效果。 哪知那黑衣男子却忽然松开尺剑,快速退了两步。 “好卑鄙的剑法!”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总算出现了一丝惊诧。 一招逼退对手。 陆天明没有停下。 下一剑递过去的时候,同时沉声问道:“你并不是四重天?” 黑衣男子没有作答。 当啷一声,徒手弹开了寒光凛凛的尺剑。 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 陆天明眼神一凛,紧跟着便斩出一道剑气。 黑衣男子屈指成爪。 嚓的一声便将迎面而来的剑气捏得粉碎。 但与此同时,他只感觉身后一凉。 原来是边韬持刀冲了过来。 这黑衣男子一看就拥有相当丰富的打斗经验。 头都没有回,另一手已然探出。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硬接边韬递过来的短刀。 而是用掌心轻轻一拨,及时将危机化解。 “你的气甲不完整,果然达不到四重天的程度!” 陆天明冷冷说了一句后。 他虽然心中奇怪。 可人已欺身而上。 那边边韬同时配合他,狠狠挥出一刀。 黑衣男子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竟生生来了个旱地拔葱。 下一刻,他已站在了陆天明刺过来的尺剑之上。 “好厉害的轻功!” 哪怕此刻两人是对手。 陆天明仍然不吝赞美。 此人轻功怕是已臻化境。 这么大个人站在狭窄的剑身上,竟让陆天明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你的剑法卑鄙归卑鄙,但绝对犀利!” 黑衣男子语气非常平静,丝毫听不出有任何轻敌的嫌疑。 “你到底是谁?” 陆天明手腕一拨,尺剑高高翘起,将那黑衣人荡到了丈许开外。 “一个要杀你的人!” 黑衣男人再次袭来。 这一次,他变爪为拳,丝毫不惧太平那锋利的剑尖。 当啷一一声暴响。 陆天明节节后退。 同时只觉虎口隐隐作痛。 这个神秘的男人,不仅轻功过人,力量也是一绝。 所幸边韬在侧牵制,不至于被对方乘势追击。 “天明,我来助你!” 薛尘观察到了这边的情况。 欲要放弃周围所剩不多的都兰人过来帮忙。 哪知却被陆天明拒绝。 “薛兄,今夜动手的都兰人一个都不能跑,你把他们解决掉再说,我还能应付!” 说话间,陆天明已再次扑了上去。 几番交手过后。 那黑衣男子突然退到三丈外。 “你始终不愿意使出全部力量?” 陆天明眯着眼睛,反问道:“你不一也样?” “何以见得?”黑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陆天明指向对方的双手:“你左手掌心的茧子非常厚,不是握剑,便是握刀,如果只是单纯的手上功夫,两只手的状态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差距。” “这么细节?”黑衣男子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 “小心驶得万年船,无外乎心细罢了。”陆天明正色道。 闻言。 黑衣男子沉默打量陆天明。 片刻后。 他忽然将双手负后:“你是一个合格的对手,只可惜你一定会死。” “阁下不像口出狂言的人,这么自信,不应该。”陆天明回敬道。 “我自然不是一个狂妄的人,但我绝对是一个诚实的人。” “诚实的人,一定不会骗人?” “骗人的人,肯定说到做不到。” “为何现在不做?” 男人摇了摇头,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 “当我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一定是有十成把握的时候。” “时机未到?还是人未到?”陆天明沉声道。 男人不答。 最后看了陆天明一眼,他忽地抱拳道:“答案很快就会揭晓,陆天明,后会有期!” 草原上的风很大。 而男人也如同一片落叶般。 不多会便被‘吹’到了草场之外。 陆天明缓缓吐出一口气。 忍不住嘀咕道:“装逼犯,有种现在就砍我!” 第332章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黑衣男子走后。 草场外的十多骑也消失在夜色下。 营地内只剩下满地的尸体,以及一众惊慌失措的牧民。 风中仍旧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好些个意志力薄弱的牧民到现在都还在呕吐。 孩子和女人们更是发出嚎啕哭声。 巫娜和葛聪二人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 一大一小这才发现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打湿。 再闻到那浓郁的铁锈味。 两人顿时干呕起来。 “薛兄,你安慰下她们俩,我过去找牧民们说说话。” 陆天明没有收剑,就这么握着太平一瘸一拐朝篝火走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呕吐停止了,啼哭也停止了。 他们很害怕。 可是他们不敢跑,也不能跑。 整个家族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 跑了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们知道根本就跑不掉。 锵一声响。 陆天明将尺剑插入了地面。 二三十号围在篝火旁的牧民,顿时被吓得直哆嗦。 “我知道你们跟那群都兰人不是一伙的,但是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天明迎风站着,袍摆舞动猎猎作响。 因为肺疾的原因。 他的身体看着并不强壮。 可是此刻,却给人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慑。 营地里只剩下虫儿的鸣叫和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牧民们齐齐将目光移向人群中一位皮肤黝黑的强壮汉子。 此人,便是这个家族的族长。 汉子见大伙眼里满是希冀。 咬了咬牙,哆哆嗦嗦走了出来。 “少侠,我们都是本分的牧民,确实也跟那些个都兰人不是一起的,之所以加入他们,是因为受到了威胁,他们上来便不由分说杀了我们一个牧民,逼着我让大家跟他们一起行动,我...我也有苦说不出啊。” 男人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也不知道是害怕陆天明,还是害怕陆天明的剑。 “本分?”陆天明没有多言,冷声说了两个字。 男人身子一抖,差点没摔倒:“是...是的,我们都是以放牧为生,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呵。”陆天明冷哼一声,“我来替你解释吧。” 说着。 陆天明换了个舒服的站姿,双手抻在剑柄上。 “两只羊,成本价不到二两银子,但是你们敲了我十两钱,水这种东西,本来该是免费的,哪怕再珍贵,也不可能高到一两银子的程度。 而这些钱,我并没有多话便付给了你们,所以你们觉得我是个冤大头,一个脾气好而且有钱的冤大头。 当都兰人提出杀人的建议时,你们心动了,他们要人,而你们想要财。” 男人张嘴想要狡辩。 陆天明递过去一个寒冷的眼神,男人顿时闭上了嘴巴。 “如果仅仅是受胁迫,并且还抱有一定的良心,那么这老头多次跟我接触,却为何不加以提醒?” 陆天明猛地指向老头,眼中流露出愤懑之色。 这群牧民是普通人不假。 可是根本就与本分无关。 就像陆天明说的一样。 假如真的哪怕有一点点良心,要想提醒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那老头准备饭菜的的时候,陆天明曾向此人问起过都兰人的来历。 男人怔怔看着陆天明,无言以对。 “人的本性是贪婪的,这点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一点人性都没有,那还能称之为人吗?”陆天明寒声道。 男人一动不敢动。 甚至连抬眼看陆天明的勇气都没有。 陆天明说的,基本属实。 除了一点,那就是都兰人不仅答应杀完人后钱财归牧民,甚至还提前支付了一百两银子。 这也是为什么都兰人杀了一位牧民后,男人还愿意合作的原因。 想到背后站着的那些个老幼妇孺。 沉默中的男人终于鼓起勇气承认道:“少侠,我把坑你的钱加倍退给你,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我身后这些可怜的族人...” 这话一说出来。 孩子和女人们顿时低声呜咽起来。 陆天明平静看着这一切,沉声道:“钱我不多要你的,只要把多收的还我就好,另外,那两只羊已经不能吃了,再赔我两只,有没有问题?” 听闻此言。 男人顿时一喜,忙不迭点头道:“少侠,谢谢你,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他刚要转身招呼人来准备杀羊。 却被陆天明叫住。 “等一下。” 男人心有余悸转过头,谄媚道:“少侠,您还有什么吩咐?” 陆天明目不斜视,静静盯着对方:“都兰人杀了你们一个人,我这里,也要你们死一个人。” 他说得极其平静。 冷冽的双眸看不出任何感情。 男人的谄笑顿时僵住,好半天没回过神。 “少...少侠,这...” 陆天明摆手打断:“这个人,最好是你。” 听闻此言。 男人吓得面色惨白。 他哆哆嗦嗦退了一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人性最经不住考验,我已经够仁慈了,没有让你们自己选择,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陆天明漠然道。 极少有人能够坦然面对死亡。 男人也一样。 刚才陆天明说要死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在脑海里思考合适的人选。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直接点名自己。 “怎么?还觉得我是一个脾气好的人?” 陆天明眯了眯眼,双手在剑柄上轻轻摩挲。 剑身上夺命的寒光刺得男人眼睛生疼。 沉默半晌,他不得不点头。 然而。 忽然有个人影奔到近前,当啷一声跪下后,哭喊道:“少侠,这事因我而起,是我让孩子答应都兰人的条件,我替他偿命可不可以?” 这人便是之前招待陆天明的老人。 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沧桑。 “孩子?你跟他什么关系?”陆天明指向面前的男人。 “他是我的儿子,少侠,求求你答应我吧。” “爹,你快退下,这没你的事。”男人抽泣道。 这份父子情,看得其他族人泪流不止。 但却无法感动陆天明。 只见陆天明抬脚挑起地上都兰人留下的弯刀,并将其递了过去。 “既然是父子,也不是不能答应,人死一个就好,你们自己看着办。” 陆天明漠然站着,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男人抬手就要来抢陆天明手里的弯刀。 哪知老头速度更快。 “儿啊,以后切忌贪便宜,更不要有害人的心思!” 嚓一声响。 弯刀已没入老头的胸膛。 第333章 抽风 “老族长!” 见此情景。 牧民们包括男人在内,放声恸哭。 男人死死抱着老头的尸体,全身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着。 ‘始作俑者’陆天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他微微蹙眉松开弯刀。 接着抽出地上的太平收回鞘中。 “两只羊,速度快一点,至于讹我的银子,你觉得多少合适就还我多少。” 言罢。 陆天明懒得再看这群牧民一眼。 转身回到了薛尘等人身边。 没有人觉得他的做法有问题。 毕竟今晚要是换成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恐怕连个哭丧的都没有。 薛尘悄悄举起大拇指,赞叹道:“天明,做得好!” 葛聪这小丫头害怕归害怕,但分得清事理。 她知道有些人不给点颜色看看,便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轻易放过,等同于助纣为虐。 所以等陆天明过来后,小丫头便抓着陆天明的手不愿放开。 “乖,叔叔有话找巫娜姐姐说。” 陆天明轻轻揉着葛聪的头。 后者乖巧点头,松开手后跑向了薛尘。 陆天明将巫娜引到旁边安静的地方,调侃道:“那老头是被我逼死的,但你似乎很赞同我的做法?” 巫娜已经镇静下来。 眉宇间看不出有任何不适。 “难道我应该愤怒?”巫娜奇怪道。 “不是吗,毕竟死的是手无寸铁的乌弥百姓。”陆天明笑道。 “做了错事,理应为此付出代价,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巫娜认真道。 “既然代价付出了,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如何?”陆天明试探道。 听闻此言。 巫娜轻拧眉头,陷入思考之中。 “他们也许不知道你的名字,更有可能不清楚你是乌弥国的公主。”陆天明轻声劝道。 “谋害公主,那肯定是诛九族的大罪,跑不掉的。”巫娜解释道。 “你不说,我不说,这事谁知道?那些个蒙在鼓里的女人和孩子,难道也有错吗?死一个地位最高的人,差不多了,做人嘛,好坏要拎得清。” 巫娜仍旧黑着脸。 在陆天明面前她不敢骄傲。 但在这些个最底层的牧民面前,如果闷声吃下这个哑巴亏,巫娜觉得很憋屈。 陆天明大咧咧把手搭在巫娜肩膀上,然后笑吟吟努了努下巴:“听我的,这事到此为止,你现在还没有到达王城,谁又会当你是公主?别的不说,都兰人这关如果没有我,你肯定过不去。” “你在威胁我?”巫娜红着脸,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什么。 陆天明耸了耸肩:“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再说了,诛九族那哪是正常人干的事情,你说对吧?” 没想到陆天明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巫娜瞪着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行了,等烤全羊做好后,咱们就离开这里,比起王族的威严,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巫娜的肩膀,便转身回去准备同薛尘商量接下来的住行问题。 “陆天明!”巫娜忽地喊道,“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找他们的麻烦,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要把我扔给都兰人!” 陆天明会心一笑。 说来说去,不还是小命重要。 “行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可能上次让你对我的人品产生了质疑,但是做生意,我历来都很良心!” 实际上,坚持让巫娜放弃找这群牧民的麻烦。 陆天明也是出于安全的角度考量。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 陆天明不想多生是非。 不管是自己还是巫娜,尽量不要与乌弥百姓为敌才是明智的选择。 他可不想草原上流传出一个关于滥杀无辜的瘸子的故事。 至于以后巫娜安全后到底会不会信守承诺。 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了。 ...... 从牧民那取了两只新羊,收回被讹的银子后。 陆天明随着薛尘等人朝东北方向进发。 乌弥国最近的郡城还有数百里路程。 想要今夜便到达显然不可能。 草原上也并非一马平川。 找到一处避风的低矮山丘,陆天明和薛尘决定就地扎营。 当时离开南望城时没有考虑过巫娜的存在。 所以帐篷少了一顶。 陆天明自认为不会对巫娜产生兴趣。 可是如果场景被限制在空间并不充裕的帐篷内,他觉得自己大概率压制不住来自原始的召唤。 索性,便决定把帐篷留给巫娜,他自己则爬到山丘顶部负责站岗。 顶上的风很大。 有些许嘈杂。 但是嘈杂也有好处,至少不会觉得孤单。 实在无聊,还可以抽风不是? 陆天明举着剑。 在夜色下舞起了剑。 剑行数招,抽得风儿呼呼作响。 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剑法自然无需花太多精力。 无论是太平剑法还是贱中剑,他闭着眼睛都能耍得有模有样。 如今最让陆天明在乎的,还是剑意。 可是剑意这种玄妙东西,不同于剑法,根本就不是能够依靠大量练习能够参悟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使剑时有剑意存在。 可是又摸不透这剑意的本质。 就比如红棺山人曾经留在枯黄上的剑意。 旁人很轻易就能感受到那种萧条之意。 但是放到陆天明身上,他却摸不透自己那似有似无的剑意,到底有何意味。 一往无前的刚猛? 永不停歇的坚韧? 陆天明观察过无数次,也感受过无数次。 但好像都不是。 自己的剑意,似乎比这些都要柔和,亦或者说是冷漠? 舞到身体都出汗了。 他还是没能弄明白自己的剑意想表达或者能够表达什么。 “算了,急不得,这玩意怕是比女人还要难以琢磨,随遇而安吧,真要苛求,没准会急火攻心。” 念及此。 陆天明长剑入鞘,席地而坐后开始调整呼吸休息起来。 “天明,这么刻苦,难不成咱们有大麻烦了?” 忽地。 背后响起薛尘的声音。 陆天明早就听到了对方的脚步。 所以压根没有回头。 “薛兄,你的感知能力很不错,实话跟你说吧,咱们确实要有大麻烦了。” 听闻此言。 薛尘面色一惊:“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别扰乱军心哈。” 陆天明转过头,望向山坡下的帐篷。 没有看见任何异常后。 他招了招手让薛尘坐到自己旁边。 “喏,这就是我们的麻烦。” 说话间,陆天明递过去一张折得极为规整的纸条。 纸条被叠得只有拇指盖那么大,捏在手中,很难被人发现。 “这是什么?”薛尘好奇道。 陆天明吁出一口气,小声道:“跨过国门时,那个叫墩子的巡夜人暗中交给我的。” 第334章 寻帮手 薛尘拿着纸条。 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墩子当时在北长城之下,表现得凶神恶煞。 甚至跟陆天明动起了手。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把这张纸条暗中传给陆天明。 而纸条上的内容,更是让薛尘的表情凝重无比。 “这人,可信吗?”薛尘疑道。 陆天明平静道:“不清楚,但是巡夜人要弄死我肯定是真的。” “巡夜人怎么会跟你有仇呢?”薛尘奇怪道。 陆天明摊手:“可能看我不顺眼,亦或者,有人要买我的命,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三个理由。” “买你的命?吹雪楼?还是乌弥人?”薛尘猜测道。 “谁要杀我并不重要,现如今咱们要考虑的是怎么对付巡夜人。”陆天明正色道。 薛尘闭口不言。 巡夜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阿猫阿狗。 基本都是真刀真枪实战出来的。 别看两国明面上没有太大的冲突。 但私底下的摩擦可不少。 当然,那是在郑夏建掌控巡夜人大权之前。 最近两年,却鲜有听到边境线上传来那些刀光剑影的故事。 不过,这不影响巡夜人的战斗力。 想了想,薛尘严肃问道:“天明,你确定纸条上的消息不是在开玩笑?” 陆天明肯定道:“即便没有这张纸条,我也知道巡夜人要动我,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现在不能告诉你。” 薛尘眉头一皱,失落道:“你不相信我?” 陆天明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薛尘的肩膀:“既然要跟你同路,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我们就危险。” 看见陆天明眼神无比清澈,薛尘叹了口气:“希望你说的是真话,咱们既然是朋友,相互信任是最基本的。” “你怎么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我要真信不过你,又何必把纸条拿出来?”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闻言。 薛尘一拍大腿,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确实是这样,看来还是我多虑了。” 说着,他便把纸条还给了陆天明,然后疑惑道:“他们居然清楚我们的目的在哪里,实在匪夷所思,要知道,我们去的地方,哪怕是乌弥王族都不晓得。” “要理解这一点不难,说明他们知道你这个人存在,更知道八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陆天明提醒道。 “八十年前诬蔑薛家的那个叛徒!”薛尘恍然大悟道。 “那还能有谁?能在边界让巡夜人把你的祖辈拦下来,怎么可能背后没有交易?” 听闻陆天明如此说。 薛尘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犹如受到惊吓一般。 “如此说来,巡夜人不会是故意放我回国的把?”薛尘吃惊道。 “极大可能,你不是说过吗,妖刀是进入那座城的关键,估摸着就是让你进入楚国取刀呢。” 薛尘后背一凉,额上流出几滴冷汗。 “如果不是碰到你,我岂不是出不了国门就被拿下了?”薛尘后怕道。 陆天明展眉一笑:“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他们对我有所忌惮。” 他之所以这么说。 也是有迹可循的。 巡夜人不在楚国境内动手,想必是有所顾忌。 那个雨夜他一直奇怪为什么巡夜人没有来帮乌弥人。 哪怕大统领醒了,郑夏建疲于应对,但想要安排些人道乌弥街也不是难事。 这个疑惑,一直到巫娜她爹临死前说出那句话时才被解开。 所以,陆天明判断,巡夜人顾忌的不是自己,而是十里镇那个暗中帮过自己的高手。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这个高手到底是谁。 不然求爷爷告奶奶都要再让此人再帮自己一次。 薛尘也是第一次见陆天明吹这么大的牛逼。 一下子有些懵。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 毕竟事实确实如此,巡夜人也确实没有在楚国境内对他们下手。 至于具体的原因,如果陆天明愿意,总有一天会告诉自己。 两人各自思索片刻。 陆天明忽地问道:“你刚才说乌弥王族不知道影子家族最后生活的那座城?” 薛尘自信道:“因为那里虽然没有宝藏,但是有一样比宝藏更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他们知道,早就去了。” “什么东西?”陆天明立时来了兴趣。 薛尘摊手:“这个东西知道的人越少,对我们越安全!” 陆天明愣住。 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动。 “以牙还牙?” “实话实说!” 两人斗了一会嘴后,陆天明正色道:“薛兄,他们既然要在影子家族最后生活过的城池动手,咱们还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你在乌弥国有没有认识的高手,可以的话请过来搭把手?” 闻言。 薛尘拧眉思考起来。 “有这么一个人,是当年大楚开疆拓土时遗留在草原上的楚国后裔,实力在三重天巅峰,岁数跟我差不多。” 陆天明喜笑颜开:“那敢情好,既然是楚人,交流起来也方便,咱们先去找他如何?” 薛尘却为难起来:“这人,不好相与,我跟他也只是有一面之缘,关系不到位啊。” “不好相与?” “是的,脾气很怪,可以说是孤僻。” “在银子面前也很孤僻?”陆天明拍了拍平时挂在腰上吃穿的钱袋子。 薛尘摇头:“如果能用钱砸就好了,可惜这人不爱钱。” “不爱钱?那就是爱女人咯?”陆天明回头指了指帐篷,“咱这不是有个大美女吗,让她去勾兑勾兑不就可以了?” “哎。”薛尘叹了口气,“这人手底下死过的女人可不少。” “嘶,这么变态?”陆天明惊道。 “可不是吗,乌弥国也有自己的江湖,那些个自认为有姿色的江湖女子,有不少想跟他谈谈感情的,但是逼得太紧,把这家伙惹恼了,抽刀便砍,光我知道死在他刀下的,便有十好几个。”薛尘回忆道。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不可思议道:“莫非这人俊得人神共愤?” “那到不至于,长相只能说一般。” “那这些女人疯了?” 薛尘一叹,眼里闪过一抹浓郁的嫉妒:“这人,有大器!” 陆天明瞳孔猛地一缩。 “是我想的那个吗?” 薛尘看着远处的天幕,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不要怀疑自己,就是你想的那样!” 第335章 花街 天亮以后。 众人整装待发。 准备前往最近的一个郡城:普马城。 无论大楚和乌弥国的关系如何变化。 民间的交流一直都没有断过。 而普马城内,便存在一片楚人聚居的区域。 进入城内,就近将其他人安排到客栈后。 陆天明跟随薛尘来到这片楚人生活的地方。 刚进来,他整个人便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楚人在这里肯定生活得无比艰难。 哪知在里面逛了几条街,才发现他们不仅生活得不错,而且精神面貌甚至好过南望城的楚人。 “薛兄,怎么感觉他们生活在这里,比生活在大楚快乐得多?”陆天明不解道。 “吃的饱穿得暖,心情通常都会不错。”薛尘回答道。 见陆天明脸上仍有疑惑,薛尘解释道:“能来乌弥国讨生活的人,第一有门路,第二有胆识,第三便是没脸皮,只要满足这三点,在这里活下去并不是一件难事,从物质方面来看,可能比大楚还要好些。” “没脸皮?怎么说?”陆天明好奇道。 “再有门路,再有胆识,楚人的地位在这里都远远不及乌弥人,这种情况下想要生活下去,只有不要脸,不然的话恐怕连小命都要丢。”薛尘解释道。 说话间。 便有几名乌弥人进入了陆天明他们所站的这条街。 几人都是牧民打扮,皮肤干燥黝黑。 陆天明从来不喜欢用‘地位’这个词来定位个人。 但此刻,却不得不如此想。 因为他看见,好些个穿着奢华的楚人,在跟那几个乌弥人相遇时,都会移步让路,并且表情也隐隐露出一种谄媚。 这几人是来吃饭的。 走到一间客栈门口,便有小厮点头哈腰上前迎接。 后者的模样,简直跟路边乞食的哈巴狗差不多。 做生意放低姿态很正常。 但是这里的楚人,似乎已经趴在了地上。 换句话说,他们更像是在享受这种卑微。 “所以啊,咱们在这里还是尽量低调些,你我有修为在身,惹了事大不了跑路,但是在这里生活的楚人可就惨了。”薛尘语重心长道。 陆天明表示理解。 在这里,不分个人,只分群体。 就像薛尘说的那样,如果他们在此处惹了什么祸事,对生活在这里的楚人群体,肯定会有负面影响。 行至一条挂满灯笼的街道口,陆天明停下脚步。 “那女人,当真是你说的那位高手的亲妹妹?” 看着里面五彩缤纷的各色灯笼,陆天明还是很难相信来此地的目的。 “确实如此,他这人不喜欢别人管他,同时,他也不喜欢管别人,所以妹妹以什么方式谋生,他都不会放在心上。”薛尘解释道。 “所以,就放任自己亲妹妹到这里来卖身?”陆天明满眼都是诧异。 此街名为花街。 一水的三层小楼。 街道上走的是男人,而楼上则站着女人。 旁人一眼便知这地方是做什么的。 而薛尘说的那位高手可是强到了三重天。 此种高手的妹妹,怎么会在这里讨生活? 陆天明百思不得其解。 见薛尘默默点头,陆天明仍旧充满疑惑:“他们两兄妹是不是闹掰了?不然实在无法解释啊。” “千金难买我愿意。” “怎么说?” “他们兄妹二人便是在这条街上出生的。”薛尘指向街边那些小楼,“哥哥长大后,厌恶了这里的生活,所以便早早离开,而妹妹正好与之相反,她似乎早已适应。” 顿了顿,薛尘又补充道:“一样事物,有人讨厌,便会有人喜欢,起初我跟你的反应差不多,但当见到真人后,我才发现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料。” 闻言。 陆天明没有继续追问。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进去便可知晓。 此刻已是午后。 姑娘们趴在栅栏边,观察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还不到正常营业时间。 她们没有卖力招揽客人。 眼里多是习以为常的疲惫。 偶有客人进入店内,有姑娘便会收起脸上不易察觉的嫌弃,换上谄媚笑容回到屋内。 当然,无论是在大楚还是在乌弥国。 选择白天忙活的,多是姿色不怎么样的女人。 陆天明不是进来找乐子的,自然不会把注意力过多放在这些人身上。 群芳楼在花街小有名气。 陆天明跟随薛尘进入的时候,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正搂着姑娘们喝酒。 “姐姐不记得我了?” 刚跨过门槛,薛尘便满面春风跟老鸨打了个招呼。 柜台后的老鸨揉着惺忪的双眼,盯着薛尘上下打量。 “你是...薛公子?”老鸨狐疑道。 薛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姐姐的记忆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众啊。” 那老鸨有四十来岁。 而且在这种地方干活,必定是经历过风吹雨打的老油条了。 可此刻脸上竟然飘起两抹艳红,表情扭捏得就跟小姑娘一般。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老鸨声音出现了些许哽咽。 陆天明正觉得奇怪呢。 可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 薛尘竟然非常自然的抓住了老鸨的手。 表情更是有些微激动。 “姐姐,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陆天明认为这两人没准会抱在一起。 “姐姐,如男在店里吗?” 续完旧后,薛尘问起了正事。 “你找如男?”老鸨脸上出现了些微不快。 薛尘急忙指着身边的陆天明:“姐姐误会了,是我这位兄弟找她。” 那老鸨这会才注意到陆天明。 一番打量后,笑吟吟道:“如男去伺候嘎洼老爷了,这位公子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其他姑娘。” 陆天明急忙摆手:“不着急,我等就是了。” 老鸨转而看向薛尘,笑得意味深长:“你是不是早就看上如男了?拉不开面子,所以找你兄弟来帮忙?” 薛尘赶紧解释:“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老鸨顿时一喜,冲二楼努了努嘴:“既然如此,晚点等我有空,去屋里陪我喝两杯?” 薛尘哪能不答应,抓着老鸨的手便连连称是。 一番折腾。 陆天明和薛尘要了壶酒,便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酒还没入口呢。 陆天明便问道:“薛兄,你跟老鸨,有故事?” 薛尘闻言怔住。 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说出来,都是眼泪啊....” 第336章 报恩 薛尘抿了一口酒,陷入回忆之中。 “大前年,我一直在找机会进入楚国,便在普马城附近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居无定所,天地为床,注意力都放在了北长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上,就等着熬死那个叛徒。 终归是身份的原因,通常我都不会暴露实力,平时没事便帮牧民放放羊挣点糊口的碎银,这普马城南边不远处有个寡妇,一个人拉扯两个半大的孩子。 牛羊什么的通常都是雇用羊倌帮忙,由于给的价格不错,我便长期替她打理羊群。” “难道不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人的原因?”陆天明调侃道。 “去你的。”薛尘啐了一口,“我虽然口味不怎么样,但还是有分寸的,两百来斤比男人还壮实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有想法。” 薛尘咂了咂嘴,继续说起那些陈年往事。 “百来头羊,通常一放就是一整天。有一天下午下了大雨,我回去的时间耽搁了,天黑透才把羊群赶回家。 到了地方,却不见寡妇和她那俩半大孩子出来帮忙,我觉着奇怪,便进帐篷寻找。 哪知揭开门帘一看,俩孩子手脚反绑被扔在地上,后来一问,说是来了个匪人,把寡妇给掳走了。 我便顺着孩子们指的方向去找,没多久便找到了寡妇,那匪人趴在寡妇身上,正欺负人呢。” 陆天明脑海里顿时有了画面:“于是你便出手了?” 薛尘点头:“我冲上去便要把那匪人拉开,谁知这家伙竟然是个修行者,三两下还拿不下他。 我见寡妇已被他打成了猪头,怒从心中起,便决定再不隐藏实力,这家伙学艺不精,两拳便被我放倒。 也不知是我没拿捏好力度,还是这家伙不经打,等我脱下衣服给寡妇穿好,回头一瞅,竟然一命呜呼了。 那寡妇见匪人死了,吓得花容...不对,吓得直哆嗦,我一问才知道,这匪人居然隔壁郡城某乌弥高官的儿子。” “啧啧啧。”陆天明满脸都是不可思议,“高官的儿子,居然好这口?” “我也特娘的纳闷呢,据说这家伙的外号叫寡妇杀手,尤其对大体重的女人情有独钟。 祸已经惹了,我不能连累寡妇一家人,把尸体埋了以后,便连夜找到了那个高官的家里斩草除根。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杀起来有些费力,那也是我第一次受伤,由于动静大,惊动了官府的人,于是便一路逃亡,最后便躲到普马城的这条花街。 动手的时候我一直蒙着面,没人知道我的样貌,群芳楼这老鸨有情有义,悄悄把我藏在房内并替我疗伤。 我和她,便是这么认识的。” 薛尘看了眼楼梯间上下忙碌的老鸨,眼里满是感激。 “有情有义?怕不是看上你了吧?”陆天明猜测道。 “你要这么说也对,反正我在她房里待了个把月,一个铜板都没花。”薛尘解释道。 “白吃白住?还伺候你?”陆天明诧异道。 “哎。”薛尘叹了一口气,“也不算吧,用身体换的。” 闻言。 陆天明手一滑,酒杯打翻在桌子上。 他怔怔望着薛尘,愈发觉得那如雕塑般的俊俏脸庞下面,藏满了心酸。 同时,他也对那老鸨刮目相看。 不说别的,在这样的店内住上一个月,得花多少银子。 更何况薛尘还有命案在身。 想了想,陆天明觉得薛尘做的这笔买卖,好像不亏。 “一会你真要去老鸨屋内小酌两杯?”陆天明好奇道。 “不去怎么办?以当年的恩情,她没指着嫁给我就算烧高香了。”薛尘一本正经道。 喝了会儿酒。 陆天明问道:“那汤如男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不好说。”薛尘揉了揉太阳穴,“跟她哥一样不怎么爱钱,伺候谁,主要看当时的心情, 当然,有权有势的乌弥人除外,总之能不能搞定她,就看你怎么发挥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一时有些懵。 不爱钱的女人,却在这种风月场所内生活。 这对兄妹,当真古怪。 很快,老鸨便有了空闲时间。 薛尘拍拍屁股便报恩去了。 陆天明一个人坐着喝酒,觉得无趣,便打望起其他客人来。 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曲子上。 基本都在跟姑娘耳鬓厮磨说悄悄话。 也不知道是客人太幽默,还是姑娘们笑点太低。 隔一段时间便会听到那莺莺燕燕的娇笑声。 陆天明立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要不是闹不清那汤如男的脾气,他还真想先找其他姑娘作陪。 也不说动手动脚,光享享眼福也比现在一个人喝酒舒服多了。 就这么辛苦捱到天擦黑,汤如男没来,来的却是老鸨。 不知是不是错觉。 陆天明竟觉得老鸨的气色比刚见面时好了许多。 “我那兄弟呢?”陆天明奇道。 老鸨自顾坐到陆天明对面,笑意盈盈:“薛公子劳累过度,这会刚睡着,您要是有事,可以说给我听,到时候我转告他就是了。” 陆天明顿觉喉咙干涩。 好嘛,自薛尘离开到现在。少说有一个多时辰。 真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厉害。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如男姑娘什么时候能来。”陆天明如实回道。 “好事多磨,公子切莫着急,实在无聊,我在这里陪你就是了。” 说着,老鸨便打算给陆天明倒酒。 如此热情,陆天明可吃不消。 挡住对方递过来的酒壶后,解释道:“我不急,你有事就先忙,只要保证如男姑娘回来后来我这就可以了。” 老鸨嗤笑道:“那就劳烦公子再等等,今儿兴许那嘎洼老爷兴致高涨,所以回来的较晚,但通常都不会超过戌时。” 有她这句话,陆天明烦躁的情绪减轻了不少。 让老鸨给他整几个小菜后,便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说。 进入店内的客人越来越多。 有乌弥人也有楚人。 等菜上齐后,才发现偌大的门店内竟然已座无虚席。 薛尘还是没有出现。 陆天明有些担心,思索再三,悄悄拔开酒葫芦的塞子,把赤子放了出去。 片刻后,他不禁摇头苦笑。 “有这么累吗?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原本以为又要一个人枯坐许久。 却突然有一股香风袭来。 “你找我?” 第337章 喝酒吃菜,不也是乐子? “你找我?” 声音温柔。 却并不怎么动听。 里面夹杂的那抹嘶哑。 显得说话之人很疲惫。 陆天明抬头看去。 就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微笑看着自己。 微笑很假很生硬。 “你是汤如男?”陆天明放下手中筷子。 “是的。” 也不等陆天明招呼,汤如男便自顾坐到了陆天明身边。 应该是刚洗过澡的原因。 从汤如男身上传来的香味很清新。 不像是挥汗如雨一下午的样子。 “公子是怎么知道如男的?” 不得不说此女的业务能力很强。 话没说两句呢,又搂又贴搞得陆天明颇为别扭。 “我有个朋友姓薛,他介绍我过来的。”陆天明抽出手,递了个空碗过去,“吃点?” 汤如男接过碗筷,一边夹菜一边笑道:“原来公子是薛尘的朋友,他人呢?” 陆天明指向二楼老鸨的房间:“在里面睡觉呢。” 汤如男扑哧笑出声,这次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笑。 “好久没见到他了,母亲肯定不会放过他。” 陆天明悄悄打量汤如男。 发现这女人虽然面有惫色,但是眼里的慵懒很自然。 这说明,她在这里生活得很舒适。 而薛尘说过此女不爱钱财。 想来确实是喜欢这里的生活。 “公子,你来找我,仅仅是为了喝酒?” 见陆天明半天没说话,汤如男忽地给陆天明夹了口菜。 嘴里的肥肉味道不错,但是汤如男这坨肥肉,陆天明却从没想过要吃进肚子里。 稍作思考,陆天明回道:“听姑娘的口气,好像对喝酒没什么兴趣?” 汤如男脸颊再次浮出虚假的笑容:“酒我天天喝,有什么意思?” 她扬起下巴朝二楼点了点:“要不公子同我一起回屋如何?这里太吵了,影响心情。” 也不知道她无意中流露出的妩媚,是天生自带还是后天练就。 看得陆天明都不禁心痒痒。 不过他终归是来做其他事情的。 “你不累?”陆天明好奇道。 汤如男笑眯眯摇头:“本来就是干这行的,早就习惯了。” “不去你房间,就在这陪我可以吗?”陆天明试探道。 “如果公子非要在这里,那我可以给你重新介绍个姑娘过来,而且我一个子儿不要你的。”汤如男浅浅笑着。 陆天明眉头微拧,面露难色。 “公子,我很忙的。”汤如男催促道。 陆天明吐出一口浊气,试探道:“去你房间,贵吗?” 汤如男挑了挑眉:“公子觉得我值多少?” 这绝对是一个让人进退两难的问题。 说少了怕对方觉得有侮辱之意。 说多了自己的钱袋子又得遭老罪。 好在是陆天明发反应够快。 几乎没做思考便回道:“衡量一件事物的贵贱,通常都要用过以后才知道。” 汤如男闻言愣住。 她是一个不爱钱的女人。 但她喜欢用钱来衡量自己的价值。 所以这类问题,便被她经常用来考验客人。 如果客人的回答满意,那便有资格进入自己的房间。 如果不满意,哪怕已经进入屋内,她都会把客人赶出来。 而此刻陆天明的回答。 是她第一次遇到。 颇为吃惊的盯着陆天明瞅了半晌。 汤如男扑哧一笑:“你这人,蛮有意思。” 说着。 她伸手搂住陆天明的胳膊:“起来吧,在我房间里喝酒,比这里有情趣多了。” 谈事情,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绝对是正确的。 陆天明想了想,便起身由着汤如男带路。 ...... 女人的房间。 通常都会摆上熏香之类的物件。 但汤如男的房间却独树一格。 摆设简单不说,更没有那种刺鼻的香味。 等小厮把酒菜端上来后。 汤如男把门一关,便自顾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公子,要不到这里来喝?”汤如男娇笑道。 陆天明急忙吃了两大口菜:“吃饱再说,不急。” 汤如男美眸闪动:“嗯,公子不急,那我也不急。” “你不过来喝两杯吗?”陆天明尴尬道。 “不了,中午喝太多呢,我先把床打理干净,一会公子躺得也舒服。” 说着,汤如男唰一下便将叠好的被子铺开。 陆天明眼皮子一跳,急忙喝了口酒压压惊。 “公子叫什么名字?” 铺好床后,汤如男坐在床沿处晃动双脚,好奇看着陆天明。 “陆二宝。”陆天明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了。 “名字虽然很土,但是人确实长得不错。”汤如男夸赞道。 气氛逐渐暧昧。 酒的口感也渐渐辛辣。 两人有一出没一出聊着。 汤如男想让陆天明赶紧喝完。 陆天明则觉得今儿的酒太辛辣,得慢慢喝。 汤如男做的本就是与人打交道的活计。 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 唯独没见过来瓦子里喝一夜酒的客人。 她又不是傻子,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再坐不住,一下便来到陆天明身边。 “公子,你不是来找乐子的吧?” 陆天明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汤如男身上那好闻的味道。 “喝酒吃菜,不也是乐子?” 汤如男眯了眯眼。 忽然上手挽住陆天明的胳膊。 “酒和菜,比我更有吸引力?” 这话很暧昧,但是汤如男的双眼却如利刃一般凌厉。 感受着胳膊处传来愈发强劲的力道。 陆天明嘴角微微上扬:“今儿要是能制住我,你让我躺哪里,我就躺哪里。” 汤如男一听这话。 顿时来了脾气。 她猛一发力,便想将陆天明的胳膊反拧到背后。 哪知看着并不强壮的陆天明,却如石佛一般纹丝不动。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汤如男心中一惊,便想退后,却被陆天明反过来抓住了手腕。 后者轻轻一扯,汤如男便乖乖坐到了板凳上。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虽然对你没兴趣,但也不至于伤害你,只不过是想找你商量些事情罢了。” 陆天明静静看着汤如男,眼神清澈。 汤如男皱着眉头:“你的实力在我之上,你都处理不了的事情,找我商量有什么用?” “有一件事,你一定能处理。”陆天明认真道。 “什么事?” “说服你哥哥,加入我和薛尘。” 汤如男闻言目光闪动。 片刻后,她总算冷静下来。 “这件事不难吧?”陆天明松开了汤如男的手腕。 汤如男浅浅一笑:“帮你可以,但是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人!” “杀谁?” “杀一个在普马城很有权势的人。” 第338章 为何不换个地方生活 陆天明来之前早就同薛尘讨论过。 此行要低调行事。 现在汤如男的条件竟然是让他杀一个有权有势的乌弥人。 一时他也为难起来。 “怎么,不敢?胆子都没有的人,难道是请我哥哥跟着你们去放羊啊?”汤如男戏谑道。 面对嘲讽。 陆天明并没有太过在意。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原因,何况是杀人?如果你的理由够充分,我的胆量也就够大。” 说着,他伸手抓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表现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正准备举杯细品。 却被汤如男一把夺了过去。 “咕噜!” 汤如男几乎是把酒倒进嘴里。 兴许是喝得太快的原因,呛得她直咳嗽。 平复下来后,她并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将系在脖子上的丝巾取了下来。 脖颈上白皙的肌肤露出来后。 陆天明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 汤如男那如凝脂的脖子上。 竟然有十道已经淤青的手指印。 再从指尖的朝向来看,显然是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 “这个理由,够不够?”汤如男呼吸急促,眼中隐有泪光闪现。 “掐伤似乎是今天造成的?”陆天明猜测道。 汤如男点了点头:“那个叫嘎洼的老匹夫,简直就是个畜生。” 闻言。 陆天明已确定对方要叫自己杀的是何人。 之前他听老鸨聊起过嘎洼老爷。 普马城数一数二的富豪。 这样的乌弥人,对于生活在普马城的楚人来说,简直比乌弥国王还要可怕。 但让陆天明没想到的是,这老不修玩得如此变态。 汤如男再次缓缓道来:“淤青大概十天左右可以消除,但这十天,却是我最快乐的十天,一旦恢复如初,那个老匹夫便会重金请我去府上。” 陆天明沉默。 他知道汤如男并不看重钱。 之所以要去,恐怕还是出于那嘎洼老爷的地位考量。 不然一个月要遭受三次非人的待遇,哪个女人受的了。 “不可以换个地方生活吗?或者换一种方式?” 陆天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汤如男不是普通女人,她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毕竟是修行者。 如果她愿意,想要换一种活法并不是件难事。 “去哪?做什么?”汤如男自嘲一笑,“我从出生起便在这条街,自懂事后更是只接触男女之间那些龌龊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汤如男忽地沉默,背过身去悄悄抹起了眼泪。 陆天明没有打扰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 而且每个人的苦难都不一样。 他做不到感同身受。 但是他可以做到尊重。 此刻,安安静静坐着便是对汤如男最大的尊重。 调整好呼吸后,汤如男继续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或者说,只有在看见那些客人为我争风吃醋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那些个客人觉得他们在玩弄我,但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一想到他们为了一梁春梦抛金如土,我心里就会升起巨大的满足感。 我知道这样的虚荣心不叫尊严,但从小就不知道尊严为何物的人,又怎么可能去追求那种没有见过的东西?” 说到这。 汤如男忽地把酒杯递到陆天明面前。 陆天明很自然的给她倒上酒。 接着给自己也来了一杯。 轻轻同对方碰过杯后,陆天明轻声道:“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自然无足轻重,你的想法我接受不了,但表示理解。” 汤如男展颜一笑:“有一个人也跟你一样理解不了我的想法,所以他早早就离开了这里,还好,他好像过得也蛮不错。” “你哥哥?” “是的,同母异父的哥哥。” 说着,汤如男先干为敬。 并且将酒杯反转举在空中,示意自己滴酒未剩。 陆天明笑了笑,一口将杯中之酒饮尽。 “你们的关系好像很一般?”陆天明忽地问道。 汤如男伸出食指摇了摇:“你错了,他跟我的关系很好,而我跟他的关系一般。” 陆天明觉得有些头晕:“有什么区别?” “他会为我死,而我看见他就烦。” “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一直是我养着他。” 陆天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问。 一个女孩要在这样的地方养家糊口。 用什么方式,显而易见。 他更不会去追问汤如男的母亲去了哪里。 薛尘告诉过陆天明,汤如男的哥哥离开花街时,才十五岁。 而一个母亲如果还活着,又怎么会让十来岁的女儿去挣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哥哥来替自己杀人?”陆天明奇怪道。 汤如男笑了笑:“你没有兄妹吧?” 陆天明点头:“有亲如兄妹的人。” “那不一样,没有血缘关系,多少差点意思。我讨厌哥哥,但并不是不爱他,一个是情绪,一个是情感,如果通知他过来杀人,我怕他死在这里,到时候,我就真的举目无亲了。” 汤如男说得极其认真。 眼里那丝提起哥哥时的温柔,忽隐忽现。 “我是陌生人,所以哪怕死在嘎洼老匹夫的府里也没关系?”陆天明耸了耸肩。 “陌生人之间,不就是各取所需吗?”汤如男浅浅笑着,表现得极其自然。 “这倒也是,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提前告诉你,我和薛尘接下来的旅途极其凶险,有可能会死,哪怕这样,你也要我去杀人吗?”陆天明提醒道。 “以你刚才表现出的实力,要去做的事情绝不是小事,既然不是小事,就会有风险。我担心哥哥的生死不假,可是我更希望他能做一番事情出来,长期一个人生活在犄角旮旯里,有什么出息?” 汤如男非常平静。 话语里看似前后矛盾,但能听出语气中怒其不争的担忧。 想想也能理解。 一个妹妹,又怎么会甘心自己颇有本领的亲哥哥躲在某个地方沉沦。 陆天明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酒杯。 用沉默肯定了汤如男的猜测。 少顷过后,他认真问道:“替你杀这个人,难度大吗?” 汤如男媚眼闪动,回头指了指自己的床。 “难度和把你哄到那里去差不多。” 陆天明叹了口气。 “这难度果然够大,天下当真没有白吃的午餐。” 汤如男捂嘴轻笑。 “我知道有一种人,癖好比较特殊,你抽空去找出名的医师看看有没有的治,不然要断子绝孙哩。” 陆天明一摊手:“胡说八道,我只是没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已。” 第339章 哪来的杂碎 金烛照晚窗。 汤如男向陆天明说起了嘎洼老爷的情况。 “老匹夫养了两条鬼獒,这种狗子虽然脑子不聪明,但是服从性极高,护主更是忠心耿耿,由于长期喂一些修行者温养气血的汤药,这两条狗对修行者身上的气息特别敏感。 一旦有陌生修行者进入府内,它们便会预警。所以如果你要选择刺杀这老匹夫,最好找机会先把狗子做掉。” “给狗喂汤药,这嘎洼老匹夫也是够有钱的。不过按你这么说,我上哪找机会把两条狗杀了?一进入府邸,不就会被发现吗?”陆天明蹙眉道。 他原本还真就打算潜进去把嘎洼杀了了事。 但没想到有两条对修行者特别敏感的狗子。 这就导致潜入非常麻烦。 一旦进入,便会惊动整个府邸内的人。 到时候别说能不能成功刺杀嘎洼。 就是杀了,也不见得能跑掉。 如今又是在乌弥国境内,可以说毫无群众基础可言,怕是再难遇到陆轻柔这样的好妹妹。 见陆天明面色凝重。 汤如男温柔一笑:“我是请你杀人,不是让你赴死,自然是有办法的。” 说着。 汤如男手腕一翻,手里便多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淡黄色药丸。 “这东西叫‘狗肉臭’,入口后无色无味,对人体无害,专门用来对付狗子的,只要那两头鬼獒吃下去,神仙都救不活,而且用银针都查不出来。” 陆天明接过药丸,放在鼻子底下一嗅,果然没有任何味道。 “可是獒犬这种狗,从小养大的话,通常不会吃别人的东西,哪怕我找到它们的位置,把混有狗肉臭的食物扔进去,它们也不见得会吃啊?”陆天明担忧道。 “这倒是不用担心,老匹夫养的这两条獒犬,只吃生肉,我说的生肉,是活着的肉的意思。”汤如男解释道。 “活着的肉?”陆天明奇道。 “不错,它们只吃城南索布肉铺的活羊,这老匹夫每天都会让管家带着狗到索布肉铺生吃活羊,一来遛狗,二来是为了保持鬼獒的兽性。” 陆天明闻言。 心中开始思索起来。 只要那两条畜生不是窝在府邸不出来,那就有机会。 “处理完两条狗后,你要注意的则是老匹夫的贴身护卫,此人叫乐涛,一手雷霆枪法快若闪电,在乌弥国都小有名气,一定要小心。” 虽说汤如男和陆天明之间是生意。 但此刻她眼里的担心却是真诚的。 陆天明点了点头,奇道:“听名字,是个楚人?” “是的,这人跟我一样,都是楚国当年遗留在草原上的后裔。” “有争取过来的可能吗?” “争取过来?你是说拉拢?” “不错。” 汤如男摇头笑道:“不可能,草原上楚人的后裔,除了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外,已经跟楚国没有任何关系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当然,他不是因为楚人不再是楚人而难过。 主要是头疼要跟高手交战。 一直聊到深夜。 陆天明才将嘎洼老爷的情况弄清楚。 见汤如男已经有了困意。 陆天明便打开窗户,准备离开。 “你做什么?” 汤如男看着站在窗边跃跃欲试的陆天明,忍不住喊道。 陆天明回过头,满脸疑惑:“我不走,你怎么睡觉?” 汤如男拍了拍床铺:“床不够大吗?两个人不是随随便便挤得下?” 陆天明眨了眨眼。 目光落在对方满是淤青的脖颈上。 “算了吧,就你现在这状态,经不住我糟蹋的,等你哪天养好身体再说。” 说着,陆天明再不停留,唰一下便翻窗跳了下去。 汤如男在房间里面愣了半晌。 接着放声笑了起来。 “真是个怪人,让你杀人的时候不见怂,怎么一起睡个觉却跟个胆小鬼一样。” ...... 第二天天透亮以后,陆天明便开始在普马城内游荡。 他并没有着急去到嘎洼老爷的府邸。 而是去到了一条环境极为恶劣的街道。 街上人员复杂,什么成色的人都有。 陆天明找到了一名乞丐,二话不说便扔了一两银子到对方的破碗里。 想来是从没见过这么阔绰的财神爷。 乞丐盯着碗里的银子愣了好半天。 “爷,这是给我的?” 陆天明努了努下巴:“不是白给,你得把身上的衣服给我。” 乞丐低头看一眼身上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裳,吃惊道:“您这是要买我的衣服?” “舍不得?”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离谱...” 陆天明懒得废话,上去就扒拉乞丐的衣服。 吓得那乞丐一直大喊给他留条衬裤。 片刻过后。 陆天明找了个没人的地换上乞丐的衣服,接着随手往墙壁上一抹,再将手上墙灰敷在脸上。 这样的事以前干过多次。 做起来驾轻就熟,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唯一不同是这乞丐应该是好久没洗澡了,衣服臭得跟擦脚布一样。 不过陆天明贫寒小半生,倒是没有过分在意。 拾了个破碗装模作样沿街乞讨。 一路来到了普马城城南的菜场里。 索布家的肉铺是这里最大的铺子。 由于卖的都是当天现杀的羊肉,所以生意格外的好。 为了不打扰到别人做生意。 陆天明掏出怀里准备好的半个馒头,坐在一边‘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他的注意力不在人群中。 而是在肉铺门口的一个小圈里。 圈里围着四头乌弥羊。 又肥又壮,品相比他上次在草场内吃到的还要好。 “特娘的,这么优质的羊肉竟然用来喂狗,真是暴殄天物。” 小声埋怨一句后,陆天明啃着干馒头缓缓往小圈处移动。 羊圈旁坐了个裸着上半身的乌弥汉子。 汉子腰中挂着刀,满脸凶相扫视着来往的人群。 此人名叫巴图,专门负责照看圈里的羊。 别看他这活计上不了台面,但是瞅那些过路人时,巴图身上尽是傲骨。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看的这几只羊,是专门用来喂嘎洼老爷家的狗。 嘎洼老爷家的狗,那可是比普通人的人命还要贵。 就说这狗吃的羊吧,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乌弥羊。 随便那么一头,都要比普通羊贵上三四倍。 也正因为如此,巴图的工钱那可是肉铺里面最高的。 所以他平时看人,眼睛基本都是在头顶上。 巴图正美美幻想着今天结了工钱要去哪里潇洒时。 视野里却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侧过头看去,就见一个乞丐趴在羊圈边。 “哪来的杂碎,吃了豹子胆?” 巴图大骂一声,惊得就要去拽那乞丐。 但刚一靠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嗖臭味。 臭得他赶紧捂住鼻子,并傻站着用凶狠的眼光警告对方。 那乞丐浑然不觉抬起头后,露出憨傻笑容。 “大哥,你家这羊子,吃馒头不?” 第340章 神犬 “大哥,你家这羊子,吃馒头不?” 陆天明咂吧嘴憨傻一笑,露出一嘴的馒头屑。 由于他身上的嗖臭味实在让人恶心。 巴图只得把挂在腰上的刀取下。 接着用刀鞘捅了捅陆天明。 “吃你大爷,赶紧给老子滚,信不信我一刀砍死你?”巴图横眉瞪目道。 陆天明又啃了一口馒头,咧着嘴朝巴图笑,全然不顾对方手里的佩刀。 巴图瞅他那不正常的模样,才知道这是遇到了傻子。 跟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 “去你娘的!” 巴图一用力,刀鞘便撞到了陆天明的腹部。 陆天明立时捂着肚子痛苦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嘴巴里面的馒头屑便喷到了羊圈里。 牲口可不会嫌弃陆天明脏。 张嘴就把掉在地上的馒头屑舔了个干干净净。 大庭广众之下,巴图和围观的人群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水...水...噎着了...”陆天明痛苦的哀嚎起来。 “水你娘的头,快滚!” 巴图举起佩刀,就要砸向陆天明。 陆天明被吓得摔在地上,连哭带嚎迅速爬起来溜得远远的。 “肮脏的东西,嘎洼老爷的狗,能买你一百条命了,吓到了狗子吃的羊,老子饶不了你!” 巴图一边忿忿咒骂,一边打扫起了羊圈外残留的馒头渣滓。 陆天明没有走远。 而是来到肉铺对面,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静静看着羊圈里的羊。 中午午饭过后没多久。 菜场内传来一阵喧闹。 陆天明转头看过去。 原来是有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牵着两条巨大的獒犬走进了菜场。 那矮胖男子每个手指头上都戴着金戒指,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金钱的铜臭气。 两条獒犬大得出奇。 目测有两百斤左右。 狗子见人就呲牙,口水顺着锋利的犬齿直往下掉。 看上去恐怖异常。 除了熟识的商贩会跟那矮胖男子打招呼。 其他路人们见到这一人两狗,就像看见了鬼一样,赶紧让路。 也不知道是人仗狗势还是狗仗人势。 反正一人两狗所过之处,无人敢靠近。 很快。 矮胖男子便牵着两条獒犬来到了索布肉铺门口。 虽然早市已过,但仍有不少顾客特意来扫尾货。 羊骨头啊,碎肉什么的,价格低廉不说,拿回去熬汤煮菜也是不错的选择。 顾客们见到矮胖男人来了后,哪里还有心思买东西。 急忙躲得远远的。 “卓力大哥,您总算来了,我还寻思再不来,就把羊给您送到府上呢。” 巴图点头哈腰就迎了上去。 笑容之谄媚,比骗小姑娘吃肠还要上心。 还没完全靠近那矮胖男子。 两条獒犬便呲牙低吠起来。 吓得巴图立马站住。 矮胖男子见状哈哈笑了起来:“巴图,我家老爷这两条神犬养得好吧?你跟它们接触也快两年了吧?” 男子眼里满是得色。 趾高气昂盯着巴图。 那巴图谄笑道:“可不是吗,嘎洼老爷养的神犬,这天下怕是没有第三条,想我伺候它们这么久,别说摸了,就是靠近都得挨训,更别说陌生人了。” “这个训字用得好!” 矮胖男子指着巴图哈哈笑了起来。 狗训人这种事情,说出来确实很好笑。 但周边围观的人群中却无一人敢笑。 矮胖男子牵着獒犬来到羊圈边,盯着四只羊子观察片刻后,唰的朝巴图扔了个钱袋子过去。 “今儿这羊不错,里面的银子全归你了。” 巴图接过钱袋后,笑眯乐呵邀起功来:“卓力大哥,神犬的食物自然要严格筛选,您是不知道,昨儿有个牧民送了两只次品过来,被我把腿都打断了,嘎洼老爷的神犬,怎么能吃不上档次的食物?” 这话也不知道真假。 反正那矮胖男子听得很舒服。 两人闲聊的时候。 羊圈里的四只羊被吓得直哆嗦。 饶是两条獒犬馋得口水直流,但没有得到命令,竟然站着一动不动。 矮胖男子笑摸狗头:“大宝贝们饿坏了吧,我这就给你们开门。” 说着,他便伸手将圈门上的插削抽了出来。 “吃吧,吃得饱饱的。”巴图眼里流露出杀戮的快意。 “汪汪!” 两条獒犬狂吠两声。 下一刻便已经冲进了圈里。 圈中顿时响起咩咩咩的惨叫。 这獒犬长期捕杀活羊,动作那叫一个稳准狠。 照着羊子的喉咙便是一口咬了下去。 七八十斤的乌弥羊哪里有挣扎的空间。 转瞬便被獒犬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随着獒犬脑袋一阵甩动。 咔嚓一声。 羊脖子竟然被生生折断。 两条獒犬似乎对猎物的大脑更感兴趣。 下一口便直奔脑袋而去。 一阵渗人的撕咬过后,白花花的大脑便裸露出来。 早就馋得不行的獒犬嘴巴一阵开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一幕看着是挺血腥。 不过矮胖男子和巴图等人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卓力大哥,这么勇猛的神犬,恐怕狼群都拿它们没办法吧?” 巴图谄媚道。 矮胖男子脸上露出骄傲之色:“区区狼群算什么,就算是老虎过来,那也只有夹着尾巴逃跑的份。” 他说话时故意提高了音量。 大半个菜场都能听到他的炫耀。 肉铺对面的陆天明闻言,顿时撇了撇嘴:“真特娘的能吹,这两头畜生要是真见着老虎,怕不是直接吓出尿来,再让你嘚瑟嘚瑟,希望到时候你哭的声音跟现在一样大。” 当然,矮胖男子并不知道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在暗中观察自己。 他还在借着两条獒犬的神威,吹捧自己。 “巴图,好好把活计做好,只要能把这两个大宝贝伺候舒服,等有机会,我就在老爷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到时候定能让你在府里找点事做。” 那巴图闻言,立马感恩戴德双手交叉胸前行了个乌弥礼。 若真能为嘎洼大人做事,以后在普马城内不是横着走? “卓力大哥,有你这句话,巴图这辈子就值了,您放心,经我手检查过的羊子,那绝对都是好货,保准两位神犬吃得舒心。” 矮胖男子哈哈一笑,接着伸手到腰间准备取银子打赏。 哪知还没碰到钱袋呢。 旁边就传来两声凄惨的低吠声。 他急忙低头看去,身上立时就吓出了冷汗。 原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两条獒犬忽然四肢僵硬倒在地上直抽抽。 “大獒,二獒,你们怎么了?” 矮胖男子连滚带爬冲进圈内,扑在狗身上就开始哭喊起来。 第341章 神犬死了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 把巴图也吓得不轻。 他怔怔看着羊圈内发生的一切,压根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怎么可能?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巴图已经傻眼了。 狗命比人命贵,在这普马城可不是说说而已。 嘎洼老爷对这两条狗,比对他自己的小妾都要好。 这万一要是出了问题,自己可怎么交代? “干你娘的巴图,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羊圈内响起卓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巴图一下子醒了过来。 二话不说就钻进了羊圈里。 “卓力大哥...我要怎么做?” 啪——! 卓力回手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你爹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说你要怎么做?” 说着。 卓力再懒得搭理巴图。 慌慌张张俯下身对着狗嘴就开始吹气。 这一急救方法是他在楚国一本名叫《金匮要略》的典籍上学的。 当然,通常都是用来救人。 但大獒二獒比普通人金贵多了,他哪里还管得了许多。 巴图愣愣看着卓力跟狗亲嘴。 胃里面翻江倒海只想吐。 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的结局。 便一狠心,有样学样扑到了另一条獒犬身上。 獒犬还在抽搐,嘴里面还有羊脑的碎沫子。 还没凑近呢,鼻子里便充斥着浓郁的腥臭味。 这味道,比刚才乞丐身上的嗖臭味还要令人作呕。 “神犬要是死了,老子第一个宰了你这个杂种!” 卓力见巴图还在犹豫,边哭边骂。 一听这话,巴图哪里还敢怠慢。 猛吸一口气后。 照着狗嘴就亲了上去。 第一次使用这种急救方法,巴图很不熟练。 吐完气后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干脆便在狗嘴里换气。 这一吸气,杂七杂八的羊脑组织便抽进嘴里。 于是他再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 旁边卓力一惊,抬脚就踹:“你特娘的还敢吸神犬肚子里的气,找死是不是?” 巴图被踢了个狗吃屎。 脸盘子直接插进羊屎堆里。 可他也不敢反抗。 又迅速爬起来,狠狠往狗嘴里吐气。 场面混乱嘈杂,肉铺老板带着其他人在旁边干着急。 而那些买肉买菜的平头百姓,则憋着笑杵在一旁,人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柱香的时间。 两条獒犬最终没有救过来。 卓力搂着獒犬哇哇直哭,那模样比死了亲爹还要难过。 巴图则丢了魂一般瘫坐在地,甚至连脸上的羊屎蛋子都想不起来擦干净。 “巴图,你死定了,你竟然敢下毒!” 卓力总算止住哭声,抬手叭叭就是几个耳刮子扇了过去。 其下手之狠辣,巴图脸上立马肿起来一片。 此刻的巴图虽然已经吓傻了,但是思维却是清晰的。 缓过来后,他吧嗒一下跪在卓力面前。 “卓力大哥,我喂了神犬快两年了,也是有感情的,怎么会做下毒这种事情?而且神犬这状态,也不像中毒啊...” 换做平时,巴图可不敢这般反驳卓力。 可如今小命都要完了,哪里还会顾忌那么多。 卓力虽然又愤怒又悲伤。 但事已至此,该考虑的是怎么处理。 他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獒犬。 发现它们虽然已经气绝,但嘴角和鼻腔里却不见白沫子,跟一般的中毒症状毫无关联。 再一抬头。 又见剩下的两头羊躲在圈角瑟瑟发抖,也不像中毒的模样。 总而言之,两条獒犬的死状,看不见半点被人投毒的影子。 可是。 黑锅总得找个人来背。 巴图不背的话,就得卓力自己背。 “神犬之前还好好的,就是吃了你准备的羊,才遭此横祸,这事儿,你跑不了!”卓力指着巴图的鼻子威胁道。 巴图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来。 诚然如卓力所说。 獒犬是吃了羊以后才出的事。 可是谁又能断定它们来之前是否就已经出了问题? 但他就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够同嘎洼老爷的大管家对抗。 思索片刻,巴图猛地扑倒旁边一支羊的尸体旁边。 手伸进羊脑袋里就开始倒腾。 不多会,他抓出一把羊脑就往嘴里塞。 “卓力大哥,我在这里自证清白,如果羊真有问题,我吃了的话也活不了!” 见那卓力仍旧阴沉着脸。 巴图把目光转向围观众人。 “平时我巴图多有得罪,希望大家能够不计前嫌替我作证,巴图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巴图说着就红了眼,邦邦几下额头上便血红一片。 他的性格虽然讨厌。 但是与残暴的嘎洼老爷比起来。 吃瓜群众更偏向于巴图。 念及此,大伙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有意无意都在替巴图说话。 当然,他们也保持着足够的克制,没有人试图上来说服卓力。 毕竟谁都不想被嘎洼的大管家记恨。 耳边环绕着众人的议论声,卓力也知道自己武断的说法有问题。 可就像他刚才思考的那样,巴图不入地狱,他自己就得入地狱。 见巴图吃了羊脑后半天没有不适的反应。 卓力眯了眯眼,寒声道:“你我都没有问题,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事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算了,你先同我回府,等我请最好的兽医检查过后,再做定夺。” 一听对方要把自己带到嘎洼老爷的府上。 巴图脸都吓青了。 情急之下,他忽地回忆起了早上发生的事情。 “对了卓力大哥,早上有个瘸腿的乞丐接近过羊圈,没准是那人动了手脚!”巴图激动道。 “瘸腿的乞丐?他人呢?”卓力蹙眉道。 两人如此一说。 人群中立时有人喊道:“刚才我在对面见过这个瘸腿的乞丐,不管怎么说,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听闻此言。 人群一阵骚动。 众人齐齐看向肉铺对面的某个角落。 可是哪有什么人,只有条野狗在那里嗅来嗅去。 唯一的希望消失后。 巴图再次一瘫,双目无神傻傻坐在粪堆中。 “巴图,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害你,先跟我回老爷府上,等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后,你不就洗清嫌疑了?” 卓力面上说得真诚,可眼里那抹狠辣的阴鸷却格外明显。 “冤枉,我冤枉啊!”巴图无力呐喊。 第342章 杀人之前,戒酒 菜场内吵得鸡犬不宁的时候。 陆天明早就回到了群芳楼。 之所以没有去客栈找巫娜他们,是因为在乌弥国杀人,陆天明认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汤如男白天没有接客。 她虽然长得不算沉鱼落雁。 但身材可是一等一的好。 加之浸淫此道数载。 所以只要她愿意,很轻易就会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 要不然那嘎洼老爷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 正常情况下,白天她通常都是在睡觉。 “两条畜生处理掉了?” 汤如男慵懒侧躺在床上,单手抻着脸颊,秋水长眸在陆天明脸上来回打量。 昨夜的酒已换成了今晨的茶。 凉是凉了点,但是解渴。 狠狠灌了一大口后,陆天明平静回道:“你给的药跟你的人一样厉害,我馒头还没啃完呢,那俩畜生便一命呜呼了。” “跟我的人一样厉害?”汤如男忽闪着眸子。 “可不是吗,穿得这么少还能从容跟我聊天,我觉得你跟那毒药一样厉害。”陆天明调侃道。 汤如男无所谓的一笑:“给谁看不是看?何况我穿得也不算少,该挡的都挡了,不该挡的又何必去挡?” 陆天明抬头望一眼那炫目的白光,不禁摇头道:“当真不把我当外人?” “给过银子的客人,怎么会是外人呢?”汤如男媚眼如丝道。 当当当——!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汤如男刚才说得大方,但还是立马扯过被子捂了个严实。 陆天明喊了声‘进来’。 一小厮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面跨过门槛。 规规矩矩把面放下后,打了个招呼便快速离去。 陆天明颇为肉痛的抬起一碗,摇头道:“一碗面五十个铜板,你们这店比黑店也差不了多少了。” 关门声响起后。 汤如男颇为自然的掀开被子,然后当着陆天明的面随便批了件薄衣,施施然坐到了后者身边。 “不然你以为销金窟是白叫的啊?” 说着,她也抬了一碗细细吃起来。 吃没多久瞥一眼对面,就见陆天明正擦着满头汗。 汤如男捂嘴笑道:“怎么,很热吗?” 陆天明没有回话,唰一下把碗推到桌子中央。 “又怎么了?”汤如男奇道。 陆天明瞪着眼睛:“你就不能正常点?这春光都洒满地了,叫我如何吃的下东西?” 闻言。 汤如男哈哈笑了起来。 这笑声传到陆天明耳朵里,怎一个刺耳了得。 “点两杯酒呗?小酒一上头,就不用如此在意了。”汤如男提议道。 “今天不能喝,晚上我要去一趟嘎洼的府邸。”陆天明认真道。 “哦?”汤如男放下筷子,“这么快就要动手?那俩畜生刚死,老匹夫肯定会加强戒备,等两天或许会好一些?” 陆天明摆手。 同时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楼梯口遇见薛尘的景象。 如果不是后者那身衣服太熟悉。 陆天明还以为大白天遇见鬼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面容憔悴的薛尘,哪里还有半点玉树临风的模样。 “不行,再拖两天,我怕薛尘得死在你们店里。”陆天明严肃道。 听闻此言。 汤如男先是一愣。 随即再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她整个人扑在桌上,连带着桌面上的碗筷都在抖。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懒得理这个疯女人。 从簪子里掏出一块磨刀石后,自顾走到墙边水盆处磨了起来。 兴许是锃锃的摩擦声太过刺耳。 汤如男总算停了下来。 她看着认真打磨剑刃的陆天明,柔声道:“你打算一个人去?” 陆天明点了点头:“以薛尘现在的状态,叫上他一起估摸着会出事,届时我哪有精力救他,他要是出了事,我担心连累普马城的楚人。” 听到这话。 汤如男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静默片刻,她忽地认真道:“我让你杀人的时候,答应得还算爽快,原本以为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无情之人,想不到看走了眼。” 陆天明头也不回的耸了耸肩:“我不喜欢别人麻烦我,自然也不喜欢麻烦别人,普马城的楚人夹缝中求生存已经够艰辛了,我又不是畜生,基本的人性还是要有的。” 闻言,汤如男无言。 双手抻着下巴若有所思考虑再三后。 她突然起身走向了陆天明。 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陆天明急忙转身,满脸狐疑望着阳光下那摄人心魄的摇摆。 片刻后,汤如男来到陆天明跟前,接着便蹲下来,一言不发盯着陆天明看。 “你要做什么?”陆天明只觉喉咙干涩无比。 汤如男眨了眨美眸,莞尔一笑:“陆天明,外面的景象是什么样的?” “呼!” 陆天明长长舒了口气。 想了想,郑重问道:“你见过暴风雨吧?” “见过。”汤如男专心回道。 “要想看见彩虹,就要先经历暴风雨,但在经历暴风雨的这个过程中,很多人都会死。” “也就是说,外面很危险?” “至少不会比这普马城安全。” “可是,也有阳光不是吗?” “阳光也在风雨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如果你有什么其他想法,我劝你最好打主。” 陆天明大概猜到了汤如男这么问的原因。 普马城就像汤如男居住的温室。 虽然这个温室漏风又漏雨,但是比外面还是要安全得多。 何况以汤如男这种古怪脾气,如果没有人保护,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曝尸荒野。 当然,脾气可以改。 不过陆天明认为汤如男不一定能坚持到改好脾气的那一刻。 毕竟无论江湖还是庙堂,那些个狠人都不会有太多耐心。 一旦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下场会非常惨。 “你在关心我?”汤如男手托下巴,两眼放光。 陆天明笑了笑:“你想多了,跟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尽快找到你哥哥罢了。” “好吧,谢谢你的关心。”汤如男温柔笑道。 好一个答非所答。 陆天明愣了愣,回身又开始磨剑。 沉默片刻。 房间里再次响起汤如男那魅惑的声音。 “我决定了,跟你和薛尘一起去找我哥哥。” 背对着她的陆天明无奈叹了口气:“哎,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腿长在你身上,我哪能管得着?” 汤如男一巴掌拍在陆天明背上。 “你胡说什么呢?谁要死了?我这是为你们考虑,要是不跟着你们,我那白痴哥哥可不会出全力,他这个人,我清楚得很!”汤如男忿忿道。 陆天明没所谓的耸耸肩:“随你的便,反正到时候出了事,你别怪我就是了。” 第343章 把全城的瘸子都给我抓来 陆天明在群芳楼准备‘凶器’的时候。 普马城中心最大的府邸内,一片喧嚣。 “卓力,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偌大的庭院内,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负手而立。 他已年过中旬,虽然头发已经开始稀疏。 但不影响他将为数不多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扎成小辫。 此人便是令普马城百姓闻风丧胆的男人:嘎洼老爷。 他的脚边摆着数具獒犬以及乌弥羊的尸体。 四具尸身早已僵硬。 有一瘦削的汉子正蹲在尸体旁,认认真真检查着尸身上可能出现的问题。 瘦削汉子是个楚人。 但他依然将头发扎成了乌弥人的模样。 在他们不远处的空地上。 卓力和巴图瑟瑟发抖跪伏在地,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我问你话呢!”嘎洼猛地一声暴喝。 趴在地上的卓力吓了个激灵。 “老爷,二十五年,我跟了您二十五年了。” “这二十五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没...没有,老爷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别说亏待,哪怕责骂都很少。”卓力噤若寒蝉,整个面部都已经贴到了地面。 “所以这二十五年的恩情,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嘎洼指着地上两条獒犬的尸体,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光。 “老爷,这事不怨小的,大獒二獒去到索布肉铺前都是好好的,哪知...哪知...” 卓力话没说完就呜咽起来。 哭声之悲恸,仿佛大獒二獒真的是他的亲人一般。 嘎洼转而看向卓力旁边的巴图。 “你叫巴图对吧?”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能明显感受到其中的杀意。 那巴图同样不敢抬头。 慌慌张张回道:“嘎洼老爷,神犬们吃的羊,都是我头天亲自检查过的,而且那羊脑我在菜场也尝过,我到现在都还好好的,这事真与小的没有关系啊...” 他害怕归害怕。 但事到如今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巴图是万万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便背这个黑锅的。 听闻他所言。 嘎洼老爷突然冷笑两声。 “呵呵,你们两个都没有问题,难不成是我有问题?”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猛烈之时。 但卓力和巴图两人却感觉身处寒冷的冬季。 忽地。 卓力率先抬起头。 他指着身旁的巴图,痛彻心扉道:“老爷,一定是这家伙动的手脚,他伺候了神犬近两年,不是自己的心肝宝贝,肯定会有怨言。 他曾多次想尝试靠近神犬,可每次都无法如愿以偿,肯定因此记恨在心,恐怕早就生出加害神犬们的想法了!” 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巴图听到卓一如此说。 不禁抬起头,不可思议看向对方。 “卓一,你胡言乱语也不怕遭报应?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加害两位神犬?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的!” 卓一却不理巴图,而是低眉望着嘎洼凄惨道:“老爷,江湖上无色无味的毒药有很多种,肯定是这小子居心叵测找人购买了类似的毒药,悄悄给神犬喂下!” 巴图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神犬吃东西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要下毒也是你自己下毒,我什么时候有机会靠近了?怕不是你自己伺候烦了,早就预谋让我来替你背这个黑锅吧?” 卓一闻言。 面色大变。 之前装出来的悲恸立马消失不见。 兴许是无法忍受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像狗一样的巴图,敢如此跟自己说话。 他控制不住便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大獒二獒跟我亲兄弟一样,我会做这种畜生才会干的事情?” 巴图挨了巴掌后,双手紧紧攥着,激动得满脸通红。 可无论如何都不敢还手。 当着主人的面打狗,那和扇主人的脸有什么区别。 所以巴图也只能咬牙忍受着。 “够了!” 忽地。 嘎洼老爷一声暴喝。 “你们两个再吵吵,我现在就送你们去喂狼。” 巴图和卓一立时重新跪好,比被圈养的牲口还要听话。 嘎洼老爷转而看向蹲在地上的男人,面色随即缓和了些许。 “乐涛,检查得如何了?” 身材瘦削的乐涛缓缓站了起来,摇头道:“老爷,我已用银针试过,并无中毒迹象。” “不是中毒,我这两条爱犬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暴毙?”嘎洼吃惊道。 乐涛微微低头,陷入沉思。 “要不要找个兽医来看看?”嘎洼补充道。 乐涛轻轻摇头:“兽医来,方法跟我一样,没有必要折腾。” “难道就这么算了?”嘎洼不快道。 似乎想到了什么,乐涛轻声道:“老爷稍安勿躁,我先问他们几个问题。” 说着。 乐涛缓步来到了巴图和卓一的面前。 他蹲下身子,先将目光放在卓一身上:“卓管家,你确定去到索布肉铺之前,没有人接触过大獒二獒?” “大獒二獒这脾气,就算有人想要接近,也不可能啊。”巴图解释道。 乐涛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巴图。 他指着嘎洼脚边的尸身:“你当真吃过死羊的脑花?” 巴图点头如捣蒜:“乐兄,千真万确,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吃给你看!” 乐涛抬起手,示意对方不必。 “你们两个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了第三个人身上。”他再次看向巴图,“你确定那瘸子朝羊圈里吐馒头了?” “乐兄,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看不清...”巴图苦脸道。 乐涛的问题很常规。 引得嘎洼老爷非常不快。 “乐涛,难不成人能吃的馒头,会把狗害死不成?”嘎洼不耐烦道。 闻言。 乐涛站起身解释道:“会不会害死,只要一试便知,来人啊,去牵一条狗过来。” 庭院中有两名平时巡逻的护卫。 立时便有一人领命离开。 嘎洼老爷见状,略一思考便明白乐涛要做什么。 当下面上也有了笑意。 “吵来吵去,还是你最靠谱。” 乐涛谦虚一笑,拱手行礼并不多言。 不多会。 护卫牵了条乌弥土狗过来。 乐涛二话不说便扔了一块羊肉过去。 那土狗狼吞虎咽便吞进肚里。 众人眼光死死盯着土狗。 过不多会。 嘭的一声,土狗便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死亡之后,表现出来的状态与两条獒犬无异。 “果然,那瘸子有问题。”嘎洼愤怒的吼道。 暴躁的来回踱了两步。 嘎洼一摆手,大声喝道:“乐涛,带人给我把普马城所有的瘸子都抓来!” 第344章 没瘸也得走两步 乐涛带着大半家丁和护卫出了府邸。 这里是郡城。 乌弥人口虽不能与大楚比,但此城也有数十万人。 当然,瘸腿的终归是少数。 如今嘎洼老爷已经动了肝火。 他手底下这些个家丁和护卫做事都非常认真。 乌泱泱一群人刚上街,便分成好几股各自散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专门看别人的腿。 但凡瞅着走路不正常,上去不管不问就把人给绑了。 好些个腿脚受伤的,也被拉去充了人头。 哪怕腿脚无恙,就这么躺在街上晒太阳的,他们也要把人拉起来走两步。 经他们这么一折腾,普马城内顿时闹得满城风雨。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花街。 此刻的陆天明还在汤如男房间内的躺椅上打盹。 听闻外面有喧闹声,他猛地起身探出头去。 就见各店铺的老鸨们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刚竖起耳朵准备听个明白。 房门便被推开。 接着汤如男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陆天明,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那老匹夫叫人抓瘸子呢。”汤如男着急道。 “抓瘸子?”陆天明奇道。 汤如男进屋把门关好,插上门闩后解释道:“老匹夫的那些家丁和护卫,只要看见腿脚不利索的,不管男女老少,全被都要绑走,估计很快就会来咱们这搜人。” 她深知嘎洼的手段有多么残忍。 额头上已经急出了汗水。 陆天明闻言,反手就把窗户给关起来。 接着转身回道:“我能躲到哪去,偌大的普马城,就认识你一个,何况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指不定就在街上碰到他们。” 经过陆天明一分析。 汤如男立马慌得直跳脚。 “这可怎么办,你要是现在被抓进府内,小命肯定不保,而且怕是再难有机会刺杀那老匹夫。” 这句话。 让陆天明对汤如男的改观很大。 她首先没有想到自身的安危,而是关心陆天明。 可见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你怎么不担心我为了自保把你供出来?”陆天明正色道。 汤如男猛地停下脚步,表情惊恐无比:“你...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会不会做,只有发生了才知道,我如果斩钉截铁的说不会,那是在骗你,不过你别慌,当务之急先要考虑怎么躲过这次搜查。”陆天明浅笑道。 看见陆天明还笑得出来,汤如男又气又恼。 但陆天明立马问了她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那老匹夫在乎你吗?” 汤如男有些懵:“生意而已,谈什么在乎?” “我换个问法,那老匹夫会不会为你吃醋。”陆天明正色道。 汤如男想了想,回道:“吃醋倒是没有,这普马城比他有钱的我还没见过,而且就算有,也不敢跟他抢啊。 我记得刚开始接触那会,他来店里看上我时,有一个初来普马城做生意的外地人不认识他,两人便扛上了,最后当然是这老匹夫钱更多,后来便再没听到过那个外地人的消息,生意似乎也没做成。” “很好,那就有办法了。”陆天明表情轻松下来。 “啊?有办法了?”汤如男惊道。 陆天明走到汤如男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后者眼睛突然一亮,不禁冲陆天明举起了大拇指。 ...... 很快。 整条花街都喧闹起来。 原来是嘎洼老爷的家丁和护卫们出现在了街上。 这群人刚一进来,便挨家挨户的进去逮人。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瓦子房间内睡了几个人。 更不会管你穿没穿衣服。 你就算是光着,也得赶紧起来表演个走直线。 有喝醉的客人晃晃悠悠脚下站不稳,他们直接绳子绑了就扔到街上。 “古达,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还在做生意呢!” 群芳楼门口,老鸨抬手便要去拦冲进来的三个乌弥大汉。 当中有个酒糟鼻名叫古达。 他是嘎洼手底下第二强的高手。 平时没事就喜欢领着人在普马城晃荡,替他的主人寻觅合适的女人。 其名气比之楚人乐涛还要大些。 当然,之所以会被嘎洼看中。 不是因为这人真的有多厉害。 而是他会舔,马屁拍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有钱人身边嘛,干实事的人要有,专门捧臭脚的更是少不了。 那古达见老鸨拦路,抬手一推,将老鸨掀翻在地。 “老婆娘,平时给你点面子,那是因为我家老爷相中你手底下的如男姑娘,可今儿老爷的神犬死了,这可是比天塌了还要严重的事情,识趣的话就在旁边乖乖闭嘴。” 老鸨也不敢拦。 爬起来坐到桌边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古达走出去没多远,忽地又停了下来。 “你们店里,有瘸子吗?” 老鸨停止叫唤,颇为害怕的看着古达。 “现在你要是敢说假话,不仅这群芳楼开不下去,小命也要丢哦!”古达冷笑着警告道。 对上那冰冷的眼神。 老鸨不禁哆嗦起来。 思考再三,她点头道:“有一个客人确实是瘸子,不知道你们抓瘸子做什么?” 古达一听,面上顿时灿烂起来:“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这次就这么算了,但是你要记住一句话,跟嘎洼老爷的人大交道,尽量少问多看。” 砰砰砰——! 二楼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古达站在房门外,双手负后高声喊道:“如男小姐,你在吗?” 说话之时,他的眼神颇为玩味。 和言语中那丝虚假的尊重显得格格不入。 “谁?”房内响起惊慌的叫声。 “我是古达,还得劳烦如男小姐开下门。” “古达,我现在在洗澡,有什么事等我洗完再说,而且昨天我刚去过嘎洼老爷的府上,你怎么今天又来了?” “如男小姐,你跟老爷的约定,我一个做下人的又怎么会不知道,但是今天事出有因,还请小姐快快开门。” 屋内汤如男的声音格外惊慌:“那你在门口等一下,等我穿好衣服!” 听闻此言。 古达咧嘴笑了起来:“实在抱歉,事情很急,实在对不住了!” 嘭一声响。 古达直接把门踹开。 “啊!”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 紧接着便是汤如男那刺耳的尖叫声。 第345章 没想到你有这样的癖好! 屋内。 汤如男惊慌失措捂着胸口,把整个身体都藏在了洗澡用的木桶内。 阳光穿过窗户洒在水面上。 波光粼粼中自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 古达盯着那水面瞅了好久。 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但有意无意,他都会时不时往木桶处看一眼。 “古达,到底有什么急事让你如此莽撞?”汤如男红着脸喝问道。 古达没所谓的耸了耸肩:“老爷的神犬死了,是一个瘸子干的,我等奉命前来抓人。” 汤如男震惊道:“大獒和二獒不在了?” 古达点了点头:“今儿一早刚出的事,不然我怎么敢擅闯如男小姐的房间?” 说着。 他那双贪婪的眼睛再次落到了木桶里。 见状,汤如男双手捂得更加严实:“大獒二獒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有一件事情我想先搞清楚,你抓人就抓人,怎么要跑到我房里来?” 古达冷冷一笑:“凶手是个瘸子,老鸨刚才说了,你们店里有个客人腿脚不好使,老爷的做事风格你也清楚,所以不要怪我。” 听闻此言。 汤如男面色一下子惨白无比。 不过好在是背着阳光,堵在门口的古达等人并不能看清晰。 那古达四处望望,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床上。 被子早已铺开高高鼓起,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古达得意一笑,缓缓走向床边。 “古达,我警告你不要过分,老爷说过,除开在府上的时间,平时我做什么他都不管!”汤如男声音颤抖道。 “您是老爷跟前的红人,我怎么敢管你?可我要做的事情,也是老爷吩咐的,实在是对不住了!” 古达说完。 伸手便将被子扯了起来。 果不其然,被子底下藏了个人。 古达眼睛一亮,目光在那人身上缓缓扫视。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如男小姐还有这喜好,难怪会如此紧张,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放心吧,我自不会在老爷面前提起这事的。” 汤如男铁青着脸,气得牙齿嘎嘣响:“古达,我一定会在嘎洼老爷面前告你的状。” 这话似乎有那么一丢丢震慑力。 那古达虽然面部改色,但并没有继续放肆下去。 他重新将被子盖到了床上那人身上后。 转头颇为留恋的盯着汤如男看了看,手一摆,示意旁边的两名护卫跟他一起离开。 出了房门。 古达阴森笑道:“这事回去一定要告知老爷。” 那两名年轻护卫顿时傻眼:“大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替如男小姐保密?” 古达得意摇了摇头:“如果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最好不要跟她说真话。” 见自己的弟兄们一脸疑惑,他又补充道:“这臭女人我已经觊觎很长时间了,要不是老爷不准府内的人染指,我铁定天天来找她。 没想到今天让我抓到她有这样奇怪的癖好,回头给老爷一说,她指定要失宠,届时她不就成了我的玩物!” 两名年轻护卫立时恍然大悟。 纷纷恭维起古达来。 三人正恬不知耻的笑着呢,老鸨便带着个瘸子走了过来。 那瘸子怕是有六七十岁,杵着跟拐杖颤颤巍巍问道:“几位老爷,你们找我?” 别说回答了,古达甚至看都不想多看那瘸子一眼。 吩咐一位弟兄将人绑了后,带着另一人开始搜查起其他房间来。 屋内。 一直等到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以后。 汤如男这才松了口气。 “小竹,小竹?” 汤如男望向床上的被子,小声呼喊。 唰一声。 床上之人将被子快速扯下,接着呼呼的吸了几大口气。 “如男姐,这大热天的快憋死我了。” 小竹抬手扇着风,满脸通红。 她虽只穿着肚兜和衬裤,但仍旧被热得满身是汗。 汤如男朝自己的梳妆台努了努嘴,歉意道:“辛苦了你了,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随便拿就是了。” 闻言。 小竹哪里还会埋怨,立马喜笑颜开小跑到梳妆台,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妆点。 “如男姐姐,这事要是被嘎洼老爷知道,他会不会惩罚你啊?”小竹一边挑东西,一边轻声问道。 “不会的,过了今天晚上,他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汤如男嘴角微微上扬。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小竹看了一眼汤如男脖子上的淤青,“那姐姐可以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了。” 汤如男点了点头,没有向小竹说明具体原因。 小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她挑了几样喜欢的妆点后便离开了房间。 并没有问汤如男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里。 小竹走后。 汤如男这才从木桶中站起来。 擦干净身子披上衣服后。 走到窗边将窗户轻轻合上,仅仅留下一条缝隙。 借着缝隙盯着街上看了许久,等所有的乌弥人都离开后。 她来到衣柜旁轻轻敲击柜门。 “他们走了,出来吧。” 嘎吱一声响。 陆天明推开柜门钻了出来。 他看一眼头发湿漉漉且衣衫不整的汤如男,提醒道:“先把头发擦干?小心染上风寒。” 汤如男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我的身体很结实。” 陆天明瞅了瞅对方,只觉炫目异常,于是撇嘴道:“确实挺结实的。” 汤如男不以为意。 秋波流转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笑靥如花道:“陆天明,你这那瓜子是怎么长得,怎的会想到那磨镜之好?”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摆手:“遇到的困难多了,头脑自然而然就会灵活起来。其实刚才放个男人在床上更合适,但是又担心没给银子你会抗拒。” “除了你以外,其他男人不给银子,自然是上不去床的。”汤如男狡黠道。 陆天明装没听见。 转移话题道:“你那小姐妹挺聪明。” “能在群芳楼做事的姑娘,都不傻,傻的都被母亲送到其他店里去了。”汤如男回道。 “看来有机会要好好感谢下老鸨,店里见过我的姑娘不算少,但现在我还好好站在这里,说明老鸨教导有方。”陆天明感叹道。 陆天明不是一个把自身安全交给别人的人。 不过这次确实要真诚感谢下老鸨。 要不是老鸨提前给手底下的姑娘打过招呼。 恐怕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当然,他还有另一手准备。 那就是将计就计混进嘎洼的府邸。 不过那样做会暴露身份,后续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就是了。 “能让薛公子不讨厌的女人,自然有她的长处。”汤如男莞尔一笑,“要不要我替母亲说一声,你也去她房里待几天?”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我可没有薛兄的福分,这种好事,还是留给他自己吧。” 见外面天色渐渐变暗。 陆天明推开窗户,便准备跳下去。 “陆天明,明天等你的好消息!”汤如男忽地喊道。 陆天明淡淡一笑:“今夜过后,我和嘎洼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但无论谁死,狗肉臭的事情,都不会查到你头上。” 嗖一声。 陆天明已消失在屋内。 汤如男忽闪着美眸,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上如此有情有义的男人?哎,只可惜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不然怎么着都要争取一下。” 第346章 那瘸子有几个特点 神犬死了,嘎洼老爷没有心情吃晚饭。 此刻,他正冷眼扫视着庭院内站着的百来号‘瘸子’。 真正的瘸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极大部分都是腿脚临时有些伤病的普通人。 但嘎洼做事,历来都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巴图,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早上见过的那个瘸子。”嘎洼寒声道。 巴图到现在都还跪在地上。 晒了一下午的太阳,他已经接近虚脱。 可为了活命,再难受都得坚持住。 战战兢兢爬起来看一眼人群,巴图只觉‘眼花缭乱’。 瞅了片刻,他回头苦脸道:“嘎洼老爷,早上那瘸子是个乞丐,脸上脏兮兮的,光看面貌看不出来啊...” 听闻此言,嘎洼面色忽地一沉,差点没把巴图吓死。 巴图急忙补充道:“不过那人有几个特点,可以对这些人进行筛选。” 嘎洼面色这才好了些许。 “我把话放在这里,今天如果你能找出害死我这两条爱犬的凶手,就能活命,如若不然,后果你自己掂量。”嘎洼指着地上两条獒犬的尸体厉色道。 后果怎么样,巴图哪里还需要掂量。 他跟卓力接触快两年时间了。 从后者那里听说过一些寻常百姓不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那年有个外地来的商人,因为同嘎洼争抢群芳楼汤如男的原因,便被嘎洼悄悄抓进府内,并且砍断了手脚扔进坛子里泡了三天三夜。 据说坛子里装的是盐水,那商人生生嚎了三天三夜才断气。 当时卓力还跟巴图炫耀,说商人是某个官员的儿子,可在儿子死了以后,那官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个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都有如此惨的下场,可想而知这嘎洼老爷要想弄死一个普通人有多么轻松。 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 不过最令巴图恐惧的,还是普马城内流传最广的一件事。 那就是嘎洼在府邸深处建了一个狗场。 今儿早上死亡的大獒和二獒,便是那狗场里面筛选出来最优秀的两条犬。 当然,狗场具体什么样子,巴图也没见过。 但是把活人拿去喂狗,巴图可是从卓力那里听说过的。 假如折磨人的方法有一百种,那么嘎洼一定能找出第一百零一种。 想起有关身后那个伟岸男子身上的种种恐怖传闻,巴图便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他踉跄着走到乐涛身边,低声下气道:“乐大哥,我这就把那瘸子的几个特点说给你听。”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乐涛厌恶的点了点头。 “首先,他是个男的,所以女瘸子可以排除。”巴图开始努力回忆早上跟那瘸子乞丐接触的画面。 闻言。 乐涛摆手高声道:“女的去左边。” 当下,便有十数个女人离开人群走了出去。 害死巴图老爷的狗是个什么后果,哪怕没见过也听说过。 所以她们脸上浮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 “等一下,你,你,还有你,回去。”忽地,乐涛又高声喊道。 被点到的几个女人表情顿时僵住。 嘎洼同样疑惑不解,闹不清乐涛这小子为什么又要叫那几个女的回去。 “乐涛,不要浪费时间。”嘎洼不快道。 乐涛转过身微微鞠躬:“老爷,女扮男装在江湖上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几个女人如果穿上男人的衣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众人一时没明白乐涛的意思。 不过稍一细想便了解了缘由。 这不就是说那几个女人平平无奇的意思吗? 嘎洼一听,不禁赞道:“果然没有白养你。” 乐涛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转而看向巴图严肃道:“继续。” “那人体型偏瘦,估摸着在一百三四十斤左右,个子...”巴图望一眼乐涛,“个子跟您差不多高。” “体重和身材,不是依靠伪装能改变的,胖的、矮的,自己出列。”乐涛命令道。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那些个太矮,以及胖的太明显的,立马被护卫们筛选出来。 这一下,便被排除了大半人。 最后还剩下四十来人傻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最后一个特点,那瘸子瘸的是右腿,他的右腿短了一小截,站立时右脚掌脚尖着地。”巴图补充道。 “瘸左腿的,以及右腿完全没有的,出列。”乐涛高声喊道。 一圈下来,最后就剩十来人嫌疑最大。 里面有七八人仅仅是右腿受了伤,走路需要垫步。 可是乐涛并没有放他们走。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正常人也可以学瘸子走路,右腿只要不是断掉,就有嫌疑。 当下,便有一名与乐涛关系不错的护卫小声问道:“乐兄,照你这么说,所有的正常人不都有可能是凶手?” 乐涛目不斜视盯着躁动的人群:“凶手是谁重要吗?两条狗而已,你以为老爷有多心疼?” 听闻此言。 那护卫瞳孔猛地一缩。 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般汗毛直立。 府邸内的护卫,其实有不少对乐涛当他们的大哥意见颇大,因为后者终归是个楚人。 哪怕他自己也有如此想法。 之所以同乐涛走得近,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对方受到老爷的信任。 此刻,乐淘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这名护卫明白了,为什么老爷会如此赏识他。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护卫当中地位排第二的古达,拍马屁绝对是把好手,跟随老爷的时间也比乐涛长。 而乐涛这人,平时少言寡语,看上去并不讨人喜欢。 可嘎洼老爷,偏偏就要提拔乐涛来当这个老大。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乐涛是那个真正懂老爷在想什么的人。 这护卫扫视着那些个面色恐惧的百姓们。 当下便搞清楚了状况。 老爷并不是要抓到真正的凶手,而是为了立威。 狗可以死,但是嘎洼府邸的脸面,哪怕一点点都不能丢。 他悄悄回头看向嘎洼。 发现老爷的嘴角,竟然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 这哪里是爱犬惨死后该有的表现? “乐兄,以后小弟定为你马首是瞻。”这名护卫由衷说道。 乐涛依旧看着人群:“都是自己弟兄,说多了见外,但只要你真心跟着我,我吃肉,你也跟着吃肉。” 说着,乐涛望向巴图,朝着人群努了努嘴:“找吧,凶手找出来,就没你的事了。” 第347章 其实我胆子很小 巴图看着面前的十来个‘瘸子’。 差点便两眼一抹黑晕倒过去。 你乐大护卫都说了正常人可以装瘸子,就算找出来,能认吗? 更何况,巴图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剩下十人,身高体型大差不差,腿脚也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小问题。 没有更确切的证据,根本就无法判断到底是谁。 “怎么了,人都给你抓来了,你却不知道是谁?”乐涛的声音宛如寒霜。 巴图吓了个激灵。 急忙伸出手指,开始在面前这十人当中摇摆。 “他,就是他,我用脑袋保证,绝对是此人害死了老爷的两条神犬!” 乐涛顺着巴图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那里站着个老实巴交、穿着极为朴素的汉子。 “呵,你还挺会挑人。”乐涛低声嘲讽道。 巴图悻悻放下手指,连回复的勇气都没有。 确实如乐涛所说,他刚才举棋不定的原因,便是在寻找替死鬼。 而这群人中,最合适的便是那个看上去没什么背景的老实汉子。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有钱人,至于穷鬼,不就是让人欺负的吗? 这边乐涛手一抬,让护卫把那老实汉子拉出人群。 “你是做什么的?”乐涛沉声问道。 汉子已被吓懵了,双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这样的老实人,通常嘴都很笨,刚才巴图那气势汹汹的模样,甚至让他一时半会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羊...羊倌...”老实汉子结巴道。 “今天早上你在做什么?” “放羊,我下午才到的普马城。” 乐涛还没开口呢。 旁边巴图便大声嚷道:“他撒谎,你们看他的右脚,正好少了一截,而且谁会请这样的残疾帮自己放羊?” 闻言。 乐涛眉头微蹙,转过头盯着巴图道:“那你解释解释,这样一个没什么能力的老实人,又从哪里找途径去买那种可以悄无声息害死神犬的药?” 巴图声音顿时弱了下来:“没...没准是别人给他的呢,对,就是别人给他的药,肯定是拿了好处才敢伪装成乞丐做这样的事!” “老...老爷,我冤枉啊,我就一个放羊的下人,怎么敢做那样的事情?”老实汉子终于鼓起了勇气。 当啷——! 忽然间。 一把弯刀插在了巴图面前。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 整个庭院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朝嘎洼老爷看去,发现后者腰上的佩刀,只剩下了刀鞘。 “巴图,既然你这么会联想,那怎么不想想,这样一个废物为什么能当着你的面把我的狗弄死?” 嘎洼眼里满是阴森和烦躁。 他不相信,一个说话都说不明白的放羊人,敢害死自己的狗。 正主发话了。 巴图一时不敢回话。 “找错一个人,就得挨一刀,乐涛,动手。”嘎洼淡淡说道。 巴图还没完全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呢。 却见寒光忽地一闪而过。 低头看去,刀还是那样插在地上,只是刀刃上已经出现了血迹。 而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被血染红的手掌。 “啊!” 巨大的疼痛袭来,巴图捂着左腕断口处,疼得就要往地上躺。 哪知却被乐涛一把拎住了腰带,强行站立。 “你放心,我的手法很精准,这里有十个人,我向你保证,十刀之内,定不会要你的命。” 乐涛没事人一般平淡说着,可眼神比刚才的寒光还要凌厉。 整个庭院顿时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 那些还没有被允许离开的无辜乡亲们,只能惶恐不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与巴图的惨叫形成鲜明对比的。 便是府邸四周街道过分的安静。 普马城没有宵禁。 但由于下午的时候嘎洼老爷满城抓人。 老百姓们人人惴惴不安,全部都躲在家里面不敢出门。 所以,嘎洼府邸正门的宽阔街道上,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两名守门的护卫有心想欣赏老爷到底怎么处置害死神犬的凶手,可惜乐涛说了,今晚要加强戒备。 他们也只能饿着肚子守在门口。 “诶,你说到底谁那么大胆子,敢害死老爷的神犬?” “说不准,照我看啊,怕是那卓力贼喊捉贼,他这么大一个管家,天天伺候两条狗,估计早就烦了。” “不应该吧?大獒二獒小时候,卓管家天天抱在怀里,比他媳妇还要亲呢。” “害,你就是把天下第一的大美人找来,抱个十天半个月的也烦了,何况是伺候两条狗呢?” 两人正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呢。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黑暗的街道上有个人影缓缓走来。 今天乐涛可是打过招呼的,谁都不准靠近府邸。 两人一寻思,便大声喊道:“谁啊,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赶紧滚,再靠近,我们手里的刀子可不认人!” 经他们这么一喝止,那人果然停下了脚步。 可就那样傻站着,看上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草了,是不是觉得老子提不动刀了?” 有一人狠狠啐了一口,抽出腰中佩刀就要上前。 刚跨出一步。 便听闻有呼啸声传来。 嗡——! 声音非常刺耳,像是什么东西在空中高速旋转。 而且隐隐看见有光亮。 两人盯着那时隐时现的光亮。 等进入大门处灯笼的照明范围内。 才看清楚是一把长枪。 “兄弟,躲...” 话音未落。 嘭的一声过后。 那名刀刚出鞘的护卫,便被长枪钉在了大门上。 银白色的枪身还在高速旋转,红白之物被搅得四处飞扬。 剩下那名护卫僵硬抹一把脸上湿热的液体,满眼都是震惊。 这普马城不仅有人敢害死老爷的狗,竟然还有人敢杀死老爷的人? “怎么可能?” 他怔怔望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同伴,始终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风声。 剩下这名护卫这才想起来敌人还在不远处。 锃——! 他猛地抽出佩刀转过身。 却见刚才扔出长枪那人还在原地站着。 “还有一人!?” 护卫大惊失色,正准备高声呼喊救援。 可一把细剑已经穿过胸膛。 他看不清出剑之人的脸,因为对方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你...你好大的胆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不甘道。 “其实我胆子很小,不清楚不要瞎说。” 说话间,出剑之人狠狠将细剑捅至剑柄处。 第348章 比狗还狗 哪怕有乐涛的嘱咐。 护卫们的警惕性也没有多高。 一群在普马城横行霸道惯了的土匪,又怎么会想到有一天真有人敢闯入府邸杀人? 这些个装作认认真真四处巡逻的护卫。 口里大多都在讨论两条獒犬死亡的事情。 又或者在抱怨大晚上的没个清净,乐涛那个杂碎狐假虎威肆意支配弟兄们,以彰显他自己的地位。 如此这般,以至于陆天明带着边韬潜入府内时,如入无人之境。 守门的两名护卫的尸体已经被陆天明藏了起来。 由于担心巫娜等人的安危,赤子被留在了客栈内。 进入宅院内部后,他则跟边韬分开,打算先摸清楚府邸内建筑布局。 巴图的惨叫声时不时隐隐传来,陆天明可以分辨出大概方向。 无论如何,先找到一条能够轻松逃生的路线,等那些无辜的‘瘸子’离开后,便是动手的时机。 一路躲躲闪闪,绕开了巡逻的护卫后。 陆天明突然听闻有狗的低吠声。 转过一个拐角打眼一看。 一座圆形建筑出现在眼前。 围墙丈许高度,占地面积颇广。 越靠近,犬吠声越清晰,似乎里面有狗子正在打斗。 陆天明贴到墙边,脚下一垫便跃到了墙上。 接着俯身看去。 发现围墙里是一个空旷的场地。 左手边有二三十个笼子,里面装的全是獒犬。 獒犬没有完全成年,但体型已经不小。 狗子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咬伤,看上去异常狰狞。 而另外一边,则是一个巨大的笼子。 里面有十来头乌弥狼。 其中一头通体雪白,体型仅有半大狗子大,恐怕只有三四个月大小。 所有的狼都夹着尾巴,在铁笼里焦急的徘徊。 如同对面的獒犬那般,它们的注意力都在场地正中央。 那里有一犬一狼正在缠斗。 獒犬的脖子上戴着防锁喉的项圈,加上旁边有三名护卫看护,所以它显得非常勇敢。 完全不顾防御逮着那头乌弥狼撕咬。 而那头乌弥狼虽然在极力反抗,但是由于没有保护,身上已被咬得到处是伤。 畜生打架比人打架要有意思得多。 陆天明想了想,觉得长夜漫漫时间还多,便猫在墙头准备看上那么一会。 很快,那头乌弥狼便被獒犬锁住了喉咙,疯狂摇摆数次以后,狼头无力低耸,眨眼便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自有一护卫上前将狼的尸身扛到狗圈旁边。 然后抽刀将尸体分成几段,打开狗笼便扔了进去。 血腥味让獒犬们兴奋异常。 分到狼肉的獒犬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那凶狠的模样,比对面围着铁笼转的乌弥狼更像野兽。 “哥几个,今天晚上辛苦一些,定得挑它个一两头出来代替大獒和二獒的位置,不然老爷心里的火气消不掉,咱们一群下人也得跟着受罪。” 兴许是已经在这里守了很长时间了,说话的护卫明显有些喘。 “哎,照我说直接让獒犬们和狼群来个团体战,最后选两头状态最好的出来算了,这么一头一头的比下去,天亮怕是都忙不完。”另一人埋怨道。 其他二人闻言。 顿时眼睛一亮,显然,他们也被这群畜生折磨够了。 “其实这个方法可行,獒犬们脖子上都带有项圈,最后能活下来的肯定是狗子,而且那大獒二獒的位置哪能轻易代替,老爷也只不过是想填补下心中的空虚罢了。”第三任提议道。 “也对,大獒二獒那样的神犬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反正现在这里只有咱哥几个,怎么选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商量好后,三人说干就干。 其中一人去锁好大门。 另外两人则纷至两边,开始叮叮当当的打开笼子。 不一会儿,獒群全部冲到了场地中央。 而那群乌弥狼智商上似乎更高一筹,全部躲在铁笼里不肯出来。 “特娘的畜生们,赶紧给老子出来!” 护卫掏出佩刀,不停击打铁笼。 狼群中有一头体型不亚于獒犬的公狼,想来是狼群的头狼。 它率领另外两头公狼呲牙咧嘴挡在铁笼门口,不停朝护卫低吠。 那护卫顿时恼羞成怒,举起刀便打算给头狼来一刀。 可却被同伴拦住。 “何必跟头畜生过不去?它们不出来,让狗子们进去就是了,堵在里面咬,能节约不少时间。” 这人一听,觉得有道理。 立时便让开身子,等着两名同伴把獒犬们引过来。 獒犬们被引过来后,一场血腥的死斗随之开始。 服从性极高,或者说脑子不怎么好使的獒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 一头接一头便朝着铁笼里冲锋。 可是笼子的门不过丈许宽度,獒犬们虽然数量占优,但一时并无完全施展的空间。 能成为狼群的头狼,除了智商以外,战斗经验更是丰富。 头狼一口狠狠咬下,锋利的犬齿便落到了某条獒犬的前腿上。 随着它一阵凶狠的撕咬,獒犬腿上立时便被扯下一大片肌肉。 如此这般斗了片刻,带着项圈的獒犬们竟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三名护卫相互之间对望一眼。 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便有两人抽出佩刀,快速靠近了铁笼处。 那三头堵在门口的公狼很明显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可却没有任何一头后退。 它们继续低吠着,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可狼终归是狼,又怎么能跟利刃相比。 噗噗两声闷响。 头狼身侧的两头公狼眨眼便被捅穿了喉咙。 原本由三头公狼组成的防御墙,顿时便被人为破坏掉。 护卫们抽出刀的瞬间,獒犬们低吼着鱼贯而入。 下一刻铁笼内便响起更加激烈的吠叫。 见状。 猫在墙头上的陆天明不禁摇了摇头。 “想不到啊想不到,人竟然比狗还要狗,装了项圈不算,还下黑手。” 不过,饶是他看不惯护卫们的做法,但也没有试图改变些什么。 对陆天明来说,两边都是会伤害人类的畜生,更不可能有什么正邪之分。 他只不过是一时好奇,在这里看看戏罢了。 终归是数量上有劣势,加之人为干扰。 小半柱香过后,狼群便落入了下风。 最后只剩头狼满身是伤被逼在角落。 而它的身后,则是它拼死都要保护的一头母狼和那通体雪白的半大白狼崽子。 陆天明一直以为意志力这种玄妙的东西,只有人类才有。 可现在他却在一头野兽的身上看到了相似的东西。 念及此,陆天明不禁动容。 稍作思考,他毅然决然的跳下了围墙。 “喂,你们几个明明看着是人,怎么做的事情却跟狗一样?” 三名护卫当下便打了个寒颤。 等看清那不速之客孤身而来时。 三人齐齐抽刀相向,并大声呵斥道:“哪来的杂碎,活腻歪了是吧?” 嗡——! 陆天明懒得废话,一道刺眼的剑气横着扫出。 第349章 普马城是我的城 与此同时。 府邸正中心庭院内的审判也接近了尾声。 巴图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脑袋耷拉在一边,满身是血就剩下半口气在。 他的手掌和脚掌早已被剁下,胸腹处也有五道黑黢黢的贯穿伤。 不得不说乐涛的手法确实精准。 都这样了竟然还没让巴图断气。 “只剩下一个人了,可惜你还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 乐涛仍旧提溜着巴图的衣领,以此保证后者还能呈现出站立的姿态。 事到如今,巴图也懂了嘎洼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那老匹夫哪里是要抓凶手,他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被惩罚罢了。 可即便已经落到了如此下场。 巴图仍旧不敢咒骂半句。 原因很简单,他还有父母兄弟在这普马城。 他不想自己的亲人也受到非人的折磨。 “乐...乐大哥,求你给我个痛快,我太痛了,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痛。”巴图已气若游丝。 乐涛却如同没听见一般。 望着最后一名还未被巴图指认的瘸子:“你再好生看看,最后这一位是不是害死老爷两条神犬的凶手?” 此刻的巴图,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微微张了张嘴,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说话就是默认,但是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并不能确认此人便是真正的凶手,所以...” 乐涛说着,便将手中的利刃高高举起。 他选择的落刀位置是巴图的脖颈。 这一刀落下去,便能彻底结束巴图的痛苦。 只可惜,有一个人并不想巴图死得太过爽快。 “乐涛,停手。” 嘎洼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缓缓走到人群面前,接过乐涛手里的刀放入了自己的鞘中。 “怎么能当着乡亲们的面杀人呢?”嘎洼瞪了乐涛一眼。 乐涛微微低头认错,拎着巴图站到了嘎洼身后。 嘎洼习惯性掸了掸本就整洁的衣摆,嘴角上扬看向瑟瑟发抖的人群。 “大家不要害怕,我嘎洼做事,历来都讲究个公正公平,我呕心沥血养大的神犬死在这个人的眼皮子底下,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他个教训。 虽然真正的凶手现在还没抓到,但我也不可能随便抓个人顶罪便草草了事,那样不仅无法为爱犬报仇,还会落得个滥杀无辜的骂名,大家说对不对?” 嘎洼扫视着众人,表情放松享受着乡亲们那恐惧的目光。 “嘎洼老爷乃当世活佛,绝对不会做那草菅人命的祸事!” 人群中有人大喊。 有人带头,大家伙自然跟着附和起来。 虽然违心,但是巴图的遭遇在前,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嘎洼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庭院里的人,都是普马城的老百姓。 这些人,即便里面很有可能有害死两条獒犬的人在。 但嘎洼都不打算把人揪出来。 无论他们是因为记恨自己头脑发热,还是说背后有人指示。 嘎洼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杀鸡儆猴要讲究方式方法,巴图的惨状已经起到了足够的威慑作用。 他相信今天晚上的故事明天就会传遍整个普马城,届时自己的威望只会更上一城楼。 至于那个凶手到底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他更不相信有人能在普马城内威胁到自己的安危。 “古达,你过来。”嘎洼看向守在一旁的古达。 古达点头哈腰走到近前:“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嘎洼努了努嘴:“把巴图带走,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此话一出。 已经疲惫不堪的乡亲们顿时吓得面如菜色。 普马城有关嘎洼的故事很多,而古达的故事同样流传广远。 后者除了替他的主子找女人外,还有一个传闻便是专门喂狗,专门用人来喂狗。 据说普马城内很多莫名其妙失踪的人,都被古达丢到了嘎洼府邸内的狗场内。 巴图本人对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很清楚。 他很想用手抓住什么东西,不让古达把自己带到那恐怖的狗场内。 可伸了伸手,才想起自己早就没了手脚。 “呜呜呜...” 巴图发出低沉的哭声。 整个庭院内倏然间笼罩在了一层死亡的阴影之下。 等古达把巴图带走后,嘎洼又招了招手,把管家卓力叫到了跟前。 “各位乡亲,我嘎洼做事历来公私分明,不能光惩罚外人不是?这样岂不是让大家看不起?” 嘎洼笑了笑,转头看向面如死灰的卓力:“大獒和二獒的死,你也脱不了关系,有人说我嘎洼是个喜欢护犊子自私自利的人,但今天我就要当着众人的面,证明这不是真相。” 当啷一声。 嘎洼抽出血迹刚刚凝固的佩刀,扔到了卓力面前。 卓力抬起头,满眼都是震惊:“老...老爷,我跟了你几十年了...” 听闻此言。 嘎洼面色忽地一寒:“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百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就应该接受相应的惩罚,当然,我从来不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 念在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条手臂或者一条腿,你自己看着办。” 卓力盯着面前冰冷的弯刀,颤巍巍伸出手,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将其拔起。 过程中他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老爷。 可惜后者眼中没有任何改变想法的意思。 “老...老爷,小的还要用这双手为您做事,希望今天过后,您还能给我个机会...”卓力流着眼泪哀求道。 嘎洼轻轻点头:“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卓力闻言,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 那样子有些滑稽,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笑。 锃——! 一声清脆的切骨声响起。 卓力亲手将自己那又肥又短的左腿给砍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管家能忍受的? 卓力就像一头瘸腿的年猪,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哀嚎着。 可是没有嘎洼的准许,平日里跟卓力有说有笑的护卫们,竟无一人敢上去帮其疗伤。 而嘎洼对卓力丝毫都不关心。 他轻轻抬手:“乐涛,放人!” 说着,他便双手负后,重新回到之前站立的位置,蹲下身轻轻抚摸起早已死透的獒犬来。 担惊受怕一晚上的乡亲们总算松了口气。 争先恐后跟在乐涛后面,盼着赶紧离开这气派却又令人恐惧的豪华府邸。 乡亲们离开后,嘎洼终是放声大笑起来。 “普马城,终究是我嘎洼一个人的城!” 第350章 你娘死了 “大哥,凭什么好事都让那乐涛占了,咱们就得干这些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去往狗场的路上,巴图身边的矮胖护卫喋喋不休埋怨着。 在他看来,能在那些个普马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出风头,绝对是没差一件。 而且在那种场合之下,乐涛的一言一行甚至可以代表老爷。 可见老爷对乐涛有多么信任。 再一想到乐涛是楚人留下来的野种,这名护卫就更加生气了。 古达回头望去。 见已经看离开了嘎洼的视线后。 唰一下将肩膀上的巴图扔给了说话的护卫。 “兄弟,别说你不清楚,大哥自己都闹不明白,说来我跟随老爷的时间比那乐涛不知道长了多久,可在府内的地位就是要矮那杂种一筹,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 古达一脸郁闷。 他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同为乌弥人的嘎洼就是看不上自己。 乐涛的实力比自己高不假,可是血统在那摆着。 以后真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古达相信自己一定比那个楚国的杂碎可靠。 ”哎,依我看啊,老爷多半是被那乐涛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刚才卓管家的惨叫声你听到没,恐怕下场很惨,卓管家在府中的时间更长吧,还不是没落到好处。”矮胖护卫叹气道。 古达当然也听到了卓力的惨叫。 以他对自家老爷的了解,那卓力多半成了杀鸡儆猴的牺牲品。 联想到自己这个元老级人物以后万一犯了错事,没准也是一样的下场。 他不禁心头就是一颤。 “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先把事情办了再说,等以后想办法把乐涛那个杂碎除掉,我在府内那就是一人之下,届时老爷定然不会对我等如此严苛。”嘎洼自我安慰道。 矮胖护卫深以为然。 于是转移话题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把汤如男的事情说给老爷知道? ” 说这话的时候,矮胖护卫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古达当然知道自家兄弟在想什么。 于是别有深意的笑道:“今天不好去触老爷的霉头,明天早上我再去跟他把这事说清楚,不要着急,好事多磨,等大哥玩腻了,以后大把的时间留给你。”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仿佛那具近乎完美的身躯就在他们面前。 两人就这么聊着,根本不顾巴图痛苦的哀嚎。 很快。 他们便来到了狗场外围。 “奇了怪了,今儿铁门怎么关的这么严实?“ 古达嘀咕一句后。 便走上前去邦邦敲门。 许久过后仍不见有人回应。 他便把耳朵贴在大门上。 立时便听见里面有狗子的凄惨叫声。 “出事了!” 古达心知不好。 急忙调动体内真气,猛的一拳轰在铁门上。 好歹是府内的第二高手。 身上确实有些功夫。 三两拳砸下去,便已将门闩震断。 火急火燎推开门一看。 两人顿时傻眼。 只见满地都是敖犬的尸体。 那三名负责饲养它们的护卫,身体更是被齐腰斩断。 护卫们早已僵硬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凶狠的表情。 古达是个草包不假。 但并不是傻子。 他立马判断出动手的人手法极快,快到那三名护卫都来不及反应。 心下惊骇之时。 突闻一声高亢的惨叫。 古达急忙循声望去,便看见一颗狗头高高飞了起来。 狗头还没落下之时。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那身影跑起来虽然一瘸一拐,但眨眼便来到了近前。 “瘸…瘸子?” 古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府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高手? 还没来得及分析。 瘸子的身影已从他面前略过。 下一刻便马不停蹄朝着另一位矮胖护卫冲去。 噗一声响。 古达的视野立马变成了血红色。 他捂着脖子想堵住流失的鲜血。 接着不可思议转过头。 便看见自己的同伴已经被那瘸子一剑削成了两半。 古达很想问清楚瘸子到底是谁。 可是气息刚到喉咙处,就变成了噗噗的风声。 扑通一声响。 古达摔倒在地。 从脖子处不停涌出来的血液,倏然间把四周染成了红色。 那个不速之客看都不看他一眼。 杀完人后把剑收回鞘中,径直朝着关乌弥狼的铁笼走去。 古达快速眨动着眼睛,静静感受着生命缓缓流逝。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 更没想到自己会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便莫名其妙死在一个瘸子手里。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煞星,会突然出现在嘎洼老爷的府邸? …… 陆天明缓缓走进铁笼里。 头狼已经战死在敖犬的围攻之下。 护住白狼崽子的母狼脖子上也被咬了一口,如今已奄奄一息。 陆天明将死亡的狼群一只一只往外拖。 这些个悍不畏死为了保护族群的野兽,值得尊敬。 陆天明想要给他们来一个体面的火葬。 等他要去拖动母狼的尸体时,白狼崽子突然挡在母狼面前。 同时发出低沉的吠声以警告陆天明不要靠近。 “你妈死了!” 陆天明试图给狼崽子解释自己的意图。 哪只这白狼崽子看着挺机灵,但却分不清楚好坏。 估摸着对人类的敌意一时半会无法消除。 仍旧呲牙朝陆天明低吠。 嘭——! 陆天明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正好打在白狼崽子的脸上。 他的力道控制的不错,能让小白狼感受到疼痛的同时,又不至于让其受伤。 那小白狼先是有些懵。 接着便嗷嗷的叫唤起来。 “你最好老实给我待着,再冲我呲牙,脑袋给你拧下来。” 陆天明啐了一句后,开始拖动母狼的尸体。 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人类。 白狼崽子再不敢阻拦,只得跟在陆天明身后,可怜兮兮的叫唤着。 “我把你妈烧了,它下辈子便能投个好胎,你别特娘的叫唤了行吗?” 也不知道小白狼到底听没听懂。 反正是把嘴巴给闭上了。 陆天明将十几头狼摞在一起,接着从桃花簪子里拿出火折子以及一些旧衣服用来引火。 不多会儿。 火光四起,整个狗场内立时弥漫起浓浓的黑烟。 盯着火光看了片刻,陆天明起身朝着府邸中央庭院的方向行去。 来到大门处,就看见只剩一口气在的巴图躺在地上正盯着自己看。 “想让我给你个痛快的?想的话你就眨两次眼。” 巴图哼唧着快速眨了两次眼睛。 陆天明当即便抽出尺剑,狠狠朝巴图的心窝刺了进去。 第351章 用枪的高手 嘎洼的府邸占地非常广。 乐涛走走停停,领着身后的倒霉蛋们走了小半柱香时间,才将将来到府邸大门处。 他身侧跟着十来名护卫,都是平时表面上跟他关系不错的同僚。 离他最近的便是之前已经彻底臣服于他的查差。 相比于古达等人,查差为人要圆滑得多。 见那大门关着,也不见看守的弟兄。 他虽心中奇怪,但还是主动上前去开门。 历来不苟言笑的乐涛嘴角微微上扬。 他轻轻拍打查差的肩膀,轻声道:“兄弟,古达那个位置,你想不想坐?” 听闻此言。 查差先是一愣。 接着再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谄媚道:“乐兄,楚国不是有句话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如果您真能帮小弟这个忙,我查差别的不敢保证,但是替你当刀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乐涛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声回道:“挡刀子倒是不必,以后我有什么事情吩咐大家做,你只要带头做个表率作用就可以了,至于古达,我最近会给他安排一场意外。” 说着,乐涛眯眼盯着查差的眼睛。 那阴冷的眼神,让查差都不禁心中一抖。 他是个聪明人。 深知这是对方在试探自己。 但凡敢说个不字,或者有所迟疑,恐怕都活不过今夜。 不过他也知道,这句话同时也是乐涛抛过来的橄榄枝。 只要答应上了这条贼船。 以后老爷第一,乐涛第二,他怎么着都能混个第三。 念及此,查差忙不迭坚定道:“乐兄,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亲大哥吩咐的事情,我要是不认真去执行,我特娘的就不是个人!” 见查差回答的如此果断。 乐涛立马换上一副柔和的表情:“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两人合谋的时候,那些个普马城的倒霉蛋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府邸。 等最后一个人消失后。 乐涛拉住查差:“兄弟,今天守门的两个护卫,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你考虑一下该怎么做。” 查差闻言,心知这是对方交给自己第一个任务,于是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吧大哥,我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乐涛点了点头,转身默默往回走。 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傀儡。 这个傀儡必须是乌弥人。 听自己话的同时,还要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切实的传递下去。 同时,这个傀儡也是自己的替死鬼。 今天卓力的结局,乐涛看在眼里。 他清楚嘎洼当众惩罚卓力,是为了敲打大家。 更是为了敲打实力最强的自己。 所以自那一刻起,乐涛便在考虑找一个替死鬼。 万一以后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事,便可以拿这个替死鬼来作为缓冲。 他清楚嘎洼是个野心极大城府极深的人。 城府深的人做事,通常都会留有余地。 届时哪怕嘎洼知道某些错误是他乐涛在后面指使, 但为了不撕破脸,那么替死鬼的作用便能显现出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嘎洼没有找到更好的替代者替代自己之前。 这也是为什么乐涛无比痛恨自己身上有楚人血统的原因。 由于这个原因,很多时候他放不开手脚,做什么事都如履薄冰。 而今天卓力的遭遇,更是坚定了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正思考着以后如何在府内更稳固的生存时。 身后突然传来查差惊慌的喊声。 “大哥……大哥,你快来看看。” 乐涛眉头微微一蹙,快速转身奔了过去。 能让府邸内的护卫慌张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刚一来到门边。 乐涛就看见坚硬的铁门上有一个锥形的坑洞。 他是嘎洼府邸内最强的高手。 立马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守门的护卫,恐怕不是玩忽职守那么简单。 他蹲下身摸一把地上的灰尘往鼻子上一放。 顿时喝道:“不好,有人潜入了府内,守门的弟兄可能已经死了!” 当下,他再不敢怠慢,往右手小指上的戒指一抹。 手中立刻多了一柄通体漆黑的长枪。 查差看着乐涛小指上的戒指,眼里满是羡慕。 这件空间宝物,便是身为楚人后裔的乐涛为什么甘愿待在府内的原因之一。 一个三重天的高手,在被大伙排斥的情况下仍没有选择离开,没有受到超乎常人的待遇是不可能的。 “查差兄弟,别愣着了,赶紧回去保护老爷。” 说话间,乐涛已奔到数丈之外。 查差惊醒过来,急忙招呼其他护卫紧跟乐涛而去。 如今老爷身边就跟着几名普通的护卫。 万一真有歹人要威胁老爷的生命,去晚了恐怕只能吃席了。 想到这,查差不禁加快了脚步。 只是,跑没多远他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乐涛的身影竟杵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大哥,怎么了?”查差焦急问道。 乐涛猛地抬手示意他们停下:“你们赶紧绕路去保护老爷。” 查差不明所以,却不敢多问。 急忙招呼其他人改变路线。 临走时,他探头看去,就看见远处房檐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个人影。 “赶紧去!”乐涛厉声喝道。 查差再不敢犹豫,急急忙忙带着人便离开了此地。 “阁下是谁?为何要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乐涛声音有些紧。 身为三重天的高手,他的视力比其他人要高出不少。 查差他们没有看清楚,可是他自己却看得再透彻不过。 十丈外房檐底下那个带着斗笠的家伙,是个高手,是个同他一般用枪的高手。 对方的那把枪上,有很浓郁的杀气。 同样用枪的乐涛深知,只有浸染过足够多的血,才会出现此种隐藏不住的杀气! 只是。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那人宛如石雕一动不动。 如同墨染的黑夜一般安静。 多停留一刻钟,嘎洼老爷就多一分危险。 乐涛再来不及多想,手腕一抖,漆黑的雷霆枪嗡鸣不止。 他的枪叫雷霆。 他习的枪法叫雷霆枪法。 这当中的唯一原因,便是因为他的枪够快,他的枪法够狠! 心中焦急的同时,乐涛眼里的骄傲始终没有褪去。 在枪道上,他不相信会有人胜过自己。 至少活了三十个年头,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敌手。 然而下一刻。 乐涛猛地停下,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枪扔出来,难道你看不起我?” 第352章 有种再说一遍? “来人,生火,烤羊!” 嘎洼有些累,但累了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吩咐护卫们在庭院内准备篝火来个全羊晚宴后。 他又让家丁们搬来虎皮大椅。 接着往上面一趟,一边欣赏着夜空中的繁星,一边回味着昨天汤如男被自己摧残的画面。 “要不是怕你受不了,今天晚上还真想把你接来府上。” 嘎洼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已经在思考下一次该如何折磨汤如男。 他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 很多比汤如男漂亮的女人。 之所以会如此喜欢汤如男。 主要还是因为汤如男的性格。 这女人心高气傲不爱银子,接客全凭自己的喜好和心情。 虽然做着下九流的营生,但却有着大小姐的脾气。 哪怕是普通乌弥人,汤如男都不会放在眼里。 正是因为如此,才激起了嘎洼的征服欲。 他折磨汤如男,并不是完全为了获得身体上的愉悦。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证明自己在普马城的地位。 尔等千金都无法一尝的女人,在我嘎洼这里却被当成狗一样折磨。 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身体上的享受所能比较的。 当然,他对汤如男并没有任何一丝丝感情。 若真要类比的话,这女人也就跟大獒和二獒那样,都是巩固和宣示自己身份地位的工具而已。 “汤如男啊汤如男,你可要一直保持现在的脾性,如果哪一天变得跟其他勾栏女子一样,我可就要拿你去喂狗了,哈哈哈哈!” 嘎洼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 他有两大癖好,一是女人,二是杀人。 很多时候,他都会把这两样癖好融合在一起,比如杀女人! 每每这样做的时候,他就能得到双倍的快乐。 回想起今天庭院内乡亲们眼里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目光,嘎洼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真特娘的美妙。 翻手为云覆手雨,操控别人命运的事情,才是有钱人真正该享受的快乐。 有权力不用,那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正如此美美想着的时候。 嘎洼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查差带着数十名护卫冲了进来。 见状,嘎洼顿时脸色一黑,呵斥道:“你在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查差一摆手,便让护卫们四处散开进行警戒。 “老爷,有贼人闯进了府邸,为了您的安全着想,那什么篝火晚宴就取消吧!”查差壮着胆子回道。 “有人闯进来了?”嘎洼不屑的冷哼道。 “小的只看见了个大概,那贼人把乐涛堵在了回来的路上,我等是绕路而来。”查差回道。 闻言。 嘎洼目光闪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停顿片刻后,他阴恻恻问道:“乐涛是被堵住了,还是故意留在那里?” 查差已认了乐涛当大哥。 自然是要为后者说话。 听闻老爷语气颇为不快。 他急忙解释道:“老爷,乐涛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那挡道之人我也只远远看了个大概,不知道具体实力如何,但是我第一次听出了乐涛语气中的紧张,想来那人也是一名高手。” “哼,最好如此!” 嘎洼阴沉着脸。 他不相信这普马城有乐涛处理不了的高手。 更倾向于乐涛有故意怠工以彰显自己卖力的嫌疑。 像他这样家财万贯的人,绝无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的可能。 “老爷,要不咱们先进屋吧?也不知道闯进来几个人,庭院内如此空旷,这万一有其他的贼人,小的担心您会有危险。”查差再次提醒道。 嘎洼不屑一笑:“我要是在府邸内都出了事情,养你们做什么?” 说着,他摆了摆手:“带几个人把篝火搭上,区区贼人而已,看你们那怂样。” 见嘎洼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查差实在不敢多劝。 只得招呼几名弟兄,准备去柴房取柴火。 哪知刚把人手招齐,却听闻庭院大门处传来一声咒骂。 “你特娘的别跟着我了,我没有养狗的打算,不对,你是狼,是狼更不可能养了,白眼狼听过没?” 庭院中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有个人影站在灯笼底下,身着灰色劲装,脸上有面巾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 此人身边跟着一头白狼崽子。 白狼崽子刚要去抱那人的腿,便被一脚踢开。 不过他没有真正用力,仅仅是把狼崽子踹出去丈许远。 那狼崽子也算皮实,呜呜叫唤着又要去抱腿。 “你特娘的没完了是吧?等我把这院子里的人全杀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那人瓮声瓮气的说道。 也不知道白狼崽子是不是听懂了那个‘杀’字。 当下便没有继续冲上去,而是悄摸摸走到墙角蹲坐下来。 这一人一狼看上去颇有意思。 只可惜那人说的话却意思过头。 庭院中众人一时有些懵逼。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竟然说出要把所有人都杀掉的胡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查差。 让一个陌生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老爷面前,那可是做护卫的大忌。 刚准备招呼同伴们上前拿人,却听闻自家老爷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小杂种,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嘎洼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嚣张的人。 在普马城顺风顺水生活了几十年,嘎洼的意识里压根就没有危险二字。 因为普马城大多数的危险,都是他亲手给别人造成的。 庭院门口那人由于带着面巾的原因,声音很沉闷。 “老杂种,你给我听好了,今天这院子里的人,一个都走不了。” 那人说完,便缓缓抽出了别在腰间的两把剑。 “有意思,有意思!” 嘎洼不禁拍起了手。 历来都是他给别人制造麻烦。 今天遇到个愣头青不知死活跑到府里来送命,嘎洼便生起了玩弄的心思。 可正欲命查差带人把对方的手脚剁了。 却听闻有一名护卫弱弱说道:“老爷,那头白狼崽子,好像是您养在狗场里那条。” 听闻此言。 嘎洼眉头一拧,探头便仔细打量起墙角那头狼崽子。 这越看,他越觉得像。 毕竟白色乌弥狼,在草原里也是非常稀有的存在。 当初接手狗场里那批狼群时,他有仔细观察过那头狼崽子。 现在一看,还真是自己狗场里那头。 第353章 不要影响我砍人 嘎洼确定狼崽子是自己狗场里养的那头后。 并没有声张。 他已经判断出,对面那不速之客已经去过了自己的狗场。 而且,古达很可能已经遭到了此人的毒手。 不然古达去了这么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 念及此。 嘎洼眼里渐渐多了一丝凝重。 如果古达真被此人所杀,那么庭院中便没有任何一个护卫是那人的对手。 “你去过我的狗场?”嘎洼黑脸道。 “不错。”那人语气中带着嘲讽,“你这人挺会自欺欺人的,狗脖子上戴项圈,即便能打赢狼,又有什么意义?真到了关键时候,这些狗能靠得住?” 明明说的是狗。 但庭院中护卫们听着却格外刺耳。 得到那人亲口承认后,嘎洼顿时怒火中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个亏还是在自己府邸内吃的。 猛虎难抵群狼。 庭院中没有护卫是那不速之客的对手不假。 但是嘎洼相信,只要对方修为高出不要太多,那么就能用狼群战术杀死对方。 “查差!”嘎洼咬牙切齿喝道,“动手!” 一声令下。 所有的护卫便抽刀向门口那人奔去。 “小东西,你最好去外面待着,我杀起狗来可没心思保护你!” 看得出来不速之客很放松,竟然还有闲情跟狼崽子说话。 如此目中无人的态度,刺激到了所有护卫。 他们高喊着,人人面上都是要把那贼人杀之后快的愤怒。 可是。 下一刻。 他们脸上的愤怒又被震惊所取代。 只听刺啦一声。 都还没看清那贼人怎么动手的,冲在最前面的护卫就突然被切成了两半。 “好快的身法,好凌厉的剑!” 仅有查差一人勉强看清楚了贼人的行动轨迹。 如此强大的实力,恐怕只有乐涛才能与之匹敌。 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嘎洼,也体会到了来人的恐怖之处。 他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子,宛如刀刻出来那般明显。 难怪古达没有回来,以对方这样的实力,给他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愣着做什么,把脑袋递过来啊!”那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如浪潮般绵绵不绝。 说话间,他手里的利剑已削下了第二名护卫的脑袋。 “瘸子?”查差忽然不可思议的喊道。 在他这一喊之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贼人脚下的步伐。 果不其然,那一深一浅的脚步,可不是装出来的。 “我的两条獒犬,是你害死的?”嘎洼恍然道。 “知道得太迟了!” 瘸子声音渐渐寒冷。 比他声音更冷的便是手里的剑。 利剑刺破又一名护卫的胸腔。 由于发力过猛,他的整条手臂都随着剑身穿了过去。 这不是一个高手在面对大量敌人时该有的做法。 因为这样过分用力的出手,很容易会影响到下一招的轨迹和准度。 有护卫敏锐洞察到了这个机会。 便决定不顾同伴的惨状迎上去给瘸子来一刀。 只可惜他能想到的事情,瘸子显然也有防备。 只见。 瘸子的手腕灵活一转。 尺剑猛地转向外侧,那锋利的剑尖突然就点在了冲上来那名护卫的胸腔上。 噗一声响。 瘸子手腕再次一拧,尺剑如同切豆腐般在护卫的胸前划出一条血线。 乍一看上去仅仅是划擦伤。 可那名护卫却应声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见鲜血不要钱似的从那条血线中疯狂涌出。 眼尖的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一剑已经切开了倒地同伴的胸腔。 “好...好锋利的剑...”查差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如此身手,如此利器,自己这些个兄弟,可不就是上去白给吗? “我与阁下有何冤仇!?” 嘎洼虽然很愤怒。 可瘸子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不得不收起往日里的嚣张。 又是一人倒下后,瘸子这才回道:“我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只讲利益,哪里讲什么仇怨?” 他的脚步仍旧不停,手里的剑更是没有丝毫停滞。 “做生意?有人买我的命?”嘎洼惊道。 “硬要说买也不对,因为你这条狗命不怎么值钱,我只是让那人答应我一个要求罢了。” 嘭——! 有一护卫脑袋如西瓜般爆开。 看着空中绚烂散开的血红色‘花朵’,嘎洼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想不明白,这普马城怎么有人能够请动如此厉害的高手。 “你是楚人还是乌弥人?”片刻后,嘎洼出声问道。 瘸子一边动手,一边叽里呱啦胡讲一通。 没人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地方的语言,又或者,那奇怪的发音是不是语言都不一定。 “既不是楚人又不是乌弥人?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其他国家的人了?” 嘎洼满脸都是疑惑。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这普马城除了楚人和乌弥人,根本就看不见其他国家的人。 他哪怕有心得罪两国之外的人,也没那个机会。 “不要影响我砍人,你只要知道我是要你命的人就够了!”瘸子显然是被问烦了。 庭院里的厮杀声在安静的夜里非常明显。 之前去宰羊、以及平时巡夜的护卫们,很快便循声赶了过来。 当看见满地都是尸体和血水的时候。 他们有所犹豫。 不过下一刻,便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战斗之中。 比起砍人如砍瓜的瘸子,他们认为嘎洼老爷更接近死神。 前者可能只会要自己的命。 而后者,但凡敢跑,绝对会要他们一家人的命! “老爷,我来保护你!” 不知何时,查差已折返摸回了嘎洼身前。 他没有提出让嘎洼跟自己一起逃走的建议。 因为以瘸子的速度,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现在查差所期望的,便是乐涛大哥能及时将另一个贼人解决,然后赶紧过来帮忙。 要不然,以那瘸子杀人的速度,可能这里撑不了多久。 嘎洼默默看着庭院中惨烈的画面,他的脸上仍然挂着上位者的骄傲。 只可惜这骄傲已远不如往常那般夺目。 “查差,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我不死,等这事过去以后,黄金、美人、地位,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嘎洼认真道。 查差背对着嘎洼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有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前提是要看得见希望。 而此刻的查差看不见任何一点激动的表现。 很明显他也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忽地! 一道剑气闪着寒光从人群那头划了过来。 查差猛地转头:“老爷,对不起了,不是小的不愿意,而是我实在无能!” 说着。 查差侧步狂奔。 将剑气的必经之路让了出来。 嘎洼瞳孔一缩,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道剑气在视野里急速放大。 第354章 敌人杀不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剑气呼啸而来。 眨眼便到了近前。 嘎洼甚至连拔刀抵抗都做不到。 他能在普马城作威作福几十年,靠得并不是修为,而是银子。 又怎么可能躲避来自三重天修行者的全力一击? 护卫们甚至忘记了围攻陆天明,全都傻傻看着那道剑气即将把嘎洼撕碎。 嗡——! 剑气已至,光芒四射。 嘎洼颤抖的瞳孔里,已映出两条凌厉的白线。 眼瞅着他马上就要葬身在剑气之下。 忽然间,嘎洼身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原本势如破竹的剑气,宛如泥牛入海般不见了踪影。 嘎洼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颇为后怕的看着人群中的陆天明。 “你脖子上带的骨链,竟然可以吸收我的剑气?” 人群中,陆天明蹙眉问道。 嘎洼没有用回答,他的表情仍然凝重,显然那骨头做的项链应该是有什么限制。 不然以他那霸道的脾气,恐怕已经开始出言嘲讽陆天明了。 陆天明见对方沉默不语,心中便有了些许想法。 举剑砍翻挡在身前的一名护卫后。 第二道剑气突兀的甩了出去。 剑鸣声再次响起。 几乎是下一刻便到了嘎洼的面前。 嘎洼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更不要说躲闪了。 然而。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陆天明这一剑的目的并不是取嘎洼的性命,更像是在试探。 嗡的一声。 剑气擦着嘎洼的袖子窜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陆天明一直在观察嘎洼脸上的表情。 他看见,那老匹夫眼里的凝重似乎又增加了一分。 “我知道了,你那项链的保护作用,要么会随着攻击次数的增加而丧失防御力,要么就是有次数限制!” 陆天明的表情随之轻松下来。 如果骨链真是坚不可摧的宝物,那么嘎洼绝无可能像现在这般灰头土脸。 似乎被猜中了心思,嘎洼的脸色突然间煞白起来。 “来人,来人!去给我看看乐涛那废物到底在做什么!?” 老匹夫渐渐失态。 属于上位者的那份优雅,如今已变成色厉内荏的惊慌。 自有护卫领命想要去寻找乐涛。 可是陆天明始终注意着庭院大门处,哪里又会给这些人遁走的机会。 为了保证丹田内有足够的真气提供给边韬。 他没有再次释放出剑气,而是身形鬼魅般窜了出去。 奔走的几名护卫刚到院门口,便感觉有凉气直钻后心,下一刻便接二连三摔倒在地。 陆天明的剑法又狠又快,惊得不少护卫们急忙退到了嘎洼的面前。 此刻,唯一有希望跑出去的便是查差。 借着陆天明无暇他顾的时机。 查差已跑到了围墙边。 只要再给他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能顺利逃脱。 这刚准备发力上墙,却见地上滚来一个金黄色的东西。 他低头一望,原来是枚金币。 回头看见陆天明还在跟护卫们缠斗,他立时起了贪心。 有钱不捡王八蛋,何况是一枚成色很足的金币? 俯身探出手去刚要碰到那枚金币。 哪知那小玩意竟然忽地飞到了空中。 离得如此之近,查差已然听到了金币高速旋转的呼啸声。 “糟了,有诈!” 查差暗道不好,举刀欲要砍向金币来个以攻为守。 可那金币的速度快到让人无法理解。 几乎是查差抬手的一瞬间,金币便已穿过了他的眉心。 扑通——! 失去意识的查差双腿跪地。 身子顺势往前倾斜,整个人以正脸为支点搭在了墙壁上。 而那枚金币接着便掉落在地,也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看着自己好吃好喝重金豢养的打手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嘎洼既愤怒又着急。 身后是他平时起居的宅楼。 不过为了防止那些被自己折磨的女人从这里逃出去,此庭院中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 如今唯一的那条路已变成了黄泉路。 这让嘎洼如何不急。 “娘的,一群吃干饭的废物,你们除了欺负老百姓,还能做什么正事?” 嘎洼朝着挡在面前的护卫们破口大骂。 护卫们个个面如菜色,压根就不敢还嘴。 随时都会死亡的恐惧,加上后面来自金主的巨大压力,让好几个护卫当场精神崩溃。 他们扔了手中的刀,不要命的四处窜逃。 可每每有人跑出去不多久,便会有一道金光突然窜出给他们致命一击。 护卫们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绝望快速在人群中蔓延。 终于,在被陆天明杀到只剩下五六人左右时,护卫们的希望终于出现。 “老爷,您没事吧?”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夜色下响起。 手持雷霆枪的乐涛已越过大门,快速冲向了陆天明。 电光火石间,当啷一声巨响。 雷霆枪和尺剑已激烈的撞击在一起。 那乐涛显然不想跟陆天明缠斗。 一枪摆开尺剑后,人已借力落到了嘎洼和剩下几名护卫身前。 他身上多处负伤。 最显眼的一道伤痕在脖子处,应该是被利器戳伤,皮开肉绽看着好不骇人。 不过运气不错,看着虽然骇人,但却没有伤及到大动脉。 “你怎么现在才来?”嘎洼呵斥道。 乐涛宛如定海神针扎入了庭院中,这也让嘎洼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跋扈。 “老爷,那贼人杀不死,所以耽误了时间。”乐涛面色凝重道。 话音刚落。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众人朝院外看去,就见一个戴着斗笠,同样包裹得很严实的家伙快速奔来。 那人到了陆天明身边后便停下。 两双眸子在黑夜之中,宛如恶魔在凝视众人。 一个都处理不了,这又来了一个,嘎洼顿时火冒三丈。 他指着乐涛的后脑勺便骂道:“我以为你会有所不同,没想到跟其他人一样也是个废物,每年我在你身上花多少钱,你自己算过没有?你对得起我的栽培吗?” 乐涛背对着嘎洼,闷声道歉:“对不起老爷,都怪我学艺不精,但是一个杀不死的敌人,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闻言。 嘎洼一脚便踹在了乐涛的大腿上。 “你没办法,难不成让我来替你想办法?特娘的,楚人的野种就是下贱,我告诉你乐涛,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两个贼人给我处理掉,有你好看,没爹没娘的杂碎,就特娘的知道浪费银子。” 第355章 阁下好手段! 嘎洼辱骂殴打护卫,已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毕竟他的脾气本就不算好,何况还是金主。 放在以往,哪怕是乐涛也就这么忍了。 生存不易,再厉害的人物也得有银子支撑狗屁倒灶的生活。 何况嘎洼给的确实足够多。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乐涛忽地就一言不发,连句表面上的附和都欠奉。 大敌当前,见乐涛沉默不语,嘎洼心中火气更甚。 “怎么,跟我耍脾气?吃我的用我的,你哪来的资格?” 说着,嘎洼抬起脚,打算再给乐涛来一下。 可腿刚伸出,乐涛的脚后跟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忽地如同马匹撅蹄子给嘎洼来了这么一下。 正好就踢在嘎洼的膝盖上。 当啷一声响。 嘎洼被这一脚踹回了虎皮大椅上。 所幸乐涛并没有如何用力,除了轻微的疼痛外,嘎洼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你特娘的...” 怒不可遏的嘎洼出口成脏,正要质问乐涛要做什么,却被后者打断。 “你说谁是没爹没娘的杂碎?” 乐涛缓缓转过身,语气寒冷如霜。 看着那冷若冰霜的‘陌生’面孔,嘎洼一时有些懵。 这一瞬间,他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特娘的主子... “你疯了!”嘎洼面上狠戾,但语气明显弱了几分。 乐涛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又说谁特娘的是楚国的野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 而乐涛的逆鳞,便是他的父母和楚国后裔这几个字。 他的爹娘同样是楚国的后裔。 自懂事起,爹娘就矮人一等。 被那些乌弥人当牛做马的使唤。 为了一顿可以糊口的清粥,他爹要替别人扛好几个时辰的货物。 为了能有几两边角料的羊肉给儿子补身体,他娘更是要从早满到晚,替有钱的乌弥人缝制好看的衣裳。 之所以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便是因为他们一家都是大楚人的后裔。 乐涛犹记得他爹临终时说的话:“儿子,爹没什么本事,让你一出生便成了下人,你不要记恨你娘,这一切都是爹爹造成的。” 他更记得瘦骨嶙峋的娘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非要把那碗带着几点肉粒的清粥让自己喝下。 所以他恨这座天下,更恨楚人后裔的身份。 但是,他也有自己深爱的人。 他不允许有人诋毁自己最爱的两个人。 “你说谁没爹没娘?你说谁是杂碎?” 乐涛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嘎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嘎洼从未见过乐涛这样的表情。 他更没有想过自己养的狗会反过来想咬自己。 于是他张了张嘴,只含糊其辞蹦出个:“我没有说过。” “你不也是个废物?敢说不敢认?”乐涛沉声道。 三重天修行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终于让嘎洼承受不住。 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哒哒直响。 他感到羞愧,因为一个人竟然会害怕自己养的狗! “乐兄,强敌在前,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有人上前苦口婆心想要拦住乐涛。 噗——! 漆黑的枪头雷霆般穿过那人的头颅。 血流顺着枪头喷射而出。 乐涛将枪头抽出。 扑通一声。 地上便多了一具尸体。 剩下几名护卫见状,哪里还敢上来拦人。 各自后退数步,试图躲开雷霆枪枪尖上那摄人心魄的光芒。 “乐...乐涛,我错了,你就当我在放屁,咱们先不要窝里斗好不好。” 嘎洼惊恐看着乐涛那双冰冷的眼睛,搭在椅子上的两条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窝里斗?怎么,你也要当狗,跟我一样住狗窝里?”乐涛俯下身,横眉盯着嘎洼。 “对对对...我是狗,我是一条怕死的狗,你就当我刚才在狗叫...” 嘎洼伸手抓住乐涛持枪的那条手臂,渴求对方不要乱来。 “呵,普马城横行霸道数十年的嘎洼老爷,竟然是一条狗?”乐涛冷冷一笑,“一条狗装了几十年的人,也够本了吧?” 说着,乐涛一手将嘎洼提起来。 接着另一手轻轻一抖,将嘎洼的手甩开,最后把枪杆斜着插入地面。 “乐涛,你不要乱来,杀了我,你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嘎洼双腿在空中胡乱蹬着,注意力全都落到了那锋利的枪尖上。 他似乎察觉到了乐涛要做什么。 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出来。 嘎洼的身材很魁梧。 可此刻却被乐涛如小鸡一般掕着。 嘭嘭嘭——! 乐涛松开持枪的手,提着嘎洼便往前走了数步。 由于雷霆枪斜插在地上,所以枪尖的高度仅仅达到乐涛的胸口。 “你骂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为什么非要提到我的爹娘?” 乐涛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 “当初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邀请我来府上,我很感激,所以,我定要给你选择一种最特别的死法!” 乐涛一手抓住嘎洼的衣领,另一手搭在后者的腰上。 接着双手一抬,将嘎洼高高举起。 “乐涛...乐涛,我错了,你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你的敌人不是我...” 嘎洼哭喊着想要挣脱乐涛的控制,但却无法撼动后者那双如铁钳般的双手。 “我去你娘的!”乐涛放声咒骂。 同时,他抬起一脚猛地踢在枪尖上。 斜插在地面的枪身开始快速颤动起来。 刺耳的嗡鸣声如同死神在召唤。 “乐涛...乐涛...,爹...爹!”嘎洼语无伦次的叫唤起来。 乐涛眼神一凛,再不废话。 双手猛一用力,将嘎洼的菊部对准枪尖。 刺啦一声响。 嘎洼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沉闷且骇人的皮肉撕裂声。 噗——! 枪头最终穿过了嘎洼的天灵盖。 在普马城横行霸道数十载的嘎洼老爷,如今就像烤串般被穿在了雷霆枪上。 咕噜噜——! 剩下的四名护卫喉咙干涩吞吐着,他们满脸震惊望着自己的金主老爷,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其实他们也同样看不惯嘎洼平时的言行。 可此刻内心却生不出任何一丝爽快感。 因为他们平时可没少编排乐涛。 鬼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轮到自己。 好在乐涛此刻并没有注意他们,而是在取嘎洼脖子上的骨链。 很快,乐涛便把那条沉重的骨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啪啪——! 一直默然望着这一切的陆天明拍起了手。 “阁下的手段果然让人大开眼界,不过仅仅是为了取一条项链而已,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第356章 骨链的秘密 乐涛瞪眼看着陆天明。 面色阴沉无比。 “一个人太聪明,有时候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什么意思?我看见了不该看的,想到了不该想的,所以必须死?”陆天明沉声道。 乐涛缓缓走到雷霆枪旁。 默默把嘎洼的尸体从枪身上取下。 也不知道这把雷霆枪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只见乐涛抓住枪尾把雷霆枪拔出,接着猛地一抖,那些个红白之物竟悉数被甩离了枪身。 接着他轻轻一挑,便将嘎洼的尸体挑飞到了数丈之外。 “不错,你确实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说着,乐涛身上的气势暴涨。 竟然比他刚进庭院时要强出不少。 同时脸上也呈现出过分鲜艳的血红。 怕是暗地里使用了某种提高实力的秘术。 “你看这样如何,反正我要做的事情你替我做了,咱们就当没有见过面,就此别过?” 兴许是不想跟莫名其妙提高实力的乐涛死斗。 陆天明竟把双剑归鞘,看上去当真有准备跑路的意思。 乐涛不屑一笑:“之前我还夸你聪明,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顿了顿,乐涛脸忽地一寒:“今天你和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弑主无论是何种原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所以乐涛铁了心的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 不然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生活? 而他生出杀死嘎洼的想法,要比嘎洼提到他爹娘的时候要早。 确切的说,从进入庭院,看见满地尸体的那一刻,他就有了杀人夺宝的想法。 一个人对付两个敌人,如果还要保护一个废物,乐涛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胜算。 那么干脆一步做二不休,弄死嘎洼顺便把那件能够防御的骨链占为己用。 当然,导火索还是因为嘎洼嘴臭。 不然兴许还能多活点时间。 呼——! 乐涛的身影已高高跃起。 透黑的雷霆枪,闪着一种诡异的玄光。 其他护卫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帮哪一边。 陆天明刚才说走,当然不是真的要走。 他只是想试试乐涛死斗的决心罢了。 见对方速度骤然提高了一截,他再次抽出双剑,转而闪到了边韬的身后。 嗡——! 乐涛的雷霆枪快若闪电。 一枪刺来,边韬虽有反应,但还是慢了半分。 银龙枪没有完全将乐涛这一击化解。 仅仅是改变了对方这一招的轨迹而已。 噗——! 雷霆枪洞穿边韬的左肩,血和肉顿时被挑得到处都是。 不过边韬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没有痛感的他快速拔出腰中短刀,失去平衡的同时狠狠一刀朝乐涛的手腕砍去。 动作虽然不雅,可是准头却没有丝毫偏差。 当啷——! 两人之前交手多次。 乐涛显然有所防备,加上他的速度较之前有所提升。 对方这一刀来到时,他迅速松开握住枪杆的手,导致这一击仅仅是砍在了枪杆上。 火花四溅中,乐涛手臂一摆,朝着边韬的脑袋狠狠扫去。 饶是找到对手如此大的破绽,乐涛的眉头仍旧微微拧着,看不到任何得意之色。 “滚一边去,你这个杀不死的邪物!” 乐涛放声喝道,听得出来他在面对边韬时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无奈。 然而。 他的雷霆枪最终没有完全扫出去。 因为他感觉到身后突然有一股凉风袭来。 嘭一声响。 乐涛及时改变雷霆枪的轨迹,枪头点在边韬手里的短刀刀身上。 接着急忙借力弹出去数步之远。 落地后,乐涛面色黑如木炭。 他恶狠狠盯着陆天明,冰冷的声音里夹着无法控制的愤怒:“你怎么这么卑鄙?” “卑鄙吗?”陆天明在乐涛身边缓缓绕行,“这不是跟你学的?” 乐涛瞳孔微缩:“你看出来这骨链的破绽在哪?” 陆天明仍旧围着乐涛绕圈:“你刚才看似在虐杀嘎洼,实际上是为了破掉骨链的防御,我说的对与不对?” 闻言。 乐涛牙齿咬得嘎嘣响,表情既震惊又愤怒。 还未等他回答,陆天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个三重天的高手,如果真想要动手杀死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根本无需如此费事。 杀死嘎洼之前,你特意营造自己很愤怒的样子,为了接下来虐杀嘎洼做铺垫。 而实际上,你是在掩盖如何破掉骨链的弱点。 当然,你对爹娘的感情应该是真的,而我说这些也仅仅是猜测。 但现在看下来,我猜得并没有错,那骨链的破绽,便是所戴之人的菊部!” 听闻此言。 乐涛双颊上的肌肉无规则跳动起来。 他听不懂菊部是什么意思,但是双腚之间那凉飕飕的感觉还在。 如果不是自己刚才应对得够及时。 恐怕此刻要一边捂着大腚,一边单手持枪应战了。 之前虐杀嘎洼时,它以为瘸子是在看戏,没想到是在认真观察。 如果没有骨链在手,乐涛还真就不敢入场跟一个剑术高明的瘸子,以及一个杀不死的怪物死磕。 现如今被对方发现了骨链的秘密,乐涛的行动也谨慎起来。 他随着陆天明的移动而改变方向,再不敢将身后随便让出去。 而同一时间,侧面边韬的肩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乐涛面色凝重道。 “我刚才说了很多话,具体指的哪一句?”陆天明双眼如炬,仍在寻找机会。 “咱们就此作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乐涛凝眉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过时不候,骨链是我的,你的枪也是我的,还有那枚空间戒指,落在你手里纯属浪费。” 乐涛闻言,面上出现怒色。 从对方说的话来分析,恐怕早就打好了夺宝的准备。 那么刚才说就此别过,岂不是在戏耍自己? 乐涛越想越气,但却不敢贸然出手。 一对二,实力上无法绝对碾压,始终会落于下风。 终于,边韬恢复如初。 银龙枪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陆天明则借着边韬作掩护,手中尺剑随时都在寻找时机。 两人就像配合多年的搭档,相互掩护直奔乐涛而去。 第357章 我喜欢抢 由于骨链的弱点已被看穿,乐涛行动起来畏首畏尾。 不过有一点好处,那就是陆天明为了能够完整拿到骨链,眼里唯一的目标只有乐涛的菊部。 这也导致乐涛不用太过注意自己的招式是否会露出破绽。 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放出中门,以应对边韬和陆天明的攻击。 如此这般,反而能够化险为夷。 这也导致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斗,变成了尔虞我诈的菊部保卫战。 到最后拼的就是谁丹田内的真气储备更为雄厚。 比别的陆天明可能还有所顾忌。 但是比谁的真气多,他大可自信的说出一句“小爷同境无敌”。 战至下半夜的时候。 乐涛已经精疲力尽。 全靠着求生欲的支撑。 不过人生经历也致使他的意志力足够过人。 哪怕已经喘不过来气了,仍旧倔强的抵抗着。 忽然。 陆天明和边韬竟一改之前的路数,从正面齐齐朝着边韬攻去。 一枪一剑,气势凌人。 乐涛当真累了。 他吃力的举起雷霆枪横在胸口。 如此做并不是为了拆掉对方的招数。 而是要挡住陆天明绕后的路线。 果然,陆天明和边韬攻到近前后,竟将大部分力量卸去。 仅仅是用枪头和剑尖往那雷霆枪的枪杆上一刺。 噔噔噔——! 乐涛借力往后退出数步。 同时脸上的也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果然很聪明,知道这骨链有限制,我提个意见你看如何,咱们就此收手,我把骨链和储物戒指给你,你放我走?” 乐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居然有一丝得色。 这一看就是吃准了陆天明舍不得宝贝。 闻言。 陆天明蹙眉做沉思状。 他的气息也开始出现了紊乱。 终归是两个人共用真气,时间长了吃不消。 见陆天明在思考,乐涛笑到:“实话告诉你吧,这骨链是取一百零八个人额心头骨打磨而成,每三十六块可抵挡一次致命攻击,如今还剩两次,你现在拿去,不亏!” 这话听着是在为陆天明考虑。 但乐涛有他的心机。 无非就是想要告诫陆天明,真要鱼死网破,他最少还能扛两下致命攻击。 同时也是让陆天明悠着点,如果下狠手,骨链很快就会变成一件普通的物件。 陆天明停下脚步,并命令边韬等待。 想了想,他问到:“这骨链,能抵挡高境界修行者的攻击吗?” 他的态度很诚恳。 看似有心要做这笔交易。 乐涛嘴角上扬,腾出一手伸出四个指头:“四境修行者的全力一击,在骨链面前也不过如此!” 闻言。 陆天明气得拍了一下大腿。 想到刚才自己用剑气浪费了骨链一次防御机会,它便心痛不已。 但同时,他也坚定了得到骨链的决心。 “夜深了,最好考虑得快一点,你我都是要跑路的人,早点做好决定对大家都好。”乐涛提醒道。 陆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思索片刻后,他忽地抬头认真道:“我信不过你。” 乐涛闻言一惊:“什么意思?” “东西我一定要得到,但我更喜欢抢!” 嗡——! 陆天明和边韬再次同时出动。 还是跟之前同样的招数。 乐涛微微蹙眉,显得有些烦躁。 这一次他似乎不想再防守下去。 扎了个马步,摆出一个枪架子后,乐涛竟完全不顾防守,拼着最后的力气猛地弹出,雷霆枪枪头直取陆天明的头颅。 他就这么敞开中门硬往陆天明的剑尖上撞,没有丝毫犹豫。 “看来你做交易的心也不诚!” 陆天明忍不住出言讽刺。 看得出来,乐涛早就在谋划着搏命一击。 怕是想要拼着用掉一次骨链的防御机会来一手破釜沉舟。 陆天明当然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几乎是乐涛迎上来的一瞬间,他便把速度降了下来。 眨眼便停在了原地。 这么一看,到像是他在勾引乐涛出手。 眼见那雷霆枪越来越近。 陆天明却不做躲闪。 反而颇为淡定的说道:“这么好的宝贝,哪怕浪费一次防御机会都是巨大的损失,你既然不珍惜,那就该死!” 听闻此言。 乐涛眼皮子不禁跳了跳。 他稍稍侧目望向旁边的边韬。 发现后者跟瘸子一般早已停下。 一时间,乐涛也闹不清为什么对方会说这样的话。 但这是他蓄谋已久的一击。 对方既然不躲,他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干脆心一横,先做了再说。 眼见锋利的枪头就要戳穿瘸子的脑袋。 乐涛的嘴角都扬起来一半了。 可是下一刻。 乐涛突然感觉到菊部倏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啊…!!” 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中。 乐涛猛地从空中摔落。 当啷一声。 雷霆枪也掉在了地上。 他捂着肚子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地面上倏然间已是一片血红。 乐涛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院子里的其他护卫却看得一清二楚。 钻进乐涛身体里的,正是那枚神出鬼没的金币。 他们面色惊恐看向陆天明。 这人为了分散乐涛的注意力,竟然就这么站着让对方戳? 勇气?还是自信? 那枚金币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 陆天明缓缓走到乐涛身边。 后者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在。 那修身的长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 “以你的身手,没必要给一头畜生做事,何况你还是楚人的后裔,替一个乌弥人卖命,值吗?” 陆天明一边问,一边去摘乐涛手里的戒指。 乐涛气若游丝喘了两口气。 没有选择回答,而是颇为嘲讽的笑了起来。 他的面容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扭曲。 这也导致他的笑容越发让人觉得欠揍。 陆天明没所谓的将戒指戴在手上。 接着开始去扒乐涛脖子上的骨链。 “你不回答也没事,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具体原因,之所以要问你,主要是为了避免抢东西的时候会发生尴尬。” 刺啦一声。 陆天明已将骨链取下。 接着在乐涛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从容的将骨链戴好:“这玩意戴在我脖子上,可比在你那好看多了!” 乐涛最后不是痛死的,而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把该收刮的东西收刮完后。 陆天明看向最后的四个护卫,轻轻拍打边韬的肩膀。 “动手,杀完!” 第358章 收拾好,准备出发 收拾完残局。 陆天明摸黑逃出了嘎洼的府邸。 受白天嘎洼到处抓人的影响,花街今晚的生意冷清。 这反而方便了陆天明。 一路上,几乎没有碰到行人。 偶有几个醉汉路过,稍微往边上一躲,他们也发现不了陆天明。 让边韬回到客栈保护巫娜和葛聪等人后,陆天明毫无阻碍的来到群芳楼门口。 想来是没有生意的原因,大门紧闭。 不过汤如男房间的窗户没有关。 可能是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屋内没有点蜡烛。 光线比较昏暗,但依稀能看见有个人影坐在窗边。 嗡——! 陆天明一跃而起,抓住窗框便翻身进了屋内。 “怎的不睡觉?”陆天明取下面巾和兜帽。 汤如男很清醒,昏暗的房间内能看见她的两颗眼珠子眨啊眨。 “你替我杀人,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天明笑了笑,摸黑顺了条椅子坐下。 “有没有茶水?渴得慌。” 汤如男站起身,开始在桌上摸来摸去。 不一会,便把茶壶递到了陆天明手里。 茶水还是温热的,也不知道她沏了几次了。 “结果如何?那老匹夫死了没有?”汤如男坐到陆天明身旁,呵气如兰。 如此近的距离,两人总算能看清楚对方的脸。 汤如男脸上的期待,几乎要溢出那细腻的肌肤。 “肯定是死了,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而且那家伙死得特别惨,被他手底下的人串成了肉串。” 陆天明一番讲解,把嘎洼府邸内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 汤如男长长舒了一口气,美眸弯成了月牙:“那老东西死得太好了,不知我该怎么感谢你?” 她显得有些激动,也不知是下意识还是早有预谋。 不等陆天明回答,嘟着嘴就要来搂陆天明的脖子。 “你表达感谢的方式是不是太过奔放了点?” 陆天明吓了一跳,忽地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出来。 吧唧一声。 汤如男只感觉嘴唇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头通体雪白的乌弥狼。 “你在那老匹夫府邸内弄来的?” 汤如男并没有多失落,相反对狼崽子有了极大的兴趣。 刚准备伸手去抱狼崽子,后者却发出呜呜的低吠。 陆天明把白狼崽子放到地上,小家感到害怕,忽地又扑上来抱住陆天明的小腿。 “这白眼狼爹娘死得有些惨,我就代为把它爹娘的后世办了,没想到惹到了一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陆天明无奈道。 “我想抱还抱不到,你倒是嫌弃起来了。”汤如男温柔看向白狼崽子,“留着吧,这种颜色的狼很少见,而且看它这骨架子特别大,以后也是头狼的料,没准什么时候还能帮你的忙。” 陆天明不屑一笑。 他可不会把安全之类重要的事情寄托在一头野兽身上。 当然,小白狼孤苦无依,加之脸皮又厚,陆天明也放弃了把它赶走的想法。 就这么带着吧,当宠物养着也不错。 “天亮之前,你能准备好吗?”陆天明问到。 “准备好什么?”汤如男奇道。 陆天明瞪着眼:“不是吧汤如男,我替你把人杀了惹一身骚,你翻脸就想不认账?” “噗嗤!”汤如男捂嘴嗤笑,“看把你急得,开个玩笑而已,行李之类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只要明天跟母亲说一声,中午吃个散伙饭,下午就能出发。” 闻言。 陆天明举目四望。 这才发现床铺上有两个小小的包袱。 “不用赎身?”陆天明好奇道。 “我在这做了十多年了,替群芳楼挣了多少银子?谁敢找我要钱?”汤如男双手环胸,说得无比霸气。 “那就好,不然你找我要银子赎身,我还真不知该不该给。”陆天明松了口气。 “抠门!”汤如男翻了个白眼。 屋内有些闷热,汤如男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扇风。 那白皙的沟壑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然耀眼。 “行了,赶紧睡吧,明天中午吃过饭,咱们就上路。” 陆天明说着就直接躺到了桌面上,闭着眼睛便准备休息。 汤如男却没有动。 她微微前倾,身体几乎贴到了陆天明的后背。 “喂,你今天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我奖励你?不要你银子哦!” 声音里带着一种魅惑。 不说宛转悠扬,但绝对算得上撩人。 换成普通男人,可能早就跳起来抱着啃了。 只可惜陆天明今天着实累了。 只见他扬了扬手,沉声道:“一边骚去!” 汤如男先是一愣。 随即气得举起粉拳就照着陆天明的后背来了一下。 正要找对方继续理论,哪知轻微的鼾声已经传来。 无奈叹了口气后,她只得随便找了条薄被给陆天明盖上。 确定后者不会着凉后,她则走到了窗户边坐下。 接着单手抻着脸颊,看着窗外发呆。 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不舍,有怀念,还有一丝对未知清澈的憧憬。 ...... 次日醒来。 陆天明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在屋内。 床铺还是一如半夜时的样子。 汤如男那两个小巧的包裹仍旧摆在床中间。 “这女人,一晚上不睡觉,别是在旁边占小爷的便宜吧?” 伸了个懒腰后,陆天明换上平常穿的白色长衫,一番洗漱后才推门而出。 客栈内死气沉沉。 几个跑腿的小厮干活时显得异常神经质。 门店外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吓得急忙转身去看。 也不见姑娘们在店内穿梭。 整个店内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陆天明随便抓了个小厮一问。 才知道原来是嘎洼的死已经传遍了全城。 “客官,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不要出去走动的好,你是不知道,那嘎洼老爷的府上,前前后后死了百十号人,您要是不小心遇到那杀人狂魔,指不定小命都没了。” 小厮说得胆战心惊,仿佛自己亲眼看见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一样。 陆天明强行憋着笑意,随手一摸便递了二两银子过去。 “知道了小哥,我会听取你的意见的。” 可能是没想到穿得如此朴素的客人,竟然是位款爷。 那小厮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了小哥,如男姑娘去哪了你知道吗?” 第359章 水涧冰谷 这最后一顿饭。 被安排在了老鸨的房间里。 汤如男一大早的不在屋内,原来是打算亲自做几个好菜,说是要感谢老鸨这么多年的照顾。 第一次进入老鸨的房间时。 陆天明吓了一个激灵。 他急急忙忙走到床边,摇了摇斜靠在床头打瞌睡的薛尘。 “薛兄,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也不怪陆天明着急。 此刻的薛尘,眼珠子深深陷进眼窝里。 那黑眼圈比炉子里烧的木炭还黑。 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脸。 瘦了一圈不说,肤色煞白如死人一般。 如今的模样,跟那个帅气沉稳的薛家后人一点边都不沾。 听到熟悉的声音,闭着眼睛的薛尘猛地睁开眼。 仔细打量陆天明一番,发现不是做梦后,薛尘眼里立时便闪着泪光。 “天明啊,我算是想通透了,人这一生啊,欠什么都不能欠恩情!三个时辰...从进入这群芳楼后,我就睡了三个时辰啊...” 说着,薛尘便往陆天明身上一扑,那么大一个男人便小声哭泣起来。 看着薛尘那可怜的模样,陆天明也不忍心把他推开。 只好轻拍对方后背以示安慰:“马上就结束了,咱们今天中午吃完饭就走。” “我听如男姑娘说过了,你这些天是做什么去了啊?”薛尘像个大姑娘一般埋怨道。 见薛尘情绪不太稳定。 陆天明便不打算现在把事情告诉对方。 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后,屋内又只剩下薛尘瓮声瓮气的哭声。 陆天明也是第一次把梨花带雨四个字同一个男人联系起来。 不多会,门口传来脚步声。 薛尘忽地就忍住哭声,把脸上的眼泪快速擦干净。 房门打开。 原来是汤如男和老鸨带着饭菜来了。 等小厮把饭菜摆好后。 老鸨颇为担心道:“薛郎,你看上去很伤心?刚哭过?” 女人的心思就是细腻,很轻松就看出来薛尘的状态不对。 陆天明听见老鸨如此称呼薛尘,用尽力气强行压制着嘴角的弧度。 薛尘咳了两嗓子,掩饰道:“哭到是没哭,伤心是真挺伤心的。” “哦?”老鸨挽住薛尘的胳膊,蹙眉道,“薛郎何故伤心?” “哎。”薛尘叹了口气,“一想到马上跟你分开,我心里面就隐隐作痛,没有你的日子,真不知该怎么过。” 听闻此言。 老鸨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整个人气色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岁。 “薛郎莫急,分别是人生的常态,你此行做完自己的事情,再回来找我不就是了?你放心,我的床会一直为你空着!” 陆天明看见薛尘很明显的抖了一下。 薛尘一把搂住老鸨,脖子架在对方肩膀上:“好,有你这句话,此行我必能安安全全的回来!” 说话时,薛尘正好看见陆天明在辛苦的强忍笑意。 他立马咬牙切齿翻了个白眼。 离别饭通常都会吃得不是滋味。 老鸨和汤如男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两人一直在叙旧。 说着说着就抱头哭了起来。 都说婊子无情。 可此刻她们之间的情感却格外真诚。 老鸨和其他姑娘之间的感情可能是因为利益。 但汤如男喊的那声“母亲”却是发自肺腑。 当年汤如男两兄妹失去亲生母亲后,老鸨对两兄妹颇为照顾。 一个普通的楚国妇人,在乌弥国的地界上没有把两兄妹赶出去,并且让他们有口饭吃,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所有了。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了陆天明的身上。 老鸨应该是猜到了陆天明昨夜去做了什么事,可是在饭桌上她一句没提。 敬了陆天明一杯酒后,她便开始喋喋不休颇为啰嗦的叮嘱陆天明照要顾好汤如男。 对于老鸨,陆天明心里也是感激的。 如果昨天不是对方把那些个抓人的护卫支开,要想杀死嘎洼绝无可能这般简单。 所以他自然满口答应会保护好汤如男。 饭局接近尾声时,汤如男突然摸出一个钱袋子,一股脑的塞到了老鸨怀里。 吃完饭出来后,陆天明一打听才知道,里面竟然装的全是金子。 汤如男攒了十多年的钱财,给了老鸨九成。 这数量,可比什么赎金高多了。 就像薛尘说的那样,欠什么都不要欠恩情。 当然,不排除汤如男对钱没有兴趣的原因。 但换位思考的话,陆天明认为自己绝无可能做到。 收拾完毕后,陆天明带着汤如男离开了花街。 巫娜和葛聪看见两个大男人带了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回来,面色非常不好看。 “陆天明,这就是你说的要去干件大事?”巫娜瞥一眼面色憔悴的薛尘,不快道。 她可不敢在陆天明面前生气,但发表下个人意见还是没什么顾虑的。 陆天明左右四顾,确认周围没人后才小声道:“这么大个事情,你竟然没有听说?” 巫娜转而望了汤如男一眼:“果然是大事!” 闻言。 陆天明撇了撇嘴,心说女人看事情的角度果然奇葩。 想了想,陆天明忽地笑道:“确实,你跟她一比啊,简直差着一条鸿沟!” 说完,他便大摇大摆找掌柜的结账去了。 巫娜傻站在原地思考片刻。 等反应过来后,猛地叉腰喝道:“陆天明,你眼睛长歪了是不是?你又没真正见过,差距哪有这么大?” 昨天抢了三件宝贝,陆天明心情颇好,也懒得跟一介女流斗嘴。 高高兴兴给汤如男买了匹马后,一众人朝着正北方向继续进发。 汤如男的哥哥生活在一个名叫水涧冰谷的地方。 虽然不在他们之前规划的路线上,但是离得并不算远。 此地的名字颇为特别。 薛尘有所耳闻。 据他说,这个地方常年冰封。 只有夏天这短暂的几月,才能找到进去的路。 汤如男的哥哥选择这样的地方生活,可见他是一个多么孤僻的人。 不过陆天明并不担心,他手里面有妹妹在,当哥哥的总不能闭门不见吧? 路途中,薛尘等人终于知道陆天明干了件什么大事。 几人围着陆天明七嘴八舌问这问那。 特别是巫娜,知道汤如男的身份、并且晓得陆天明又把人灭门以后。 那态度是急转直上。 “我为刚才在客栈时的莽撞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巫娜拍了拍马屁股,把跟在陆天明身侧的汤如男挤到了边上。 陆天明朝身后努了努嘴:“道歉就不必了,一会跑起来别出岔子我就谢天谢地咯!” 巫娜猛一回头,便发现身后二三十丈外,有数十骑远远吊在他们后面。 “他们...是做什么的?”巫娜吃惊道。 陆天明没所谓的耸了耸肩:“来要你命的。” “都兰人?” “还算聪明。” 第360章 十斤酒,二十斤肉 知道后面跟着的是都兰部落的人后。 巫娜便觉后怕不已。 要知道在普马城时,陆天明几乎就没怎么在客栈内待过。 如果对方趁着这个机会下手,那自己岂不是完蛋了? “陆天明,你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巫娜拧着眉,却不敢大声质问。 做为花了一千两银子的雇主,此刻的她多少有些卑微。 陆天明点了点头,微笑道:“他们不跟着我们,能去哪里?稍稍动动脑子就能理解的事情,不至于搞得这么大惊小怪。” 巫娜当然听出了陆天明的嘲讽之意,这是在说她没脑子呢。 可如今生命安全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上,她也不好反驳。 “我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巫娜埋怨道。 “不会,放心吧,在楚国时他们可能敢肆无忌惮,但如今是在乌弥国,你的身份还是有那么点用的,而且如果你真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知道。”陆天明解释道。 巫娜若有所思看着同自己一般年轻的陆天明。 理智告诉她陆天明在吹牛皮。 但是潜意识里她又对陆天明无比信任。 这种信任,完全就是来自这段时间陆天明干的两件离谱的事情。 “他们是不是在找机会下手?”巫娜担忧道。 陆天明颔首:“是的,不过你放心,他们在找机会,我也在找机会,在死神面前,大家都是公平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清澈且坚定。 女人嘛,就吃这套。 不管是吹牛皮还是足够自信,巫娜此刻是怎么看陆天明怎么顺眼。 眨了眨漂亮的眸子,巫娜终于放松下来。 “陆天明,我再加一千两,你把我送到家好不好?”巫娜忽然提议道。 看得出来,她此时唯一相信的人,便只有陆天明。 “你加一万两我都不可能进你们的都城。”陆天明摇头道。 “为什么?” 巫娜表示不理解,抠门的陆天明,为什么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我跟你们的王子殿下有过节,真让他知道我人在乌弥国,怕是回不去大楚咯。”陆天明微笑道。 闻言。 巫娜这才想起来有关陆天明的那些故事。 便没有继续强求。 打发完巫娜后,陆天明抬头看了眼天空。 蔚蓝的幕布下,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矛隼在天空翱翔。 这种鸟,又被称为海东青。 如果被驯服的话,会成为猎人非常出色的伙伴。 只不过,现在这只鸟的主人,想要猎杀的可不是普通的动物,而是人。 从跨过北长城的那一刻,这只鸟便一直跟着。 所以要猜测它主人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陆天明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别人看不懂的手势。 接着朝向天空中的矛隼:“嘭!你再靠近点试试,看我吃不吃你的肉就完事了。” 陆天明知道这只鸟在为主人报信。 而且它的主人,可比后面那群胡子扎小辫的都兰人精明多了。 只不过如果此鸟真是出自北长城,那么这种被视奸的糟糕感觉可能还需要持续很久。 ...... 向北行了两个多时辰。 今日的目的地河柴小镇赫然眼前。 乌弥国的人口远不及大楚。 小镇的规模跟十里镇也没法比。 好在里面客栈、饭庄什么的该有的都有,只不过质量上属实不敢恭维。 陆天明见汤如男和巫娜已经饿得抓不住缰绳了。 便就地停下,招呼众人先到旁边的酒肆里填饱肚子。 老板是个热心肠的中年汉子,并没有因为陆天明等人是楚国人便有所怠慢。 酒水饭菜什么的,没有做任何手脚,跟其他客人并无差别。 草原上蔬菜昂贵,但肉类却相对便宜。 精打细算的陆天明便冲着肉狠劲的点。 吃不完可以装在空间宝物里,如今又多了一枚戒指,倒是比用簪子方便了许多。 美中不足便是这枚戒指的空间没有多大。 大概只有普通人家的柴房那么大点。 巫娜似乎跟汤如男不怎么对付。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两女分坐陆天明左右,赌气式的给他夹菜。 最后弄得陆天明连句说话的间隙都没有。 饭吃到一半。 店里面突然进来两个腰中别阔刀的乌弥男人。 两人年龄相仿,约莫都在三十四五岁上下。 其中一人体壮如牛,小臂有女人的大腿粗。 另一人戴了了黑色的皮帽子,体型稍微瘦些,但也是相对于他的同伴来比,放在普通人当中,妥妥的也是壮汉一枚。 “老板,十斤‘河柴站不稳’,二十斤羊腿肉,越快越好。” 黑帽男子说着,啪嗒一声拍了小半块金锭在桌面。 这两人显然不是附近的熟客。 老板笑吟吟盯着二人打量半天,提醒道:“二位客人,河柴站不稳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也不是白水,别说十斤,一般人喝个半斤左右,都得抬着出去,不行咱们先上一斤尝尝鲜?” 此话倒是不假。 老板本是好心,但两名乌弥男子却无善意。 啪一声响。 老板左脸颊高高鼓起。 “老子喝什么吃什么,也是你能多嘴的?再啰嗦,店给你拆了!” 这两人身上有骨子匪气。 加上体型强壮,老板也不敢招惹。 只得赶紧叫他那十来岁的儿子上茶,自己则快速去了后厨。 经他们一搅和,店内气氛霎时间紧张起来。 好些个客人饭菜还没吃完呢,就草草结账溜了出去。 陆天明等人倒是稳当得很,你闹你的,跟他们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但凡少吃一块肉,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大哥,你听说没有,最近普马城出了件大事。”体壮如牛的汉子一边喝茶,一边高声道。 黑帽男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啐了一口:“呸,特娘的学什么不好,学楚人喝茶,这玩意是人喝的吗?” 说着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小子,赶紧把酒给爷抬过来,迟了老子就把你爹给剁了!” 吓走了老板的小儿子后。 黑帽男子这才回道:“天大的事,跟你我兄弟有什么关系?那嘎洼这辈子早特娘的够本了。” “他死不死当然跟咱哥俩没关系,我的意思是说。”壮汉搓了搓手指,“咱们挣大钱的机会来了。” 第361章 钱你收起来,女人我带走 两人这还没喝上酒呢。 行事就张扬起来。 说到挣大钱的时候,纷纷侧目直勾勾看着陆天明身侧的两个女人。 为了赶路方便,汤如男和巫娜都戴着面纱。 可那傲人的山峦是轻纱薄雾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的。 这也招致店内很多客人投来‘欣赏’的目光。 不过再怎么着,都没有这两位来的直白。 他们那目不转睛的目光,只差掉到深不见底的沟壑里面去了。 “多少钱一个人来着?”黑帽男子贪婪的笑了笑。 壮汉眼睛滴溜溜转:“一百两一个,品相好的,价格还要翻倍。” 两人丝毫不顾及影响之类的。 就这么毫不掩饰的高声畅谈。 “嘎洼这条老狗死得好啊,如果有他在,多少优质的女人过不了那普马城?如今他死了,光是府上那些个小妾放出来,都够咱兄弟俩吃吃喝喝几辈子了。”黑帽汉子笑吟吟道。 至此,其他人也大概猜出来他们之前说的大钱是什么意思。 普马城是北上乌弥的唯一一座郡城。 不管那些个生意人要去到乌弥国的哪里,通常都会选择在普马城暂时落脚。 而不可一世的土皇帝嘎洼,有一大爱好便是女人。 如果有北上做特殊营生的老板经过普马城,只要不是什么皇亲国戚,都要在他那打招呼。 这招呼一打,被他相中的姑娘们,那是绝无离开普马城的机会。 当然,这些个普马城的破事陆天明并不清楚。 他现在只清楚麻烦快要找上门来。 “你们两个挡着点,真是的。”陆天明左右看看,叮嘱道。 两女暂时放下了芥蒂,对望一眼后,纷纷紧了紧衣襟。 这一幕被对面移不开眼的两个汉子捕捉到。 黑帽男子朝这边努了努嘴,那壮汉竟然起身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兄弟,怎么称呼?” 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见,壮汉就自顾坐到了陆天明的正对面。 陆天明没有回答,继续大口吃肉。 “嘿,别见外嘛兄弟,”壮汉二郎腿一翘,挑眉道,“你这两个女人,卖不卖?” 当啷——! 最激动的要属巫娜。 听到壮汉这污言秽语,她立马就把筷子摔在了桌上。 汤如男则要镇定的多,还是小口小口的扒拉饭菜。 “你说什么?”陆天明掏了掏耳朵。 壮汉似乎没有什么廉耻,指了指两女,嬉笑道:“一次性给你二十两,我把人带走,你该吃吃,该喝喝怎么样?” 这话没有刺激到陆天明。 倒是把巫娜伤得不轻。 她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 却被陆天明摁住。 “没看见人家腰上的大刀吗?你会武功吗就要上嘴脸?”陆天明责怪道。 巫娜瘪着嘴,看向壮汉的眼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听了这话,兴许是以为陆天明是个好说话的窝囊废,壮汉得意道:“这么说来,兄弟你同意了?” 陆天明指着满桌子的肉菜。 接着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首先,我跟你不是兄弟,其次,我也不差钱。” 那壮汉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 陆天明又补充道:“最后,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妨碍我们吃饭。” “嘶!” 壮汉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瞅了片刻,他气急道:“你一个楚人而已,哪来的胆子跟我这么说话?认识这是什么吗?” 啪一声响。 壮汉把阔刀拍在了桌上。 锃——! 陆天明更狠,直接抽出枯黄摆在桌面。 “不知道是你那把刀厉害,还是我这把剑厉害?”陆天明反问道。 枯黄绝对是把好剑。 不说材质,光是刃上那刺骨的寒光,都足以看出其有多锋利。 看见陆天明如此强硬。 壮汉眉头极速跳动着。 他握住刀柄,眯眼阴恻恻盯着陆天明。 “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过了这个店,要想跟我好声说话,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壮汉将阔刀抽出些许,蠢蠢欲动似乎在等陆天明给一个满意的回复。 “呵。”陆天明轻蔑一笑,手指轻轻敲击枯黄剑身,“我这人就是喜欢挑战自己,容易的事情,我还不乐意做呢。” “你特娘的...” 壮汉站起来就要抽刀。 可却被黑帽汉子叫住。 “老弟,生意做不成,那就换一家,强买强卖可不是明智之选。” 黑帽汉子同样在盯着陆天明。 他的眼神要深邃得多,不过其中的狠戾,并不比壮汉少。 见陆天明也在看着自己,黑帽汉子忽地冷笑:“至少在明面上,咱们做事要讲讲道理。” 那壮汉不敢忤逆大哥的意思。 气愤的将阔刀归鞘后,一边咒骂一边回到了黑帽男子身边。 陆天明这才收起枯黄,慢条斯理的吃起晚饭来。 汤如男和巫娜也知道此刻不是打闹的时候,便没有再烦陆天明。 很快。 十斤‘河柴站不稳’和二十斤羊腿肉上齐。 那俩乌弥汉子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河柴站不稳’绝对算草原有名的烈酒。 可两人如同喝白水那般,没有任何阻碍的往肚子里灌。 不仅面不改色,甚至还嫌弃酒劲不够大。 至于那些个能让十来个普通男人吃饱的二十斤羊肉,两人吃起来也没有任何压力。 “天明,这俩匪人不是普通人。”汤如男一边用手帕擦着嘴角,一边小声提醒道。 陆天明点头:“手上确实有点功夫,但能到什么程度,碰过才知道。” “咱们是楚人,这里又人生地不熟,还是小心为妙。”汤如男叮嘱道。 陆天明默默点头。 不多会。 那俩壮汉就把桌上的一切扫了个干干净净。 速度比陆天明他们这一桌还要快。 临走时,黑帽男子意味深长冲陆天明笑了笑。 “朋友,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我们乌弥国的风景,跟大楚没得比,但是也有自己的特点,希望你这一路能够玩得开心。” 陆天明不予理睬,转身招呼老板过来结账。 黑帽男也没有多在意,捞开门帘便走了出去。 来到门外,壮汉不快道:“大哥,这小子这么嚣张,怎的不让我动手?” 黑帽男子嘴角上扬:“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那小子瘦得跟猴一样,我会惧他?”壮汉不服道。 闻言。 黑帽男子指了指夜空:“收钱办事,为的是银子,要尽量选天黑的时候动手,背后捅刀子不比你正面硬碰来得安全? 别着急,刚才已试探出那小子心高气傲,这样的人我杀得多了,放心吧,刚才他有多嚣张,届时就有多狼狈,走,先找个地方休息。” 第362章 草原之灾 河柴镇仅有一间名为“旅途”的客栈。 说是客栈,但与楚国有很大的区别。 一片还算宽阔的空地上,摆着十来顶双人用的帐篷。 这些个味道’浓郁‘的帐篷,便是来往客人的房间。 不过好在店家四周垒了土墙。 好歹能够挡风避尘。 汤如男没有长途跋涉的经验,巫娜上一次出远门也是在几年前。 所以两女带着葛聪早早就住下歇息。 阿强也是个特别容易犯困的人,喂完马匹后也钻进了帐篷里。 唯有陆天明和薛尘,以及一个看店跑腿的少年在外面看夜景。 少年在大门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最后就剩下陆天明和薛尘两人蹲坐在帐篷边大眼瞪小眼。 “薛兄,其实你可以先睡的,如今你身子骨弱,需要多休息。”陆天明笑望着憔悴的薛尘。 薛尘知道陆天明是在调侃自己。 苦涩笑了笑,一拍腰中文剑:“总不能事事望着你,虽然不在状态,但是举剑砍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都是付过银子的老板,享受服务是应该的。”陆天明没所谓道。 薛尘老脸一红,尴尬道:“不带你这么编排人的,我哪付过什么银子?” 陆天明笑笑:“我说你付过,你就付过,不要在意。” 见薛尘还是有些局促。 陆天明转移话题道:“对了薛兄,你在草原上生活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人跟酒肆那俩痞子有相似之处?” 薛尘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 几乎没怎么迟疑便回道:“外形上倒是没有能够对号入座的人,不过那顶黑帽子,不知道和我听过的是不是同一顶。” 陆天明随手一摸,掏出两个大鸡腿,塞给薛尘一个后,自己一边啃,一边摆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薛尘颇为羡慕的看了眼陆天明手上的戒指。 把鸡腿往嘴里一塞,慢条斯理说起了他听过的故事。 乌弥国是整合草原上大多数部落形成的一个国家。 并不是所有部落都以放牧为生。 这其中最特别的要属一个叫莫托的部落。 此部落人口最少,名声却最响。 他们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外号:草原之灾。 此部族的人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抢劫。 单论抢劫这块,哪怕是如今那些个在边境处肆意妄为的乌弥人,都要拜他们为师。 莫托部落的人从来不放牧,更不会种地。 需要什么,那就是一个字:抢! 这个部落的人天生魁梧,力大如牛。 在百年前那个草原还没有整合成为一个国家的年代,他们就是灾难的代名词。 鲜少有人能够抵挡他们的袭击。 牲口、粮食、女人等等,但凡被他们看见,就别想着能安好。 而且这些个莫托人还有一个特点。 他们喜欢夜袭。 身强体壮的优势,再加上背后捅刀子,让草原上的牧民们吃尽了苦头。 当然,也因为尽干些刀头舔血的买卖。 莫托部落的人口长久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发展。 后来被乌弥国开国国王统治以后。 大部分莫托人也只好加入了顺民的行列。 不过。 总有那么些个放不下‘传统优点’的莫托人,依旧在草原上用先祖留下来的方式营生。 这几年来,便出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人物:黑皮。 此人并不是因为长得黑被称做黑皮。 而是因为他带着手下抢劫的时候,喜欢戴一顶黑色皮帽。 据说不少牧民们教育自家小孩时,特别喜欢用他的外号来吓唬人。 总而言之,黑皮出现的头几年,也算是名动草原了。 不过最近两年不知遭遇了什么,没怎么冒头。 黑皮二字,也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这些都是我听说的,那黑皮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没遇到过。” 薛尘咂巴着嘴,回味着那酥糯的大腿味道。 “那黑皮手底下有多少人,你知道吗?”陆天明好奇道。 “害,有人说几十人,有认说成百上千,具体就不清楚了。” “几十人也不算少了,这黑皮危害如此大,官府不管吗?” “管啊,只不过没法管,乌弥国地广人稀,这群人抢了物资以后,随便往草原里面一钻,便消失得无因无踪,官府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顿了顿,薛尘又补充道:“官府管不了,王族得管,说起来后面派去收拾黑皮的人,跟你还有点关系呢。” “跟我有关系?”陆天明吃惊道。 “黑狼卫,乌弥国国王曾经的最强亲卫,据说王族专门抽调了百来号里面的精英去对付黑皮,只不过结果到底如何,也就无从得知了。”薛尘解释道。 陆天明愣了愣,想不到这事还能扯到自己身上。 “黑狼卫还能有精英啊,也难怪这故事没有下文。”陆天明调侃道。 薛尘呵呵一笑:“就你这脑瓜子,想不在你手上吃亏可太难了,也只有你会如此评价黑狼卫了。” 陆天明倒不是真的瞧不起黑狼卫。 当初能够顺利从这群人的手里逃出来,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三样都占了。 但是有的东西见过以后就会下意识拿出来对比。 这一对比才知道伤害有多大。 黑狼卫无论是跟平西王的赤甲营比,还是跟全体修行者的巡夜人比,确实都不够看。 “戴黑帽子的人又不是一两个,酒肆里那家伙身边就一个莽汉,估摸着也扯不上关系。”陆天明思索道。 闻言。 薛尘站起来打了两记王八拳。 “真是他也不怕,你我联手,定让他有来无回!” 看见薛尘重新恢复了活力,陆天明由衷的高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深夜。 离他们三四丈远的帐篷里忽然传来一阵刻意压制的喘息声。 陆天明和薛尘对视一眼。 赶紧闭上了嘴巴。 竖着耳朵听了片刻。 陆天明小声询问道:“薛兄,是我想的那样吗?” “啧啧啧!”薛尘面有得色,“这动静我熟悉得很,绝对跟你脑海里想的一样,不会错的!” 陆天明不禁感叹:“这异域风情,确实彪悍,不得不服啊!” 正打算找薛尘商量要不要想什么办法抵挡这靡靡之音。 一抬眼,发现后者已经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 “薛兄,你不厚道!”陆天明低声斥责,“这样的好事怎么就顾着自己享受?” “嘘!”那边耳朵已经贴到帐篷上的薛尘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陆天明正疑惑呢。 薛尘突然大声咳嗽:“咳咳咳!娘的,也没见下雨啊,怎么帐篷都打湿了?” 言罢。 薛尘便转身快速折回。 他一边跑还一边笑,那模样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小屁孩。 第363章 清理门户 很多时候,世界安静下来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惊喜,亦或者惊吓。 接下来的时间,陆天明和薛尘耳边,再听不到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两人一直熬到后半夜,还是不见客栈外有什么动静。 “难不成那俩匪人只不过是装装样子?” 陆天明不禁疑惑起来。 今夜他之所以要守在外面。 便是因为酒肆里那戴黑帽子的家伙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半夜寅时是人最困的时候。 旁边薛尘已经打起了哈欠。 “天明,估摸着被你的枯黄给吓到了,要不咱们还是进去睡觉吧?” 薛尘那脆弱的身体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这就熬不住了?看来你们也不行啊!” 回答薛尘的不是陆天明。 而是黑暗中的某道声音。 陆天明和薛尘循声看去,阴影中走出来那人,正是白天在酒肆里戴着黑帽子的家伙。 不过却不见另一名强壮汉子,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你可真会挑时间,这个点正是人最疲乏的时候,想来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少干!”陆天明眯眼道。 黑帽男子哈哈一笑:“以前确实没少干,不过最近歇了一段时间,弟兄们都走散了,换做两年前,你这样的小角色,何须老子亲自动手?” 黑帽男子说得嚣张。 脸上那种无视对手的霸气异常明显。 陆天明不想逞口舌之能。 他环视一周,仍不见另一个壮汉。 于是便小声提醒薛尘注意自己的身后。 “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了,我狂的时候,比你还要目中无人,打嘴炮解决不了问题,我问你,今儿想怎么着吧?”陆天明认真道。 他可不是在吹牛皮。 这两年他做的事情,每一件单独拧出来,不都是让人讨论上三天三夜的大事? 区区一个剪径的匪人而已,还不至于让他害怕。 “哟,你们楚人都这么狂的吗?实话告诉你吧,像你这样看上去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我杀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希望等一会你不会跪下来求我。” 黑帽男子扬着嘴角威胁道。 锃——! 黑帽男子先行一步拔出腰中的阔刀。 “老子就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为什么草原上的风会如此喧嚣!” 嗡——! 一道刀罡眨眼便横扫而来。 其速度之快,恐怕已摸到了三重天的门槛。 可陆天明显得颇为失望。 区区一个二重天巅峰的匪人,竟敢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属实让他始料不及。 正欲拔剑给那黑帽子一点小小的三重天震撼。 陆天明忽地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危险气息。 “天明,小心!” 与此同时,薛尘的提醒也将将响起。 陆天明本来想用枯黄轻描淡写接下那记刀罡,以达到震慑对手的作用。 但此刻来不及多想。 转身便打算先对付身后袭来的危险。 “我去,怕不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吧?” 回身的那一刻,陆天明有些恍惚。 因为他看见一座‘小山’正朝着自己飞来。 而‘小山’的那一边,正是久未见着的强壮汉子。 “薛兄,你让一让,我来扛!” 危机关头,陆天明仍旧想着薛尘那具几乎被掏空的身体。 他压根就不在乎背后破风而来的刀罡。 注意力完全放到了头顶上几乎将视野完全遮挡的小山。 然而下一刻。 突然有两道人影从同一个帐篷中冲了出来。 “黑皮,可算让老子逮到你了,今天我就要替莫托部落清理门户!” 下一刻,说话的高大男子已经来到了陆天明的身侧。 “小屁孩,起开!” 男子大腚一扫,便将陆天明和薛尘甩出了‘小山’的攻击范围。 嘭一声响。 男子竟徒手接住了那块超过千斤的‘小山’。 而同一时间,一名只能用魁梧来形容的女人,完美护住了男人的后背。 黑帽男子发出的刀罡也轻松被女人化解。 这一幕发生得非常突然。 一时间场内便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面对如此变故。 陆天明却没有太多的感激之情。 因为那小山其实就是一块巨石而已。 估摸着有个两千来斤的重量。 如果全力以赴,陆天明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应对。 他此刻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这对男女的身上。 更准确的说,是在他们的身材上。 帮他扛下巨石的男子,竟然比黑帽男的小老弟还要壮实高大。 而那女人也不遑多让,暴露在外的两条手臂,恐怕也不比普通女人的大腿细多少。 “薛兄,刚才那声音,到底是谁发出来的?”陆天明嘴角抽了抽。 薛尘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这女人比男人还壮,实在是闹不明白了。” 他们讨论的是之前帐篷里的靡靡之音。 而这对男女,正是从刚才那顶帐篷里冲出来的。 相比于较为轻松的陆天明二人。 黑帽男子的面色则要吃惊许多。 “木伦,娜仁?”黑帽男子惊诧道。 嘭一声巨响。 男人将巨石扔在了地上。 “想不到鼎鼎有名的黑皮还记得老子的名字,我还以为你特娘的只知道抢东西呢。”木轮嘲讽道。 黑皮眯了眯眼:“你确定是来抓我的?” “特娘的,就因为你这个狗东西,莫托部落这几年吃了多少苦头,不把你宰了,我寝食难安。”木托冷笑道。 听闻此言。 黑皮沉默了一瞬。 接着却破口骂了起来:“两条乌弥人的狗,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丢干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要脸吗?” “呸!”木伦啐了一口,“能让大伙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传统才是好传统,你这种虚伪的人,也只不过是用老祖宗的规矩来为自己开脱罢了,自私自利的小人,还有脸说老子?” 陆天明在旁边看得稀奇。 这莫托部落的传统,恐怕不止抢劫,飙脏话似乎也是一绝啊。 果不其然,黑皮咬牙切齿就骂道:“少特娘用道德来绑架老子,凭本事抢人怎么了,需要你个杂碎来多嘴?” “你特娘的说谁是杂碎呢?”这回开骂的是娜仁。 她晃了晃魁梧的‘娇躯’,怒道:“夫君,别跟这条老狗废话,看我不把他的狗头夹爆!” 言罢,娜仁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 她手里的刀只是做做样子,真正的功夫却是在腿上。 嘭嘭嘭跑了几步,裤子便被震碎,露出腿上强横的肌肉。 见婆娘都动手了,木伦也不含糊,撸起袖子就喊道。 “好大儿,接客!” 陆天明和薛尘正纳闷呢。 就见门口斜靠着墙打瞌睡的少年郎,忽然暴起扑向了黑皮。 第364章 原来是一家人 那少年动如脱兔。 虽然还未完全成年。 可是扯掉外面穿的袍子后,身上肌肉展现出来竟比普通成年男人还要恐怖。 少年的武器非常普通。 太过普通也就显得特别。 不是刀剑一类的利器。 而是一根尺许长的细短棍。 材质应该是玄铁。 黑皮没有想到身后那打瞌睡的少年郎竟然是局中一子儿。 等那少年来到身后时才反应过来。 得亏他是杀人越货刀头舔血的老手。 将将能把阔刀摆回挡住少年背后一击。 当啷——! 火星四溅中,黑皮身体踉跄前倾。 想不到那根不起眼的短棍,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 “这小杂碎是力日?”黑皮惊出一身冷汗。 迎着他的面冲来的娜仁啐了一口:“我是你奶奶,我儿就是你爹,你怎么敢这样称呼你爹呢?” 嘭一声响! 娜仁一脚正中黑皮胸口。 其气力果然不容小觑。 黑皮化成一道耿直的线条倒飞而出。 鲜血顺着轨迹洒了一路。 刚一落地,少年力日的身影已经来到。 这小子脾气跟夫妇差距很大。 话少不说,还特别有礼貌。 “叔,别挣扎了。” 言罢,他举起棒子就朝黑皮的脑门上砸去。 同为莫托部族一员的黑皮身体也非常强悍。 娜仁这扎实的一脚,竟然没让他丧失行动力,仅仅是受了有限的内伤罢了。 “小杂碎,你也知道我是你叔啊?”黑皮吐了口血沫。 笼中猛兽在生命受到威胁时,通常会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加之黑皮杀人的技巧显然比少年要丰富得多。 那少年一棒砸下,黑皮硬生生强扭出一个侧滑步躲开,反手阔刀已朝少年天灵盖劈去。 “儿子,当心!” 娜仁急的一声暴喝。 可她离黑皮还有三两丈远,哪里来得及救援? 眼瞅着她的好大儿就要葬生刀下。 却见灰光一闪。 反而是黑皮被震得连连后退。 再看那少年,整个脑袋都变成了墨黑色。 黑皮那势大力沉的一刀,仅仅在少年石化的头发丝上砍出了一处划痕。 娜仁呼出一大口气,后怕拍着胸口。 紧接着得意一笑:“我儿的化石功已随心所欲,娘亲甚是欣慰!” 说话时。 少年已恢复正常模样。 想来是不习惯被母亲夸赞,少年面色微微发红。 黑皮已退至土墙边。 他的面色比自己的外号还要黑。 “力日,你这化石功,还是当初老子抢来送给你的,你就这么对我?” 黑皮扭动着发麻的手腕,咬牙切齿瞪着少年。 那少年表情木讷,一本正经道:“叔,为了回报你以前对我的好,一会我下手尽量不拖沓,给你个痛快。” 说着,少年做了个挥棒的动作,补充道:“你别挣扎,就这么当啷一声,你就当是睡觉好了。” “噗!” 旁边观战的陆天明没忍住, 吃笑出声。 见打斗中的几人齐齐回头一脸严肃看向自己。 陆天明急忙用手捂着嘴巴轻轻咳嗽起来。 几人这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到战斗中。 “小杂碎,你以为有点蛮力,会舞棍子,就能要老子的命?天真!” 黑皮唾骂一句后。 唰的将衣服扯破。 那古铜色的强悍肌肉,夜色下格外扎眼。 “老子当年带着成百上千的弟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经历过的生死场面根本不是你个小崽子能想象得到的。” 言罢。 黑皮用阔刀刀面狠狠拍击胸口。 片刻过后,在他快速的拍击下,身上肌肉青筋鼓起。 光看一眼就知道充满了力量。 “儿子,快快闪开,这家伙的强筋术,不是现在的你能抗衡的!” 娜仁已来到黑皮近前。 手上弯刀虚晃一刀后,脚下一点高高跃起就要用双腿去夹黑皮的脑袋。 黑皮阔刀精准入鞘。 冷笑一声后,抬起双手便抓住了娜仁的两条小腿。 他的力量明显比刚才大出不少。 竟然生生将娜仁的两条腿给掰开。 如果手足够长,怕是可以把娜仁给扯成两半。 嘭一声响。 失去平衡的娜仁后背着地,倏然间溅起一片尘土。 黑皮手腕一翻,变抓为搂。 这时候只要朝失去行动力的娜仁肚子处来一脚,那么胜负很快就能分出。 但是娜仁的好大儿哪里会坐视此种情况发生。 黑皮抬脚的一瞬间。 少年手里的短棍耍了个剑招,已如利刃般刺出。 “小杂碎,你上哪学的这种阴招?” 黑皮不得不松开娜仁的两条小腿。 因为少年这一刺直奔的是他的下三路。 但凡有所犹豫,后半辈子就得蹲着尿尿了。 这边打得热火朝天。 另一边同样针尖对麦芒。 木伦和黑皮的小老弟都以力量见长。 短短几息时间。 两人已对轰了十数拳。 “盖格尔,你特娘的良心被狗吃了?” 木伦摆着拳架,目光死死锁在对面盖格尔的身上。 盖格尔同样气愤不已。 刚才黑皮转移陆天明等人注意力时。 他本来一石头就能完成任务。 哪知木伦突然钻了出来。 “木伦,你是不是放羊放傻了?良心这东西,能值几个子儿?”盖格尔愤懑道。 木伦指着不远处的黑皮,骂道:“那狗东西当初杀了你全家,你还跟着他为非作歹,不怕你爹娘上来找你?” 盖格尔冷冷一笑:“跟着大哥混,三天饱九顿,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上来找我?他们也配?当初好的都留给了小弟,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儿子了?” 木伦气得咬牙切齿。 “你是猪脑子吗?你小弟体弱多病,你爹娘难道不应该在他身上花费精力?” “别跟我废话了,我只知道自己都饿哭了,他们还在抱着小弟到处求医不管我。”盖格尔厉声回道。 “呸!不要脸的东西,你要是真饿着了,能长这么大体格子?我要是你爹,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掐死!”木伦怒骂道。 “木伦,你怎么越活越像个女人?唧唧歪歪的烦不烦?不管以前怎么样,今天你们要是敢动我大哥,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言罢。 盖格尔利箭般蹿出。 早就蓄好的一记重拳,毫无保留的砸向了木伦。 两人主打的就是一个身体强度。 实力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 顷刻间,场面焦灼无比。 第365章 小兄弟,没吓着你吧 此种焦灼的局面,往往只需要一丢丢轻微的砝码,就能让天平倾斜。 而陆天明,便是扔出砝码的最佳人选。 眼瞅娜仁攻了半天都没能夹到黑皮的狗头。 陆天明脚下轻轻一挑。 一枚石子落在了手心里。 “薛兄,这孩子有点意思,要不,我让他成名?”陆天明微笑道。 薛尘摩挲着下巴,表示赞同:“挺沉得住气的一小子,这个年龄段能跨过二重天的门槛,天赋属实不错,只可惜是个乌弥人。” “无妨。”陆天明揉搓着手里的石子,“黑皮是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当是他们一家子替我们出手的谢礼吧。” 言罢。 陆天明突然手指一弹。 石子悄无声息便飞了出去。 而此刻。 少年力日正好把棍子当剑使。 直直戳向黑皮的心窝。 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在对方那里占到便宜。 所以这一击没有使出全力,只不过是在配合母亲的进攻罢了。 同样的,黑皮也没有重视少年这一刺。 区区二重天初境的小杂碎。 哪里可能伤到自己。 所以,黑皮也只是意思性的抬手准备将那拇指粗细的铁棒拨开。 其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五大三粗的娜仁身上。 然而。 下一刻,出招和拆招的人都傻了。 少年只觉手肘处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接着整条手臂便不听使唤的向下倾斜了些许角度。 而且递出去的棒子。 也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快了一倍不止。 正准备抬手扫开棍子的黑皮,同样吃惊不已。 因为自己的准头竟然出现了偏差。 胸有成足的这一扫,居然贴着铁棍的上沿擦了出去。 “你根本就不会用剑,怎么招数里竟有如此精妙的变化?”黑皮眼里出现一丝异色。 饶是如此,他仍没有太过重视少年的这一击。 因为他的强筋之术,同样拥有强化肌肉的作用。 只要稍加留心,哪怕铁棒戳到心窝,充其量也就可能淤青罢了。 噗——! 下一刻,一道非常轻微的肌肉撕裂声响起。 这声音很微弱。 但传到黑皮和少年的耳里时,却格外响亮。 黑皮不可思议的低下头。 双眼圆睁盯着已经插入心窝三寸有余的铁棍。 “小…小杂碎,你特娘的怎么这么厉害?” 话音刚落。 来自心脏处的疼痛宛如落入清水里的墨汁般氤氲开来。 黑皮惨叫一声。 晃晃悠悠后退数步。 鲜血立刻从铁棒留下的通道中喷洒出来。 少年傻傻看着那条极速飙出的血线,手臂微微颤动。 别说黑皮了。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厉害。 “儿子,儿子,你真是娘亲的骄傲!快来,让娘好好稀罕稀罕。” 娜仁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在她的视野里,看到的便是少年一棒子刺死了黑皮。 身为一个母亲,理应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感受到沉甸甸的母爱后。 少年突然醒了过来。 他一把掀开自己的娘亲。 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那里,有两个在他看来瘦弱无比的楚人。 两名楚人的表情,比他亲娘还要激动。 “好狠的少年郎!” 少年看见那个瘸腿的大哥哥满脸吃惊看着自己。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另一名面色憔悴的男子同样投来震惊的目光。 可少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刺出去的那一棍子,定是一个用剑的高手在暗中帮忙。 见那两个楚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少年急忙把目光移向其他地方。 但是找了半天,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儿子,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黑皮可是乌弥王族一直想要杀掉的坏人,你以后就出名了!” 娜仁吧唧一口亲在了好大儿的脸颊上。 少年羞涩的擦干净脸,瓮声瓮气道:“娘,快去帮爹,盖格尔还没死呢。” 娜仁宠溺的白了少年一眼,这才松开了搂着儿子的手。 “木伦,你到底行不行啊?帐篷里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怎的帐篷外也硬不起来?” 娜仁一边调侃,一边冲向了盖格尔。 少年脸色顿时红成一片。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两个楚人。 “虎母无犬子,难怪小兄弟这么厉害!”那瘸腿的大哥举起了大拇哥。 少年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 提起短棍也加入了战斗。 “盖格尔,受死吧,老娘夹死你!” 终于。 孤立无援的盖格尔再招架不住。 一个不留神便被娜仁爬到了身上。 嘭一声响。 盖格尔头骨瞬间炸裂。 红白之物倏然间顺着七窍流了出来。 杀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可如此多的帐篷。 竟然只有汤如男等人发现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后来经木伦解释,才知道原来是他们一家人早有安排。 整个客栈内,实际上只有陆天明他们几个客人。 其他帐篷都是空着的。 “两位,今儿吓着你们了吧?” 把现场清理干净后。 木伦笑呵呵来到了陆天明和薛尘面前。 他的手里,还提着黑皮的脑袋。 陆天明正欲回到自己住的帐篷。 听到木伦那浑厚饱满的声音后,急忙转身做震惊状:“多谢木伦大哥出手相助,要不是你们在,今天晚上我等生死难料啊。” 旁边薛尘也连忙附和道:“是啊,以我等的实力,恐怕还制不住那两个匪人。” 那木伦也不谦虚。 朗声笑道:“黑皮的实力,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不过你们也算厉害了,如此血腥的场面,竟然看不出有任何害怕之意。” 陆天明拱手道:“我等远行之人,生死之事还是经历过一些的,如果遇到事情便自乱阵脚,也不可能走到这里。” 听闻此言,木伦深以为然。 停顿片刻,他学着楚人的规矩抱拳道:“小兄弟,之前我在酒肆见过你们,所以在此设下陷进等那黑皮自动送上门,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们见谅。” 陆天明和薛尘齐齐摆手,表示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双方聊了一会。 那木伦忽地问道:“小兄弟,不知你们此行要去哪里?” 陆天明和薛尘对望一眼,没有马上回答。 “诶,你们不要误会。”木伦洒脱笑了起来,“草原上有很多危险,你们楚人可能不清楚,我之所以要问你们,是为了表示感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这一家子可以护送你们。”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 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怕不是小爷我来护送你们吧? 当然,这种低情商引起矛盾的话,他自然不能说出口。 思索片刻,陆天明如实说道:“水涧冰谷。” 第366章 想要一把剑 木伦表示自己一家正好顺路,可以护送陆天明等人一段时间。 陆天明转念一想,有几个乌弥人陪同,路上也会方便许多。 最起码不会有不开眼的本地人上来找麻烦,便接受了对方一起同行的提议。 至于到底谁保护谁,陆天明也并不在意。 木伦是个话痨。 非拽着陆天明聊天。 说是担心黑皮有同伙在。 通过对话,陆天明也了解到了木伦跟黑皮之间的关系。 原来,黑皮是木伦的堂弟。 木伦要大个四五岁,两人以前的关系不错。 但自从黑皮离开部落,带着一帮亡命之徒开始四处劫掠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差。 以至于最后反目成仇。 木伦还有个身份是部落里的长老。 地位在那里摆着,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安安稳稳的生活。 黑皮则希望发扬老祖宗的传统不劳而获。 就因为这事,乌弥国王多次派人到莫托部落敲紧钟。 命令族长自己清理门户,不然就要加重莫托部落的赋税,以弥补那些被黑皮伤害的牧民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莫托部落基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大多数人只能勉强糊口。 “我听说这个叫黑皮的家伙,乌弥国王不是派遣黑狼卫来处理吗?怎的最后又落到了你们头上?”陆天明好奇道。 木伦叹了口气:“哎,这其中就涉及到乌弥王族的一些往事了,现在说出来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顿了顿,木伦补充道:“前年国王暗中把黑狼卫交给了我们的二王子,这关系到权力之争,二王子便把当时正跟黑皮纠缠的百名黑狼卫秘密招了回去。 因为这个原因,黑皮得以逃脱,不过他的那些个弟兄死的死伤的伤,从那之后他便再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言罢。 木伦忽的笑看着陆天明:“这次还是多亏了小兄弟你替我们一家当诱饵,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弄死他。” 陆天明谦虚一笑:“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们安排的好,我倒是没怎么出力。” 两人对话的时候。 那个叫力日的少年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 他对聊天的内容不感兴趣,注意力全都在陆天明腰中两把剑上。 看得出来他很想拥有一把自己的剑,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陆天明朝力日努了努嘴,笑道:“木伦大哥,你儿子好像会一些剑法?” 那力日闻言,面颊瞬间变红,急忙低头手足无措抠着腰间的铁棒。 木伦颇为宠溺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大儿。 无奈笑道:“害,他哪里会什么剑法,完全就是自己瞎琢磨,今天得幸击杀黑皮,在我看来纯粹就是运气。” 木伦言语上说得谦虚。 但表情却充满了骄傲。 显然非常得意今天好大儿的壮举。 “爹,我的剑法不是瞎琢磨,是从小说里面学的,还有,孩儿能够杀死叔叔是因为有高人暗中帮忙,跟运气无关。” 这力日有点死脑筋。 一句话堵得他爹满脸通红。 “别给我扯犊子了,哪里有什么高人?我告诉你啊,等咱们把黑皮的人头带回部落,你可不兴在大伙面前说这些屁话,咱家已经过得够艰难了。”木伦瞪眼呵斥道。 力日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爷俩怄了一会气,陆天明转移话题道:“既然力日这么喜欢用剑,木伦大哥怎的不给他买一把?一截铁棍,哪里能轻易戳的死人?” 听闻此言。 木伦脸上浮现出一抹愧色。 “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们草原上的人都喜欢用刀,如果要买剑,必须找铁匠单独订做,那价格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我们能承受得起的。 这两年因为黑皮的原因,我们部落赋税加重,如今大多数人家只能勉强吃饱饭。 我身为长老要稍微好一些,可为了寻找和追杀黑皮,近两年来钱财都花的差不多了。” 说着,木伦望向力日,眼里满是惭愧。 “爹,没事的,孩儿终有一天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获得第一把剑,你照顾好娘亲就可以了。” 或许是不善于表达这种温柔的情感。 力日说话时表情颇为木讷,旁人看了很容易理解为这是在故意刺激他爹。 一旁倾听的陆天明有些许动容。 他有心想要赠剑,但奈何身上的每一把剑都有作用。 而且大部分是别人送的,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拿出手。 所以只好默默看着对面两人。 好在是木伦有父亲的担当。 他使劲拍了拍力日的肩膀后,认真道:“黑皮的脑袋值很多银子,你放心吧,等国王的奖励到位,爹一定给你弄把好剑回来。” 如此这般闲聊多时。 天都快亮了,木伦仍然喋喋不休。 说着那些他自己觉得有意思、但陆天明却认为无聊的琐碎往事。 后者一瞅,就这么继续下去,怕是天亮都还没个清净。 于是灵机一动,笑问道:“木伦大哥,之前大嫂说那什么帐篷内帐篷外,以及硬不硬之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还笑呵呵的木伦表情顿时僵住。 想到之前有人在帐篷外恶作剧,他立马明白陆天明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力日,走了走了,睡觉去,一会你娘亲该骂人了。” 木伦强装镇定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快速奔向了自己的帐篷。 力日脸上的表情比他爹还要尴尬。 颇为礼貌的跟陆天明告别后,急急忙忙转身就跑。 “这小子,性格倒是敦厚,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帮一帮的。” 伸了个懒腰后,陆天明架起身旁早已睡着的薛尘,快速回到了帐篷里。 同一时刻。 河柴镇外有一群骑士正在安静等待着。 很快。 一名高大汉子快速从河柴镇内奔来。 高大汉子来到近前便朝着为首一人摇头道:“大哥,都不用陆天明出手,黑皮被他们莫托部落自己人给拿下了。” 为首汉子宽口阔鼻,正是那日在北长城欲要掳走巫娜的忽努图。 忽努图没有感到意外:“让那黑皮去送死,仅仅是为了试探而已,对了,可有查出来陆天明他们要去往哪里?” 高大汉子闷声道:“水涧冰谷,大哥,那群莫托人也要一同前往。” 闻言,忽努图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可片刻后又展颜道:“麻烦是麻烦了点,但影响不大,届时若他们还要跟着瘸子,一起杀掉便是。” 第367章 牵红线 天亮后睡没多久。 陆天明等人便起床准备早早出发。 昨天把客栈租借下来给黑皮下套,花了木伦不少银子。 所以一大早他就坐在门口愁眉苦脸。 陆天明见状,便问掌柜的统共多少钱。 听说才区区十两银子后,他干脆把这钱直接给了。 木伦见状。 一边说这多不好意思,一边把掌柜还回来的银子开开心心收了起来。 “陆兄弟,那女人好像是我们乌弥人?” 同陆天明套近乎的时候,木伦正好看见巫娜从帐篷里出来。 但由于巫娜戴着面纱,所以看不真切面目,只看见她的头发是淡黄色。 陆天明回头看一眼巫娜,点头道:“确实是乌弥人,这女人挺可怜的,老爹被人家给杀了,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我便打算顺路把她送回家。” “啧啧啧。”木伦咂嘴,“这么年轻的女人,没了家人确实挺可惜。” 他侧目看一眼自家的傻大儿,胳膊肘子捅了捅陆天明:“陆兄弟,要不你找她说道说道?” 陆天明愣住:“说道什么?” “问问她想不想要家人?”木伦眨着炯炯有神的眸子。 “要家人,还是要嫁人?”陆天明问道。 “一个意思。”木伦哈哈笑了起来。 陆天明无奈点了点头:“到时候我问问她吧,愿不愿意看她自己,强求不来。” 顿了顿,他又望向正在照顾马匹的力日:“木伦大哥,力日才十五六岁吧?这么着急给他娶媳妇?” “没办法,我家那傻小子整天只知道练功,嘴巴又笨,我这个当爹的如果不早点替他考虑,靠他自己的话我恐怕一辈子都抱不上孙子。”木伦苦笑道。 陆天明想说婚姻这种事情爹娘应该少干涩。 可是他这样的想法明显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念及此便决定放弃。 一群人整装待发。 前行路上,陆天明策马来到巫娜身边。 “巫娜,你多大年纪了?” 巫娜奇怪望过来:“马上就二十岁,怎么了?” “女人二十岁不算小了,不考虑结婚生子什么的?”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闻言。 巫娜眼睛一亮,面上浮现两朵淡淡红云:“不管在楚国还是乌弥国,二十岁结婚的人确实不在少数。” 她偷摸摸瞥一眼陆天明,眼里似乎有所期待。 “那啥,夜里发生的事情你也见到了一些,木伦这家人挺靠谱的,而且也是你们乌弥人,他那儿子,我个人也非常喜欢,你看看...” 陆天明还没说完。 巫娜一扯缰绳,将马勒停。 “陆天明,你什么意思?你在给我做媒人?” “那孩子真不错,特别老实...”陆天明尴尬道。 却又被巫娜打断:“我不喜欢老实人,你别在这乱点鸳鸯谱。” 陆天明当然不是闲得没事干,非得去做那媒人的活计。 他答应木伦做媒,主要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巫娜,你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对吧?这趟旅途终归会有结束的时候。”陆天明缓缓说道。 见陆天明表情认真,巫娜也安静了下来。 “你是乌弥人,你要回自己的家,我觉着跟着同样是乌弥人的木伦一家,并不见得比跟着我危险。”陆天明正色道。 听闻此言,巫娜整个人都呆了。 “其实我走这一趟,比你想象中凶险得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没准哪天就遇到了对付不了的敌人也说不定,所以我再三思考,认为你跟着木伦一家比较合适。” 陆天明转头看着巫娜,眼神无比清澈。 “你...你觉得我是个麻烦?”巫娜结巴道。 陆天明耿直道:“那不然呢,不是麻烦是什么?” 巫娜傻眼,表情愈发难看。 “你支付过的钱,我会退一半给你。”陆天明平静道。 “可是木伦一家并不见得比都兰人强,我要是跟着他们出了危险怎么办?”巫娜着急道。 “这个问题我同样也有考虑到,你放心,在你和木伦他们一起离开之前,我一定将追杀你的都兰人杀干净。” 陆天明说得轻描淡写。 但从这份平静中,巫娜却看到了一份坚定。 她经历过那个雨夜。 她知道身边这个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杀起人时也如现在这般淡然。 她更清楚,这个男人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别人想要改变则非常难。 但恰恰是这样一个男人。 一旦知道要离开他,巫娜便觉失去了安全感。 “不行,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巫娜咬着下唇,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我是楚人,更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宁愿相信我,都不愿相信你自己的族人?”陆天明微微蹙眉。 “是的,我只相信你,忽努图也是乌弥人,但要杀我的,恰恰是自己人,至于我爹,他做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巫娜嘶哑道。 “哎,你可真孝顺...”陆天明不禁摇头道。 沉默片刻。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次他的语气要严厉得多,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等我杀完都兰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跟着木伦离开。” 言罢。 也不等对方回答,陆天明便策马朝前方走去。 巫娜见状,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你混蛋,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现在却不愿意负责任,我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 说归说,巫娜却没有勇气离开,只能伤心欲绝吊在队伍最后面。 她这话歧义颇大。 前边木伦不清楚状况,听到动静后急忙停下来等着陆天明。 “陆兄弟...她是你的女人?”木伦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陆天明撇了撇嘴:“听她胡扯。” 木伦将信将疑:“那她说什么不要你的钱是什么意思?” 陆天明百口莫辩,只得无奈道:“她不愿意成为你的家人,我打算用银子说服她来着。” 替巫娜隐藏身份,是何种情况都要坚守的事情。 哪怕木伦这一家子再如何热情善良,陆天明始终都没有忘记这一点。 经过他一番遮遮掩掩的解释过后。 木伦心中的疑惑倒是打消了,不过当爷爷的念头却彻底死掉。 他瞥一眼不远处边骑马边用棍子当做剑练习的傻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傻小子,煮熟的鸭子飞了都不知道,有女人不知道上去勾兑,还搁那瞎比划,我木伦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家伙!!” 当啷一声。 旁边娜仁一拳就锤了过来。 “你争气?你争气为什么晚上的时候不给老娘展示展示?” 第368章 错误的努力,一定没有回报 结伴同行几天。 陆天明基本上搞清楚了木伦一家人的生态关系。 娜仁绝对是最顶端的存在。 无论是丈夫还是好大儿,基本上都不敢违抗她的意愿。 木伦表面上看很威武。 可骨子里却特别惧内。 他每次恨铁不成钢批评力日木头人不主动的时候,只要娜仁开口护犊子,他就会变成一只病猫。 都说慈母多败儿。 正常情况下,力日应该长成一个不懂事且调皮的孩子才对。 但恰恰相反。 力日的话极少,这几天更是随时随地都在用那根三尺长的铁棒重复同一个动作。 用旁人的目光来看,这小子着实有些痴。 陆天明每天都有注意力日的行为。 因为他很清楚,力日练习的动作,便是前几天刺死黑皮的剑招。 这一招是太平剑法里最隐蔽的一招:月黑风高。 主打的就是一个狠、快以及隐蔽。 太平剑法不太平。 与剑法名称相反,太平剑法里的剑招,通常都极为狠辣。 陆天明模仿和改良他爹留下来的这套剑法时,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他始终认为,只有足够狠辣和利落的招式,才能换来自己的太平。 而他爹原本的思路,始终温柔了些。 自己都不太平,凭什么能奢望天下太平? 如今力日刻苦练‘剑’的模样,让陆天明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如少年这般,不觉辛苦从早练到晚。 只是在剑法的领悟上,少年却不如当时的自己。 哒哒哒——! 陆天明策马来到力日身侧。 少年郎急忙收起棍子,尴尬挠头微微一笑。 “你这剑法耍的…有些僵硬。”陆天明开门见山道。 力日羡慕的是陆天明腰上的剑。 至于陆天明本人,力日的认识同他爹一样:会些手段,实力尚可的游侠儿罢了。 所以,听到陆天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力日脸上闪过一丝非常浅淡的不服。 这一剑是高人留下来的,怎么可能僵硬? 冥思苦想半天,力日总算找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词汇称呼陆天明。 “陆叔,这一招可不是我在小说上胡乱看来的。” 力日表达的很委婉。 陆天明当然明白这傻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让他感到意外的倒是这小子叫自己叔… 其实两人差了也才七岁左右,可少年是跟着他爹喊,陆天明也懒得纠结。 “暗中高人那学来的?”陆天明别有意味的笑了笑。 力日眼里流露出一抹肃然:“我知道陆叔也是一名剑客,肯定有自己的理解,但这一剑,着着实实杀死了我的堂叔,而且那位高人还是躲在暗处,可以想象他如果亲自出手,威力会有多大。” 一个寡言的少年说出如此多的话。 可见他对那位高人有多崇拜。 一时间,陆天明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毕竟要颠覆一个人心中的偶像,不拿出点真功夫来绝无可能做到的。 但他现在并无暴露实力的打算。 最起码得让人家爹娘多高兴几天不是? 思索片刻,陆天明认真道:“无论是剑还是刀,亦或者其他兵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我问你,如果那天晚上黑皮应付你时手臂抬高一寸,你现在这一剑能杀死他吗?” 力日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被陆天明问得哑口无言。 当然,他眼睛里还有肉眼可见的倔强,想来是对那位高手还有着执念。 陆天明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接着又轻敲脑门。 “打斗不可能一成不变,出剑时不仅要用眼睛看,更要用脑袋想,这一剑在你看来也许很惊艳。 但如果你总是假想一个相同的敌人,每次都用同样的速度、角度去出招,那么这一剑在我看来,甚至没有你挥舞乱棍来得厉害。” 少年敦厚,但并不傻。 他也总算明白陆天明到底要说什么。 “我现在这么练习,只是想先熟悉而已,真正跟别人打起来,绝对会有变化。”力日认真道。 这话很有道理。 可陆天明却毅然摇头。 “来不及,绝对来不及。” “来不及?”力日疑惑道。 陆天明颔首:“你怎么能确定以后遇到的敌人,反应一定比你慢?既然反应不比你慢,你又怎么来得及使出你所认为的变化?” 嗡——! 陆天明突然将戒尺递了出去。 速度不快,远远不及他平时杀人的时候。 力日下意识抽出短棍一荡。 摆开戒尺后便使出了僵硬版的‘月黑风高’。 但陆天明的反应不差。 另一只手已然挡在了短棍的路线上。 双指轻轻一夹控制住短棍后,戒尺已经顶在了力日的胸口上。 力日眼里虽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不服。 “你这些天看我使出这一剑无数次,当然知道怎么防守,如若不然,指不定什么结果。”力日倔强道。 陆天明收起戒尺,正色道:“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上万次知道怎么防,而是因为你练习了上万次,不知道怎么攻。 实际上反应再快,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都不会有太大差距,真正让你落败的,恰恰是因为你太习惯这一剑,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发情况。 你的剑招没有变化,你的人就跟木头没有什么区别。 我问你,我伸指准备夹你的短棍时,你有没有反应过来?” 满脸茫然的力日木讷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到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剑招不变?” “我…我确实想变招来着,可手不听使唤…” 说出这话后,力日自己都吓了一眺。 “努力是好事,但不做思考把同一个动作练习上万次就会带来这样的结果。 我刚才出剑动作并不快,反应速度其实跟你也差不多。 如此情况你都应对不了,所以你方才说临时求变,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话不好听,语气也足够严厉。 可这都是陆天明的肺腑之言。 “太努力反而变成了坏事…”力日眼中的光渐渐暗淡。 陆天明没有打扰他,而是在旁缓行等待。 长久的沉默过后,力日终于想通。 “陆叔,这一剑,难道真的一无是处?那我该怎么办?”力日茫然道。 陆天明嘴角尴尬扯动:“剑法肯定是好剑法,关键在于你该怎么去练。” 暗骂力日不识货后,陆天明平复好心情继续道:“我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是浸淫剑道也有十数年之久。 练剑,就一句话,静中有动,动中求变,你看这郁郁葱葱,草长莺飞美不美?” “……”力日眼里满满都是疑惑。 陆天明把自己给尬住了。 “草场上的蚊虫,飞絮,只要是动的东西,你都可以把其当作敌人,目标越小越好,记住,无论什么兵器什么功法,目的都只有一个,好好练吧少年!” 言罢。 陆天明扯动缰绳改变方向,留下震惊中的少年独自思考。 第369章 无春 水涧冰谷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除了汤如男的那位兄长,以及一些冒险进入打猎的猎人外,基本无人造访。 所以接下来的几日。 途中可供补给和休养的落脚点越来越少。 多数情况,陆天明他们都是在野外扎营。 进入水涧冰谷的入口,有一处十丈宽、数里长的沟壑。 沟壑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造成已经不可查证。 但其给想要进入里面的猎人造成的影响却是实打实的。 所以。 猎人们在上面造了一座桥。 此桥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无春。 顾名思义,跨过这座桥后,将再感受不到春天。 哪怕现在已经入夏季,据说里面的温度比初春时还要冷。 陆天明跟木伦一家子商量,准备把这座桥当作分别的地点。 等能够看见这座桥以后,木伦一家往西,陆天明等人则东行。 今晨。 远远看见天边群山中的夏意不如春。 陆天明便让众人停下整顿。 如此再行数十里,便会到达分别的地点。 他打算让大家伙好好饱餐一顿,算是离别宴。 在马背包裹中不停掏食材的时候。 木伦一家这才反应过来,陆天明竟然是一位款爷。 “陆兄弟,你这袋子是空间宝物吧?” 看见陆天明从袋子里取出两只新鲜杀好的肥羊时,木伦在边上满脸都是震惊。 陆天明微笑,不置可否。 木伦看得啧啧称奇。 能够拥有空间宝物的人,身上得有多少银子? 这是一个他无法想象的问题。 既然想象不到,那就换个话题。 木伦凑到正在忙活的陆天明耳朵边,小声道:“陆兄弟,借着这个机会,郑重向你说声感谢。” 陆天明抬头疑惑道:“感谢?谢什么?” 木伦朝不远处的好大儿努嘴:“感谢你指导我儿剑法。” 比起那一剑肉眼可见的提升。 木伦更想感谢陆天明对力日性格上带来的改变。 他不清楚那天陆天明到底跟力日说了什么。 但自那次交流过后,少年似乎开朗了许多。 比起以前的沉默寡言,力日如今寡言沉默。 但至少他的脸上,有一种比执着更珍贵的东西:自信。 木伦做为父亲,非常明白那一点点改变对儿子的今后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陆天明没有儿子。 所以他体会不到木伦的心情。 在他看来,自己那天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微不足道。 一颗树苗能否直着长,主要还是靠其本身。 当然,能够看见一位父亲的喜悦,陆天明同样感到高兴。 他拍了拍木伦的手臂,笑道:“谢就不必了,但提醒你一定要记得当初答应他的事情。” 木伦很清楚陆天明的意思,拍着胸口保证道:“他是我儿子,咱还能食言不成?” 陆天明认真道:“主要是怕忘记,总之你要清楚,这把剑对他很重要就是了。” 木伦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对于力日,他内心始终都有惭愧。 十四岁不到就带着力日满草原的跑,不说亏欠,福肯定是没享过的。 一众人忙前忙后。 总算做出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烤肉,馕,还有酒。 这些东西都是陆天明独家赞助。 所以刚一坐好,大伙便齐齐举杯打算敬陆天明一杯。 哪只昔日还算爽快的陆天明却以水代酒。 无论别人怎么劝,都不愿意喝哪怕一小口。 “陆兄弟,是不是草原上的酒太烈,不合口?”木伦眉头皱得跟刀削的一样。 陆天明笑着摇头:“那倒不是,更烈的酒楚国也有,但我昨个夜观天象,算出今日不宜饮酒,当然,只针对我个人,你们大可敞开喝。” 这种鬼话哪有人信。 可吃喝都是陆天明准备的,木伦及其他人也不好再劝。 只当陆天明今儿同女人那般,来了类似天葵的东西:地葵。 草原上的汉子,很小就开始饮酒。 力日当然也不例外。 他虽不好此道,但此种场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扫兴的。 可是,刚一举杯,陆天明却突然朝他摆手。 “力日,昨儿的星象有你,所以你今天也不能喝酒。” 此话一出。 哪怕往日关系再好,其他人也有意见了。 纷纷口诛笔伐,说陆天明自己不喝就算了,怎么还拉着小力日跟着一起遭罪。 面对众人的质疑。 陆天明也只好妥协:“喝可以,但不是现在,一会我要带力日出去一趟,午饭结束前回来走个圆桌酒就是了。” 听闻此言。 众人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不知陆天明神神秘秘要搞些什么。 木伦等人试探一番,发现陆老弟嘴巴紧得很,便只好作罢。 力日自己倒是没什么异议。 这些天一直按照陆天明的方法练剑。 他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如今这一剑,不是几天前可比的。 陆叔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是对剑法的理解,绝对算得上高明。 此处离水涧冰谷还有一定的距离。 所以大路上仍然零零散散有行人来往。 不知是历来如此还是碰了巧。 在陆天明他们歇脚地方的数十丈外,有好些个旅人也在扎堆休息。 有摊贩,有脚夫,还有南来北往居无定所的牧民。 能够来到此种偏僻地带的旅人,无一例外都是乌弥人。 大多数普通乌弥人天生好客好酒。 他们的菜虽然不及陆天明这一桌好,可酒意却丝毫不弱。 两边隔着几十丈远呢,便能载歌载舞相互饮酒。 木伦非常开心。 远远招呼过那边的旅人后。 啪一下坐到陆天明身边。 “陆兄弟,怎么样,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洒脱吧?” 陆天明举起白水意思意思,笑道:“比风景更美丽的是人,羡慕得很啊!” 闻言,木伦哈哈笑了起来,抓起大碗豪爽的往肚子里灌。 向远道而来的朋友炫耀,历来都是他最热衷的环节之一,尤其是在酒后。 咂巴着嘴放下碗欲要继续向陆天明显摆。 哪只抬头却见陆天明已经站了起来。 后者先是来到巫娜身边一言不发拍了拍其肩膀。 接着又朝力日招手。 “力日,走了。” 力日还在啃羊腿呢。 急忙放下嘴里的大骨茫然道:“陆叔,去哪?” 陆天明神秘一笑。 “教你用剑!” 第370章 好好看,好好学 在木伦等人不解的目光下。 陆天明带着力日走向了那群远处休息的路人。 有摊贩看见客人到来便卖力吆喝。 兜售那些个陆天明见都没见过的小玩意。 “陆叔,你要买吗,这些东西可比你拿出来的差远了。” 力日见陆天明在某个摊位前驻足观看,忙不迭提醒。 “差远了?”陆天明手里拿着一块类似年糕的小玩意。 还没等力日回答,摊主便不乐意了。 “小伙子,说话是要负责的,我这些东西哪里不好了?” 力日果然一根筋,当着摊主的面闷声道:“你这奶糕好多都碎了,而且散发着一股子酸味,指不准已经变质。” 旁边陆天明一惊,随即苦笑摇起头来。 这小家伙,敦厚是敦厚,就是说话太直,容易惹祸。 果不其然。 之前还热情似火地摊主指着力日便喝道:“奶糕又不是只有一种,我卖的这种本来就是这个味,没见识的小屁孩,不要乱讲话毁我生意!” “反正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吃过酸味的奶糕。”力日瓮声瓮气道。 摊主一听。 火气腾腾往上涨。 “你没吃过就没有?不信你问问大伙,他们吃没吃过?”摊主鼻子都气歪了。 周围有不少歇息的过路人。 马上有人出来替摊主辩解:“少年,确实有酸味的奶糕,刚才我们买了不少吃呢,这么久过去了,也没见坏肚子不是?” 这些人有不少都与木伦隔空喝过酒。 他们也知道陆天明和力日是从刚才热心肠的大汉那里过来的。 所以都在极力劝和,不想少年惹出麻烦。 可是力日却如同一头倔驴。 他歪着脖子红着脸反驳道:“你们被骗了都不知道,变质的奶才会发酸,现在没问题不代表之后没问题。” 啪——! 摊主闻言猛地一拍装奶糕的箩筐。 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收拾力日。 “小屁孩,我瞅你跟我一样是乌弥人才再三忍让,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话间,他已绕过摊位站到了力日跟前。 不过由于身高不及对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在少年面前多少有些滑稽。 眼见着他伸出手便要抓住力日的衣襟。 旁边陆天明急忙出手捏住了摊主的手腕。 “老板,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东西好坏我们自会分辨,买与不买都不影响你挣其他人的钱,用不着如此上火。” 陆天明笑得如沐春风,看上去和蔼极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摊主蹙了蹙眉,闷声道:“他要不是孩子,我早就动手了。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实在要买吃的,去祸祸别人吧。” 说完他便打算转身回到摊位上。 哪只陆天明却不愿松手。 “朋友,你这是做什么?” 摊主试着抽了抽手,却发现对方力气比自己大出许多,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陆天明却没有回他。 而是转头看向力日。 “力日,刚才我给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力日一脸严肃,想半天才回道:“差不多?” 陆天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离开饭桌时说的那句。” “教我练剑!”力日恍然道。 “对咯,接下来你可就要看好了,千万不能眨眼睛。” 陆天明淡然一笑。 嗡一声响。 他竟突然抽出尺剑,直接戳穿了摊主的心窝。 所有人,包括力日在内,瞠目结舌望着眼前这一幕。 兴许是闹不明白那瘸腿的楚人因何出手。 一时间竟只剩下厚重的呼吸声。 “陆...陆叔,为...为什么?” 力日嘴唇惨白,不停哆嗦。 他看着嘴角微微上扬的陆天明,百思不得其解。 那摊主仅仅是说了几句冲鼻子的话而已。 何至于直接杀人? 陆天明松开手,将已经气绝的摊主扔在地上。 然后又把尺剑剑身在对方的衣服上来回擦拭。 直到再看不见一点血迹。 他才望向力日,严肃道:“等会儿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不管你现在有多么不理解,一定要睁大眼睛认真看,今天过后,我们恐怕再难有见面的机会,知道吗?” 咻——! 也不等力日回答。 陆天明身形闪动,眨眼便冲向了围观的旅人们。 力日仍处于不理解和震惊之中。 此时眼前滥杀无辜的陆叔,哪里还是那天耐心教导自己的陆叔? 这些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到底做错了什么? 嚓——! 尺剑毫无阻碍穿透了下一个旅人的胸膛。 鲜红的血水如璀璨的彼岸花绚丽绽放。 陆天明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仅仅是半个呼吸之后,他手上的利刃再次夺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力日现在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断。 他伸手想要取出腰上的短棍。 可手掌刚一碰到短棍,少年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抖。 铁棍上冰冷的触感。 让少年觉得格外陌生。 “陆叔...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滥杀无辜?” 少年轻声呢喃。 终于将宛如千斤重的铁棍握在了手中。 跟着爹娘一年多来。 他杀过很多人。 杀过很多坏人。 但此刻他很犹豫,因为他判断不出现在的陆天明,到底算不算好人。 忽然间。 少年双眼闪过一抹精光。 “不对,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 终于,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普通百姓看到这样的画面,不可能不恐慌。 他们的眼神虽然慌张,但绝无半点意外。 显然,这些个无辜的“苦命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锃——! 齐刷刷的抽刀声响起。 看着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弯刀。 力日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草原上的乌弥人喜欢用刀不假。 但是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把刀磨得如此之快。 除非。 他们本就打算要杀人! 嗡——! 思索中。 耳侧传来刀鸣。 力日猛地醒来。 却见视野里出现了一抹格外刺眼的银光。 当啷一声响。 那抹寒光在少年鼻尖处突然消散。 同时有个乌弥人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个身上有浓烈酒味的男人持剑出现在少年身前。 “力日,你陆叔让你好好学剑,不是让你在这这里发呆,去去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力日颇为感激看着身前的男人。 要不是对方突然出现。 自己恐怕已被那乌弥人用刀杀死。 “薛叔,你要小心。” 力日感激抱拳,转身便走。 “等一下,剑法学你陆叔的,别学我这个半吊子。” 薛尘面上浮现出醉酒的傻笑。 下一刻便如陆天明般扑向了人群。 力日愣愣看着歪歪扭扭穿梭在人群里的薛尘。 终是微微一笑。 “知道了!” 第371章 剑心 力日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搏斗。 更没见过这么多人打两个人。 他到现在身子都还在哆嗦。 不过与之前不一样,现在哆嗦是因为激动。 醉酒的薛尘一剑封喉已足够让人吃惊。 而另一边的陆天明则可称之为震撼。 瘸腿让陆天明的身姿失去了美感。 时高时低晃动的肩膀让其看上去更显诡异。 但也正是这种诡异加上一气呵成的动作,竟生生给人一种洒脱之感。 力日看得口干舌燥。 直到眼睛酸胀才敢极速眨一下眼。 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看见, 陆叔躲避的身法可谓一流。 不过,比身法更恐怖的,是陆叔杀人时信手拈来的从容。 出剑似乎从来不用思考。 可每一剑都会从最合适的角度递出。 忽地,力日快速揉了揉眼睛。 接着微张着嘴目瞪口呆。 因为他发现,陆天明连杀十几个人用的剑法,都是那夜暗中高人替自己使出的那一剑。 角度可能有所不同,但是发力的动作却与那天晚上的自己如出一辙。 “陆...陆叔,你就是那位高人?” 力日不可思议的大喊道。 陆天明平静转过头,躲开了那些个装扮成旅人的杀手横横斩来的一刀。 “是与不是不重要,你只要清楚,我现在每出一剑,都是脑子下意识做出的应对,这就是我让你用蚊虫练剑的目的,蚊虫比人渺小,运动轨迹更不是人可以比拟的,所以,你连蚊虫都能杀死,又何愁杀不死人?” 唰——! 话音落地,半截头颅眨眼飞了出去。 力日见状,眼睛再次一亮。 这一剑,前半部分是刺剑,可中途却突然变刺为挑。 直接将迎上来那人的半截脑袋削掉。 转变之丝滑,让力日惊为天人。 “力日,你记住,剑心比剑招更重要,当你有了剑心,那么剑便会指引你如何去战。” 陆天明身体巨幅摇摆,躲闪着周遭的刀光。 每一次摆动,他的手腕都会柔软转动。 每一次转动,又会随机带走一名倒霉蛋。 力日看得热血上涌,好像真是剑在带着陆天明的手臂动。 “陆叔,何为剑心?” 力日求知若渴,声音已经开始撕裂。 “剑心,”陆天明突然扬起嘴角,笑容宛如初春时开而未放的花骨朵,“便是你杀人的决心!” 嗡——! 陆天明速度陡然提升。 踏步间脚下尘埃如云雾。 行进时看似势大力沉,可出手时却又恰到好处。 稳重和轻盈,此刻很诡异的糅合在一起。 “杀人的决心?” 力日小声呢喃,眉头紧皱。 “你决定出剑之前,要考虑敌我强弱,但当你出剑之后,脑海里便只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对方,届时,你的剑就是你的决心,你的决心有多大,将会决定你的剑有多锋利。” 陆天明的声音在广阔的草场上回荡着。 他所说的,也正是一直以来他所做的。 每一次战斗之前,他都会思前想后,衡量双方强弱。 但战斗一旦开始,通常都是不死不休。 用一句更简单的话来概括:要么你砍死我,要么我砍死你。 逃跑这种事情,只有在战斗前和战斗后。 力日觉得今天草原上的风格外冷。 吹得他双腿有些发软。 他将装奶糕的箩筐移到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紧皱的眉头证明他还未听懂陆天明说的话。 “剑心?决心?” 他摩挲着腰间的短棍,一边观察陆天明如何出招,一边思索要怎么去理解。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陆叔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剑的主人不能露怯,因为一旦露怯,剑就会软!搏命,搏命懂吗?” 醉酒的薛尘在人群中爽朗笑了起来。 他的剑法可能不及陆天明精湛。 但他杀人的决心,一点都不必陆天明差。 当然,场面没有陆天明那么残暴就是了。 剑锋所过之处,仅会在敌人脖子上开一道口。 他剑下的亡魂相比于陆天明,确实是要体面得多。 如果陆天明追求的是无坚不摧的锐利。 那么薛尘追求的便是优雅。 但无论两者的剑法和心态上有多么不同,目标却都是一样的。 拔剑为了什么,不就是杀人? 力日若有所思,开始在脑海里模拟自己在陆天明现下的处境时该怎么做。 不过要让木鱼脑袋开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只好不停的安慰自己。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顿悟!!” 距离战斗中心几十丈外。 木伦和他老婆两人抬酒的手僵在空中。 他们疑惑这场冲突因何而起。 但更震惊陆天明此刻展示出来的强大实力。 木伦仍记得自己在好大儿面前评价陆天明的那句话:有点功夫的游侠儿罢了。 现在看来,小老弟怕是要变成前辈。 “不是,那么大一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高手?三重天,有三重天吧?” 木伦嘴角肌肉尴尬的扯动着。 他这句话是在问自己。 但却有人回答。 “货真价实的三重天,杀人如麻的瘸腿郎。” 说话的是坐在木伦正对面,背对着陆天明的巫娜。 “杀人如麻?” 木伦硕大的身躯打了个冷颤。 他不知道对面那个女人叫什么。 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如此淡定。 更不理解,为何这个女人言语中透着一股幽怨。 巫娜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目光落在晃荡的酒水中。 酒面上波光粼粼,还未进入正午,阳光已开始滚烫。 “我见过他单人面对一百多号人死战不退,我更见过他砍人的时候平静如水,他是一个怪人,一个身上溅满鲜血却不会心跳加速的怪人。” 巫娜双眸忽闪着,隐隐看见有泪光浮动。 她高高举起酒杯一饮而下,借着仰起脖子的机会,快速眨动双眸。 再低头时,眼里的那抹泪光已不见踪影。 木伦张大了嘴巴。 打死他都想不到,那天晚上差点被巨石砸死的瘸子,竟然是这样一个狠人。 越想,他越觉得羞愧。 大老爷们双颊倏然间就红成一片。 好在喝了很多酒,可以借此做掩护。 稍稍平复心情,木伦不解道:“陆兄弟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他在替我杀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 巫娜忽然浅浅笑了起来,语气也再不似刚才那般幽怨。 “至少,他陆天明心甘情愿为我杀人!” 第372章 鹫人 “替你杀人?” 木伦面色凝重,顿时明白坐在对面的女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错。”巫娜咂了咂嘴唇,面纱下粉嫩的舌尖在酒后相当诱人,“你只要知道这些人是来杀我的就好了,至于为什么,不要问。” 木伦仅能从微风拂过时掀起来的些微缝隙,一睹巫娜片许芳容。 可即便只瞅到这冰山一角。 他都看得有些痴了。 得亏已经结婚,旁边又有头母老虎守着,不然怕是要借着酒意朝巫娜说些胡话。 比如儿子不行的话,你看老子行不行? 当然,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木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道:“姑娘,我听陆兄弟说过一些你的情况,听说你爹不在了,想来便是被这群人所杀?” 听闻此言。 巫娜整个人都僵住。 好在是大半张脸被遮挡,对方看不清她尴尬的表情。 思索片刻,巫娜点了点头:“是的,他们要把我们这一家子赶尽杀绝,不过也没什么好拍的。” “姑娘不怕?”木伦吃惊道。 “你陆兄弟马上就要把他们杀完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巫娜言语中带着笑意和自信。 显然对陆天明充满了信心。 由于大家当着木伦一家的面时都管陆天明叫陆二宝。 所以木伦并不知道他这个便宜兄弟的真名。 望着远处杀人如杀鸡的瘸腿年轻人。 木伦不禁苦涩笑道:“本以为我帮了他的大忙,到头来却是他有恩于我。”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杀死黑皮后,力日说的那些话。 如今那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真相已经一目了然。 如果没有陆天明在背后帮忙,肯定没那么容易把黑皮的人头砍下来。 但最大的恩情,还是陆天明对力日的指导。 说句实在话,他一家和陆天明说是萍水相逢再准确不过。 木伦不清楚力日以后会有多大的成就。 但他知道这短短几日,将会影响少年一生。 思索间。 卧在一边啃羊骨头的小白狼突然狂吠起来。 这头被陆兄弟起名“啸野”的狼崽子非常通人性,木伦本人也喜欢的紧。 所以,第一时间他便握住腰中弯刀,猛地转过头去。 这一望,木伦顿时吸了口凉气。 乌弥人当中,他们莫托部落身材最高大。 可现在视野里,竟然有一个比他还要高大些的男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可那人的脸上满是脓疮,双颊浮肿看不清五官不说,身上的味道顺着风一吹,更是带来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那人头顶斑秃,咧着个大嘴憨傻笑着,露出满口漆黑的牙齿。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牙齿上有很多小洞,应该是被虫子蛀成这般模样。 木伦眼皮子狂跳,抽刀便爬了起来。 旁边娜仁同样感受到了危险,夫妻俩并肩站着,横刀将其他人护在身后。 “你们小心,此人很怪异,绝对不是善辈。” 木伦说着便不自禁咽下口水,足见其有多么紧张。 草原上有一种人,被大伙称之为鹫人。 这个‘鹫’字,便是取自秃鹫的鹫。 之所以这样叫,便是因为鹫人如同秃鹫一样,专门以吃腐肉为生。 鹫人信奉制造万物的大自然,认为所有生灵的肉体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哪怕是死在路边的一头羊的肉体已经发臭腐败,都不可浪费。 为了表示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崇拜,鹫人会选择将那些尸体吃掉。 而人的抵抗力又怎么可能同秃鹫比? 腐肉对人体的伤害有多大,思维正常都该清楚。 所以绝大多数的鹫人,都活不了太长时间。 往往开始吃腐肉不过三五年,便会生病而死。 但万事无绝对。 总有那么极少数的鹫人,似乎超越了自然法则,顽强的活了下来。 当然,并不是说他们完全不受吃腐肉的影响。 相反,因为长时间进食腐肉,他们身上的病症会比早死的鹫人还要严重。 但与此同时,他们似乎获得了某种力量。 抛开惨不忍睹的外貌不谈,这些活下来的鹫人,往往有着野兽一般强壮的身体素质。 有的人,甚至可以通过吃腐肉来进行修行。 木伦愈发紧张。 因为他能感觉到不远处憨笑的鹫人,似乎正是一名剑走偏锋的修行者。 “你要做什么?”木伦壮着胆子问道。 那大汉笑得非常僵硬:“我哥哥说了,只要把你们都杀死暴晒两天,就算是腐肉呢!” 说完这话,他的嘴角很‘应景’的淌下一绺长长的口水。 看得众人眉头紧皱。 这样的人,众人认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说其是只知道进食的野兽还差不多。 木伦放弃了跟此人打嘴炮的想法。 那大汉痴痴呆呆的模样,脑子里面怕是早就住满了虫子。 “婆娘,我正面硬扛,你从侧后方找机会!” 木伦一咬牙,持刀冲了出去。 如果换做平时,娜仁绝对又是一句:“老娘夹爆你的狗头。” 可这次她显得格外严肃。 也不知道是下不去腿,还是说感受到的压力太大。 夫妻俩一前一后,相互掩护着来到大汉跟前。 两人在莫托部落已算高大。 可跟那大汉一比,竟矮了小半头。 这恐怕就是吃生肉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好处。 嘭——! 大汉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技法。 抬手就是一拳轰来。 木伦可是能力扛千余斤巨石的猛人。 可此刻却被这一拳砸得心惊肉跳。 如若不是他手里这把刀乃莫托部落代代相传的宝刀。 恐怕已被那大汉愉快送走。 木伦双手抵着弯刀。 双脚已经生生陷进了草地里。 哒哒哒——! 他甚至连牙齿都在用力。 可依然抵挡不住那只大手上传来的恐怖力道。 刀面已经弯曲。 如若不能及时脱身,这把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宝刀怕是很快便会断裂。 “去你娘的,敢打我男人?” 娜仁已高高跃起。 她的功法全在腿上。 之所以喜欢夹爆别人的头,不是因为她只会这一招,而是因为她有这个癖好。 若不执着于此道,她的腿法也算不得弱。 嗡——! 娜仁凌空扫出一腿。 炙热的空气倏然间被撕裂。 第373章 他到底什么身份? 腿法不可谓不漂亮,角度也算是刁钻。 可扫在那大汉的后腰上,却仿佛踢到了一块巨石。 那大汉浮肿的面颊依然难看的撕扯着。 笑得又傻又难看。 “我哥哥说,女人的肉最好吃,又嫩又香,也不知道暴晒过后还是不是那么爽口,好想试试!” 大汉那凸出一半的眼睛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说完后另一手已朝娜仁抓去。 这大汉不仅人长得高大异常,手掌也比寻常人大出许多。 蒲扇般往娜仁肩膀上一拍。 后者哪怕虎背熊腰,也被这一掌拍出去四五丈远。 得亏大汉发力不充分,加之娜仁的身体也够强壮。 否则后者定会被这一掌给拍死。 借着大汉分心的这个机会,木伦双腕猛地发力。 总算将刀刃翻转。 锋利的刃身眨眼便切入了大汉掌心的肌肉中。 “嘶!” 那大汉吃疼皱眉,额心处的两个脓包倏然间挤在一起。 不过大汉似乎没有太多的痛觉。 哪怕刀刃已切到了骨头,他仍然没有松手。 嗡——! 大汉居高临下,另一只手朝木伦握住刀柄的小臂拍来。 速度谈不上有多快,但其中蕴含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然而下一刻。 大汉的手掌突然在空中转向,直接越过木伦的头顶朝后者身后抓去。 刺啦——! 非常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木伦只觉额头处一片湿热。 不用看他便知道是血。 只是这血的腥味竟然夹杂着更加刺鼻的腐臭味。 砰砰砰——! 不知怎的,几道晃眼的寒光闪烁,大汉已松手急急退出去数步。 下一刻。 木伦便看见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男人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个男人是陆天明身边类似护卫一样的人物。 但从来都不说话。 他总是一个人安静站在某处,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谢...谢谢。” 感谢过后,木伦感觉喉咙就如同火烧一般干涩。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么紧张。 可惜,眼前穿蓑衣的男子亦如往常那般冷漠。 没有回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短刀上面有还未干涸的血迹。 血液顺着刀刃滑到刀尖,最后凝成一颗晶莹的血球砸向地面。 木伦急忙望向对面的大汉。 才看见大汉左手手指已经断了四根。 只剩下小指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好猛的男人! 木伦不禁暗赞。 刚才夫妻俩如何都应付不了的鹫人,竟被蓑衣男子砍得这般狼狈。 陆二宝到底是谁,身边怎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这样再好不过,可以省去我不少时间。” 鹫人大汉并不在意左手的伤势,痴笑盯着蓑衣男子。 “死...死人的味道?” 木伦小声重复,眼里充满了迷茫。 他定定看着那道远远不如自己强壮的背影,实在无法把对方和死人联系起来。 嗡——! 忽然间。 木伦听到耳后有破风声袭来。 与此同时,陆兄弟的声音也随之远远响起。 “木伦大哥,你跟嫂子照顾好自己,那边不用你们操心。” 木伦还来不及转头看个究竟。 便觉耳朵边极速飞过什么东西。 愣神中,就见身前的蓑衣男子猛地伸手。 下一刻,一把闪着银光的长枪已然出现在男人手中。 “这么远...扔这么准??” 木伦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什么狗屁游侠儿,全都是骗人的。 这群人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把自己按在地上锤。 长枪在手,蓑衣男子唰一声短刀归鞘。 不等对面鹫人大汉先行下手,他便提枪高高跃了过去。 其身形之灵动,宛如那些个在山崖间自如穿梭的灵猴。 当啷——! 鹫人的手掌重重拍在枪身之上。 银枪随之弯曲。 巨大的力量将蓑衣男子震回。 眼见着就要摔在地上,蓑衣男凌空回枪点地,借着枪身的反弹之力再次跃向了鹫人。 木伦看得目瞪口呆。 跟对方比起来,自己刚才那笨拙的样子简直就是儿戏,连械斗都算不上。 嗡——! 枪鸣声响。 蓑衣男子空中一枪洞穿了鹫人的大臂。 肉穿骨碎之痛比普通的皮外伤可狠多了。 饶是那鹫人大汉再能忍,此刻也不禁叫出了声。 他的声音如同野兽在低吠,听得旁人毛骨悚然。 刻骨的疼痛显然刺激到了鹫人大汉。 只见他不顾蓑衣男子用枪尖搅动自己的大臂,侧头张开巨口就咬了过去。 哪怕旁边木伦隔了数丈远,都能闻到伴随着低吠声喷出来的那股恶臭。 “好汉,小心!”木伦不禁脱口而出。 哪知蓑衣男子却不避让,腾出一手便去挡鹫人的大口。 咖嚓一声脆响。 蓑衣男子的臂膀眨眼便被鹫人咬断半截。 但令木伦两夫妻刚到震惊的是,蓑衣男子不仅没有发出叫声,甚至还在专心的用银枪搅动鹫人的大臂。 那鹫人见状,噗的一口将嘴里的半截臂膀吐了出去。 接着另一手横着抓来,便想将蓑衣男子控制住。 可还未碰到对方,就听闻咔的一声。 他的左臂竟生生被对方用枪尖搅断。 气急败坏的鹫人又痛又惊。 发了疯似的想要抓住蓑衣汉子。 然而后者的战斗经验明显丰富得多。 仅仅一个矮身加垫步,便绕开鹫人扫过来的大手窜了出去。 下一瞬。 蓑衣男子已在三五丈之外。 扑——! 他将长枪尾部直直插入地面。 并在木伦夫妻二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表演了一把正儿八经的肉白骨。 “这...这是人能做到的?”木伦瞠目结舌。 他实在不愿相信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把断臂接好。 可这离谱的画面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他又不得不信。 “男人,你那陆兄弟有这样的伙伴,根脚绝对不俗。” 不知何时,娜仁已摸到了木伦身边。 “这我当然知道,就是不清楚他到底是谁。”木伦拧眉道。 “一年多前,二王子的黑狼卫在沙漠中全军覆没,听说当时他们便是去追一个姓陆的书生。”娜仁面色凝重道。 黑狼卫在历史长河中除名,对于各部族的长老来说,算不得什么秘密。 而其中的只言片语,他们更是有所耳闻。 当下,木伦不禁皱眉沉思起来。 “我还听说,那个姓陆的书生,是个瘸子。”娜仁压着嗓子说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木伦忽然暴怒,恶狠狠盯着娜仁。 “臭婆娘,你特娘的瞎说什么?” 放平时敢这样说话,绝对少不了母老虎的一顿老拳。 可这次娜仁却表象得非常委屈。 “我就是这么一提,让你心里有个底。”娜仁埋怨道。 木伦伸手指着娜仁。 “刚才那些话,你要是敢对第二个人提起,别怪我木伦不记夫妻之情!!” 娜仁吓得眼泪水直打转。 “人家知道了,别这么凶行不行?” 第374章 阴沟里翻船 武艺精湛加上不死之身,边韬已完全将鹫人压制。 获胜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另一边。 陆天明也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 此人手里的那面巨盾,刚出北长城那个夜晚,他曾经远远见到过。 几乎等人高的巨盾,在那魁梧汉子手里却如寻常人手里的刀剑一般顺手。 “傻大个,忽努图自己不来,就让你们这些当小弟的上来送死?” 陆天明一剑戳在巨盾上,溅起一片火星子。 其实忽努图早就来了。 不过此人非常鸡贼,还是如往常那般远远观战。 看起来这边如果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他便不会轻易下场。 傻大个当然不傻,他便是忽努图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庆泰,同时也是与边韬战斗的鹫人的哥哥,亲哥哥。 庆泰不答,反而夸赞道:“陆天明,我等还是小瞧了你,本想埋伏你一手,没想到早就被你看穿。” 他一手举盾防守,一手持刀耐心等待着机会。 此番令手底下的兄弟乔装打扮成各式各样的路人四处散开,以为能瞒天过海,打陆天明以及巫娜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哪知陆天明胆大心细,自己钻进来以一敌百不说,却没有顾头不顾腚,早已安排人手看护住巫娜。 这让都兰人的大哥忽努图调虎离山的计谋完全落空。 而庆泰弟弟现在已经落入下风,更是始料未及。 不过,出来杀人的人,通常都不会轻易放弃。 尤其是跟陆天明过了几招后,庆泰便觉得还有希望。 因为他发现,陆天明跟其他人交手时犹如砍瓜切菜,可遇到同是三重天的自己后,其实也没那么恐怖。 无非就是杀人的手法比自己熟练些许罢了。 “傻大个,你那弟弟真是亲弟弟吗?怎么你好好的,他却人不人鬼不鬼的?” 陆天明表情有些许张扬,看上去并没有把庆泰放在眼里。 听闻此言。 庆泰眉头忽地一皱:“你怎么知道他是我亲弟弟?” 不怪庆泰觉着奇怪。 因为他弟弟来帮忙,除了在场的自己人,并没有第三方的人知道。 而这一路他们一直都在监视陆天明等人的动向。 除了追杀黑皮的一家三口,并没有第三方人员过多接触过陆天明。 “哎哟,大意了,怎的就说漏了嘴。” 言语看似自责,但陆天明的脸上却毫无悔意,还是如那般自傲。 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监视从来不是独属于都兰人的特长。 与拥有赤子的陆天明比起来,他们的手法只能算是拙劣。 实际上忽努图等人的动向,陆天明这一路上靠着赤子掌握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他为何会突然拔剑杀死那位摊主的原因之一。 “果然棘手,不愧是能让二王子头疼的读书人。” 事已至此,庆泰当然有所猜测:原来双方都是明牌。 “哦,你居然知道我跟你们二王子...不对,跟你们的储君有交情?”陆天明微微一笑,眼里满是讥诮之意。 “王储之争,你我两国都一样,没有什么可嘲讽的。” 说着,庆泰突然出手。 他的刀不是弯刀,而是一把极窄极长的狭刀。 刀身贴着巨盾边缘直直刺向陆天明。 但后者早有防范,屈指在刀身上一弹,便改变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的走向。 眼力之准,令人惊叹。 “权力之争确实没什么可笑的,但当兄弟相残的画面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很难不觉得荒唐。” 陆天明嘴角轻轻一勾。 枯黄出鞘。 庆泰算得上是高手。 他的临场应变能力不差。 陆天明用手指弹开狭刀的一瞬间。 庆泰抖腕改变刀刃方向,变刺为横斩。 所以陆天明刚出鞘的枯黄,正好贴在了狭刀的刀刃上。 呲——! 刺耳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陆天明却不受影响,枯黄抵着狭刀踏步向前。 庆泰不敢怠慢,急忙举盾来挡。 可是陆天明右手的尺剑同样很细。 下一瞬。 尺剑已贴着盾牌边缘,朝着狭刀之前的轨迹没入了盾牌后面。 噗——! 尺剑切开内甲的声音很清晰。 割破皮肉穿透肋骨的动静同样很真切。 陆天明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夸张。 “选什么防具不好,非要选一块巨盾,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你就是专门来挨打的吗?” 说着,陆天明再一使劲。 尺剑顿时“入木三分”。 正常情况下,人在受伤后首先想到的是避害。 但庆泰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人意料。 出剑中的陆天明瞥一眼强壮的乌弥汉子,发现对方眼里竟然有一抹戏谑。 “糟了!” 陆天明一声惊叹,想要后退已来不及。 因为庆泰竟然强顶着尺剑,举起巨盾砸了过来。 嘭——! 陆天明躲无可躲。 瘦削的身躯哪里扛得住巨盾上如洪水般倾泻而来的力量? 立时,陆天明整个人倒飞而出,速度比起离弦之箭也不遑多让。 咚一声闷响。 陆天明狠狠砸在了十丈开外。 “天明!” 离现场最近的薛尘暴喝一声。 一剑扫倒身前的敌人后,快速朝陆天明落地的方向奔去。 由不得薛尘不慌张。 那巨盾少说有三四百斤重。 而且庆泰虽然不比莫托部落的族人强壮,但说一句体壮如牛也不为过。 加之距离如此之近,陆天明又中门大开。 仅凭刚才那炸雷般的撞击声,就能想想陆天明承受了多大的力量。 然而,庆泰根本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薛尘刚一启动,庆泰便命令其他人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缠住薛尘。 转瞬间,薛尘便被十数名都兰人围住。 若放在平时,这些人肯定不是薛尘的对手。 可此刻薛尘一来着急,二来醉酒,围着他的都兰人又只防不攻。 一时间他也无法及时摆脱。 哒,哒,哒! 庆泰扛着巨盾,缓缓朝陆天明走去。 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担心陆天明还有反抗之力。 不过他的脸上,已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陆天明仍然仰躺在地上。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嘴角的血沫子不间断的流出。 庆泰瞥一眼陆天明破损的衣衫。 忍不住咂嘴:“难怪你刚才如此自傲,原来不仅手段多,宝贝也多,那软甲,救过你不少次吧?” 第375章 年少得志,最忌骄傲 “你果然有骄傲的本钱。” 庆泰一边缓行,一边由衷赞叹。 这一次,大哥忽努图召集了族内众多高手,耗费大量时间。 最后绞尽心力精心策划了这一场杀局。 就是为了对付此刻倒在地上的瘸腿秀才。 着实把弟兄们折腾得够呛。 现如今,目标一副重伤等死的无力模样,庆泰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只可惜了我那些惨死的弟兄。” 说到这。 庆泰遥望那边已经倒下的亲弟弟,眼里出现一丝悲痛,但并不浓厚。 像他们这样的人,早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 根本没有时间伤感。 庆泰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脑海里已经在勾勒如何杀死陆天明的画面。 然而。 下一刻。 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居然还能站起来??”庆泰双目圆睁,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咳咳!” 这边,陆天明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右手紧握尺剑杵着地,左手反握枯黄,用手背擦拭嘴角渗出来的血水。 虽然身负重伤,但是眼神依然坚定。 驻足中的庆泰双眸忽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他自己也受了伤,虽然没有陆天明看上去严重,但要说不影响行动是不可能的。 陆天明的坚强,让庆泰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于是,他决定先观察,再做打算。 哒啦——! 沉闷的声音传来。 庆泰定睛一看,紧皱的眉头再次一松。 “看来你伤得很重,连剑都拿不稳了?” 陆天明却不做回答,又或许无力回答。 他定定看着掉在地上的枯黄。 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噗——! 陆天明忽地拉开腰上酒葫芦的木塞。 一抹金光窜出。 死死护在他的身前。 “赤...赤子...” 终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陆天明颤抖杵着尺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其实无需说话,赤子便能明白他的心思。 小家伙用还未完全成型的眼睛瞅一眼陆哥儿。 接着手一台,横着绣花针般的小剑临空矗立。 兴许是伤势太重,丹田内真气流失太快。 那边准备冲过来救驾的边韬扑通一声摔倒,再看不见任何动静。 这一幕。 让昔日伙伴们担心不已。 特别是巫娜。 她见过陆天明宛如天神般战斗。 所以此刻的结果,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这群都兰人远远不及满拉图商会强悍。 陆天明没理由在这里翻船。 可事实就是,陆天明正大口大口的吐血,看上去连站立都费劲。 比巫娜更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的,便是少年力日。 之前一切都是那么梦幻。 陆叔砍那些土鸡瓦狗的家伙,整一个写意了得。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局势便反转过来?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陆叔之前教导自己的那些言语,岂不是纸上谈兵? 噗——! 陆天明忽地捂住嘴。 鲜血从指缝中狰狞的挤将出来。 力日见状,哪里还去考虑那许多。 抽出腰中短棍就冲了出去。 “别...” 陆天明虚弱抬起一手,费劲力气憋出一个字来。 力日不听。 还欲上前。 却见陆天明侧过头,递来一个极其严厉的眼神。 敦厚的少年停下脚步。 眼泪不争气的淌了出来。 哒哒哒——! 有马蹄声传来。 忽努图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缓缓行来。 他的脸上挂着大事已成的得意。 看向陆天明的眼神里满是讥讽。 闲庭信步来到庆泰身边后。 忽努图清了清嗓子,讥笑道:“陆天明,你知道少年得志最忌讳什么吗?” 陆天明哪有力气回他,靠尺剑强行稳住的身形,比风雨中的野草摇摆得还要厉害。 忽努图自顾自的回答道:“少年得志最忌讳的是骄傲,你刚才杀人时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现在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不得不承认你很强,连我这个老江湖看了都得佩服,但是你犯了目中无人的错误,那就不得不吞下自大的苦果。” 说着。 忽努图先是居高临下拍了拍庆泰的肩膀。 接着锃的一声拔出弯刀,策马缓缓前行。 庆泰扛着巨盾走在前面,另一手握着的狭刀随时准备见缝插针。 对于都兰人来说,这一幕相当提气。 但是对于陆天明的伙伴来说。 这一幕却格外窒息。 “婆娘,不能就这么看着陆兄弟死,咱们一定要做点什么。” 木伦当机立断。 扯过旁边拴着的骏马就翻了上去。 比娜仁更快的是汤如男、巫娜以及阿强。 平时都是陆天明在保护她们。 现如今陆天明有难。 让他们如何能够安心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陆天明被杀死。 只是。 距离实在是太远。 且不说来不来得及赶过去。 就算是赶过去了,还有很多都兰人挡在道上。 怎么看,陆天明的结局似乎都已注定。 扑通——! 屋漏偏逢连夜雨。 摇摇欲坠的陆天明再坚持不住,一下就扑向了地面。 他倔强的挣扎了几下。 除了嘴里更加剧烈涌出的血水,现状并没有任何改变。 “弟兄们,把那些个不知死活的拦住,等我把这杂碎宰了,再好好收拾他们。” 忽努图眯着小眼,阴冷望着倒地的陆天明。 当初若不是这死瘸子在北长城插手,部落的大仇早就报了。 何至于拖到现在,劳心劳力不说,还死了这么多弟兄。 就如今的结果,回去指不定被族长一顿批。 所以忽努图对陆天明的恨意非常剧烈。 哒啦——! 离陆天明还有三丈左右的距离时,忽努图倏地翻身下马。 “大哥,你还是在马背上安全些,这小子太狠了,他剑不离手,我不放心。” 庆泰把肩上的巨盾放下举在手中,同时紧了紧另一手握着的狭刀。 “他都这个样子了还怂个蛋蛋,如果这都让他爬起来把人杀了,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忽努图手腕转动耍了个刀花。 接着大摇大摆迈动双腿。 说得倒是无所畏惧。 走路的身姿也称得上潇洒。 可速度并不快,怎么晃都在庆泰身后。 刺啦——! 庆泰一把扯下身上的内甲递到后面。 “大哥,以防万一,你还是把这件内甲穿上。” 忽努图不耐烦的将内甲扔在地上。 “这玩意有用你就不会受伤了,你要是实在害怕,让我走前面!” 闻言。 庆泰吸了吸鼻子再不多言。 两人“大大方方(谨小慎微)”来到陆天明跟前。 忽努图用弯刀隔着老远敲打陆天明的鞋底。 “喂,你特娘的不是很能吗?起来干我啊!” 这番试探的动作多少有些滑稽。 嗡——! 一直没有动作的赤子突然暴起。 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忽努图。 但是庆泰早有准备,举起巨盾就拍了过去。 扑通一声,赤子不堪一击,直接栽进了草堆里。 “特娘的,这么个小东西也想吓老子,瞧不起谁呢?” 忽努图拍着胸口,半天才把气理顺。 再次敲打陆天明的鞋底,发现后者没有动静后。 忽努图一手负后,提着弯刀上前两步。 “瘸子,你真是馋鬼进药铺自找苦吃,那巫娜跟你有半文钱的关系?娘的,气死老子了!” 说着,忽努图咬牙切齿举刀便要朝陆天明心脏刺去。 他的眼里满是怒火马上要得到宣泄的癫狂。 那狰狞的模样,根本分辨不出来是生气还是高兴。 然而事情进展不如想象中顺利。 就在忽努图的弯刀马上要落下时,庆泰忽然紧张大喊。 “大哥,小心!!” 忽努图一愣,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呢。 耳里便飘进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死!” 第376章 人在江湖飘,能不挨刀,就不挨刀 “死!” 短促有力的音节就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眨眼落入忽努图的脑海中。 他整个人倏然间清醒过来。 入眼却见那本该躺着不动的陆天明,已然握剑坐了起来。 这场面比诈尸还要令忽努图感到恐惧。 尤其是对上陆天明那双无情的眸子时,忽努图后知后觉自己招了对方的道。 瘸子哪里是什么骄傲自大,分明就是引君入瓮。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瘸子到底要下多大的决心,才会故意硬吃庆泰那几百斤的巨盾,从而将自己引过来。 此时此刻,忽努图多么希望自己还是在外围观战。 多么希望自己对陆天明没有这么多恨意。 如若那样的话,他就不会着急赶过来,想要亲手了结对方以发泄心中怨恨,以至于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但下一瞬,看见那把锋利的细剑越来越近时。 忽努图突然就认命了。 躲不过的,瘸子之所以能把自己骗过来,就是因为他会拿捏人性。 从一开始的冷静杀敌,到势如破竹渐渐张扬,再到面对庆泰时的目中无人,都是瘸子做的局。 或许从一开始,瘸子就在计划和勾勒整场战斗的走势。 那双冰冷的眸子有多清澈。 瘸子的决心就有多坚定。 决心越坚定,他手里的剑就越锋利。 “千算万算,老子还是栽了啊...” 忽努图甚至都没来得及叹气。 脖颈处忽地一凉。 所剩无多的生命便开始疯狂燃烧。 邦——! 忽努图应声倒地。 郁郁葱葱的草地刹那间染上一层红霜。 痛苦的呻吟响彻旷野。 所有在战斗和准备战斗的人都停了下来。 木伦等人在震惊中喜悦。 都兰人则在喜悦中震惊。 从陆天明马上要死,到忽努图被反杀。 仅仅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呼吸。 但是这一个呼吸,却仿佛对所有人施展了定身术。 整个草场上,一片安静。 大家都在努力适应情绪的变化。 当然,无论站在哪一边,他们的眼里此刻都只有横剑伫立的陆天明。 清风拂动草海,同时也吹动了陆天明的衣摆。 那并不强壮甚至略显瘦削的身体,宛如插在天地间的一把利剑。 锐利,坚硬,摄人心魄。 如此心计、能力,却哪里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该拥有的? 但如果这样的人真的存在,那么他一定经历了很多旁人所无法想象的事情。 “呜呜呜...” 忽然间。 巫娜放声哭了出来。 陆天明活,她就活。 陆天明死,她便死。 这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心路历程,都没有她来得颠簸。 可此刻,她之所以哭并不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激动。 仅仅是因为, 她觉得天地间站着的那个男人,好孤独。 这一行人中。 只有她知道陆天明今天要杀人。 亦如那天晚上,陆天明决定一个人进入大雨滂沱的乌弥街。 陆天明告诉她,一定会实现承诺。 但同时也警告她,今天的行动不许同任何说。 巫娜主观的认为自己应该忌恨陆天明。 可当后者决定为她一个人扛下所有危险时,她才清晰的认识到,心中的那点恨意,其实在北长城时便已经烟消云散。 她便敏锐的发现陆天明骨子里是个孤独的人。 至少在他决定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时,他是孤独的。 所以,当看见陆天明“死”而复生的那一刻。 巫娜情绪的巨大扭转便放大了这种孤独。 于是,她便不顾一切的哭起来。 她始终认为,陆天明瘦削的肩膀不应该扛这么多责任。 如果把责任换成腿,扛起来会不会轻松一些? 最起码不会让旁人看得如此难过。 陆天明不知道巫娜在‘可怜’自己。 更不清楚巫娜因为自己而哭泣。 女人喜欢伤春悲秋,男人则秉持脚踏实地。 陆天明现在心里想的就一件事:拿了银子,就该把事情办妥。 事情已经妥了大半,仅剩下一点小小的尾巴。 “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 之前面对庆泰时的张扬,早已被冷漠所取代。 庆泰仍处于忽努图暴毙的震惊之中。 他打量着没事人一样的陆天明。 眼中尽是恐惧和不解。 “你为什么能站起来?我那一击,就算是头牛也喘不了几口气了,你怎的还能动手杀人?” 庆泰紧了紧手里的狭刀,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陆天明平静如水:“我比你强,很难理解吗?” “我承认你比我强,可是你吐了那么多血,总不能是假的吧?”庆泰不解道。 “咳咳。”陆天明吐了血水,“草原上风太大,我肺疾犯了。” 闻言。 庆泰双目圆瞪,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这特娘的,病症也能成为武器? “也就是说,我之前那一击并没有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庆泰仍旧不死心。 陆天明微微蹙眉不做回答。 而是再次问道:“你还要挣扎吗?” 庆泰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因为刚才陆天明动手杀死忽努图的时候,速度之快,根本不是之前那个陆天明。 这就说明,对方一直都有留手。 刚才若不是陆天明有意为之,他明白以现在对方表现出的实力,自己绝无得手的可能。 “我们之间应该有商量的余地,你放我走,我再不找巫娜的麻烦。”庆泰询问道。 “呵!” 陆天明不明意味嗤笑一声。 他盯着庆泰瞅了瞅,忽地一下将太平收入鞘中。 庆泰虽然看的莫名其妙。 但见陆天明回身去捡掉在地上的另一把剑后。 他顿时觉得有了生的希望。 于是,他开始警惕的往后退。 那面几百斤重的巨盾,至始至终都面对着陆天明的后背。 看样子非常担心背对着他的陆天明会突然发难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 然而,陆天明只是平静的捡起地上的枯黄。 认真擦拭过后,轻轻把枯黄收入鞘中。 正当庆泰认为陆天明接受了自己的意见,打算放过自己时。 后者忽地开口:“力日,我再教你一条行走天下自保的法则,想不想听?” 那边力日激动的点头。 陆天明笑了笑,轻声道:“如果想要减少麻烦,最好是解决掉制造麻烦的人,不管他说的是否为真,最好都不要信。” 话音落地。 那边举盾的庆泰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有看见陆天明有任何动作。 但心窝处传来的疼痛却非常清晰。 当啷——! 巨盾滑落。 庆泰低头。 发现胸口处有一个拇指大的血洞。 等他再抬头时。 视野里忽然出现一个持剑的小金人。 “你...你刚才明明不堪一击,难道也是装的?”庆泰捂着胸口,眼里全是血丝。 赤子哪里会理他。 一转身,欢快朝着陆天明飞去。 第377章 有时候你真该死 打扫战场这种小事,用不着陆天明费心。 把庆泰的巨盾和狭刀收刮后,陆天明回到了饭桌前。 简易木桌上的菜还没有冷。 陆天明抓起最后一只烤羊腿,饿鬼般的啃了起来。 木伦一家和薛尘,外加一个力气大的阿强,足以对付剩下的都兰人。 桌边就剩下三个年龄不一的女人。 葛聪是个聪明孩子。 她知道巫娜有话对陆天明说。 所以便抱着狼崽子,并缠着汤如男带她去尿尿。 平时颇有眼力见的汤如男不情不愿站起来。 无奈带着葛聪离开。 走之前还特意叮嘱陆天明:“该分开的注定要分开,你可别心软!” 陆天明忙着啃羊腿,没怎么在意。 倒是把巫娜搞得非常尴尬。 金发碧眼的女人没有打扰陆天明。 静静等待对方吃完的同时,悄悄为对方倒了一杯酒。 看见递过来的酒杯。 陆天明放下羊腿,浅笑道:“这酒就非得喝?” 巫娜认真点头:“离别酒,一定要喝。” 闻言。 陆天明眼睛一亮,非常爽快的把酒杯接了过来。 “我还在酝酿该怎么敷衍你呢,没想到你已经想通了。” 巫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接着认真道:“其实那胖女人说得没错,你我道不同,早晚要分开,与其纠结闹得你我不愉快,索性快刀斩乱麻,你我都能舒心些。” 陆天明很赞赏巫娜能有这样的觉悟。 唯一不理解的是她对汤如男的称呼。 “胖女人?” 巫娜非常坚定的点头:“嗯嗯,她就是胖女人。” 陆天明哭笑不得。 汤如男的身材,绝对是老天的杰作。 丰满就是丰满,和胖哪有半文钱关系。 女人的嫉妒心啊,果然可怕。 “知道你身份的人已经死完了,你放心跟着木伦大哥,正好他们也要把黑皮的人头带到都城,顺道还能照顾你。”陆天明转移话题叮嘱道。 巫娜小声‘恩’了一声,举起酒杯半天不喝,不知脑袋里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 巫娜倏然举起酒杯,眼睛弯成月牙轻松道:“陆天明,有机会你来找我,我请你喝乌弥国最好的酒!” 陆天明笑了笑:“前提是你不闹脾气,安安心心回去再说。” 嘭——! 两人愉快碰杯,各自将杯中酒饮尽。 等放下杯子时。 陆天明才见巫娜眼里已噙满泪水。 他一时有些懵。 这个差点被自己当成肉盾害死在南望城的女人,何至于如此感伤? “不是,咱俩之间有那么深的交情吗?还是银子花得不舒心?”陆天明调侃道。 巫娜定定看着陆天明,默默流泪。 如果是十来天前,巫娜要是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他还真就能随手把对方扔出去。 可毕竟相处有一段时间了,还拿了人家那么多银子。 一时间他也下不去手。 于是只好拿起已经啃的差不多的羊骨头,细细‘品味’起来。 “陆天明。”巫娜声音有些许嘶哑。 “恩?”陆天明微微抬头。 “你要改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的坏习惯。”巫娜抽泣道。 陆天明蹙眉,没做回答。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也知道你压根没把我当朋友看,但是做为一个旁观者,我觉得你如果继续这样一意孤行,总有一天会出大问题。” 巫娜抹着眼泪,苦口婆心。 陆天明还是沉默,只不过眉头皱得愈发的紧。 “你怎么看我,我不在乎,但是这段旅程对我来说非常特别,我会永远记得,有一个男人为了我的安全,不惜受伤也要把坏人处理干净,不管他收没收钱,我都要感谢。” 说着,巫娜突然抓过一个大碗,朝里面倒酒。 酒将将掩过碗底,预留了足够大的空间。 做完这一切,她端着碗绕行至陆天明身边。 “如不嫌弃,你可以靠着我,就像那天晚上你把我当挡箭牌那样。” 巫娜说着,便抓起陆天明的手臂,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感受到陆天明的身体在抖。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痛苦。 “你...看出来了?”陆天明紧紧咬着牙齿,同时抓过巫娜递过来的大碗。 巫娜用那瘦弱的肩膀硬扛着陆天明。 “我每天都在观察你,眼神,表情,动作,甚至...呼吸。”巫娜毫不避讳。 “为什么?”陆天明低着头,呼吸沉重。 “因为我害怕你再次把我像不值钱的东西一样扔掉,因为我想活下去。”巫娜哽咽道。 陆天明咧嘴笑了笑,笑得很难看。 “你还是不了解我,收了钱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怠慢。” 顿了顿,他吃力问道:“所以你到底怎么看出来我不对劲?” 还未等巫娜回答。 陆天明举起大碗,哇的一口吐出一大碗血。 紧接着又以极快的速度把血水倒在草地上。 “呼吸。”巫娜伸手搂住陆天明,轻轻揉搓他的后腰。 “呼吸?”陆天明奇道。 “是的,我正常呼吸三十次的时间,你通常呼吸二十一次,但是刚才,你呼吸了二十七次。” 陆天明眼睛一亮。 侧过头不可思议看着巫娜。 这女人,心思竟如此细腻? 他的肺疾跟唠病不一样。 哪怕是以前没有端木大哥的药,也不会出现呼吸急促的情况。 通常都是疼痛和咳血。 如果有意隐瞒伤势,确实可以强行用肺疾来当幌子。 可是看见巫娜红肿的眼睛,以及紧锁着的眉头。 陆天明便觉得没必要硬撑着。 何况他现在很需要巫娜帮自己掩饰。 “行走天下,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你别苦着个脸。”陆天明强颜欢笑。 庆泰的那一击,隔山能打死牛。 要不是软甲卸掉了大部分力道。 他连强撑的机会都没有。 巫娜揉了揉眼睛,“所以我才说,有什么事你不要一个人撑着,如果我不在,你怎么骗过头顶上那只矛隼?” 陆天明苦笑:“有心了,竟然知道那头海东青有问题。” 实际上陆天明杀完人后云淡风轻的啃羊腿。 也是为了骗过头顶上那头盘旋的海东青。 “你天天盯着它看,我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巫娜调整姿势,尽量让陆天明靠得更舒服一些。 陆天明从来都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哪怕现在胸腹痛得厉害。 他仍旧不想让气氛太沉重。 于是想了想,说了一句差点让巫娜暴走的话。 “没有你,还有汤如男,她胸怀比你宽广,靠着可能还舒服些。” 巫娜气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陆天明,其实你一意孤行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哦,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有时候,你这人真该死!!” 第378章 我一定会替你保护好婶子 陆天明在巫娜身上靠了小一柱香的时间。 其他人做完事情回来。 都没有上前打扰。 他们以为之前陆天明吐血是因为肺疾。 所以并不知道陆天明其实受了内伤。 还以为这两人悄咪咪的好上了。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陆天明和巫娜之间亲密的动作都像极了恋人。 木伦脸色最为尴尬。 “儿啊,想不到那是你陆叔的女人,我之前真是瞎了眼,还指望给你找个媳妇呢。” 力日是个货真价实的愣头青。 对男女之事没有太多想法。 媳妇之类的,有没有都无所谓。 所以对于他老爹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要保护好陆叔的女人。 最无法接受的要属汤如男。 等回来看见陆天明和巫娜相互依偎在一起时。 她咬牙切齿的抱怨道:“我就知道这小浪蹄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趁老娘不在就偷男人。” 骂了一句后还是不解气,她又将矛头指向陆天明。 “陆天明,你也是个大猪蹄子,老娘不就长得比那小骚货差了一丢丢吗,其他哪里不比她强?至于白给都嫌弃?” 经历了十几年风花雪月。 汤如男本该是一个善于观察的女人。 不过因为第一次来到外面的天地里。 一路上,她的注意力都被周边的景物所吸引。 细节上自然不如巫娜那般细腻。 闹不清情况的女人自然嫉妒心爆棚。 不过想到巫娜马上就要跟他们分道扬镳。 汤如男立马又笑了起来。 “我得不到的男人,你也只能浅尝罢了,既然都站不到最后,那就没有赢家,反正老娘不比你差就是了。” 几句话,汤如男都是在远处自言自语。 不过却被旁边的葛聪给听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好奇盯着汤如男看了看。 接着扳着手指头数起来。 “小浪蹄子,大猪蹄子,骚货,嗯嗯,今天又学到了三个骂人的新词!” 正重复着几个词以免忘记。 葛聪突然感觉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歪着眼睛望去。 原来是汤如男在扯自己的脸蛋。 “小丫头,这些东西可学不得,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矜持,满嘴污言秽语,可没有男人喜欢,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汤如男瞪着眼,语气非常严厉。 葛聪疼的直抽气。 但还是倔强的反驳道:“如男姐姐,你不也是女人吗,这些词我可都是跟你学的。” 汤如男怔住。 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不过她立马将这抹情绪隐藏起来。 然后放开葛聪的脸,转而揪起后者的耳朵。 “你跟姐姐能一样吗?姐姐要是实在嫁不出去,还能找你天明叔叔收容,你要是从现在起满嘴脏话,找谁给你兜底?” 反正陆天明也听不到,汤如男就可劲儿的吹。 可惜葛聪是个机灵孩子。 她先是不可置信看了看汤如男,接着又望向远处陆天明身边的巫娜。 然后快速眨动水汪汪的眼睛。 只差明着说汤如男在吹牛皮了。 不过小女孩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思索半天,最后乖巧说了个“知道了”。 听到这三个字,汤如男才松了口气。 如果被一个小屁孩明着拆穿,她还真不知道脸往哪搁。 ...... 仔细整顿一番后。 一行人继续前行。 陆天明骑着季芊雨的透骨龙。 一如刚刚取得大捷的将士般意气风发。 借着巫娜的掩护,他将受伤的事情隐藏得很好。 “陆天明,其实你受伤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也无妨啊,只要不让那只蠢鸟看见就好了。” 巫娜骑马侧行在陆天明身边,仍旧假扮着跟陆天明亲近的模样。 陆天明轻轻掩嘴。 把刚才翻涌而上的一小口血吞回肚里。 “何必让他们担心呢,又不是很严重,修养几天便能恢复。” 见陆天明如此谨慎,巫娜皱起了眉头:“那头海东青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很大概率是北长城的人。” 马上就要和巫娜分别,陆天明便决定不再瞒着对方。 “北长城?巡夜人?”巫娜满脸惊色。 “不错,乌弥人要杀你,楚人要杀我,是不是有些相似?”陆天明调侃道。 巫娜脸色都吓白了。 难怪陆天明非要把自己赶走。 原来还有更强大的敌人存在。 比起巡夜人,刚才死得到处都是的都兰人连开胃菜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佐料。 她在南望城住了很长时间,深知巡夜人的厉害之处。 所以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么大的组织为什么要跟某一个人过不去。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巫娜嘴唇有些发青。 “谁知道呢,可能我太耀眼了吧!”陆天明调侃道。 其实巡夜人为什么要杀自己,陆天明也不是很明白。 无非是有几种猜测而已。 见陆天明还能开出玩笑,巫娜不禁埋怨道:“你真不怕死?怎么看上去根本没当一回事?” 陆天明摊手:“死谁不怕,但是要让我整天愁眉苦脸的过着,那同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便认真望向巫娜。 巫娜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在对自己说。 她更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陆天明的想法。 思索片刻,巫娜只得劝慰道:“陆天明,你一定要活到最后,你答应过我要来看我的。” 陆天明浅浅一笑:“知道了,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也祝你能够安全回到乌弥都城。” 到这,两人便沉默下去。 实际上他们都明白。 有的人、有的事,一旦错过,那就是一辈子。 至于以后到底能不能再见面。 除了缘分,更需要的是运气。 继续行了一个时辰后。 夏意渐浅,拂过草地的风儿渐渐冰凉。 终于,一座并不起眼的木板桥出现在眼前。 木板桥宽不过丈许,刚刚好能让马匹通过。 陆天明等人勒绳停马,调转马头同木伦一家还有巫娜对向站立。 “陆兄弟,我木伦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在这里同你说一句,无论你以后什么时候来到莫托部落,都将是我们的座上宾,届时我一定用最烈的酒,最好的肉,以及最美的姑娘招待你!” 木伦抱拳,眼神里满是男人之间才懂的荡漾。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道:“既然把我当兄弟,那么好酒好肉就免了,真诚不在于形式,对我来说,粗茶淡饭会来的更实在。” 木伦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哪知葛聪这小屁孩故意找茬,大声叫嚷道:“天明叔叔,好酒好肉你提了,为什么不提好女人?” 陆天明嘴角一僵,转头瞪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一边玩儿去!” 见陆天明满脸囧样,草场上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一一道过别后,陆天明单独把力日拉到了一边。 “力日,我之前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好生记住。”陆天明嘱咐道。 少年点头,表情认真:“陆叔,一字一句,我都会铭记在心。” 陆天明欣慰一笑。 他看向不远处情绪有些低落的巫娜,继续道:“力日,这个女人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她,但是记住,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不要试图搞清楚她是谁,知道吗?” 木讷的少年拍打着胸口。 “陆叔不说,我也知道她是谁,放心吧,我一定会用你教我的剑法保护好她。” “你知道她是谁?”陆天明瞳孔紧缩。 少年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自信。 “她就是陆叔的女人,谁要想伤害婶子,除非从我力日的身上踏过去!” 陆天明傻眼,站在风中久久都未回神... 第379章 泥猿 目送木伦等人离开后。 陆天明一马当先踏上了无春桥。 刚一上去,桥面就开始晃荡,搭桥的木板同时嘎吱直响。 陆天明探头望向沟壑之中。 发现其深十数丈,里面尽是日积月累堆叠的淤泥。 这人要是掉下去,恐怕都没有办法救。 好在是桥的两边有围绳,桥面也还远未到腐朽得不能承重的地步。 行在上面还算安全。 桥上寒风呼啸。 和草原上简直是两个季节。 恍神中,汤如男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 “其实这座桥,还有一个名字。” “还有一个名字?” “不错,当地的猎人,喜欢叫它阴阳桥。” 陆天明回头,发现汤如男表情严肃,并不像在开玩笑。 “那边阴,这边阳?”陆天明先是指向桥的那头,接着又将食指转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是的,像我们这样的高手...” 兴许是觉得不合适,汤如男又改口道:“像我们这样的修行者进入水涧冰谷可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是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进去十个有九个出不来。” 听闻此言。 陆天明望向桥的那边。 除了恶劣的天气,他再想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会这么危险。 “具体什么情况呢知道吗?”陆天明好奇道。 汤如男指着沟壑里的淤泥。 “这里面,生活着一种类人的动物,它们虽多以草木为食,但却特别喜欢攻击人类。” 此言一出。 包括陆天明在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齐齐探头望向桥底。 可是除了平静的泥面,再看不见其他。 “这里面当真有类人的动物?”陆天明不可思议道。 “具体有没有我没见过,但是我相信我那个白痴哥哥应该不会骗我。”汤如男正色道。 汤如男把哥哥抬出来后。 其他人便相信她说的不是天方夜谭的故事。 “这种动物有名字吗?” 陆天明缓慢前行,目光始终在桥下平静的淤泥里。 “我只知道我哥叫它们泥猿,当时我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没细问,这泥猿到底长什么样子,没准进去以后就知道了。”汤如男解释道。 身为三重天的修行者。 陆天明也仅仅是对这种动物好奇而已。 仅仅凭一个古怪的名字,不可能挡住他们行进的步伐。 所以大家也没太当回事。 现如今别说泥猿,就算是泥人,这水涧冰谷陆天明铁了心的要进去。 庆泰留下的内伤,怎么着都要找个地方好好修养几天。 跨过无春桥后。 温度骤然降低。 确实如传说那般,甚至连春天的温度都达不到。 不过里面的草木确实顽强,倔强的为水涧冰谷带来了象征生命力的绿色。 陆天明伫立桥头,没有马上进入。 他的目光在桥的那边。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平时那头在头顶盘旋烦不胜烦的海东青,竟然没有跟上来。 确定那只烦人的鸟儿调头以后,陆天明松了一口气。 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猛地一躬,面色倏然苍白了许多。 “天明?”薛尘着急上前,想要搀扶陆天明。 后者摆手微笑道:“这里面太冷,肺疾似乎严重了些,但没什么大碍。” 薛尘盯着陆天明,眼里流露出询问之意。 陆天明微微摇头,翻身上马朝里面走去。 进入薄雾之中,一行人总算看清楚了水涧冰谷的真面目。 两边是绵延高耸的崖壁,中间一条长长的谷道。 峭壁上绿意盎然的草木,并不能掩盖谷中刺骨的寒气。 奇怪的是谷里并无鸟叫和虫鸣。 这恰恰让整个山谷里平白生出一种悚然之感。 “不是说猎人会进来打猎吗,怎的看不见活物?” 陆天明警戒看着四周,不知怎的眼皮子一直跳。 其他几人包括汤如男一脸茫然。 偌大的山谷里看不见活物,属实奇怪。 倒不是说害怕,关键是这种感觉有那么些渗人。 滴答滴答——! 马蹄声落在空旷的山谷中,宛如断断续续的水滴声。 进入的越深,谷内就越安静。 起初还有风擦着石壁吹过的沙沙声。 走了一段后,竟然连风都消失了。 两边草木就这么安静立在峭壁上,乍看上去跟雕塑并无两样。 “你哥可曾向你提起过谷内此种情况?”陆天明勒挺马匹,抬手示意大伙别着急往里面走。 汤如男眉头微蹙:“彼时对普马城外的一切毫无兴趣,何曾想过有来到水涧冰谷的一天,所以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多少。” 正说着呢。 左边山崖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着便有碎石滚落谷中。 众人齐齐抬头看去。 却见不停掉落的碎石中,似乎有一个人。 薛尘眼疾手快。 脚下一蹬高高跃起便朝那人扑去。 散落的碎石中,薛尘手一伸便将那人抓入怀中。 接着一掌拍在石壁上,凭着反震之力快速落回马上。 其他人朝薛尘怀里望去。 便见抱着的是一个满头是血的老翁。 老翁裹着行缠,穿着贴身的短衫。 在温度如此低的山谷里穿成这样,可见其身体素质绝非一般。 只是。 这样一个看上去极其精干的老者,此刻身上插了四五支箭矢。 其中一根正中眼球,血水从眼眶中流出,染得满脸都是。 “老丈,老丈?” 薛尘轻轻晃动老翁。 昏迷中的老者珊珊醒来。 还不待众人发问,他便大喊:“快走,快走!” 薛尘同陆天明对望一眼,仍旧站着不动。 “老丈莫慌,我等都是手上有功夫的游侠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来。”薛尘劝慰道。 “手上有功夫顶什么用?等那泥猿大军赶来,想要再跑就来不及了!” 老翁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起身。 “泥猿大军?难不成你身上的箭矢,便是拜那泥猿所赐?”薛尘惊奇道。 老翁见几人无动于衷,急得直打抖。 “年轻人,别问这么多了,赶紧跑吧,等那红眼泥猿将军到来,说什么都晚了!” 陆天明等人还在奇怪动物怎么能称之为将军。 左侧悬崖突然响起一片猿啼声。 范围之广,令人头皮发麻。 陆天明抬头望去。 就见一个个黑色的身影在草木间穿梭。 “这...这特娘的哪里是动物?” 看着那群黑影手里明晃晃的长刀。 一行人忍不住惊呼。 第380章 过桥费 这些泥猿在林中穿梭自如。 很快,左边石涯上便站了百来只泥猿。 它们居高临下,虎视眈眈望着谷中众人。 有不少泥猿手里都握着简易弓箭,剪头直直对着陆天明他们。 猿猴一类似人的动物能用工具算不得稀奇事。 可是这工具如果换成具有杀伤能力的兵器,众人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而且,看它们娴熟握刀的模样,可不是随便拿着摆设那样简单。 再仔细看。 会发现泥猿身上附着的黑色,并不是来自毛发,而是一层厚实的泥土。 “它们这是要做什么?”陆天明面色凝重。 那老翁忍着疼痛,紧张兮兮道:“你们是私自闯进水涧冰谷的吧?” 陆天明愣了愣:“进入水涧冰谷,还需要别人同意?” 老翁摇头道:“倒是不需要人同意,但是得让那红眼将军同意。” 说着,老翁朝石涯上某处努了努嘴。 陆天明顺着老翁示意的方向看去。 便见猿群当中,有一头红眼巨猿。 那身高怕是比木伦还要高些。 而且不同于其他泥猿。 这头巨猿身上没有被淤泥覆盖,银灰色的毛发又长又亮。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远远瞧去就像两个颗璀璨的宝石。 晃动中还能看见红色残影。 其形象初看上去既威猛又鬼魅。 “老丈,这水涧冰谷以前我也有所耳闻,哪曾听闻过这样古怪的规矩?”薛尘不解。 旁边汤如男同样觉得疑惑。 如果真有这种诡异的规矩,当初他哥哥应该会告诉自己才对。 不然没有陆天明等人在,自己独自前来造访自己的亲哥,不是白送一条小命吗? “哎。”老翁长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最近半年才有的规矩...” 老翁一阵简短的叙述。 众人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在这之前。 谷里面的泥猿同普通动物没有任何差别。 像老翁这样手上有功夫的猎人进入谷内,不说畅通无阻吧,但也不至于被这群未开化的家伙弄成这般惨样。 转折点便是在半年前。 那巨猿不知是天降的还是泥猿变种。 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谷内。 而且这家伙不仅实力强,智商也相当之高。 它不仅将谷内的泥猿化零为整有效的组织在一起,还教会了这群泥猿使用兵器。 寻常猎人就算再强悍,充其量也就是老翁这样会点点修行之术的半吊子。 哪里是它们的对手。 刚开始因为不甘心被猿猴欺负。 不少熟识的猎人便联合在一起,想要跟泥猿大军来个最终决战。 可是当最强悍的猎人被那红眼巨猿一刀给宰了后。 猎人们便知道,对方根本不是他们那点微薄的力量所能撼动的。 所幸那红眼巨猿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野兽。 相比于猎人们的小命,它居然对银子感兴趣。 于是双方便达成了协议。 猎人想要进入水涧冰谷可以,但是每一次都得交出一两银子。 不然就不要怪他红眼将军不客气。 老翁这一次着了道,便是因为交不起那一两银子的过桥费。 他寻思着偷偷打猎卖了钱下次补上,却不料红眼巨猿精明得很。 谷里到处都有它的眼线。 老翁刚猎了头大公鹿,还没来得及带走便被逮了个正着。 破坏规矩的人,后果自然就只剩下一个惨字。 “老丈,你该不会是在说故事吧?”陆天明觉得事情过于离谱。 “害,年轻人,我都这副模样了,至于骗你们吗?”老翁凄苦道。 “这巨猿会说话?”陆天明奇道。 “那倒不至于,它虽然精明,但是和人还是有区别的。”老翁解释道。 “既然不会说话,它如何跟你们交流,又如何立下这稀奇古怪的规矩?” 老头无奈摇了摇头:“它虽不会说话,但是会写字,那字虽然写得不像个人,但是看还是看得懂的。” 陆天明噎住。 如若不是初见。 他真会觉得老头这是拐着弯的嘲讽自己。 想了想,陆天明分析道:“既然会写字,想来它之前跟人接触过,肯定有人教过它识字。” 瞥一眼山崖你上虎视眈眈的泥猿,陆天明继续道:“既然能够交流,想来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现下被满山泥猿围着。 大伙还是有些许紧张的。 不说那些个锋利的箭矢了。 哪怕每只猿猴扔一块石头下来,都够大家喝一壶的。 听闻陆天明说有回旋的余地。 众人心头皆是一松。 如果陆天明说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有办法。 一路行来,大伙已经形成了先相信再、再相信的习惯。 质疑陆天明?不存在的。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 陆天明拍马上前一步,接着仰头喊道:“红眼将军,我等初来贵宝地,不知道您的规矩,还望你能够谅解。”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手一晃,簪子里掏出的银龙枪便扔向了身后的边韬。 边韬接住银龙枪后。 坐在马鞍上猛地发力。 一道流光直奔山崖而去。 嘭一声巨响。 银龙枪没入山崖之中,仅剩三寸长的尾巴露在外面。 山崖上的猿群看到这一幕。 嗷嗷叫唤起来。 猿啸声相当洪亮,震得山崖上的碎石噼里啪啦往谷中落。 面对突然暴躁的猿群。 众人悬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汤如男更是小声埋怨道:“陆天明,你刺激它们做什么,这要是打起来,我这‘家大业大’的往哪躲啊...” 陆天明回头瞅一眼那饱满的身体,表示非常赞同汤如男的后半句话。 “放心,就算打起来,有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挡着,哪能让你受伤?” 话刚说完。 山崖上的猿声便停了下来。 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是那巨猿来到了石涯边。 巨猿用那双猩红的眸子盯着陆天明,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天明一手把在尺剑的剑柄上,微笑回望着对方:“谷内的规矩我等已经知道,如果红眼大将军不嫌弃,我愿每人奉上二两银子,以示歉意。” 价格翻了一倍,很好的表明这边的态度。 可是。 那巨猿似乎并不领情。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 一条女人手臂粗的藤蔓忽然从山崖上滑落。 巨猿单手拽着藤蔓,潇洒滑到石壁上。 接着,用木炭在石壁上写下了一个很丑但很清晰的字。 “战!” 第381章 应‘战\’ 战? 不能通过说话交流确实费劲。 众人一时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 一行人中,可能也只有陆天明能找到一个奇怪的角度稍微开心一下。 抛开疑惑,陆天明心里有些小高兴。 因为这么多年了,他总算找到一个写字比自己还丑的家伙。 暗自庆幸片刻后,陆天明大声问道:“红眼将军想怎么个战法?” 此刻他并不担心这红眼猿猴会让泥猿突然发动进攻。 因为如果真要那样做的话,根本就不必费力写字。 果不其然。 只见那红眼巨猿先是指了指自己,接着又用食指摇点陆天明。 “我们两个一对一?”陆天明高声问道。 那巨猿不知是不会点头,还是说端着架子。 慢悠悠在石壁上写了个‘是’。 未等陆天明回答,薛尘小声问道:“天明,要不我来?你的...” 陆天明抬手打断:“我的肺疾没有太大问题,最起码剑还是能握得起来的。” 薛尘皱了皱眉,再不多言。 “红眼将军,我接受你的提议,但是你能否保证,此战过后无论什么结果,你都不会再为难我们?”陆天明大声问道。 红眼巨猿在石壁上写了个“好”。 接着又唰唰快速写下了一行字。 “如果你赢了,我放你们进入谷内,但如果你输了,我不要你的银子,我要你的剑,两把都要!” 不得不说这巨猿的思维跟人类非常相似。 剑客没了剑,也就失去了尊严。 无论怎么看,这家伙都有意欲要羞辱陆天明的意思。 陆天明看笑了。 想不到一只猿猴,竟然懂得拿捏人性。 他翻身下马,走到前面相对宽阔的空地上。 “红眼将军,还请你下来应战,你也看见了,我的腿脚不方便。” 那巨猿盯着陆天明的右腿仔细打量。 皱巴巴的脸上却并无展露出任何轻视之意。 朝着石涯上的泥猿嚎叫一声后。 巨猿忽地松开藤蔓,竟在石壁间快速奔跑起来。 它的脚力非常之大,每一次与石壁接触,都会踏出两个不浅的石坑。 接着手掌一抻,便能平稳的在石壁上奔行。 几乎与地面垂直的石壁,在它面前形同平地。 与此同时。 有四只泥猿忽然出现在山崖处。 它们手里各自抱着一把巨大的直刀。 直刀没有鞘,刀面锈迹斑斑,刀把也仅用布条简易绑扎。 泥猿们探头看一眼,随即将刀尖对准谷底。 “呜!!” 红眼巨猿一声啸叫。 四把直刀同时松手。 咚——! 这四把刀虽然简陋,可是重量却非常大。 砸入地面后石子四处飞溅。 几乎是刀落的的一瞬间。 巨猿也来到了谷底。 嘭一声巨响。 那具魁梧的身躯终于近距离出现在众人面前。 隔近了看,才知道这只巨猿有多大。 那宽大的肩膀和厚实的腰背,恐怕两个木伦叠在一起都赶不上。 如此巨大的身躯,给人的压迫感非常足。 跟巨猿一对比,瘦削的陆天明更像真正的猴子... 那巨猿晃动着脑袋,身上油光水滑的银灰色长毛如波浪般一层层荡漾着。 猩红的眸子不再像璀璨的宝石,更像是两抹夺命的焰火。 陆天明缓缓抽出太平横剑于胸。 眼神落在那四把巨大的直刀之上。 他在思考,对面那凶神恶煞的家伙,到底要怎么同时使用四把刀。 下一刻。 红眼巨猿便解除了他内心的疑惑。 只见。 巨猿嘭的一拳砸在地面之上。 四把直刀齐齐被震将出来。 那巨猿随即一个略显笨拙的转身。 再回头时,双手双脚已各持一把直刀。 都说猿猴类的动物脚能当手用。 如今看来,这巨猿确实把天生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且不说它会不会刀法,哪怕就这样四把刀胡乱舞动都不容小觑。 陆天明长长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胸腹处紊乱的气息。 对手看上去无比强大。 但是他不想放弃这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让边韬露一手,是为了获得谈判的砝码。 如今砝码就在手中,怎么可能临阵退缩。 在一行伙伴担忧的目光中。 陆天明轻轻一抬手,“红眼将军,请!” 不要试图跟一只猿猴说武德。 陆天明话音刚落,四道刀罡便迎风射来。 那巨猿一出手,便把比斗变成了死斗。 陆天明不想输,更不想把陪伴自己十多年的尺剑交出去。 他只平静撇了一眼那四道凌厉的刀罡。 接着便矮身迎了上去。 后面观战的薛尘吸了口凉气。 他万万没想到,陆天明居然要选择跟那巨猿近身缠斗。 在身体素质居于劣势的情况下,这样的做法等同于自杀。 按理来说,应该用剑气跟那巨猿对轰才是正解。 “果然,天明确实受了不轻的内伤!”薛尘眉头紧皱小声嘀咕。 他也是战斗的高手,风霜二十几年,经历过的战斗也有几十场。 如果在面对身体明显比自己强出许多的敌人,一个高手却选择肉搏战。 那么他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从而想用技法和经验来获取优势。 这是唯一能解释陆天明如此莽撞的理由。 因为哪怕有其他的原因,都应该先应付那四道刀罡。 进而再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寻找机会。 而不是像陆天明现在这般,顶着四道刀罡,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扔进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嗡——! 刀罡擦着陆天明的耳郭划过。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耳朵上的绒毛都被刀罡斩断。 若不是身法足够敏捷,恐怕这还没照面便胜负已分。 看见陆天明找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同时躲开自己射出去的四道刀罡,巨猿眸子里的猩红愈发鲜艳。 它仰天啸叫。 山崖上的泥猿们也跟着狂吠。 这响亮的兽鸣宛如战场上的战鼓,夹杂着让人热血沸腾的神秘力量。 嘭——! 巨猿猛地趴下,四肢同时着地。 能够在石壁间奔走的生物。 又岂会是笨拙的? 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疾驰。 巨猿已来到陆天明近前。 看着比自己小了两倍不止的渺小人类。 巨猿毫无任何怜悯之心。 它举起锈迹斑斑的直刀,照着陆天明的脑袋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 但让它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走道都走不明白的瘸子。 身子忽然一个匪夷所思的平移。 硬生生贴着刀面闪开了这一刀。 “红眼将军,请记住你说过的话!” 下一刻,瘸子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巨猿双瞳猛颤。 银灰色的背毛瞬间立了起来。 第382章 要不你叫他大舅哥吧 陆天明侧身躲过巨猿的第一刀后,顺势从外侧绕到了后者的身后。 只要这一剑刺出,胜负便可揭晓。 然而,他却没有马上下手。 犹豫并不是因为陆天明不忍伤害巨猿。 而是对方背上竖起的那些长毛,如巨刺一般立着,根本不像是因为紧张或害怕所造成的炸毛。 陆天明担心有诈,这一剑下去要是分不出胜负,以巨猿在石壁上奔走的敏捷程度,极大可能会抓住自己出剑这一瞬的空档。 仅仅半息不到的判断后。 陆天明当机立断放弃攻击。 同时举剑斜斜护住上半身。 当当当当——! 防守动作完成的一瞬间。 巨猿凌空旋转。 四把直刀‘争先恐后’砍在了尺剑的剑身上。 陆天明被震出数丈远。 “哇”的就喷出一口血红。 巨猿却没有马上追击,而是颇为认真的看着陆天明。 它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抹浓郁的谨慎。 看来这第一个照面,一人一猿都清楚了对手绝对不好应付。 这边薛尘等人看得触目惊心。 从以为陆天明要败,到陆天明绕至巨猿身后抢占先机,到现在双方谨慎的观望。 其实不过短短三两个呼吸的时间。 但其中的激烈程度,远远不是三两息时间所能讲完的。 除了那个刚认识的老翁感到可惜之外。 其他几人都没有质疑陆天明刚才那一瞬的犹豫。 跟了陆天明这么久,他们相信那瘸腿的秀才郎,绝对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噗...咳咳咳!” 兴许是刚才巨猿那连环四连斩太狠。 安静站着的陆天明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但饶是如此,他右手手臂都没有因为身体的震动而有丝毫摇摆。 仍旧坚定不移的护在胸前。 气氛一时无比紧张。 一个是看上去病殃殃的渺小人类,一个是看一眼就知道有用不完的力气的巨猿。 如果继续僵持几招,前者恐怕不攻自败。 然而。 就在众人替陆天明捏着一把汗,忧心忡忡的时候。 那巨猿砰砰两声,竟然把手上的长刀插入了地面。 陆天明疑惑看着这一切,不解道:“不打了?” 之前大家一致以为这巨猿交流只能通过写字。 没成想他还是懂得人类一些简单的形体语言。 只见这巨猿认真点了两下头,眼神看上去温柔了些许,再不像刚才那般凌厉。 看来之前非要写字,无非是想端架子罢了。 陆天明缓缓将尺剑收入鞘中。 同时开口道:“你觉得我生病了,担心胜之不武?” 巨猿再次点头。 陆天明听得稀奇。 没想到这么个大家伙,竟然还讲究面子。 “那现在怎么办,这峡谷内,我和我的朋友们,到底进不进得?”陆天明认真道。 闻言。 巨猿在胸口那密密麻麻的长毛里摩挲片刻。 不多会便掏出一块木炭,接着开始在地上写字。 “进去可以,你得把银子给我,刚才说好的一人二两得作数,还有,你们必须告诉我来谷里面做什么。” 陆天明看得啼笑皆非,想不到这大家伙还挺务实。 “银子没问题,至于找什么人。” 陆天明望向汤如男,轻声问道:“你哥的名字,说出来没问题吧?” 汤如男脸色倏地一红,小声回道:“可以的。” 陆天明“嗯”了一声。 转过头回那巨猿:“我等此行前来叨扰,主要是寻找一位友人,此友人乃这位姑娘的亲哥哥,姓名叫汤有史。” 此话一出。 汤如男的脸色更加红。 可能是觉得薄纱遮不住发烫的脸颊,她又抬起袖子轻轻掩着面。 “呜!呜!” 何曾想,听到汤有史的名字后,那巨猿嗷嗷叫唤起来,比汤如男更加激动。 巨猿砰砰砰几步奔到陆天明跟前,一手指着汤如男,一手在地上写字。 “这位姑娘,真是汤有史的亲妹妹?” 那巨大的身形给人的压力太大。 陆天明往后退了退,点头道:“千真万确,红眼将军,看你这表情,似乎知道汤有史在哪里?” 巨猿却没有回答,反而写道:“你们是从普马城过来的?” 陆天明点头,更加确定这只巨猿认识汤有史。 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后。 那巨猿猛地站起,砰砰拍打胸口,接着朝山崖上一阵吠叫。 泥猿们一边高声回应。 一边开始顺着石壁往下爬。 与巨猿不同,这些泥猿的掌足上有吸盘。 可以很稳当的在石壁上攀爬。 当然,视觉效果上远远不及巨猿那般震撼。 由此一看,巨猿和泥猿显然不是同一类猿猴。 那百来头泥猿来到谷底后。 站得整齐划一。 虽说身高比普通人矮半头,但黑压压一片井井有条,气势上却不比人类军队差。 “红眼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陆天明警惕道。 那巨猿裂了咧嘴,在地上写道:“我送你们进去。” 还未等众人脑海里转过弯。 巨猿却已大步走在了最前面。 陆天明等人也只好跟着。 至于其他的泥猿,则向护卫一般在众人身后缓行。 如此转折,令陆天明等人颇为忐忑。 刚才还是刀剑相向的对手。 怎的一转眼,就有了座上宾的待遇? 陆天明策马来到汤如男身边,小声道:“这大猴子,估摸着跟你哥关系不错。” 汤如男也看出来了。 轻声回道:“我哥虽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是自小便喜欢动物,没准跟着巨猿还真就认识。” “嘿嘿。”陆天明裂了咧嘴,“你哥虽然名字不咋地,但在这里确实好使。” 汤如男横着眉,咬牙切齿道:“名字是我娘起的,有什么办法,我可事先提醒你哈,等见了他,可别有史有史的喊,当心他跟你决斗。” “那肯定不能这么喊啊,怎么都得加个‘兄‘字不是?”陆天明调侃道。 汤如男脸一黑,警告道:”如果你非要这么叫他,届时出了人命我可不管。“ 想了想,汤如男倏地莞尔一笑。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称呼,一来不尴尬,二来还能拉进你们彼此的感情。“ ”哦?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称呼?快告诉我。“陆天明好奇道。 “咳咳。”汤如男咳嗽两嗓子,“这么着吧,你直接叫他大舅哥,到时候他不仅不会伤害你,没准还把你当亲兄弟...” 嗖一声,陆天明骑马跑了。 “喂,别走啊,本姑娘不要彩礼,而且咱俩生气了,我也不会用生孩子威胁你!” 汤如男捂着嘴,在马背上笑得前俯后仰。 第383章 过来挨打 谷内并非没有活物。 而是在有泥猿大军的情况下,其他动物不敢靠近。 顺着谷道前行的过程中。 陆天明发现两边山崖中不时有鸟兽惊慌逃走,显然对后面随行的这群类人生物很惧怕。 如此一想,他也理解了监视自己的海东青为何不敢进来。 这些泥猿手里的弓箭虽然简易,但站在山崖上射杀空中飞行的鸟儿,绝非什么难事。 行进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山坳。 山坳中有四五间茅屋。 茅屋周围鸟语花香,与之前山谷中完全是两种画风。 山坳入口处有一排木栅栏。 栅栏前似乎有个人。 离得还有三四十丈远呢,巨猿突然转身,接着朝那群泥猿轻声啸叫。 泥猿们停下步伐,攀上两边的石壁后各自散去。 等手下的泥猿们都离开后。 红眼巨猿站直身体,开始整理身上的毛发。 哪里有个结啊什么的,它便会忍着痛将那撮毛扯下。 如此这般整理了好一会,这才咧嘴一笑,示意陆天明等人跟上。 虽然它笑得很真诚,但那两颗长长的犬齿露在外面,着实有些渗人。 不多会,巨猿便带着众人来到了栅栏前。 栅栏中心位置有个简陋的木门。 木门旁边,则靠着个打盹的少女。 那少女约摸十三四岁,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小丸子。 长得虽然不精致,可是双颊肉嘟嘟的很可爱。 也不知是睡得太沉还是怎的。 众人都走到面前了,她还未醒。 “红...” 陆天明刚想开口询问。 巨猿猛地一摆手,转过头满眼都是紧张。 接着快速在地面写下一行字。 “大家稍微等一等,别打扰到我师姐,她要是被吵醒,指定追着我捶!” 众人见巨猿那局促的模样。 忍不住嘴角上扬。 谁能想到这么大一头巨猿,居然害怕一个不足百来斤的少女? 而且巨猿可做出的表情跟人无异。 满脸都是谨小慎微的细节。 众人甚至感觉到,这家伙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在害怕。 同时,大伙也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这头实力不俗的巨猿,确实有人教导。 不知等了多久。 那少女总算醒了。 只见她用那胖乎乎的小手擦干净嘴角的口水,接着睁开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 不过下一刻,她伸出去的双手便僵在空中。 因为她面前,出现了一个比她身体还要宽厚的巨大脑袋。 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了片刻。 那少女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随手就捡起搭在栅栏上的一根金黄色竹条。 “小煤球,你还敢回来,看师姐我不爆你的脑袋!” 话音落地。 少女便扬起竹条要揍巨猿。 坐在地上的巨猿一手捂着脑袋,一手不停指向陆天明他们站立的位置。 那少女可能是睡懵了。 也不管这许多,竹条啪啪就照着巨猿脑袋上抽。 巨猿根本就不反抗,嗷嗷叫着任由少女抽打。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师姐对你不好吗,你非要偷吃师父养的鸡,害我跟着招罪,要不是你,我至于天天守在这里发呆吗?” 那少女满脸通红,显然被气得不轻。 巨猿就这么低着头,庞大的身躯被少女揍得直哆嗦。 这么看去,哪里是什么威武的红眼将军。 简直就是一个受气的大可怜。 抽了十来下,少女这才解气。 回过神后,发现巨猿一只手正不停朝某个方向指。 少女转过头。 看见不远处站着好几个陌生人后,顿时傻眼。 唰一下将竹条藏到身后,少女尴尬道:“几...几位哥哥姐姐,你们找谁?” 陆天明拱手微笑:“小姑娘,请问你知道汤有史住在什么地方吗?” ...... 进入山坳深处的路很狭窄。 仅有一马宽度。 山坳中的温度,同山谷又是两个模样。 这里透着浓浓春意,随处种着鲜花以及谷物等。 山坳西面靠着崖壁的位置,有一处水塘。 鹅鸭等禽类在水塘中嬉戏。 如此恬静的环境,也曾是陆天明梦想中生活的地方。 “想让汤有史离开这种生活同自己去冒险,怕是没这么轻松。” 陆天明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嘀咕。 一个孤僻的人,拥有这样一片天地,很难想象他还有更高的追求。 人就是这样,有人梦在远方,有人心在当下。 想要贸然闯入并改变别人的生活,难度之大可以想象。 “你在想什么?”汤如男见陆天明盯着远处的水塘发呆,忍不住询问道。 陆天明转头:“担心请不动你哥哥。” “我人都到了,他还能不答应不成?”汤如男没所谓道。 陆天明笑了笑,不做言语。 如果那汤有史心里面不愿意,就算有汤如男这个亲妹妹帮忙,到时候又能出几分力? 不过无论如何都进来了,先把伤养好才是正事。 陆天明望向最前面大步走着的巨猿,以及巨猿肩膀上坐着的少女。 内心里升起一丝温暖。 这一猿一人,都是汤有史的徒弟。 通过刚才汤如男和少女简单的对话。 陆天明对这对师姐弟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少女叫心烛,是汤有史五年前在草场里买下来的楚国后裔。 九岁不到的心烛当时在给乌弥人当丫鬟,吃不饱穿不暖,被汤有史撞见后才得以改变人生。 而巨猿也有自己的名字。 小煤球是少女给它起的外号。 它的真名就叫红眼。 汤有史起名比较敷衍,显然没有在自己这小徒弟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别看红眼看着高大无比,其实也才一岁左右。 大半年前汤有史外出置备物资,在市场上看见被关在笼子里半死不活的红眼。 心一软便将那小猿猴买了下来。 哪知这家伙特别能长,在汤有史教了它一些修行的心法后,小猿猴两个月不到便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师姐弟俩小小年纪便被带到了水涧冰谷。 没怎么跟外界接触过。 所以见面后便打得火热,关系特别好。 别看刚才心烛拿竹条狠命的抽打红眼。 但现在正后悔着呢。 看着心烛心疼的给红眼揉脑袋。 陆天明颇为动容。 “这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可比人和人来得纯粹多了!” 第384章 抱歉,我先处理点家务事 汤有史住的茅屋在山坳最中心位置。 进入小院之前,红眼却不敢跨过门槛。 见那么大的个子小心翼翼蹲在门口,陆天明只觉又好笑又可怜。 “汤如男,你要不要帮帮它?看这家伙的架势,应该对你那哥哥怕得紧啊。”陆天明提议道。 汤如男撇了撇嘴:“别人的徒弟,我怎么好管?” 听闻此言。 陆天明便知汤如男似乎不太喜欢这只没尾巴的大猴子。 于是他也只能拍了拍红眼的肩膀,对其表示同情。 把马匹安放在院外后。 一行人跟随心烛进了小院。 院内种了棵梅花树,如今已是夏天,但这山坳中的气候本就反常。 所以树上的红梅正开得茂盛。 淡雅的梅香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 心烛留了众人在梅花树下休息,她自己则进了茅屋内,说是要先同师父禀报一声。 这一禀报,就是小半柱香时间,也不知道汤有史是睡着了还是怎的。 就在大家提议让汤如男进去看看的时候。 茅屋的小门总算打开。 心烛最先出来,歉意的朝众人笑笑后,便去侧边的伙房泡茶去了。 紧随而出的是一个身形硕长的男人。 虽然他看着很瘦削,两颊颧骨高高隆起,但却没有任何不健康之感。 相反给人以一种仙风道骨的既视感。 想来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红尘气早就淡了。 男人表情冷峻,两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其他原因。 看见院内坐着一群陌生人。 男人双手负后,冷清道:“几位找我何事?” 一句话把大家都给问懵了。 进来之前,他们可是给心烛说过,汤有史的亲妹妹汤如男前来拜访。 可现在汤有史的表现,看不见任何激动不说,还问出如此没有人情味的问题。 陆天明反应过来后刚要说明来意。 没想到汤如男却绷不住了。 只见她忽地站起来,双手叉腰盯着汤有史便骂。 “汤有史,你是不是隐居隐傻了?我是谁你认不出来吗?问这种屁话,当初娘走的时候,你饿得饭都没得吃,是谁挣钱把你养活的?” 汤如男从来都不算一个温柔的女子。 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过觉的陆天明更是深知此女不仅不温柔,内心甚至有点变态。 于是他赶紧拽了拽汤如男的裙摆,并小声劝道:“好好说话,这么多人呢...” 汤如男甩开陆天明的手,指着汤有史又骂:“人家说养条狗都知道感恩,你还是我亲哥呢,怎的连狗都不如?” 泼妇骂街,也基本就是这么个景致。 兄妹之间的事情,其他人也不好干涉太多。 包括陆天明在内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那汤有史果然也不是普通人。 除了面上的绯红稍稍增加一丝,并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眼神还是那般冷漠。 若无其事瞄了一眼汤如男后。 他冷哼一声,甩手道:“你也知道我是你亲哥?可是天底下谁家的妹妹会如此辱骂兄长?” 闻言,汤如男气得火冒三丈。 抬手就开始问候家人:“你特爹...” 但下一刻却被汤有史强势打断。 “诸位,在下先处理些家务事,还要劳烦你们再稍等片刻。” 说着,他冷冷望向汤如男,厉声道:“汤如男,你给我进来,咱们虽然出生卑微,但家法不可忘,今天我非得替娘亲好好教导教导你!” 汤如男这火爆脾气,哪里会惧他? 撸起袖子大步就走了上去。 最后只留下四脸懵逼的陆天明等人。 兄妹俩消失后。 薛尘用手肘僵硬的捅了捅陆天明。 “天明,要不你进去看看,不会弄出人命吧?” 陆天明为难道:“应该不会吧,怎么说汤如男都是他的亲妹妹,难不成真要大义灭亲?” “我不是担心汤如男...”薛尘紧张道。 “那是?” “哥哥让着妹妹那是肯定的,可汤如男这婆娘疯起来,没准给汤有史给捅了都不一定...” 陆天明侧目。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 茅屋内。 汤有史背着手站在一块简易的屏风前。 他背对着门口,看都没有看一眼多年未见的亲妹妹。 嘎吱——! 茅屋的门发出干涩老旧的摩擦声。 屋内光线倏然间暗了几分。 关好门的汤如男环着双手来到茶几旁。 怒目瞪着兄长的后背。 “怎么说,今儿要代娘亲骂我还是打我?”汤如男讥讽道。 汤有史转过身,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紧闭的木门上,接着又瞥了一眼掩着的窗户。 确定看不见外面那几个陌生人后。 他踱着小四方步来到茶几边。 “坐。”汤有史朝着椅子伸手。 汤如男狠狠刮了哥哥一眼,讽刺道:“没这个福分,要打要骂利索点,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当哥哥的有多大的家威。” 说着,她便攥着拳头。 看样子是随时准备给她哥来一拳。 嘭——! 忽地,房间内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原本怒火中烧的汤如男顿时傻眼。 她目瞪口呆看着忽然下跪的汤有史,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妹妹,哥错了...” 汤有史依旧冷着脸,可语气变得非常温柔。 汤如男还未回神,两片红唇颤了颤,仍旧说不出话来。 “妹妹,哥哥性格孤僻,从来没接待过这么多陌生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那可不就得绷着个脸吗?” 汤如男望了一眼哥哥。 发现后者虽然还是绷着脸,但眼里的那抹喜悦却是掩藏不住的。 “你...你先给我起来,哪有哥哥跪妹妹的道理,被娘知道,以后下去见到她不得抽死我啊?” 汤如男伸手去扶汤有史。 但后者却不肯起来。 “你不原谅我,我是不会起来的。”汤有史倔强道。 相依为命长大的两兄妹,再怎么吵,又能有多大的矛盾? 汤如男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我原谅你,但是你最起码得表现出见到妹妹后该有的喜悦吧?” 汤有史猛一抬头。 咧嘴笑了起来。 但可能是不常笑的缘故,看着多少有些敷衍。 “哎,你说你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还怕生呢?” 汤如男无奈摇头,伸手把哥哥扶了起来。 第385章 果然不是一个爹生的 汤有史坐下后。 浅浅微笑盯着妹妹看。 他是个面瘫脸,笑起来时有些傻。 看得汤如男不禁扑哧一笑。 “妹妹,你这两年过得如何?” 汤有史双手在裤腿上来回揉搓,显得有些局促。 本来屋内气氛已经渐渐温暖。 可听到哥哥这么问。 汤如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汤有史一看还了得。 妹妹显然是被别人给欺负了。 于是他眼神一凛,寒声道:“妹妹,谁欺负你了,给兄长说。” 两人虽然许久未见。 可感情从未淡过。 汤有史始终觉得有愧于妹妹。 若不是自己的性格让他无法在闹市生活,他也不愿意离开那普马城。 如今看见妹妹满脸都是委屈。 汤有史只感觉胸口闷得慌。 汤如男一直都是坚强的女人。 可再坚强的人,内心都有薄弱的地方。 此刻在自己最亲近的兄长面前,那一句“过得如何”简直就是敲在心坎上的巨石。 想起普马城被嘎洼摧残的那一个个夜晚·。 汤如男再控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见妹妹只哭不说话。 汤有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忽地。 他想到了刚才在院子里。 有个俊秀的年轻人与妹妹表现得有些许亲密。 再想到大门不出的妹妹千里迢迢跑来看望自己。 内心便生出了一些狗血的剧情。 他仔细盯着妹妹的肚子打望。 明明只能算有些微肉感的腰肢,却越看越鼓。 “妹妹,你给兄长说,是不是刚才同你讲耳边话的那小子,把你肚子搞大了?然后又不想负责任?”汤有史气愤道。 还在抽泣的汤如男闻言,顿时一愣,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哥哥。 那惊愕的表情。 放在汤有史眼里却是别样意味。 在他看来,妹妹这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 “果然是这样,那小子是不是觉得你出身卑微,瞧不上咱?” 汤有史开始四处寻找,看样子是在找趁手的家伙器。 汤如男眨动秋水长眸。 眼里的震惊愈发浓郁。 那汤有史寻了半天,终于看见平时用的直刀明明就挂在腰上。 他狠狠一拍刀柄,气急道:“妹妹,你大老远的把那小子骗来,肯定是想要兄长给你出这口恶气,你放心,我这就出去找他理论,你肚子里的孩子,他要是敢不认,兄长我就一刀剁了他!” 唰的一声。 汤有史便站了起来。 气呼呼的就要往外走。 直到他从汤如男的身边略过,后者这才反应过来。 “哥,你是不是有病?”汤如男猛地拽住哥哥的衣袖。 汤有史回头,不解看着自己的妹妹,只差把委屈二字写在脸上。 “妹妹,你为何要如此对待兄长?出身风月非你我所愿,可即便如此,你以后还要嫁人不是?难不成你要把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再走娘亲的老路,孤儿寡母一辈子?” 汤有史眼睛都气红了。 他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跟女人谈过感情。 但个中玄妙,坊间故事或者小说上可没少描述。 女人一旦陷入爱河,脑子就跟驴踢了一样蠢。 如今妹妹的表现,正是他在书上看到的那般。 不仅护着负心汉,还要责怪自己的亲人。 汤有史那是越看越觉着妹妹有了大病。 “你给我坐下!” 汤如男一把将哥哥拽到椅子上。 “哥,你脑子里面一天在想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怀孕了?又什么时候被外面那秀才欺负?” 闻言。 汤有史呆住。 支吾半天,他指向茅屋外。 “可...可是你刚才分明那么委屈,难不成是故意逗弄兄长?” “哎,果然不是一个爹生的,我怎么就没你这么会编故事呢。”汤如男无奈道。 汤有史嘴角抽了抽:“合着我真猜错了?” 汤如男没好气的瞪了哥哥一眼。 经对方这么一折腾。 她心情突然就没那么糟糕了。 有这么个傻哥哥,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哥...” 汤如男清了清嗓子,将她刚才伤心的原因稍加润色讲了出来。 当然,被噶洼折磨的经历她没说。 已经发生的事情,何必说出来让挚爱的亲人再伤心一遍。 她仅仅说了陆天明替自己杀了一个非常厌恶的客人。 噶洼的名字她也没有隐瞒。 因为还要说服汤有史跟着陆天明出去冒险,必须把后者杀人说得越困难越好。 听闻事情的经过。 汤有史陷入呆滞之中。 那噶洼在普马城的势力,他从小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个看着除了帅气外便毫无是处的年轻人,凭什么能把噶洼灭掉? 而且那年轻人的身份一下子从迫害者变成了恩公,汤有史一时间还真就消化不了。 “他...他真替你把噶洼给宰了?”汤有史还是无法相信妹妹所说的话。 “不然我疯了,把他引到这里来?”汤如男翻了个白眼。 闻言。 汤有史松开握刀的手。 开始揉搓起太阳穴来。 孤僻的人就是这样,越狗血的事情越相信,反而是那些既定的事实,接受起来难度颇大。 盯着妹妹看了半晌。 发现对方不似作假。 汤有史也只能选择相信。 认真瞥了眼汤如男的肚子,汤有史小心翼翼道:“妹妹,你跟他之间,真没点超越友谊的故事?” “汤有史,你果然有大病!!” ...... 茅屋内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 把梅花树底下喝茶的几人吓了一跳。 陆天明握着茶杯,表情略显僵硬:“该不会见血了吧?” 薛尘的眼里满是担忧:“还是进去看看为好,她那哥哥,确实有点憨...” 旁边掌茶的心烛分外尴尬。 看得出来她非常想为师父辩解一二。 可如果别人说的是实话,那就很难找到反驳的角度。 何况,少女确实觉得师父有时候很憨... 陆天明和薛尘二人正打算闯进去看个究竟。 那简陋的木门却忽然开了。 汤如男率先走出来。 奇怪的是她看上去很正常,脸上并没有任何跟别人发生争吵的痕迹。 可当汤有史出来以后。 陆天明和薛尘才知道屋内发生的事情远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那汤有史虽然还是一副冷清模样。 可是额头上的红肿却非常清晰。 很明显被人砸了一拳。 “各位,在下的家事已经处理好了,刚才多有怠慢,还望海涵,来,里边请!” 第386章 这巨猿,不简单 一行人进入汤有史居住的茅屋。 由于主人家顶着张面瘫脸颇为严肃。 一番自我介绍、并将受伤的老翁安顿在床上后,主客之间便再找不到话说。 大家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喝了半晌的茶。 最后还是陆天明憋不住,反客为主率先开口。 “汤兄,此次前来实则有事相求,不知刚才如男姑娘有没有同你说明?” 陆天明开门见山,态度诚恳。 汤有史一听,放下茶杯,两颊不禁微红:“大致情况如男已经跟在下解释过,讲道理,你杀了一个本该由我来杀的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答应,只是...” 说到这,汤有史便停住,表情为难的摇起了头。 陆天明瞥了一眼汤如男。 发现后者满眼都是震惊。 很明显汤有史现在的意思,跟兄妹俩之前商量的有差别。 “如果汤兄实在有难处,我也不可能强求。”陆天明不想让别人难堪。 “陆兄弟,实在对不住。”汤有史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对我兄妹有恩,有什么要求我肯定答应,但你也看见了,这里养了很多鸡鸭之类的家禽,若我就这么跟着你出去,怕是没人照顾它们。” 闻言。 陆天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鸡鸭之类的家禽,哪里需要多么悉心的照料? 何况还有心烛在。 这汤有史,骗人都骗不明白... 不过,跟这样笨拙的人交流,确实能省去不少功夫。 “汤兄既然说有难处,那么肯定是真的,相信我等大老远的跑来,主人家应该不至于骗人。” 说着,陆天明便盯着汤有史瞅。 三十岁的男人,脸上竟然出现了艳丽的绯红。 兴许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陆天明,汤有史急忙抓起茶杯送到嘴边,试图把自己的脸遮住。 如此一幕,看得陆天明直憋笑。 见对方不敢直视自己,陆天明便决定收起捉弄的心思。 “汤兄若实在为难,那我等就当此行是游山玩水,还望汤兄能够收留几日。”陆天明认真道。 “咳咳。”汤有史被茶水呛了一口,急忙回道,“陆兄弟若不嫌弃,想待多久都可以。” 如此回答,陆天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其实从看见山谷这安逸的环境,他就对请汤有史出山不抱希望。 更多想法只是借住此地疗伤。 一番格外生硬的寒暄过后,汤有史便让心烛给客人们安排住处。 送走了陆天明等人。 汤有史踱步来到巨猿面前。 “鸡肉好吃吗?”汤有史厉声问道。 蹲坐在栅栏外的红眼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我问你鸡肉好吃吗?” 唰一声,汤有史从栅栏上抽出了一根竹条。 这竹条不如心烛手里的那根结实。 可巨猿眼里的恐惧可比面对心烛时真实得多。 它急忙抓起木炭,慌慌张张在地上写道:“师父,鸡肉的味道肯定好...” 字未写完,汤有史已经举起了竹条。 红眼赶紧加速:“可是徒儿不应该偷吃,这一次我真心知道错了。” 汤有史缓缓将手放下,并将竹条扔掉。 盯着在自己面前颇为乖巧的红眼看了片刻。 汤有史忽地叹了口气:“不是师父舍不得给你吃,但你要考虑到轻重缓急,那灵鸡乃是给你师姐提升修为的宝贝,你多吃一只,她就少吃一只。 你是南海炎火岛天火妖猿的后裔,修行天赋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比拟的,加之身体条件出众,短短大半年时间,修为几乎赶上了师父。 可是你师姐呢?天生愚笨,五年时间仍旧在一重天徘徊,以后你境界上去了,师父若不对她特别照顾,你们之间的寿元便会拉开差距,届时你们师姐弟俩又能在一起生活几个春秋?” 听闻此言。 那巨猿呆了片刻,鲜红的瞳孔里竟然冒出血来。 血液掉在地面,便会升起一缕缕青烟。 青烟散去,却见地面被灼烧出一个个小坑。 “师父,你对师姐特殊照顾,我内心非常支持,绝无任何嫉妒的心思,徒儿只是一时贪嘴,从未想过抢夺师姐的修行资源。” 红眼一边写字,一边发出沉闷的低吠。 汤有史看见红眼非常焦急。 嘴角僵硬上扬,欣慰道:“你能想明白其中道理,师父打心眼里觉得高兴。这一辈子,为师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妹妹,深知你和心烛这份感情有多么珍贵,只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巨猿双眸吧嗒吧嗒淌着血,地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师父,徒儿知道的,你不要生气,我攒了些银子,回头去外面买鸡仔回来,到时候你再用那灵水喂养,算是徒儿补偿师姐的。” 汤有史暗叹一声。 这灵鸡哪有这么好喂养的。 山坳中那几十只家禽,他已喂了五年。 五年时间,才勉强能用。 不过,自家徒儿有亡羊补牢的心思,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于是,他点头微笑道:“你这大体格子走出去,不得被人当怪物抓起来?等有时间还是为师自己去吧。” 那巨猿眼里出现一抹黯淡,低头揉搓着手里的木炭,模样委实可怜。 沉默半天。 巨猿忽地执‘笔’:“谁要是敢把我当怪物,我就杀了他!” 啪——! 汤有史出人意料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再说一遍?” 巨猿被扇懵了,可怜巴巴望着师父。 汤有史却不为所动。 他颇为严厉指着巨猿的鼻子:“你们天火妖猿一族,虽然天赋异禀,但生性暴戾,为何如此强大的你们,会被赶到南海一座孤岛上?” 巨猿低眉,不敢作答。 “修行从来都不只是修身,更要修心。动不动就要杀人,你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如果你死性不改,有一天修为超过为师,稍有不服,是不是连为师也要一块杀?” 汤有史胸口剧烈起伏着,非常生气。 巨猿正要在地面写字。 汤有史抬手就把木炭拍掉:“为师从未要求你善良,但你至少不能成为恶魔。” 闻言。 巨猿又开始低吠,急得眼里直淌血。 “再哭,你就给我滚出水涧冰谷!”汤有史喝道。 巨猿立马把嘴闭上,用那双硕大的手掌擦拭眼睛。 汤有史努力呼了几口气。 等气息平稳后,缓缓道:“想要突破三重天以后的境界,首先要学会思考,学会控制情绪,否则,你就跟你的大部分祖先一样,永远突破不到四重天,最后被渺小的人类赶到孤岛上去。” 言罢。 汤有史一甩手,转身便往茅屋走。 巨猿沉声叫唤,急得手足无措。 就在他以为师父不会原谅自己的时候。 汤有史却忽地停下脚步。 “小煤球。”汤有史转过头。 巨猿立马挺直身体。 “不管以后别人怎么看你,”汤有史严肃的双颊微松,“你永远都是为师的好徒弟。” 巨猿瞪大了眼睛,鲜红的双眸愈发晶莹。 第387章 你若出剑,必败无疑! 在汤如男的要求下。 心烛给陆天明单独安排了西边的一间别院。 除了稍微宽敞的茅屋外。 还配有一处不算狭窄的小院。 院里有一简陋石桌,石桌边缘的纹路,却跟群芳楼内汤如男房间里的木桌一样。 借着心烛在屋内打扫的间隙。 陆天明笑望着汤如男,轻轻敲打石桌:“这间院子,应该是你哥哥特意为你准备的,怎的好心让给我?” 汤如男耸了耸肩,调侃道:“你这一副病殃殃见不到明天太阳的衰样,我怎么忍心让你跟薛尘他们挤在一处?再说了,你平时要熬药,单独住一个地方,对大家都好。” 相比于其他那些个温柔的女人。 汤如男确实算是异类。 但陆天明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毕竟他自己也是一个嘴巴不饶人的家伙。 见陆天明就知道傻笑。 汤如男瞪眼道:“陆天明,刚才你怎么不多跟我哥哥勾兑一下?这么轻易就放弃?” “这事你不是说包在你身上吗,怎的到头来还怪我?”陆天明摊手道。 汤如男噎住。 “我那哥哥一开始就答应了,谁知道后来临时变卦,等把住处安排好,我再去找他好好说说。” 陆天明摆了摆手:“你也别为难他,我看出来了,你这哥哥比闺房里的大姑娘还要害羞,就算你逼他跟着我,不从心的事情做着也难受。” 汤如男叹气道:“我还想着能让他跟你出去闯闯呢,不然以他这样的性格,怕是能在这谷里蹲一辈子。” 陆天明笑了笑:“三十来岁的人,该怎么活他自己清楚,你也不能说我满天下的跑就是最好的选择,对吧?” 汤如男点头:“那怎么办,你帮我杀了人,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那我这岂不是相当于提起裤子不给钱?” 陆天明眼皮跳了跳:“你这比喻,还真贴切。” 聊了一会。 陆天明忽地看向那边四处飞奔的巨猿。 “你哥哥不愿意去,不知道这大猴子愿意去吗?” 他跟红眼交过手。 知道这家伙确实有实力。 而且皮糙肉厚,如果能跟着自己,效果不见得比汤有史差。 汤如男回头望一眼远处不知因何开心的巨猿。 想了想,眼珠子一亮:“我可以跟哥哥商量一下,你替他亲妹妹杀了人,他做师父的不报答,总不能拦着徒弟吧?” 陆天明伸手拦住:“先别急,我先打探下这大猴子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如果它有这个意愿,你再去跟汤兄商量。” 汤如男平时虽然喜欢在嘴巴上占便宜。 但有什么事,基本都会听取陆天明的意见。 等心烛把房间打扫干净以后。 陆天明独自进了屋内。 稍作洗漱后,他便掏出治疗内伤的药包,开始生火熬药。 把药喝完,盘坐在床开始运气疗伤。 晚上时分,本想着主人家能够招待一顿丰盛的晚餐。 哪知一上桌,才发现一水的素菜,连点油星子都看不见。 水塘边那么多鸡鸭鹅,就这样招待客人,属实有点抠门。 清汤寡水的,大伙也提不起什么胃口。 不过坐在桌尾处的巨猿却是另一番风景。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说本来就没吃过什么好吃的。 端着个大锅,素菜素汤吃得好不开心。 汤有史也并非一无是处,虽然菜不好,佳酿倒是管够。 也不知道他桌上的酒是用什么酿造的,除了恰到好处的辛辣,还有一股让人流连忘返的醇香。 大伙赶路都比较辛苦。 也不管那许多了,就着素菜推杯换盏。 陆天明借着肺疾为理由,将位置让给了薛尘。 他自己则端着碗筷摸到了巨猿身边。 “呼,呼!” 巨猿嗦米饭的声音格外响亮。 陆天明随便夹块白菜在嘴里嚼着。 等那巨猿把锅放下以后。 这才微笑道:“红眼将军,这饭菜有那么香吗?” 那巨猿看见旁边换了人。 挠了挠巨大的脑袋,掏出木炭,顺了块板子放在腿上。 “陆叔叫我红眼就好,至于饭菜,师姐亲手做的,当然是天下最好吃的食物。” 想不到对方吃这么香是因为感情加持,这让陆天明不禁想起了远在楚国的刘大宝。 那家伙小时候从家里面偷食材过来。 当时也是那么随便一倒腾,陆天明送进嘴里的时候便觉香的不行。 “诶,红眼,你有没有想过出去见见世面?”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巨猿闻言。 眼里明显闪过精光。 不过随即又平静下来。 它先是看看师父,接着又扫了眼心烛。 想了想,摇头写道:“想是想,不过我这个模样,出去肯定被别人当成怪物,而且我还要替师父守着冰谷,避免外人进来打扰。” “外面怪事多着呢,你这算什么。” 顿了顿,陆天明补充道:“而且你手底下不是有百多号泥猿吗,让它们代劳守着冰谷不就可以了?” “不行,让它们看着我不放心,还是得自己亲自来。”巨猿不假思索写道。 至此,陆天明知道要说服这一根筋的巨猿不是件易事。 不过还要在此处逗留几日,也无需太急。 稍作思考,陆天明决定循序渐进,改明儿想想办法把这大猴子对外界的憧憬给勾起来。 见陆天明不说话。 巨猿主动搭起话头。 “陆叔,你要是没生病,有多厉害?” 陆天明见对方眼里满是好奇,便卖了个关子:“到底有多厉害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如果身体状况正常,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巨猿一听。 那还得了? 在这谷中,除了他师父,不管是那些个飞檐走壁的猎人,还是来去自如的猛兽,哪个见到它不得退避三舍。 于是它快速写道:“陆叔,不是我吹牛,今天你的身法确实够潇洒,但如果你真刺出那一剑,必败无疑!” “哦?”陆天明笑了笑,“你说道说道,我若真刺出那一剑,你要让我怎么输?” 巨猿得意摇晃着脑袋,放下木炭后不知从哪顺了把短刀递给陆天明。 接着在木板上写字,让陆天明朝他背上刺,而且要尽全力。 陆天明非常好奇。 起身后握着刀,朝巨猿那宽阔的后背快速递去。 他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有自信。 所以这一刀虽然快,但他有把握不伤害到巨猿。 不过,下一刻陆天明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就在短刀快要接触到对方皮毛时。 那银灰色的长毛亦如白天一般立起。 刚一碰到,陆天明便感觉虎口处传来巨大的阻力。 不成想那茂密的毛发竟然如此之硬。 这还没完,陆天明刚想把刀收回来。 毛发又忽地一软,竟将短刀死死缠住。 如此这般已足够让人觉得稀奇。 但是更让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呼啦一声。 缠着短刀的毛发竟如火焰般燃烧起来。 感受到刀柄上忽然拔高的温度。 陆天明急忙松手。 再看时,刀身已经被那火焰烧成了红色。 如果一直不放手,绝对会被烫伤。 哪怕把这把寻常的短刀换成太平,恐怕也只是能延缓高温传递的速度罢了。 “怎么样陆叔,我没骗你吧?” 巨猿快速在木板上写字,同时眼里满是得意。 可惜,回应它的不是陆天明的马屁。 而是它师父的酒杯。 嘭一声,巨猿额头上冒出个肿包。 “你个天杀的,谁让你在屋子里面玩火了?” 第388章 我觉得你师父很有眼光 山坳里的早晨特别清爽。 新鲜的空气有助于伤势的恢复。 陆天明站在院中试着大幅活动身体。 相比于昨天,今天的感觉好了不少。 不过胸腹处在扯动时仍然会有撕裂的痛感。 最起码还要在这里待上三五天。 除了他以外,起得最早的便是汤有史。 孤僻的隐士远远打了个招呼后。 提着拌好麦麸的蔬菜,到水塘喂家禽去了。 汤有史喂的这些家禽竟然是住在石壁上的凹巢里。 见到主人后,这些家伙竟从二三十丈高的崖壁上飞将下来。 动作矫健得不像是人养的。 喂完家禽后。 汤有史又提起锄头,到旁边的菜地里打理农作物。 这哪是什么隐居的居士。 说他是泥腿子再合适不过。 心烛和巨猿起床略晚于他们的师父。 巨猿练刀法,心烛则打坐练气。 那红眼还是四把刀,舞得虎虎生风。 刀光重重中,令人热血沸腾。 只可惜陆天明现在有伤在身。 不然指定要去同那巨猿切磋一番。 练不多久,那巨猿便拍拍屁股离开了山坳。 陆天明起身找心烛一打听,才晓得这家伙跑去操练自己的泥猿大军去了。 这几乎是巨猿每天雷打不动的任务。 “陆叔,你好像很喜欢我师弟?”心烛抬头看向面朝山谷发呆的陆天明。 陆天明回过头含笑道:“你这师弟跟人无异,谁见着都难免产生兴趣。” “哎,”心烛忽地叹气,“我这师弟可比普通人优秀得多,就拿我做比较吧,他都三重天了,我还在一重天徘徊,而且我入门的时间可比他早的多,我真是个拖后腿的大笨蛋。” 刚才打坐练气时,陆天明就看出来心烛运气过程中颇为费劲。 不过他实在没有安慰少女的经验。 想了想,只得说一句事在人为。 少女似乎只是一时情绪,并没有难过太久。 盯着神色温润的瘸腿秀才看了片刻。 少女颇为歉意道:“陆叔,昨天晚上多有怠慢,还请你能谅解。” 陆天明不知所谓道:“怠慢?” 少女面色微微泛红:“晚饭没让客人们吃好,我一宿都没睡踏实。” 陆天明这才晓得对方什么意思。 “我观你师父养的那些鸡鸭,似乎不是凡物,想来有更大的作用,抛开这个因素,能吃上蔬菜已经算是不错了。”陆天明微笑道。 “实不相瞒,师父养的鸡鸭,都是为了给我提升修为所用,平时我们吃的饭菜,跟昨夜并没有任何差别。”心烛红着脸解释道。 “恩,”陆天明点了点头,“无需在意,我等都是随和之人,自然会理解你们的难处。” 少女闻言,松了半口气,还剩下半口憋着。 “陆...陆叔,你跟如男师姑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心烛忽地问道。 “凑合吧,算得上是朋友,怎么,她找你麻烦了?”陆天明好奇道。 哪知话音刚落。 心烛双目唰一下就噙满了泪水。 “陆叔,你劝劝如男师姑,让她不要再骂师父了好吗?”少女哭的多少有些伤心。 “昨夜我离开后,有事发生?” “恩。”少女重重点头,“昨夜你们离开后,我师父高兴,便同如男师姑多喝了几杯,他平时话很少,也就醉酒的时候会比较啰嗦,彼时可能上头,他便指责了如男师姑几句,然后就被师姑指着鼻子骂了一个时辰...” 陆天明听得直咋舌。 以汤如男的脾气,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除非万不得已,不然最好不要欠别人的恩情,哪怕是亲兄妹都得好生琢磨琢磨。 否则汤有史能受这个鸟气? “你师父说什么了,如男师姑会如此生气?”陆天明奇道。 “我...我不敢说。”心烛往后退了退,背着双手显得非常紧张。 这扭捏的模样。 陆天明顿觉不妙。 两兄妹争吵的原因,怕是跟他们这行人有关。 “心烛,你说实话,不然我怎么劝你师姑?”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我...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心烛迟疑道。 陆天明郑重其事点头,并表示自己一定不会生气。 “师...师父他劝师姑,离你远一点。”心烛小心翼翼道。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说实在的,陆天明还真有些生气。 自己替汤如男杀了人,当哥哥的不报恩就算了,居然还在后面编排自己。 泥人还有三分火呢,也就是现在需要在谷内养伤,不然他定要亲自去找汤有史说道说道。 见陆天明有了火气。 少女愈发紧张。 说话时竟有些哆嗦:“师父说...师父说你长得太帅,女人不远离的话,被吃干抹尽了都不知道。” “你师父真特...” 陆天明话没说完便停下。 反应了小片刻,脸上的阴郁一消而散。 并被一抹无法掩饰的得意取代。 “你师父他,真的非常有眼光。” “你...你不生气?”少女懵了。 陆天明双手负后,云淡风轻道:“他说的完全正确,我为什么要生气?放心吧,这事我有空会去找你师姑说清楚的,男人的面子,有时候比命还重要,她这样骂人,属实不对!” 言罢。 陆天明潇洒转身。 仙风道骨的出尘模样,看得心烛眼睛都直了。 直到陆天明快走出山坳时。 少女这才回神。 于是她高声问道:“陆叔,你要去哪?” 那边陆天明轻轻摆手:“观天地!” 少女闻言,双眸闪着精光:“师父说得果然没错,陆叔确实帅!” ...... 陆天明哪里会观什么天地。 他就是出来诱拐巨猿而已。 走过昨天走过的谷道。 并不见那群泥猿。 一直快要来到无春桥时。 总算看见了巨猿的身影。 这家伙端坐在桥头大石上,左右站着两头泥猿。 三只猿猴面向桥的那一边,望眼欲穿的模样非常滑稽。 “咳!” 隔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陆天明咳了一声。 巨猿回头,急忙站起来朝陆天明招手。 陆天明悠哉悠哉来到近前,开口问道:“红眼,你这是在做什么?” 巨猿咧嘴笑笑,在地上写道:“收过桥费。” 第389章 忽悠,我是认真的 一番交流。 陆天明才明白三头猿猴是在这一本正经的等银子呢。 由于昨天发生了老翁不守规矩的事情。 巨猿便做了调整。 以前是猎人进谷找它交银子。 现在它干脆辛苦一些,亲自在这守着。 陆天明顿时觉得好笑。 这家伙不仅字写得丑,爱银子的癖好跟自己也非常相似。 “诶,你这吃穿不愁的,弄那么多银子做什么?”陆天明打趣道。 巨猿指了指旁边摆着的四把刀。 “我要攒钱买趁手的家伙器,这四把老家伙,砍起人来不够利索。” 说是四把刀。 其实称之为四块巨大的铁片更合适。 特别是昨天跟陆天明的尺剑硬碰过后。 刀刃上已经出现了豁口。 仔细看的话甚至有细微的裂纹,也确实到了该换的时候。 “红眼,你知道外面一把好刀要卖多少钱吗?”陆天明认真道。 巨猿唰唰在地上写字:“我问过进入谷内的猎人,听说好几十两一把,入冬的时候鲜有人进谷,不过半年来也攒了不少,再等半年,应该能凑齐四把好刀的钱。” “几十两的刀,可算不得好刀,想要砍人利索,最少得上百两,如果是你现在用的这般大小的刀,可能每把还得加上几十两。”陆天明解释道。 巨猿一听。 眼睛都瞪圆了。 “一百多两一把?” 见对方不相信,陆天明手一抹,从戒指里掏出昨天在庆泰那里抢来的长直刀。 他把刀递给巨猿,努嘴道:“你瞅瞅,这把刀质量上乘,价格大概在一百五十两左右,跟你现在用的对比一下,看看值不值。” 巨猿接过刀仔细端详。 庆泰的直刀不如它自己用的宽,但是长度却差不多。 而且那刃上的寒光如白雪般刺眼。 比它那锈铁片不知锋利了多少。 巨猿自被师父救出来以后,便再没看过外面的世界。 让它估价那是为难它了。 但纵使如此,它也能看出这是一把好刀。 “陆叔说值,那肯定值。” 匆匆在地上写下这行字后,巨猿再次仔细打量起手中的直刀。 它那粗大的手指在刀身上缓缓摩挲,满眼都透着喜爱。 可刀终归不是自己的。 最后它也只能恋恋不舍的把刀还给陆天明。 哪知陆天明却不接。 “我不会刀法,这刀留着也没用,不如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吧。”陆天明浅浅笑着。 听闻此言。 巨猿面上浮现出喜悦之情。 可仔细把玩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它又将刀递了回来。 “师父说过,拿别人的手短,陆叔虽是如男师姑的朋友,但你我认识连十二时辰都不到,我怎么能收如此大礼?” 陆天明望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体。 眼皮子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 所谓猴精猴精,大体就是现在这幅光景。 他原本的主意,就是想先让巨猿收下直刀。 拿了别人的东西,耳根子就软,这样再劝说对方同自己出去闯荡,成功率绝对大出许多。 没成想这大猴子如此精明。 不过,这也让陆天明看到了巨猿身上的优点。 能够抵挡此种诱惑,绝对能成为一名好伙伴。 这相反增加了陆天明要把巨猿拐走的决心。 思索片刻。 陆天明将直刀接过来握在手中。 “一把刀算它一百五十两,四把刀就得六百两,就算你一年能收二百两,想要集齐那么多银子,最少得三年,人这一生...不好意思,猿猴这一生,能有几个三年?” 算账这一块,陆天明相当精通。 简简单单一合计,便让巨猿陷入了沉默中。 见对方开始思考,陆天明摆臂挥刀。 哗啦一声响。 旁边一块巨石被他从中间斩断。 断口处平滑如镜,可见直刀有多么锋利。 “刚才说过,我并不会刀法,但是手里有了一把好刀,依然能削石如泥,若是刀法已至化境的你拥有这样四把好刀,那将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陆天明听过的马屁很多。 所以拍起马屁来简直手到擒来。 沉默中的巨猿双眸闪动,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为人处世,要么见好就收,要么就趁热打铁。 陆天明见巨猿变得激动,于是选择了后者。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含笑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动脑子,如果你需要的东西太贵,那就换一种方式。” “换一种方式?”巨猿求知若渴,急忙在地上写道。 陆天明微微一笑:“实在买不到的东西,可以抢!” 说着,陆天明耍了个刀花。 “这把刀,便是我抢来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仅是这把刀,我拥有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外面的天地很大,大到能容下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和奇奇怪怪的事,只要你自己有心,区区四把刀而已,哪里是什么难事?” 巨猿的眼睛愈发明亮。 它定定看着陆天明,仿佛看见了一扇新门。 “收下吧,我确实想让你跟着我出谷,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不会小气到记恨你。” 陆天明再次将直刀递了过去。 巨猿没有拒绝,可面上还有迟疑。 陆天明微笑拍了拍对方的臂膀:“天地既然容得下我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瘸子,那就一定容得下一头猿猴。 外面的一切都很精彩,不踏出去,你就永远只能是号令百头泥猿的红眼将军而已,难不成,你要一辈子都在谷里欺负那些个普通人?” 巨猿双手捧着直刀。 猩红的眼眸微微颤动。 陆天明的故事,它并不知晓。 它更不知道陆天明到底经历过什么。 但是对方说的这些话,师父却从未对自己说过。 相比于汤有史那些个生涩的大道理。 巨猿觉得陆天明的观点更符合自己的胃口。 “我知道你放不下师父和师姐,我也知道你想好好保护他们,但是如果你的眼界只局限在水涧冰谷,那么你的成长将会非常有限。 一旦有更厉害的人物进入谷内,而恰巧他又不怀好意,你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一切?” 陆天明脸不红心不跳,极尽忽悠之能。 巨猿显然被说动了。 它低头想了片刻,总算下定了决心。 “陆叔,您让我跟着你出谷,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闻言,陆天明浅浅一笑。 “杀人!” 第390章 自救 “他要把红眼带走?” 茅屋内,汤有史不可思议望着自己的亲妹妹。 汤如男见哥哥那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带走,他那是带红眼出去见见世面,你喜欢窝在犄角旮旯里发霉,难不成也要让自己的徒弟学你?出去闯闯有什么不好?” 面对妹妹的质疑,汤有史的脸色愈发难看。 “我之所以在此隐居,是因为知道外面人心险恶,我那傻徒弟自灵智开启后,便没有正儿八经接触过外界,你让我如何放心让他自己出去?” “人心有险恶的一面,自然就有美好的一面,哥哥,你钻了几十年的牛角尖,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汤如男嗤笑道。 “美好的一面在哪?”汤有史质问道。 “陆天明不就很美好?” 汤如男表情认真,一双美眸异常清澈。 闻言。 汤有史抬指虚点汤如男的眉心:“你...你...我看你是被他迷糊涂了,他帮你杀人不假,可是你才跟他接触过多长时间?你知道他要去哪吗?你清楚他要去做什么事吗?” 汤有史涨红了脸,焦急模样宛如急火攻心。 可是当哥哥的再紧张,妹妹依然一副不紧不慢的轻松模样。 “我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我只知道他答应了我的事情,最后漂漂亮亮的做到了;我只知道他对我有机可乘的时候,却无动于衷; 我更知道,有的人答应我要好好保护我,却跑到犄角旮旯里躲了起来,相比于后者,我凭什么不相信他?”汤如男反驳道。 此话一出。 茅屋内立时陷入一片安静中。 汤有史微张着嘴,神情复杂。 他的眉头不规则的跳动,几乎拧到了一起。 瘦削的双颊上,除了愧疚,更多的是痛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而汤有史的心魔,便是打小被欺负后,无法融入红尘的孤僻。 一个出生在瓦子里的男孩,一个父亲明明没死却没有父亲的男孩,自记事起便挣扎在人间最底层。 烧火做饭的伙夫可以欺负他。 万人尝腥的妓女们更看不起他。 甚至连端茶倒水的跑堂,都没有把他当人看。 所以从第一天学会独立思考的时候,汤有史便觉得天下抛弃了自己。 他之所以选择逃离,不是因为自暴自弃。 而是因为他想要找到一点点公平,来慰藉千疮百孔被践踏的心灵。 既然天下要抛弃自己,那何不反过来,自己主动抛弃天下? 于是,从离开普马城的那一刻,他便在寻找一处能够远离人世的港湾。 然而在进入水涧冰谷之前,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年少的刀客虽然自己过得稀碎,可仍然看不惯世间疾苦。 他救过人,也杀过人。 他为了救人而杀人。 正因如此,他越想脱离红尘,却越与红尘纠缠不清。 名声对于江湖中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好事。 但对于汤有史却是枷锁。 所以他不得不跑得更远,直到进入了水涧冰谷。 可本就红尘人,如何忘记红尘事? 妹妹汤如男,便是红尘中那绺永远理不清的羁绊。 又想让妹妹好,又害怕面对他人。 所以汤有史隐居的这些年来,每天都在愧疚和自我怀疑中度过。 最终,他只能把那些本该对妹妹的好,放在了两个徒弟身上。 如此做,才能换来内心那一丝丝弥足珍贵的平静。 这种复杂且矛盾的痛苦,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 他更不指望有人能理解自己。 而此刻汤如男那明显带着埋怨的质问,如落入湖面的石块,在汤有史心中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涟漪远不如波浪来得气势汹汹。 但却格外持久,持久到汤有史多年来找到的那丝平静,再难恢复。 汤有史表情愈发痛苦。 此时,如果有那些个为人师的资深修行者在场,一定能看出来,这位孤僻的隐士,道心已经在崩溃边缘。 然而。 能够在一个地方隐居不问世事多年的隐士,其内心的强大往往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让他带走红眼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原本深陷痛苦中的汤有史,忽然平静下来。 听闻此言,汤如男眼中闪过诧异。 这不可置疑的口气,可不像以前那个对自己百般顺从的怂包哥哥。 若有所思盯着汤有史看了片刻。 汤如男红唇轻启:“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一定答应你!” 闻言,汤有史伸出三个指头:“三年,你在谷里生活三年!” 汤有史有自己的心魔。 汤如男同样也有。 哥哥经历过的事情,她一样经历过。 只不过两人选择如何处理痛苦的方式不同而已。 她更喜欢热闹,喜欢在灯红酒绿中醉酒,喜欢在醉酒中忘记。 如今要求她天天面对自己的面瘫哥哥,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呵,我今年二十五,再过三年就是二十八,嫁不出去怎么办?”汤如男自嘲道。 汤有史平静的脸颊微微颤动。 思索片刻,他认真回道:“男人而已,我去抢。” 汤如男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要是喜欢陆天明,你也帮我抢?” 汤有史蹙了蹙眉:“如果你实在喜欢得紧,有何不可?” “呵。”汤如男不屑道,“算了吧,我怕你人抢不回来,反被他剐得干干净净。” 见哥哥有反驳的意思,汤如男抬手阻止:“咱说正事吧,我在谷中生活三年,你让红眼跟他出去闯荡一段时间,就这么定了。” “呼!” 汤有史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悬着的大石落了下来。 实际上,他这是在自救。 他知道自己刚才道心几欲破碎。 他更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里。 如果不能成功说服妹妹留下来,一旦后者离开,那么他心中的涟漪,终将变成惊涛骇浪。 结局还算满意。 但妹妹答应得如此果断,却令汤有史感到诧异。 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 当初他离开普马城时,曾多次劝说汤如男同自己一起离开。 然而得到的回复不是讽刺就是谩骂。 念及此,汤有史忍不住问道:“如男,这一次你怎的这般听话?” 汤如男嘴角轻轻扬起。 望着一脸疑惑的哥哥,她脸上忽然柔和起来。 “因为,他是陆天明啊!” 第391章 给你个下马威 汤氏兄妹俩在屋内商量的时候。 陆天明正在自己住的院落里熬药。 石桌对面,则坐着一脸忐忑的巨猿。 巨猿的目光一直都在它师父住的茅屋处。 紧紧关着的木门,如同一块沉重的秤砣压在巨猿的心坎上。 大忽悠陆天明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对方。 不自禁的嘴角便扬了起来。 天火妖猿的天赋毋庸置疑,短短大半年的成长让人咋舌。 可正常算下来,红眼也仅仅是一岁大的“小猴子”罢了。 虽说初见时确实机灵,但相处下来,还是能发现其不成熟的地方,换个角度的话,说它可爱也不为过。 就比如现在那一副又期待又害怕的样子,旁人看来属实憨傻。 “红眼,不用这么紧张,你师父一定会答应我的提议。”陆天明自信道。 巨猿转过头,唰唰唰在木板上写字。 “陆叔,你为何如此肯定?” 陆天明笑笑:“因为我懂人情世故!” 他所说的人情世故。 自然包括汤有史熬不过妹妹的软磨硬泡,激发了那颗感恩的心。 不过,他也没有将宝完全押在汤如男的伶牙俐齿上。 汤如男进入茅屋之前,陆天明曾认真同她说过,如果她哥哥死活不答应,那么他就要在谷里住上半年。 以汤有史的性格,如果要同一群陌生人生活那么久,杀伤力多大不言而喻。 听闻陆天明解释过后。 巨猿不由一愣。 随即提溜着红彤彤的眼睛,在木板上写道:“陆叔,你的嘴巴比起你的实力,哪一个更强?” 它的眼里没有任何讽刺之意,甚至能看到尊敬。 看来是由衷觉得陆天明的嘴巴厉害。 陆天明见巨猿始终对自己的真实实力没有认知。 思索少顷,忽地将边韬叫了过来。 “红眼,我现在身体欠佳,无法给你展示,这样吧,你同我的护卫过两招看看,如果你能在它手上占到便宜,那就说明你比我略强,如果占不到,以后就不要再问这种令人尴尬的问题了。” 陆天明决定让巨猿跟随的那一刻。 已经在为对方量身定做一套提高实力的计划。 别看昨天白天和晚上巨猿表现都颇为不俗。 但那是在没有生死相搏的情况下。 经历过多次死斗的陆天明非常清楚,以现在巨猿的综合实力,出去后哪怕面对同样境界的敌人,也绝无可能轻松应对。 因为无论从打斗的经验和思路来说,巨猿都太嫩了点。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巨猿心气太过高傲。 这非常容易成为敌人的突破口。 所以无论如何,在出谷之前,陆天明都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认认真真的给它上一课。 最起码要让对方有敬畏之心。 而相比于自己,边韬无疑更是一个好老师。 因为后者不仅战斗经验丰富,最重要的是没有感情。 巨猿上下打量边韬。 想起昨天此人将银枪投入石壁中,它不禁生出了些许斗志。 不过,眼中始终浮现着属于天火妖猿一族的骄傲。 陆天明站起身,抬起药罐子蹲到了门槛边。 “大家点到为止,一切以交流为主,切莫伤了和气。” 嗡——! 陆天明刚说完,巨猿就将旁边放着的大刀提起。 不过这一次它只拿起两把。 剩下两把没有动。 “红眼,虽然只是切磋,但你还是认真对待为好。”陆天明提醒道。 巨猿腾出一手,开始在板子上写字。 “正因为是切磋我才用两把刀,如果用四把,那就是不给陆叔面子了。” 陆天明哑然失笑。 能把轻敌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看来巨猿确实自信。 不过正好借此机会,让巨猿看清楚什么是真正的战士。 “边韬,上!” 陆天明一声令下。 那边边韬轻抖长枪,枪鸣声如野兽低吟。 银光闪动中。 边韬已欺身压至巨猿身前。 借着武器长度的优势,边韬举枪便是一记气势磅礴的砸枪。 巨猿咧了咧嘴,抬起大刀往身前一横,借着体内雄浑的真气,生生硬接边韬一枪。 嘭——!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枪颤刀嘶鸣。 声势虽大,可巨猿却未感受到刀身上有太大的力量。 它瞥一眼面无表情的边韬,嘴角上扬,仿佛在说“就这”? 然而。 下一刻它那双猩红的眸子里便闪过一抹震惊。 只见,边韬忽然松开一手,顺势抽出腰中短刀。 接着以一个极其写意的滑跪贴着大刀刀刃滑进了巨猿的腹下。 明明只是第一个照面。 边韬的架势却无任何试探之意,完完全全就是奔着胜负而去。 巨猿一时不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打法。 更不理解边韬前后动作的连接会如此迅速。 忽地,它想到那杆没入石壁中的银枪。 而刚才的碰撞,刀身上传来的力量绝对不应该如此之轻才对。 是了。 这家伙一开始就是虚招。 其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近身。 很拼,这样的打法很拼。 昨天的陆天明是这样,边韬亦是如此。 巨猿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 因为边韬的短刀已经递向了它的腹部。 当啷——! 所幸,妖猿一族有强大的身体。 强大的身体为其带来了过人的反应。 它的第二把刀,及时挡住了边韬的第二次攻击。 然而。 巨猿却来不及高兴。 它万万没想到,边韬这第二击竟然还是虚招。 只见,那边韬手上的短刀被荡开后,却突然在掌心一转,绕开了巨猿的第二把刀。 同时,边韬另一手里已经斜斜插入地面的银枪猛的一弹。 边韬便借着这股力量,眨眼从巨猿的侧面划过。 叮一声响。 边韬短刀归鞘,手握长枪静静站在巨猿身后。 正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大抵便是如此。 巨猿双手持刀傻傻站在原地。 它的眸子里一开始充满了怒火。 但片刻的安静过后,它长长叹了口气。 输了就是输了。 说再多都只能成为借口。 边韬心思之缜密,行动之迅捷,让它应对起来非常吃力。 甚至连展开身上长毛防御的时间都来不及。 “陆叔,我输了,心服口服。” 巨猿在木板上重重写下这一行字。 陆天明放下手中仍旧滚烫的药罐。 起身后浅浅一笑。 “红眼,不要灰心,每个人都会犯错,但只要能够从中汲取教训,那么这错误就是值得的。” 第392章 我会尽力而为 季芊雨的药方委实不错。 加之山坳内气候宜人。 四天左右的功夫,陆天明的内伤便已经完全恢复。 谷内的生活平平淡淡。 血雨腥风过后的宁静,让人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天,陆天明感觉身体已无大碍。 便同薛尘商量准备即刻离开。 “陆兄弟,你们今天就要离开?” 早饭时间听闻这样的消息,汤有史感到很意外。 意外不代表不开心。 汤有史的面瘫脸上,明显出现了无法控制的轻松。 “汤兄,我等还有要事在身,继续在贵宝地逗留,恐怕会误了大事,如若不然,我个人非常愿意再待上他十天半个月。” 陆天明说完,便笑望向汤有史。 后者眼皮子颤了颤,微叹道:“哎,可惜了,在下还说陆兄弟要是愿意再待上两日,我明儿就去一趟谷外,购置点好肉好菜回来,不然让你们吃了这么多天的粗茶淡饭,实在有辱待客之道。” 陆天明一听,憋笑道:“原来汤兄竟有如此打算?那干脆我再待上几日算了。” 听闻此言。 汤有史表情一僵,尴尬的捏了捏鼻子:“那...那再好不过。” 最后还是汤如男出来打圆场。 她没好气的用手肘捅了捅哥哥的腰窝,小声嘀咕一句怂包后。 这才走到陆天明跟前。 “继续往北,温度会越来越低,你确定自己的肺疾没有问题?”汤如男忧心道。 陆天明点头:“没有大碍,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怎么说,当真要在这谷里待三年?”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竟然会关心自己。 汤如男脸上笑开了花。 “不待三年怎么办,还不是为了能让红眼能在路上帮帮你?” 陆天明举起了大拇指:“汤女侠情义,我陆天明定将此事铭记在心。” 两人半认真半开玩笑聊了一会。 陆天明忽然认真道:“汤如男,自离开普马城十来天了,你怎么不问我要去哪里,以及要做什么,就这么放心把你哥哥的徒弟交给我?” 闻言。 汤如男秀眉微扬,含笑道:“难不成你忘了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在群芳楼,客人们是来放松,而不是来聊家常。” 顿了顿,她伸指轻轻碰触红唇补充道:“做我这一行的,要想立足,那就要搞清楚嘴巴什么时候该张开,什么时候该闭上,乱嚼舌根子,容易给自己招来祸事。 而且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红眼完整无缺的出去,你也一定会把它完整无缺的送回来,一如那天晚上你兑现自己的承诺那般。” 陆天明愕然。 一来是汤如男的说的话让他‘看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二来,便是没想到汤如男身为一个女人,竟然能明白这虽然不深刻却容易被人们忽略的道理。 不过同时,他也感到压力巨大。 出了这水涧冰谷,越往北,生死越难预料。 他虽然有心想要让红眼安安全全的回来,但却不敢打这个包票。 想了想,陆天明只得讪讪笑了笑。 此次离别,最难受的便是心烛。 她跟红眼虽然是师姐弟。 但说一句她是红眼的娘亲也不为过。 红眼刚来的时候。 也就几个月大小。 那时候又瘦又小。 师父汤有史别说带猴子,就是自己的生活起居都时常丢三落四。 所以照顾红眼的任务就落到了心烛的头上。 山坳里没有养牛羊一类的牲畜,心烛便自己拿着刀钻进密林中,去偷去抢那些个野兽的奶,一口口把红眼的身体养了起来。 红眼不会写字,心烛就一笔一笔的教。 红眼喜欢偷吃师父养的家禽,心烛就拿起竹条唱黑脸。 红眼...... 总而言之,除了修行一事,其他有关红眼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少女一个人在打理。 如今巨猿马上要离开山谷。 心烛颇有一种送子远行的悲伤。 “小煤球,你一定要听陆叔的话,在外面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切记三思,最好是同陆叔商量,呜呜呜!” 心烛扑到那硕大的胸怀里,哭得如同泪人。 这两天,为了出门的需求,陆天明让汤如男给巨猿缝制了一件宽大的长衫。 如今穿着长衫的巨猿搂着自己的师姐,咋看上去虽然荒诞,但令人动容的是师姐弟间这份纯粹的感情。 汤有史身为师父,也只能摇头叹息。 对他这种保守的人来说,放巨猿出去闯荡实在是万不得已。 如果不让巨猿跟着陆天明,那么他的道心一旦破碎,今后这对徒儿也谈不上未来可言。 一众人整装待发,缓缓来到了无春桥前。 桥头两旁整齐分列几十号泥猿,它们口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在为自己的将军送行。 巨猿从确定离开的时候就同他们打过招呼。 以后山坳外围的安全,已经完全交给了它们。 “陆天明,你一定要安全把红眼送回来!!” 跨过桥后,桥那头的汤如男声嘶力竭的大喊。 陆天明驻足,回头挥手:“尽力而为。” 他们已看不清彼此的脸,唯有通过双方的语气和言辞判断对方的心思。 一阵喧嚣的马蹄声过后。 桥这边的汤如男毫无预兆的抽泣起来。 汤有史一个头两个大。 “如男,你要是真喜欢他,等他回来我想办法把他扣下来。”汤有史又心疼又无奈。 汤如男擦了擦眼泪。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若不是因为男女之情,你哭什么?”汤有史奇怪道。 汤如男抽干净鼻腔里的鼻涕,望着远处青青草地:“我哭,是因为知道他这一趟很危险。” 汤有史眼皮子猛地一跳:“很危险?你不是说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吗?” “我确实不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是我懂他这个人,他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那么就说明此行非常危险,绝对要比普马城杀死嘎洼的那个夜晚危险得多。”汤如男哽咽道。 闻言。 汤有史呆住。 愣了片刻便要追出谷外。 哪知却被妹妹拽住。 “正因为有危险,红眼才必须要去帮他,哥,其实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我在人声鼎沸的红尘生活那么多年,与你避世离俗并没有什么区别,我需要一个朋友,一个不在乎我身份的朋友。” 汤如男眼睛虽然红肿。 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汤有史为难站在桥头。 少顷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393章 这事没完 行了半个多月。 陆天明等人终于来到了计划中歇脚的地点:齐格县。 为了避开喧嚣的人群。 熟识路线的薛尘带着大家绕了很大一个圈子。 这齐格县,便是薛尘特意挑选,让大家整顿补充物资的地方。 县城不大,五六万人口的小地方。 里面建筑颇有乌弥国以前的风格,基本都是圆顶。 更鲜少有楚国人会来到这里。 所以当陆天明他们进入城门后。 立马受到了当地百姓的关注。 特别是队伍当中的巨猿,身高体壮,又是猿猴模样,相当的扎眼。 由于没有马匹能够承受巨猿的体重。 这一路来,巨猿都是靠双腿奔跑。 导致它越来越熟悉人类双足行走的姿势。 如今走在齐格县城的街道上,它那双过人的长臂拖在膝盖处,看得路上行人啧啧称奇。 被人类当成怪物一样围观,巨猿非常郁闷。 要不是师父和陆天明叮嘱自己忍耐,它非暴起把这些人给活撕了。 见巨猿呼吸又重又急。 陆天明轻轻拍打巨猿的手臂。 “红眼,他们只是好奇,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出门在外,行事必须谨慎。” 巨猿点头,瞪了人群一眼后,将头顶上的斗笠压低,眼不见心不烦。 找到一处客栈安排好众人后,陆天明决定趁着天还没黑去一趟市场。 有巨猿在,半个月来物资的消耗速度颇为惊人。 如果再耽搁个三两天时间,怕是一群人都要吃草了。 独自一人出行,关注度没有这么高,虽然仍有人在他身边好奇驻足,但是情形远远比不上巨猿在身边的时候。 乌弥国的东西,除了肉便宜以外,水果也相当划算,遗憾的是蔬菜很少,基本只能靠瓜果来维持营养平衡。 当着百姓的面使用空间宝物并不明智。 所以陆天明每次都是大包小包掕着东西去到一个无人的胡同里,接着再把物资收进戒指中。 如此这般循环了数次。 便有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陆天明的钱包。 胡同内,陆天明刚把新鲜的牛羊肉打理好。 便有三个裸着上身的大汉围了上来。 “异乡人,你买这么多东西,都弄到哪里去了?” 陆天明转过身,微拧着眉头看着缓缓走过来的三人。 痞子,这是陆天明对这三人的初印象。 站中间那个肥头大耳的汉子,满口黄牙,眼睛一直在陆天明腰间处瞟。 这样的人,陆天明在十里镇见过太多了。 无非就是两字:求财。 但是想要在陆天明身上求财,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胆量意外,你还得有足够的本事。 陆天明探头瞅了一眼胡同外,发现并没有路人。 “几位,打劫?”陆天明冷冷一笑,反问道。 兴许是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人。 三名痞子相互对望,面面相觑。 愣了半晌,那黄牙汉子冷哼一声:“喂,楚国的杂碎,你好像不是很怕我们?” 陆天明不耐烦的挑了挑眉:“你们不是个东西,我为什么要怕?” “老子怎么就不是东西了?老子可是好东西!” 黄牙汉子脑袋似乎不太灵光。 直到旁边的同伙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这才反应过来被那瘸子套路了。 “小杂碎,在我们乌弥国的地盘上,竟然敢这么嚣张?活腻歪了!” 那黄牙汉子朝同伙递了个眼神后,三人从怀中摸出短刀就围了上来。 “县太爷是我大舅,老子就算把你杀了,也没人敢找我的麻烦,何况还是牲口不如的楚人?” 三人凶神恶煞,晃着利刃便冲到了陆天明近前。 少顷。 陆天明若无其事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不起眼的角落,他理了理衣襟,一瘸一拐离开了菜场。 不多会,菜场内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循声迅速围拢过去,才发现巷弄内有三具尸体。 躺在血泊中的三人,大伙都认识。 正是那县太爷游手好闲的侄儿贡亚。 另外两人,则是追随贡亚的狗腿子。 这三人,平时没事就喜欢在菜场内晃荡。 不仅随便拿商贩的东西,时不时还要勒索大家钱财。 众人对这三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可不管多恨,那贡亚始终都是官二代。 如今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菜场里。 大家伙都害怕被牵连,立马有人跑出去报官。 与此同时,陆天明悠哉悠哉回到了客栈门口。 刚进门,他便吃了一惊。 客栈内挤满了人,而中央位置,薛尘和红眼傻傻站在那里,正被一个中年妇女指着鼻子骂。 “自己养的宠物自己不看好,吓到我儿子了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什么玩意儿!” 那肥硕的妇人非常激动,唾沫星子喷得满处都是。 薛尘挡在红眼身前,为难道:“大姐,你不要诬蔑人,是你儿子自己上来扯我这位朋友的腿毛,它才生气的,而且它也没有动手,无非就是瞪了你家孩子一眼,咱做人做事得讲道理不是?” 妇人哪里吃这一套,叉着腰就骂道:“你朋友?你特娘的把猴子当朋友?难怪做了错事不敢认,原来是脑子出了问题? 还有,带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动物出来吓唬人,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拿出个百八十量银子出来,这事没完!” 她之所以这么有勇气,就是欺负薛尘是个外乡人,在乌弥地界势单力薄。 更是确定同胞会帮自己。 果不其然,围观的人群开始纷纷出言力挺妇人。 基本都在说一个孩子懂什么事? 一个大人带着一只猴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同小孩子计较。 薛尘嘴不算笨,但是让他舌战群儒,属实是难为他了。 听到身后的呼吸愈发急促。 薛尘回头一望,发现巨猿气得身子都在打抖。 可这些个平头百姓哪里知道巨猿的厉害? 仍旧喋喋不休咄咄逼人的咒骂。 “红眼,”薛尘摇了摇头,“记住你陆叔和师父说的话,心性,才是真正的修行。” 闻言,巨猿死死攥着拳头,看来忍得很辛苦。 陆天明静静看着,并没有选择过去。 等看见巨猿松开拳头,眼神变得清澈以后,他嘴角微微上扬,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一百两?你个死八婆还真是脸都不要了!” 第394章 嘴炮的精髓 “一百两?你个死八婆还真是脸都不要了!” 陆天明拨开人群走到薛尘身边。 后者见到瘸腿秀才,仿佛见到了救世主。 他非常自然的往旁边侧步,将‘主战场’让了出来。 跟女人对骂的通常都是女人。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个气质颇为不错的年轻人,包括中年妇人在内的乌弥人们都懵逼了。 那中年妇人盯着陆天明上下打量。 见对方远远不如他们乌弥人强壮。 顿时又有了勇气。 “哟,你们楚人还真是霸道,两个大男人欺负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子,到底谁不要脸?” 中年妇人怒不可遏,伸指虚点陆天明,脸上的肥肉来回颤动,看着是又恶心又可恨。 “欺负你什么了?”陆天明抬手就把那擀面棒一样的肥手拍开,“我问你,我们欺负你什么了?” “那死猴子把我儿子瞪哭了,你看不见吗?” 中年妇人唰的一下,便将躲到背后七八岁大的儿子抓了出来。 陆天明刚才在人群中的时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妇人指责薛尘和巨猿时,那小屁孩不仅已经哭完了,甚至还在背后偷笑。 但如今被他娘架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被他娘下了黑手。 哇的一声就哭闹起来。 边哭还边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看向巨猿那小眼神,满满都是恐惧。 陆天明见状,眯眼道:“看你一眼就赖上我们,那反过来你看我一眼,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是不是也该找你负责?” 这完全就是公然讽刺妇人长得恶心。 旁边的看客们虽然也是乌弥人,但禁不住陆天明如此强的攻击力,齐齐放声笑了出来。 中年妇人虽然是个泼妇。 但是泼妇也是女人不是? 说她长得丑的人也不是没有,但说看到自己就想吐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杀伤力可比说她丑厉害多了。 “死瘸子,你自己又好到哪里?长得细皮嫩肉,胡子还剐得干干净净,怎么着,想做女人啊?娘们唧唧的,你也好意思嘲讽老娘?” 这泼妇属于是欲加之罪了。 陆天明长得清秀不假,但是身姿和气质,那可是跟女人毫不沾边。 明眼人都知道这妇人在胡搅蛮缠。 不过旁边都是乐子人,哪里在乎什么是非黑白,跟着起哄就是了。 陆天明不是一个喜欢打嘴炮的人。 可是他却深知打嘴炮的精髓。 第一,不要讲逻辑,更不要讲道理,只要逮着对方的弱点攻击就好。 第二,对方说什么通通当成放屁。 只有这样做,才能不被干扰。 而刚才妇人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孤儿寡母加长得磕碜。 陆天明扬了杨嘴角,压根就不把妇人的话当一回事。 “楚国有句俗话,丑人多作怪,这里说的丑人,可不是单纯的长得丑,心灵丑也包含在其中。 我看你仅仅只有三十出头,三十出头的女人,如果脾气好一点,人正常一点,长得丑点有什么?我相信想要找个男人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今你带着个小孩在这抛头露面,一副泼妇骂街的恶心模样还觉得自己很能,其实又可恨又可怜。 说你可恨,是因为你辨不出是非黑白,说你可怜,是因为你没有男人疼,一个女人混到这般光景,我要是你,早特娘的找根裤腰带吊死了。” 陆天明脸不红心不跳,极尽挖苦之能。 那中年妇人刚才的‘伤’还没恢复呢,现如今又被狠狠捅了一刀,当场便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其实陆天明说她可恨都还好。 但说她可怜,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因为如果连敌人都觉得你可怜,那你便是真正的可怜。 想起那被自己作死的丈夫,妇人情绪不禁激动起来。 她丈夫是个老实汉子,除了放羊,什么都不会。 别人家男人逢年过节给婆娘买这买那。 她家那汉子,礼物没有,捡一堆牛屎回来,还沾沾自喜说什么又能省下不少柴火钱。 一对比,妇人心里哪里好受。 可不得发挥自己天生嗓门大的特点,逮着自家男人就是一顿臭骂。 废物,窝囊废,不懂情趣,穷鬼等等词汇,那是怎么恶毒怎么来。 后来一个风雪夜,男人被骂得受不了了,跑出去找朋友喝酒,便再没有回来。 丈夫死了,女人一开始还不当回事。 再找一个不就是了? 哪知她高估了自己,有那么些饥不择食的男人不在乎她的脾气和长相,甜言蜜语一顿哄,把她逗弄得神志不清。 可一说到要结合家庭。 海誓山盟就变得狗屁不是。 只要她一提这事,第二天床边连根裤腰带都看不见。 当然,她也还没到完全没人要的地步。 熟识妇人的人都知道,这泼妇虽然屡屡被骗,但是脸皮之厚,那也是无人能及。 屡败屡战的她渐渐放低了要求,不结婚可以,得给钱。 人只要愿意把尊严什么的当成一张废纸扔掉,生活就会过得去。 现如今听人说,这妇人似乎还榜上了县里一个挺有实力的大哥。 属于连妾都算不上,也就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烟柳女子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别人明着来,她是暗着做。 至于那位大哥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泼妇。 大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将其原因归结在“寡妇”二字上面。 想来是这两个字,对某些人有着独特的吸引力。 总而言之,没什么一技之长的中年妇人,靠着厚脸皮确确实实还过得不错。 不然也不可能如此飞扬跋扈。 但再飞扬跋扈,也有她的软肋。 “哇!” 中年妇人突兀的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她的双脚在地面上乱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震天响。 站她旁边的儿子听闻娘亲哭得比自己还狠。 立马停住哭声,满眼震惊看着自己的娘亲。 印象中,母亲极少用到这招撒泼打滚,除非遇到了在嘴炮上能与其抗衡的对手。 “死瘸子,欺负老娘没男人,你还算是个人?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去告官,咱齐格县的父母官,一定不会让你们楚人如此嚣张!” 说归说,她却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陆天明轻嗤一声,冷眼看着泼妇表演。 可有时候就是赶巧。 那中年妇人没有去找官府,官府却主动找上了门。 第395章 麻烦几位走一趟 “怎么回事?里面什么情况?” 有人在客栈门口喊了一嗓子。 众人朝外面看去。 便见四五个捕快凶神恶煞横在门口。 掌柜的急忙上前,陪笑道:“庚巴官爷,有几个楚人跟额素发生了争执,也没什么大事。” “额素?” 庚巴眉头一皱,推开老板就往里面走。 官商之间,不管地域,总有相同的地方。 这些个看着颇为严肃的捕快,跟大楚的也没什么不同。 只要你不犯事,并且打点好,他们通常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可此刻那庚巴和他的几名手下,个个如同死了爹一样拉着脸,掌柜的便觉不对。 于是他不禁陪着笑脸问道:“庚巴官爷,出了什么事吗,怎的几位官爷看上去心情不太美妙?” “美妙?”庚巴转头看着老板,“县老爷的外甥死了,我们特娘的能美妙得起来?” 瞪了掌柜的一眼后,庚巴冷哼着朝客栈中央走去。 掌柜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朝后面的捕快询问道:“官爷,谁...谁死了?” 这些个捕快平时没少收县城内商贩们的银钱。 自然不会太冷漠。 那捕快无奈叹了口气:“贡亚不久前死在了菜场的胡同里,被人捏断了脖子,这不,县老爷让我们连夜搜查,尽快把凶手找出来。” 旁边的百姓们一听,顿时傻了眼。 要说这齐格县谁最大,那自然是县老爷。 但要说齐格县大伙最害怕谁,那绝对是县老爷的外甥贡亚。 县老爷有权有势,通常不会跟小老百姓过不去。 但他这外甥可不一样,仗着舅舅的身份地位,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的祸祸百姓。 这样的人死了,大家应该开心。 但这种开心只能放在肚子里。 因为贡亚的死活关系到了县太爷的面子问题。 谁要是敢在县太爷面子上嬉皮笑脸,后果那就得自己承担了。 “哎,这么大的县城,怎么查?说句实在话,贡亚平时仇家可不少,可现场连根毛都没有留下,上哪找凶手?”有捕快抱怨道。 “凶手没有留下一点点线索?”掌柜的惊诧道。 那捕快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连脚印都没有留下,真的是邪了门了,估摸着是贡亚的哪个仇家请了厉害的杀手。” “别特么瞎说了,传到大人耳朵里,咱们又得挨一顿批。”有捕快提醒道。 几名捕快只得把嘴闭上,乖乖跟上了前面的庚巴。 那庚巴见中年妇人在地上撒泼打滚,颇为烦躁的问道:“额素,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这来哭闹个什么劲?” 中年妇人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看清楚说话之人后,立马又嚎道:“庚巴,今天你得替我做主啊!” 庚巴闻言,眉头紧皱不快道:“叫我捕头,公是公私是私,别瞎叫唤。” 闻言。 中年妇人急忙改口:“捕头大人,就是这几个楚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吓坏我家孩子不说,还出言羞辱我。” 说着,她便一把将儿子搂到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庚巴望向陆天明等人,眼皮子不禁跳了跳。 “这猿猴,怎的跟人一样?” 陆天明拱手答道:“捕快大人,这位是同我从小生活在一起的朋友,所以举止跟人无异,不过大人不用害怕,它非常善良,不会伤人的。” 斗笠下猩红的眸子忽闪着,宛如两粒星火。 庚巴心有余悸的瞅了巨猿一眼。 这才问道:“说吧,你们几个是怎么欺负这个女人的,具体细节给我讲一讲。” 还没等陆天明回答,后面立时有捕快上前提醒:“大人,命案要紧,这点小事,犯不着浪费时间。” “你特娘的!”庚巴抬脚就踹了过去,“老百姓的事怎么能叫小事?吃多了吧你!” 说着,庚巴又朝掌柜的招手:“老板,给我弄几碗清水过来,渴得很。” 也不怪那名捕快被揍。 大哥累了想要借机休息,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灌了几口清水后,庚巴再次看向陆天明:“对了,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您说让我把欺负这女人的细节描述一遍。”陆天明平静道。 “对对对,说说吧。”庚巴点头道。 陆天明早就打好了腹稿,将刚才他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庚巴揉着太阳穴,表情颇为无奈。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谁在搞事。 对错从来不分性别,更不会因为谁哭得惨谁就有理。 “捕快大人,还望你明辨是非,还草民一个公道。”陆天明见庚巴还在思考,不卑不亢催促道。 庚巴挑了挑眉,忽地望向陆天明。 “你们从楚国来?还是本就以前遗留下来的楚国后裔?” 陆天明心里咯噔一下,心知此事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我等皆是楚国百姓,此次是来寻亲,有通关文牒作证,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陆天明便从怀里掏出了他和薛尘的身份证明。 这玩意是当时为了以防万一,让南望城的公子哥窦一笔帮忙伪造的。 不成想还派上了用场。 “陆二宝?”庚巴读者文牒上的名字。 陆天明拱手:“正是草民。” “薛尘?”庚巴又道。 “草民在!”薛尘拱手。 随意扫了一便手中文牒,庚巴又将其还给了陆天明。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楚国友人,那么这事必须重视。”庚巴正色道。 陆天明拧着眉头:“捕快大人,一点普通的纷争而已,何须如此麻烦,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捕快大人早已明辨是非,您直接在此处...” 话未说完。 庚巴便抬手打断:“莫要给我戴高帽,秉公执法历来是我等公仆奉行的原则,百姓大于天,这事,咱们还是得到公堂上,由县太爷来定夺。” 说着,他转头望向几名下手:“来人,带几位楚国的客人回去。” 陆天明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果真是池浅王八多,这分明就是欺负他们楚人的身份!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那中年妇人立马止住了哭声。 她站起来得意望着陆天明,小声道:“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实话告诉你吧,这位捕头,上过老娘的床!” 闻言,陆天明比吃了屎还要恶心。 他颇为厌恶的看向庚巴的背影,低声道:“真特娘的吃瓜子嗑出臭虫来,什么仁都有!” 第396章 这案,就这么结了 乌弥国的县衙与楚国大同小异。 除了设施布局有差异外,人员分配基本一致。 陆天明、薛尘以及巨猿被‘请’到县衙时,里面已经挤了很多人。 这些人,都是命案的嫌疑人和证人。 其中有些个脸谱,陆天明还有印象。 正是菜场里的一些商贩。 对簿公堂也要排队,也属实是一大奇观了。 陆天明和中年妇人额素之间属于小打小闹。 论事情的严重性,要远远低于县老爷外甥被谋杀。 所以,陆天明等人只能听从捕头庚巴的吩咐乖乖在后面等着。 他们这点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能等命案有定夺了才能解决。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 县老爷巴音坐在公案后面,紧皱眉头听着堂下那些个嫌疑人的供词和证人的证词。 他旁边站了个瘦小的狗头军师,时不时在其耳边低语。 而堂下之人则吵吵嚷嚷,证人们可劲的描述犯罪现场的细节,嫌疑人们则据理力争为自己辩解。 整个县衙大堂吵闹如菜市场。 县老爷外甥和他两位同伴的尸体就摆在堂下。 仍旧保持着喉咙被捏碎后的凄惨死状。 而这事最门清的要属陆天明。 不过他伪装得很好,丝毫没有表现出慌张模样。 当时动手时他的手法很利落,现场的脚印也被他机智的抹掉。 加之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陆天明还真就不信这事儿能查到自己头上。 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些个嫌疑人是哪里找来的。 怕不是捕快们为了省事,胡乱在街上抓的人。 旁边薛尘之前已在客栈中听闻贡亚死亡的大概情形。 时间和地点的巧合,让他联想到了凶手的模样。 于是,他轻轻扯了扯陆天明的衣角,朝那三具尸体努了努下巴。 陆天明侧过头,‘一脸无辜’的扬起嘴角。 薛尘立时傻眼,不可思议看着气定闲神的陆天明。 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懂,也来不及看。 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三具尸体之上。 陆天明扫一眼那泼妇额素。 发现后者也在盯着大堂的尸体看,而且眼里并没有任何害怕之意。 令陆天明更不解的,便是额素那个熊孩子。 那小子竟然如同他母亲一般,。 要知道,他还只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 一个八岁的孩子看见死人,哪怕不哭泣吧,最少不该如此淡定盯着尸体看得津津有味才对。 能解释此种场面的理由只有一个:这对母子,经常看见死人! 陆天明正思索着。 堂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我去你娘的,你们几个有点良心好不好?我跟贡亚为什么结仇,你们心里没点数?到头来不感谢老子,居然还落井下石,猪狗不如的玩意!” 陆天明循声望去,就见说话的是堂中正在对质的浓眉大汉。 这大汉,陆天明有印象。 因为之前他在这大汉的肉摊上买了半只羊。 能记住此人,一来因为他卖的羊肉品质确实好,二来这汉子做生意时笑眯乐呵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周到。 可如今,汉子竟然在此种场合破口大骂,显然是被逼急了。 而他所骂的那几人,陆天明同样有印象。 因为这些人,同样是菜场里的肉贩子。 当时他给那浓眉大汉买肉时,这几名肉贩子在旁边眼红得紧。 当——! 浓眉大汉刚骂完,县太爷的惊堂木便拍在了案桌上。 “索特,把你那市井气收起来,他们说的有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反驳,再骂人,我就把你关进大牢里。”案桌后县老爷巴音寒声喝道。 兴许是审案子的时间太长,他的脸上隐隐出现了烦躁的情绪。 “大人,他们几个联合起来冤枉草民,您让草民如何心平气和的跟他们理论?”索特苦着脸回道。 巴音皱了皱眉头:“竟然冤枉了你,你更该好好说话为自己澄清才对,是不是这个理?” 索特无奈点头:“大人说的有理,草民再不敢大声喧哗。” 见对方服软,巴音这才转回正题:“我问你,你是不是跟贡亚有矛盾?” 这问话之人乃是贡亚的亲大舅。 索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你实话实说就好,本官清正廉洁齐格县人尽皆知,贡亚是我外甥不假,但你也是我齐格县的百姓,在本官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巴音脸不红心不跳,配上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官服,颇有一丝那父母官清风两袖的模样。 可惜长得肥头大耳,拉低了形象。 县里面地位最高的人物都这般说了。 索特还能如何反驳,也只能老实回道:“我同贡亚之间,确实发生过摩擦。” “何种程度的摩擦?” “贡亚无端在菜场那收取管理费,大家有目共睹,有时候连着三四天都要来,我等赚的那都是血汗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所以草民便同他理论,他理论不过,便与草民动手,为此,草民还被他伤了多次。”索特一五一十的回道。 闻言。 巴音眉头猛地一拧,转而看向索特旁边的另外几名肉贩子。 “你们同索特在一处卖肉,他说的,可是实话?” 那几名肉贩子见县老爷目光不善。 急忙摇头否认:“大人,贡亚确实有在菜场内收管理费,但那都是我们应该缴纳的,哪里像索特说的那般经常来,反正贡亚现在已经不在了,怎么说都由着他索特的那张嘴。” “你们...你们...你们真是畜生啊,哪次我跟贡亚打起来,不是为了替大伙出头?你们说出这种话,不怕招报应吗?” 索特死死瞪着那几人,又气又恨。 “这么说来,你确实对贡亚记恨在心咯?”县老爷巴音忽地问道。 索特傻眼,不可思议看向巴音:“大...大人,是贡亚先欺负我,我才...” “你才动手杀了他?”巴音眯眼道。 “大...大人,不是这样的,我虽然记恨贡亚,但万万做不出杀人这种事情,您要明鉴啊...” 索特啪一下跪在地上,慌张的磕起了头。 “大牢里关的每一个犯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可事实呢?又或者,你在质疑本官徇私舞弊?”巴音寒声道。 “不是...不是...草民不敢...” 索特被吓得语无伦次。 “肉贩索特因为记恨在心,蓄谋杀害贡亚,来人把他押进大牢!三日后斩首示众!!” 嘭一声响。 索特直接晕了过去。 第397章 我陆天明的银子,烫手的很! 陆天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草率,这县老爷断案的风格,只能用草率来形容。 比起追查凶手,吃得肥头大耳的巴音,似乎只是想随便抓个人结案。 这么看来,舅甥之间似乎也没有太深的感情。 明明凶手就在大堂之上,竟然就这么胡乱的找了一个替罪羔羊。 此间黑暗,比起大楚某些官员也是不遑多让。 陆天明颇为抱歉的看向昏迷的索特,满眼都是愧疚之意。 很快,剩下所谓嫌疑人和证人们,便被驱赶出了县衙。 最后仅剩下陆天明等人。 那县太爷颇为不耐烦的瞅了眼堂下之人,寒声道:“你们几个所为何事?” “大人...” 陆天明刚开口,却被捕快庚巴打断。 那庚巴屁颠屁颠跑到案桌前,将客栈内所见所闻一番添油加醋说给了县老爷听。 巴音听完,不快道:“此等小事,还需要来到衙门里来麻烦本官?你是怕我责骂你偷奸耍滑吧?” 庚巴尴尬一笑,低头道:“还请大人定夺。” 巴音颇为不耐烦的望向堂下之人。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巨猿身上,接着又看向泼妇额素。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 他一拍桌子,冷声道:“人和动物之间发生的矛盾,打破天也是人有理,难不成让我责罚那对孤儿寡母?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庚巴抬起头,眼睛一亮:“那依大人的意思?” 巴音忽地伸出一个手指:“怎么做你比我清楚,交不了罚金就坐大牢,老规矩,四三三!” 庚巴盯着县老爷的手指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嘭——! 惊堂木落桌,巴音打了个哈欠,双手负后摇摇摆摆离开了大堂。 此间过程,陆天明没有做出任何反驳。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堂中从内到外,就是明摆着要欺负你楚国人。 就算他满身都是嘴,也不可能改变那县太爷的判决。 “楚国的朋友,你跟额素这事,就算放到公堂之上,也无法站在你这边,动物始终跟人没法比。”庚巴阴笑道。 “唔!!” 陆天明身后的巨猿忽然低吠一声。 巨大的身躯摇晃着就要上前。 陆天明伸手拦住,接着沉声道:“县太爷到底什么个意思,我没看明白,可否请捕头大人解惑?” 庚巴搓着手,眼里满是贪婪:“一百两,你只要拿出一百两,这事就能圆满结束。” 此话一出,旁边的中年妇人突然哈哈笑出声。 “活该,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也敢跟老娘掰扯?赶紧把钱掏出来,老娘还要回去做饭呢。” 陆天明猛一转头,吓了那泼妇一跳。 “你们确定要收我的银子?” 那庚巴见陆天明用威胁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立时将手放到刀把上:“朋友,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那是因为咱们两国交好,但是如果你继续油盐不进,莫怪我不顾两国关系,把你送进去蹲大牢。” “好好好!”陆天明气笑了。 他盯着妇人和庚巴来回瞅了片刻。 将腰上的钱袋子取了下来。 正准备拿出两锭五十两重的银元宝,那庚巴却阴恻恻笑道:“最好是十锭十两的,免得麻烦。” 陆天明抬眼,嘲讽道:“县老爷四成,你和这婆娘一人三成,所以五十两的不好分?” 话音一落。 那庚巴便气急败坏道:“废什么话,这是罚金,你要是再含血喷人,我立马就把你扔进牢里。” 陆天明皮笑肉不笑眯了眯眼睛。 接着将手伸进怀里,借着衣服的遮挡,手指在戒指上一抹,陆陆续续掏出十锭银元宝。 庚巴和额素看得两眼放光。 显然没想到楚国来的瘸子那么有钱。 两人对视一眼,贪婪的眸子里闪过兴奋的精光。 就仿佛肥肉飞到了碗里一般。 啪一声响。 陆天明将十锭银子扔到庚巴手里。 “省着点花,我这银子,可精贵的很!” 言罢。 陆天明一甩衣袖,带着薛尘和巨猿离开了县衙。 他走后。 庚巴立马数了三锭银子给额素。 “这小子是个块宝,一百两银子拿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庚巴咧嘴笑道。 “你有想法?”额素小声问道。 庚巴摇了摇头:“我穿着这身衣服,能有什么想法?你可别乱说。” “得了吧你,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要是有想法,咱们合计合计。” “跟你合计个什么劲?你有那能耐吗?赶紧走,别在这惹人烦!”庚巴厌恶道。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以那额素的泼妇性格,怕是少不了一场骂战。 可此刻她却不敢多话。 揣好银子领着儿子刚走到门口,庚巴又将她叫住。 “今天晚上让你家那口子别睡太早,我过去找他。” 额素一听,立马喜笑颜开点头如小鸡捣米。 ...... “天明,一百两银子,就这么让人讹了?” 客栈内,薛尘来回踱步。 钱虽然不是他的,但他比陆天明还要心疼。 陆天明把洗脸帕往木架子上一搭,甩干净沾在手上的水,含笑道:“我陆天明的银子,可没那么好讹。” 薛尘停下脚步,眼睛一亮:“有计划?” 陆天明耸了耸肩:“是我的终归是我的,就算被他们吃进肚子里,我也要让他们吐出来!” “什么时候动手?需不需要我帮忙?”薛尘展颜笑道。 唰——! 陆天明忽然从戒指里掏出一套裙子。 “今天晚上就动手,帮忙就算了,你把葛聪这孩子保护好就行,区区几个泼皮,不必如此重视。” 薛尘望着那套裙子,诧异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天明神秘一笑:“有些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吓人,你就别问了,好好睡觉养好精神,明儿咱就安安心心上路。” 薛尘无奈摇头:“你啊,老是这样单独行动,我这朋友当得真没劲。” 陆天明拍了拍薛尘的肩膀:“你是秘密武器,阿猫阿狗哪能让你出手?” 闻言。 薛尘苦笑叹了口气:“秘密武器?废物武器吧!算了,嘴炮我也斗不过你,你自己小心些,明天等你吃早饭。” 陆天明点了点头,目送薛尘离开。 关好门后,陆天明撑开裙子在身上一比划,眼神冰冷无比。 第398章 你哭个什么劲 巴音在齐格县做了十来年的县太爷,如今四十多岁,靠着吸百姓们的“血”,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财富。 不过有一件事如同疙瘩般,梗在他心里也同样有十多年。 当年能坐上县太爷的椅子,离不开姐姐的照顾和培养。 兄弟姐妹五个,他排老二,而他的上面,有一个大了三岁的姐姐。 他姐姐虽然没读过书,但却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人。 她深知放羊的男孩子很难有出息,于是便早早嫁人。 一来是减少家里面的负担,二来是补贴家用。 如此便可供巴音入学堂,让后者离开那满是羊屎味的草场。 疾苦人间有大半人身上的故事不会有好的结局。 巴音的姐姐便是如此。 某个雪厚风寒的日子里,生了儿子贡亚后,她便双眼一闭,离开了人世。 当时巴音刚进入县衙,还在给上一任县太爷做主簿。 等他收到姐姐死亡的消息赶到时,连后者最后的模样都没有看见。 再后来,由于姐夫重新娶了个婆娘。 外甥贡亚便开始受到欺凌。 这事传到巴音的耳朵里后,他毅然决然将外甥接到身边。 那时的生活虽然算不得富裕,但确实很幸福。 每天回家看见贡亚在屋里乖乖读书,巴音总能回忆起姐姐的音容笑貌,就仿佛姐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般。 一切的改变便是在巴音当上县太爷的那一年。 县太爷可是整个县城里最大的官,新官上任嘛,每天的应酬根本就应付不完。 就因为如此,便少有时间管教已经变成半大伙子的贡亚。 等他发现的时候,贡亚已经从乖巧的读书郎,变成了欺行霸市的小流氓。 那句“老子舅舅是县老爷”,宛如梦魇一般折磨了巴音好些日子。 如若这贡亚不是姐姐留下来的骨肉,那么处理起来很简单,直接踹出家门就是了。 可是他能走上仕途,离不开姐姐当年对他的培养和支持。 最难解决的一点,便是姐姐对他的恩情在这小小的县城里人尽皆知。 巴音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一个好官。 但刚上任的他确实需要有个良好的口碑。 所以综合考量之下,他只能放任贡亚胡作非为。 这一放,又让巴音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发现,很多需要背地里做的事情,其实用不着自己亲力亲为,只需要让贡亚为自己代言就行。 如此这般,他只需要坐在县衙里维持一个清官形象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当然,不是没有人向上面举报过巴音任由外甥欺行霸市的行为。 但只要上级官员下来检查的时候,他把自己同贡亚当年的凄惨经历一搬出来,再塞上点‘万事好商量’的真金白银,他又变成了一位懂得感恩并且清正廉明的父母官。 几次顺利的应付检查过后。 巴音以及外甥贡亚,在这齐格县越来越无所畏惧。 两个无所畏惧的人,相互之间非常容易产生矛盾。 贡亚翅膀渐渐硬了以后,做完事情拿回来的银子,便越来越少。 几次警告无果之后,巴音开始培养其他代言人。 舅甥之间的关系,也渐渐恶化。 所以这十多年来,别看舅甥俩表面上融洽,实则相互间已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渐渐的,巴音开始反感贡亚顶着自己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 他总觉得,贡亚“赚”到的那些钱,大半都应该是自己的。 可由于两人过度捆绑,巴音一时也找不到完美的处理方法。 如果简简单单把贡亚弄死,其他的心腹绝对有想法。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老天竟然帮了自己一把。 今天收到贡亚死讯的时候,他一开始非常震惊。 但随后那种巨大的喜悦,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的爽。 “欠姐姐的债,终于还完了!” 奢华的房间内,巴音靠在床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杆精致的烟杆递到跟前,同时响起女人软糯甜美的声音。 “老爷,你在笑什么呢?” 巴音接过烟杆,望向躺在身侧刚刚二十岁的小妾,得意道:“你把我伺候的这么好,难不成我要哭吗?” 粉拳落在巴音的胸口。 那面容姣好的小妾嗔怪道:“老爷真讨厌,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巴音哈哈笑了起来,一边伸手摩挲小妾柔软的秀发,一边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 如今反骨仔已死,他再不用担心那畜生拿着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把柄来威胁自己。 而且人还不是他杀的,内心毫无负担可言。 “老爷,贡亚如今死了,他手上那些活计,能不能下放给妾身?” 柔荑般的玉手在巴音的胸口画着圈圈。 后者立时觉得天灵盖都要飞将出去。 他展臂搂着温柔的娇躯,笑吟吟点头:“少妻柔肤弱体,为何想着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肮脏事情?你想要银子,自去账房找管家提就是了。” 那小妾忽地叹气:“管家是大夫人的心腹,妾身拿多少银子,做什么事情,管家都要问得清清楚楚,而且一旦超过十两银子,大夫人就要来这里兴师问罪,妾身...妾身...” 话未说完,眼泪便从那水灵灵的眸子里涌了出来。 巴音看得心疼极了,急忙安慰道:“少妻若是真有想法,我便把贡亚手上那些权利下放给你就是了,但你是女人,不宜抛头露面,必须要找一个人代为打理。” 听闻此言,小妾转悲为喜。 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微笑道:“老爷,妾身的亲弟弟刚刚成年,正愁找不到事情做,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您帮妾身合计合计?” “嘶!”巴音蹙了蹙眉,“你那弟弟能行吗?贡亚虽然是个草包,但他手里的事情,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要不,我重新给你物色一个人选?” 还没等到小妾的回复。 房间内又响起了哭声。 哭一次,那叫撒娇。 哭两次,那就有点拎不清了。 巴音脸上露出一丝烦躁,侧过头不快道:“我不是不答应,你又哭个什么劲?” 靠在他肩膀上的小妾抬起头,迷茫道:“老爷,妾身没哭啊?” 第399章 给你三天时间 “不是你在哭?” 巴音盯着小妾那巴掌大的脸瞅了半天。 发现后者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 “老爷,你怎么了?别吓妾身啊!”小妾晃动巴音的臂膀。 “嘘!”巴音歪着脖子,作聆听状。 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外面的虫鸣。 “你刚才没有听到哭声吗?”巴音奇怪道。 那小妾迷茫摇了摇头:“没有啊老爷,您是不是听错了?屋里只有咱们两人!” 见巴音举止奇怪,小妾下意识便去抓被子,将小半张脸掩在被子下面。 巴音再次安静听了片刻,确实再没听到哭声。 他便晃动脑袋:“少妻莫慌,可能是我年龄大了,出现幻听。” 说着,他便开始拉扯被子。 小妾松了一口气,撒娇道:“老爷年龄才不大呢。” “哦,我都能当你爹了,这都不算大?”巴音咧嘴笑道。 那小妾伸手掐了一把巴音的‘将军肚’,瞪眼道:“老爷尽胡说,你天天晚上折腾到这个点,能是我爹那岁数的人可以做到的吗?” 闻言,巴音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自己这小妾虽然年纪小又娇气,但是嘴巴甜啊。 比起年老色衰的大房,不知道强了多少。 心中一比对,巴音只觉腹中一热。 于是坏笑道:“要不,再折腾折腾?” 小妾双颊微红,娇羞道:“老爷真坏,你天天这么造,不是要妾身的命吗?” 说归说,但她眸子里溢出来的春意,看不见半点担心的样子。 巴音见状,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 火急火燎把被子一掀,便欲再战。 “呜呜呜!” 哪知刚准备上手,房间内又响起了哭声。 与此同时,窗户处忽然灌进喧嚣的风儿。 原本亮着的蜡烛眨眼便被吹灭。 黑暗中,巴音身上汗毛直立。 他仍旧保持着备战状态,但却一动都不敢动。 “少...少妻,你听见了吗?”巴音颤声道。 小妾抖得比他还要厉害。 因为这哭声,还在持续传来。 “老...老爷...你...你看!” 小妾忽然抬起手,指向了窗户边。 巴音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狂跳着。 他已经感受到了小妾眼里溢出来的恐惧。 咔咔——! 巴音干涩的转过头,朝窗户边看去。 这一看,给他吓了一个激灵。 窗户不知何时开的,月光正好倾洒在梳妆台上。 而梳妆台前,竟然坐着一个女人。 一个背对着他们,慢条斯理梳着长发的女人。 沙沙——! 木梳刮擦头发时那低沉的沙沙声,却宛如刀片般在巴音的心脏上拨弄。 由于角度的原因,女人半边身子遮挡在黑暗之中。 让巴音和他的小妾根本无法辨别女人到底有没有影子。 “你...你...你是人是鬼?” 巴音往后靠了靠,紧紧贴着跟他一样慌张的小妾。 女人没有回答,仍旧呜呜哭泣。 哭声并不尖锐,相反有些沙哑。 她就这么旁若无人重复着梳头发的动作,表现得相当诡异。 咕噜——! 巴音喉咙吞吐,情不自禁抓紧了被角。 小妾瑟瑟发抖躲在他的身后,指甲嵌进了巴音的肉里,后者都没有感觉。 “贡亚,贡亚!贡亚你怎么死了?” 终于,女人停止哭泣,突兀的嘶吼起来。 巴音和小妾打了个冷颤,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哦,不对,你是被我杀死的!”女人忽然一笑,“哈哈哈,我想起来了,你是被我杀死的。” 女人声音凄厉,凄厉中又透着癫狂。 “你还是那样,还是逃不过女色,想不到吧,今天那个女人被我附了身,死在女人的手里,感觉怎么样?” 女人放下梳子,开始诡异的小幅摇动身体。 而她的语气,突然又悲伤起来。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折磨我的吗?你知道那种肌肤撕裂的疼痛,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这如梦呓般的低语,吓得巴音二人冷汗直流。 “鬼...老爷,她是鬼!” 小妾哆嗦着,指甲已经在巴音的背上抠出了血痕。 疼痛总算让巴音回神。 他盯着那怪异晃动着的女人,战战兢兢道:“这...这位姑娘,冤有头债有主,刚才听闻你所说,想来是被我那外甥所害,这事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咔——! 那女人突然极其僵硬的歪了一下头。 “贡亚,就这么把你杀死,太便宜你了,我心中的怨气还没有发泄完,怎么办?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还有个舅舅!” 咔咔咔——! 女人说着,怪异的转了几下头。 半边脸庞落在月光之下。 那比死人还要惨白的半张脸,惊得巴音呼吸一滞。 “姑娘,求求您别乱来,我是贡亚的舅舅不假,但是不可能左右他做的任何一件事,如果您真要伤害我们,那不是滥杀无辜吗?” “哦?”女人第一次接话,“滥杀无辜?我怎么听贡亚说,你这些年抓了很多不该抓的人,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 巴音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解释道:“他污蔑我,我在齐格县的名声,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怎么会做那些残害无辜百姓的勾当?” 咔——! 女人猛地转过身。 刚才落在月光下的半张脸被黑暗遮挡,另一半脸出现在巴音面前。 抛开那渗人的面色不谈,此女算得上是美人。 只是白得太过刺眼,令巴音根本不敢细细观察。 “这么说来,你是好官?”女人嘴角上扬,露出血红色的牙齿。 巴音情不自禁往后一顶,把他的小妾挤到了墙上。 “姑娘,我怎么敢骗你。”巴音紧张道。 女人眯了眯眼,邪魅笑道:“可是贡亚求我让你下去陪他,这可怎么办?” 巴音闻言,立马哭丧着脸哀求道:“姑娘,我是齐格县的父母官,您今夜要是杀了我,受苦的可是整个齐格县的百姓啊!” 听闻此言,女人的脸不自然的扯了一下。 看上去极其不自然,像是在憋笑。 她盯着巴音瞅了片刻,忽然‘飘’到了床沿边。 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 “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好人更是鲜少提及自己是好人。” 咚——! 女人伸指在巴音的心窝处一点,冷声道:“给你三天时间,向我证明你是个好官!” 如此近的距离,巴音根本就不敢说话,只得疯狂点头。 哗啦啦——! 房间里突然响起奇怪的水流声。 那女人眉头轻拧,飘到了窗边。 极其厌恶的瞪了巴音一眼后,以常人无法辨别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哟,哎哟!” 巴音喘了好大一口气,失魂般叫唤起来。 身后的小妾艰难从巴音身后挤了出来。 “老...老爷,你怎么了?” 巴音指了指床铺。 “老爷被吓尿了...” 第400章 狡兔三窟 那女子离开了县老爷的府邸。 刚落下围墙便把身上的裙子给脱了下来。 露出里面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 接着她又在左手戒指上一抹,掌心里便多了一个水袋。 哗啦啦——! 打开水袋往脸上倒了些水,惨白的面颊眨眼恢复了正常。 月光下,女人的面庞清晰浮现。 却哪里是什么骇人的厉鬼,明明就是那瘸腿的读书郎陆天明。 “咳咳!” 陆天明揉着喉咙,急忙灌了口清水进去。 刚才夹着嗓子说话,差点没把他自己给憋死。 “老不修,深更半夜的还这么来劲,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啐了一口后,陆天明伸手往怀中一摸,立时掏出四锭白花花的银元宝。 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两。 这些银子是他刚才在梳妆台上顺来的。 估摸着是那老不修巴音同庚巴分完赃后,特意送来给小妾用。 想不到兜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整理好一切后,陆天明望向齐格县正东方向。 “瘸子这银子,烫手得很啊!” 说着,他嘴角轻轻扬起,一瘸一拐消失在夜色中。 ...... 拉坦仓是齐格县颇有威望的江湖大哥。 今年三十五岁的他正值壮年。 凭借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他在县城里拥有一家规模颇大的珠宝店。 店里面的东西卖的比市场价低出很多。 在旁人看来那绝对是亏本的营生。 但是熟知拉坦仓的人都知道,他这买卖,完全就是无本的生意。 理由无他,店里面的东西,全是他带着手下几十个兄弟杀人越货抢来的。 杀人放火金腰带,在地广人稀的乌弥国,从来都不是一句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 拉坦仓的大半生,可以说一直在证实这句话在乌弥国是一句‘真理’。 他这接近二十年的强盗生涯,积攒的财富不比县太爷巴音少。 更是有传闻说他在附近的几个县城都有房宅。 此刻,又有一笔‘生意’摆在他的面前。 可他却有些迟疑。 “兄弟,一个楚人而已,你这么犹豫做什么?” 灯火通明的堂厅内,庚巴满脸都是不解。 今晚他兴高采烈带着好消息来找拉坦仓,哪知对方却一直下不定主意。 拉坦仓抬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仍旧摇头不语。 “你信不过我,担心你把事情做了后,我带人过来做那身后的黄雀?”庚巴不快道。 拉坦仓摇头:“你我认识几十年了,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那不就结了?兄弟,那瘸子被坑了一百两银子,眼睛都不带眨的,绝对是条肥鱼,你把弟兄们带到客栈去,我负责在外面放风,届时钱财咱们一起分,这样的横财不香吗?”庚巴苦口婆心道。 如此大的诱惑,对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来说必定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可那拉坦仓仍然面露难色,又灌了几口酒下去。 庚巴见状,烦躁的望向旁边伺候倒酒的泼妇额素,并朝拉坦仓那边努了努嘴。 额素放下酒坛,小心翼翼坐到拉坦仓旁边,柔声细语道:“男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不是你以往的性格啊?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别总是闷着不说话。” 拉坦仓瞥一眼身材日渐臃肿的额素,不咸不淡道:“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站起来好好伺候就行了。” 额素吓了一跳,急忙起身重新把酒坛子抱在怀里。 咕噜——! 拉坦仓将碗里剩余的酒水喝完,舔了舔嘴角,这才认真道:“庚巴兄弟,这么多年过来,你可曾见我在齐格县犯事?” 庚巴闻言一愣。 皱着眉头开始思索。 “对啊,我仔细一回忆,你在齐格县似乎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庚巴疑惑道。 拉坦仓摇头:“不是似乎,是肯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庚巴迷茫的摇了摇头。 拉坦仓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桌面,似乎在组织语言。 顿了片刻,他正色道:“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看过不少楚国的书籍,他们有一个成语叫做狡兔三窟,意思我想不用解释你也懂。 做我们这行的,单靠勇气活不长久,还得动脑子,我为什么要在周边县城买宅子?并且把宅子免费让别人住?不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吗?” 庚巴不解道:“兄弟,你何须如此担心?你跟县太爷巴音的关系,历来不都挺好?难不成还担心他逮你不成?” 拉坦仓笑了笑:“不仅是巴音老爷,我跟周边几个县太爷的关系都很好。” 听闻此言,庚巴就更不理解拉坦仓为什么要如此警惕。 “能否仔细讲讲?”庚巴好奇道。 “我跟这些县太爷的关系,那都是用银子在维持,但你不要忘记一件事,官始终是官,匪终归是匪,我必须要考虑到这些个县太爷翻脸的那一天。 而且楚国还有一句话,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只要我不落把柄在他们手里,我就多一分安全。 杀人放火金腰带?那是低级的强盗,只有像我这样做,才能在刀尖舔血的生活里寻求一丝安稳,正因为我不在窝边犯事,并且每个县城都有眼线,才可以在这里安安心心的跟你喝酒聊天。” 拉坦仓嘴角上扬,有那么些得意。 庚巴听愣了。 想不到一个土匪,脑瓜子里竟然这么多弯弯道道。 再念及自己住那宅子也是拉坦仓免费提供给自己的,庚巴不禁冷汗直流。 他与拉坦仓相识多年,后者每年打点给他的银子,比俸禄多了两三倍。 如果有一天,县太爷巴音真要动拉坦仓,受了这么多恩惠的庚巴绝对会提前过来报信。 然而,拉坦仓却从未向他提起过‘眼线’二字。 庚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想不到潜移默化中,自己已经成为了对方的‘眼睛’。 周边县城的那些宅子里,恐怕也是自己这样得了不少好处的官家人。 思索片刻,庚巴声音干涩道:“兄弟,我从未想过你是如此谨慎的人,今夜得见,当真大开眼界。” 他抬起桌上盛酒的碗,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 兴许是酒水不过瘾。 他站起来抢过额素怀里的坛子,咕噜咕噜就往嘴里倒。 无论什么样的人,有一天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的马仔,心里多少都会不舒服。 但事实就是如此,谁又会放着别人送过来的银子不要呢? 第401章 嘴上没把门,容易送命 终归是爱财之人。 庚巴很快就接受了被拉坦仓视为马仔的事实。 管他什么身份,只要能白拿银子,有何不能接受? “兄弟,我对你的生存之道表示理解,可是,那瘸子身上少说有千来两银子,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庚巴眯眼问道。 拉坦仓停下敲打桌面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 “千两银子对我来说也是一笔大数目,怎么可能不心动?” 回答得太过干脆。 庚巴再次懵圈。 “既然心动,你刚才跟我说那么多,不是浪费口水吗?”庚巴不快道。 “不然!”拉坦仓摆动食指,“我说出那些话,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庚巴不解道:“拉坦仓兄弟,你有什么话,一次性给我说完,我痴长你几岁,脑袋瓜子哪里有你好使?” 拉坦仓闻言,转而看向额素:“再去取坛酒来。” 额素是泼妇不假,但眼力见还是有的。 往往这个时候,便是拉坦仓要跟客人聊大事的时候。 所以她只能摇晃着肥胖的身体,吃力的朝酒窖走去。 此刻敞亮的厅堂中,只剩下庚巴和拉坦仓两人。 “银子一定要抢,人,也一定要杀。”拉坦仓重新敲打起了桌面。 “杀人?犯不着吧,只要他乖乖把银子交出来,哪怕告到县衙里,我都能替你摆平。”庚巴接话道。 拉坦仓耸了耸肩:“不不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误解?” “不错,如果放过那瘸子,到时候告到县太爷那里,你是替自己摆平麻烦,而不是替我。” “嘶!”庚巴吸了口凉气,“兄弟,你到底什么意思?” 拉坦仓阴恻恻的勾起嘴角:“银子,你一定要抢,人,你也一定要杀,我会给你几个人手,但是绝对不会亲自出面,不然,我这兔子不是变成了狼吗?” 啪——! 庚巴突然爆怒,站起身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 “拉坦仓,你还真特娘的把我当马仔了?” 面对气急败坏的捕头大人,拉坦仓却表现得很从容。 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土匪头子有很多种,但拉坦仓绝对是最懂得拿捏人心的那种。 他静静望着激动的庚巴,眼里满是自信。 “滚你娘的拉坦仓,信不信我明儿就摇人过来把你给逮了?” 见对方气定神闲的玩味模样,庚巴气得拳头都拽紧了。 “捕头这种不入流的小吏,竟然有如此大的官威?”拉坦仓咧嘴嘲讽道。 嘭——! 庚巴抓起桌上的空碗就砸在了地上。 “说老子不入流,你特娘的又算什么东西?干的不都是下九流的卑鄙勾当?老子就算再不堪,手里也有点权力,把我当马仔?装什么大尾巴狼!” 庚巴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得把对方生吞了一般。 拉坦仓闻言。 双手一摊:“诶,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跟额素这个肥猪勾搭在一起吗?” 当啷——! 此言一出,庚巴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愣愣站在桌边,因愤怒而通红的脸倏然间变得煞白无比。 “呵呵。”拉坦仓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男人要管得住自己的裤腰带,那些个地位比你高的女人,容易要人命。” 庚巴忽地就哆嗦起来:“那肥猪,把所有事情都说与你听了?” 拉坦仓不置可否道:“我知道的多与少,就看你今天晚上如何表现,若是再用刚才那种态度跟我说话,明天县太爷的夫人和你,可能都会有麻烦。” “你特...” 庚巴下意识就要说脏话。 反应过来后急忙紧咬牙齿,眼神既愤恨,又恐惧。 县太爷的大夫人跟额素是一个类型。 这种身材的女人,天生就对庚巴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寡妇的手里。 他更没有想到,拉坦仓的心机竟然如此之重。 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这个颇有些小权的捕头,一步步拉到了漩涡之中。 啪啪——! 思索间,拉坦仓已绕到了他的身后,并且非常亲热的拍打他的肩膀。 “庚巴兄弟,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拉坦仓阴森笑道。 把柄被别人捏在手里,庚巴根本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事到如今,也只能对拉坦仓言听计从。 “大...大哥,那瘸子身边有一头非常壮实的猿猴,还要麻烦你多给我派些人手。” 庚巴咬着牙,整个身体都在抖。 之所以如此激动,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挣扎。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条狗。 “哈哈哈哈!” 拉坦仓嚣张的笑了起来。 他轻轻抓住庚巴的臂膀,玩味道:“放心,我怎么可能让自家兄弟出事?” 庚巴抬头,艰难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今天晚上抢到的银子,你我兄弟两平分,别苦着个脸。”拉坦仓挑眉道。 唯有钱财能解世间万般愁。 庚巴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大哥,有一件事,你得替小弟考虑。”庚巴突然说道。 “哦?什么事情,你先说来我听听。”拉坦仓好奇道。 庚巴眼里闪过一丝阴狠:“额素这头肥猪,你得替我把她杀了。” 拉坦仓眉头挑起:“你我既然成为了真正的弟兄,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我自然会让其烂在肚子里。” “大哥,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这肥猪裤腰带太松,我担心被其他人知道。”庚巴说出了心底的担忧。 拉坦仓稍加思索,提议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那就亲自动手,原则上的事情,我不会去做,当然,地方可以借给你,痕迹我也会替你抹除。” 当啷——! 拉坦仓摸出一把匕首,扔在了桌面上。 庚巴捡起匕首藏进袖子里,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恨意。 不一会儿,泼妇额素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庚巴和拉坦仓对视一眼后,回到了刚才各自坐的位置上。 “男人,酒窖里的酒不多了,明天得去重新购置一些,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让我去做这事。”额素小心翼翼道。 平日里没有好脸色的拉坦仓竟然温柔的笑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信不过你。”拉坦仓拍了十两银子在桌子上,“钱拿着,上路。” “上路?”额素诧异的蹙起眉头。 下一刻,一道人影突然奔到了额素面前。 “臭婊子,让你一天嘴上没个把门,老子做了你!” 第402章 我知道自己有错,但还是请你放过 陆天明奔至齐格县最繁华的街道。 找到拉坦仓的宅子后,却没有马上进入。 站在门外等了片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陆天明转头,嘴角轻扬:“怎么不把刀带来?” 几息过后,一个巨大的身躯来到近前,正是那白天被泼妇额素欺负的巨猿。 巨猿在身上一挠,取出一块黑炭。 “对付这些泼皮,直接用手撕就可以了,我怕脏了我的刀。” 陆天明点了点头,表示能够理解巨猿的想法。 它虽然通人性,但毕竟跟人还有差异。 今天受了这么大的气,不找机会发泄出来,陆天明担心它心里出问题。 所以,那边把巴音的事情解决后,他便让跟踪额素的赤子回去把巨猿叫了过来。 从戒指中摸出枯黄和尺剑别在腰上。 陆天明抬手道:“走吧,咱们现在就进去。” 刚一说完。 耳侧便传来一声巨响。 嘭——! 拉坦仓宅子的大门轰然倒塌。 陆天明嘴角抽搐,望着被巨猿撞倒的大门,尴尬道:“红眼,下次跟我出来做事,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咱们是来讨债,不是来拆房子...” 巨猿揉了揉肩膀,歉意点头。 一人一猿跨过大门,立时又停下脚步。 因为那明亮的堂厅内,拉坦仓、庚巴以及额素正满眼震惊的看着他们。 而陆天明也同样惊诧不已。 由于赤子早早便回去叫巨猿过来做事。 所以陆天明并不知道后来宅内发生的事情。 如今,那额素躺在地上,衣服早已被血水染红,身上也有多处刀伤。 而动手的显然就是站在她面前拿着匕首的庚巴。 陆天明实在搞不明白,刚入夜时还在分钱的两人,怎的就反目成仇了。 “那啥,要不,你们先忙完?”陆天明向堂厅里的众人招呼道。 拉坦仓和庚巴一时没法应过来,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躺在地板上的额素也还处于震惊中,甚至连哭喊都已忘记。 “别不说话啊,咱一码归一码,我虽然是来要账的,但是这点时间还是可以留给你们。”陆天明解释道。 屋内几人总算回神。 那庚巴转动身子正面朝向陆天明,不解道:“瘸子,你是不是疯了?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的脸上没有惧意,只有疑惑。 显然,刚才之所以被惊到,是因为不相信肥肉会主动跳到碗里面。 陆天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了指额素:“你们怎么自己人干起来了?” 看着面不改色,甚至还升起了八卦之心的瘸腿秀才,庚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咳咳。” 忽然,旁边的拉坦仓站了出来。 “一点点家务事而已,让这位朋友见笑了。” 接着他又转而向庚巴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有钱的瘸子?” 庚巴应道:“嗯,他就是那个掏了一百两银子眼睛都不眨的楚人。” 闻言。 拉坦仓上下打量起陆天明来。 “啧啧啧,朋友,你这一脸愣头青的模样,实在是让我开了眼界,楚人做事情,都跟你一样莽撞?” 陆天明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自信。 更看见了拉坦仓脸上的从容。 他能理解拉坦仓这种江湖大哥心中的骄傲。 可此刻他就是想笑。 因为这种骄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变成了愚蠢。 嗡——! 陆天明突然拔剑。 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眨眼便将庚巴握着匕首的那条手臂削掉。 在后者还没有来得及叫唤的时候,尺剑已经归鞘。 “这位江湖大哥,现在来看,我还莽撞吗?” 回应陆天明的是庚巴痛彻心扉的嘶吼。 不过,这声惨叫刚冒了个头。 一枚石子便已砸到庚巴的喉咙处。 接着便响起咕噜噜的换气声。 “不要叫,越叫,我出手越狠!”陆天明警告道。 庚巴想叫都叫不出来。 因为他的声带已经随着喉咙一同被石子捣碎。 此刻只能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他的双眼落在门口瘸腿秀才那微笑着的脸上。 眼里的恐惧如同疾病般蔓延开来,感染了另外两个人。 额素被庚巴捅了十来刀,不过后者目的是想虐杀泄愤,所以没有一处是致命伤。 见到庚巴的惨状,面色煞白的额素急忙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 她身上的肥肉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兴许是没想到白天被自己讹钱的瘸子如此凶狠,脸上渐渐浮现出深深的悔意。 陆天明根本不屑于感受一个泼妇的情绪。 他的注意力都在拉坦仓的身上。 “怎么说,这位江湖大哥,你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咕噜!” 拉坦仓干涩咽下一口口水。 他的手已经把在腰中佩刀刀柄上,可却根本没有拔刀的勇气。 对面那瘸子出手之快,根本不是他这个层次的强盗所能匹敌的。 一千两? 现在哪怕瘸子身上有一万两,拉坦仓都不敢再打那杀人越货的主意。 “好...好汉,我等只是在这里小酌几杯而已,而且我与庚巴他们并不是太熟悉,你们之间的恩怨,跟我可没有太大的关系。” 拉坦仓的整条声带都在哆嗦。 这位在齐格县黑白通吃的江湖大哥,害怕得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呵!”陆天明冷笑出声,“这么说来,你没有同庚巴一起谋财害命的打算咯?” 赤子虽然走得早,但是该听的都听见了,所以陆天明很清楚对方做了何种决定。 拉坦仓被点破了心思。 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沉默良久稳住情绪后,这才战战兢兢道:“好汉,贪婪是人的天性,我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祸事终归没有发生,兴许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特别有心机的人,通常都很记仇。 陆天明从来不会给这样的人机会。 “实在不好意思,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所以结局已经注定。” 言罢,陆天明朝巨猿努了努嘴。 后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踏步便冲了出去。 它的身体太过巨大,稍一用力,地板便被踏出一道道裂痕。 陆天明则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巨猿发泄心中怒气。 不过,他的余光始终注视着角落阴影处。 右手也始终搭在尺剑的剑柄上。 第403章 黑暗中出现了一把剑 轰隆隆——! 巨猿奔跑起来如同打雷一般。 而且速度之快,看得拉坦仓瞠目结舌。 这样的怪物,哪里是几个弟兄能够解决的? 拉坦仓又气又怕。 气的是庚巴不开眼,惹了这么强劲的对手。 怕的是小命不保,没有机会享受二十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巨猿先对付另外两人。 这样他就有充分的时间鼓起逃跑的勇气。 巨猿对庚巴和额素的怨气较大。 果然如拉坦仓所希望那般,选择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捕头庚巴。 庚巴已重伤在身。 哪里有逃跑的力气。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硕大的身躯朝自己冲来。 一阵疾风拂面。 庚巴只感觉血液快速朝天灵盖灌去。 下一刻,他已被巨猿提着双脚悬在了空中。 咕噜噜——! 庚巴急得眼泪直流,喉咙处的吸气声也愈发急促。 他想求饶,可是根本就开不了口。 嚓——! 一声极其恐怖的撕裂声响起。 滚烫的血水如同雾气般喷向四面八方。 离庚巴最近的是那泼妇额素。 她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巨猿如同纸张一般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这一瞬间。 她忽地想起了客栈内,自己那些极尽侮辱所能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 内心升起的巨大恐惧,压得她开始呼吸困难。 她抬起手,开始拼命的抓自己的脖子。 仿佛不这么做,就会被活生生憋死一般。 直到勃颈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钻心的疼痛才让她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低头看一眼臃肿的手指,发现指甲里竟然都是脖子上的皮肉。 “呼!” 一道沉重的呼吸声在身前响起。 额素猛地停下手里的所有动作。 她僵硬的抬起头,便见巨猿那硕大的身躯,已经将自己的视线完全遮掩。 后者那双猩红的眸子。 此刻就如两团鬼火般令人颤栗。 “男...男人,救救我!” 鼓起勇气喊出这一句话后,额素开始胡乱蹬腿,想要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往后躲。 当时在客栈内,骂得最狠的就是她。 所以巨猿最恨的也是她。 噗一声响。 巨猿宽大的手掌已经盖在了额素的脸上。 透过对方指间的缝隙,额素绝望的发现,拉坦仓已经奔出了堂厅,朝着围墙处冲去。 嘭——! 宅子内似乎有西瓜被人捏爆。 惊恐万分的拉坦仓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 就见额素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那颗他平日里无比厌恶的脑袋,也已经不翼而飞。 “来...来人!” 拉坦仓拔腿就跑,边跑边呼喊,企图把住在隔壁宅子里的小弟们唤醒。 可兴许是夜太深,小弟们都已睡着的原因,根本就没有人回应他。 绝望的拉坦仓只能继续朝围墙处奔走。 可是。 就在他马上就能垫步翻过围墙时。 墙根处突然出现一抹寒光。 紧接着脖子处便传来冰凉的触感。 拉坦仓止住脚步,紧张的望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宝剑,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退!” 阴影中出现一道极其灵动的声音,好听得像是在唱歌。 拉坦仓缓缓后退,将那人让了出来。 “想不到竟然是个女人。” 堵在门口的陆天明耸了耸肩,紧紧攥住腰上剑柄。 “你早就知道我在?” 那女人来到了屋檐下灯笼处,姣好的面容比月色更璀璨。 女人同陆天明一样,穿着方便行动的夜行衣。 她用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陆天明,看不见任何波动。 单从表面上看,女人的年龄应该比陆天明要大上一两岁。 但是青春依旧,就像那熟而不透的瓜果,让人垂涎欲滴。 可陆天明并没有心情欣赏对方的美丽。 他微拧着眉正色道:“来之前,我本来想先把隔壁的人杀掉,但半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得知,有人先行一步把这位江湖大哥的小弟都处理掉了。” 女人眨动美眸,眼里的警觉透出一丝好奇。 “又是那个小金人?” 陆天明不置可否,随时准备拔剑。 “不回答就算了,让我想想,”女人伸出一指轻轻点着下巴,“你之所以让那大猴子出手,自己却一动不动,便是担心我背后捅刀子?” 陆天明点了点头:“怎么看,我们都不像朋友,对吧?” 女人嫣然一笑,像夏夜突然绽放的花朵。 “不仅不是朋友,还是敌人呢。” “所以你跟那个包的像粽子一样的家伙是一起的?”陆天明认真道。 “谁包得像粽子一样?”女人奇道。 “我刚出北长城时,吃烤全羊那天晚上。”陆天明提醒道。 闻言。 女人勾起嘴角,却不愿意回答。 陆天明见状,心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缓缓将尺剑抽了出来:“既然是敌人,那就不要说这么多了,直接动手?” 女人倒是老实,笑吟吟回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跟你打,纯粹自讨苦吃。” 这话把陆天明噎住了。 既然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那么还说是敌人,不是纯纯的找死? “你不会以为我这人会怜香惜玉吧?”陆天明冷声道。 “你陆天明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杀过的人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我虽然长得美,但是脑袋可不傻。”女人调笑道。 “无耻。”陆天明脱口而出。 女人忽地脸一黑,气道:“我不美?” 陆天明笑笑:“你既然知道我杀人不分性别,还上来招惹我,不是傻是什么?” “这么说来,你承认我长得美,只是脑子有点问题,对吧?”那女人变脸似的笑了起来。 嗡——! 陆天明一道剑气就甩了过去。 女人的笑容凝固,急忙闪到拉坦仓的身后,将将躲开激射而来的剑气。 饶是如此,她的剑始终紧紧贴着拉坦仓的脖颈,并且没有伤害到后者。 以此可以判断,她的剑法绝对不弱。 而且躲避速度之快,修为怕也是过了三重天。 “你...你怎么这么暴躁?”女人气急道。 陆天明眯眼:“你到底打不打?不打就赶紧滚,别耽误我做事。” 见陆天明的脸色越来越冷,女人急忙回道:“打!但是我不跟你打,我要跟大猴子打!” 闻言。 陆天明嗤笑道:“呵,你确实是个傻子,既然你我是敌人,我凭什么给你单打独斗的机会?” 女人咬牙切齿瞪着陆天明。 沉默半晌,忽地又笑了起来:“这样,我替你把这个草包杀了,你让我跟大猴子打一场如何?” 可怜拉坦仓被人左右生死,却如同空气般没有存在感。 陆天明望向巨猿,见巨猿满眼都是战意。 于是询问道:“红眼,你想打吗?” 红眼杀得兴起,想都不想便点头同意。 “好,一对一,我就满足你一次!” 陆天明眼睛闪烁着,回答得异常‘干脆’。 第404章 死瘸子,本姑娘看错你了! 那女子见陆天明答应了自己,面上露出喜色。 刺啦——! 不等其他人反应。 她手起剑落。 转瞬便在拉坦仓的脖子上划出一条狰狞的口子。 拉坦仓捂着脖子摔倒在地。 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哪有人杀人的时候,招呼都不打的。 一个女人,手段竟然比他这种出了名的强盗还要狠。 可怜他拼着命的想要捂住伤口。 仍然无法阻止腥红的血水从指缝间冲出来。 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这一刻,他也清楚了此女绝对不是善辈。 “好了,人我已经替你杀了,让那大猴子准备准备吧。” 女人笑靥如花,丝毫没有刚杀完人后的不适。 不等陆天明回答,她脚下轻踹,便将拉坦仓腰上的佩刀踢向了巨猿。 巨猿接过佩刀,仔细观摩。 发现竟然捡到宝了,这刀的长度不及它自己用的那几把。 可是品相却很不错,质地上同陆天明送它的那把差不多。 刀鞘上更是有数颗黄豆大小的宝石,单这一点看,绝对值钱。 锃一声响。 巨猿将刀身抽了出来。 刀面光滑如镜,刃口寒光闪闪。 “是把好刀。”陆天明由衷赞道。 得到了陆天明的肯定,巨猿高兴的咧起了嘴。 心中那份还未完全发泄的郁闷也消散了几分。 “喂,陆天明,这次是切磋,大家点到为止,你跟那大猴子说一声。”女人含笑道。 陆天明点头,朝巨猿说道:“红眼,尽全力两招把她拿下,咱们得赶紧回去,被别人撞见咱们在这杀人,又得麻烦。” 女人一听,起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陆天明并不理他,走到一边靠墙站着后,双手还胸做吃瓜状。 “先说好哈,一对一,你别突然动手,让我看低了你。”女人提醒道。 陆天明蹙眉:“要打赶紧打,不然我可要改变主意了。” 那女人吐了吐舌头,眉眼那叫一个勾人。 “草,真特么骚!”陆天明小声嘀咕。 很快。 一人一猿便开始了交战。 这段时间来巨猿一直在跟边韬切磋。 战斗素养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所以它这第一刀,也学起了边韬那般以虚招迷惑敌人。 看着凶猛奔跑而来的巨猿。 女人嘴角勾起,脚尖点地飞扑而去。 她的身体同她的声音一般灵动。 嗒拉一声。 竟然立在了巨猿横扫而来的刀面上。 并且随着刀身的摆动,竟不见她有任何慌张,稳得如同一颗青松。 “你的刀法,跟你的身体一样笨重!” 女人站在刀面上,出言嘲讽。 与此同时,手里的宝剑已然朝巨猿的眼睛刺去。 巨猿本就是虚招,早就在心里做出警戒。 眼见那晃眼的剑尖就要戳到自己的眼珠子。 它猛地往上一抬,改变刀身运动轨迹,导致女人这一剑的角度出现了偏差。 “哦?看来是我低估你了,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女人见这一击大概率会落空。 转瞬便来了个蜻蜓点水。 直接跳到了巨猿的头顶。 当啷——! 她狠狠一脚蹬在巨猿的天灵盖上。 借力快速反向飞出。 巨猿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灵活。 摸了摸有些疼痛的脑袋,气得咧嘴低吠。 然而,就在它想要扑过去把如同鸟儿一般在空中滑行的女人扯下来时。 却忽地停下脚步,目瞪口呆望向女人所在的方向。 倒不是女人做出了什么非人的举动。 而是因为它看见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一幕。 那女人还未落地,本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可下一刻,她的表情完全僵住。 感觉到身后有危险出现,她在空中强行转头。 这一转,她不禁气得大喊道:“陆天明,说好的一对一,你这是要干什么?” 原来,刚才还守在门口的陆天明。 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女人身后不远处。 以两人之间现有的距离判断,陆天明所站立的地方,大概率就是女人的落点。 锃——! 尺剑出窍的响声格外刺耳。 “不是你说的一对一吗?你跟红眼一对一,跟我不也是一对一?” 陆天明眯着眼,静静等待女人落地。 那女人急得直骂:“你个泼皮混蛋死瘸子,有你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陆天明不语。 抬手就冲着迎面而来的女人斩去。 那女人身子还在空中,哪里找得到发力点改变方向? 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可陆天明却并无半点怜悯之心。 “你说出咱们是敌人时那一刻,我就在计划如何杀你,如果有下次,你最好不要这么耿直。” 嗡——! 太平毫无阻碍斩中了女人的身体。 不管你多厉害的高手,背后挨上这么势大力沉的一剑,最少也得是个重伤。 然而,陆天明却并无半点喜悦。 因为这一剑,得手的太轻松。 轻松到尺剑似乎什么都没有砍中。 嘭一声! 剑身处忽地冒起一股烟雾。 陆天明急忙将手探进烟雾中。 等那烟雾散去后,手里却只剩下半张碎裂的符纸。 与此同时。 女人气愤的声音在宅子外响起。 “陆天明,你个卑鄙小人,本姑娘看错你了,你最好不要落到我手中,不然我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声音渐行渐远。 陆天明望着手中的符纸,啐道:“这骚货,竟然藏着这么一手。” 如今追出去绝对会扑空,陆天明便懒得再理那奇怪女人。 他开始在地上的几具尸体上搜罗。 把自己被讹的钱拿回来后,一抬头,发现巨猿还在痴傻的望着自己。 “走吧红眼,发什么呆?”陆天明奇怪道。 红眼揉了揉眼睛,快速在地上写字。 “陆叔,不是说好的一对一吗,你怎么突然出手?” 从当初在谷内第一次遇到时便可看出,巨猿虽然不是人,但还是很有武德的。 而现在陆天明的做法,跟他师父汤有史教育自己的那些个条条框框完全背道而驰。 没想到巨猿是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陆天明想了想,认真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就有多危险,同欲要杀死自己的敌人讲道德,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 红眼,你记住,这里不是谷内,你的敌人不会在乎你是谁,更不会去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的猿猴,他们要做的,仅仅是结束你的性命而已。” 巨猿挠了挠头,看上去还有些许迷茫。 陆天明叹了口气:“等你走的路多了,就会知道我说的没有错。” 顿了顿,陆天明抬手,示意巨猿跟上自己赶紧离开。 第405章 县太爷站不起来了 昏暗中,仅凭借月华的光亮,女人在寂静的街道上疾走。 她一边走,嘴里一边不停的咒骂。 “死瘸子,你个死瘸子,本姑娘有一天一定要逮住你,届时非把你阉了不可!” 她的脑海里快速划过各式各样折磨人的方法。 来到一间没人的民宅后。 女人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 屋内有烛火,烛火旁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男人正抬着酒杯往面罩下的嘴里送酒。 见到女人满脸怒容,男人笑问道:“怎么了,一对一打输了?” 女人啪一下把宝剑扔在桌上,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喝了大半壶后,她毫无形象的用袖子擦干净嘴角酒渍。 “师兄,民间传闻这陆天明是个英雄,可今夜得见,明明是个卑鄙的狗熊,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手里面有遁形符,刚才已经被这死瘸子砍死了!” 女人越想越生气,紧紧抿着嘴咬得牙齿嘎嘣响。 男人闻言,痴笑出声:“雅雯,动动你的小脑瓜子好好想想,如果他不狡猾一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我们与他虽是敌人,但是他的长处你要学习,坚韧、聪慧、务实,这些都是一个剑客非常值得肯定的优点。” “师兄!”女人瞪眼,“你非但不替我打抱不平,甚至还夸起那死瘸子来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男人抓酒杯的手一滞,尴尬道:“自然跟你是一边的,还用想吗?” “呸呸呸,这一路来你夸过他多少次了?我怀疑你有反骨!”女人气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夸他,并不影响我要杀他。” 嘭一声响,男人将酒杯捏碎:“敌人越优秀,杀起来就越有成就感,放心吧,你今天受的委屈,师兄一定替你找补回来。” 女人看向被面巾遮住的脸,美眸眨动:“师兄,那巨猿身手很不错,想要杀死陆天明,可没那么简单。” 男人自信笑出声:“身手不错的人,我杀过很多,何况仅仅是一头猿猴?再说了,咱们这次来的,可都是高手,单挑打不过,咱们群殴!” 闻言。 女人脸上总算露出笑容。 思索小片刻,她眼里闪过凶光:“师兄,到时候给那死瘸子留一个口气。” “留一口气做什么?”男人奇怪道。 女人突然抽出宝剑,哗啦一声将桌脚砍下。 “我要给鸟儿放生,让那死瘸子求死不得!” 望着师妹那邪恶的表情,男人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 第二天起床后。 陆天明没有着急走。 他招呼众人在县衙对面的小店里吃起了早餐。 拉坦仓等人的死早已传遍了全县城。 可是县太爷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这些人的生死。 报官的百姓被刚出来后,县衙大门重重关闭,仿佛昨夜无事发生一般。 “天明,我以为你会要了这狗官的性命,怎么方才见他还活蹦乱跳的?” 薛尘一边嗦面,一边小声询问。 陆天明慢条斯理喝着早茶,平静回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薛尘猛地抬头:“怎么说?” 陆天明指了指自己的心窝:“他的心脉已断,我留了一丝真气在他体内,可以为他续上三两天时间。” 薛尘投来不解的目光:“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宰了不就行了?” 陆天明摇了摇头:“大小是个官,这里又是乌弥国,谨慎些没什么不好,而且,你还记得昨天那个替我顶罪的浓眉汉子吗?” 薛尘稍作思考,点头道:“记得,他还在县衙大牢里吧?” “一会就放出来了。”陆天明含笑道。 薛尘欲要问个明白。 旁边几个乌弥国的大妈便高声讨论起来。 “姐妹们,你们听说没,昨晚县老爷的府邸闹鬼了!” “大姐,你怎么知道?” “县老爷那个小妾今早来我家抓药,说是要治什么小便失禁。” “小便失禁?” “是啊,我问她谁吃药,她支支吾吾说是她家老爷。” “县太爷不是挺生猛的吗?怎么会得这种怪病?” “我也奇怪啊,再三追问才晓得,昨天有女鬼去了县太爷家,把县太爷吓惨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尿失禁,那小妾给他家老爷掌了一晚上的夜壶!” “该!让他一天就知道吸老百姓的血,那小贱货也不是个好东西,真是老天爷开眼,让她二十岁就守活寡!” “可不是吗,我估计县老爷以后都站不起来咯!” “哈哈哈,姐妹,你说的是什么站不起来?”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几名妇人聊得兴起。 旁边薛尘听得一头雾水。 想起陆天明昨天晚上回来后掏出一套女人的裙子出来。 他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天明,那女鬼?”薛尘压低声音道。 陆天明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啧啧啧,你可太坏了,不过我听着怎么就这么舒服呢?”薛尘由衷赞道。 “所以我们能走在一条道上呢。”陆天明微笑道。 薛尘平时算是比较正直的人。 可不知他脑海里想到了什么,竟然忽地问道:“天明,好不好看?” 陆天明愣住,迷茫道:“什么好不好看?” “别跟哥哥装,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薛尘眉头抖动。 见到对方那一脸不正经的样子。 陆天明哑然失笑。 “有什么好不好看的,不就几坨肉而已吗。” “几坨肉?” 回话的却不是薛尘。 而是隔壁桌竖着耳朵偷听的小屁孩葛聪。 陆天明僵住,一动不动宛如中了定身术。 薛尘反手就一筷子敲在了小屁孩的头顶。 “有你什么事,怎么就这么喜欢插嘴呢!” 葛聪捂着脑袋,眼泪汪汪转了过去。 几人一直等到接近中午的时候。 县衙大门才重新打开。 昨儿在县太爷旁边的那个狗头军师,提着一张告示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 百姓们围上去一看,顿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原来,那县老爷要释放一批犯人,同时准备自掏腰包救济县城里生活困难的百姓。 要知道,大牢里的很多犯人都是冤枉的。 而县老爷腰包里的银子,九成都是从百姓手里抢去的。 如今只吃不吐的貔貅开了第三只眼,大伙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走吧,上路!” 了解到昨日的浓眉大汉也在被释放的名单上后。 陆天明起身结账,带着一行人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第406章 忘影湖边的木屋 离开齐格县后,就如同汤如男当时所说,温度渐渐降低。 虽说不至于像水涧冰谷那样春天都不如。 但由于人迹罕至,基本上无路可走,所以行程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困难。 好在薛尘手里有当年祖辈流传下来的地图,一边赶路一边核对地形,每天仍旧能行上四五十里的路程。 如此行了七八日,队伍在一个名为忘影湖的湖边停下。 因为此湖鲜有人至,湖水清澈如镜,乍看上去令人分不清哪一面是倒影,哪一面是现实,故而得名。 鲜有人烟,并非没有人烟。 陆天明他们来到的时候,竟然发现湖边有一木屋。 木屋中有炊烟升起,遥望过去似乎有几个人影在木屋前面摆弄什么东西。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家三口正在晾晒鱼干。 听到陆天明这行人的马蹄声后。 那一家三口齐齐望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见着人了,三人脸上颇为紧张。 陆天明翻身下马,牵着马儿上前拱手道:“这位兄台,我等并无恶意,切莫害怕。” 说着,陆天明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温柔的微笑。 男主人看上去四十不到。 他有些紧张的搓着裤管子。 盯着陆天明满口白牙瞅了片刻,这才害怕道:“几位大哥,我家三口在此处打渔为生,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还望能放我等一条活路。” 陆天明表情僵住。 他回过头望向薛尘等人。 “我这张脸,像是坏人?” 薛尘摊手:“坏人也不会把坏字写脸上不是?人家担心也是正常的。” 陆天明讪讪回过头。 却见那大哥正盯着自己腰上的宝剑瞅。 陆天明急忙将两把剑往身后一掩,恍然道:“出门游历,带着防身用,兄台不必担心,若我等真是坏人,又怎么会停下来同你们打招呼?” 理是这么个理。 不过男主人仍然没有放下警惕之心。 他将那十来岁大的女儿拉到身后,小心翼翼道:“不知几位大哥来这里做什么?” “找人。”陆天明不假思索道。 “找谁?”男主人眼皮子跳了跳。 “寻一位故人。” “故人是楚人?” “不错。” “楚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问了这个问题后,男主人明显轻松了许多。 陆天明含笑道:“这个故人,是已故之人的意思。” 说着他指向身后的薛尘:“我这位哥哥一家子都是经商的,前些年他父亲在附近失踪,我等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不,稀里糊涂就钻到这里来了。” 后面薛尘嘴角直抽搐。 他爹十多年前就死了,而且是病死的,骨灰上次已经带回楚国,哪里出了什么意外? 不过想到来这里的目的,薛尘也只能任由陆天明发挥。 “哦?还有这等事?那情况可不乐观啊,大哥,你们能来到这里,想必已经走过不少地方,应该知道附近就我们这一家子,要想寻找失踪人口,恐怕比登天还难。” 男主人明显已经放下了警惕。 只见他又开始捣鼓手里的鱼干。 “可不是吗,但没有办法。” 陆天明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瘸腿补充道:“兄台,你看见我这腿没?就我这样的瘸子,找媳妇绝对是件难事,但我这哥哥对我可好了,不仅把他亲妹妹嫁给了我,还替我找了个小妾,这样的情义,哪怕走到海枯石烂,我也得把我那大伯的遗体找出来!” 此话一出,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除了巨猿在认真听,薛尘等人皆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的背影,眼里满是震惊。 这一路走来。 他们知道陆天明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但没想到他吹起牛皮来这么离谱。 关键是极其自然,从那从容的站姿判断,这家伙怕是脸都没有红一下。 对面那一家三口也被陆天明唬住了。 男主人一听陆天明是为了报恩。 立马放下手中的咸鱼干,指着自己家那小木屋,感叹道:“想不到这位大哥竟然如此知恩图报,刚才是我小人之心了,来来来,咱们进屋聊!” “兄台,你若再叫我大哥,那就是嫌弃我,这门,我是万万不敢进的。”陆天明别着脸道。 男主人尴尬的挠了挠头,歉意道:“小兄弟,别见外,都是我的错,进来喝杯奶酒暖暖身子,小心冻坏了。” 听闻此言,陆天明这才‘勉为其难’的招呼众人跟上。 木屋本就不大,巨猿和狼崽子不怕冷,便没有进去。 阿强由于要照顾马匹,干脆陪同巨猿在外面赏景。 乌弥国特有的奶酒上桌后。 一群人围着烤炉聊天。 葛聪和那个叫阿丽玛的女孩年龄差距不大,聊着聊着,两个小孩便到一边玩耍去了。 女主人叫琴娅话不多,一直笑吟吟的在旁边给男人们倒酒。 男主人叫傲其,乌弥语是火焰的意思。 稍微熟识后,傲其果然如火焰一般热情。 一边不停给陆天明和薛尘倒酒,一边让琴娅把家里的风干肉拿出来下酒。 他家以打渔为生,养的牛羊远不如草场那些个牧民多。 所以可见这风干肉有多么珍贵。 三两分醉意后,两边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这傲其一家,原本不是居住在这里。 因为在那齐格县招惹了县老爷巴音,这才举家搬至忘影湖边。 如今已过去了十个年头,女儿阿丽玛也是在此处出生的。 当陆天明告诉傲其那巴音已经挂了以后,后者开心得在屋里跳起了舞。 “傲其大哥,既然巴音已死,你们就可以搬回去了,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受苦。”陆天明提议道。 傲其停下,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无奈。 “哎,陆兄弟,我已经离开齐格县十年了,且不说能不能重新融入烟火之中,就算能,身上也没钱,当年跑路的时候,贱卖宅子的银钱早就花光咯,如今这模样,回去乞讨还差不多。” 陆天明闻言,没有做声。 如果是几两银子的困难,他还真就愿意帮。 但是傲其一家如今的状况,没有个百八十两,怕是改变不了。 更何况,人家不一定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 想了想,陆天明望向旁边同葛聪玩耍的阿丽玛。 “有机会还是回去看看,总不能让孩子一辈子窝在这种地方吧。” 傲其低下头,惭愧道:“有机会再说吧,现如今怎么活下去才是关键。” 第407章 有人撒谎 大人在桌上人情世故。 两个小女孩在边上也玩得不亦乐乎。 由于午饭在路上已经吃过,所以葛聪并不觉得饿。 屋子里很温暖,没玩多会儿,她便已经满头大汗。 阿丽玛倒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两只眼睛一直落在葛聪漂亮的马面裙上。 葛聪用手绢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 再抬头时正好看见阿丽玛那羡慕的眼神。 “姐姐,你喜欢?”葛聪嬉笑道。 阿丽玛突然回神,尴尬攥着手里他爹做的木头小马。 接着害羞的摇了摇头:“不喜欢,我爹说乌弥人不能穿马面裙。” “哦。”葛聪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我还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天明叔叔送你两套呢。” 葛聪虽然比阿丽玛小了三岁。 但是明显要机灵许多。 她说完后便盯着对方瞅。 就见阿丽玛的面色越来越红。 “真...真的吗?”阿丽玛低着头,显得异常局促。 “你先回答我,到底喜不喜欢马面裙?”葛聪甜甜笑道。 阿丽玛闻言,僵硬的点了点头:“喜欢...” 估摸着是跟陆天明待久了,葛聪也学了一手半桶水的拍马屁功夫。 只见她将阿丽玛手里那已经盘包浆的小木马抠了下来,然后拽起后者的手腕。 “喜欢就好,姐姐长得这么漂亮,穿上一定美极了,我马上就让天明叔叔送你两套。” 说着,她便将阿丽玛带到了陆天明身边。 然后凑近小声道:“天明叔叔,我想送两套裙子给阿丽玛姐姐。” 陆天明见傲其跟薛尘喝得兴起。 便放下酒杯温柔笑道:“你包袱里不是有两套吗,只要你自己舍得,想送什么都可以。” “衣物是天明叔叔买的,我肯定要征求你的意见啊!”葛聪摇头晃脑道。 陆天明伸手抚摸葛聪的小脑袋。 “做事之前知道询问大人是好事,不过你也要学会自己做决定。” 葛聪开心的直眨眼,软糯应了一声“知道了”后,便带着阿丽玛出了木屋。 来到外面栓马的地方。 阿丽玛却忽然停住不敢上前。 葛聪回头一看,发现对方的眼睛直勾勾落在马匹旁玩水的巨猿身上。 “姐姐别害怕,这是红眼弟弟,它虽然体格子大,但是心眼不坏的。”葛聪安慰道。 蹲坐在湖边抠螺丝的巨猿很配合的回过头,咧着四颗犬齿傻傻笑了起来。 阿丽玛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贴到葛聪身后。 见那巨猿已经回过头重新跟水里面的螺丝较劲,她这才松了口气。 缓了小片刻后,阿丽玛忽然提醒道:“妹妹,你跟红眼弟弟说一下,没事别在水边玩。” 葛聪好奇扭过头:“为什么?” 阿丽玛做思考状,可半晌也没想起来说什么。 最后只得随口道:“掉入水里危险。” “没事的,红眼弟弟水性不错,放心吧,走,咱们穿小裙裙去。” 不一会儿,两个女孩便开心的抱着裙子回到了木屋。 在卧室里换好裙子后,两个女孩排成一行站到了大人面前。 陆天明眼睛一亮。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那阿丽玛之前看着土里土气的。 如今换上新衣服,再稍微打理下头发,妥妥的小美人一个。 “想不到我女儿这么漂亮!” 醉酒的傲其满面红光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就要去抱阿丽玛。 却被一旁的琴娅拦住。 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女人发起了火:“叫你少喝点,一喝醉就没个人形,女儿多大了,你可别在客人面前闹笑话。” 听闻此言,陆天明和薛尘急忙低头喝酒,全当做没看见。 那傲其甩了甩脑袋,重新回到桌边:“我一喝酒就找不着北,让两位兄弟见笑了。” 陆天明和薛尘赶紧举杯。 “没有没有,是我们叨扰了,这样,今儿酒也喝足了,我等还要安排睡觉的地方,要不先这样?”陆天明提议道。 那傲其估摸着是真喝醉了,扯这个嘴角只知道点头。 陆天明和薛尘一拱手,同女主人寒暄两句后便离开了木屋。 ...... 搭帐篷的过程中,薛尘来到陆天明身边。 “天明,你怎么看?” 陆天明将帐篷的绳子固定到木桩上。 “还能怎么看,傲其在撒谎呗。” “你猜的?”薛尘正色道。 陆天明朝追逐嬉戏中的两个女孩努了努嘴。 “那孩子知道马面裙。” 薛尘眉头微拧:“马面裙是楚国最出名的衣裳,女孩子知道不是正常吗?” 陆天明摇头:“知道马面裙正常,但是认识马面裙,就有说法了。” 顿了顿,陆天明补充道:“咱们从乌弥国南边走到北边,除了临近楚国的一两个郡县,越往北的地方,马面裙出现的次数越少。 傲其说那女孩是在这忘影湖出生的,再加上穷困潦倒的生活,不应该见过马面裙才对。 刚才女孩跟葛聪交流的时候,竟然脱口而出,那只能说明,他爹撒谎了。” 闻言,薛尘不禁赞叹道:“我是通过刚见面时傲其的神色猜测他说了假话,没想到你却观察得如此仔细,有理有据,确实佩服。” 顿了顿,薛尘忽地吃惊道:“不对,怎么小孩子说话你也偷听?” 陆天明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因为怀疑,所以要找证据,怎么能叫偷听呢?” 两人再次交流几句后,确定了傲其不是老实人的结论。 “那怎么办,葛聪感应到湖里有葛家人的遗骸,怎么着咱们都要进去把骨头给捞出来,这傲其万一不是好人,今天晚上怕是睡不踏实哦。”葛聪忧心道。 陆天明眯了眯眼:“他是不是坏人我不清楚,但我们不见得就一定要做好人,如果他真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行为,我不介意把他扔进这忘影湖里。” “不好吧,真把他杀了,这对母女怎么办?” “你带着,反正你也没有成家,正好老婆孩子都有了,岂不省了很多麻烦?”陆天明调笑道。 听闻此言。 薛尘嘴巴都气歪了:“好你个陆天明,刚才拿我爹打掩护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又开始安排我的后半生,你能不能当个人?” 陆天明哈哈笑了起来。 “逗你玩呢,别激动,那傲其只要不过分,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捞了遗骸走就是了。” 薛尘这才消气。 第408章 有事隐瞒 离开北长城这一个多月以来。 今天是陆天明等人在野外扎营环境最好的一夜。 躺在帐篷内听着晚风拂过湖面,让人的心境很快就能安静下来。 要不是那傲其一家身份不明,有可能是坏人,那么这将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天明叔叔,你说红眼弟弟在外面会不会冻着啊?” 葛聪的帐篷就搭在陆天明的隔壁。 兴许是怕影响到其他人休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陆天明此刻正仰躺着。 他抬起一手掸了掸帐篷。 “红眼弟弟是天火妖猿,怎么可能冻着?水涧冰谷比这里还要冷些,它不一样光着屁股满山遍野的跑吗?” 听到陆天明调侃红眼。 葛聪咯咯笑出声。 “天明叔叔,这话要是被红眼弟弟听到,它非跟你打起来不可!” 陆天明双手相叠垫在脑后:“不是你天明叔叔吹牛,你的红眼弟弟想在我这里占便宜,还得练一段时间。” “嗯嗯,我知道天明叔叔厉害!”葛聪拍马屁道。 这马屁多少有些敷衍,很明显还没领悟此道太多精髓。 陆天明歪过头,看着葛聪所在的方向。 “喂,小屁孩,都这个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小心明天我告诉你薛叔叔,让他打你手板心!” 原本还算开心的葛聪叹气道:“哎,睡不着啊。” “怎么?想家了?”陆天明奇道。 “那倒不是,想阿丽玛姐姐了。” “睡觉前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玩耍吗?这才过去多久?”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她可怜的生活。” 陆天明扬起嘴角:“你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啊?怎么就替别人担心起来了?” 葛聪的声音颇有老气横秋的感觉。 “其实好日子苦日子,只要自己开心,我觉得没多大区别,之所以说她可怜,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她有点呆。” “有点呆?” 陆天明差点没笑出声。 “天明叔叔,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你没跟阿丽玛姐姐接触,但是我看的很清楚。 她明明比我大三岁,但是却非常呆板,甚至没有那些四五岁的孩子机灵。”葛聪解释道。 陆天明不以为意道:“阿丽玛生活的环境跟普通人有很大区别,让你天天一个人待着,估计也就是她这么个样子了。” 听闻此言。 葛聪立时反驳道:“我说她呆,不是说她不懂得如何跟人交流,而是她的脑子,可能被人为伤害过!” “哦?”陆天明眼睛一亮,“说说看。” “她大多数时候很清醒,但有些时候,她就像中邪了一样记不得上一刻发生的事情。 就比如刚才我跟她玩那些个木质小马,明明才数过有多少个,下一刻她就发呆,清醒过来后又重新数一遍。 所以我才说她的脑袋可能出了问题,明明应该很机灵才对!” 陆天明脑海里浮现出傲其喝醉以后,面对女儿时那毫不检点想要扑上去的身影。 顿时他便觉得后脊发凉。 “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可能,天底下不应该有如此禽兽的父亲才对。” 陆天明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天明叔叔,你在嘟囔什么呢?”葛聪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急忙敷衍道:“我说,你那小脑袋瓜子不要胡思乱想,事情到底怎么样不能靠猜,赶紧睡觉吧,明天咱们还要起来做事呢。” “哎,知道了天明叔叔。”葛聪叹了口气。 听闻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盖被子的声音,陆天明便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觉。 可刚有点困意,朦朦胧胧中突然听到噗通一声响。 接着便是一阵阵羊叫的声音。 陆天明猛地睁开眼,穿好衣服后便冲出了帐篷。 其他几人也被这声音惊醒,急忙围拢过来。 “怎么了天明,你有看到什么吗?”薛尘拧眉道。 陆天明望着不远处的羊圈,为数不多的几只羊正在圈里惊慌乱串。 “我也是听到声音才出来的。” 说着,他又望向如墨般的湖面。 湖面并不平静,借着月色可以看见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红眼此刻也赶了过来。 它刚才在吊床上睡得正香呢。 所以看到的东西并不比陆天明多。 陆天明见红眼那一脸迷茫的模样,干脆连问都懒得问了。 嘎吱——! 木屋那简陋的房门打开。 傲其夫妻俩披着厚厚的皮袄奔了出来。 牛羊对于这样一个拮据的家庭非常珍贵。 傲其火急火燎冲到羊圈旁,仔细查看起来。 黑灯瞎火的,他也不等后面掌灯的琴娅,便开始数起了羊。 陆天明等人赶过去时,正好撞见傲其从羊圈里出来。 “傲其大哥,怎么回事?”陆天明开口问道。 傲其抹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含笑道:“附近有偷羊吃的野狼,不过羊的数量没见少,可能是其他东西出来吓着羊群了。” 陆天明指了指还在荡漾的湖面。 “有没有可能是水里的东西?” “有可能,这湖里面有大鱼,没准是大鱼浮头。吓着你们了吧?实在不好意思,环境比较恶劣,多担待。”傲其面不改色道。 陆天明不动声色打量那对夫妻。 紧接着露出微笑:“傲其大哥不必多虑,我等出门在外,见过的怪事多了,既然没什么大事,我们就先回去睡觉了。” 傲其憨厚的点了点头,拽着琴娅就往木屋去。 刚踏上那木质台阶。 琴娅一个没站稳,吱一声响,差点没打滑摔在上面。 得亏傲其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 “傲其大哥,你们没事吧?”陆天明转身问道。 傲其急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快休息吧。” 见夫妻俩已经进了屋,陆天明便懒得再纠结。 等葛聪和阿强进入帐篷后。 陆天明把薛尘拉到一边。 “薛兄,明天你我一定要小心,这对夫妻,有事瞒着我们。” 薛尘一愣:“你又发现什么了?” 陆天明左右看看:“走,进去说。” 说着,他便把薛尘往自己的帐篷里面拽。 “不是,咱们两个大男人,挤一个帐篷多不好?让人撞见了非得误会!”薛尘为难道。 “你要是女人,我还真就不稀罕拉你进去,走,赶紧的!” 言罢,陆天明不由分说将薛尘拽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第409章 不能去,有危险 “咳咳!” 两人刚进帐篷。 隔壁葛聪却忽地咳嗽起来。 “薛叔,天明叔,动静小点,我还没成年呢!” 听到那充满调侃的声音。 陆天明立时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人不大懂得倒挺多,你薛叔说一个人睡着冷,非要跟我一个被窝,仅此而已,你要是敢多联想,我耳朵给你揪下来!” 那边咯咯咯笑起来。 薛尘瞪着眼,看上去颇有跟陆天明拔剑相向的意思。 等了小片刻,听闻葛聪呼吸渐渐冗长后。 薛尘这才面色凝重问道:“天明,又被你看出什么来了?” “傲其夫妇俩,没穿鞋。”陆天明认真道。 “没穿鞋不是正常吗,事发突然,他们二人不得赶紧出来查看?” “穿了袄子,却来不及穿鞋,不奇怪吗?” “没准皮袄就搭在床边,顺手的事,别搞得这么玄乎。” 陆天明摇头:“哪怕如你所说,那也不对劲,你知道琴娅为什么会摔倒?” 薛尘茫然。 陆天明压低声音道:“因为她的脚上有淤泥,不仅是她,傲其的脚上也有。” 闻言。 薛尘低眉思索起来。 想了片刻,他恍然道:“你怀疑水里有东西?” 陆天明点头:“正是如此,附近有淤泥的地方,只有湖边,那夫妻俩应该是先在湖边做了什么事情,然后快速回到屋内穿皮袄挡住湿衣服,由于我们反应太快,为了不让我们怀疑,来不及穿鞋便冲了出来。” 薛尘表情严肃,沉声道:“确实有这样的可能,如果仅仅是大鱼浮头,羊群不至于如此惊慌才对。” “所以,”陆天明眯了眯眼,“这湖里,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外面有风吹过,薛尘下意识就往陆天明身旁靠。 “难不成,里面有怪物?” 陆天明嫌弃的往帐篷边移动:“离我远点。” 见薛尘停下动作,他这才补充道:“是不是怪物不清楚,可惜白天没留心思数一数他家有多少只羊,不然就能猜个大概了。” “八只,白天在外面吃草的羊有八只!” 回答陆天明的不是薛尘。 而是隔壁明明应该睡着的葛聪。 “八只羊,你确定?”陆天明下意识问道。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隔壁的小屁孩在偷听。 于是他紧接着就喝道:“你怎么又没睡?甚至还偷听大人说话?” 葛聪撒娇道:“睡不着嘛,我这不是担心你们有问题吗?天明叔叔,你想想哈,你跟葛叔哪个不是玉树临风?如果真对女人不感兴趣,岂不是暴殄天物?” 陆天明和薛尘两人都听笑了。 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时缓和下来。 “行了行了,别拍了,女孩子说话不能这样圆滑。我问你,你确定白天有八只羊?”陆天明正色道。 “确定,阿丽玛姐姐的小马不好玩,我太无聊便数起牛羊来,确确实实有八只。” 陆天明脑海里浮现出葛聪摇头晃脑的得意模样。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不禁嘴角上扬。 “如果真有八只羊,那么可以确定傲其又在撒谎,刚才羊圈里,只有七只羊。” “消失的羊,被傲其夫妻二人带到湖边,喂了里面的怪物?”薛尘接话道。 陆天明点头:“极大可能,至于到底是他们俩发疯,还是存在着奇怪的东西,还得看明天寻找尸骸的情况。” “嘶,我特娘的最害怕水里的东西,一想到这湖里可能有吃家畜的怪物,我这双腿就不停打颤。”薛尘颤声道。 陆天明不以为意的笑道:“明天你不上船就是了,我跟葛聪去,你在外围警戒。” 想起刚才葛聪语气理好不半点害怕之意,陆天明转而问道:“小屁孩,明天你可是要跟着我一起下水的,怎么不见你害怕?” “有天明叔叔在,聪儿为什么要怕?”葛聪理所应当回道。 陆天明僵硬抬头望向薛尘:“这拍马屁的功夫,你教她的?” 薛尘翻了个白眼:“我哪有闲功夫教她这些东西,还不是跟着你学坏了!” 闻言。 陆天明尴尬的扯起嘴角:“也...也不算是坏事吧...偶尔捧捧臭脚,能少吃一点亏...” 圆完话后,陆天明跟薛尘商量好明天的分工。 接着便无情的将后者赶出了帐篷。 ...... 翌日天明。 几人找到傲其夫妻俩,打算向对方借打渔用的小船。 “陆兄弟,你们借船做什么?”傲其惊诧道。 陆天明指着平静的湖水。 “我想去湖底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我那大伯的尸骨。” 傲其眉头挑了挑:“你要去湖底?” “怎么?难不成这忘影湖有什么怪异之处?”陆天明试探道。 闻言。 傲其尴尬的摸了摸后脑:“怪异倒不至于,主要是天冷啊,这人要是下去,容易失温,我虽然在这里打渔为生,但水性并不怎么好,届时要是出什么事情,我想救你都没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这一点倒是不用傲其大哥操心,我自小在水边长大,有没有危险,下水便知。”陆天明假意笑道。 傲其感叹道:“淹死的大多都是会水的,如果陆兄弟非要下去,我也只好奉陪了。” 短暂的商量过后。 陆天明带着葛聪上了小船。 而傲其则负责划桨。 一番准备,刚要动身。 岸边阿丽玛忽然焦急的叫了起来:“葛聪妹妹,湖里危险,你不能上去!” 她喊的非常突然,把她爹都吓了一跳。 “孩子他娘,带孩子回去休息,大喊大叫的像什么话?”傲其喝道。 站在阿丽玛身边的琴娅急忙拽着女儿往木屋走。 可不知怎的,阿丽玛今天的力气格外大。 哭着就欲冲会湖边。 啪——! 那琴娅当真也不手软,狠狠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你又发什么疯,就不能让娘少操点心?娘把你拉扯这么大,容易吗?” 也不知道是这一耳光太狠,还是阿丽玛觉得犯了错,总算安静下来。 琴娅这才把她带了回去。 陆天明抬手轻轻护着被吓得不轻的葛聪。 接着询问道:“傲其大哥,您女儿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 “哎。”傲其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她小时候掉进湖里,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孩子十天,有九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原来还有这等事?真是太可惜了。” 陆天明一边表示遗憾,一边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打量傲其。 傲其悲伤的摇了摇头。 手一摆,开始将小船缓缓划向湖中心。 第410章 忘影湖湖底 小船在湖面缓行。 碧波荡漾,蔚蓝的天空倒映在湖中,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水。 陆天明探头望一眼自己的影子,碧绿的湖水给人一种幽深之感。 十里镇的蕊仙河算不得小,但河水是流动的。 与平静的忘影湖比起来。 后者更容易让人产生畏惧之感。 “傲其大哥,这忘影湖有多深你知道吗?”陆天明假装随意问道。 船中央划桨的傲其摇了摇头:“每个地方的深度都不一样,有的地方二三丈,有的地方十多二十丈,所以我才说你这趟怕是要无功而返。” “用时间耗就是了,一天找不到,就一月,一月找不到,就一年,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困难。”陆天明无所谓道。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担心会耗费太多时间。 因为葛聪的原因,要找到葛家先祖的遗骸并不是一件难事。 唯一担心的,便是这湖里有怪物。 傲其听闻陆天明自信满满的回答。 转头笑道:“我丝毫不怀疑陆兄弟的决心,只不过此处荒凉,若是真要长久滞留,恐怕也只能跟着我傲其一家吃咸鱼了。” 陆天明耸了耸肩:“只要傲其大哥不嫌弃我们,吃咸鱼就吃咸鱼吧。” 傲其哈哈一笑:“我怎么可能嫌弃客人呢?实在是喜欢的紧啊!” 说着,他便转过头去,认真划起桨来。 陆天明眯了眯眼,再次将目光投到湖面上。 船行不多会,在接近湖中心位置时,葛聪突然拽了拽陆天明的衣角。 “天明叔叔,就在这里。” 她的声音细弱蚊虫,仅陆天明能够听见。 陆天明叫住傲其:“傲其大哥,我就从这里开始找吧,麻烦你在此处停下。” “好的,我就不跟你们一块下去了。” 傲其放下船桨,顺势摸出了旱烟。 “没关系,你把船停在此处便好,我需要时不时上来换气,水面有个目标指引,以免位置发生偏移。”陆天明解释道。 “这是自然。” 说着,傲其便用火折子点燃旱烟,悠哉悠哉抽了起来。 陆天明用一根牛筋绳将葛聪和自己的腰部两头拴好。 招呼后者深憋一口气后。 扑通一声便跳进了水里。 刚入水,陆天明便觉奇怪。 这水中的温度,竟然没有多刺骨。 原本他还担心肺疾会加重,现在看来,根本无须担心。 再放眼往湖底望去。 就见目之所及的地方,湖水无比混浊,有微小的沙粒悬浮于水中。 此种情况,通常是因为鱼群大规模游动造成。 但是视野当中只有几条肥鱼在晃动笨重的身体。 陆天明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见葛聪转过头,陆天明急忙舒展眉头,紧紧跟在了小屁孩的后面。 越往深处游,能见度越低。 大概游了四五丈的距离后,陆天明脚下踩了个结实。 想不到竟然到了湖底。 葛聪在某个位置指了指,接着示意陆天明往上浮。 陆天明二话不说,带着葛聪快速攀升。 噗——! 冒出水面后,小丫头分析道:“天明叔叔,恐怕我们得绕一绕,湖底应该还有空间。” 陆天明点头,接着抬眼望向坐在船沿的傲其。 后者此刻正好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那边,傲其的微笑不知怎的竟然有些许诡异。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湖底的尸骨?”傲其含笑道。 陆天明摇头:“哪里可能如此顺利,劳烦傲其大哥耐心等待。” 傲其将烟斗轻轻磕在船沿处,把里面的烟灰抖在水面上。 “我不急,你们小心。” 陆天明再不多话,带着葛聪第二次钻入水中。 因为有了确切的目标。 这一次下沉的速度快了很多。 到达刚才的位置后,陆天明开始寻找起下入更深层的入口。 绕了片刻,陆天明发现刚才落脚的那片平地,仅仅是特例。 这忘影湖的湖底,可以说怪石嶙峋。 转过一根巨大的石柱后。 视野突然开阔,昏暗的湖水下面,竟然出现了一片忘不真切的黑暗。 咕噜噜——! 三重天的陆天明,憋气功夫一流,在水下耗个小半柱香的时间轻轻松松。 可是葛聪不行,她虽是修行者,但境界太低。 还没来得及进入呢,葛聪便吐起了泡泡。 陆天明急忙带着小家伙往上浮。 刚出水面,他便急忙轻轻拍打小家伙的后背。 “怎么样?还能行不?” 葛聪摇了摇头,忽地游过来搂住了陆天明的脖子。 借着陆天明脑袋的遮挡,她轻轻在陆天明耳边低语。 “天明叔叔,遗骨就在那片黑暗的最中心位置,但是我修为有限,恐怕到不了那样的深度。” 陆天明微微侧头,打量那煞白的小脸蛋。 见小丫头满脸都是歉意,他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没事,你在船上待着等我就好,叔叔下去找,如果实在找不到,咱们再想办法!” “可是...可是我怕,万一阿丽玛姐姐的父亲是坏人怎么办?”小丫头紧张道。 陆天明悄悄打开酒葫芦的盖子,把里面的赤子放了出来。 “我让赤子哥哥陪着你就好了,还有,袖子里的短剑藏好,他若真有什么异动,别心软!” 千叮万嘱后,陆天明轻轻一抬手,便将葛聪举到了船沿边。 “傲其大哥,辛苦你帮我照顾下聪儿,我再下去探一探!” 悠闲坐着的傲其满口答应,眼睛都笑弯了。 等陆天明再次进入水中后。 那傲其忽地望向葛聪。 “小妹妹,这么辛苦的事情,你让大人来做就好了,自己跟着凑什么热闹?” 说话间,傲其不动声色的往前移了移。 葛聪拾起旁边的一块破木条握在手中,强装镇定道:“我好奇,不行吗?” 由于昨天傲其醉酒差点把阿丽玛扑倒,小丫头对这个看似老实的中年汉子实在提不起好感。 傲其见葛聪满脸写着警惕,便停止继续靠近的动作。 “伯伯无聊跟你说说话而已,不要紧张,等一会回去了,我做羊排骨给你吃!”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从刚才的慈祥,变成了一种无法掩饰的贪婪。 贪婪中有一丝残忍,一如昨天面对他的女儿那样。 葛聪吓了个激灵。 好在衣襟下面有一股温暖绵延不绝的传来,这才让她渐渐稳住心神。 第411章 一家三口的真正关系 水下。 陆天明来到了刚才的巨石旁。 探一眼更深处的黑暗。 陆天明果断把尺剑抽了出来。 谨小慎微浅了四五丈的距离,竟然还没到达那片黑暗之中。 而且能见度越来越低。 几乎只有两丈左右的视野。 水中温度虽然不低,但是陆天明仍不禁后背发凉。 稍微活动下手腕稳住心神后,陆天明继续往下潜。 不知具体下了多少距离。 能见度竟然降低到了半丈左右。 噗——! 忽地,陆天明背后传来一阵响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游过。 陆天明猛地回头。 却只见浑浊的湖水不停扰动。 陆天明眉头紧皱,他确定刚才有什么东西游了过去。 只不过由于光线太暗的原因,具体看不见到底是什么。 稍作思考,陆天明猛地一剑斩出。 剑气射出时爆发出的光芒,短暂照亮了这片空间。 咕噜——! 剑气横斩而出,陆天明不禁微微张开了嘴。 湖水瞬间灌进嘴里。 陆天明忙不迭重新把嘴闭上。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依然震惊。 刚才从他背后游过的东西不见踪影。 但脚下两丈处湖底的情况,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片黑暗中... 有尸骨! 数不清的尸骨! 仅刚才那惊鸿一瞥,恐怕就不下三两百具各式各样的尸骸。 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 但无一例外,这些尸身都仅仅只剩下了骨头。 更让陆天明难以忍受的,便是水中那些浑浊物并不是沙尘,而是血雾。 换句话说,巨石下面的这片空间,说成血潭更贴合实际。 仅仅是因为地形原因,导致鲜血没有浮至水面之上。 跑! 反应过来后,陆天明心里仅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疯狂的摆动双脚,企图尽快脱离这如地狱般的地方。 可是。 下一刻。 陆天明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他的头顶忽然撞到了一样极其坚硬的东西。 虽然能见度有限,可陆天明的感知能力很强。 他确定自己并没有因为紧张而走错路线。 所以,定是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回去的线路上。 陆天明稳住身形,目光朝斜上方望去。 等看清了头上之物的模样后。 忍不住一张嘴,胸中憋着的那口气立时又漏出去不少。 蛇头!! 一颗比水缸还要大的蛇头!! 比蛇头更恐怖的,是那双淡绿色的眼睛。 那眼睛几乎有陆天明的半个身子大。 碧绿的眸子更是如同夜晚坟山上的鬼火那般眩目。 蛇头就这么一动不动居高临下盯着陆天明。 双眸中的冰冷仿佛要把周围扰动的水流都给冻结。 而蛇头的后方,便是一眼看不见长度的蛇身。 陆天明紧紧握着尺剑。 他感觉身上被吓出来的汗水已经溶进了湖水之中。 难怪湖底有这么多尸体。 有这样的大蛇存在,就算是头牛,怕是也能一口吞下。 可陆天明仍然有一点不能理解。 湖底的尸骨非常完整,若是被这巨蛇整个吞下去,就算骨头消化不了,也应该留有被胃肠挤压断裂的痕迹才对。 然而下一刻,陆天明便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嘶——! 巨蛇忽然间张开嘴。 一条寻常人手臂粗细的信子自那血盆大口中钻了出来。 它似乎在用信子辨别陆天明是否可口,并没有马上做出攻击。 借着巨蛇吐信的时机。 陆天明看清楚了那血盆大口里的景象。 原来,巨蛇的上下颚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齿。 这些牙齿跟人的手指头一般粗细,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剔骨刀。 可以想象。 当大蛇将食物囫囵吞进口中时,将是何等诡异的画面。 恐怕这天底下,没有任何动物的皮肉,能够抵抗这些密集的牙齿。 而这巨蛇,估计没有吃骨头的习惯! 嗷——! 似乎确定了陆天明足够美味。 安静不动的巨蛇突然将嘴咧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 湖水疯狂涌入巨蛇口中。 形成的漩涡带着巨大的力量,将陆天明吸了过去。 ...... 这声蛇鸣,竟如同龙吟一般洪亮。 声音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怪的力量。 让坐在船上的葛聪不禁哆嗦起来。 “小妹妹,你怎么了?”傲其咧着嘴,阴森森笑了起来。 葛聪从震惊中回过神,转而愤怒道:“湖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嘿嘿,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好说,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东西吃人!” 傲其一边说,一边缓缓往前靠。 “吃...吃人??” 想到还在湖底的陆天明,葛聪不禁眼泪都急了出来。 “不错,”傲其笑吟吟上下打量葛聪,“我能看出来你们这些楚人不是普通人,不然也不可能越过大半个乌弥国来到此地,只可惜不凑巧,我也不是普通人,而且,我这人特别贪财!” 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 傲其啪的一下将身侧的船桨一拳砸得粉碎。 “本来昨天晚上我便打算动手,奈何我那婆娘胆子小,说什么你们人人都带着兵器,怕是狠角,我一想也对,便打算再观察两天,顺便想想应对的办法。 哪知那瘸子非得自己找死,主动下水送命,反倒让我省去了不少麻烦,如今水里那东西肚子也喂饱了,我的钱袋子也可以鼓起来,简直是一举两得!” 瞥了一眼娇小可爱的葛聪。 傲其阴恻恻道:“哦,不对,应该是一举三得。” 葛聪一退再退,已经来到了船尾:“什么一举三得?” 她虽然小,但行了这么多路,见了这么多人,也猜出傲其恐怕对自己有想法。 那傲其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阿丽玛姐姐美不美?” 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葛聪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傲其见葛聪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告诉你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此美丽的阿丽玛姐姐,并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我的妻子!” 葛聪闻言,惊得手里的破木条都掉到了船上。 傲其非常满意葛聪的表现。 “没想到吧?琴娅和阿丽玛确实是母女不假,但她们两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我当年逃亡时在路上捡来的。 我这人,一直有个心愿未了,那就是没有子嗣,琴娅人老珠黄,我怎么可能看上她?吃肉不得挑新鲜的来不是吗? 要不是她一直拦着我,让我等琴娅成年,我早特娘的完成心愿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如今有你这么个小妾陪着阿丽玛,一会回去我就把琴娅给宰了,以后你就替我照顾阿丽玛!” 说着,傲其便癫狂的笑了起来。 葛聪一个小孩子,听到这些畜生言论,本该更加害怕才对。 哪知这小妮子目光突然坚定起来。 这一幕看得傲其莫名其妙。 “怎么,你想反抗?”傲其冷哼道。 葛聪深深呼气。 “我终于明白天明叔叔为什么每次下手都这么狠了,遇到你这样的畜生,实在是很难不生气!” 言罢,一道金光忽然从葛聪的衣襟处窜出。 第412章 蛇皮甲 湖边守着的薛尘也听到了那恐怖的蛇鸣声。 能发出如此洪亮的声音,体格绝对不会小。 焦急望一眼湖中心的小舟。 薛尘火急火燎便冲向了小木屋。 嘭——! 情况危急,薛尘抬脚便把门板踹开。 接着便快速奔至傲其夫妻的卧房。 “开门!” 薛尘在门边沉声喝道。 琴娅的声音响起:“薛公子,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找我男人谈。” 女人声音里明显带着惧怕。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薛尘再顾不得其他,徒手便将卧房的木门卸下。 刚准备踏入,他便被卧房里面的情景惊住。 那琴娅正端着一碗腥臭的黑色汤水往阿丽玛的嘴里灌。 后者的表情跟傻子没有区别。 就这么呆呆任由她母亲给自己喝那不知为何物的液体。 “你在做什么?松手!” 仅凭借恶臭的味道,薛尘便知道那黑色液体绝不是好东西。 于是他上手就将琴娅手里的碗打翻在地。 “薛公子,求求你不要管我们母女俩的事情,你快走吧,带着其他人赶紧走吧!” 琴娅忽地跪下来,抓着薛尘的裤脚苦苦哀求。 “我朋友还在湖里,我怎么可能走?” 说着,他伸手攥紧琴娅的衣襟,一把将后者拎了起来:“告诉我,忘影湖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他虽然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陆天明的生死。 所以急切的想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什么。 “蛇,巨蛇,一头活了上百年的巨蛇!” 兴许是想到了那巨蛇的模样,琴娅脸色惨白无比。 薛尘闻言,心中异常震惊。 能活上百年的巨蛇,恐怕已经变成妖了。 “那巨蛇有多大?它有没有弱点?”薛尘焦急道。 琴娅抿着嘴巴,哭哭啼啼道:“我不能说,我说了的话,傲其那个畜生会杀了我的...” “你现在不说,我马上就送你归西!” 说着,薛尘嗡一声抽出佩剑抵在了琴娅的脖子上。 后者被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隐瞒。 “那...那巨蛇七丈有余,弱点应该是火。” 闻言,薛尘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七丈长的巨蛇,陆天明再厉害,怕也够呛能够对付。 “什么叫应该?”薛尘厉声道。 “那巨蛇能够跟傲其交流,警告过傲其为它提供食物时,不能携带火把一类的东西进行照明。” “所以昨天晚上的动静,是因为你和傲其喂它吃羊?” “是...是的。” 薛尘一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这夫妻俩明明知道湖里有怪物,却一再隐瞒,导致现在陆天明身处险境。 想到陆天明还在湖里没有出来。 薛尘再不犹豫,一把将琴娅掀翻后,提起被他卸下来的门板,快速冲出木屋。 吧嗒一声,来到湖边的薛尘快速将门板扔在了湖面上。 “阿强,你照顾马匹,并且要当心琴娅。” 接着薛尘又转而望向巨猿。 “红眼,你得帮我,湖里有一头巨蛇,估摸着怕火,天明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 言罢,薛尘脚下猛一发力落到了门板上。 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窜出去两三丈的距离。 红眼本就是妖兽。 听闻水下有巨物,也不见它有任何害怕,满是战意抓起身旁陆天明送它的长刀,淌着水便朝湖中心的小舟处游去。 而同一时间,小舟上激战正酣。 赤子并没有一击将那傲其拿下。 那傲其表面上看着老实,但实力却是不凡。 最棘手的是他身上竟然穿着一套蛇皮甲。 能够抵御赤子的攻击不说,而且油光水滑的特别适合水上作战。 扑通一声。 傲其钻入水中。 站在船上看去,其身影就像一条大黑鱼。 三两息的时间过后,便再难寻觅他的踪影。 为了保护葛聪,赤子没有选择追下水去,而是紧张的环绕在小丫头周围。 忽地。 水面一阵波动。 傲其的身影突然从船沿处扑了出来。 “小妹妹,听哥哥的话,让护着你那小杂碎滚开,乖乖同哥哥一起生活,不比跟那瘸子四处奔波强吗?” 当啷一声响。 傲其屈指弹在赤子那小小的焚心剑上,眨眼又落入水中没了影。 如此轻薄的语言,从一个比自己大上几十岁的人口里说出来,气得葛聪小脸涨红。 不过比起如何应付傲其,她更担心还未从水里出来的陆天明。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就算再能憋,恐怕也已到了极限。 何况还有个吃人的怪物在水里。 念及此,小姑娘不禁急得眼泪水打转。 “天明叔叔,你一定不能死啊,这老不修欺负聪儿,你还要替我报仇呢!” 葛聪一边碎碎念叨,一边警惕观察着湖面的动静。 噗——! 穿着蛇皮甲的傲其再次窜了出来。 他一手拍在船沿上,借力高高跃起。 另一手则呈爪状,目标直指赤子背后的葛聪。 看来再不想浪费时间纠缠下去。 “小妹妹,你的瘸子叔叔十死无生,赶紧放弃抵抗吧!” 傲其表情既得意又邪恶,显然已经成竹在胸。 可就在他马上要落到船上时。 一道剑气自远处斩来。 潜心调戏葛聪和赤子的傲其压根就没注意到其他情况。 嘭一声响。 他被剑气砸中后,直直栽入水中。 “聪儿,你没事吧?” 伴随着焦急的询问,薛尘的身影落在了小舟上。 小女孩果然懂事,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后,急忙招呼薛尘下水去救陆天明。 薛尘却不敢大意。 陆天明和葛聪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如今那傲其生死未卜,他也不能贸然下水。 探头望一眼不远处的湖面。 发现傲其正趴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那蛇皮甲果然不凡,傲其的周围竟然看不到任何血迹。 这要是寻常修行者,定会被薛尘者全力一剑斩成两段。 “赤子,你保护好聪儿,我下去找天明!” 见那傲其没有动静,薛尘便打算跳入水中。 可刚准备下去,湖面竟然剧烈的摆动起来,导致整条小舟跟着晃荡。 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 噗的一声响。 一道身影自水中窜出,直直砸向小舟。 当啷——! 那身影来得极快,三两息便落到了小船上。 “天...天明?” “天明叔叔!” 薛尘和葛聪不可思议看着披头散发的陆天明,眼里满是震惊。 第413章 都是妖,谁怕谁? 行走天下,哪里有不受伤的道理? 北上这一路,薛尘和葛聪也不是没有见过陆天明受伤。 可之前都是内伤。 而现在的陆天明,左手手掌的伤势格外骇人。 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密集伤痕,仿佛被人用小刀细细割开一般,看得两人心疼不已。 “天明,你这是怎么了?” 望着单膝跪地的瘸腿秀才,薛尘异常担忧。 陆天明紧紧咬着牙齿,眼里杀意漫延。 “一点点外伤而已,没有太大问题,你们小心,湖里有条大蛇!”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的齿缝里蹦出来的。 可见他心中的恨意并不如嘴上说的那般轻松。 一名剑客,最重要东西有两样。 一样是剑。 另一样便是握剑的手。 左右手均能使剑的陆天明,如今被废了一只手,让他如何不恨? 刚才在水底下,那巨蛇差点一口把他给吞进去。 要不是身上有软甲保护,并且及时祭出夺命金钱,那么现在他已经葬身蛇腹了。 现如今只是被巨蛇那满口的细牙剔掉左手手掌上的皮肉,已经是现在最好的结果。 湖水依然在剧烈摆动。 陆天明见薛尘和葛聪仍在留心自己的伤势。 出言提醒道:“敌人很强大,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 嘭一声巨响。 一条比水缸还要粗的尾巴突然从水中扫来。 那尾巴通体漆黑,蛇鳞泛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躲开!” 陆天明一声暴喝,快速跃起离开小船。 薛尘从震惊中惊醒,抓起一旁的葛聪便跃回到门板上。 嘭——! 巨蛇尾巴狠狠砸在小船上。 破碎的木块散得到处都是。 陆天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恍眼瞥见有一个人趴在水面。 干脆便以那人为落脚点,重重踏了上去。 并以此借力再度跳跃,最终落在一块能承受他身体重量的木板上。 “嘶~!” 一道诡异的嘶鸣声响起。 薛尘和葛聪循声望去,顿时傻眼。 一颗硕大的蛇头,就如同工匠手里的雕像般,赫然出现在水面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天底下有这般巨大的蛇类存在。 而那诡异的嘶嘶声,并不是蛇鸣,而是蛇信子快速颤动时,同空气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这...” 薛尘语无伦次,呆呆望着盘在湖面的巨蛇。 他天生不喜欢水。 更对深水有一种无法抵抗的恐惧。 一想到刚才陆天明在水底同这巨蛇搏斗,薛尘不禁后脊发凉。 在这寒冷的忘影湖上,他竟然生生吓出了冷汗。 这种对于巨物的恐惧,与勇气无关,仅仅是因为你看了它一眼,灵魂便情不自禁的震颤。 “薛兄,一定要小心,这家伙皮糙肉厚,刀剑根本破不了它的防御。”陆天明提醒道。 薛尘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开始思考怎么把葛聪送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四下都是湖水,人要想在此处跟那巨蛇比速度,简直是异想天开。 短暂的沉默中,巨蛇与三人就这么相互对望,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已经停止。 那巨蛇似乎有所顾忌,碧绿色竖瞳里散发出的幽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陆天明身上。 薛尘仔细观察才发现,那巨蛇的上颚处,竟然有一个钱币大小的贯通伤。 深红色的血液正从那伤口处缓慢流出。 稍一思索,他便知道这是陆天明的本命法宝所为。 看来,想要对付巨蛇,还得靠已经受伤的陆天明。 哗啦啦——! 对峙中。 有趟水的声音传来。 陆天明猛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发现原来是红眼叼着长刀游来。 “红眼,切勿莽撞,这巨蛇很强!” 他的本意是提醒红眼不要轻易上前,等几人全力配合对付这条巨蛇。 哪知红眼充耳不闻,仍旧朝着巨蛇方向游去。 它猩红的双眼里满是昂扬战意,根本看不见任何畏惧之色。 巨蛇也发现了红眼的存在。 后者在人类面前可称之为巨大。 但是巨蛇跟它比起来,说是庞然大物也不为过。 那巨蛇的眸子随着红眼的靠近而转动。 直到红眼游到身边,巨蛇仍然没有动作。 那模样就像瞧不起红眼一般,不屑且傲慢。 见红眼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巨蛇终是发怒。 嗷一声蛇鸣,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红眼探去。 “红眼哥哥小心!!”远处葛聪急得大喊。 红眼不为所动。 它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只见它忽地一咧嘴。 左手手掌奋力往水面一拍,强壮的身躯竟然越出了湖面之上。 与此同时,它抬起右手取下衔在口里的长刀。 身上的长毛眨眼之间全部立了起来。 接着义无反顾朝着迎来的蛇头上劈去。 轰——! 火焰爆燃的声音响起。 长刀倏然间变成了一把火刀。 比刀面上的火焰更加醒目的,便是红眼那双愈发明亮的双眸。 “嗷——!” 巨蛇痛苦的鸣叫声响起。 一蛇一猿转瞬便又分开。 等众人看清楚时,那蛇头上赫然多了一道狰狞的刀伤。 伤口周围的蛇鳞,已然呈现出焦红状。 愤怒的巨蛇翻滚它那硕大的身体,搅得湖面波澜四起。 下落中的红眼毫无退意。 眼疾手快便抓住了巨蛇腰腹处的一块蛇鳞。 再次将长刀衔在口中后,它开始随着巨蛇的摆动迅速调整身姿。 当初它能在峭壁上奔跑。 如今便能在巨蛇身上疾驰。 哒哒哒——! 那如履平地的身影,无论何时看都能令人赏心悦目。 伴随着一块又一块的蛇鳞被巨猿借力奔走时扯下。 巨蛇摆动的幅度愈发剧烈。 水面上众人渐渐站不稳当。 薛尘看一眼还剩下半截飘在湖面的船尾。 一个垫步,带着葛聪飞跃而去。 “天明,快过来!” 站稳脚跟后,薛尘朝陆天明招手。 陆天明本来就是跛脚,借着木板维持身姿相当吃力。 见巨猿暂时没有危险,甚至还占了上风后,他便决定先同薛尘汇合。 刚落到那半截船尾上。 薛尘忽地发问:“天明,你看见傲其了吗?”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躲避巨蛇攻击时,在水面上踩了个人。 他猛地回头望去。 水面上却哪里还有傲其的身影。 “不好,这畜生还没死!” 第414章 妖猿的天赋 就在陆天明等人寻找傲其踪影的时候,岸边突然传来打斗之声。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那傲其已经同阿强扭打在了一起。 阿强自从跟随陆天明后。 除了表现出过人的力气外,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兴许是刚才陆天明那一脚踏得太狠的原因。 刚才能从容跟赤子周旋的傲其,现如今竟然只能同阿强打个平手。 陆天明见状,当机立断道:“薛兄,你带着聪儿过去帮忙,我留下来协助红眼!” 薛尘看得清当下局势,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对巨蛇也没有太大威胁。 便打算把葛聪带走。 但小丫头不懂,她只知道陆天明受了很重的外伤。 于是便哭了起来:“天明叔叔,你让薛叔留下来帮你吧,聪儿自己能找到安全的地方。” 小姑娘没有大声哭闹,泪珠子从脸蛋上滑落,让人看了格外心疼。 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危,无论何时都令人欣慰。 陆天明习惯性的想要去揉小家伙的脑袋。 抬手才想起来自己左手手掌被剔去了很多皮肉。 于是他急忙把左手收回身后。 接着含笑安慰道:“阿强叔叔可能不是那傲其的对手,我们整整齐齐的来,就应该整整齐齐的走,这边有你红眼哥哥在,不用太过担心,薛兄,带聪儿先离开吧。” 小姑娘闻言,可怜兮兮抽了抽鼻子。 下一刻便被薛尘抱着一跃而起。 无需将注意力分散到巨蛇身上后,薛尘借着那些破碎的木板,很快便抄近路回到了岸边。 接下来他只需步行到木屋,便能同阿强汇合。 陆天明站在破碎的船尾上做了几口深呼吸。 一抖手中尺剑,踏着碎木板朝巨蛇跃去。 由于红眼的干扰,巨蛇变得相当暴躁。 尤其是红眼手里的火刀,砍起那些坚硬的蛇鳞来,就如同砍黄油一般轻松。 “嗷——!” 巨蛇一声嘶鸣。 背部靠近七寸的位置,被红眼用火刀生生拉出一条丈许长的伤口。 噗一声响。 腥臭的血水宛如开闸般涌将出来。 而巨蛇那双诡异的竖瞳,也是第一次开始颤抖。 它颇为忌惮盯着缠在自己身上的红眼。 身体摆动幅度越来越大。 导致整个忘影湖上,仿佛掀起了暴风雨。 但奈何红眼本身就是攀爬高手。 无论对方如何晃动,红眼依然能借着那些硕大的蛇鳞,牢牢的挂在巨蛇身上。 “红眼,当心我的夺命金钱!” 陆天明的声音忽地响起。 红眼侧目,便见一道璀璨的金光朝自己的方向飞来。 那金光的目标,显然便是红眼差三尺便能够到达的蛇七寸! 刀剑无眼,混战中被友方误伤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红眼却一动不动,显然对陆天明非常信任。 噗——! 伴随着一记沉闷的撞击声过后。 红眼视野里突然飙射出一条夺目的红线。 而那道耀眼的金光,却不知飞到了何处。 红眼瞥一眼还在赶来的陆天明,不禁举起了大拇指。 难怪陆叔说自己还得炼,原来是他手里还有这等厉害的宝贝。 打蛇打七寸。 陆天明这一击相当精准。 巨蛇的嘶鸣声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眼见红眼的火刀再次砍来。 巨蛇再不恋战,身子猛地一抖,埋头就往湖里钻。 红眼手里的蛇鳞脱落。 由于对方拼死挣扎,巨大的蛇身胡乱摆动,它不得不先离开原来的位置,快速朝着蛇尾奔跑。 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巨蛇摆脱。 “红眼,你小心,进入水里,胜负就很难说了!” 见红眼有意跟随巨蛇浸入水中,陆天明急忙出言提醒。 要知道,一旦进入水里,火的优势便会消失。 届时形势恐怕会出现反转。 哪知红眼一根筋,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巨蛇的身体。 而下一刻,它的举动让陆天明都吃了一惊。 “唔!” 红眼忽地怒吼,唾液顺着它的犬齿流出,咋看上去疯狂无比。 于此同时,它身上的毛发再次一根根竖起。 轰的一声响。 红眼全身上下竟然被一团炽热的火焰所包围。 还未来得及赶到的陆天明,甚至看见了周围的湖水肉眼可见的被那团巨大的火焰所蒸发。 扑通——! 红眼一头扎进水中,尾随巨蛇而去。 陆天明借着一块木板稳住身形,不可思议望着水下那团鲜艳的红。 “这家伙,不得了!”陆天明忍不住赞叹道。 水克火是常识。 但现在的情况却反了过来,可见红眼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这就是顶级妖族的天赋! 瞅着湖面不停冒出的气泡。 陆天明眯了眯眼,右手扯下衣角配合牙齿将左手包扎好后,义无反顾的栽进水里。 刚一落下,水流便见缝插针般灌进他左手的伤口里。 陆天明死死咬着牙齿,忍着剧痛快速朝那团火焰追去。 湖底巨石下的那片黑暗,似乎是巨蛇的老巢。 仅仅片刻的时间。 巨蛇便带着红眼消失在了巨石处。 好在陆天明之前已经走过一遭。 并没有因此丢失目标。 刚游到巨石处。 水里便冒起咕噜噜的气泡。 这些气泡,可不是巨猿憋在胸腹里的空气。 而是水被高温蒸发后产生的。 陆天明清晰感觉到了温度比之前有所升高。 试想一下若是站在红眼的身边,那感觉恐怕跟被架在火上烤没有太大区别。 绕过石柱。 朝那黑暗中一望。 借着巨猿身上的火光,陆天明总算有机会好好看清湖底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尸骨,何止几百具? 好些个人类的骨架上面,还挂着支离破碎的布条。 虽然已无法通过这些布条分析死者的身份。 但从其形状,可以想象当时被巨蛇吞下时,这些人有多么痛苦。 而且陆天明可是亲身感受过的。 那巨蛇吃东西,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囫囵吞下。 它嘴里数以万计的细牙,就如同磨子般反复挤压食物的身体。 这种挤压不至于让骨头碎裂,但一定能够将人或者牲口身上的肉干干净净的剔下来。 想到自己的手掌差点如同无骨鸡爪般被那巨蛇吞下去,陆天明不禁握紧了手中剑。 无论为了自己还是其他人,这巨蛇都必须死! 不过,今天似乎不用他亲自动手。 因为此刻逃无可逃的巨蛇,已经被红眼狠狠的压制。 第415章 你个天杀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此刻。 巨蛇已经被红眼逼到了角落当中。 估摸着它也没想到红眼在水下还能这般生猛。 它那巨大的身躯,在这半封闭的环境当中,反而成为了劣势。 砰砰砰——! 巨蛇痛苦的翻动着身躯。 巨大的尾巴扫在旁边石壁上,响声如晨钟般厚重。 而红眼根本不受影响。 在陆天明面前显得有些笨重的它,此刻轻描淡写躲避着巨蛇一下又一下慌乱的攻击。 同时,红眼又用裹着火焰的双掌,借机拍打巨蛇身躯。 每一掌落下,便会留下一个清晰掌印。 巨蛇身上那些连刀剑都砍不动的蛇鳞,现下如落在锅底的荤油般快速溶解。 紧接着又因为湖水的冷却,快速凝结。 如此这般十来掌过后,巨蛇的背上已经伤痕累累。 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骨头。 巨蛇那邪恶的双眸再不似刚才那般凶狠。 随着红眼攻击的次数越多。 巨蛇眼里的恐惧越明显。 就在陆天明认为巨蛇会被红眼就这般活生生拍死的时候。 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嗡鸣。 紧接着便响起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凡人,我乃忘影湖的湖神,你赶紧叫这头畜生停手,不然亵渎神明的罪孽你们可承担不起!” 陆天明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在同自己说话。 他四下张望,发现那巨蛇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是湖神?” 陆天明用剑指着巨蛇,并试图在脑海里同对方交流。 “没错,我乃当年平远帝亲自赐封的湖神,你们若不及时停手,后果不堪设想!”巨蛇威胁道。 陆天明眨了眨眼,脑瓜子嗡嗡的。 他努力回忆,发现脑海里并没有一个叫平远帝的皇帝。 楚国没有,乌弥国更不可能有。 望一眼堆积如山的尸骨,陆天明愤懑道:“吃人,也是湖神该干的事情?” 巨蛇丝毫不以为意,说得理所应当。 “凡夫俗子能够成为本湖神的祭品,那是一种荣幸,他们的生命并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换一种方式陪伴着本湖神。” 陆天明气笑了。 什么妖魔鬼怪都敢称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狠狠瞪了一眼巨蛇,喝到:“既然你如此说,那何必求饶?哪怕死在此处,你也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活下去,对吧?” 闻言,巨蛇呆住,怔怔望着陆天明。 随着红眼几记势大力沉的重掌拍出。 巨蛇终于回神,它怒目盯着陆天明,言语里满是憎恨。 “好好好,不知悔改的蝼蚁,竟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没有提醒过你们,今天,就算是死,本湖神也要拉你们垫背!” 忽地。 那巨蛇眼绽幽光。 绿色的竖瞳快速眨动。 与此同时,陆天明看见此处的湖水快速旋转起来。 细看过去,原来是巨蛇的尾部在疯狂搅动。 想来这是巨蛇的拼死一搏,它身上那些个坚硬的蛇鳞,伴随着湖水的搅动开始大面积脱落。 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骨,也因为蛇尾的搅动开始快速向漩涡中心靠拢。 陆天明暗道不好,有心想要发声让红眼走。 可是在水里,哪里说得出话? 咕噜噜——! 着急的陆天明情不自禁想要张口,空气便快速从胸腔流失。 眼瞅着就要这般同那巨蛇共赴黄泉路。 缠着巨蛇的红眼突然张开嘴巴。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红眼巨大的手掌在嘴巴处一抹,一枚晶莹透亮的红色晶石出现在手心里。 如此形制的晶石,陆天明再熟悉不过。 因为他的桃花簪子里也有一枚。 除了颜色不同外,形状大小一模一样。 眼睁睁看着巨猿快速游向巨蛇的头部位置,并将那枚晶石扔进了巨蛇口中,陆天明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轰——! 耀眼的火焰转瞬将这片黑暗照得宛如白昼。 巨蛇那硕大的身躯,眨眼从里而外被烤得外焦里嫩。 等那还未完全成型的漩涡消失以后,巨蛇仅仅只剩下七丈长的骨架。 呼呼——! 陆天明耳边响起滑水声。 他猛地惊醒,发现原来是恢复原样的红眼在他身边拨弄湖水,示意自己跟随一起往上浮。 陆天明气急败坏盯着红眼。 抬手就去扯后者的胸毛。 咕噜噜——! 一激动,胸腔内的空气就往外流。 红眼见陆天明手里锋利的尺剑来回晃动。 吓得急忙摆腿往上面游。 陆天明紧追不舍,摸到哪就狠狠的扯红眼身上的毛。 扑通——! 片刻后,一人一猿总算浮出水面。 刚露头。 陆天明就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 红眼完全不清楚陆天明为何如此激动。 急忙朝岸边游去想要摆脱陆天明。 “你个天杀的,别跑,我这就替你师父收拾你!” 陆天明紧紧追赶,总算在岸边逮住了疲惫不堪的红眼。 嘭一声响。 巨猿莫名其妙挨了陆天明一记老拳。 好在是它皮糙肉厚,这一拳除了有点疼,并无太大影响。 红眼四处探望。 找到一根趁手的小木棍后。 急忙在地上写道:“陆叔,你发什么神经,那巨蛇被宰了不是好事吗?不说感谢,总不至于揍我吧?” 陆天明呼呼喘着粗气。 想到巨蛇是被红眼杀死的。 他也只能伸指虚点红眼,气道:“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红眼讪讪挠头。 “陆叔,到底怎么个事,你说清楚啊?” “我问你,”陆天明轻轻拍打胸口,把气理顺,“你刚才扔到巨蛇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闻言。 红眼愣了愣:“就因为那小东西,所以要责罚我?” “小东西?”陆天明气笑了,“那玩意乃天下至宝,我能理解你杀敌的心情,但是做事之前,能不能好好考虑?” 吧嗒——! 红眼嘴里突然掉下去个什么东西。 “这火精,是天下至宝?” 陆天明望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急忙俯下身扒开杂草。 不多会,一枚透亮的红色晶体被他捏在指尖。 “你...你还有一颗?”陆天明满眼都是震惊。 吧嗒吧嗒吧嗒——! 连绵不绝的砸地声响起。 巨猿安静在地上写道:“陆叔,你别骗我,这小玩意我颊囊里面多的是,怎么可能值钱?” 陆天明望着地上二三十枚火精,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第416章 我放你走,但你一定会死! 陆天明一粒一粒将地上的火精捡起来。 “我挑一颗拿走,没问题吧?” 见陆天明小心翼翼捧着那些红色晶体生怕碎了的珍惜模样。 红眼在地上写道:“陆叔有需要的话,尽管拿就是了,这玩意我颊囊里一个月能攒好几颗呢。” 陆天明脑瓜子生疼。 当真世事难料。 五行之精随便哪一样,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 而红眼天生就能自产火精,让他既高兴又无奈。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那些为了爱情而要死要活的男男女女们。 好些人穷极一生的追求对象,放别人眼里,可能也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 “红眼,火精确实珍贵,务必好好保管,再不济,以后有困难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换银子花。” 由于极其稀少的原因。 火精到底有哪些用途,几乎没有人能弄清楚。 陆天明也只知道两个而已。 一个便是交到鬼手姜易得的手里,做为肉白骨的材料之一。 第二个便是利用晶体里面蕴含的大量灵气,辅助和提高自身修为。 至于像红眼这般拿出来当做刀剑一般战斗,简直闻所未闻。 那红眼一听可以换银子,脸上的疲惫都少了几分。 急忙接过陆天明手里的火精,重新塞回嘴里。 两人在岸边还没来得及多喘两口气。 忽然听闻两道尖锐的叫声传来。 一人一猿急急朝木屋那边看去。 就见傲其一手掐着阿丽玛的脖子,一手握着柴刀胡乱挥舞。 而那两声尖叫。 一道来自葛聪。 一道来自阿丽玛的母亲琴娅。 “傲其,念在我伺候你那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的女儿吧!” 琴娅站在傲其不远处直跳脚。 她一边哭泣,一边试图上前。 嗡——! 傲其手里的柴刀猛地指向阿丽玛,吓得后者赶紧停下脚步。 “特娘的别过来,谁要是敢靠近,老子立马把阿丽玛宰了!” 傲其怒目圆睁,兴许是太过激动的原因,手上也没个轻重,掐的阿丽玛直咳嗽。 但是后者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呆呆傻傻任由傲其摆弄,既不挣扎也不哭喊。 “傲其,事到如今,你认为自己还有退路?” 薛尘拧着眉头,手中佩剑紧了又紧。 听闻此言,傲其咧嘴一笑:“怎么没有退路?老子没人性,但是你们有人性,所以你们一定不会不管阿丽玛,只要有她在,我就一定能活!” 这畜生虽然令人痛恨,但是却聪明得紧,非常准确抓住了薛尘等人的心理。 “你的意思,要把阿丽玛带走?”薛尘咬牙道。 “怎么,他是我的妻子,老子凭什么不能带走?”傲其无耻道。 薛尘噎住。 对方除了会说人话,简直与禽兽没有任何区别。 这傲其与阿丽玛的关系,刚才葛聪已经跟他讲清楚了。 但能当着众人说出口,可见那傲其根本就毫无廉耻可言。 “薛叔,你一定不能让阿丽玛姐姐被带走...”被阿强护住的葛聪哭喊道。 薛尘颇为为难。 若是让他单纯的杀敌,那么他绝对能够豁出性命。 可如今傲其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拧断阿丽玛的脖子,这让他如何出手? 就在薛尘迟疑不定的时候。 陆天明的声音忽地响起:“薛兄,放他走!” 话音落下。 陆天明已来到薛尘身侧。 他冷冷盯着傲其,眼中寒光如尖刀般锋利。 傲其看见陆天明的身影后,眼里露出一丝忌惮。 对于巨蛇的了解,傲其比任何人都多。 而刚才瘸子却能从巨蛇那里逃脱,顺便一脚把自己踩成重伤,其实力可见一斑。 如今一人一猿能够安全出现在此处,傲其深知巨蛇已凶多吉少。 紧了紧捏住阿丽玛脖子的手,傲其沉声道:“瘸子,你说的话当真?老子要走的话,一定会带上阿丽玛!” 陆天明淡漠颔首:“我确实会放你同阿丽玛一起走,但是走之前我要告诉你,我一定会追上你并且杀了你。 而且如果你敢动阿丽玛一根毫毛,我绝对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收拾你。” 这话说得很平静。 平静到傲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威胁自己。 望一眼陆天明那绑着碎布的左手。 傲其笑出了声:“瘸子,自信不见得是件坏事,可是太过自信,容易出事,你不会以为老子真就只是个打渔的渔夫吧?” 陆天明当然不知道傲其的真实身份。 但是当他在心里做出决定后,不管傲其到底什么身份,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住,离开这里拼命跑就是了!”陆天明认真道。 傲其闻言,冷哼一声:“瘸子,做人别太狂,老子还真就不信你把我放走后,还能弄死我。” 顿了顿,傲其又道:“给我一匹马,老子走后,若是看见你在后面跟着,老子立马把阿丽玛宰了!” “阿强,把你的马牵来。”陆天明抬了抬手。 很快,阿强便把自己的马带到了傲其面前。 傲其接过缰绳,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让琴娅把他的包裹拿出来。 一切都准备就绪,傲其带着阿丽玛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了忘影湖边。 从始至终,傲其掐着阿丽玛脖颈的手都无松动的迹象。 所以陆天明等人就这么眼睁睁目送他离开。 “陆少侠,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 琴娅扑了过来,抓着陆天明的手臂哀嚎起来。 虽然还不知道琴娅对女儿做出的恶行,但陆天明对这个女人并无任何好感。 湖底那些被巨蛇吞下的尸骨,他不相信跟这个女人毫无关系。 “如果想救你的女儿,必须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陆天明寒声道。 琴娅不敢跟陆天明对视,羞愧的低下了头。 稍作调整后,她带着陆天明等人来到了木屋旁的柴房处。 哗一下。 琴娅将柴房的门打开。 里面堆积着各式各样的财物。 衣服、首饰、鞋袜、妆点等等。 基本都是九成新的物品。 而且样式并不单一,有乌弥人用的,也有楚国人用的。 乍看上去,还以为是谁家开的典当铺。 “这些财物,都是湖底那些人身上刮下来的?”陆天明蹙眉道。 琴娅羞愧点头:“是的,陆少侠,我这就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第417章 你见过瘸子吗? 听完琴娅的口述后。 陆天明等人的表情愈发严肃。 原来。 这傲其并不是因为得罪齐格县的县太爷而躲到此处。 在来到忘影湖之前,他是草原上有名的大盗,外号草原雕。 一个盗贼被称为雕,可见其实力不容小觑。 后来因为作孽太深,招惹的仇家太多。 不得不来到乌弥国北面的偏僻地方苟延残喘。 阴差阳错之下,便进入了忘影湖畔。 在此处躲避仇家追杀时,无意中吵醒了在湖底长眠的巨蛇。 傲其与巨蛇之间便发生了一场打斗。 由于当时巨蛇刚醒,处在虚弱之中,双方便打了个平手。 后来巨蛇为了恢复实力,便同傲其之间缔结了契约。 那巨蛇有一种特殊能力,可以同人类进行心语。 它告知傲其,只要能不停的给自己提供食物,就能帮助傲其提升修为。 而且巨蛇满身都是宝,傲其如今身上穿的那件蛇鳞甲,便是用巨蛇蜕下来的皮制作而成。 巨蛇的唾液更是一种迷魂药,长时间服用的话,能够迷惑人的心神,让其记忆紊乱,假以时日,便能让人成为一具言听计从的傀儡。 傲其和巨蛇之间,属于是苍蝇叮大粪,臭味相投。 为此,傲其便会从外面不停的把人骗进来,以此给巨蛇提供食物。 柴房里那些财物,便是这些受害者留下来的。 而琴娅与阿丽玛这对母女,差点就成为了巨蛇的食物。 傲其把母女俩弄进来时。 见五岁不到的阿丽玛长得标致,就起了色心。 由于服用巨蛇的唾液,会导致精神失常,阿丽玛必须有人照顾,再加上琴娅以死相逼,可怜的小女孩这才没有被傲其这畜生玷污。 至于琴娅的丈夫、阿丽玛真正的父亲,早就被傲其扔进湖里喂蛇了。 刚开始那几年,傲其一个人单干。 但随着巨蛇实力逐渐恢复,其胃口也越来越大。 所以这两三年开始,傲其不得不喂养牛羊等牲畜,在无人可用的时候,便用这些牲畜给巨蛇提供口粮。 与此同时,他还重金找了几个帮手,定期送‘食物’到忘影湖来。 自此,傲其便鲜少出去,一切都由那几名帮手提供,他自己则安安心心在湖边修行。 要不是陆天明等人闯进来,傲其可能一年到头都不会离开。 傲其做为大哥,财务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食物’身上搜刮下来的那些个值钱的东西,必须经过他的批准,帮手们才能拿出去换取资金。 若是谁敢搞偷鸡摸狗的小动作,一旦被他发现,便逃不离一个死字。 “呜呜呜!” 琴娅一说完,便捂着脸痛哭起来。 也不知道是在担心女儿,还是在为自己成为帮凶忏悔。 “别哭了,你知道傲其那些帮手,在什么地方吗?” 美女哭起来让人怜爱,这琴娅哭起来,却让陆天明心情烦躁。 听闻陆天明语气不善。 琴娅强行止住哭声。 “出去以后往西走大概一百里的寒石镇。” 闻言。 陆天明嘭一声拔开酒葫芦的塞子。 等赤子从里面钻出来后,陆天明叮嘱道:“赤子,往西一直追,那畜生见过你,行踪隐秘些。” 赤子点了点头,化作一道流光朝西边极速飞去。 “薛兄,你们在谷里等着,顺便把聪儿先祖的尸体捞出来,我去救人。”陆天明正色道。 “要不要让红眼陪你一块去?”薛尘担忧道。 陆天明摇头:“它若是跟我一起去,谁下水捞尸骨?” 薛尘咬了咬牙:“我可以的!” 见对方一脸严肃样,陆天明凑过去小声道:“外面有人,我要是把红眼带走,不放心。” 闻言,薛尘眼皮子跳了跳,再不多说。 蹲下来同葛聪说了几句后,陆天明再不停留,牵着从季芊雨那借来的透骨龙冲出了湖畔。 ...... 忘影湖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凹地中。 想要进入里面只有一条路。 此刻,路口处有一女人骑在马上,满脸都是不快。 在她不远处的路中央,有一戴斗笠的男子手持银枪挡在道上。 “喂,你都是一个死人了,还拼什么命?赶紧放本姑娘进去!” 女人单手叉腰,扬了扬手里的马鞭。 戴斗笠的男子一动不动,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撼动他那挺拔的身躯。 “你信不信我把师兄叫来,把你剁碎了喂狗?” 见斗笠男一动不动,女人气得面色绯红。 她露在外面的小腿上有一处三寸左右还在淌血的划伤。 看那模样,怕是之前同对方动过手。 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女人气得想要拔剑时,忘影湖的方向突然传来马蹄声。 她举目望去。 就见有一名男子和一个小女孩,同骑一匹马儿朝她所在的方向奔来。 那男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捏着小女孩的脖颈,时不时还会往后望上一眼。 等看见路上挡着两个人后,那男人急忙放缓速度,满脸警惕缓缓行来。 “赶紧散开,别挡老子的道!” 刚来到近前,男人怒目圆睁喝道。 女人笑了笑,便打算看斗笠男与那骑马的汉子争斗。 哪知一直听不进人言的斗笠男突然侧开一步,将道路让了出来。 女人尴尬的扯动嘴角,顿时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 见男人带着女孩要走。 女人忽地喝道:“喂,你见过一个瘸子吗?” 男人停下马,回头怒道:“关你鸟事?识相的赶紧滚,小心老子一刀把你的头砍下来!” 女人一听,涨红了脸。 她锃一声将腰中佩剑拔出,指着男人骂道:“你个狗东西,本姑娘招你惹你了?开口就放屁?” 言罢,她怒不可遏的就要用剑去刺对方。 当啷——! 哪知刚出手,一把银枪便横过来将她的佩剑挑开。 “你...” 女人想要骂人,但想到那斗笠男油盐不进,只能气得直咬牙。 男人颇为诧异看一眼替自己卸下一剑的斗笠男。 瞅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呸,臭婆娘,老子今天有急事,懒得跟你啰嗦,换平时,你早就躺地上了!” 啐了一口后,男人火急火燎拍马便跑。 女人想要追,却被斗笠男拦住。 见状,女人终是爆发。 只见她冲着忘影湖的方向怒吼。 “陆天明,你个混蛋,本姑娘就是想看个热闹而已,你至于吗?” 第418章 我走过很长的路 傲其离开没多久。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女人见到马上之人的面貌,顿时咬牙切齿道:“陆天明,我发现你这人心眼子挺小的,咱虽然是敌人,但还没正式开打不是?在没变成真正的敌人前,就不能当几天朋友?” 陆天明走到近前,看白痴一样瞪了一眼女人。 “你是不是一天找不到事情做?实在无聊得紧,干脆自杀吧。” 说着,他便再懒得看女人一眼,招呼边韬上马坐到自己身后,便打算往傲其离开的方向追。 “等一下!” 女人横马拦住去路,美眸在陆天明身上来回打量。 陆天明蹙着眉头,烦躁道:“你不会以为自己有能遁走的符箓,我就杀不了你吧?此刻的环境,可比那齐格县空旷得多。” 闻言。 女人嘴角扬起,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你若想杀我,一定可以做到,无非就是多耗费些时间罢了,但是我知道你现在绝对没有时间搭理我!” 说归说,女人也识趣的将道路让了出来。 见陆天明策马前行,她干脆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你别苦着个脸,我的任务就是跟踪你,咱也没办法不是吗?看你这架势,应该是想要去追刚才那个狗东西,反正我闲着没事,不如陪你逛逛。” 女人一边说,一边谨慎打望着前面的陆天明。 陆天明不说话,保持不疾不徐的速度一路向西。 女人自讨没趣,也并没有多在意。 来回观察中,她发现陆天明左边那只手,从始至终都缩在袖子里。 这让她立马又起了好奇心。 “喂,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啊?” 女人露出紧张的表情,只不过掩饰得不太专业,看上去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嗡——! 剑鸣声起,一把细剑出现在了女人面前。 “我不管你到底什么身份,也不管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若继续在我耳边叽叽歪歪,这里就是你的葬生之地。”陆天明转过身冷冷道。 女人急忙勒马,同时身子往后仰。 等马匹停下时,那把细剑的剑尖正好悬在她的鼻尖处。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 可看见陆天明异常严肃,又急忙把嘴闭上。 同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换做普通男人,可能在看见她这张脸的时候,便会扑通一声拜倒在她的裙子下。 奈何陆天明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锐利的目光如利刃般剐得她的脸生疼。 “我再强调一遍,你去哪里跟我无关,但若再像鹦鹉一般聒噪,我必杀你!” 锃——! 陆天明将尺剑收回鞘中。 接着再不多话,认真赶路。 等陆天明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女人轻轻拍打胸口。 “啧啧啧,这家伙认真起来好吓人...” 小声嘀咕一句后。 女人再次换上一副微笑,骑马跟了上去。 不紧不慢走了两个时辰,陆天明忽地停住。 落日余晖中,他不慌不忙翻身下马。 望了一眼尽头处的小镇。 陆天明席地而坐,缓缓掏出了腰上的酒葫芦。 由于边韬守在一边。 女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隔着七八丈的距离观望。 嘭一声响。 陆天明用牙齿拔开酒葫芦的塞子。 进而伸出一直缩在袖笼里的左手。 伴随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左手手掌处缠着的布条被陆天明缓缓取了下来。 “嘶!” 女人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倒吸一口凉气。 她怔怔望着那一条条深可见骨,并且密密麻麻的伤口,红润的脸颊变得煞白。 刚想壮着胆子问问什么情况。 就见陆天明把葫芦里的酒往伤口上倒。 “我的亲娘诶,痛死我了!” 女人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左手,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 一直咬紧牙关忍受剧痛的陆天明头都没有抬,继续用葫芦里的烈酒清洗伤口。 洗好伤口,陆天明从戒指里摸出剪刀和瓷碗。 倒上半碗酒后,他拿出火折子将酒点燃,开始给剪刀消毒。 “陆天明,你又要做什么?” 女人眼皮子直跳。 酒碗里的火焰在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快速跳动。 陆天明没有回答,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咔擦咔擦——! 他举起剪刀开始处理左手手掌上的死皮。 小心翼翼,却看得人心里发毛。 女人急忙双手捂脸,从指缝中观察陆天明的举动。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片刻后,陆天明用一条干净的细布将伤口包扎好。 然后望向小镇方向,小口小口的喝起酒来。 晚霞斜斜洒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渐渐抚平了那些如刀雕般的痛苦。 咕噜——! 女人看着陆天明平静的侧脸。 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陆天明侧目探来,声音依旧冰冷:“想喝?” 女人急忙点头:“天气有些凉,如果能喝上几口暖暖身子,那简直再好不过。” 可就在她眼里闪着精光,期待陆天明能赏口酒喝时。 后者却不咸不淡的回道:“想喝就自己去买。” 女人傻眼。 半晌才回神道:“我刚才就不该心疼你,白眼狼!” 陆天明浅浅笑了笑:“心疼我的人有好几个,你算老几?” 女人闻言。 气得朝地上就是邦邦两拳。 没头没脑的发泄一番后。 她从马背上取下水袋和干粮,自顾吃了起来。 “喂,陆天明,你到底是侠骨柔情,还是铁石心肠?之前听闻你对季芊雨照顾有加,在南阳更是为了救申申不惜舍命殿后,可如今看来,怎的对自己这般狠?” 女人小口啃着白面馒头,美眸忽闪盯着陆天明不停吞吐的喉结。 也不知道是实在无聊,还是为了转移手上的疼痛。 陆天明竟然心平气和的回答道:“不对朋友好,怎么对自己好?不对自己狠,又怎么对敌人狠?” 女人停下手上的一切动作。 傻傻望着面色平静的瘸腿秀才。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神道:“你是死过一次吗?这么了不得的道理,年纪轻轻是怎么参透的?” 陆天明咧了咧嘴,像苦笑,又像骄傲。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全力奔跑,可能我的起点没有别人高,但是我走过的路一定比别人长,自然而然,我看得就比别人远。” 言罢。 陆天明抬起葫芦。 用余晖下酒。 第419章 姑娘,贵姓? 晚风拂面,有一丝冰凉。 女人脸上一直藏着的那抹戏谑渐渐消散。 她放下手里的干粮,双手环着并拢的膝盖。 晶莹的眸子里渐渐生出一抹温柔。 陆天明草原之行的目标很明确。 她的目标也同样明确。 望着不远处那个同夕阳一般温暖的男人。 她轻轻歪头,柔声道:“陆天明,我们如果不是敌人该多好?” 陆天明勾起嘴角,晃动葫芦里已经去了大半的烈酒。 “我说过,我走过很多路,所以理所当然见过很多人,其中包含各式各样的女人。” 陆天明侧头,淡漠望着女人:“收起你搔首弄姿的小心思,比你骚的女人我都不曾动心,不要浪费力气套近乎了。” 女人目瞪口呆。 微张着的嘴轻轻颤抖。 见陆天明的目光始终落毫无波澜落在自己那一抹沟壑中。 女人气急败坏捂住胸口:“本姑娘什么时候勾引你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个女人,就非得对你有想法?” 陆天明不为所动反驳道:“因为你我是敌人,所以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看来都充满了心机,哪怕你现在脱个精光在我面前跳上一段,我都会认为那是一出低劣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美人计!” 女人不可置信盯着陆天明。 看得出来她无法理解陆天明为何会说出这些话。 “本姑娘有病啊?单枪匹马来索你的命?再说了,我何时有过色诱你这么低劣的想法?” 女人又气又羞,双颊娇红欲滴。 “这么说来,你身上的骚气,是天生自带的咯?”陆天明别有意味的笑了起来。 “我骚你大爷!!”女人怒道。 陆天明不以为意耸了耸肩。 接着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闹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抿着嘴不愿回答。 陆天明耸了耸肩翻身上马:“既然不愿说,那就对不起了,东西,怕是找不到主人咯。” 说着,他便朝女人身后努了努嘴:“边韬,走!” 女人猛地反应过来。 一回头,发现那该死的斗笠男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自己的马匹旁。 女人抽剑便要去刺边韬。 可边韬早有准备,一脚踹在剑身上,借力便跃至马鞍处。 啪一声响。 边韬扬鞭拍马,快速朝陆天明奔去。 “哎哟!” 由于事发突然,女人出手慌张,竟被边韬一脚连剑带人踹在地上。 她爬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上的泥土,一边伸指大骂:“陆天明,你个小人,本姑娘心软陪你聊天分散伤口上的疼痛,你倒好,全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编排我不说,还抢我的马,你是个人吗?” 回应她的只有疾驰的马蹄声以及渐行渐远的背影。 女人气得直跺脚。 “陆天明,你听好了,本姑娘叫秦雅雯,你要是不把马还回来,我非把你的鸟放生了不可!” “架!” 陆天明响亮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 女人苦着脸,不多会就急得哭了出来。 ...... 特勒是寒石镇杂货店的老板。 他家的杂货,与别人有所不同。 不卖柴米油盐,净卖些二手的衣物,首饰之类的。 客人们甚至能在特勒的店里买到楚国流行的款式。 每半个月,特勒都会出去三两天时间。 等他再回来时,又会带来各式各样的二手货。 镇上没有人知道特勒从哪里进货。 他们只知道杂货店那个看着人畜无害的老板,价格公道,为人和善。 今天又到了特勒外出进货的日子。 不过他却没能走出寒石镇。 因为他在东门遇到了一个熟人。 而这个熟人,才是杂货店真正的老板。 “傲其大哥,咱在这守什么呢?” 特勒望着东门外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草原,内心里充满了疑惑。 傲其突然出现在寒石镇已经够让他费解。 如今又让自己陪着在东门处傻站了小半个时辰,更是令人疑惑。 “呼!” 马背上的傲其长长吁了口气。 他微微松开掐着阿丽玛脖子的手,疲惫道:“先回去再说,咱们的买卖,做不成了。” 特勒闻言,双眼发直,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半天回不过神。 见特勒半晌未动,傲其厉声道:“别发呆了,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跑路。” 特勒醒过神,火急火燎尾随傲其往杂货店走。 杂货店有一个跑堂的叫阿亚,也是傲其的帮手之一。 见到去而复返的特勒带着傲其回来。 阿亚一个激灵急忙迎了上去。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傲其摆了摆手:“把门关好,再煮碗面,等吃饱了我给你们细说。” 阿亚再不敢言语,急忙将两位哥哥迎进店内,接着二话不说将大门关上。 杂货店的面积不小,有普通客栈的一半大,分为前店后坊。 前店卖货,后坊起居。 点燃蜡烛给大哥傲其倒上一杯马奶酒后,阿亚便跑到厨房煮面去了。 老二特勒满脸担忧看着正在给阿丽玛喂巨蛇唾液的傲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满脸疲惫的傲其将阿丽玛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又回到了桌边。 他清了清嗓子:“别急,等大哥吃饱先。” 片刻后,热腾腾的马肉面上桌,傲其三两口便囫囵吞了下去。 “咳咳!” 刚吃完,傲其便咳嗽起来。 伸手抹嘴,再看时满手都是血。 “大哥,你受伤了?” 特勒激动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望着傲其手里的鲜红。 “受伤都只是小问题,差点就没命回来了。” 沉吟片刻,傲其这才叙述起忘影湖上发生的一切。 当啷——! 两位小弟听完,满眼呆滞摔坐在椅子上。 缓了片刻。 特勒凝重道:“大哥,那瘸子应该不会追来吧?” 他这才明白刚才为什么傲其要在东门处打望。 原来是害怕那个叫陆二宝的瘸子找来。 傲其拧眉摇头:“今天不来,不代表明天不来,无论他来不来,咱们都要提前做好准备,你们二人将钱财收拾好,等我休息一夜,天一亮就出发。” 特勒和阿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能把巨蛇干死的人物,岂是他们这些偷鸡摸狗的强盗所能匹敌的? 两人起身便要收拾细软。 傲其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你们两人晚上不要睡,特勒替我看着阿丽玛,阿亚则在前店警戒,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叫醒我。” 两位小弟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纷纷开始在屋内忙活起来。 傲其回头望一眼床上安静躺着的阿丽玛。 阴恻恻一笑:“等老子伤好,定把今天受的鸟气发泄在你身上!” 第420章 嫂子,二哥不在 阿亚跟随傲其满打满算也就两年时间。 他之所以能成为傲其的心腹。 主要靠得就是一股狠劲。 有机会跟随二哥特勒出去进货的时候。 他总是会冲在第一个。 他们进的货物主要有两种。 第一种便是现如今杂货铺里摆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另外一种则是巨蛇的食物,也就是那些个倒霉的受害者。 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会被骗到去往忘影湖的马车上。 遇到那些手里有点功夫的棘手人物时。 阿亚总会用绝对的暴力让他们乖乖闭嘴。 有的受害者闭一段时间,有的则闭一辈子。 无论闭多久,阿亚从来都没有觉得愧疚。 因为他的理念很简单:若要自己过得好,就得让别人替自己吃苦;若要自己活下去,就得让别人替自己死。 所以这两年来,他过得非常快乐。 可现如今快乐马上就要结束,等天一亮,又要重新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没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也不知道傲其还会不会把自己留下。 一想到今后的命运开始扑朔迷离,阿亚忍不住烦躁起来。 嘭——! 他抬手一拳砸在前店的桌子上,郁闷得直喘粗气。 “哪里来的死瘸子,属狗的啊?有屎不吃,尽逮着耗子拿!” 没怎么读过书的阿亚,也只能这般形容那死瘸子多管闲事。 门帘处传来动静。 特勒的声音响起。 “阿亚,出什么事了?” 特勒站在后屋门框边,语气颇为严肃。 阿亚回头,歉意道:“二哥,没什么事,我打蚊子呢。” “大哥在睡觉,你动静小点。”特勒叮嘱道。 阿亚连连应是。 见特勒转身要往回走。 阿亚急忙问道:“二哥,咱们以后怎么办?” 特勒驻足:“什么意思?” “巨蛇死了,店也要没了,大哥以后肯定不会继续做这种杀人越货高风险的买卖,以大哥的性格,没准会抛弃咱们。”阿亚担心道。 特勒闻言,皱起了眉头:“以你我兄弟之间的情义,大哥怎么可能不管咱们?再说了,这些年攒的钱不够你后半辈子花?” “二哥,钱大部分都在大哥的手里,你我手上那点,怎么可能够花?”阿亚反驳道。 “平时少去喝点花酒,怎么可能不够?靠人不如靠己,如果哪天我们真如你说那般被大哥抛弃,难不成就不活了?”特勒阴沉道。 由奢入俭难。 要让阿亚再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他打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可现下又无力改变事态走向。 阿亚只好低下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朝夕相处的兄弟一脸颓丧。 特勒无奈叹了口气:“别想这么多了,先把大哥吩咐的事情办妥再说,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 言罢,特勒掀开门帘回到了后屋。 阿亚盯着桌上的烛火发呆,指甲抓的桌子嘎吱响。 他是三人里面最年轻、也是手最松的一个。 平日里哪里有攒钱的概念,跟那些个狐朋狗友厮混的时候,为了充大哥挣脸面,口袋里经常剩不下几个子儿。 如今收拾细软跑路,全身上下加起来一两银子都不到。 越如此想,阿亚就越着急。 四下张望,杂货铺里仅剩下那些带不走的二手衣裳。 想要往兜里藏点珠宝之类的小玩意都没办法。 “大哥?卵哥!防自家兄弟跟防贼一样!二哥也是的,什么事情都言听计从,让你收拾细软,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给我留啊!!” 阿亚狠狠咬着牙齿。 内心没来由便升起一股火气。 当当当——! 就在他琢磨着如何在店里搞点小钱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呼!” 阿亚急忙将桌上的蜡烛吹灭,同时手把在腰中的短刀上,满眼警惕望着杂货店的门扇。 安静了没多会,敲门声再次响起。 阿亚大气不敢出,把着刀柄的手攥得发白。 “特勒,别装了,我刚才还看见蜡烛亮着呢!” 店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有意压低的声音。 阿亚顿时松了口气。 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正是二哥特勒的姘头耶琪。 这耶琪是镇上酒肆的老板娘。 人长得不怎么样,但是身材饱满。 在小小的寒石镇,也算排的上号的人物了。 若非如此,也入不得他二哥特勒的法眼。 想到自己手头拮据,阿亚提溜着眼珠子,顿时有了想法。 他蹑手蹑脚来到门边,小声道:“嫂子,你家那口子今个又不在家?” 兴许是这声嫂子喊得太得劲。 门外的妇人语气明显开心起来。 “那废物在家又怎么了,你嫂子我不一样来?他要敢说个不字,我明儿就喂他喝药!” 阿亚隔着门板谄媚道:“嫂子说的是,你是赚大钱的人,在咱镇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你家那口子分币不挣,他在你面前可不就废物一个?” 门外妇人咯咯直笑:“你小子,今晚嘴巴真甜,怎么,寂寞了?” “害,嫂子这话说的,像你这样的女人,就算不寂寞的时候,小子我心里也惦记得紧,可奈何你是二哥的女人,咱也只能有心无胆啊。”阿亚惆怅道。 门外妇人笑得愈发剧烈,阿亚甚至能想象到那峰峦在抖。 “不跟你闹了,赶紧开门吧,我找你二哥有事。”妇人小声道。 阿亚听出了女人言语里的急切,嘴角倏然间咧到了耳朵根。 “嫂子,今天怕是不能如你的意了。” “怎么了?” “我二哥今儿不是出去进货吗,没在店里呢。” “哎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二哥也是的,走之前也不来看看我。” 沉默片刻,门外妇人扫兴道:“算了,我再忍两天吧,阿亚,你二哥回来的时候记得过来通知我一声。” “别别别,嫂子别着急走啊!”阿亚压着嗓子喊道。 “不走做什么,难不成进去跟你聊天啊?还是你真对嫂子有想法?” 妇人的言语中明显带着试探。 阿亚没事就在镇上花天酒地,对于女人这种欲拒还迎的小招数,那是在熟悉不过。 若放平时特勒不在的话,他还真就敢弄顶帽子给二哥戴戴。 不过今天他的目的主要是银子。 第421章 迎面撞上活阎罗 扒在门扇边思索小片刻。 阿亚心里便有了主意。 “嫂子,你知道我二哥今天出去时为什么不通知你吗?”阿亚循循善诱道。 门外妇人声带明显抖了起来:“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哎,嫂子,我二哥也真是的,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人,怎么还会在外面胡搞。”阿亚叹气道。 那妇人一听,顿时跺了跺脚。 可是来找特勒幽会,本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所以阿亚也只能听到女人极度愤懑和压抑的声音。 “阿亚,说话要负责的,你二哥可是在我面前发过誓,说什么这辈子就爱我一个人,他...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阿亚忍着笑,强行叹气:“哎,发誓要是有用的话,这天底下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爱恨情仇?实话告诉你吧嫂子,我二哥在外面找的那小女人,今年刚满十八。” “特娘的,我说怎么最近几次出去进货都不来打招呼,原来是在外面找了野鸡!” 妇人气喘如牛。 好半晌都没出声。 “嫂子,我从你的呼吸里听到了一样东西。” “听到了什么?” “不甘!” 短暂的沉默过后。 门外妇人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有什么办法,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若真如你说的那般,他外面的女人仅仅十八岁,我这半老徐娘怕是早晚要被你二哥踹咯。” 听见外面妇人那无奈的语气。 阿亚突然说道:“嫂子,我有办法让二哥回心转意!” “哦?真的吗?” “我阿亚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耍过心眼子?” 阿亚这话倒是不算假。 平日里跟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时,主打的就是一个义气。 这些情况镇上的人基本都清楚。 “好好好,阿亚,赶紧说说你的办法,若真能让你二哥回头,嫂子我绝对不会亏待你!”门外女人急切道。 “办法很简单,只要那个女人消失,我二哥自然而然就会回到你身边!”阿亚沉声道。 门外女人吓了一跳:“消...消失?” 锃——! 阿亚把腰上短刀抽出一半,让妇人能听到那刺耳的出鞘声。 “杀人,我阿亚不一定专业,但是绝对不会手软!” “嘶...” 女人在外面抽了口凉气。 接着半天都没有言语。 阿亚眯着眼,劝道:“嫂子,心不狠不成事,只要你点个头,我明天就去把那小贱人宰了!” 安静少顷,女人总算下定了决心。 “行,就按照你说的做,你帮嫂子杀人,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屋内阿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强行忍住笑意后,他清了清嗓子:“嫂子,我想要的东西对你来说算不得事,如果可以,希望你现在就能给我。” 门外女人忽地娇羞起来:“你...你小子不会是想跟嫂子那啥吧?” “想自然是想的,可你终归是二哥的女人。” “那你要什么?” “银子!” “多少?” “你觉得你跟我二哥这段感情,值多少?” 听闻此言。 门外女人哈哈笑了起来:“你个小机灵鬼,这个时候了还跟嫂子卖关子,一百两,一百两够不够?” 阿亚一听,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 杂货铺虽然做的是无本生意。 可银子基本都被二哥上交给傲其了。 所以这一百两,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够,太够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嫂子。”阿亚激动道。 “说半天,门你还没给嫂子开呢,我这正好有五十两银票,就当是定钱吧。”门外妇人嗔怪道。 “我放你进来,你可要小声些,虽然我认嫂子,但是别人不认啊,要是让其他人撞见,对你我名声不好。” 阿亚一边说,一遍小心翼翼捣鼓着门闩。 “知道了知道了,”女人显得有些不耐烦,“嫂子我偷人...呸呸呸,嫂子我有自知之明。” 阿亚听得直笑。 可想到马上要有五十两银子进账,他急忙绷紧脸上的肌肉,让自己尽量别笑得太浮夸。 嘎吱——! 半边门扇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百看不厌的伟岸。 “嫂子,你今天可真美。”阿亚谄媚道。 女人浅浅扬起嘴角,没有着急进屋。 “那啥,我先把银票给你,门我就不进了。” 她说话时表情有些僵硬,反而没有刚才隔着门扇时那般轻松。 阿亚奇怪看着有些许扭捏的女人,不解道:“嫂子,又不是第一次来,进来吧,小心被人撞见。” 女人低头翻弄着腰上的钱袋,怎么都不愿跨进门槛一步。 而且不知为何,她面上尽然慌张起来。 阿亚甚至看见她掏钱的手在抖。 “嫂子,你到底怎么了?刚才不好好的吗,这会儿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阿亚弯着腰,想要看清楚女人的脸。 哪知女人将头压得更低:“没...没事,风有点大,冻得慌。” 女人前后言语上的差异,让阿亚愈发觉得奇怪。 他将另一扇门打开,准备将女人拉进来。 可下一刻,他便愣住,以至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噗——! 还没来得及看清门扇后躲着那人的长相。 一把细剑便刺透了他的喉咙。 咕噜咕噜——! 鲜血发了疯似的从伤口里涌出来。 阿亚眼睛鼓出半截,死死盯着出手之人的脸。 那张脸还很年轻。 比镇上所有男人都要俊俏。 但是那双清澈眸子中的平静,绝不该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阿亚伸出双手想要去捂住伤口,即便手指被锋利的剑刃切断,他也没有停下。 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 阿亚猛地将目光转向旁边紧紧捂着嘴的女人。 “你...你...” 含糊不清的词语仿佛从喉管处漏出来一般,让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终于,阿亚双手无力垂下。 门口举剑的年轻人轻轻发力,利用细剑做支撑,缓缓将阿亚放倒在地。 啪啪——! 年轻人起身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俊秀的脸庞似笑非笑:“能够控制直面死亡的恐惧,确实需要不少勇气,你做的很不错,救了自己一命。” 说着,年轻人将架在女人腰窝处的另一把剑收回鞘中。 “少...少侠,我可以走了吗?” 女人气喘如牛,说话断断续续。 她满脸都是冷汗,眼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年轻人微微摇头。 “暂时还不行,等我杀完人再说。” 第422章 我很专业 女人不敢违逆瘸腿秀才的要求。 她偏着头进入店内后,乖乖在一边安静站着。 不过有意无意,目光始终无法完全避开地上的尸体。 嘎吱一声响。 瘸腿秀才领着个斗笠男人进入店内,斗笠男的肩膀上,站着个发着金光的小人。 “不用过分紧张,先坐下喝喝水或者打个盹,我杀人的手法非常专业,很快就会把事情办完。” 瘸腿秀才嘴角微微扬起,笑得既温柔又好看。 女人却无心欣赏这样一张寒石镇不曾见过的俊脸。 她虽是寒石镇有名的人物。 但何曾见过杀人的场面? 这还是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那瘸腿秀才提前打过招呼,女人知道自己一定会尖叫出声。 若真是那样,她相信对方手里的另一把剑定会毫无顾虑的刺进自己的腰窝。 “少...少侠,我就是个卖酒的妇人,请您不要为难我。” 女人脸色铁青,说话时小心翼翼。 那瘸腿秀才点燃蜡烛四下张望。 好半天才回道:“你家的酒确实不错,不过有点小贵,但也能理解,毕竟寒石镇太偏僻了些。” 听闻对方避重就轻,不愿正面回答为难自己的事情。 女人吓得直抖。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为难自己吗。 当下,她便开始后悔起来。 男人好色,女人同样也好色。 天快黑透时,女人正打算关门打烊。 哪知这瘸腿的秀才正好提着酒葫芦进来买酒。 她见瘸子长得俊秀,便有了想法。 于是热情的攀谈起来。 这一谈,就谈到了镇上的杂货店。 开始聊得都还算正常。 聊了不多久,瘸子一直不上道,还打算离开酒肆。 女人便干脆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 她说自己手里有点小钱,也是个博爱之人,让瘸子不要顾虑太多,趁着夜色撩人,正好跟她玩乐玩乐。 又为了表现出自己是个坦荡之人,不需要别人负任何责任,她便将自己同杂货店老板特勒交好的事情说了出来。 反正话里话外就是让双方敞开胸襟好好激情激情。 谁知坚持要走的瘸子却不是真的要走。 而是去关酒肆的门。 这门一关,锋利的宝剑就拍在了桌上。 瘸子说明了来意,并提了两个简单的要求。 一个是让女人想方设法把杂货店紧闭的大门骗开。 二个便是在他杀人的时候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 于是她只得配合瘸子演了这么一出戏。 在杂货店的门扇未打开之前,她表现得还算镇静。 可等门扇打开后,镇静就变成了震惊。 看见阿亚那张马上就要死亡的脸时,女人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害人。 愧疚,恐惧等等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涌进心头,让她表现的愈发失态。 而瘸子那不讲道理的一剑,更是让她知道长得好看的俊生不是在开玩笑。 沉默半晌,女人小声道:“少侠,特勒会有什么结果?” 闻言,瘸腿秀才轻轻坐在刚才阿亚坐的位置。 他指着倒在血泊中的阿亚,含笑道:“既然你说了他们是结拜兄弟,那自然要整整齐齐,否则黄泉路上多寂寞?” 两人说话时都压着嗓子,这是从进门之前就商量好的。 听到秀才要杀自己的情郎。 女人面色由青转白。 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一般。 “他...他们到底怎么得罪少侠了,竟然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瘸腿秀才抬起手,指着满屋的二手衣裳转了一圈。 “这些,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而在遇到你的情郎之前,这些人并不知自己会死。” 听闻此言。 女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实在接受不了对方说的话。 刚才阿亚说杀人,她还能理解,毕竟这家伙平时在镇上喜欢喝酒装大哥。 可看上去老实本分的特勒,怎么可能杀人? 那个每次在床上汗流浃背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提刀的强盗啊... “您确定这些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女人不可置信道。 瘸腿秀才点了点头:“男女老少,款式齐全,还都清一色的九成新,哪里的货源会如此讲究?别忘了,还有那些个首饰珠宝等乱七八糟的,你想想,不都是人身上常备的物件?” “嘶!” 女人打了个冷颤,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身后的货架。 货架上放着个装熏香的手炉,咕噜一下就掉了下来。 好在是瘸腿秀才眼疾手快,身形一晃,及时将那手炉接住。 女人急忙抬眼看向瘸腿秀才,却被那寒冷的目光刺得急忙低下了头。 等对方重新坐回原位后。 女人哆嗦着开始脱起了身上的衣服。 “特勒送你的?”瘸腿秀才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女人僵硬的点了点头。 死人的衣服哪里能穿在身上。 没多会功夫她就把那楚国女人才穿的衣裙扔到了角落里。 好在是寒石镇的温度四季都不怎么高,她里面还穿着保暖的衣裤,不至于春光大泄。 “怎么样,我这个人是不是很讲道理?”瘸腿秀才平静道。 女人忙不迭点头:“特勒,该死。” “这就对了,所以一会我进去以后,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或是搞出什么动静,等事情办完,我自然再不会为难你。” 说着,秀才浅浅一笑。 女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再看瘸子的笑容,才多少有了温暖的感觉。 人是好人,就是出手忒狠了些。 不过即便如此,与瘸腿秀才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女人还是觉得害怕。 好在对方竟然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再看不见那双无情的眸子后,女人才有了安全感。 如今她脑海里哪里还有什么比翼双飞,什么白头偕老。 生死面前,所谓的山盟海誓通通都是狗屁。 想着跟自己耳鬓厮磨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狂魔,女人既后怕又愤怒。 时不时瞥一眼门口躺着的阿亚,女人决定守口如瓶,不管今夜杂货店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当自己没来过这里。 半晌过后,坐在椅子上的瘸腿秀才忽然睁开双眼。 哗啦一声。 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直接扔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最好能管住自己的腿,若今天你遇到的是其他人,多半会被特勒连累。行了,我进去办事,感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 说着,他站起身,掀开门帘进了后屋。 女人傻傻望着手里的长袍。 半晌后呢喃道:“谢谢。” 第423章 诡异的风 后屋里。 特勒打了个哈欠,同时抬起一手揉着眼角。 白天守了一整天的杂货店,现在熬到后半夜,他已困得不行。 如果不是傲其一再要求自己专心看着阿丽玛,谁又愿意遭这老罪。 小心翼翼活动右手手腕,尽量不让手里的短刀割伤熟睡的阿丽玛后。 特勒谨慎的瞥了眼另一张床上正在打鼾的傲其。 跟随傲其三四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他更没想到,有一天巨蛇会死,大哥会逃。 不过忘影湖畔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终归是听来的。 特勒的感受并没有多深。 这让他渐渐懈怠起来。 他甚至觉得,傲其让自己一直用刀抵着阿丽玛的脖子,多多少少都太谨慎了些。 “又不是神仙,那瘸子难道能像一阵风那样飘到我身边,然后把阿丽玛抢走不成?大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特勒小声抱怨,只觉自己此时持刀守在床边的样子太过傻逼。 想到之前自己去前店看望阿亚,屁事没有发生,特勒更加认为大哥傲其有些神经质。 呼——! 正寻思着呢,还果真吹来了一阵风。 为了方便跟前店的阿亚联系,后屋的门没有关。 这风来得太巧合,特勒吓了一个激灵。 强忍着困意看向门口。 借着月光打望,门边除了房檐的影子,毛都不见一根。 “特娘的,连我都跟着犯蠢!” 抱怨一句后。 特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缓解疲乏。 可这个点正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间段。 活动半晌坐下后,他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 “不行,这个状态再用刀架着阿丽玛,非把这小姑娘误杀了不可。” 寻思半晌,再次小心翼翼看一眼对面睡得四仰八叉的傲其,特勒干脆将短刀收了起来。 使劲扯着上眼皮转了两圈,特勒强打着精神观察起阿丽玛来。 “如果不是巨蛇唾液的影响,这小姑娘肯定能长得更水灵,可再水灵,也是个小屁孩,也不知道大哥你是怎么想的,那些个走起路来波涛汹涌的妇人,不比阿丽玛香?” 特勒咂了咂嘴,对傲其的喜好表示不解。 可阿丽玛属实长得不错。 特勒盯着瞅了半天,又不禁叹气道:“哎,可惜咯,等离开这寒石镇,大哥的伤一好,你估计会被折磨得人样都没有,也别怪叔叔我不救你,实在是没这个能力。 我记得有一次抢来一个七八岁大的胖小子,肉嘟嘟的可爱极了,我琢磨着让大哥放过他,最后你猜怎么着,我被大哥打成重伤,最后还逼着我亲手把那胖小子扔进湖里。” 说着,特勒再次仔细打量阿丽玛:“所以啊,不是叔叔不救你,实在是害怕得紧!嘿嘿!” 末了这一声怪笑,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看来这家伙并不是真正的为阿丽玛感到难过。 “合着是个假仁慈,那我就没什么负担了!” 忽地,特勒耳边响起如梦呓般的低语。 可由于人正困,昏昏沉沉中,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居然还搭话道:“假仁慈怎么了,做人就是要假,谁特娘的一天天那么多真心?就说我大哥吧,你以为他是真心对兄弟啊,他......” 嘀咕半天,特勒忽地愣住。 他总算反应过来,这屋子里除了自己,不应该有人说话才对。 咔——! 特勒微微转头,颈椎处的骨节枯涩作响。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缩。 因为他的背后竟然多了一个人影。 从这个角度斜斜看去,正好能望见身后那人右脚的脚尖垫在地上。 瘸子! 特勒一眼便看出那人是个瘸子。 他从来不相信鬼神,所以他想起了刚才那阵诡异的风。 “好...好汉饶命!” 特勒压着嗓子,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噗——! 回答他的是一道极其沉重的闷响。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从胸口处冒出来的半截细剑。 剧烈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便要喊出声。 哪知刚一张嘴,便被人捂住了嘴巴。 特勒挣扎着想要将那只手撬开。 却感觉心头传来更剧烈的刺痛。 原来是那人在转动穿过他胸腹的细剑。 特勒斜着眼,努力想要看清后面那人的样貌。 看得出来,他很想死个明白。 奈何那人就像一樽雕像般纹丝不动,静静等待着特勒的生命流失。 几息过后,特勒感觉自己的身体缓缓下坠。 在脸贴到地面时,身后那人跨过他的身体,单手轻轻将床上的阿丽玛抱了起来。 “瘸...瘸...” 生命的最后时刻,特勒也仅仅看见了凶手的背影而已。 瘦削,但坚毅。 杀死特勒的人正是瘸腿秀才陆天明。 陆天明将阿丽玛递给旁边替自己捂住特勒嘴巴的边韬。 他没有着急检查阿丽玛的情况。 而是猫着腰摸到了另一张床边。 傲其的鼾声依旧响亮,嘴角处甚至还挂着邪恶的笑意。 看来哪怕睡着了,依然没有忘记阿丽玛。 陆天明眯了眯眼,抽出太平轻轻放在了傲其的脚踝处。 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陆天明猛一发力。 嚓的一声脆响。 傲其的整只左脚掌被齐齐切断。 熟睡中的傲其眉头紧拧。 巨大的痛苦让他转瞬便睁开了眼睛。 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下意识张嘴便要喊出声。 哪知一支臭袜子非常及时的塞进了嘴里。 傲其总算清醒过来。 看清楚站在床边的人是谁后,他的双眸里充满了震惊。 嘭——! 伴随着低沉的闷哼声,傲其抬手便是一拳轰出。 可这仓促一拳,哪里可能伤到做好准备的陆天明。 只见陆天明非常从容的递出一剑,手腕转动中,又将傲其的左手手掌从手腕处斩断。 内伤加上外伤,让傲其再无任何反抗的能力和意志力。 他恶狠狠的盯着陆天明,面部扭曲得如同一张被揉皱的厕纸。 “傲其,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这个人,瘸子说到,那就一定能做到。” 当啷一声响。 陆天明用剑柄敲击傲其的脑袋。 后者双眼一闭,转瞬陷入了昏迷之中。 “边韬,把这畜生带到前屋。” 片刻后。 陆天明一手搂着阿丽玛,重新回到了前店。 第424章 骨头硬,吃苦多 妇人耶琪看见边韬单手拎着的傲其时,情不自禁裹紧了陆天明给她的长袍。 那个叫傲其的男人,她在镇上也只见过几次。 特勒曾告诉她,这人便是他们的大哥。 看见傲其左边的手掌脚掌不翼而飞,耶琪顿觉庆幸。 庆幸陆天明是个好人。 更庆幸自己没有同特勒发生除了肉体以外的关系。 要不然现在这间杂货店里,恐怕又要多一具尸体。 “一会的画面不太适合观看,我觉得你还是背过身去好一些。” 陆天明轻轻将阿丽玛放在椅子上,接着伸出手指朝耶琪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 耶琪回头瞥一眼凉透了的阿亚,哆嗦道:“还是看着活人舒服一些,少侠您不用管我。” 陆天明耸了耸肩:“行吧,随你的便。” 说着,他便开始招呼边韬把傲其身上的蛇鳞甲脱下来,同时用绳子将其绑好。 小片刻后,陆天明抓起桌上的茶壶,将已经冰凉的茶水洒在了傲其的脸上。 “唔...唔...” 傲其缓缓睁开眼,闷声呻吟起来。 等完全把眼睛睁开后,他便看见有个俊脸秀才安静坐在自己对面。 当下,他便发狠想要扑上去。 哪知身体根本就动弹不得。 低头一瞅,才看见身体被拇指粗的麻绳绑着。 同时他还发现,自己脚掌和手掌被削掉的伤口处,被人做过了简单的包扎。 傲其也是混过几十年江湖的人。 知道那瘸子绝对不会这么好心给自己疗伤,如此做,恐怕只是不想自己流血过多死得太快而已。 “姓陆的,有种就一刀宰了老子,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傲其愤怒的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英雄好汉了?”陆天明平静道。 傲其噎住。 是啊,这小子只是长得一脸正气而已。 抬眼看见门口死状惨烈的阿亚后,傲其总算明白,自己压根就不了解那瘸腿秀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渐渐的,他愤怒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可纵横江湖数十载,草原雕从来没有向别人低过头。 更没有求过绕。 所以明知自己可能要招到非人的折磨,他仍旧咬紧牙关尽力表现出江湖人该有的骨气。 “你这个表情,我很喜欢。” 陆天明往前压了压身子,平视着故作镇定的傲其。 “姓陆的,老子刀头舔血半辈子,你这些幼稚的话术吓不到老子,杀了这么多人,老子也够本了,你无非就是想假惺惺的替那些枉死鬼报仇,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狠!”傲其咬牙切齿道。 “呵,你还挺聪明,知道我不会轻易让你死。不过,你猜错了,我没有闲心替那些人报仇。”陆天明冷哼道。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老子?难不成是想跟老子聊天拉家常?” 傲其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多多少少有嘲讽的意思。 陆天明丝毫不为所动。 他指向旁边昏睡的阿丽玛,严肃道:“巨蛇的唾液,可有治疗的方法?” 傲其闻言,笑得愈发嚣张。 他晃动着脑袋,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满是讥诮。 “装模作样叽歪半天,不也是有事情求老子,怎么,不整点高人风范,心里不得劲?你怎么这么虚伪呢?”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没有言语。 “你看,被老子揭穿了吧?要不然你皱眉做什么?求我啊小子,你求我,我就说给你听!” 傲其张嘴狂笑,口水都拉丝了。 似乎在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报复的快感。 哒——! 陆天明忽然站了起来。 他缓缓走向表情猖狂的傲其。 来到近前后,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摁在傲其膝盖的髌骨处。 噗一声响。 他的手指竟然就这么刺进了对方的膝盖里。 “啊...嘶...” 傲其吸了口凉气,不甘示弱瞪着陆天明:“就这?能不能来点狠活?” 陆天明收回手指,瞥一眼傲其膝盖上那指头粗细的黑洞,眉头越皱越深。 他没想到傲其这么能忍。 思索片刻,陆天明朝边韬努嘴:“去后厨弄点盐水来。” 听闻此言。 背后紧张望着这一切的耶琪下意识便攥紧了双手。 都不用陆天明解释,她便知道傲其接下来要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伤口撒盐,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忍得了的。 而傲其本人依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表情还是如刚才那般张狂。 “来啊,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花样多,还是老子的忍耐力强。” 不一会儿,边韬便端着一碗盐水回到了前店。 陆天明接过后,让边韬从斗笠上折下一根竹签,并叮嘱后者将竹签插入傲其膝盖的血洞里。 接着,他再利用这跟竹签做引,缓缓把盐水引进血洞中。 “哎哟...哎哟...” 傲其鬼哭狼嚎的叫了起来。 盐水渗进血肉中的感觉,简直比小刀割肉还要可怕。 就仿佛有上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 傲其绷直了身子,奈何有绳子捆着,想打滚都没办法,只能硬扛。 如此惨状,看得耶琪脸色煞白,她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在隐隐作痛。 可是陆天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仍然小心翼翼掌着碗,表情认真得像是生怕浪费任何一滴盐水。 “我...我说...” ‘说’字才露出来一半。 啪一声响,边韬的手掌便捂住了傲其的嘴巴。 陆天明眯了眯眼:“怎么,还是不想说吗?说实在的,哪怕做为对手,我都不得不佩服,只可惜骨头硬的人,通常都要吃很多苦。” 傲其睚眦欲裂,不可思议望着一脸认真的陆天明。 这一刻,他觉得陆天明不是人,而是厉鬼。 后面傻傻望着这一切的耶琪,眼皮子疯狂跳动。 她情不自禁捂住了嘴巴。 目光更是从傲其的膝盖上,移到了陆天明瘦削的后背。 她想不明白,如此俊俏的年轻人,怎么手段会这么狠。 当然,她并不是在心疼傲其,仅仅是感叹陆天明的无情而已。 试想一下自己要是做错事落在他的手里,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打了个冷颤后,耶琪缓缓侧过身子,不愿再去看傲其的惨状。 可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恶魔。 即便害怕,她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偷偷瞄上几眼。 少顷。 傲其忽然没了声音。 陆天明放下碗,撑起傲其的眼皮看了看。 “还好,只是晕过去而已。” 说着,陆天明又示意边韬去提一桶清水来。 第425章 江湖缉拿令 哗啦啦——! 一阵水声过后。 傲其再次清醒过来。 刚一睁开眼,他便求饶:“少侠,我说,我说,求求你别折磨我了...” 所谓的骨气,早被陆天明的手段折磨得烟消云散。 陆天明没有回话,静静望着傲其。 “巨蛇唾液造成的损伤,没有治疗的办法...” 傲其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的。 闻言。 陆天明眼神一凛。 双眸如离弦的利箭般锋芒毕露。 “我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天下这么多名医,一定有其他法子...” 傲其哆嗦着想要解释。 可话未说完,边韬的手掌再次盖住了他的嘴巴。 陆天明一把扯下傲其左腕断口处缠着的布条。 接着又抬起碗,将那平滑的切口泡在了盐水中。 “嗷...嗷...” 傲其沉闷的惨叫声诡异且凄厉。 让这小小的杂货铺仿佛如地狱一般恐怖。 耶琪再不敢看,干脆完全转过身,捂着耳朵盯着墙壁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傲其再次昏迷。 陆天明似乎有些累,坐回椅子上,有些悲伤的看着旁边昏睡中的阿丽玛。 有些人的人生,一眼望得到尽头。 陆天明此刻便看见了阿丽玛人生的尽头。 如果巨蛇唾液真的找不到救治的方法。 那么阿丽玛将浑浑噩噩的长大,浑浑噩噩的嫁人,浑浑噩噩直到死去。 陆天明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可此时此刻,他也难免为阿丽玛难过。 继续折磨傲其,除了泄愤,并不能实质性的改变什么。 陆天明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天下真有这样一个神医,能够替小姑娘抚平创伤。 “边韬,把他弄醒。” 桌上蜡烛燃至一半时,陆天明再次站了起来。 等傲其睁开眼睛后。 他将两页宣纸撑开,单手捏着放在了傲其眼前。 “这上面,写的什么?”陆天明平静道。 而这种平静,在傲其听来却如魔鬼低吟。 “左...左边那张是你的画像。”傲其结巴道。 “我只是瘸,不是瞎,我问的是另一张。” 说着,陆天明手指轻轻摩挲,将右边那张宣纸更多的展示出来。 “江湖...江湖缉拿令...”傲其颤声道。 “缉拿我?” “是的...” “上面的乌弥字大体意思说给我听。” 乌弥国意图侵犯并占领楚国的野心,已有数十年之久。 为了到时候能够方便管理楚国的国土,以及吸收楚国文化里的精华。 乌弥国这些年来一直在普及楚国的语言。 所以大部分乌弥国人,两国的语言都认识。 而楚人却无需学习乌弥语。 所以陆天明也不认识宣纸上那些乌弥文字。 这两张宣纸是他从傲其的包袱里翻出来的。 本来他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但看见自己的画像后,难免谨慎起来。 此刻。 那傲其盯着宣纸,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边韬!” 陆天明一声厉喝。 傲其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急忙回道:“上面写着...” 经过傲其短暂的解释后。 陆天明微拧着眉头沉思起来。 原来,这道缉拿令是储君旭日干、也就是乌弥国杀害大哥的二王子发布的。 其内容仅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活捉陆天明。 几乎所有乌弥国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都收到了这条缉拿令。 而据傲其所说,他本人也是前两天才收到的这条密令。 换句话说,储君旭日干,也是最近才得知陆天明进入了乌弥国境内。 而这旭日干也很有意思,在缉拿令里强调要抓活口。 赏金更是高达二百两白银。 对于这个人头价,陆天明还算满意。 唯一奇怪的便是旭日干到底是如何知道自己进入乌弥国境内。 此刻,他心中有两种猜测。 一种是跟踪自己的疑似巡夜人的那伙人报的信。 二则是已经顺利回家的巫娜。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陆天明都觉得这旭日干脑袋多少有些问题。 “难不成,你还真惦记着让小爷我做你的国师?” 陆天明忍不住嘀咕起来。 他并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旭日干的目的并不是想杀死自己。 麻烦可能会到来,但远远达不到让陆天明头疼的地步。 将那张通缉令和自己的画像收起来后。 陆天明再次望向战战兢兢的傲其。 “你好像对缉拿令上的二百两银子没有太大的兴趣?” “有那个心,没那个胆,我是朝廷抓捕的重犯,这缉拿令也是道上的朋友给我传过来的,虽然知道您就是陆天明,但那钱即便拿了,我也没有机会花。”傲其解释道。 “所以你就打算把我弄死在忘影湖里?”陆天明目露寒光。 傲其张了张嘴,不敢搭话。 确实如他自己所说。 在见到陆天明的第一眼,他便认出对方是画像上的人。 可为盗之人,哪有自投罗网的道理? 至于将陆天明交给朋友,傲其更是没有想过。 与其冒险去领那比断头钱,不如给巨蛇提供一顿美食来的实在。 缉拿令上再三叮嘱,陆天明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不过傲其并没有当回事。 因为在他所认知的世界里,没有比巨蛇更危险的人物。 令傲其万万没想到的是,陆天明以及他身边的朋友,会危险到能把巨蛇杀死的地步。 可如今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现在早就没了活命的想法,只希望陆天明不要再折磨自己。 见陆天明满眼寒光。 傲其壮着胆子哀求道:“少侠,劳烦您给个痛快,我想早点下地狱还债。” 能让为非作歹的狠人低声下气的求死。 可见陆天明折磨人的手段有多狠。 陆天明对待生命从来都是敬重的。 如今该问的都问完了,再继续折磨傲其,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抽出太平,轻轻驾到了傲其的脖子上。 再不多言,陆天明快速一抹。 傲其抽搐片刻,瞳孔渐渐涣散。 陆天明抓起桌上傲其留下来的包袱以及蛇鳞甲塞到戒指里后,单手将阿丽玛抱了起来。 啪啪——! 陆天明走到耶琪身边,轻轻拍打后者的肩膀。 “我刚才与傲其的对话,希望你能忘掉,你没有听过陆天明这三个字,更没有见过陆天明这个人。” 耶琪哆嗦着转过身,点头如小鸡叨米。 第426章 他不是你爹 离开杂货店时已经是后半夜。 想着过不了多久便会天亮,陆天明干脆在寒石镇随便找了个角落休息。 他有自己的考量。 晚上视野不足,担心被秦雅雯那婆娘摇人报复,不如等到天亮再走。 由于又是潜水同大蛇搏斗,又是赶路追杀傲其。 陆天明非常疲惫,再睁眼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陆叔叔!” 昏昏沉沉中,陆天明听到了稚嫩的孩童声。 揉了揉眼睛,发现是阿丽玛在呼唤自己。 “你醒来多久了?”陆天明温柔笑道。 此刻的阿丽玛很清醒。 她忽闪着剔透的眸子回道:“半个时辰。” 看得出来她有很多疑惑。 想来是跟陆天明不太熟识的原因,并不敢多问。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但凡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兴许是害怕吓到可怜的女孩,陆天明的声音很轻。 有路人从面前经过。 阿丽玛害怕的朝陆天明靠了靠。 等路人离开后,她才问到:“陆叔叔,我娘和我爹呢?还有,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问题,陆天明早就考虑过。 但从阿丽玛口中问出时,仍然让他心情沉重。 “这样吧,我先领你去吃东西,吃完东西我带你回家,咱们在路上说好不好?”陆天明认真道。 阿丽玛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陆天明起身牵马时。 阿丽玛赶紧凑了过来,紧紧抓住陆天明的衣角。 这一拽,仿佛抓在了陆天明的心弦上。 他只感觉胸口有些闷。 五岁便被拐到那忘影湖边,别说那些繁华的郡城,就这小小的寒石镇,恐怕都会给可怜的女孩巨大的冲击。 “阿丽玛,有叔叔在,不用害怕。”陆天明安慰道。 阿丽玛没有言语,紧紧贴着陆天明。 片刻后,陆天明带着阿丽玛来到了一个吃早餐的摊位上。 为了让后者不要太过在意周围的路人。 陆天明点了很多在他看来并没有太过特别的吃食。 这个决定效果不错。 阿丽玛总算放松了一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早餐上。 杂货店死了三个人,让此时的寒石镇格外吵闹。 小镇上死人,那可是大事。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在讨论杂货店的惨案。 有意无意,他们都会将目光落在陆天明和边韬这对陌生人身上。 陆天明不以为意,很自然的吃着早饭。 “你们都不要瞎猜了,怎么可能是他们做的,如果真的是凶手,还能若无其事的在小镇上闲逛?” 说话之人的声音很熟悉。 陆天明抬头看去,一眼便瞅见了人群中的耶琪。 耶琪正在看着陆天明。 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转瞬便将目光移开,开始给旁人口述她昨天夜里出来尿尿时看到的一切。 “傲其你们应该没怎么见过,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家伙是杂货店真正的老板,他在外面偷吃江湖大哥的女人,被人追到咱们寒石镇报复呢。” 耶琪说得绘声绘色,并且宣称自己昨天夜里偷摸摸看见十几个持刀大汉闯进了杂货店。 普通人嘛,最爱听这些个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 吃瓜群众一听说杂货铺三人跟情杀惹上了关系。 顿时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耶琪的身上。 竖着耳朵偷听的陆天明悄悄为耶琪竖起了大拇指。 深深被耶琪造谣的本事所折服。 为了远离这是非之地。 陆天明快速将碗里的早餐吃完。 一抬头,却发现阿丽玛正含着眼泪悲伤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陆天明奇怪道。 阿丽玛抽泣道:“天明叔叔,他们讨论的是不是我爹?” 闻言。 陆天明双眸微颤。 他起身抓起阿丽玛的手,并扔了银钱在桌上。 “走,我们回家。” 上马快速冲出寒石镇,踏上郁郁葱葱的草原。 陆天明将马速放缓。 “阿丽玛,傲其不是你父亲。” 一句话,便将与他同乘一匹马的阿丽玛惊住。 泪水还未干涸的女孩缓缓回过头,不解道:“天明叔叔,你骗我是不是?” 谎言很多时候都能解决麻烦。 可陆天明此刻却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想要救赎深渊中的脆弱女孩。 那么必须把残酷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 让其有足够的勇气自行爬出深渊。 沉思片刻。 陆天明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阿丽玛听。 在得知生父早已死亡,亲生母亲更是协同凶手对女儿下毒后。 阿丽玛那精致的小脸仿佛被石化了一般。 她傻傻看着陆天明,静静承受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绝望。 陆天明没有出言安慰。 他就这么静静陪着小女孩。 任由草原上的冷风拂过。 不知过了多久,阿丽玛木讷的转过头去。 陆天明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他知道她没有哭。 人在遭受了自身无法承受的悲痛时,有极大的概率哭不出来。 此刻的阿丽玛便是如此。 要想拜托这种绝境,可不是旁人三言两语便能奏效的。 陆天明叹了口气,双脚轻夹马肚,缓缓朝忘影湖行去。 在快要踏入忘影湖的那条小路时。 陆天明看见了‘催债人’。 他无法相信挡在路上的女人,竟然是昨天被自己抢了马匹的秦雅雯。 此刻的秦雅雯满脸风尘,脚上的鞋子全是泥土。 就连那身漂亮的裙子,都沾满了野草。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停马呢。 秦雅雯便虚指他的鼻子骂道:“你个天杀的瘸子,抢本姑娘的马,害我在草原上走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你知道吗?” “吁!” 陆天明将透骨龙勒停。 然后开始上下打量秦雅雯。 见后者脑袋上还插着根枯草,他憋笑道:“你好歹也是三重天的高手,怎么走个路就变成了这幅模样?不知掉的还以为你是逃难来的呢。” 听闻此言。 秦雅雯顿时涨红了脸:“你好意思说,本姑娘这不是要留着力气收拾你吗?我现在恨不得扒了你的皮,生吃你的肉!” 说着,她便张着嘴咬牙切齿起来。 陆天明望着那两排洁白的牙齿,忍不住嘲讽道:“你的脑袋多少有些问题,寒石镇就在眼前你不知道去,非要往回走远路?” “我又打不过你,真去那寒石镇坏了你的好事,不得被你追着砍啊?那才是真正的傻呢。”秦雅雯反驳道。 陆天明无奈摇头。 还好这女人不是自己的朋友,不然非得被她蠢死不可。 第427章 等一下,让我先杀了你 “你现在就能打过我了?不还是在路上挡着?”陆天明反问道。 秦雅雯抽了抽嘴角,尴尬道:“打肯定是打不过,但是我可以同你讲道理。” “呵。”陆天明讥笑一声,“一个要杀我的人,口口声声要讲道理?” “杀你是以后的事,反正现在我又没伤害你,为什么不能讲道理?”秦雅雯耍赖道。 “哎,脸皮真厚。”陆天明摇了摇头,“说吧,有什么道理想要跟我掰扯?” 秦雅雯感到头皮痒。 抬手挠头,才发现有根枯草。 毫无淑女风范的将枯草扔在地上跺了两脚,理了理杂乱的头发。 这才回道:“你抢...不对,你借了我的马,没有经过本人的同意,所以第一,你要把马还给我,第二,要补偿我的损失。” “东西嘛,有借有还不难理解,但是这损失从何谈起?”陆天明不屑道。 秦雅雯立时瞪大了双眼。 她抬起一脚,指着破洞的绣花鞋:“因为你,我在草原上走了一晚上,又饥又渴又害怕,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话音落地。 她还特意拨动从破洞里露出来的大脚趾。 那滑稽模样,看得陆天明啧啧咂嘴。 谁要是娶了这么个呆婆娘,恐怕祖坟冒的是黑烟吧... 盯着那黢黑的大脚趾瞅了瞅,陆天明调侃道:“你不穿袜子,脚不臭吗?” 由于他关注的点太过奇特。 秦雅雯直接傻眼。 两人一时无话。 对望半晌,秦雅雯见陆天明惺惺作态故意捏鼻子。 她顿时一恼。 以惊人的柔韧性将脚掌掰到鼻子底下。 “嗅嗅...呕...” 稍微闻了闻,秦雅雯便打了个干呕。 但还是嘴硬道:“美女的脚,怎么可能臭,别在那胡说八道。” “那你呕个什么劲?” “踩到屎了不可以吗?” “哦,我懂了,你在说自己的脚跟屎一样臭。” 秦雅雯瞬间暴怒。 矮身捡了块石头就朝陆天明扔去。 “你这人忒讨厌,一点都不懂得讨女人欢心,注定孤寡一辈子!” 陆天明歪头躲过,似笑非笑道:“你鼻子插俩葱,装大象呢?我为什么要讨你欢心?” 秦雅雯被问得哑口无言。 眼泪水顷刻间便在眼眶里打转。 见她那一脸吃瘪的样子,陆天明觉得身上的疲惫减少了许多。 “行了,我把马还给你,你该去哪去哪,别老在我身边晃悠,因为我这人不止嘴贱,手也挺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拔剑砍人。” 言罢,也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朝边韬努了努嘴。 后者会意,翻身下马后,将马儿牵到了秦雅雯跟前。 秦雅雯委屈的揉了揉眼睛,把补偿的事都给忘了。 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后,她便打算骑马走人。 哪知却被对方叫住。 “等一下,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陆天明喊道。 刚刚骑马跟陆天明擦肩而过的秦雅雯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陆天明,你要是再调侃我,拼着命不要,我也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陆天明耸了耸肩,解释道:“我没那么无聊,有正事要问你。” 秦雅雯不说答,也不说不答。 就这么瞪着眼。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乌弥王室?那储君旭日干真把我逮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如果真想借乌弥国的手除掉我,为什么要费劲跟踪我这么长时间?”陆天明忽然问道。 秦雅雯一时没反应过来,木讷道:“你在说什么?” 陆天明眯了眯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秦雅雯面露迷茫:“你刚才说,你的行踪被乌弥王室知道了?” 唰——! 陆天明将缉拿令悬在秦雅雯跟前。 “看不懂字没关系,总能看得明白这张画像吧?”陆天明死死盯着对方那双迷惘的眼睛。 秦雅雯似乎看得懂乌弥文字。 她的脸几乎都要贴到缉拿令上了。 片刻后,秦雅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是,旭日干下达的江湖缉拿令?” 陆天明不答,仍然在判断秦雅雯是否在说谎话。 “不行,我要赶紧回去。” 秦雅雯下意识脱口而出。 接着便要拍马跑路。 陆天明眼疾脚快,抬腿便将对方的马鞍勾住。 “真不是你们做的?”陆天明质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雅雯转头着急道。 陆天明压了压身子,几乎跟秦雅雯脸贴着脸。 观察半天,见对方眼里满是焦急,他便确定自己行踪暴露不是秦雅雯他们所为。 “我想也不是,不然你们的行为,可以算是侵犯别国领土,你们头上的人就算胆子再大,想来也不会做这等没有脑子的事情,我说的对吧?”陆天明正色道。 闻言,秦雅雯怔住。 她不可思议看着陆天明,支吾道:“你...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 陆天明当然是在试探。 不过结果跟他心中所想差不了太多。 为了保持神秘,他并没有回答对方。 而是故作深沉的扬起嘴角。 秦雅雯心头有事,来不及同陆天明啰嗦。 见对方一直不答,她愠怒道:“你快把脚撒开,我没时间跟你闹。” 陆天明果真把脚放下。 那秦雅雯刚要拍马赶路。 陆天明再次喊道:“再等一等。” 秦雅雯回头,眼里满是烦躁:“你又要做什么?” 陆天明眼神一凛,抬手便朝秦雅雯抓去。 “杀人!” 这两个字异常冰冷。 秦雅雯瞳孔猛缩,根本没想到陆天明会突然出手。 如此近的距离,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躲开。 好在... 嘭——! 一阵白烟突兀出现。 陆天明这一爪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同时,秦雅雯的声音在十丈外响起。 “你个卑鄙小人,下次本姑娘如果再上你的当,我就跟你姓!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摇人砍死你!” 烟雾散尽。 一匹骏马追随着主人狼狈逃窜的路线奔去。 “这符箓确实厉害,有机会定要弄两张使使。” 他看了看手里抓着的肚兜,明亮的眸子里露出一丝享受。 不过由于阿丽玛就在身前,他也不敢多观摩。 快速将那小玩意塞进戒指里后,转身拍马进入了忘影湖畔。 第428章 欠债,就该还 木屋中。 小桌旁。 陆天明和琴娅对坐而望。 “陆少侠,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阿丽玛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琴娅右手不停揉捏着左手食指,显得非常拘谨。 陆天明侧头望向窗外。 阿丽玛此刻正坐在湖边发呆。 小屁孩葛聪则在她身边费力安慰。 这样的画面并不温馨,相反让人心疼。 至于琴娅的感谢,陆天明只觉得对方在放屁。 阿丽玛受的罪,其中一部分难道不是来自琴娅这位母亲?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陆天明回过头,开门见山道。 琴娅不敢再看陆天明那双充满质疑的眼睛。 “我...我决定带阿丽玛换个地方生活。” “换哪?” “人...人多的地方。” 当啷——! 陆天明突然将一个包袱扔在桌上。 “这是傲其逃跑时你亲手交给他的,里面有多少钱你应该很清楚,这些钱,足够你们母女俩生活几辈子了。” 琴娅眼里亮起了光。 她伸手想要去抓包袱。 却被陆天明伸手拦住。 “你带着阿丽玛去哪里生活我一点都不关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身上的蛇毒怎么办?昨天晚上傲其告诉我,他也不知道治好你女儿的方法。” 闻言。 琴娅整个人僵住。 她抬头不可置信望着陆天明,颤声道:“真...真的没有治疗的办法?” 陆天明点头:“他绝无骗我的可能,所以我觉得你要认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顿了顿,陆天明又补充道:“还有,回来时我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了阿丽玛,包括你身为亲生母亲,协助傲其向她下毒这件事。” “你...” 琴娅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显然是对陆天明的做法不满意。 可陆天明毕竟是把阿丽玛救回来的恩公,她即便真的生气,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陆少狭,你有没有想过,你把真相告诉阿丽玛以后,我们母女之间今后要怎么相处?” “这是我的问题吗?难道不是你自己亲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陆天明冷冷道。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琴娅痛苦道。 陆天明不语。 问题发生的时候,他更倾向于如何寻找解决的办法。 而不是去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 停顿片刻,陆天明正色道:“我在楚国认识一些名医,我想他们可能有方法能够对付巨蛇唾液带来的症状。” 听闻此言,琴娅有些激动。 不过陆天明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我可以带阿丽玛走,但是你...” 陆天明摇了摇头,没有明说。 琴娅僵住,半天没有反应。 她知道陆天明讨厌自己。 一个对自己女儿下毒手的母亲,不仅是陆天明,这天下恐怕都没有人会喜欢。 可是想要治好阿丽玛,陆天明是琴娅如今唯一的选择。 被骗到这忘影湖畔已经有五年的时间,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怕带着傲其留下来的近千两白银,也找不到门路去医治阿丽玛身上的蛇毒。 而如果让陆天明带走阿丽玛,那将代表着分离。 届时想要和女儿见上一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盯着桌上装银子的包袱思索再三,琴娅埋下头,哽咽道:“陆少狭,求求您把阿丽玛带走吧。” 陆天明的语气仍然很平静。 看着可怜的琴娅,他内心毫无波动:“身体上的病痛也许有的治,可精神上的病痛,却鲜少有根治的方法,不过,我愿意一试。” 琴娅知道陆天明在说什么。 当那些残酷的真相被阿丽玛知晓时,可以想象这个仅仅十岁的女孩,内心将受到多么大的冲击和创伤。 她抬起头,满脸希冀:“怎...怎么试?” 陆天明站起身,将包袱往琴娅的方向推了推。 “我以前替人催过债,我很清楚债主的心思,要想债主不惦记,自然需要欠债人把债还清,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陆天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琴娅后,再不停留,转身便走出了木屋。 嘎吱——! 木门关闭,屋里只剩下琴娅一人。 她坐在桌边痛苦的思考着。 片刻后,她表情忽然一松,起身走到了窗边。 望着湖边呆呆坐着的阿丽玛。 琴娅面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没过多久,两行清泪从她那已经开始衰老的双颊上流下。 “阿丽亚,娘亲对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将窗户轻轻合上。 同时,也挡住了所有洒进小屋里的光。 陆天明来到河边,轻轻揉了揉葛聪的脑袋:“情况怎么样,阿丽玛姐姐跟你说话了吗?” 小屁孩叹了口气:“哎,她又傻了哩,你自己看嘛,呆呆的动都不动。” 陆天明俯下身,瞅了瞅阿丽玛那双无神的眸子。 接着轻轻拍打葛聪的肩膀,打气道:“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好姐姐。” “知道了天明叔。” 葛聪嘟着嘴,显然没有太大的信心。 陆天明转而走向另一边收拾行李的薛尘。 后者此刻正在小心翼翼打理一个陶罐子。 罐子里面,装着湖里捞出来的葛家先祖的骨灰。 见陆天明过来,薛尘朝木屋方向努嘴:“谈得怎么样,她愿意把阿丽玛交给我们吗?” “她有的选吗?虽然傲其留下不少钱,可阿丽玛身上的蛇毒,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俯身帮忙收拾帐篷。 薛尘望了眼门窗紧闭的木屋,担忧道:“蛇毒治得好治不好另说,阿丽玛的心病,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她们母女之间的这段孽缘,怎么办?” 陆天明站直身子,将捆好的帐篷放到马背上。 “如果我欠你一百两银子一直不换,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问题有些突兀。 薛尘摸不着头脑道:“欠就欠着呗,难不成跟你打一架啊?”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咱俩关系不怎么样。” 薛尘略一思考,回道:“那自然是日夜惦记着你什么时候还钱啊。” “那如果我把钱还给你呢?” “那不得赶紧溜,离你越远越好?” 闻言,陆天明颇为沉重的扬了扬嘴角,笑得格外勉强。 “事实很残酷,就看琴娅怎么选了。” 第429章 天璃城 薛尘还是不太明白陆天明的意思。 见后者心情沉重,交流的兴致不高。 他便没有强求。 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八十年前死在寻宝路上的这些战士,必须要回归故里。 他手上的罐子不重,但是意义非凡。 所以薛尘也没有太过深入去思考陆天明话里的含义。 等一切都打理好后。 木屋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薛尘眼皮子一跳,急忙冲进了屋内。 陆天明却不为所动。 安安静静站在阿丽玛身后,扯了把青草逗弄季芊雨的透骨龙。 不一会儿。 薛尘满脸震惊站在门边。 “琴娅...死了...” 闻言。 陆天明扔掉青草。 并伸出一手搭在阿丽玛的肩上。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捏了捏那瘦弱的肩膀。 阿丽玛仍然呆呆傻傻的没有反应。 可是在葛聪将注意力转到木屋处后。 阿丽玛的瞳孔剧烈的颤动起来,有一抹雾气若隐若现蒙着那双本该清澈的双眸。 琴娅死了。 死得很坚决。 左手手腕处的刀口很深,用来上吊的绳子也很结实。 据薛尘说。 他把琴娅救下来时,后者还剩下半口气。 不过这半口气,全部用在了谢谢两个字上。 她的葬礼很简单。 简单到让人感觉不到悲伤。 “走吧!” 陆天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第一个转身上马。 其他人也没有过多停留。 每个人的终点都不一样,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 接下来的十天。 陆天明等人的行程很平静。 平静不代表无所事事。 薛尘手里有当年薛家先祖薛离轩凭着记忆留下来的一些资料。 凭着这些资料,以及葛聪特殊的寻亲功法,薛尘又找了几具必须要带回楚国的尸骨。 这天。 穿过草原,越过沼泽,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此次行程的目的地:天璃城。 传说中的天璃城,如天上的琉璃一样美丽,更有甚者说里面的房子都是用如同琉璃般的珠宝制作而成。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大为不同。 看着那阴森且高大的黑色城墙,陆天明内心多少有些失望。 墙壁上没有璀璨的珠宝,只有风雨留下的萧条痕迹。 如今北洲还是夏天,但这里却比楚西的冬天还要冷。 陆天明紧了紧领口,指向不远处紧闭着的高大城门。 “薛兄,你确定这里便是影子家族最后居住的地方?” 薛尘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望了望手里先祖薛离轩留下来的地图,再望一眼四周的环境,点头道:“没错了,就是这里。” “如琉璃般夺目的珠宝在哪里?”陆天明瞪眼道。 薛尘摊手:“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根本就没有金银财宝,不然我怎么会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见到后难免失望,感觉金山银山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溜掉了一般。”陆天明无奈的摇了摇头。 “害,咱这一趟走的是情义,不能让铜臭味玷污了咱们的感情不是?”薛尘含笑调侃道。 一行人齐齐下马,步行来到了天璃城的城门前。 城门有四五丈的高度。 由于地势平缓,站在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薛尘望一眼森严的城门,缓缓取下了腰上的长渊刀。 长渊刀确实是一把钥匙。 只不过不是什么影子家族金库的钥匙,而是外人进入天璃城的必备之物。 城门左右门扇上各有一个细长的孔。 薛尘先将长渊刀插入左边的孔。 奋力一拧,高大的城门传来厚重的轰隆声。 薛尘将长渊刀取出,接着插入右边的孔内。 嗒一声巨响。 城门上的铁锈纷纷落下,两扇门扇之间漏出一条细微的缝隙。 “大伙搭把手!” 薛尘将长渊刀收起来,招呼众人跟他一起发力。 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 这道尘封八十年的城门重新打开。 众人望向传说中的天璃城,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这里...确定是在乌弥国境内?”陆天明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由不得陆天明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天璃城内房楼的风格和布局,竟然跟大楚颇为相似。 薛尘虽然通过先祖留下来的资料事先有心理准备。 但仍避免不了心中震惊。 愣了片刻,他点头道:“有一种说法,影子家族的人,是燕人。” “燕人?”陆天明吃惊道。 燕人这个词汇太过久远。 久远到陆天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燕朝的人。”薛尘解释道。 北洲靠近南海的这片大陆上生活的楚人。 曾经被叫做燕人。 燕朝持续的时间,比楚国还要长。 朝代的更替是历史必然。 强大的燕朝最终被楚国取代。 那些沉甸甸的历史,也鲜少有人提起。 可无论文字记载的正史,还是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都没有提及燕人曾经进入过草原。 所以陆天明一行人才如此震惊。 如果这影子家族真与燕朝有关系,那么燕国统治者的这盘棋,下得何其大? 试想搅动草原风起云涌的神秘一族,竟然是燕人,岂不将所有草原上的部族都当做了棋子?包括如今一统草原的乌弥人。 “先让故人回家吧。” 薛尘看了看手里的地图,带着众人往天璃城更深处的地方走。 一座座年代久远的吊脚楼在众人眼中一一划过。 让人觉得意外的是,除了那些风雨留下的痕迹,房屋上还有数不清的小洞和划痕。 影子家族到底如何消失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真相。 流传最广的一个观点,便是被乌弥国初代国王所灭。 “我听说,影子家族被乌弥国所灭,但似乎站不住脚?” 陆天明望着满目疮痍的房楼,心里升起各式各样的猜想。 “确实站不住脚,当年乌弥国王室可是多次寻找过天璃城,如果真是被他们所灭,又何须去找?”薛尘解释道。 陆天明点头:“你的先祖薛离轩,有没有留下自己的观点?” 薛尘摇了摇头 他停下脚步摸了摸身旁房屋上的小孔:“影子家族肯定是亡于一场大战,但具体情况如何,大多都是没有依据的猜测,真相,需要探索。” 言罢,他忽地抬手指向前方。 陆天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瞳孔微微颤动。 在他们前方十来丈远的空地上,风沙弥漫中,依稀看见有数十道身影。 “这是?” “为了探寻真相,长眠于此的楚人。” 第430章 直视我! 薛尘口中追求真相的楚人。 便是八十年前寻宝之旅中,跟随他的先祖薛离轩进入天璃城的大内高手。 如今,这些高手还保留着八十年前的模样和动作。 只不过他们的生命,早已消失。 陆天明看着那些通体漆黑,如雕像般的尸体。 猜测道:“这是哈莫苏所为?” 哈莫苏,曾经藏在长渊刀里的恶魔。 薛尘点了点头:“当初进入这天璃城没多久,哈莫苏便苏醒过来,后来更是与这群高手发生了一场恶战。” 陆天明闻言。 开始扫视周围已经变成黑色石头的高手们。 哈莫苏的恶灵之气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但也很好的保留了他们当时的表情。 有的人满脸怒容,显然抱着必死的决心。 有的则面露怯色,看得出来斗志已失。 可不管当时是什么样的心境,他们都战至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惨烈吗?”陆天明忽地问道。 “挺惨的,由于当时还未找到对付哈莫苏的方法,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这里。” 说着,薛尘轻轻触摸旁边一具“雕像”手里握着的制式长刀。 长刀早已被斑驳的锈迹覆盖,上手极为枯涩。 “不过,哈莫苏出手很利落,眨眼便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石雕,所以虽然惨烈,但是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痛苦。”薛尘补充道。 这可能是沉重的话题中唯一能让人感到欣慰的地方。 陆天明曾经在公输家见过沈沉冤被哈莫苏侵蚀后,化成点点星光的模样。 当时的沈沉冤乃灵魂之体,被哈莫苏的恶灵之气完全侵蚀后,其表现出来的只有跟恋人段昭雪分离时的悲伤。 想来这恶灵之气落到真正的人身上时,大抵也不会带来太多痛苦。 薛尘放下手。 抚摸着腰上那把曾经属于沈沉冤的文剑。 文剑剑柄上的剑穗还在,不过在连接处有一个死结。 这是当时剑穗脱落后,薛尘重新系上时留下的痕迹。 “其实咱们真应该给段昭雪磕一个,要不是她苏醒过来后,一直坚持着没有让哈莫苏完全控制,那么公输家比武招亲的那个夜晚,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从语气能听出来薛尘是在调侃。 但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寞。 陆天明知道,这家伙绝对是回忆起了沈沉冤和段昭雪那段令人动容的感情纠葛。 “不让段昭雪出来见见老朋友吗?”等待片刻后,陆天明提议道。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打听过段昭雪的消息。 因为他担心薛尘想起老朋友沈沉冤。 但此刻薛尘既然主动提起,陆天明便不用再顾及。 薛尘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她走了,咱们分别没多久,她就走了。” 陆天明瞳孔微缩,颇为意外。 这个走字,自然是死字的意思。 没想到沈沉冤的剑以及段昭雪送他的剑穗,成了两人在世间留下的唯一联系。 沉吟片刻,陆天明没有追问。 沈沉冤既然能为段昭雪死,段昭雪为何不能随他而去? 也许她身处错怪情郎的愧疚中无法自拔。 也许她觉得一个人太过孤独。 可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陆天明都不认为她的选择有错。 见薛尘仍然处在回忆当中。 陆天明用手肘捅了捅对方的手臂。 “薛兄,先收尸。” 薛尘清醒过来,招呼大伙一起帮忙。 已经化为石雕的尸体,不可能全部带回去。 薛尘和葛聪一商量,决定从每位先辈身上取一根指头下来。 届时把指头带回去,也算是圆了他们落叶归根的念头。 当时进入草原寻宝的这群人,早就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所以他们的佩刀上都刻有名字。 通过这一特征,薛尘等人仅仅花了小半个时辰,便将所有先辈的指头和名字一一对应。 在指头上贴好提前准备好的小纸贴,并写上名字后。 薛家八十年来的愿望,总算得以实现。 “薛兄,这天璃城里到底有什么,总该告诉我了吧?” 了了薛尘的心愿,现在轮到实现陆天明的心愿了。 陆天明之所以选择跟着薛尘来到天璃城。 一是为了帮朋友。 二则是这么大的家族,理应留下些好东西才是。 薛尘望向城中心位置。 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宫殿。 虽然由于风沙的原因看不真切。 但却能通过轮廓感受它的恢宏。 “美人!”薛尘忽地说道。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少顷,陆天明瞪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薛尘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有传闻影子家族的最后一位统治者,是一个倾城绝世的大美人,据说她青春永驻,不死不灭。” 陆天明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薛尘的衣领。 接着气急败坏道:“直视我!” 薛尘尽力别着头,目光始终不愿与陆天明对视。 “这传闻有极大的概率是真的,天明,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 “直视我!” “天明,你有肺疾,不宜生气!” “直视我!!” 薛尘嘴角抽搐,缓缓将头转回来。 他望着陆天明那双犀利的眸子,尴尬道:“天明,能不能让我把这个传闻说完?” “薛尘,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忽悠我是吧?你要说只是让我陪你过来收尸,我二话不说,绝对义无反顾。 可你丫非得说这天璃城有东西,有什么不好,还特娘是个女人?我陆天明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的?再说了,哪家的美女,能在废墟中活这么长时间?”陆天明唾沫星子横飞。 “中三境的高手,能活很久...”薛尘反驳道。 “呸,你家中三境好好的日子不过,在这人都见不到一个的地方等死是吧?” 陆天明咬牙切齿瞪着薛尘。 他心中抑郁难消。 满心希冀跑了这么大老远,给他说有女人... 这让人如何接受。 想找女人,瓦子里大把大把的,只要给点银钱,人家一口一个‘爷’叫得多甜? 一想到历经风雨等到这么一个结果,陆天明撕了薛尘的心都有。 人啊,最怕的就是期望太高。 若薛尘不提天璃城有东西,陆天明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天明,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说完后你还觉得不满意,我让你揍一顿,绝对不还手。”薛尘苦脸道。 “哼,你要是不给我说个一二三出来,我把你腰花打爆!” 第431章 让你死个明白 为了自己的腰花以及下半身幸福考虑。 薛尘急忙解释道:“这位美人,吹得一手好箫!” “草!” 陆天明抡着拳头就要给薛尘一记老拳。 薛尘眼睛一闭,继续道:“当然,这只是她的优点之一,她还有一个优点,便是能带兵打仗。” 陆天明收起拳头。 伸出指头环绕一圈:“兵呢?毛都不见一根,这算什么优点?” “别急,听我细细说来。” 薛尘缓了口气,补充道:“你也看见了,附近房楼布满了大战过后的痕迹。有传闻说,这场大战的其中一方,便是我说的这位大美人。 她手里有影子家族的兵符,能调动上万精兵,据说只要得到这枚兵符,不管何时何地,拥有者都能将这上万大军招来。” 当——! 陆天明再忍不住,跳起来一拳捶在薛尘的天灵盖上。 “我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连现实和传闻都分不清楚?且不说那女人到底存不存在,就算存在,她是会仙术还是怎么的,靠着一块兵符凭空变出来上万精兵?” “有证据的!”薛尘捂着脑袋,一脸幽怨。 陆天明伸手:“来来来,证据给我看看!” 薛尘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递到了陆天明手中:“你自己看。” 陆天明瞥一眼手里的纸本,打开一看,当头一行大字:《中军都督府同知薛离轩回忆小记》。 “看第十三页,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胡说。”薛尘提醒道。 陆天明安静下来。 快速翻到第十三页。 “吾等自进入天璃城一个时辰后,城中忽有箫声起,如泣如诉,宛若离人思乡。箫声结束,风沙四起,隐隐听闻有兵马扬蹄声,奈何恶灵哈莫苏突然苏醒,终不得见真相...” 陆天明仔细读完这一页。 眉头微微蹙在一起。 这可是当事人薛离轩所记载。 虽然从时间记录上看,离当时薛离轩等人进入天璃城间隔了数年之久。 但陆天明认为这么离奇的事情,薛离轩印象一定很深刻,大概率没有记错的可能。 这么说来,天璃城内,怕是真的有人会吹箫。 不过仔细一想,如今已过去八十年。 八十年的时间,比很多人的一生都要长。 哪怕薛离轩记录的事情为真,可过于久远,谁又知道会发生何种变化? 那箫声,不见得会再次响起。 陆天明沉吟片刻,忽然面向宫殿方向,张嘴大喊:“喂,吹箫的,你还在不在?” 回声在整座天璃城内回荡。 除此以外,并没有人回应他。 没想到陆天明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行为。 其他几人顿时傻眼。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我在她的地盘内大声喧哗,她是不是该出来表示表示?” 陆天明将手里的纸本还给薛尘。 并率先踏往宫殿所在的方向。 薛尘扯了扯嘴角,快步跟上。 如今来都来了,不如就当做是探险,进去观摩下影子家族曾经的辉煌也好。 至于影子家族的最后一代领导者,到底是不是美人,陆天明并不在乎。 行至一处十字路口。 陆天明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薛兄,想要进入那富丽堂皇的宫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薛尘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言罢,两人便开始招呼剩下之人进入旁边的小院内。 “聪儿,接下来会很危险,我和你薛叔可能没有精力顾及你们,只能麻烦你照顾好阿丽玛姐姐和狼崽子了。” 陆天明蹲下身,轻轻揉了揉葛聪的小脑袋。 葛聪眨了眨眼,担忧道:“天明叔,他们来了多少人,你们能对付吗?” 陆天明嘴角微扬,自信道:“很多,但是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让你们安全回家。” 葛聪闻言,猛地抓住陆天明的大手。 “天明叔,你们要小心。” 陆天明点头。 接着将酒葫芦的塞子拔开。 赤子闪着金光钻了出来。 “赤子,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记住,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聪儿和阿丽玛,任何人!” 赤子晃动着小脑袋,认真记住陆天明说的每一个字。 安顿好一切后,陆天明和薛尘领着红眼走出院外。 边韬不知被陆天明派到了哪里去,不见身影。 不擅长战斗的阿强,则被留在院子里照顾马匹。 两人一猿呈一字排开,面朝来时的方向,就这么大马金刀的站在十字路口。 他们身上的兵器早已磨好,眼神更是犀利无比。 终于,天空传来一声鸟啸。 高空中那只从出了北长城便一直尾随的海东青,如利剑般划过天空。 最终消失在了高大的城门外。 哒哒哒——! 天璃城的风沙很大,大的迷人眼。 不过马匹踏在古老街道上的响声却非常清晰。 陆天明望着风沙中越来越厚重的阴影,双眸明亮若日月。 终于,疾驰的马蹄声渐渐放缓。 上百号蒙面骑士撕开风沙钻将出来。 为首之人全身上下包的如粽子一般。 而他的旁边,正是多次跟陆天明接触过的秦雅雯。 秦雅雯表现得比平时乖巧。 面上更是有一种陆天明从未见过的严肃。 忽地。 那个包裹得如同粽子般的男人猛一抬手。 所有马匹齐齐停住。 他的下半张脸被寒铁面具遮挡,根本看不清表情。 “你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动手?” 男人的声音亦如那个晚上初次和陆天明交手时一般寒冷。 陆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仍旧在打量对方。 他的眼里始终有一抹警惕。 毕竟这个男人,曾经徒手接下他的尺剑。 打量片刻,陆天明平静道:“不然呢?难不成我闲得无聊,在这里站着吹冷风?” “哦,”男人声音脱得很长,“原来我的队伍里,有叛徒!” 陆天明嘴角微扬。 他将目光落到秦雅雯精致的脸颊上:“秦雅雯,看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被这个粽子一眼识破了。” 如此说,自然是无中生有。 这刚一见面,秦雅雯就被陆天明套路。 气得就要拔剑。 却被旁边的粽子男拦住。 “一个活不过今夜的人,师妹何必着急?”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叛徒是否存在。 “师妹?我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干追踪这种活计,搞了半天是个关系户!”陆天明调侃道。 秦雅雯涨红了脸,死死咬着银牙。 “陆天明,废话少说,既然你马上要死,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粽子男将秦雅雯半出鞘的长剑压回鞘中。 说着,他缓缓取下寒铁面具,露出一张还算俊俏的脸。 此人左脸颊上纹着三根栩栩如生的羽毛。 虽然之前说话轻狂,但此刻表情却很严肃。 “在下飞羽,巡夜人大统领佥事,平时主管训练和军纪,当然,上面有特殊要求的话,我还负责杀人!” 脱下面具后,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让人觉得温暖。 只可惜,声音温暖的人,不一定是好人。 第432章 小角色 一见面就表明身份。 可见飞羽已经成竹在胸。 “既然你说了要让我死个明白,那么我想知道巡夜人追杀我的理由是什么?”陆天明正色道。 当初跨过北长城时,那个叫墩子的巡夜人曾给过陆天明一张纸条。 墩子告诉陆天明,巡夜人副统领郑夏建决定派人在天璃城围杀陆天明一行人。 至于理由,墩子做为看门的巡夜人,想来并不知情。 飞羽嘴角微扬,笑道:“这天下喜好拿钱办事的人很多,并不只有你一个,实话跟你说吧,要不是有人抱着金山银山来找巡夜人合作,我还真不知道十里镇冒出个使剑的瘸子来。” 说着,飞羽眼里闪过一抹属于巡夜人的骄傲。 北长城有上万名巡夜人,替大楚守国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所以重视敌人和信心满满同时出现在飞羽身上,并不矛盾。 当然,早知道这一天会来临的陆天明,同样不会露怯。 他轻轻敲打腰上剑柄,平静道:“让我猜猜买我人头的是谁。” 飞羽放下缰绳,环着双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的仇人很多,但是能拿出金山银山的,好像只有两个,而且这个仇人,似乎非常了解我的根脚?”陆天明推测道。 飞羽一抬手:“继续。” “想抢大楚龙椅的那位,还是说不干人事的吹雪楼?”陆天明忽闪着双眸。 闻言。 飞羽哈哈笑了起来。 “吹雪楼在为谁办事,想来你也清楚,所以你说的这两个敌人,如今看来算成一个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一点我想纠正一下,当今天下,想抢龙椅的人,何止一个?” 此话一出。 陆天明心中顿时一怔。 他想起了南望城乌弥街的那个雨夜。 满拉图商会覆灭已经过去很长时间。 但是有一点他一直都没有想清楚。 那就是为什么郑夏建会在那天晚上袖手旁观。 要知道,满拉图商会和巡夜人合作,可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而吹雪楼当时派了一个韦密使到南望城,意欲同满拉图商会合作。 现在飞羽又明确表示买自己人头的便是吹雪楼和庙堂上的那一位。 这说明,巡夜人和吹雪楼也有合作。 三方合作,其中一方的消失,并没有影响到另外两边的关系。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巡夜人,同庙堂那位大人之间的关系,平起平坐。 否则,那位大人不可能容忍郑夏建对自己的合作伙伴见死不救。 吹雪楼也不可能继续请巡夜人追杀自己。 “满拉图商会的覆灭,你们之所以见死不救,是为了借我的手杀鸡儆猴?”陆天明醒悟道。 飞羽咧着嘴,摇了摇手指:“杀鸡儆猴这个词用得不好,庙堂那位大人的实力,怎么说都应该是一头老虎,所以用敲山震虎更合适。” “所以你们头上的人,要当第二头老虎?”陆天明拧眉道。 飞羽闻言。 得意一笑:“天下本就该是天下人的,李家病危,自然能者居上。”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们这么做,是否太自大了些?”陆天明反问道。 “呵呵。”飞羽耸了耸肩,“最后这龙椅到底是争,还是分,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了,我的职责只有一个。” 飞羽伸手指向陆天明:“就是替上面的人,扫除你这种小角色!” 陆天明从未把自己看得有多么重要。 所以小角色三个字并不能刺激到他。 见陆天明不为所动,飞羽眼里露出一丝赞赏。 “若不是想要借你们的力量混入这天璃城,其实我早就想要跟你认认真真的比划比划,看看所谓的十里镇剑神,到底有多厉害。” “看来吹雪楼那群混蛋,把有关我的一切全部告诉了你们。”陆天明寒声道。 飞羽微微一笑:“诚然,你的故事对于一个小角色来说已经足够传奇,只可惜,小角色终归是小角色,今天,便是结束你所有故事的一天。” “你就这么自信死的一定是我?”陆天明不卑不亢道。 “因为小角色通常都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心软,无论你杀人的手段多么残忍,但是你这个人很在乎朋友,若你一直把巫娜待在身边,我可能还要考虑考虑,现如今这群人里,却没有我不敢杀的人!” 说着,飞羽忽然扬起手,高声喝道:“巡夜人听令,陆天明包庇并协助叛徒薛离轩后人薛尘逃亡乌弥,证据确凿,杀无赦!” 话音落下。 数十骑握着明晃晃的环首刀冲将出来。 直奔十字路口的陆天明等人。 陆天明不禁叹了一口气。 那些骑士手里的环首刀,同季芊雨手里的一模一样。 当那些用来保家卫国的利器朝向自己时,让陆天明百感交集。 他侧头看一眼薛尘,动容道:“薛兄,今天我可能没有精力护你们周全了,希望这场拼杀之后,你我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 薛尘朗声一笑:“莫要说丧气话,今个就算是拼着这条贱命不要,你那口酒,当哥哥的也一定让你喝上!” 言罢。 不等陆天明反应。 薛尘便已抽出文剑,俯身冲了出去。 陆天明瞳孔骤缩。 暗道不好。 计划中由他来打头阵,薛尘在侧翼协助。 可现在薛尘却一马当先扎入敌阵,将最危险的部分揽去,显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再来不及多想,陆天明厉声喝道:“红眼,给我杀,敞开了杀!” 嗡——! 一人一猿齐齐抽出兵器,紧随薛尘冲去。 飞羽受命除掉陆天明等人计划已久。 所选之人虽然不是巡夜人中最强的力量,但也算精英。 对付起来,可比那些杀人越货的马贼麻烦得多。 薛尘一道剑气斩出,效果甚微。 剑气竟被一名骑士生生用环首刀斩碎。 不过薛尘也非善辈。 自幼在草原上流浪的他经历过多场生死之战。 身子一拧,躲开迎面扫来的一刀,手一抬,恰到好处的将当前一名巡夜人拉下马。 扑哧一声。 薛尘毫不留手,文剑立时便挑破了那人的喉咙。 只是这群巡夜人平日里天天在一起训练,默契极高。 薛尘还未来得及收剑。 一骑快速掠过,薛尘当即一声闷哼。 后背上便多了一条寸许深的口子。 仍旧骑马立在原地的飞羽摸着左脸颊上的三根‘羽毛’。 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师妹,今天一战,似乎比想象中容易啊!” 刚一说完,一阵香风扫过。 师妹秦雅雯已策马奔出。 飞羽不禁怔住,嘀咕道:“这么猴急做什么,瘸子早晚不都要交给你处置?” 言罢,他转过头朝剩下的骑士们命令道:“你们绕过去,翻墙把那两个小孩逮住!” 第433章 挟持我! 另一边。 陆天明见薛尘受伤。 当即催动体内真气,将速度提至最高。 巡夜人们显然早有将敌人分而攻之的计划。 迅速便有数人弃马围了上来。 脚踏实地要比在马背上来得灵活。 一番阻拦,巡夜人竟用三两人的性命将陆天明困住。 陆天明一直没有使用他的左手。 因为十来天的时间,还无法让左手上的伤完全恢复。 可现在的情况,不拼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陆天明紧咬银牙,心一横,将枯黄抽了出来。 由于手掌上还缠着布条。 这一动,竟渗出不少血来。 “瘸子手伤比想象重,兄弟们,抓住立功的机会!” 人群中有一人忽然高声喊道。 对他们这些戍守边疆的巡夜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立功更能让人热血沸腾。 做为一个整体,巡夜人的名早就有了。 但是轮到个人的时候,更看重的便是利。 陆天明的人头,那可是值上千两白银。 这笔钱,对信仰早就崩塌的巡夜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当即,便有一人立功心切,持刀飞扑而来。 陆天明有一部分注意力仍在薛尘身上。 见后者肩膀上又挨了一刀,他心一急,大喊道:“红眼,去帮助你薛叔!” 言罢,陆天明手腕轻转。 尺剑当啷一声摆开当头砍来的一刀后,左手枯黄狠狠刺入来人的心脏。 嚓——! 陆天明手法干净利落。 感觉到身后又冲上来一人。 枯黄已从尸体上拔出,回头想要横扫逼退身后之人。 哪知左手手掌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陆天明动作一滞。 环首刀已来到后脑三寸高的位置。 嗡——! 一枚金钱突然出现,震碎环首刀的同时,毫无阻碍穿过了背后那人的眉心。 陆天明借机喘了口气,主动扑向第三名迎上来的巡夜人。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边军。 虽然已有多人阵亡,但巡夜人们的攻击没有停止,依然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袭来。 这群巡夜人实力虽然参差不齐,可战斗素养极高,最起码比同境界的修士高出半档。 渐渐的,陆天明便放弃了同薛尘汇合的想法。 并将所有精力集中在眼前。 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飞羽还没有动。 自己若是现在就出了差错,那么最后怕是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薛兄,保重!” 陆天明重重叹了口气。 “姓陆的,欠本姑娘的债,是时候还了吧?” 与此同时,秦雅雯临空而来,手中利剑直直朝陆天明刺来。 “呼!”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神愈发寒冷。 当啷——! 抬手挡开秦雅雯递来一剑。 枯黄斜斜刺出。 血水从手掌伤口中迸裂,顺着手臂顿时将衣袖染红。 这一剑陆天明出手极快,可终归有伤,准度相比平常差了不少。 饶是如此,跋扈而来的秦雅雯也不得不躲。 刺啦——! 秦雅雯强行扭身躲避,等身形落稳时,裤子上多了一条缝。 所幸躲得及时,没有见血,只露出半截白花花的大腿。 秦雅雯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 放平时她可能会一通怒骂。 可今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的话明显少了很多。 巡夜人潮水般的攻击还在继续。 四面受敌的陆天明仍旧尽力向前。 凭借夺命金钱的策应,勉强还能维持攻守平衡的局面。 可陆天明知道,若是一直这样打下去,胜利的天平一定会朝着敌人倾斜。 他侧头望一眼人群后面还在观望的飞羽。 眼神一凛,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与其在这里无谓厮杀,不如先把飞羽拉下水再说。 一旦抓住机会,定能扭转局面。 当啷——! 烦人的秦雅雯再次袭来。 借机便朝陆天明喉咙处刺了一剑。 陆天明侧步躲开,怒由心起。 举剑便要在秦雅雯那美丽的脸颊上开个洞。 “别去,有诈!” 陆天明瞳孔猛缩,强行扭腕。 尺剑锋利的剑刃削断秦雅雯几绺秀发,贴着她的耳廓擦了过去。 嘭——! 借着陆天明分神的时机,秦雅雯一掌拍在陆天明胸腹处。 陆天明大步后退。 终于在三丈外停下,同时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陆天明抬起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那双清澈的眸子还是那么寒冷,可却有一抹旁人察觉不到的疑惑。 望着快速朝自己奔来的秦雅雯。 陆天明紧了紧手中剑,摆出一副防御姿态。 “你不能离得太远,有人去抓葛聪和阿丽玛,一旦你去找我师兄,哪怕能赢,结局也不会好,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孩子死!” 陆天明望着嘴巴快速启合的秦雅雯,心中疑惑更甚。 他不知道这女人说的是真话,还是说在利用自己的弱点玩套路。 “愣着干什么,挟持我!” 奔跑中的秦雅雯一剑刺出,同时中门大开。 “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陆天明顺势躲开这看上去气势汹涌,实则毫无威胁的一剑。 同时将秦雅雯揽入怀中。 “我说过,在决定杀死你之前,我想和你做朋友。” 秦雅雯佯装露出惊慌的表情,后背死死贴着陆天明。 陆天明快速把尺剑往秦雅雯脖子上一架,小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死我?” “看心情!可能下一刻,可能永远也不会,取决于你的态度。”秦雅雯小声道。 陆天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搞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既然秦雅雯主动要当人质,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停手!” 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飞羽忽然抬起手。 整条街道,立马安静下来。 哒哒哒——! 飞羽骑马缓缓前行。 似笑非笑看着满脸寒霜的陆天明。 “瘸子,挺厉害啊,竟然能在混乱中逮住我师妹?” 陆天明还未回答。 秦雅雯哭喊道:“师兄救我!” 喊声之凄厉,离她最近的陆天明都不禁心颤。 飞羽转而看向秦雅雯。 其表情若寒霜拂面,根本看不出来对师妹有任何担心。 哒哒哒——! 飞羽继续骑马缓行。 拨开人群来到最前面后。 他忽地问道:“为什么?” 众人疑惑,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更不知道他在问谁。 第434章 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在问陆天明。 因为飞羽的目光还是落在秦雅雯脸上。 见还是没有人回答。 飞羽忽然自说自话起来。 “有人曾告诉我,办事情千万不能让女人插手,因为女人很容易被外界干扰,进而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告诉他不会,毕竟此次我带来的女人,从小跟我一块在南望城长大。 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亲如兄妹,就算别人说破天,我也不信妹妹会做出伤害哥哥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我好像自信过头了,那个我视为妹妹的人,竟然想要策反大家一起反抗我。” 说着,飞羽眼神里多了一丝迷茫。 他死死盯着秦雅雯,问道:“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你真的看上陆天明了?” 飞羽的话说完,包括陆天明在内皆是一惊。 特别是那些个巡夜人。 大部分人的脸上是震惊,剩下的则是惊骇。 飞羽和秦雅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跟着一个半吊子的师父在南望城生活。 后来他们的师父死了。 还未成年的飞羽便来到北长城,欲图能谋到一份饱腹的活计。 可惜时任大统领季云中没有看上当时的少年飞羽。 只打发了他一个替巡夜人养马的活计。 由于家里还有个师妹要养,喂马那点微薄的酬劳,根本就负担不起两个人的生活。 好在是季云中最小的徒弟郑夏建觉着飞羽能吃苦,便把他收到麾下,并在季云中调走以后,给了飞羽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并且还不惜花费大量的资源在飞羽身上,让其成为了郑夏建最信任的心腹。 自此,飞羽的修为大大提升,不到三十岁便已达到了三重天巅峰,离破镜仅有半步之遥。 师妹秦雅雯也成了唯一的受利者。 修为同样跟着他师兄水涨船高。 所以此刻飞羽一语道出秦雅雯背叛了自己,才会让大伙如此吃惊。 陆天明并不知道这对师兄妹在北长城的故事。 他很奇怪秦雅雯为什么会突然叛变。 于是凑到后者耳边,小声问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但一定不会是喜欢我,对吧?” 陆天明心里也很没底。 秦雅雯回过头来帮自己,陆天明自然感激。 但理由若是出于爱慕,那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确实有些魅力,但还不至于让我背叛自己的师兄。” 秦雅雯淡淡回了陆天明一句后,轻轻将架在脖子上的尺剑推开。 接着,她微拧眉头看向飞羽,劝道:“师兄,人这一辈子都在犯错,可是有的错,一犯就是一辈子。 你现在收手,咱们师兄妹两人还可以在这草原上苟活,但如果你执迷不悟非要给郑夏建卖命,那么他真的会卖了你的命!” “呵,呵呵...” 兴许是没想到秦雅雯的理由如此幼稚,飞羽情不自禁的嗤笑起来。 “收手?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是郑大人给的,知恩要图报,就算是为他卖命又如何? 倒是你,你能过上如今的生活,难道不也是因为沾了我的光,受到郑大人的恩惠? 现在你反过头来帮那瘸子,难道真要做那养不熟的白眼狼?”飞羽双目圆瞪,厉声反问道。 秦雅雯不甘示弱道:“郑夏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无端端对人好?恩惠?笑话!不知道的以为他拿你当亲兄弟,实际上呢,你不就是他的一个药罐子?” 她说的可不是假话。 郑夏建确实给了飞羽很多修行资源。 这些资源除了银钱外,便是大量的丹药。 丹药不知道郑夏建从哪弄来的。 质量参差不齐,效果有好有坏。 丹药快速提升飞羽修为的同时,也让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许多个无人知晓的夜晚。 丹毒在他体内见缝插针的游走,疼痛犹如利刃刮骨般让人痛不欲生。 这些,只有师妹秦雅雯知晓。 当然,即便被丹毒折磨得死去活来。 飞羽都没有忘记师妹。 那些对修为有帮助的良药,他都会分出一批给秦雅雯。 所以,在听了秦雅雯说自己是药罐子后。 他变得异常愤怒。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把你当亲妹妹对待,你非但不心疼我,还反过来嘲讽我?”飞羽双眸中满是过分激动形成的血丝。 “师兄,”秦雅雯双眸忽闪,“正因为我心疼你,才让你离开郑夏建。” 说着,她侧头瞥了一眼陆天明:“这家伙头脑很机灵,若师兄和他握手言和,咱们保存力量好生商量计策,以后肯定有机会再回北长城。 你若现在杀了陆天明,回去继续跟着郑夏建,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试药而死,更何况他们干的是谋逆之事,历朝历代,抢龙椅哪有轻易就能成功的?” 这话说没说动飞羽不清楚。 倒是陆天明听了后颇为吃惊。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秦雅雯脑袋带着大病。 没成想把事情看得如此透。 只可惜,飞羽并没有接受师妹的提议。 “呼!” 飞羽长长吁了口气。 片刻后双眸再次冰冷起来。 “师妹,北长城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其实我同陆天明一样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小人物要在天下立足,避免不了被别人摆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替郑大人试药,郑大人帮助我提高修为和地位,往深了讲,无非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已。 所以,我并不认为郑大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顿了顿,飞羽又补充道:“师妹,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悬崖勒马,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若不然,即刻起你我就是敌人!” 秦雅雯既然能做出临阵投敌的事情。 说明她早就下定了决心。 饶是如此,听闻师兄妹之间要成为敌人,她还是无比难受。 陆天明微微侧身,看着那双不停闪动,隐有泪花的漂亮眸子。 轻声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插这一脚,实在对我下不了手,在旁边出工不出力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 秦雅雯紧紧咬着下唇。 片刻后,她忽然开口道:“我虽一介女流,但明事理辫是非,我师父说过,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巡夜人的刀不应该用来砍楚人,更不应该搅动天下让老百姓受苦。” 言罢。 秦雅雯的眼神倏然坚定起来。 她望了一眼飞羽身后的巡夜人,喝道:“动手!” 第435章 这一天终于来了 “动手!” 话音落下。 飞羽身后立时有十数名巡夜人脱掉上衣,裸着上半身将手里的环首刀挥向身侧的同僚。 不过被砍之人似乎早有准备。 立马举刀防御。 马背上的飞羽失望的摇了摇头。 接着一扬手,冷声道:“全杀了!” 古老破败的街道上,立马响起了金石交击声和喊杀声。 想来混乱的场面与秦雅雯预期有所差别。 她双目略显呆滞,木讷道:“怎么才这么几个人?” 旁边陆天明听得很清楚。 一直在旁边默默注视的他,大概猜测到秦雅雯在想什么。 刚才飞羽说过,秦雅雯策反巡夜人对抗自己。 说明他早就知道有人要反。 既然如此,他肯定会做相应的应对。 从目前秦雅雯的表情和言语判断,应该是动手的人数上差了许多。 陆天明踏前一步,轻声道:“不是所有人都经得住威逼利诱。” 锃——! 陆天明横剑在侧:“路终归要靠自己闯出来,劳烦你帮我看护葛聪和阿丽玛。” 言罢,陆天明若离弦之箭冲向飞羽。 他的背影时高时低,但脚下步伐异常坚定。 秦雅雯看着陆天明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快速往葛聪和阿丽玛待的小院摸去。 她很清楚师兄飞羽的计划。 这条街的隔壁,还有二三十骑正在赶来。 虽然她不清楚为什么那些巡夜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但她很清楚,葛聪和阿丽玛一旦出现闪失,陆天明就算再厉害,恐怕也会做出束手就擒的决定。 这边。 陆天明已奔至飞羽近前。 他曾跟马背上的男人交过手。 深知此人的棘手之处。 由于能够形成不完整的气甲,普通攻击根本就无法伤害飞羽。 如今左手还未完全伤愈,要想取胜,唯有凭借雄厚的真气储备,耗垮对方这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陆天明一出手,并没有使出全力。 而是主打一个力量适中、角度刁钻,以此让飞羽被动消耗真气。 只要时间拖得足够长,那么胜利也并非可望不可及。 陆天明高高跃起一剑斩出。 飞羽伸手便抓住了尺剑,其手掌心处,果然如上一次那般,被一层接近实质的真气所覆盖。 嗡——! 又一道剑鸣声响起。 枯黄已绕过马脖子,诡异的朝飞羽的胯下斩去。 “你的剑法,还是那么卑鄙!” 飞羽嘴角微扬,下一刻已抽出腰上的环首刀。 当啷一声脆响。 枯黄被环首刀弹开。 陆天明左手开始血流如注。 新鲜血液和已经干涸的血液混杂在一起。 那缠着伤口的布条颜色愈发厚重。 乍看上去根本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红色。 “可惜你有伤在身,出剑的力度和角度,比那一夜可差了太多!” 飞羽一手抓着尺剑,一手举刀直刺。 身体开始下坠的陆天明中门大开,根本无力拆招。 眼见马上就要分出生死。 一枚金灿灿的钱币突兀出现。 当啷一声砸在刀尖上。 飞羽虎口发麻,见那金钱转而朝着自己眉心飞来。 来不及考虑,他急忙松手放陆天明落地,接着一踹马镫,迅速朝后方跃起。 锵——! 一掌拍开袭来的金币。 飞羽落地后不禁赞道:“本命法宝果然名不虚传,还好你现在只是三重天,若再放任你一段时间,恐怕我都不见得是你的对手了!” 夸是真的夸,不过他眼中的傲气仍在。 话音刚落。 飞羽已欺身压去。 他一刀便斩出无数刀光。 将陆天明死死压制。 若不是陆天明有软甲护身,这一刀怕是要在他身上留下不少致命的口子。 陆天明没有乱,仍旧我行我素执行着心中计划。 短暂的劣势不要紧。 只要飞羽一直这般强攻下去,先倒的一定是他。 这边打得正酣。 那边突然飞来几截残尸。 原来是巨猿杀红了眼,四把长刀砍得周遭血肉横飞。 由于部分巡夜人倒戈。 导致之前围攻薛尘的人手被分出去不少。 压力一小,红眼便能一边跟薛尘互相照应,一边分出心神对付敌人。 凭借着与生俱来的身体天赋。 几乎无人敢靠近它。 不过,巡夜人也不完全是泛泛之辈。 其中不乏三重天的高手。 在折了几名同僚后,忽然出现三名巡夜人,呈掎角之势将巨猿围住。 他们身上释放着冰冷的寒气,甚至连手中握着的环首刀刀面上都布满了冰霜。 三人之间非常默契,几刀斩下过后,竟然将红眼困在了原地。 “不只是你会找帮手,我的帮手也不差,蓝氏三兄弟,擅长水系术法,当初人类能把妖猿赶到南海的孤岛上,蓝家可没少出力!” 为了这一战,飞羽显然做足了准备。 见红眼被牵制,陆天明心中出现些许波动。 巡夜人果然难缠,若连红眼都腾不出手,那其他人的安危就会成大问题。 当啷——! 尺剑荡开飞羽扫将而来的环首刀后。 陆天明侧过头大喊:“边韬,杀快点!” 此刻。 隔壁的巷弄里,人仰马翻。 人和马匹的残肢缠绕在一起,地面上血水包裹着堆积多年的尘埃。 如此一幕,让这小小的巷弄宛若修罗场。 被飞羽派到此处的巡夜人,皆是他手底下的精英。 里面不乏三重天的好手。 可任谁都没想到,二三十人的队伍,竟然被一个傀儡给挡住。 他们不是打不过边韬。 而是打不死边韬。 边韬的打法悍不畏“死”,而且不是单纯的莽夫。 大开大合枪出如龙的同时,悬在腰上的短刀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给敌人精准一击。 加之巷弄狭窄,极大程度限制了马匹的发挥。 一时间,巡夜人们被这一人一枪堵的寸步难行。 巡夜人们纷纷下马,面对满身是血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颓势的边韬,人人脸上焦急万分。 等陆天明的声音传来后。 边韬突然启动,主动结束了僵持不下的场面。 喊杀声中,边韬身中数刀。 可巡夜人也没讨到好,稍不注意就会重伤。 整个天璃城内,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僵局中。 “呼,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小院内,阿强放下手中的草料,缓缓站了起来。 第436章 阿强很强 阿强起身后,那双无论何时都睡眼惺忪的眼睛,忽然间变得清澈起来。 他缓缓走向院中焦虑坐在台阶上的葛聪和阿丽玛。 并在两丈外停下。 盯着悬在葛聪身前的小金人看了会。 阿强嘴角上扬,温柔道:“聪儿,你知道陆叔临走前叮嘱赤子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葛聪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倾听院外的情况。 听到声音后才发现阿强来到了近前。 看着平日里话极少,瞌睡极多的阿强,葛聪疑惑道:“难道不是害怕坏人靠近我们的意思?” 阿强意味不明笑了笑:“聪儿,你觉得阿强,是坏人吗?” 葛聪若有所思望着阿强那贵公子般的脸庞。 今天的阿强,跟往常很不一样。 那个只知道喂马做饭的木讷男人,现下却如同春天的阳光,温柔和煦,让人看一眼便觉全身温暖。 葛聪不明白阿强为何要这么问。 她歪了歪脑袋,认真回道:“阿强肯定是好人啊,聪儿的肚子,要不是有阿强在,早就饿扁了哩!” 说着,她还轻轻拍打自己的小肚子。 小屁孩的模样甚是乖巧。 令阿强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揉揉她的小脑袋。 可是他刚上前一步,赤子却忽地横剑拦在跟前。 阿强将伸出一半的脚收回。 “聪儿,看到了吗,赤子似乎并不认为阿强是个好人。” 葛聪也很奇怪赤子为何反应这么激烈。 可想到陆天明曾经说过的话,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阿强微微叹气。 沉吟片刻后。 侧步,走向院门处。 葛聪见状,着急提醒道:“阿强,外面很危险,你又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院里待着为好。” 与此同时,秦雅雯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看见阿强的那一刻,她便眉头一拧,如临大敌般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阿强停下脚步,却根本不在意秦雅雯的人,以及秦雅雯的剑。 他回头望一眼葛聪,依然笑得如沐春风:“放心,阿强很强!” 话音刚落。 秦雅雯便欲抽剑。 可刚抽出一半。 那个温柔笑着的男人已如鬼魅般来到近前。 秦雅雯瞠目结舌望着那张温柔的笑脸,瞳孔骤缩成了一个点。 快,非常快。 秦雅雯认为自己的身法已经足够快。 可跟面前这个男人比起来,竟然显得捉襟见肘。 她甚至都来不及掐诀触发遁形符,一道劲力便传到了腹部。 嘭——! 秦雅雯眼睛猛地凸起,喉头一甜,整个人直接弹了出去。 当啷一声响。 随即砸在了小院对面的墙壁上。 “咳咳咳!” 秦雅雯剧烈的咳嗽起来。 胸腹每一次震动,都会带出一口腥甜的血红。 “你...你的挚友要是知道你如此做,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秦雅雯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满眼恨意盯着仍旧和煦笑着的阿强。 阿强不为所动。 眨眼便来到秦雅雯身前。 他俯身要去拔秦雅雯腰中的佩剑。 后者挣扎着伸手死死把住剑柄。 “松手。”阿强温柔道。 秦雅雯紧紧抿着嘴,不愿退缩。 咔——! 清脆的断骨声响起。 秦雅雯的右手腕部向后翻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白玉般的小臂立时高高隆起。 钻心的疼痛让她再忍不住,娇声嘶喊起来。 锃——! 阿强毫无阻碍把剑抽出。 接着一侧身,看向那群目瞪口呆的“观众”。 他的目光精准找到了人群中的陆天明。 见后者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阿强露出温旭笑容:“陆天明,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安强,安静的安,强大的强!” 他的笑容像旭日初升时洒向大地的第一抹阳光,根本察觉不到他身上有危险气息。 可就是这样一个柔和的人,眨眼便将三重天的秦雅雯打成了重伤。 陆天明微蹙着眉头,静静看着远处的阿强。 他知道阿强是自己的敌人,他更知道阿强的目的。 南望城的那个雨夜。 巫娜的父亲,扎兰努德·昂格在临死的时候告诉过陆天明。 “阿强,是郑夏建安排来杀你的!” 这句将死之言,陆天明一直牢记在心。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阿强会如此强。 他跟秦雅雯交过手。 虽说秦雅雯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制服或者重伤手中有遁形符的秦雅雯,陆天明自问绝无可能做到。 现如今飞羽还未处理掉,又来了个强大的敌人。 陆天明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沉默中。 旁边飞羽忽地哈哈笑了起来:“陆天明,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可如今看到你这副苦着脸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师妹被阿强重伤,飞羽却一点也不在乎。 此时此刻,他更像一个幸灾乐祸的看客。 捂着肚子得意半晌。 飞羽望向阿强:“安强,那两个小女孩,你为什么不把她们带出来?” 阿强缓缓转动脖子,与飞羽四目相望:“你在质问我?” 飞羽噎住,却也没有发作。 而是转而笑道:“我怎么敢质问你,简单的询问罢了,你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指手画脚了,对吧?” 阿强扬起嘴角:“你知道就好,类似的问题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杀谁,怎么杀...” 阿强顿了顿,伸出双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自有定夺。”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 可不知怎的,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微妙感觉。 “陆天明,很感谢你一路来对我的照顾,只是有的事情,不是单单一点菩萨心肠的施舍就能改变的。” 阿强持剑在侧,缓慢前行。 “当然,做人要知恩图报,我答应你,葛聪和阿丽玛这两个孩子,等你死后,我一定把她们安安全全送回大楚。” 见陆天明仍旧眉头紧锁。 阿强补充道:“阿丽玛身上的蛇毒你放心,我会找到天底下最好的名医为她治疗。” 陆天明闻言,眼神忽明忽暗。 他在阿强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杀气。 可是不知怎的,陆天明总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在面对阿强的时候,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送命。 忽地。 缓行中的阿强忽然将剑举过头顶。 刺眼的光芒猛然出现将剑身包裹起来。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我会非常认真。” 顿了顿,阿强又道:“这一剑,叫大地春回,希望你能扛得住!” 第437章 生命通常伴随着死亡 “这一剑,叫大地春回,希望你能扛得住!” 冬去春来。 当大地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时候。 寒意仍在。 阿强一剑落。 老街上袭来更冷的凉意。 没有剑气,有的只是冰凉的剑意。 包括飞羽在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突然到来的寒冷。 仿佛冬天不愿离去一般,在最后时刻疯狂挣扎。 “咳!” 陆天明咳出声,嘴角留下淡淡血迹。 他举剑想防。 可剑意根本看不见,只能感受。 如何能防得住? 好在是那凉意转瞬即逝。 随之而来的是初春来临的温意。 这抹温意很淡。 淡到让人还是感觉很冷。 “噗!” 陆天明喷出一口血。 急忙抬手将下巴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很想将这口血憋住,借此欺骗敌人。 可阿强的剑意很强。 强到陆天明心中因剑意萌生的凉意,根本就无法掩饰。 啪啪——! 飞羽忽然拍起了手。 “安强,大楚鲜有人认识的剑道天才,听闻五岁时便悟出剑意,自此在修行一道上野蛮生长,年纪轻轻便已半只脚跨入四重天,今日得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边阿强淡淡一笑,谦虚道:“三十岁以下半只脚跨入四重天的年轻人很少,但绝对不是唯一,飞羽大人不也是其中一位?我还听说你曾经真正进入过四重天,虽说时间很短,但能在其中窥探一二,实在是令人羡慕。” 总是笑意盈盈的阿强很难让人生气。 所以哪怕飞羽听出其后半段话有嘲讽的意思,仍然没有发作。 “过分的谦虚便是骄傲,我这种靠药物进入四重天的人,怎么能跟你比?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错,看过山那边风景的人,走过该走的路,所以我想要再入四重天,绝对会容易得多。” 面对飞羽的反击。 阿强微微一笑。 并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见陆天明已被自己的剑意所伤。 他决定乘胜追击,第二次将剑举了起来。 “想不到你能硬扛我一剑,不过接下来的一剑,一定会比刚才那一剑更猛烈,陆天明,你准备好了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眉头拧得更紧。 不过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根本看不到任何怯意。 “第二剑,春风送露!” 阿强手中剑再次落下。 有清风拂过老街。 一股柔和的湿意眨眼间钻入了所有人的心底。 陆天明感觉身上的长衫仿佛都有了霉味。 他低头看一眼尺剑的剑面。 发现剑面很干燥。 他这才知道那股湿意并没有真正到来。 仅仅是因为阿强剑意对人的精神造成了影响。 饶是如此,凭借意志力根本无法驱除心中无端升起的湿润。 陆天明感觉恶心。 仿佛整个人都发霉了一般。 “呕!” 这一次的吐血量非常夸张。 陆天明只觉自己是一个装满酒水的酒盅,被人提留着往外倒酒。 只不过酒水换成了血水而已。 等身上那仿佛身处清晨雨露中的感觉消散之后。 陆天明急忙揉搓胸口。 这才止住了吐血的势头。 “啧啧啧,果然是我看中的对手,虽然狼狈不堪,但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敬意!” 旁边飞羽看戏般瞅着颓丧的陆天明。 也不知道是真的夸奖,还是故意嘲讽。 “唔!唔!” 见到陆天明的惨状。 被蓝氏三兄弟围困的红眼突然嘶吼起来。 它身上的长毛一根根立起。 不多会便燃烧起来。 乍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 蓝氏三兄弟突然清醒。 急忙催动寒气欲图强行压制红眼。 可红眼爆发出的力量过分强大。 三人面上开始出现勉力支撑的汗水。 与此同时。 有伤在身的薛尘突然暴起。 持剑便朝阿强扑去。 他曾答应过一定要让陆天明喝上明天的酒。 所以他此刻必须这么做。 阿强转身,若无其事瞄了一眼薛尘。 “你也是个不错的人,可不错的人不一定有不错的结果,要怪,只能怪你有陆天明这样一个朋友。” 嘭一声响。 阿强一拳砸在猛扑而来的薛尘肩上。 后者极速倒飞而去。 再落地时一只胳膊耷拉着。 从不离身的文剑也吊在了地上。 薛尘闷哼着想要站起来。 但挣扎两下也只能不甘坐靠在墙边。 阿强上前两步,抓住了蓝氏兄弟其中一人的臂膀。 “其实我挺喜欢你这只猴子的,若是用来当宠物,绝对惹眼,可道理跟薛尘一样,离陆天明太近,结果不会太好。” 说着,阿强催动体内真气。 被他抓住小臂那人身上寒气猛烈绽放,竟将燃烧的红眼再次压制住。 做完这一切后。 阿强再次看向陆天明。 “陆天明,你果然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可没有用,这第三剑,你一定挡不住!” 他之所以如此判断。 是因为看见陆天明持剑的手抖得厉害。 他知道这种抖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敌人强弩之末的挣扎罢了。 陆天明咬着牙。 血水仍然不停从嘴角溢出。 “阿强,今天你务必杀死我,如若不然,日后我定会将之前在你身上付出的一切讨回来!” 当啷——! 陆天明再扛不住剑意的侵袭。 单膝跪地后,仅靠尺剑支撑着瘦削的身躯。 阿强显然被陆天明的坚韧所触动。 那张始终和煦笑着的脸上,第一次平静下来。 可这点感触,并不足以让阿强改变主意。 他第三次举起了剑。 同时温柔笑道:“春天总是会让人觉得生机盎然,可有盈就有亏,生命的生长,离不开养分的滋补,很多时候,有一样东西生,就代表着另一样东西死。” 阿强缓缓斩出一剑:“第三剑,春雨润物!” 滴滴答答——! 老街上突兀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天璃城没有下雨。 雨意和雨声,实则落在了人的心里。 初春过后的暖意终是随着‘春雨’来到。 陆天明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 在‘春雨’的滋润下。 他感觉心头有一颗种子正在发芽。 这颗种子充满了生命力,不停汲取着周围的养分。 就如同阿强说的那样,有生就有死。 种子生长的同时,陆天明的生命力也在流逝。 终于。 顽强的瘸腿秀才平静扑倒在了街面。 ‘雨声’中的陆天明一动不动。 仅有那五根略显消瘦的手指,仍然坚定握着太平剑。 第438章 阿强的条件 “天明...天明!!” 薛尘的喊声悲痛欲绝。 他和陆天明结识纯属意外。 他知道陆天明很爱钱。 他也知道陆天明答应自己同往草原,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看天璃城里到底有没有金银珠宝。 可是以利益为起点的开始,并不影响他和陆天明熟识后的真情实意。 在他眼里,陆天明从来算不得君子,但觉得是位侠士。 所以薛尘愿意把性命豁出去,替自己的好友换一个美丽的天明。 只可惜,陆天明的天好像再也不会天明。 薛尘更愿意相信陆天明耍了个小聪明诈死欺敌。 可理性告诉他,陆天明确实死了。 因为一个高手,绝对不会在被人围攻的情况下,选择诈死来欺骗敌人。 那样做,除了将弱点全部暴露出来让敌人无情补刀外,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陆天明历来都是死战到底的性格。 薛尘深知,但凡陆天明还有一丝生机,他绝对还会爬起来再战。 然而。 那瘦削的身体始终没有站起来。 瘸腿秀才就像一根倒在地上的枯木般,毫无生气。 除了薛尘痛苦的喊声。 老街上还传来秦雅雯的哭泣声。 被阿强掰断手腕都不曾流一滴眼泪的美人,此刻成了泪人。 陆天明一死。 很多人、包括秦雅雯也会跟着死。 死很可怕,绝望的死去更可怕。 秦雅雯之所以哭得如此痛苦,便是因为无法抵抗内心深处滋生的绝望。 有人哭。 便有人笑。 阿强笑,是因为他爱笑。 而秦雅雯的师兄飞羽之所以笑,则是因为大功告成后的喜悦。 “十里镇剑神,始终只是无知屁民对力量的盲目崇拜而已,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还是差了点意思,实在是有些可惜。” 飞羽摇头表示遗憾,脸上的笑容却如绽放的花朵一般灿烂。 盯着一动不动的陆天明瞅了片刻。 飞羽侧头望向阿强,赞叹道:“离开北长城的时候,郑大人曾给我说过你是个温柔的人,但是谁能想到,温柔的人杀起人来也不含糊。” 停顿少顷,飞羽又道:“春深三剑我也仅仅是有所耳闻而已,今日得见,除了开眼不说,内心竟升起一种敬畏之心,比起真刀真枪见血见肉,用剑意杀人于无形,简直防无可防,安兄,厉害!” 说着,飞羽便举起了大拇指。 面对夸赞,阿强付之一笑,并没有太过在意。 见阿强还是那般阳光开朗站在原地,飞羽觉得无趣。 便决定先给陆天明补上几刀。 然而提刀刚走到近前。 一道剑气突然呼啸而来。 飞羽立马横刀护体。 嘭一声响。 飞羽手里的环首刀被砸得嗡嗡直颤。 他立时脸色大变。 转过头望向安静站着的阿强。 “安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强耸了耸肩,含笑道:“人是我杀的,所以你想要拿走他的人头,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闻言。 飞羽眯起眼睛,声音变得无比寒冷。 “你杀死陆天明,是为了你那位挚友,凭什么向我提条件?”飞羽质问道。 “凭我比你强!”阿强和气道。 有一种安静叫振聋发聩。 飞羽没有回话,但是他脸上的愤怒表明他此刻内心有多么狂躁。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攥紧刀柄而发白。 胸腹也因愤懑而剧烈起伏着。 不过,片刻后,飞羽终是平静下来。 只见他卓尔笑了笑,话锋一转:“大家都在为郑大人做事,没必要伤了和气,说说看,什么条件?” 阿强抬手指向那叛变的十几名巡夜人:“他们,不能死。” 听闻此言。 飞羽眉头剧烈的抖动起来。 郑夏建有一个师兄叫翟厚。 此人跟郑夏建一样,都是巡夜人的副统领。 两人同时又都是季云中的徒弟。 不过,两人在性格上差别很大。 相比于郑夏建,翟厚正直敦厚。 用季云中的话评价他,则是“此人有愚忠”。 能让对大楚忠心耿耿的季云中说出这样的话。 可见翟厚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翟厚始终不愿倒向大统领,做那抢龙椅的春秋大梦。 巡夜人里那三分之一不愿听大统领话的主,便是跟随翟厚多年的下属。 此次草原之行的巡夜人中,有一大半都是后来从翟厚那归顺过来的手下。 这些人,便是大统领的棋子。 由于惧怕陆天明背后那位神秘强人。 大统领告知郑夏建,一定要让飞羽带上部分原本属于翟厚的巡夜人同行。 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无非就是想要将陆天明之死嫁祸到翟厚身上。 所以。 无论这群人有没有被秦雅雯策反,等离开天璃城时,他们都必须死。 这可是来自大统领的死命令。 现在翟厚的挚友阿强想要从飞羽手里要人,相当于是把后者架在火上烤。 见飞羽始终不愿说话。 阿强扬起嘴角:“怎么,不愿意?” 飞羽抖动的眉头逐渐平静下来。 他缓缓将刀尖对准阿强。 深吸一口气道:“其他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条,万万行不通。” “哦?他们可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阿强问道。 “没有。” “他们对不起巡夜人的称号?” “也没有。” “那你为何不答应?” “因为他们违抗军令!” 飞羽说得冠冕堂皇,脸上毫无愧色。 闻言。 阿强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他喜欢笑,但很少这样笑。 “其实原因你我心里都清楚,我那位挚友已被你们架空,没想到你们却不愿放过他手底下这群兄弟。 我杀死陆天明,当然是为了保我那可怜的朋友一命,可如果我只能保他一命,恐怕这个朋友做得也不够合格。” 阿强非常缓慢的晃动着手腕。 秦雅雯的佩剑在他手里寒光四射。 “你说我要是就这么回去,我那憨直的朋友会不会不理我?”阿强勾着嘴角,语气柔和。 “陆天明和季云中关系匪浅,如今你杀了陆天明,若是被他知道,我想他也一定不会原谅你,在我看来,安兄大可不必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飞羽反驳道。 “所以无论如何,我朋友的这些兄弟,必须死?” “没有活路可言。” “我若是不答应呢?” “若安兄执意如此,飞羽只好亲自领教春深三剑的威力。” 言罢。 飞羽横刀在身,眸中浮现浓浓战意。 第439章 啰嗦的阿强 天璃城最宽敞的老街,气氛剑拔弩张。 阿强很强。 飞羽同样也很强。 本是一条船上的两人若是发生一场战斗,船上的其他人绝对拦不住。 飞羽一手横刀,一手掌心已出现凝实真气。 曾经靠着药物进入四重天的他,有着三重天所不具备的能力。 掌心里不完整的气甲,四重天以下,几乎无人能伤害到他。 所以,他很想试一试,到底是阿强的剑意强,还是自己残缺的气甲更胜一筹。 阿强同样没有露怯。 剑意与剑招不同。 剑意无形,更加玄妙。 他如今在剑道上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无需任何形式的承载,只需举剑一挥便能释放出剑意。 所以,他同样有自己的骄傲。 飞羽的骄傲来自巡夜人的身份。 阿强的骄傲则单纯出于自己的天赋。 如此骄傲的两人打起来,其中有一人,肯定会死。 可就在众人以为他们一定会为了各自的那份骄傲动手时。 阿强却缓缓放下了持剑的手。 见状。 飞羽奇怪道:“安兄这又是何意?” 阿强单手负后,开始来回缓慢踱步。 飞羽的双眸也随着阿强的走动而晃动。 “这场对决不公平。”阿强轻声道。 “不公平?你觉得我会让其他人偷袭你?”飞羽疑惑道。 阿强摇头:“不是对我不公平,是对你!” “对我?为什么?”飞羽吃惊道。 “翟厚是巡夜人的副统领,我从他那里了解到很多关于你的信息,比如功法,习惯等等,但是你对我的了解,仅仅只有一个名字,以及为数不多的故事。” 阿强来回踱步,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跟至亲之人聊天。 “所以?”飞羽奇道。 “所以打起来,你会吃很大的亏,我不想占这样的便宜。”阿强含笑道。 一时间,所有的焦点又落到了阿强身上。 又或者说,只要他愿意,他必将成为焦点。 生死之战中,竟然提出公平二字。 实在是不知道太讲武德,还是太过迂腐。 飞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翟厚那里带来的人,他必须杀。 可阿强又必须让这些人活。 他们之间的矛盾,可以说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而现在对方竟然说出他最嗤之以鼻的公平,这让飞羽意识到,自己确实不了解自己的敌人。 “你想怎么办?人我是绝对不会放的。” 飞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阿强温柔扬起嘴角:“人我一定要保,但是在动手之前,我想让你先了解下我这个人,以及我的剑法。” 飞羽扯了扯嘴角。 敌人站在自己的角度着想,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见飞羽没有提出异议。 阿强自顾说了起来。 “我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而且父母关系极为融洽,所以我这个人,无需挣抢,打记事起便很温柔。 温柔的笑,温柔的说话,温柔的练剑,有人的时候我喜欢倾听,没人的时候,我则安静修行。 不了解我的人,会觉得我是个笑面虎,但实则不然,我真的就是这样,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 出于阿强本身实力莫测。 其他人只好耐着性子倾听。 “美好的世界,当然要温柔以待,直到我认识了一个叫翟厚的人。 他跟我不一样,他不爱笑,整天苦着个脸,好像有人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与我的观点不同,他认为这个世界承载着太多苦难,所以他打算一辈子扎根在北长城,当一块保家卫国的墙砖。 目的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要为百姓减少苦难,起初我以为他在吹牛。 可当看见他把所有的俸禄都用来救济穷人时,我渐渐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很多我认为的美好,实际上是建立在别人的苦难之上。 当然,我的性格并没有变,还是喜欢笑,喜欢温柔面对一切,但同时,我也学会了用剑跟别人讲道理。” 可能觉得自己有些跑题。 阿强歉意的捏了捏鼻子。 “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你,不到迫不得已,我这个人不会用剑跟别人讲道理。” 飞羽闻言,表情奇怪道:“你有你的迫不得已,我也有。” 阿强点头:“我知道。” 停顿少顷,他继续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很关键,希望你能认真听。” 飞羽烦躁的摊了摊手,示意阿强继续。 阿强若无其事瞥一眼地上的陆天明,微笑道:“温柔的人,剑意自然温柔。 四季之中,唯有春天如此,所以我给自己的剑法取名春深,一来符合我的性格,二来则是跟自己的剑意相匹。” 再骄傲的人,也不愿意输。 听闻阿强在解释自己的剑法。 飞羽立时便把耳朵竖了起来。 “春深三剑各代表什么,相信你刚才有所体会,我在修行界虽然不出名。 但靠着这三剑,还是在一些人那里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 说到这的时候。 隔壁巷弄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很缓慢,但却很清晰。 “不过,很多熟识我的人都弄错了两点。”阿强含笑道。 “哪两点?”飞羽奇道。 “首先,便是我的剑法,春深剑法,其实有四剑,最后一剑虽然没有人见过,但其实很简单,把前面三剑组合在一起,便是我的第四剑。” “还有一点呢?” “剩下这点,便是别人对我最大的误解,阿强爱笑,并不是笑面虎。” 闻言,飞羽立时觉得阿强有些啰嗦,渐渐的心里升起了杀而后快的冲动。 阿强抬手示意飞羽别急。 同时,隔壁的脚步声越来越快。 “我重复之前说过的话,是为了强调自己是一个温柔的人。 一个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杀人?阿强从出现在世人面前开始,便从未杀过人,一个都没有!” 此话一出。 飞羽猛地惊醒。 然而隔壁那响亮的脚步声已来到三丈外。 飞羽抬头看去,却是那手里捂着半只断手的傀儡边韬越墙而来。 边韬的左手已断,但断臂被他用右手死死抵在左臂断口处。 等距离又近了一丈的时候。 飞羽看见边韬的左手已经完全复原,竟然能自然的摆动起来。 “这傀儡还在,陆天明没有死!!” 飞羽惊呼一声。 来不及应对飞扑而来的边韬。 他急忙侧头看去。 可地上哪里有陆天明的身影? 同时,阿强喋喋不休的声音再次响起。 “飞羽,阿强不杀人,更不会杀一个对自己真心关照的人!” 阿强的声音温柔无比,当真如春天般令人心旷神怡。 “春深第四剑,枯木逢春!” 第440章 剑意起 “春深第四剑,枯木逢春!” 伴随着阿强温和的声音结束。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飞羽身后。 此人散发着浓烈的杀意,哪怕飞羽背对着那人。 依然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 飞羽心中惊骇不已。 现在的陆天明,跟刚才与自己缠斗那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刚才的陆天明,像块牛皮糖一般,见招拆招以防为主。 而此刻的陆天明,就像一把锐利的剑,带着一定要杀死敌人的决心。 飞羽此刻才明白。 之前的陆天明一直在用手上的伤和消极的打法迷惑自己。 根本就未使出全力。 哪怕没有阿强的出现,自己只要稍有懈怠露出破绽,恐怕都会败于陆天明手中。 在这眨眼都来不及的时间内。 飞羽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太奶。 然而,他是巡夜人。 更是进入过四重天的修行者。 替郑夏建杀人的时候。 他同样经历过各式各样凶险时刻。 所以这一次,飞羽仍旧认为自己能化险为夷。 右有边韬,后有陆天明。 出于本能的判断。 在这个连抬手都来不及的关头。 他右手微微拧腕,环首刀刀尖反转对准自己的腹部。 嚓一声响,毫不犹豫的将刀身没入自己的身体。 于此同时,左手手心处的气甲也消失不见。 “陆天明,你跟安强演的这一出戏绝对精彩,可想杀我,也太天真了些!” 话音落地。 飞羽的右手已经完全伸入自己的腹部。 而环首刀的那头,噗一声从他后背左侧处钻了出来。 他这一刀,自损八百,目的却是伤敌一千。 不愧是北长城的高手,仅凭感觉,他就捕捉到了陆天明脖颈的位置。 其刀尖所指之处,便是陆天明的颈动脉。 敌人背对自己破绽百出。 陆天明绝无可能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所以即便自己有受伤甚至死亡的风险,他都一定要斩下这一剑! 噗——! 环首刀的刀面擦过陆天明的脖颈,鲜血顿时涌出。 陆天明眼睛都没眨,一剑从飞羽背部右侧狠狠斩下。 他这一剑既不是太平剑法,也不是贱中剑。 而是一招大开大合的横斩。 其目的,就是想要把飞羽横着斩成两半,让后者哪怕神仙来救都束手无策。 嘭——! 然而结果与预想相去甚远。 就在尺剑马上就要切入飞羽的身体时。 后者那不完整的气甲突然出现。 气甲坚硬如铁。 锋利的剑刃斩在气甲上,竟如同撞到了金石一般再进不去分毫。 “陆天明,不要把一个长期承受蚀骨之痛的狠人想得那么简单,这次,败的一定是你!” 说话间,已经有大量血水从飞羽口中喷出。 他的表情狰狞恐怖,可却有一种将生死抛去的畅快。 嚓——! 飞羽半截小臂没入腹中。 环首刀更进一步,陆天明脖子上的伤口也随之扩大了半分。 与此同时,边韬的身影终于落下。 哗啦一声响。 他手中的短刀划过飞羽的肘部。 后者臂膀立时断了半截。 持刀的小臂,竟卡在了肚子里。 嘭——! 飞羽抬脚侧踹。 边韬倒飞而出,直接砸进了他刚才翻越过的墙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围观的其他人此刻才反应过来。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大部分人都被震得脸色煞白。 飞羽是狠人,狠到对自己下手。 陆天明同样也是狠人,狠到火中取栗。 谁的伤更致命不好说。 可双方那种坚定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决心,让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打斗要是再持续下去,围观之人中必定会有人看的精神失常。 可好在是,结果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飞羽的手很稳,稳到环首刀穿过身体都没有伤到心脏,仍旧能勉力支撑身体站立。 而陆天明的必杀一击,却因为气甲的存在进不得分毫。 再看陆天明脖子上接近三寸长的伤口,让观者触目惊心。 然而,就在大多数人都认为陆天明已败的时候。 瘸腿秀才却忽然开口,淡淡说了两个字。 “淹没。” ‘没’字刚一结束。 原本还狰狞笑着的飞羽。 突然间一僵,表情渐渐迷茫起来。 “剑意?” 阿强温柔的声音响起。 他的瞳孔微微颤动,似乎很吃惊陆天明此刻的表现。 场中之人,唯有他对剑意最了解。 所以听到他如此说,众人立马反应过来事情远远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阿强闭上眼睛昂起头,呼吸变得悠长起来。 “我看见了一片湖泊,没有风,不见浪,平静,冷漠?” 他刚一说完。 飞羽便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仿佛溺水之人般在挣扎。 “好像都不太对,说是无情更准确一些,你的无情不同于常规意义上的无情,通常说的无情,其实也是一种情,比如充满仇恨手段残忍的无情之人。 可你的无情,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感情,你就如同我现在看到的这片湖泊,安静望着在岸边走来走去的人。 你对他们无爱无恨,安静的看着他们来,安静的看着他们走,当他们掉进湖水里的时候,你更不会出手去救。 因为你既不爱他们,也不恨你他们,所以你不干涉,就这么静静看着落水之人哭喊,挣扎,以及... 淹没!” 阿强睁开眼,望向飞羽。 “呼!呼!” 飞羽胡乱摆臂,就如同那真正的落水之人般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陆天明轻轻歪头,避免穿过飞羽身体的环首刀,摆动中伤害自己。 噗——! 刀身离开伤口,血流如注。 陆天明伸出左手捂住脖子。 平静的双眸盯着右手握着的尺剑。 唯有阿强知道,陆天明并不是在看自己的剑,而是在看落入湖泊中的将死之人。 终于。 飞羽被“湖水”淹没,停止了挣扎。 与此同时,护住后背的气甲一并消失。 “你刚领悟剑意,还不足以用剑意杀人,好在你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阿强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微笑。 从感受到陆天明的剑意开始,他便喋喋不休。 如此做,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多有能耐。 而是在为陆天明领路。 “死!” 陆天明的双眸眨眼间清澈无比。 锋利的剑刃划开飞羽侧面肋骨,一直撞到后者身体里的环首刀才停下。 当啷一声! 飞羽被陆天明一剑斩飞。 几个翻滚之后,已变得奄奄一息。 第441章 我的剑意不应该是这样 想要击败飞羽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场之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巡夜人们大气不敢喘,惊骇望着如鬼神一般横剑站立的陆天明。 此时此刻,他们根本分不清死而复生的陆天明到底是人是鬼。 局势扭转得太过诡异和迅捷。 巡夜人们甚至来不及去照看不成人样的飞羽。 “咳,咳!” 倒在地上的飞羽猛地咳嗽了两声。 鲜红的血水随着唇齿张合冒将出来。 有人总算反应过来。 急忙上前将飞羽扶靠在墙边。 “佥事,佥事!” 面对下属焦急的询问。 飞羽苦笑着抬了抬手:“别喊了,我活不了了。” 刚才凭着身体里的环首刀,侥幸能挡住陆天明的太平剑。 可是那力道,已经挤压到了心脏。 飞羽其实已是个死人,只是还没死透罢了。 “陆天明...”飞羽忽然唤道。 陆天明捂着脖子,轻轻点头。 “你的伤如何,致命吗?” “不致命,差了分毫。” 飞羽很清楚这差了分毫说的是什么。 他惨笑着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能把你拉下水啊...” 陆天明微微低眉,看向飞羽肚子里那只断臂。 他没有任何胜利后的兴奋。 因为飞羽刚才近乎自裁那一刀,其实也深深震撼到了他。 他不能说尊重飞羽,但绝对不会取笑。 “陆天明...”飞羽瞳孔开始扩散。 陆天明点头,却不见飞羽有任何反应,想来后者的视野已经被太奶完全占据。 于是陆天明只得开口道:“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不用每一次都叫我的名字。” “你刚才,是诈死吗?” “不是诈死,是假死,准确一点,有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黄泉路,不过就像阿强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个温柔的人,温柔的人,杀不了人。” 闻言。 飞羽突然咧嘴笑起来:“哪只脚啊,好的那只,还是跛的那只?” 刚说完,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血液顿时犹如喷泉般从他嘴里涌出。 没等陆天明回答,飞羽又道:“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陆天明平静道:“我怎么可能跟一个死人生气?” “呵,你说话还真是气人。” 咽了一大口气,飞羽又道:“对了陆天明,我师妹是个好姑娘,好姑娘不应该抛头露面打打杀杀,如果可能的话,劳烦你帮我照拂一下,想想办法,把她安全送回楚国。”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飞羽已经接受此次行动失败的结果。 “到死才知道回头?是不是晚了些?”陆天明没有选择正面回答。 “呼!”飞羽将刚才吸进去的气狠狠吐了出来,“道理我都懂,可已经被深渊吞噬的人,怎么可能抽的了身?金盆洗手,只是坊间流传的江湖故事而已,如我这样的人,唯有死的那一刻,才有机会回头看看。” 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 但同时也是说给其他为大统领卖命的巡夜人听。 谋逆篡位的大船,只能上,不能下。 若是想临阵脱逃,船上和船下的人都要砍你。 陆天明微微拧起眉头。 他很清楚,当飞羽说出这句话后。 剩下的巡夜人,一定会同自己不死不休。 “陆天明...” “......”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 “你到底是如何领悟剑意的?” “懵的。” “......” 飞羽死了。 死的时候满脸惊愕。 他以为自己的死是因为敌人运气太好。 但实际并不是这样,陆天明领悟剑意,并非靠运气。 春深三剑让他体会到了真正的死亡。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时,他看见了阿强口里的那片湖。 湖面无风无浪,让陆天明回想起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小孤苦无依的他。 总是看着别人嬉笑怒骂。 别人的幸福也好,痛苦也罢,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参与过。 仿佛从五岁那年起,他就成了这个世界的看客。 哪怕到后来有了一份谋生的手段。 那个人前都会道他一声好的瘸腿秀才,都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 若不是有刘大宝和李寒雪这两个朋友,时常孤身一人的陆天明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于是,陆天明越看那片湖,越觉得像他自己。 等到春深第四剑枯木逢春生效后,醒过来的陆天明竟然发现自己正身处那片孤悬于天外的湖泊里。 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人。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片湖泊,冷眼旁观着天璃城老街上的众人。 没有感情,没有生命。 好在是最后阿强剑意里的春意终是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他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身处自己的剑意之中。 这玄而又玄的剑意,陆天明并不陌生。 因为从第一次握剑的时候起,他就依稀感觉到了内心充斥着阿强所说的那种无情。 后来,无论是蚊子还是人,杀了也就杀了。 结束他人他物生命的那一瞬间,他总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怪异感觉。 仿佛那人那物不是自己杀死的,而是他们的生命本来就该在那一刻终结。 现在细细想来,可能这抹无情剑意早就在自己身边,只是没有人为自己引路,一直没能发现而已。 陆天明并不喜欢这样的无情剑意。 他认为这不是自己的全部,因为无论刘大宝亦或是李寒雪,都曾真正温暖过那颗孤苦无依的心。 无情之人,怎么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是湖,终归会有波浪,没准以后湖泊变大海也说不定,到时候你想不波涛汹涌都难,没有必要着急。” 阿强的话像一抹春意流入陆天明的心里。 陆天明侧头,发现弯着眼睛的阿强笑得很好看。 他顿时受到了感染。 于是扬起嘴角,微笑道:“昨天的酒,没有白喝。” 阿强忽闪着双眸:“你把我看得也太不堪了,即便昨天你没有请我喝酒,今天我也不会对你动手。 翟厚是我的朋友,你也一样!” 陆天明露出欣慰的表情:“朋友可否帮我杀人?” 阿强着急得直摇手:“救人可以,杀人万万使不得。” “他们是坏人。”陆天明瞪眼道。 阿强连连摆手。 “好人是人,坏人也是人,我若杀人,温柔的阿强就变成了可怕的阿强,不好不好!” 第442章 风沙起,萧声扬 飞羽死前说的那些话。 果然如陆天明所想那般,最大程度激发了巡夜人的斗志。 带头的死了,任务还要继续。 天璃城这条染血的老街可不是菜市场。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巡夜人不可能放过陆天明,陆天明也不会放过他们。 对这些被大统领捆绑在谋逆大船上的巡夜人来说,飞羽最开始说出抢龙椅那一刻起,便宣布了这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飞羽死前的惨状激发了巡夜人们内心的热血。 在信仰还未改变之前,他们是戍守大楚边境悍不畏死的战士。 而如今,身为棋子的他们,也必将为了家人不受牵连而死战。 陆天明望着重新开始冲杀的巡夜人们,微微叹了口气。 唯有悲哀两字可以描述现在的场面。 敌人很悲哀,他觉得自己也很悲哀。 “区区一个瘸子,竟然能让北长城大统领如此上心,我陆天明想要的平静生活,恐怕已经越来越远。” 陆天明站在原地嘀咕一句后。 举剑,迎敌。 他左手捂着脖子,右手握着太平。 在喊杀声震天的人群中穿梭。 他的身体很疲惫。 他刚领悟的剑意很微弱。 起初他还在考虑眼前的敌人也许曾为百姓当过风和雨。 可当锋利的环首刀差点在另一边的脖颈处开出口子后。 陆天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于是,他把脑海里所有可笑的想法通通赶走。 然后,他又变成了那片没有波澜的湖泊。 手上的剑拖着他疲惫的身体前行。 每当敌人被无情剑意侵蚀并出现‘窒息’的症状时。 陆天明便会果断出手,及时帮他们摆脱‘溺水’的痛苦。 一个个巡夜人接连重伤或者倒下。 但却没有任何人选择退缩。 陆天明无情,巡夜人无惧。 古老的街道终于变成了淌血的沟渠。 场面悲哀中又带着悲壮。 哪怕是翟厚手底下那些已经选择下船的弟兄,看见昔日同僚们一个个倒下,都不禁露出痛苦的表情。 但他们为之痛苦的人,砍过来的屠刀却没有任何怜悯。 所幸阿强的春深剑意总能及时来到为他们化险为夷。 温柔的阿强不杀人,但是并不影响别人替他杀人。 失去了阿强的帮助,蓝氏三兄弟也渐渐有心无力。 他们用寒冰之气构造的牢笼,一步一步被红眼挣脱。 可是。 巡夜人终归是巡夜人,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和魄力,拼杀至最后一人。 他们比起一般的马匪,难杀许多。 加上陆天明刚刚掌握剑意,无法做到大面积干扰敌人。 所以在砍杀了二三十人后,陆天明渐渐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如果不把自己的伙伴们聚集在一起。 很有可能到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然而。 就在他回头准备召集红眼和阿强靠拢过来时。 天璃城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清澈箫声。 与此同时,狂风大作。 街面上的尘土被卷起,迷得人睁不开眼。 陆天明心中一惊。 立马想起了薛尘给他说过的有关天璃城的传言。 听着那如泣如诉的凄婉曲调。 陆天明忍不住嘀咕:“难不成,天璃城内当真住着一个活了上百年的女人?” 风沙拍打在陆天明的脸上。 他甚至连丈许外的巡夜人都已看不清。 原本还在砍杀的巡夜人们也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所震惊。 狂风大作中。 他们胸中那份热血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慌。 现在别说陆天明了,就连身边同僚的身影都望不见。 还未等众人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沙雾中竟又响起了马蹄声。 起初很细碎,但随着箫声的继续,马蹄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响亮。 陆天明暗道不好。 急忙大声喊道:“阿强,红眼,你们保护好葛聪和阿丽玛,我随后就来找你们!” 可他的声音与嘈杂的风声以及响亮的马蹄声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没有得到朋友们的回应。 陆天明哪里还有心情继续跟巡夜人纠缠。 赶紧转身就要往回跑。 锃——! 刚迈出一步。 一把乌黑的长枪便从风沙中探出。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响亮的马嘶。 陆天明举剑荡开长枪后急忙后退数步。 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黑甲的骑兵飞奔而来。 那骑兵带着造型可怖的奇怪面具。 整张脸仅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褐色眸子。 见陆天明迟疑望着自己。 那骑兵一枪递出,直取陆天明项上人头。 当啷——! 陆天明持剑上挑,拨开长枪后,无情剑意立时爆发。 骑兵受剑意影响,停马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开始抓自己的脖子,就好像快要窒息一般。 陆天明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脚一垫高高跃起。 接着手腕翻转,便将骑兵的脑袋削了下来。 当啷一声响。 骑兵从马背上翻将下来。 陆天明低头探去。 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被他杀死的骑兵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 对方脖子断口处黑黢黢一片,根本看不见血肉。 陆天明急忙侧头去看被他砍下来的头颅。 却发现头颅伤口处的状况与躯体无异。 正吃惊呢,一抹褐色流光从骑兵的眉心钻出,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而那身首异处的尸体、以及马匹,竟然化成了点点细碎沙粒,倏然间被风沙卷走。 “见鬼了?” 陆天明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下一刻,尘雾中再次袭来数杆长枪。 陆天明这才确定风沙中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再不敢多想,眉头紧拧提剑御敌。 随着风沙越吹越急。 老街上渐渐出现了惨叫声。 陆天明心知这是巡夜人没有抵挡住那些怪异骑士的攻击。 由于一直得不到伙伴们的回应,陆天明心下愈发着急。 阿强和红眼绝对能够自保。 怕的是受伤的薛尘和秦雅雯。 而且赤子由于跟骑士们缠斗,也已经同葛聪和阿丽玛走散,也不知道这俩孩子如今有没有危险。 陆天明拖着疲乏的身体,一边与骑兵们周旋,一边靠着直觉往十字路口那个小院奔去。 可风沙实在太大。 艰难前行不多会,他发现路边的房屋竟然变了模样。 之前老街上的房屋多是高大的店面。 可现在却变成了低矮的民宅。 陆天明心中生出一丝无力之感。 不过他仍旧没有放弃。 瞥了一眼身前低矮的宅房。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奔行。 第443章 最后一张遁形符 天璃城笼罩在漫天的风沙之中。 躲在某处宅楼内的秦雅雯,内心也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凭借着灵巧的身法以及所剩不多的遁形符。 她多次成功躲过了那些怪异骑兵的追杀。 可如果再没有人来帮忙。 那么她早晚要死在这天璃城内。 如今左手手腕骨折,佩剑还被阿强那个混蛋抢了去,秦雅雯有心反抗也做不到。 再联想到师兄飞羽身亡,加上白白为陆天明担心,秦雅雯顿时被一股浓烈的凄惨之意所包围。 她很想哭。 但是她不敢哭。 哭声必定会招来那些隐藏在风沙中的冷血杀手。 所以,她只好捂着嘴,小心翼翼的抽泣。 策反从翟厚那里归顺到大统领手底下的巡夜人时,她曾觉得自己不怕死。 但当真正被死神盯上时,秦雅雯才发现自己怕得不行。 “我还没有婚嫁,甚至连男人的手都没有摸过,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 内心凄楚的秦雅雯一个不留意。 竟然情不自禁发出了声音。 呼——! 屋外的风声,在这一刻呼啸而来。 秦雅雯吓了一跳,急忙将嘴巴捂得更紧。 哒哒哒——! 有马蹄声愈来愈近。 秦雅雯只觉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紧张的望着窗外,望着那根本就看不清的沙雾。 如今还剩下最后一张遁形符。 假若此刻就不得已用掉,那将同时宣布她生命的终结。 藏在胸口的那张符箓,是现下唯一能够温暖她的东西。 只可惜,遁形符并不能温暖整个小屋。 嗡——! 冰冷的长枪眨眼便将老旧的窗框搅碎。 一名身着黑甲的骑兵随即跃进屋内。 秦雅雯微张着嘴,随手抄起半截断裂的窗框想要还击。 可这屋内的东西早已腐朽不堪。 她甚至还没发力,那半截窗框便碎成了粉末。 嚓——! 骑兵长枪出手。 携着一抹无法阻挡的气势扑面而来。 秦雅雯始终不愿意催动最后一张遁形符。 她矮身躲过,提膝砸在骑士腹部。 到底是三重天的修行者。 骑兵受不住秦雅雯奋力一击,转瞬摔倒在地。 秦雅雯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迎上去一拳轰在对方的面门上。 咖嚓——! 那骑兵的脑袋随着面具倏然间裂开。 紧接着便有一道褐色幽光从裂口中钻出,没一会便冲进风沙中再看不见。 望着变成尘埃的骑兵尸体。 秦雅雯面上并无任何庆幸之色,还是如刚才那般紧张。 因为她知道,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还未来得及喘口气。 又有数名骑兵弃马冲进屋内。 寒光迸射中,秦雅雯艰难的躲避着刺向自己要害的一把把长枪。 她多次想要掐动指诀触发遁形符逃离此地。 可若是那样做的话,下一次危险来临,她便再无活路可言。 然而一直源源不断有骑兵冲进来。 哪怕她靠着自身修为能够做到不停击杀。 但若没有变数,结局其实已经注定。 嗡——! 长枪扫过,秦雅雯避让不及。 直接被拍到了胸腹侧面。 哐当一声响。 秦雅雯经受不住长枪上传来的巨大力量。 撞破墙壁砸到了街面上。 “噗!” 秦雅雯喷出一口鲜红,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那名骑兵。 与其他人不同,此骑兵的面具是暗红的血色。 除了手上握着的长枪,其腰上还挂着两把形制与楚国非常接近的佩剑。 无论从实力还是装束,他更像是身边其他骑兵的领导者。 见对方气势如虹的冲过来。 秦雅雯再不敢怠慢,手上掐诀,便准备触发遁形符。 “别急!” 忽然。 秦雅雯听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还未来得及去看那人是谁。 当啷一声。 有一瘦削的身影便与那名戴红面具的骑兵纠缠在了一起。 傻傻望着那时高时低晃动的身体。 秦雅雯突然觉得好委屈。 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你有毛病啊?我跟你一样有伤在身,你再多引来几人,咱俩都得死在这里!” 陆天明没好气的责骂道。 秦雅雯立马将哭声止住,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见陆天明捂着脖子的左手指缝中不停有鲜血冒出。 她担忧道:“陆天明,你不会死吧?” 锃——! 陆天明一剑将那红面具骑兵的脑袋旋下。 接着没好气道:“估摸着离死也不远了,你要是还能动,最好过来帮帮忙。” 之前与巡夜人长时间的恶战,耗费了陆天明丹田内的大量真气。 所以他只能暂时让边韬在老街上原地等待。 加上赤子还未归来。 若秦雅雯不帮忙,还真有可能在这里翻车。 秦雅雯见陆天明走路都有些费力。 便急忙爬起来过去帮忙。 两人一番极不默契且相互埋怨的配合后。 总算死里逃生,躲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宅屋内。 陆天明一屁股坐靠在墙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见秦雅雯盯着自己发呆。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找块板子把窗户堵住,一会再被人发现,你我就黄泉路上作伴吧。” 听闻此言。 秦雅雯恍然,急忙火急火燎捡了块石板将窗户堵住。 房屋内的光线立时便黯淡下来。 “你身上有针线吗?” 昏暗中,陆天明吃力道。 “你要针线做什么?”秦雅雯奇怪道。 “哎,”陆天明叹了口气,“裤子破了,想缝一缝。” 秦雅雯没有听出对方言语里的无奈。 竟然抱怨道:“都这个时候了,破就破了呗,这么在意形象做什么?” 陆天明嘴角直抽抽:“秦雅雯,你能活这么大,真的不容易,我脑子有大病啊现在缝裤子?调侃都听不出来吗?赶紧找找,我脖子上的伤口再不想想办法,今儿晚上就得去陪阎罗王喝茶!” 秦雅雯恍然大悟。 急忙取下腰上的荷包,从里面翻出针线来。 将绣花针消过毒穿上线。 秦雅雯蹲到陆天明身侧,便准备给后者缝补伤口。 哪知刚开口想让陆天明松手。 后者便抬起右手塞了一颗黑乎乎的东西进她的嘴里。 更可恶的是直接递到了嗓子眼里,连咀嚼的机会都不给。 秦雅雯打了个干呕。 接着怔怔望着陆天明:“”你...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陆天明吃力道:“阿强昨天给我的丹药,你的手腕应该没有完全断,这丹药对伤筋动骨有极好的效果。” 秦雅雯看着那张本该俊秀,但此刻却满是风尘和疲惫的脸颊。 双眼顿时泛红。 “谢谢你,陆天明。” 第444章 钻进阿强的帐篷 “痛不痛?” 秦雅雯单手持针,小心翼翼穿过陆天明脖子处被割开的皮肉。 陆天明平静回道:“还好。” “那你的手为什么会抖?” “我害怕你扎到我的手指头。” 陆天明稍微活动搭在脖子处挤压伤口的手指,说话有气无力。 秦雅雯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针线活我可是高手,你别看我长得像个大小姐,其实吃过不少苦头,你是不了解,我师父死那年,我跟着我师兄...” 说到这,秦雅雯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刚才光顾着逃命,脑海里很难有空间思索。 此刻不经意提起飞羽,她才真正体会到,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男人已经死了。 陆天明微微移动双眸。 却见秦雅雯眼里有湿意。 只不过表情很认真,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为自己缝合伤口上。 他没有问出那些不合时宜的问题。 比如你师兄对你怎么样? 又或者你师兄死了,你会觉得愧疚吗? 类似这样的问题,只有傻逼才问的出口。 秦雅雯终归是帮过自己,陆天明认为她算得上自己的朋友。 于是想了想。 陆天明缓缓说道:“一个人的命运,是由自己决定的,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就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可能说这样的话有些不符责任,但我认为你师兄不是我杀死的,而是大统领。 你师兄被捆绑到南下谋逆大船上的那一刻起,其实已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别人。 所谓卖命,便是把命送给别人,以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由不得自己决定。” 说着,陆天明再次望向秦雅雯。 有一滴清泪从后者的眼角滑落。 陆天明轻轻移动手指,把还未缝合的伤口挤到一起。 “可能你会觉得他踏上这样的路是身不由己,可事实就是,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是身不由己。 不管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亦或是街边讨饭的乞丐,都有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情。 所以你不必为此太过自责,你师兄飞羽,一定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秦雅雯抬起臂膀擦干净眼角的泪痕。 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回道:“我怎么可能做到不自责,他一定会恨我的。” 陆天明微微摇头,吓得秦雅雯急忙把针拿开。 “你师兄快死的时候,给我说了一句话,说你是个好女孩,并期望我能够安安全全的把你带回楚国。 我想他若是真的恨你,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临死时的眼神我在一个叫朱冠玉的脸上见过。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表面风光却活得痛苦,朱冠玉为心,你师兄则为身,真正要离开的那一刻,他们眼里都出现了一种叫解脱的情绪。 所以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 陆天明絮叨的水平,并不比阿强差。 秦雅雯听闻他说的这些话后。 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神。 由于师兄的原因,她知道很多巡夜人的内幕。 所以她不想让师兄成为被历史和后人唾弃的一份子。 她更不想巡夜人制造的动乱,伤害那些曾经跟他们师兄妹俩一样无助的无辜百姓。 于是为了不让师兄成为千古罪人并跳出火坑,她选择了站在对立面。 师兄的死也并不是她想要的。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整件事的推进和演变,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听闻师兄死时没有责怪自己,甚至还帮自己寻求后路。 秦雅雯顿时控制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她死死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陆天明没有阻止。 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秦雅雯爆发出来。 人,尤其是女人,如果有事情憋在心里,很容易变得不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 秦雅雯总算控制住了情绪。 用袖子把眼泪都擦干净以后。 她再次感谢道:“谢谢你。” 陆天明嘴角微扬,欣然接受了这份谢意。 不过他紧接着又转而客气道:“我应该谢谢你才是,要不是你帮我,可能我已经死在那条满是尘土的老街上了。” 这真的只是一句客气话。 因为哪怕没有秦雅雯的帮忙。 绕到老街巷弄里的巡夜人,也不可能通过边韬这一关。 更何况,葛聪和阿丽玛身边还有赤子和阿强。 就像陆天明说的那样,飞羽的结局,从踏入天璃城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小屋内的气氛重新归于平静。 秦雅雯认真给陆天明缝合伤口。 血液止住之后,陆天明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借着这个机会。 秦雅雯问了一个困惑自己很久的问题。 “陆天明,看得出来你早就知道阿强是藏在身边的杀手,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跟他接触,并让他改变想法的?” 听到对方的问题。 陆天明没来由一笑:“昨天夜里,我钻进了阿强的帐篷!” “嘶!”秦雅雯小脸娇红,“你...你牺牲身体换来的?” 闻言。 陆天明嘴角直抽抽。 “我虽然对你毫无兴趣,但喜好没有任何问题,别恶心人好不好?” 陆天明没好气的瞪了秦雅雯一眼。 接着开始给对方叙述昨天晚上他找阿强谈心的来龙去脉。 ...... 夜黑风高。 等到众人都睡着的时候。 陆天明拿着两壶好酒,钻进了阿强的帐篷内。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平时总是睡不够的阿强,今夜却还醒着。 “陆少狭,这么晚了,你有事找我?” 木讷的阿强猛地坐起来,并快速用被褥挡住自己的胸口。 陆天明举起酒壶摇了摇,笑道:“有心事睡不着,便过来找你喝两杯。” 将阿强的被褥掀去一脚,腾出足够摆酒水的空间后。 陆天明好奇道:“平常这个点,你早就鼾声如雷了,今夜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也有心事?” 阿强见陆天明并非如他想的那般要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这才放下心来:“这地方太冷,冷得我心慌,所以一直没睡。” “心慌?”陆天明微微一笑,“心慌就对了,我跟你一样,也是慌得不行,来来来,先走两杯,逼逼寒气。” 说着,陆天明便开始倒酒。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拉着家常,仅用一盏烛火佐酒。 第445章 夜谈 夜谈的前半段。 话题主要围绕着日常起居。 陆天明嘘寒问暖,询问阿强这一路来做饭喂马累不累,有没有觉得委屈。 阿强自然满口否定。 说自己非常感恩陆天明的照顾。 差点没把陆天明说成自己的再生父母。 并一再强调,自己今后定要找机会报答陆天明。 这生硬的寒暄让气氛变得颇为怪异。 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层窗户纸,明明看得见对方,却怎么都看不清明。 直到酒过数巡。 两人都有了少许醉意后。 交谈才逐渐变得真诚起来。 陆天明表达真诚的方式很简单。 他抽出枯黄。 啪一下摆在了阿强的身前。 “我知道你要杀我!” 陆天明仰头,将酒水缓慢灌入嘴里。 并把脖子毫不保留的露在阿强面前。 阿强双瞳闪动,僵硬的举着酒杯,久久都未回神。 酒杯中的酒不足一两,陆天明却喝了很久。 感受到阿强始终没有动作。 陆天明将酒杯放下,平静道:“机会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动手?” 一句话,把阿强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仔细打量着陆天明,发现对方眼神无比清澈。 看来,这并不是简单的试探,更像是一场谈判。 木讷的阿强,在那一刻变成了温柔的阿强。 他轻轻扬起嘴角,答非所问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杀你的?” “雨夜,杀死巫娜父亲的那个雨夜。”陆天明诚恳道。 闻言,阿强轻轻将摆在面前的枯黄推开。 “也就是在跨过北长城之前?” “不错。” “那你为何这一路上还对我如此好?” “我对你很好?” “吃饱穿暖,这都不叫好?” 闻言。 陆天明举起酒壶,给阿强把酒杯满上。 “很难想象,隐藏得如此深的人,竟然知道人间冷暖。” 阿强食指轻轻点地表达对方给自己倒酒的感谢。 接着抬起来抿了一口:“惭愧,其实我的生活一直都很富足,吃饱穿暖在我看来,其实微不足道。” “然而你却懂得这微不足道,对一个无依无靠的落魄之人来说,弥足珍贵?”陆天明反问道。 阿强哈哈一笑,爽快将杯里的酒水喝完。 接着又还礼般替陆天明把酒满上。 “因为我交了一个朋友,他跟你有些像,也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拜他所赐,我才知道吃饱穿暖,对于这天底下的很多人来说,难如登天。” 陆天明惭愧道:“不要把我抬得太高,我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有目的或者没目的,都不影响你对别人的好真实发生,在我看来并无区别。”阿强含笑道。 陆天明抬眼望着阿强那双透亮的眸子。 顿觉有些不真实。 此刻的阿强能说会道。 很难把他跟长久以来那个木讷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停顿片刻,陆天明询问道:“可否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安强,安静的安,强大的强。”阿强笑道。 “那我应该称呼你为安兄,还是安公子?” 陆天明晃动酒杯,眼睛落在阿强身侧的枯黄上。 阿强自然看见了这些细节。 他将枯黄缓缓推至陆天明面前:“安某痴长你几岁,自然叫安兄更合适些。” “若是叫你安兄,那接下来的酒喝着可就舒心了。” “这大半夜的,天又这么冷,我若是再让酒喝得闹心,那就太不自知了。” 至此,陆天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将枯黄收回鞘中后。 他颇为担忧道:“安兄做此决定,郑夏建那边如何交代?” 和煦笑着的阿强难得叹了口气:“若是铁了心要杀你,我那位叫翟厚的朋友不见得能活。” “哦?你信不过郑夏建?”陆天明奇道。 “与郑夏建无关,与我的那位朋友有关,我太了解翟厚的性格了,若是他知道我受人指使,并为了救他杀死一个侠义之人,那他不仅会跟我反目,还会去找郑夏建还你一个公道,届时他这条小命,不就又送出去了?” 阿强的脸上虽然还有柔和的暖意,但能从其中捕捉到一丝无奈。 “这么看来,我在进入帐篷之前,其实你早就做好了决定,之所以睡不着,并不是在考虑是否要对我动手?”陆天明猜测道。 阿强点头:“替郑夏建做事,只是为了翟厚不遭毒手,至于无法入睡,实则是在考虑该如何破明天的局。 飞羽这个人缺点很明显,势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这也同样是他的优点,他将会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接着,阿强便同陆天明解释了巡夜人千里追杀的来龙去脉。 两人一琢磨,便商量好了第二天演一出大戏的对策。 这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为了表演逼真,阿强说自己明天一定会伤人。 所以还给了陆天明几粒治疗伤筋动骨的丹药。 同行之人每人都有。 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陆天明便给每人分了一粒。 而他扔进秦雅雯喉咙眼的那粒,则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听闻陆天明的描述之后。 秦雅雯颇为动容。 她知道阿强这个人,但是同飞羽一般,仅仅了解到一些表象而已。 现如今断腕处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她这才明白,阿强说自己很强,是因为他真的很强。 其强大不仅仅是表现出来的实力,更有其身后的势力。 效果如此拔群的丹药,可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弄到的。 只可惜,就算是这样一个强人,也不得不受巡夜人的摆布。 只能说楚国有些地方,烂得实在是太透了些。 “陆天明,要是昨天晚上情况反转,阿强一定要杀你,那你会怎么做?”秦雅雯好奇道。 陆天明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轻轻拍了拍身侧的尺剑,平静道:“拼呗,还能怎么办,我身上的宝贝很多,若论单打独斗,我还真不一定比他差。” 这并不是他在吹牛。 阿强强在剑意,但是剑意对同境修行者的伤害,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阿强曾告诉过陆天明,内心越强大的人,越不容易受到剑意干扰。 那春深三剑能让陆天明假死,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不设防。 何况他身上还有一串能够抵御四重天致命攻击的骨链。 当然,在秦雅雯的眼里,这只不过是男人不服输的倔强罢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拍陆天明的马屁。 一番极为露骨并且技术含量颇低的马屁过后。 秦雅雯用指甲划断了针上的线。 “好了,在找些干净的布料包扎一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说着,她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摩挲。 陆天明嫌弃的撇了撇嘴:“我这里有,你别瞎搞。” 言罢,他开始转动手指上的戒指。 兴许是疲惫的原因,也没过多考虑。 随手便递了一样物件到秦雅雯手里。 可半天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陆天明感觉奇怪,抬头望去,顿时傻了眼。 “那啥...我说我搞错了你相信吗?”陆天明尴尬道。 秦雅雯望着手里那件熟悉的肚兜。 小脸娇红欲滴。 “你...你居然还洗过了?” “这不是想着哪天要物归原主吗...就这么放着不得馊了啊...” 说着,陆天明赶紧火急火燎塞了一件新衣裳过去。 第446章 潜入 天璃城内的萧声和风沙还在持续。 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归于平静。 由于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天明和秦雅雯也不敢随意出门。 等天完全黑透时,赤子终于归来。 小家伙这一路上都在给陆天明提供他在外面看到的情况。 很可惜,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伙伴,倒是撞见了几名躲避骑兵追杀的巡夜人。 陆天明打开酒壶让赤子进去休息。 轻轻移开窗户边的石板,借着月光看向那高大的宫殿。 这才发现他跟秦雅雯竟然身处宫殿的背面。 而且距离之远,少说有十里地的路程。 “怎么办,回去找你那群朋友,还是想其他办法?”身侧秦雅雯焦虑道。 陆天明蹙着眉头想了想。 随即回道:“在没有搞清楚那些骑兵为什么出现之前,贸然行动很不明智,没准人没找到还把命给送了,以咱们现在的状况,还是先休息好恢复体力再说。” 言罢。 陆天明便掏出些许吃食,并分享给了秦雅雯。 由于担心火光会引来那些逃脱的巡夜人以及莫名出现的骑兵。 两人就这么摸黑吃着东西。 小屋内立时只剩下两人的咀嚼声。 这种氛围有些渗人。 秦雅雯感觉害怕,朝陆天明的方向移了移。 她本人很想跟陆天明并肩坐在一起,这样会更有安全感。 可刚靠近,便撞到了一样坚硬无比的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原来是剑鞘。 “别靠太近,你虽然不在我的审美范围内,但终归是女人,这种幽暗的环境非常容易造成误判,我可不想被你抓住把柄,然后被赖上。” 陆天明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一种莫名的磁性。 秦雅雯只觉脸颊发烫,明知故问道:“抓住把柄?” 咚——! 陆天明提起剑鞘敲了敲秦雅雯的头。 “赶紧吃东西,吃完好好休息,明天一切都是未知的,恐怕再难找到这寸许安宁。” 言罢,陆天明身形晃动。 下一刻已去到了墙边。 秦雅雯就见那黑影盘腿坐下,不多会便发出冗长的呼吸声。 她知道陆天明已开始打坐恢复真气。 为了避免影响到对方。 秦雅雯快速把手里的食物吃完。 接着也学陆天明那般靠墙坐下。 原本她也想打坐恢复真气。 可今天太累,没多会便睡了过去。 等她发出均匀的细微鼾声后。 陆天明忽地睁开眼睛。 从窗缝中透过来的微弱月华映在他的眼睛里,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清明。 哒啦——! 陆天明轻轻取下枯黄,小心翼翼放在了秦雅雯的身边。 同时,他还从戒指里拿出足够一个成年男人吃上小半个月的干粮和清水,并整齐摆放在地上。 等做完这一切后。 他用尺剑快速在地上写下一行字。 “你在这里耐心养伤,等我回来接你。” 写完后回头探一眼,见秦雅雯仍在安心睡觉后,陆天明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小屋。 天璃城的晚风吹得很急。 不过再急也比不上白天风沙大作时那般喧嚣。 陆天明取出一块面巾戴好借以遮挡风沙。 接着义无反顾的朝城中央那高大巍峨的宫殿奔去。 他很担心薛尘等人的安危。 但要在偌大的天璃城内寻找伙伴们的身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索性,他便将目标放在了笛声上。 笛声到底是不是触发风沙的原因,陆天明并不清楚。 但他相信,若能找到吹笛子的人,一定能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现在的困境完全是那些诡异的骑兵造成的。 只有从根本上下手,才能让所有人都安全。 明月如霜,给不到陆天明任何一丝温暖。 天璃城内的奔跑,更让他有一种明知不是,但却身在大楚的诡异感觉。 他利用房檐遮掩行踪,生怕一个不留意,便会将那群嗜血的骑兵再次引来。 所幸。 小心翼翼行了一炷香的时间。 陆天明总算来到了宫殿外围的高墙处。 朱瓦红墙,高三丈有余。 时间长河已让墙上的颜色斑驳黯淡,可这并不影响其给人的森严之感。 “呼!” 陆天明缓缓吁出一口气。 几个垫步便跃至高墙之上。 刚落稳脚跟。 陆天明不禁愣住。 “真是皇宫?” 由于风沙的原因,白天远观时,并不知道这处宫殿有多广。 如今近距离观摩,看见那成片的巍峨殿宇,陆天明难免心中震撼。 他没有见过真正的皇宫。 但他知道宫殿上的脊兽有所讲究。 这片殿宇中最高的那座宫殿,房脊上竟然坐着九头脊兽。 九兽,乃是九五之尊的标志,除了皇帝起居和处理朝政的宫殿外,其他人若是手痒在自己房顶上安放九兽,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现如今这么一座宫殿就摆在陆天明眼前。 让其既震惊又疑惑。 “这影子家族,怕是没这么简单。” 陆天明暗自嘀咕,想都不想便将太平剑抽了出来。 若风沙中的骑兵真是那吹箫之人操纵的。 那么此行之凶险,可想而知。 但如今已由不得陆天明有第二个选择。 破釜沉舟,势在必行! 当啷——! 陆天明一跃而下。 准备去到那最高的殿宇内,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然而。 陆天明刚一落地。 脚下便荡起一层层水波似的“涟漪”。 这水波实则是气,肉眼可见的气! “草,机关?” 陆天明身上冒出冷汗。 急忙四下观察,生怕从黑暗中射来利箭。 然而利箭并没有出现。 但陆天明却不敢放松警惕。 刚才被自己激发的气韵,绝对不是摆设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陆天明刚准备再踏出一步试试深浅。 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一道气旋。 气旋快速转动,不多会便有金光冒出。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皇宫重地,找死!” 随着金光溢出,一道浑厚的声音随之到来。 陆天明来不及细看。 赶紧横剑护体。 当啷一声响,一把金色雁翎刀转瞬砸在了尺剑之上。 火星四射中,陆天明才看清攻击自己的是一个全身着金甲的魁梧汉子。 这金甲汉子剑眉星目,帅气逼人。 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 逼得陆天明心中燥闷。 是个高手! 陆天明稍作思考。 奋力抬剑荡开雁翎刀后,头也不回的溜了。 第447章 那不叫吹箫之人,那叫... 陆天明一边奔跑。 一边抬眼观察最高那座宫殿的位置。 看似慌不择路,实则目标明确。 他不想跟那金甲汉子做无谓的打斗。 以如今的身体状态,只有直捣黄龙这一条路可以走。 陆天明奔跑的速度很快。 不多会便甩开了敌人。 可就在他以为危险暂时消失时。 又有一道气旋出现。 金甲汉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小贼莫跑,你不可能逃得出本座的手掌心!” 话音落下。 金甲汉子已来到陆天明近前。 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攻来。 陆天明身体诡异偏斜。 躲开对方的攻击后。 尺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那汉子的心窝。 嚓——! 没成想那金甲坚硬无比。 尺剑竟然进不去分毫,甚至还出现了弯曲的情况。 陆天明急忙卸力。 越过金甲汉子后,无情剑意催动。 接着回手一剑朝汉子后背斩去。 当啷——! 结果在意料之中。 尺剑仍旧无法冲破甲胄的防御。 但是剑意已至。 然而。 令陆天明没想到的是,那汉子仅仅甩了甩头,转瞬便从剑意中恢复过来。 随即便转身攻出一刀。 陆天明眼神一凛,懒得与其纠缠。 迈开步子再次逃跑。 那金甲汉子虽然力量强大,可速度着实不怎么样。 见陆天明已经跑远。 他忽地伸手掐诀,气旋转眼便出现在他面前。 望一眼地面上微弱震动的气韵。 金甲汉子再不停留,俯身钻进气旋之中。 半个时辰后。 陆天明气喘吁吁的扶着墙。 他的三丈之外,那金甲汉子横刀挡在路上。 可与之前相比,金甲汉子的表情明显凝重了许多。 “你到底是谁?”金甲汉子严肃道。 金甲上的金光已不如最开始那般璀璨。 色泽上黯淡了许多。 陆天明已跟他交手多次,知道对方的力量已经大福下降。 若不然,对方早就抢攻过来了。 “我是谁,说出来你也不认识,何必问些废话?”陆天明冷漠道。 之前打坐已经恢复了部分真气。 可还未达到正常状态,多次拼杀下来,陆天明也感觉到了疲惫。 金甲汉子闻言,眉头紧拧。 “本座观你身手不凡,夜闯皇宫,定然是为行危险之事,你若是现在坦白,本座定让你死个痛快,如若不然...” 说着。 金甲汉子胡乱挥刀。 他脚底下的一块地钻立时便被砍出数道裂痕。 “这,就是你的下场!” 陆天明嗤笑一声:“你这折磨人的手段,跟我比起来简直低级,再练练吧。” 听闻陆天明嘲讽自己。 金甲汉子气得双目圆瞪:“贼人,莫要逞口舌之快,看来今天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休怪我无情!” 说归说,金甲汉子却不见动。 “呵。”陆天明冷哼一声,“你来啊,你过来打我啊!” 金甲汉子闻言,颇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你虽然刀枪不入,但是力量一直在削弱,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可是若再战下去,胜负显而易见。” 陆天明松开扶着墙壁的手。 往前迈出一步。 那金甲汉子见状,急忙后撤一步。 显然,陆天明说的并没有错。 “不如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如何?”陆天明提议道。 金甲汉子稍加思索,非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闯入皇宫,只为了寻人,并非如你所想那般要做什么坏事。” “寻人?寻谁?”金甲汉子将信将疑。 “寻一个吹箫的人!” 说着,陆天明还抬起手做了个吹箫的动作。 那汉子闻言,面上一惊:“你...你听过天璃城内的箫声?” 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 看来,这汉子确实知道那箫声的来历。 “我不仅听过,我还见到了风沙中的骑兵。”陆天明解释道。 汉子面色再变,不可思议道:“见到了风沙营,却仍旧能出现在这里,若你所说为实,我无法取胜也在情理之中了。” “风沙营?”陆天明疑道。 “不错,后燕的风沙营,名噪一时的风沙营。”汉子脸上露出一丝骄傲。 陆天明还真就不知道什么风沙营。 不过后燕两个字他曾有所耳闻。 当然,也仅仅是有所耳闻而已。 毕竟当时的燕国已经被楚国打得七零八落。 燕国流亡的皇族到底去了哪里,几百年来百姓们根本就不关心。 如今听到‘后燕’二字,陆天明难免恍惚。 “这皇宫,是后燕的皇宫?”陆天明奇道。 “我认为是!” 金甲汉子表情异常严肃。 严肃中又带着一种虔诚。 陆天明心中虽然有很多疑问。 可此刻他只想知道那箫声来至何处。 所以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后燕的皇宫,对他来说并没有这么重要。 “风沙营的骑兵,是那吹箫之人在控制?”陆天明猜测道。 金甲汉子闻言。 眉头跳了跳:“你猜的很对,不过咱们虽然在心平气和的交流,但有的规矩还是该讲一讲的,那不叫吹箫之人,那叫女皇陛下,你说的话若是被她听见,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闻言,陆天明蹙了蹙眉。 现在看来,薛尘说的那个传言,只怕是真的。 传言中影子家族最后的那位领导者,恐怕就是金甲汉子口中的女皇陛下。 陆天明感觉有些冤。 他又不知道那位女领导者的名字,更不知道她是女皇陛下。 稍加思索,陆天明解释道:“不知者无罪,我想女皇陛下一定是位心胸宽广之人,定不会跟我这一介草民计较。” 金甲汉子忽地笑了起来。 “不知者到底无罪还是无畏,我说了不算, 至于你会是怎样的结局,就看你的嘴,能不能让女皇陛下舒坦了。” 金甲汉子言罢。 手上掐诀。 那气旋再次出现在他的身旁。 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陆天明后。 汉子奇怪笑着钻进了气旋之中。 嘭——! 他刚一走。 一枚气剑便插入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陆天明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这气剑来得太快。 快到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聒噪,若不是朕仁心宅厚,你这匹夫百年前就该死了!” 冰冷且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 陆天明抬头望去。 情不自禁说出了八个字。 “风华绝代,俾睨众生!” 第448章 我有一个条件 女人的美分两种。 一种是你在上面。 另外一种则是她在上面。 位置的不同,实则代表了男女之间主被动的关系。 此刻空中漫步走来的女人。 则带着一种主动的强势之美。 她的美不仅仅来自无可挑剔的五官。 更主要来源于本身的气质。 女人眉宇间那抹英气,不锐利,也不温柔。 这就导致她的眼神看起来始终带着冷淡之感。 仿佛她看到的一切,理所应当要臣服于她。 “见到朕,为何不跪?” 女人看似走得很缓慢。 可一眨眼却已踏空而来,立在了陆天明三丈外。 陆天明抬头,望着悬在空中比月亮还要夺目的女人。 女人穿着天青色的修身行服,胸前绣有一条五爪金龙。 她那居高临下的目光,让陆天明倍感压力。 这就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陆天明一拱手,低眉道:“女皇陛下,草民腿脚不便,跪下去,怕是起不来了。” 他这一辈子就跪过爹娘,以及风二娘。 现如今,实在是找不到下跪的理由。 女人闻言,抬手一指。 陆天明脸上的面巾顿时掉落。 她观摩着哪张有些微紧张却不见任何惧色的脸。 片刻后冷眼道:“是不方便跪,还是不想跪?” 陆天明眉头轻微跳动。 只对方一指,强弱已分。 这隔空触物的本领,跟当初南阳城无名酒肆外四重天的蒋慕极其类似。 彼时车马部的叛徒蒋慕,便是如此这般隔空拧断了马夫老李头的脖子。 所以这高高在上的女皇大人,最起码都有四重天的实力。 而且,其实力怕是比桃花郎的老师池博清以及叛徒蒋慕还要高。 毕竟当时这两人,还远远没到临空飞行的地步。 陆天明额边落下一滴冷汗:“女皇陛下,尊重一个人在心,并不在行,草民即便跪了,但如果内心毫无任何敬仰之意,这份拘泥于形式的礼节,草民认为毫无意义可言。” “哦?”女人眼里闪过一抹戏谑,“这么说来,你现在虽然站着,但却很仰慕朕?” 陆天明想都不想便答到:“强者自然值得尊重,草民对女皇陛下的敬仰,自然发自真心!” 陆天明说归说,可尺剑还在手中握着。 女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伸出食指隔空一抬,陆天明的下巴便被顶了起来。 “朕从你眼里并未看到仰慕,你这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谨慎外,还夹着拼死一搏的决心,朕说的对与不对?”女人浅笑道。 她虽然在笑,但仍然给人一种冷意。 陆天明此刻只感觉自己像是瓦子里任人摆布的风尘女子。 想要挣扎,却不得不笑脸相迎。 唯一区别便是,女皇着实好看,比那些脑满肥肠的客人看着顺眼多了。 “女皇陛下,这天下谁人不怕死?临死之前放手一搏,乃人的本性。 当然,草民知道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在您开来,兴许我只是个笑话罢了。” 不能说不卑不亢,只能说相当紧张。 陆天明想去擦额上的冷汗,可却不敢动。 听闻此言。 女人眨动美眸:“想法是幼稚了些,不过你白天已在天璃城证明过自己,朕还没有自大到瞧不起你的程度。” 言罢。 她再次抬了抬手指。 陆天明只感觉脖子都要裂开了。 血水从缝合不久的伤口里溢出,转瞬便将包扎用的布条染红。 陆天明咬着牙没有吱声。 对于上位者而言,必要的下马威是不可少的。 此刻的陆天明,也只能静静忍受。 毕竟他来此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跟人拼得头破血流。 如今看来,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虽然不好相与,但还远远达不到无法交流的地步。 少顷。 可能觉得陆天明已经流了足够多的血。 女人缓缓放下手指。 目光虽然亦如刚才那般冷淡。 可是眉宇间却柔和了些许:“风沙营虽然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但能从他们手里逃脱,你展现出来的勇气和实力,值得任何人尊重。” 陆天明低眉,面色没有任何波澜。 “宠辱不惊也好,强装镇定也罢,你确实不怎么让朕讨厌,走吧!” 女人转过身子,开始往最高的那座宫殿缓行。 陆天明一脸茫然:“女皇陛下,您这是要带我去哪?” 女人停下脚步,转头道:“朕曾许下誓言,谁若能经受住风沙营的考验,并胆子大到进入宫内,朕便让此人陪伴余生。” “草!” 陆天明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女人蹙眉,困惑道:“什么意思?” 表现一直都比较沉着的陆天明,此刻双腿尽然哆嗦起来。 硬是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没有解释‘草’代表着什么样的行为。 而是颇为焦急道:“女皇陛下,草民何罪...呸,草民何德何能,竟能有幸陪您度过余生?” 陆天明是真急眼了。 这女皇陛下不知道活了多久。 更不知道她还能再活多久。 此处又写不了信,不跨入四重天,寿元就不会增加。 那自己岂不是要被这疯婆子熬死? “你好像不太愿意?” 女人微微皱眉,眼中寒意绽放。 “草民并非不愿意,实在是担心一身草莽味玷污了女皇陛下啊!”陆天明苦脸道。 嗡——! 一柄气剑转瞬射出,直接没入地面。 陆天明低头看一眼地面上那骇人的裂纹。 “女皇陛下,今后您让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您让我躺着,我绝对不敢站着!” 闻言。 女人的眉头舒展开来。 可她刚要回头继续往前走。 陆天明却非常不识时务的说道:“不过,草民有一个条件!” 呼——! 女人这次直接转过身来。 有疾风从她身边拂过。 “你再说一遍?” 陆天明紧紧握着尺剑,没有任何退缩:“恳请女皇陛下放过我的朋友,若您能答应,草民愿留在此地!” 一个人态度有多坚决。 从表情很容易就能判断。 女人秀眉如利刃般扬起。 眸中的寒意,渐渐变成了杀意! “你的条件,并不过分,但是你知道朕为何如此生气吗?” 陆天明昂着头,毫不避讳对方的双眼。 “女皇陛下生气,自然是因为有人惹您生气,惹陛下生气的人,自然该死。 可如果一定要死,那我希望我的死,能为同伴换来一线生机。” 女人双眸忽闪着:“你是第一个敢跟朕提条件的人!” “陛下也是第一个让草民愿意拼尽性命的人!”陆天明认真道。 “你在威胁朕?” “草民只是表达心意罢了。” “你觉得你拼了命,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拼命不一定能够得到,但是不拼,一定得不到!”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结。 女人眯眼望着陆天明,从美眸中释放出的杀意,更让已经凝结的空气,随时都有碎裂的危险。 陆天明一动不动,死死咬牙抵抗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威压。 “死!” 忽地,女人伸手一指,一把更加耀眼的气剑猛地朝陆天明射去。 第449章 女皇的想法 整个宫城内似乎都被这道气剑所照亮。 气剑中所蕴含的力量。 还未到达眼前,便已压得人透不过气。 陆天明手上如坠了千斤重量。 笨拙的挥舞尺剑,想要抵抗那道无法抵抗的气剑。 气剑越来越近。 可陆天明的手将将挥舞了半寸。 如此速度,等他做完动作时,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可是他仍然没有放弃。 他身上的恐惧,早在女人抬手时便已消失。 如果结果只有死这一个选项,那么他一定要在死前,挥舞出代表自己决心的一剑。 嗡——! 气剑毫无阻碍的透过了陆天明的身体。 而他手里的太平,仅仅斩出了寸许而已。 “就这样死了吗?” 陆天明叹了一口气,认命般的将太平放下。 脖子上挂着的骨链毫无动静。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现如今,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可是,几息过后。 那本该撕裂身体的疼痛,始终没有出现。 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急忙低头望去。 胸腹处好好的,甚至连长衫上都没有出现破口。 “这?” 陆天明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女人那双冷淡的眸子。 “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女人言语不再如刚才那般愤怒。 陆天明却从里面听到了‘孤独’二字。 女人没有等待陆天明言语。 转过身缓缓朝最高的那座宫殿走去。 清风吹拂衣摆,天青色行衣上的龙纹,孤独得像条爬不出牢笼的虫。 陆天明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随即将尺剑收回鞘中。 接着一瘸一拐朝女人追去。 ...... 金色牌匾上刻着‘天奉宫’三个大字,苍劲有力,气贯长虹。 女人在牌匾下停住,面上浮现出一抹向往。 “这里曾是朕处理朝政,听取群臣建议的地方,一晃眼,却已过去了上百年。” 女人双手负后,却并未给人任何不妥之感。 陆天明望着身上自有豪情在的女皇陛下,很难体会后者那种展望天下的心情。 不过人的情绪大多就是那几样。 无法体会,但是可以接近。 陆天明回想自己怀念老爹时的心情,认真道:“有的人向往过去,有的人向往未来,但过去已成定局,可以怀念,却不可执迷,人,最好还是往前看,前路一切都是未知,谁又晓得路边的风景会不会别有一番风味呢?” 女人侧过脸,美眸流转:“你在安慰朕?” 陆天明拱手:“若女皇陛下觉得是,那就是。” 闻言。 女人眉眼舒展,颇为难得的微笑起来:“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岁。” “呵,如此年轻,便这么能忽悠,看来经历过很多事、很多人?” 陆天明面不改色道:“经历不多,看得多。” 女人别有深意望着陆天明,忽地说了一句颇有歧义的话:“那匹夫本事没多大,看人倒是挺准,你这嘴,果然让朕觉着舒服。” 闻言,陆天明老脸一红,却也不敢多问。 还未和同伴们取得联系,大丈夫郁郁屈居人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女人一摆手。 朱红色的殿门缓缓打开。 各朝各代的宫殿,都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但跨入天奉宫的那一瞬间。 陆天明还感觉到了冷清。 偌大的殿宇内,除了蒙尘的龙椅,便是毫无生气的空旷。 “其实这里,朕也很久没有来过了。”女人目光落在金色的龙椅之上。 陆天明没有回话,安静在后面跟着。 天奉宫的空间真不小,恐怕能容纳五六百人。 五六百名官员一同上朝,如此规模,可能大楚也不过如此。 “女皇陛下,一个天璃城,需要这么多官员?”陆天明好奇道。 女人驻足,瞪了陆天明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腐败的领导者?领土没多大,排场倒是不小?” 陆天明讪讪吸了吸鼻子:“好奇而已...” 女人缓缓前行,边走边解释:“朕接替皇位的时候,后燕确实只剩下了一个天璃城,但是后燕的辉煌,一个天璃城可容纳不下,当年这草原之上几乎所有的部落,暗里都对我后燕俯首称臣。” 顿了顿,女人又道:“算了,用江湖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说多了,你还认为朕在吹牛。” 陆天明低眉不接话。 几百年前的事情,实在没有什么好探讨的必要。 两人在那龙椅前观望片刻。 女人浅笑道:“带你来此,并非有意炫耀,主要是平时没有说话的人,朕不愿意来,如今有人陪着,朕心情会好些。” “那金甲大汉,不也可以陪陛下说话吗?”陆天明总算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女人脸上立时漏出厌恶之情。 “那匹夫不是人,朕只跟人交流。” 陆天明还以为女人在开玩笑。 可从天奉宫出来,走进女人起居的紫霄宫时,陆天明才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掌嘴。” 刚来到紫霄宫门口,女人便忽地冷言道。 陆天明左右看看,周围除了他和女人,便只在门口立着一座石雕。 “陛下,是让草民自己掌自己的嘴吗?”陆天明瑟瑟道。 女人闻言。 扑哧一笑。 不过为了保持天子的威严,她急忙干咳两声,再次调整到之前的清冷形象。 “这匹夫喜欢嚼舌根子,朕不忍脏了自己的手,只能委屈你代劳。” 女人朝殿门边的雕像努了努嘴。 陆天明扯着嘴角,越望那雕像,越觉得面熟。 他走进盯着瞅了片刻,果然见那雕像剑眉星目,不是那金甲汉子是谁? “真...真扇啊?”陆天明为难道。 女人眉眼闪过一丝烦躁。 陆天明见状,急忙撸起袖子。 抡圆了胳膊朝着那石雕的面上便是一巴掌。 啪——! 声音之响,把女人都吓了一跳。 “何必如此认真,手没事吧?” 陆天明将红肿的手掌藏到身后,平静道:“为陛下做事,自当全力以赴。” 女人盯着陆天明看了半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 “等天亮以后,抽时间去看看你那群朋友吧。” 陆天明闻言。 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急忙拱手道:“谢陛下成全!” 他跟女人刚进入紫霄殿。 门口便出现一道气旋。 不多会,那金甲汉子便从气旋中钻出。 他的左脸高高隆起,一只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 “你个小泼皮下手这么狠,给本座等着,有你好看,哎哟...哎哟...” 第450章 陛下,陛下!? 紫霄宫远远谈不上巍峨。 相比于气派的天奉宫。 紫霄宫更像是一幢充满情调和温馨的小窝。 廊道上挂满了灯笼。 照着别院中几棵耐寒的腊梅。 如今季节不对,枝头上仅有绿叶。 小院被打扫得很干净,地面上看不见任何杂物。 “你是不是觉得,堂堂一位女皇,居住的地方竟然这么狭小?” 见陆天明站在原地发愣,女人轻声问道。 陆天明踏步跟上,点头道:“若是一般人,那这处宅院绝对有派头,可对于陛下来说,着实小了些。” 女人闻言,勾起嘴角。 像在倾诉,又像在埋怨:“其实朕并不想成为女皇,朕有很多哥哥,他们比朕更适合坐在龙椅上,只可惜他们相互间斗得太厉害,最后倒是让朕捡了个便宜,不过朕一直忘不了被父皇冷落时住的小院,哪怕有了龙椅,还是更习惯住在这里。” 在民间,一处老宅都可能争得头破血流。 可想而知彼时的皇位之争有多么激烈。 为了避免触及到女人内心一些不愉快的角落,陆天明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追问。 而是指着主楼侧面的一间厢房问道:“陛下,那里是住下人的地方吗?” 女人顺着陆天明的手指望去,眉眼间出现一丝戏谑:“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陆天明不明所以道:“陛下何意?” 女人扬起嘴角:“以前,那里住着一名负责保护朕的剑客,算是朕的护卫,说是下人也没有什么不妥。 现如今,这里又要住下一名剑客,只不过朕已经没有俸禄给他了,所以算不得下人。” 这第二位剑客说的是谁,陆天明心知肚明。 女皇陛下很美,但美当不了饭吃。 陆天明可不想真就一辈子耗在这里。 可当务之急要先把同伴们安全送出天璃城。 他现下也只能忍着。 “能陪伴陛下,草民三生有幸,还奢求什么俸禄,只要陛下不嫌弃,草民愿肝脑涂地!” 陆天明拱手低眉,尽量不让女人看见自己的眼睛。 可他本就比女人高了半头,再怎么隐藏,眸子里的诡谲还是被对方发现。 唰——! 女人突然伸指点了点陆天明的眉心。 后者立时打了个冷颤。 抬眼一看,就见女人笑吟吟看着自己。 同时,她的手里还多了一枚玉简。 陆天明只觉自己隐隐跟那枚玉简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联系。 于是不禁吃惊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女人扬着嘴角,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这是你的命牌,命牌在,人在,命牌毁,人亡。” “陛下信不过草民?” 陆天明心中一凉,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人抓住命运脖颈的病猫。 “信,朕为何不信?只是朕自穿上龙袍起,已经习惯了凡事留心。” 女人似笑非笑,望得陆天明不敢抬头。 “行了,别拉着个脸,你若真心陪伴,朕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走吧,朕先带你看看住的地方。” 言罢,她便朝厢房行去。 陆天明如行尸一般木讷跟着,满脑子都是‘完了’二字。 这以后哪怕有机会,恐怕都跑不掉了。 自己若是敢跑,对方把那命牌一捏,不是直接嗝屁吗? 与外面的院落不同。 厢房内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倒是不如天奉宫那般严重。 想来是有打扫过,只不过打扫间隔太长而已。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 一副桌椅,一张床,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并没有太过惹眼的地方。 环境倒是比陆天明在十里镇的老屋强得多。 只不过他现在根本就开心不起来。 “女皇陛下,草民每天需要做些什么吗?”陆天明问道。 女人指向屋外:“每天打扫一遍院落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天明傻眼。 这不就是找了个家丁吗...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女人忽地说道。 “陛下请讲。” “朕找你聊天时,不管你心情好与不好,都必须耐心陪着。” 陆天明还能说什么,只得无奈点头应是。 在他看来,这女人除了年轻的皮囊外,简直就是个深宫老怨妇。 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么个事。 选谁不好,非得选自己这个不善于跟女人聊天的瘸子。 思索再三,陆天明决定再挣扎一下。 “陛下,草民有更好的人推荐,比如草民的朋友薛尘,长得又高大又英俊,嘴还甜,又或者有个叫安强的家伙,帅得一塌糊涂,而且从来不会摆脸色,性格讨喜得很,对了,还有一头丈许来高的巨猿,身体倍儿棒,陛下可否考虑考虑他们?” 嘭一声! 厢房的门扇眨眼间合上。 女人也不见了踪影。 陆天明急得大喊:“陛下,陛下您别走啊,实在不行,还有个女的,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长得老好看了,不比我这个嘴笨的瘸子强吗?陛下...陛下...” 屋内漆黑一片,无人回应。 陆天明嘴角抽搐,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 “哎!” 半晌过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女人并没有走远。 她一直都守在门外。 听闻陆天明那声认命的叹息后。 女人嘴角微扬,温柔的笑了起来。 她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命牌。 观摩片刻,温柔放进怀中。 ...... 翌日。 陆天明猛地一下弹了起来。 昨夜心灰意冷,加上太累的原因,他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起身稍微活动僵硬的身体。 陆天明推开门走进院落。 见紫霄宫主楼大门紧闭。 陆天明小声唤道:“陛下,陛下?” 主楼的构造跟民间的闺房极为相似。 二楼窗户打开。 比清晨阳光更明媚的女人立在窗边。 “何事?” 陆天明抬手搭在额头,遮住扎眼的阳光。 “陛下,草民去送朋友们一程,可以吗?” 不知何时,那块命牌出现在了女人手里。 “朕说过,只要你把院子打扫干净,想去哪,或者做什么,都由你自己决定。” 说着,她便轻轻挥手。 陆天明望着女人手里捏着的命牌。 只觉自己的小命如柳絮般在随风摇摆。 能把威胁说得如此中听,不愧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婆。 “谢陛下成全!” 陆天明不得不摆出一副受到皇恩后的喜悦。 咂了咂嘴,失魂落魄走出了紫霄宫。 第451章 祝你们一路顺风 天璃城内的风沙比昨日小。 陆天明刚出了宫城,便直奔秦雅雯藏身的地方。 嘎吱一声响。 陆天明推开了老旧的门扇。 秦雅雯早已醒来,听闻有动静。 急忙抽出枯黄对着门扇处。 “是我!” 地上的倒影晃动。 陆天明出现在小屋内。 见到陆天明的那一刻,秦雅雯只差没哭出来。 她半夜的时候就醒了。 醒来却发现屋内就剩自己。 她还以为陆天明把自己抛弃了。 一转身才发现身边放了许多食物。 接着又借着些微月光,看见了地上的那行字。 她跟陆天明并不熟悉。 不过她知晓陆天明那些动人心魄的故事。 所以后半夜,她一直都在替陆天明担心。 现在看见陆天明安全归来,秦雅雯当然激动。 “你...你到底去哪了?” 陆天明今天一脸颓丧,并无往日那种镇定自若的飘然之感。 “我去了趟后燕的宫城,已经跟宫城的主人谈妥了,她不会再为难我们。” 秦雅雯满脸震惊:“宫城的主人?” “是的,影子家族最后一位领导者,一百多岁的老...老有味道的女皇陛下!” 陆天明急忙改变话锋。 他不知道那老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自己若是胡乱说她的坏话,担心回去被吊着锤... 秦雅雯大为震撼,缓了好半天才回神:“想不到这天璃城内真的有活人在,对了,你是怎么跟她谈妥的?” 这是陆天明不愿提及的话题。 他没有回答,而是避重就轻道:“你的手伤如何?” 女人最吃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 秦雅雯面颊微红,小声道:“好的差不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陆天明假装没看见。 招手道:“走吧,跟我一起去找阿强他们,此地不宜久留,必须早点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屋外。 经过一番寻找,很快便遇到了散落在天璃城内的伙伴。 阿强、薛尘、葛聪以及阿丽玛,还在原来那个十字路口的院落内。 而院墙下,则蹲坐着七八个负伤的巡夜人。 明明只过去了几个时辰。 众人再见面时,却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天明!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还活着!” 身负重伤的薛尘最为激动。 忍着痛龇牙咧嘴冲上来就给了陆天明一个拥抱。 陆天明好不容易逃离薛尘那炽热的胸膛。 一打望,才发现红眼不在。 “薛兄,红眼呢?没回来吗?”陆天明担忧道。 “没有,我让他斩草除根去了。”薛尘正色道。 陆天明顿时了然。 飞羽的手下还有不少在风沙中活了下来。 这群人如果不除掉,回楚国的路上肯定会引来麻烦。 陆天明朝墙角边的几人努了努嘴。 转而朝阿强问道:“这些,都是那位翟厚大人的弟兄吧?” 阿强笑得很浅:“尽力了。” 陆天明点头,轻轻拍了拍阿强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人生嘛,本就充满了遗憾。 等红眼杀完人回来以后。 陆天明拉着大伙聊了片刻,将宫城内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大家听。 当然,被留下来陪女皇陛下过日子的话,他一直说不出口。 大家一听危机已经解除,顿时喜笑颜开。 纷纷夸赞陆天明勇武。 可大伙越夸,陆天明越觉得难受。 这一张张笑脸,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天明,女皇长得怎么样?” “天明,你这不得在天璃城谋个一官半职啊?” “天明叔叔,你怎么不把女皇带出来,你要是能把她拐到楚国,聪儿就天天缠着她,保准她变成我的婶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欢天喜地说着那些不走心的玩笑话。 可陆天明却听进了心里。 他在意的不是玩笑,而是大家在一起时的欢快。 如此这般,本来并没有多远的路程,硬生生磨到中午才来到城门处。 “天明,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走走停停的?” 望着忽然在城门处停下的陆天明,薛尘忍不住询问起来。 陆天明叹一口气,目光在每一张熟悉的脸上扫过。 “这地儿太冷,肺疾复发,打不起精神,不过不要紧,缓两天就好了。”陆天明苦笑道。 葛聪跑过来拉住陆天明的手,担忧道:“天明叔,你要按时吃药啊,聪儿不看着你,你就偷懒,回头我要打你屁股!” 小丫头说的极其认真。 看得众人憋笑不已。 “小孩子乱说话,”薛尘过来捏住葛聪的耳朵,“你天明叔为了救大家,忙活累了,他这么说是怕大家担心,你还当真了?” 薛尘没好气的准备把葛聪拧到一边。 可一用力,却听闻小丫头“哎哟”叫唤起来。 他急忙低头望去,才发现原来是陆天明没有松手。 “天明,你这是咋了?”薛尘奇道。 发呆中的陆天明回过神,急忙松开葛聪的手。 “没...没事...走吧!” 说着,陆天明摆手示意大伙上路。 男人和男人之间,很多事情都不会当面说出来。 所以即便薛尘等人觉得陆天明奇怪,但也不便多问。 于是只能招呼好马匹,继续行路。 可跨过大门时,众人才发现陆天明没有跟上。 一回头,就见陆天明牵着那匹瘦的可怜的透骨龙,站在大门的那一头。 他的身旁,仅有不言不语如青松一般站立的边韬,以及还不知道悲欢为何物的白狼崽子。 “天明,你怎么回事?”薛尘再忍不住,想要回头把陆天明拉过来。 嗡——! 哪知大门突然晃动并渐渐闭合,同时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众人见状,齐齐冲上去想要阻止大门关闭。 可却撞在了一道气墙上。 “天明,你搞什么,赶紧出来?”薛尘着急道。 总是温柔笑着的阿强第一次慌了神:“天明,有什么苦衷,应该大家一起商量才对,你先出来!” “天明叔,刚才聪儿瞎说的,我不打你屁股,你出来啊!”小屁孩眼泪都流了出来。 一直不怎么清醒的阿丽玛忽然醒过来,呜呜哽咽着敲打着气墙。 包括不会说话的红眼,也急得上蹿下跳。 最离谱的是秦雅雯,这女人唯一熟识的人只有陆天明。 如果后者不同路,那她毫无安全感可言。 “陆天明,你不会是看上女皇陛下了吧?女人哪里不能找?你赶紧出来,实在找不到婆娘,本姑娘凑合跟你过!” 这玩笑开得够大。 不过大家却没心思多想。 纷纷着急呼唤陆天明的名字。 “呼!” 门那边的陆天明重重吐出一口气。 “薛兄,照顾好聪儿,我在你包袱里塞了五百两银票,等她长大,你好好把关,别让猪把菜给拱了。 聪儿,好好听薛叔的话,少跟男孩子接触。 安兄,阿丽玛的蛇毒,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还她一个完整的人生。 阿丽玛,记住你安叔的脸,以后他就是你的亲人。 红眼,回去以后少给你师父添堵,记得替我向你如男师姑问好。 还有你秦雅雯,没事别张这个嘴巴说胡话,有空找个靠谱的医师看看脑袋。” 陆天明面颊抽搐起来,根本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挥舞手臂,近乎发泄的喊道:“祝大家一路顺风!” 嗡——! 阿强拔出了薛尘腰上的文剑。 数道剑气直奔城门而去。 可挡在面前的气墙宛如大海一般浩瀚。 剑气眨眼便被气墙吞没。 “天明,你发什么神经,你若不告诉我理由,那大楚,不回也罢!” 温柔的阿强生气了,气得双眼发红。 陆天明咧嘴想笑。 可笑得跟哭一样难看。 就在大门快要合上时,他嘶哑道: “我的命根,被女皇陛下抓住了...” 第452章 你是不是以为朕脾气很好? 阿强等人最终还是走了。 大门关上看不见友人的脸,陆天明便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耐心劝阻了阿强。 回楚之路,不能没有阿强。 想要混进北长城,绝对离不开阿强的人脉。 所以阿强如果执意要留下,其他人也走不了。 别人还好说,但是阿丽玛却等不了,北长城上被软禁起来的翟厚也等不了。 为此,陆天明还给了阿强一个建议:如果实在找不到办法把翟厚捞出来,不如直接谎称他陆天明已死,以此向郑夏建邀功要人。 阿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总而言之,最后只剩下不会说话的边韬陪着陆天明。 友人们离开后,陆天明没有马上进入宫城。 而是来到了十字路口那个小院内。 陆天明从戒指内掏出吃食。 就着大伙留下来的余温开始果腹。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父亲离世后,刘大宝还没有用石头扔自己的那段时光。 找不到人说话,更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 “倒了血霉了,这女皇陛下不会是想把我留下来生孩子吧?” 陆天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过随即又被友人离开的淡淡忧伤所包裹。 于是,他又如行尸走肉一般,牵着透骨龙,带着边韬和狼崽子缓缓往宫城内走去。 踏入宫城没多久。 行进路上突然出现气旋。 金甲汉子举着雁翎刀迎面而来。 他半边脸还肿着,语气相当愤怒:“泼皮,本座今天就要取了你的小命,以报昨夜羞辱之仇!” 汉子来得极猛,双目仿佛能喷出火来。 就好像他要砍的人,杀了自己的爹,抢了自己的婆娘一般。 然而。 陆天明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让边韬迎敌。 而是继续如没有灵魂的尸体般在宽阔的宫道上前行。 嗡——! 雁翎刀锋利的刃面擦着陆天明的衣角划过。 金甲汉子最终没有伤害陆天明。 他转身望向微低着头行进的陆天明,满脸都是疑惑。 嗒嗒——! 几步小跑追上陆天明后,汉子奇怪道:“泼皮,你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陆天明不语,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汉子抓了抓鼻子,继续道:“诶,本座刚才不是真的要砍你,就是跟你闹着玩而已,你不会生气了吧?” 见陆天明还是不回答。 汉子干脆转而看向边韬。 正打算问问情况,却忽地眉头一皱,抱怨道:“泼皮是丢了魂,你是连魂都没有,真特娘的晦气...” 除了偶尔打打响鼻的透骨龙。 压根就没有任何回应。 汉子自觉无趣,便将环首刀收入鞘中。 接着双手抱着后脑勺,缓缓跟在陆天明身侧。 不过汉子似乎是个开朗的人。 走着走着,他便开始自己念叨起来。 “泼皮,你知道吗,本座跟陛下一样,已经好久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话了,昨天看到活人,虽然当时确实想砍死你,不过心里特别高兴。” 汉子侧头瞥一眼,发现陆天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你小子是楚人吧?不过不影响我们交流,楚人也好,燕人也罢,其实都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对了泼皮,本座以前有个朋友,他去过楚国,他跟本座说,你们大楚快完蛋了,到底真的假的?” “国破山河在,朝代更迭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你也别太伤心,学学本座的思维,只要有一个燕人在,燕就不算亡。” “不是,你这出去一趟,舌头被割了吗?就算说不了话,支吾两声也好啊!” “罢了罢了,本座就当你是木头人吧,其实你应该高兴才对,女皇陛下虽然冷淡,可脾气还是不错的,她不是暴君,当然,也算不上明君。” “我说你啊,好好表现,没准能被陛下看上,弄他个皇后...嘶,女皇的丈夫叫什么来着?皇公?嗨呀,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说完最后这两句,汉子做贼似的四处打望。 见周围没有什么动静,他这才继续跟着。 “诶,泼皮,本座看不见外面的情况,所以不知道你这趟出去遭遇了什么,但是有一句话送给你。” 见陆天明还是闷着头往前走。 汉子伸出一指,小心翼翼戳了陆天明的肩膀一下。 后者仍旧不搭理他。 汉子无奈接受了现状。 “泼皮,你觉得特别苦,特别难的时候,兴许人生就到了该转折的路口,只要你能扛过现在,一定会等来更美好的未来。” 陆天明跨出去的脚僵了一瞬。 不过随即又踏下,继续行进。 汉子没有继续跟上,因为他看见了刻着紫霄宫仨字的牌匾。 等陆天明渐行渐远,变成一个小点后。 汉子忽然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本座终于摸到活人了!” ...... 进入紫霄宫后,陆天明先将边韬送进厢房。 接着又将名为‘屎蛋’的透骨龙和白狼崽子拴在了院中角落处。 最后又拿起扫帚,安安静静开始打扫院落。 主楼的窗户开着,可是不见女人的身影。 陆天明并不在意,认认真真做自己的活计。 这样无话可说的日子,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那都是十岁以前的记忆了。 如今再次经历,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的事情,也得努力习惯。 一直到晚上饭点的时候,陆天明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而且还是他主动找的别人。 “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 不知从哪里归来的女人还飘在空中。 听闻陆天明叫自己后,她索性落在了院内。 “才第一天,就忍不住开始提新要求了?” 女人美眸落在陆天明那张失了魂的脸上,却无半点同情。 陆天明拱手:“陛下,草民仅仅三重天而已,无法辟谷,身上所剩食物无多,需要出城置备。” “这个算不得要求,属于情有可原,准了!” 说着,女人便转身要走。 “陛下!”陆天明又道。 女人回过头,眉宇间有一丝不耐烦:“朕让你留下来,是朕找你聊天,不是让你来找朕!” “草民还有一事相求!”陆天明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快。 不等女人发怒,陆天明继续道:“草民想写信,替别人写信!” 呼——! 有风拂过。 一抹异香顿时钻入陆天明的鼻腔内。 女人指尖的触感很温暖,可眼神却很冰凉。 “你不会以为,朕如同那匹夫说的一般,脾气很好吧?” 第453章 女人,要的是态度! “你不会以为,朕如同那匹夫说的一般,脾气很好吧?” 女人单手捏住陆天明的下巴,眼里满是警告之意。 “陛下,信,草民一定要写。” 陆天明双目无神,空洞至极。 女人微微偏头,发现陆天明的目光根本不会随着自己的身影移动。 于是她不禁微微蹙眉。 “你很难过?” 陆天明没有回答,木头人一般杵着。 女人松开手。 陆天明傀儡一般低下眉头,望着被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 “你在跟朕闹脾气?”女人不快道。 陆天明轻轻摇头:“草民只是觉着保持这种状态心头会舒服些,不想,不念。” 女人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发现对方眸子里看不见任何感情。 想了想,她转身而去:“离天璃城最近的郡县,骑马需要数十天,你出去了,院子谁打扫?” “陛下难不成想饿死草民?既然如此,何不如直接杀了我?”陆天明冷漠道。 “吃的好说,天璃城外的野果野物多的是,怎么可能饿死?” 女人没有停下脚步,脚下一垫,直接飘进了二楼的窗户里。 “替人写信这种事,朕理解不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嘭一声。 窗户关闭,再不见女人的身影。 陆天明在原地吹了许久的冷风,佝偻着腰回到自己住的偏房内。 人没有目标的时候,很容易颓废。 陆天明甚至连打扫屋子的心情都没有。 直接就这么躺在床上,进入了一种完全放空的状态。 床边缘有一突起,梗得他难受。 但他也只是木讷的朝里面移了移。 就如他刚才对女人说的那般。 好友们刚刚离去,音容笑貌犹在,只有什么都不去想,才能忘记心中的忧伤。 要让陆天明没头没脑充满干劲和希望,他实在做不到。 更何况,这天璃城就如同牢房一般。 牢里面困着的囚犯,谈什么开朗? 第二天天一亮,陆天明早早打扫完院落。 便牵着马匹去了天璃城外。 城门处的气墙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陆天明很轻松就跨过了大门。 他没有离开很远。 天璃城西面有几处山丘。 里面有野果,野物,以及野草。 无论是人和马,都能饱腹。 陆天明仅仅取足够自己和透骨龙吃两顿的食物,顺便给狼崽子打了两只野鸡,其他的没有多带。 这么做,可以每天都出来散散心。 回去的时候,又遇到了金甲汉子。 后者像个碎嘴子的中年妇女,没头没脑说一些陆天明不感兴趣的话题。 如此这般过了三五日。 陆天明似乎心情好了些,时不时会用‘嗯’或者‘哦’来回应汉子。 当然,也仅仅于此。 而尊贵的女皇陛下,似乎真的只是找了个家丁。 又或者她心情不太美丽。 总之这么多天下来,除了偶尔在窗户边看陆天明打扫院子,竟然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陆天明。 这天,离阿强等人离开已过去半月。 陆天明总算有了些精神。 破天荒的打扫起了厢房。 厢房面积不大,仅仅需要除去不多的灰尘。 不过陆天明却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 桌子擦了五遍,地板拖了四道。 打扫完以后,陆天明揭下床板上的被褥等物,换上了戒指里的新床褥。 最后,他又牵着马匹去了趟城外。 并在冰冷的溪水里洗了个凉水澡。 “泼皮,你这是要改头换面了?” 刚进入宫城,金甲汉子便出现在了身边。 陆天明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点微光。 “总不能一直活得像个死人吧?” 闻言。 汉子开心笑了起来:“说的好,不过你现在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还得再提起些干劲。” “干劲?干谁啊?”陆天明冷漠道。 汉子随口就道:“当然是干...” 话没说完,他急忙捂嘴。 四下张望周边没有动静后,立时又贱笑道:“你小子,蔫坏,差点着了你的道,幸亏没说出来,不然女皇陛下非把我的雕像砸了不可。” “心里面是狗屎,所以总觉得什么都是狗屎。”陆天明缓缓前行。 汉子也不以为意,言语中竟然多了一丝惆怅:“如果你也跟本座一样在这宫城内一待就是几百年,指不定满嘴都是颜色呢。” 陆天明不置可否。 从一巴掌抽在雕像上,把汉子的脸打肿时,陆天明就知道对方不是人。 更类似于段昭雪和沈沉冤那种器灵。 不过他对汉子的根脚也没有太大兴趣。 或者说,如今的他,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所以他没有追问,继续往紫霄宫走。 “泼皮,你若是真想写信,本座给你指条路。”汉子忽然说道。 闻言。 陆天明驻足:“你不会给我指条死路吧?” 汉子嘴一歪,不屑道:“本座长你几百岁,心眼子也比你多几百个,真想弄死你,能成天在你身边唠叨?” “倒是我小人了。”陆天明歉意道。 汉子没所谓的摆了摆手。 顿了顿,他难得认真起来:“泼皮,女皇陛下虽然是九五之尊,可她终归是个女人,是女人,你就得用嘴,就得脸皮厚,能理解吗?” 陆天明指了指天空:“女皇陛下能听到我们说话,你直接说出来,她不就知道我的意图了?” “害,扫几天院子,给你扫蠢了?她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态度,态度懂吗?” “女人,要的是一个态度?” “对咯,理就是这么个理。” “那我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态度?”陆天明眼睛一亮。 “这么着,”汉子指了指天璃城外,“你去采点野花。” 陆天明眨了眨眼:“我怎么感觉,你这主意是馊的?那可是女皇陛下。” “本座说了,女人就是女人,越简单的讨好,越能直击她内心最软弱的地方,听我的,准没错。” “我要是被砍头怎么办?” “砍头不也得由本座代劳?放心,到时候本座麻利些,保准让你感觉不到痛!” 十多天以来,陆天明第一次笑了。 这汉子,绝对称得上有趣的灵魂。 道了一声谢后,陆天明请汉子替自己看好马匹。 他自己则快速朝城外行去。 夜渐晚。 陆天明终于回到了紫霄宫。 二楼亮着烛火。 陆天明有些忐忑。 踌躇半晌,陆天明深吸一口气,目光重归平静。 “陛下,草民有礼物奉上!” 第454章 你觉得朕在关心你? 别院内的灯笼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女人的身影出现在窗户边。 “礼物?” 女人已经换下了袖龙镶金的龙袍,穿着一套舒适贴身的丝绸寝衣。 玲珑曲线同她本人的气质一般傲视众生。 陆天明一手藏在身后,低眉提醒道:“陛下,此物必须亲自交到您手上!” 女人眉头挑了挑:“上来说话。” 陆天明怔住,一动不动:“这...不好吧?” “心中有狗屎,所以看什么都是狗屎,这话是你说的吧?”女人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陆天明沉吟片刻,踏步快速朝主楼走去。 一楼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里面的家具雕龙画凤,除了名贵,还有配得上天子的尊贵。 陆天明却无心观摩,快步上楼。 二楼的场景却比一楼朴素得多。 书桌,衣柜,书架,以及 一张足够大的床。 此刻。 女人侧躺在龙榻之上。 一双瑞凤之眼既大气又凌厉。 而与冷淡的面色所不同的,便是那呼之欲出的原始诱惑,以及令人血脉偾张的完美线条。 睥睨天下的女皇陛下,此刻又多了风情万种。 那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极度诱惑,就连见惯了美人的陆天明都为之一滞。 九五之躯,多看一眼都是罪。 陆天明急忙看向地面,缓缓走了过去。 “你觉得,朕这样的身份,什么礼物才合适?” 女人一句话,差点没让陆天明来个平地摔。 他停在两丈外,踌躇不前。 女人知道陆天明要送自己什么。 陆天明也知道女人知道自己要送什么。 双方明牌的情况下,女人的话宛如泼了一盆冷水。 “草民认为这天底下没有任何礼物能够配得上陛下,天材地宝也好,民间奇物也罢,在陛下面前,都会黯然失色。”陆天明冷静道。 女人弯曲左腿,轻轻压在了右腿上。 那滑如玉石的雪白小腿,立时露出半截。 明晃晃的比窗外的星光还要夺目。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般,那么你岂不是送什么都无法讨朕欢心?” 陆天明微微别过脸,尽量避免发生误会。 “礼物终究只是沟通的桥梁罢了,能不能讨陛下欢心,主要看陛下自己想不想欢心!” “呵!”女人嘴角上扬,“你这嘴,确实能说会道,比朕当年身边那些个只知道奉承的奴才强多了。” 停顿片刻,女人语气缓和下来:“东西拿出来吧,让朕看看,你到底想要如何与朕沟通。” 说是这么说。 当真正要把藏在身后的礼物拿出来时,陆天明心下还是有些紧张。 女皇陛下看不看得起他的礼物都另说,他主要担心被对方扇嘴巴子。 “陛下,如果您不高兴,能不能别打人?”陆天明小声询问道。 “打不打人,主要看你的礼物能不能让朕高兴!”女人把球又抛了回来。 陆天明眼皮子直跳。 缓缓将藏在身后的左手伸了出来。 当礼物出现在两人之间时。 女人眯起了眼睛:“那匹夫让你送野花,你就真的送野花?” 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刺骨的寒冷。 陆天明强装镇定道:“草民找遍了天璃城西的那几处山丘,只有这一种花,最惹眼。所以,在草民的眼里,这不是野花,这是艳压群芳的美丽!” 房间内一瞬间安静下来。 陆天明手里捧着一束淡紫色的醉蝶花,大气不敢喘。 他看不见女人的脸,但他知道,女人一定在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打量自己。 沉默仅仅过去几息,陆天明却觉得自己傻站了几年。 于是,他只得轻轻掂了掂右脚,以免自己失去平衡。 “陆天明。”女人的声音响起。 “草民在!”陆天明应道。 “你有过几个女人?”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陆天明满头雾水。 “草民...没有女人...”陆天明如实说道。 “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什么后果?”女人寒声道。 “陛下,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草民没有骗您的理由。”陆天明解释道。 呼——! 异香扑面,女人已来到了陆天明跟前。 陆天明想要再低头,可越低,离那柔软越近。 他又不敢在君王面前昂头。 于是只好别过头去。 “不敢看朕?”女人冷道。 “草民不敢。” “朕若非让你看?” 陆天明瓮声瓮气道:“陛下何必为难草民?” 话音落下。 女人忽然伸手。 陆天明没敢抵抗:“别打脸...” 响亮的耳光声最终没有出现。 女人仅是轻轻捏住陆天明的下巴,将后者的脑袋掰正。 两人目光刚一接触。 陆天明急忙闭上眼睛。 “睁开!” “睁开会不会掉脑袋?” “朕就这么可怕?” “可怕的不是陛下,而是草民理解不了陛下心里的想法。” “呵!”女人微微摇头,“你这张嘴,怎么可能没有女人?连朕都差点心动,难道民间的女子,都是聋子?” 陆天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些。 “朕问你,那个叫秦雅雯的女子,到底跟你什么关系?你们在小屋里,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女人认真问道。 陆天明百思莫解。 这是君王该问的问题? “陛下,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在于发生的地点,而在于有没有做,秦雅雯是草民的朋友,朋友之间做的事情,难道有见不得人的?”陆天明解释道。 “朕问你还是你问朕?”女人不快道。 陆天明急忙闭嘴,再不多言。 他还是没有睁开眼,但是他能感觉到女人靠得更近了些。 近到他的脖子处能感受到对方热腾腾的呼吸。 “咕噜!” 陆天明咽下口水,身体绷得笔直。 “你脖子上的伤,似乎快好了?” 还没等到回答,女人便自顾解开缠在陆天明脖子上的布条。 “嗯,恢复得不错,只可惜要留下疤痕了。”女人嘀咕道。 男人很少在乎身上的疤痕。 陆天明轻轻松了口气:“小问题,陛下无需挂记。” “你觉得朕在关心你?”女人冷冷道。 “不敢!”陆天明扯了扯嘴角,颇为尴尬。 哪知女人话锋一转:“你觉得是,那就是吧,手上的伤如何?” 哗啦一下。 女人抢过陆天明左手握着的醉蝶花,指尖一划,陆天明左手上的布条便被斩断。 陆天明刚想说话。 却感觉手被握住,顿时又只得摆出任人拿捏的姿态。 女人手指轻轻摩挲陆天明的手掌。 那些巨蛇留下来的伤口,如今已接近痊愈,最多三两日的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第455章 厢房里的剑客 温柔的触感如阳光般在陆天明手掌上来回游弋。 在其他女人面前极少吃瘪的陆天明。 手臂竟然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起来。 “摸一下就受不了了?看来你刚才并没有说谎,啧啧啧,二十二岁了还是这个熊样,你也太悲催了。” 面对女人的调侃,陆天明却不敢回嘴。 在他看来,女人的行为非常怪异。 怪异到他觉得对方随时会做出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生怕对方一个不留意送自己去跟阎王爷喝茶。 “行了,礼物留下,你回去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一眨眼的功夫,女人又回到了卧榻之上。 陆天明睁开眼,却见女人将那束醉蝶花随意扔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 “朕命你退下!” 话未说完,女人美眸中射出两道寒光。 陆天明抿了抿嘴,只得转身下楼。 他走后没多久。 面若寒霜的女人随意抓起小几上的醉蝶花。 并放在鼻子底下嗅起来。 醉蝶花的香味很淡,比天璃城的夏意还要淡。 “几朵野花就想让朕答应你,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女人柔柔笑了起来。 那笑容,竟然比花还要美。 “伶牙俐齿,油腔滑调,不过,确实比那个男人讨人喜欢,呵,真是奇了怪了。” 言罢,女人将醉蝶花捧在怀里,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 陆天明很郁闷。 金甲汉子的主意不能说是馊的,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礼物送了,目的没达到,让他连睡觉的心情都没有。 从戒指里取出没剩多少的酒,陆天明烦闷独饮。 他坐在床沿边,一边饮酒,一边活动快要愈合的左手。 手上还留有女人的余香,配上辛辣的烈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伤筋动骨一百天。 从巨蛇口里逃生也才一个月而已。 可现在他的手,竟然愈合得差不多了。 更奇怪的是,自进入这天璃城来,手伤恢复的速度竟然比之前快。 嘭——! 陆天明试着握拳敲击床板,差点没把床给拆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左手即便愈合,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毕竟筋骨都受到了损伤。 哪知现在一发力,竟然得心应手。 思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了,就当是老天可怜我吧。” 叹一口气,陆天明便认真喝起酒来。 由于戒指中储存的食物,大部分给了阿强他们。 所以陆天明非常渴望去一趟有人烟的地方。 前段时间心灰意冷,吃什么都无所谓。 现在好友离去的忧伤淡了些后,吃野果的后遗症才渐渐显现。 “人终归不是猴子,这特娘的谁受得了!” 陆天明郁闷的往后面一趟,在床上翻来覆去。 嗒——! 翻动中,床沿处传来细微的磕碰声。 陆天明轻挑眉头,伸手摸去。 靠近床沿的床板倾斜,下面似乎垫着什么东西。 陆天明翻身坐起来,好奇揭开床板。 “剑?” 看见那天青色的剑鞘,陆天明顿时睁大了眼睛。 习剑之人,对平时用的兵器自然很敏感。 单看那剑柄上精致的藤蔓纹,陆天明便隐隐觉得这会是一把好剑。 锃——! 陆天明猛地将剑抽出。 厢房内顿时便被寒光笼罩。 分辨一把剑的好坏,不光要看外形,还要看其沾血后的状态。 陆天明想都没想,提剑往自己胳膊上轻轻一抹。 鲜红的血液立时染红剑面。 不过转瞬之后,鲜血便顺着剑刃滑动,最后形成一粒粒血珠滴落在地。 整个过程,陆天明仅仅是将剑面倾斜,并没有施加任何外力。 “好剑!” 陆天明忍不住赞叹道。 这把剑,不会比他腰上的尺剑差。 可这样一把好剑,为何会在这里? 之前居住在这里的剑客,是保护女皇陛下的护卫。 他人去了哪里,又为何要把剑就这么随意摆在床板底下? 抱着种种疑问,陆天明急忙点燃蜡烛,将床板整个掀开后,开始仔细寻找起来。 不多会,陆天明便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本册子。 他原本以为是什么功法秘籍。 哪知拿起来一看,封面却写着‘去特娘的剑’几个大字。 那字歪歪扭扭,比陆天明稍好,但绝对算不上好字。 翻开来一观摩,陆天明不禁傻眼。 “本座习剑上百年,今天才发现,练剑并没有什么卵用,至少对本座来说是这样。” “本座自修行以来,便被称为后燕第一天才,剑道上的第一天才,但是谁能想到,今天竟然被人追到这天璃城来?” “剑道天才?狗屁不是!在那人面前,本座甚至连举剑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哪门子的剑道天才?” “不对,本座举过一次剑,呵,只可惜,这也是本座在那人面前的唯一一剑,只这一剑过后,本座便清楚赢不了他,用剑,一辈子都赢不了他。” “你知道比怯懦更可悲的是什么吗?是敌人的蔑视,他瞧不起本座,猫抓耗子般戏弄了本座三天三夜。” “他追到这天璃城,只为告诉本座一句话:‘要不,你改练刀吧?’,呵,多么讽刺,本座练了上百年的剑,到头来却被人如此嘲讽?” “本座咽不下这口气,可本座连举剑的勇气都没有,又能怎么办?” “哈哈,本座认了,本座在他追到天璃城的第一天,便认了,可笑,堂堂后燕第一剑客,居然弃剑练刀,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通过册子上记载的内容。 陆天明仿佛看见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剑客,蹲在这厢房内的角落里,疯疯癫癫书写着心中的愤懑。 那颗不安的灵魂,在彼时,仿佛找不到依靠的孤独患者,在自我怀疑的漩涡中挣扎。 “弃剑练刀?” 陆天明眼里闪过精光。 在他的所有记忆中,弃剑练刀的人只有一个。 “难道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那么此人说的追到天璃城的高手,又是谁?” 陆天明心潮澎湃,因为激动,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他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找女皇陛下问个究竟。 可最终理智战胜了内心的悸动。 现在去打扰女人,恐怕事情没问明白,小命还没了。 颤抖着手将剩下的酒全部灌进嘴里后,陆天明总算冷静下来。 “不行,那女人不正常,得从其他地方入手!” 第456章 活太岁 “那座,能不能给我说说你那位去过楚国的朋友?” 第二天中午喂完马匹回来,刚一进入宫城,陆天明就小声朝某个方向问道。 气旋出现,金甲汉子的身影来到近前。 他打了个哈欠,奇怪道:“那座?” 陆天明点头:“我这不是不知道您老人家叫什么吗?” “呵,难得,终于想起来询问本座的名字了?” 金甲汉子幽怨的撇了撇嘴,接着又笑了起来,得意道:“本座乃金甲卫指挥使邹弈,你小子也别叫我那座了,叫本座邹兄吧。” “您是指挥使?”陆天明奇道。 “有什么问题?”邹弈双手环胸,不快道。 “那您怎么在给女皇陛下守大门?邹兄手底下的弟兄呢?”陆天明含笑道。 闻言。 邹弈嘴角扯动:“弟兄们死完了,看大门的活计,不就轮到本座了?” 想来是这个话题令人尴尬。 邹弈接着抢话道:“今儿个不谈本座,谈谈你,平时你不到傍晚不出现,今天火急火燎掐着午睡的时间回来,就是想询问本座那位朋友?” “可不是吗?让我猜一下哈,邹兄那位朋友,便是紫霄宫里那名剑客?”陆天明神神秘秘道。 邹弈一听。 挑起了眉头:“你小子,怎么猜的这么准?” 陆天明耸了耸肩:“我会读心!” “去去去,滚一边去,你要是会读心,能被女皇陛下拿捏得死死的?”邹弈嘲笑道。 陆天明见糊弄不过,便从戒指里取出昨天床板底下捡到的那把剑。 邹弈见状,面色一惊:“嘶!这剑,怎么会在你手上?” “床板底下捡的。”陆天明如实道。 “当真?” “骗你我是你孙子!” 邹弈伸手抚摸天青色剑鞘,面色渐渐惆怅,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不美好的事情。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弃剑练刀,竟然把老伙计给留了下来,看来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陆天明在一旁听着,没有打扰。 邹弈抬头伤感望着天空,缓缓道:“本座那位朋友,叫温五,天青卫指挥使,熟识他的人,喜欢叫他温五郎,名唤五郎,并不是因为他在家里排行第五,而是因为他的剑法,五步夺命剑。” 邹弈屈指轻弹剑鞘:“雨过天晴云破处,这把剑,剑名跨虹,配上我朋友的五步夺命剑法,这天下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谓少有敌手。 那时候,金甲卫保皇城,天青卫护龙息,邹弈与温五,里应外合,将后燕的整个宫城防守得滴水不漏。 后来天璃城自内部崩塌,燕人之间发生了一场恶战,金甲卫和天青卫的弟兄们都死了,就剩下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同温五这个老伙伴独守孤城。 这一守,便是八十来年,温五累了,他说想要出去走走,走去了哪我也不清楚,回来时却带了个谁都惹不起的活太岁。 那太岁也是一名剑客,身上气息弱得像个普通人,谁知其实猛成了一匹野马,上万名风沙营的傀儡骑兵,这家伙一剑... 不对,一柳枝,连着天璃城南大门以及风沙营全给扬了,要不是他没下死手,风沙营可能十几年前就成了历史。” 说到这,似乎勾起了邹弈不好的记忆,身穿金甲的魁梧汉子面上顿时露出愧疚之色。 “那太岁入了宫城,进入我的管辖地带,我自知不敌,但也得硬着头皮上,原本以为他会给我一个痛快的结局。 呵,谁知道...一巴掌,一巴掌就给我扇进了墙缝里,士可杀不可辱,特娘的如果不是我实在死不掉,哪能受这种屈辱?” 邹弈叹了口气,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陆天明轻轻用手肘顶了顶邹弈的腰窝:“邹兄,那太岁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邹弈吸了吸鼻子:“最特娘憋屈的,便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为何?”陆天明奇道。 “那太岁戴着个铁皮面具,质量也不咋地,看着跟用来围猪圈的破铜烂铁差不多,对了...” 邹弈忽地望向陆天明:“他的穿着,跟你有些像,洗得发白的长衫。” 说到这,邹弈干脆双手架住陆天明的肩膀,让后者站直。 “身高也差不多,不过他比你要强壮些。”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可他又不敢明着问,毕竟那太岁到现在为止都没干好事。 于是只得催促道:“下面呢?” “后来嘛,这家伙直接飞到了天奉宫的大脊上,一边喝酒一边朝紫霄宫打望。”邹弈回忆道。 “他没说话吗?” “跟几个菜鸡有什么好说的?温五回来后就躲在如今你住的那个厢房内不出来,我也只能在墙缝里干看着,别说喝酒了,他就算在上面拉屎,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陛下呢?女皇陛下就这么任他胡来?” “陛下?”邹弈愣住,“对啊,陛下呢?” 陆天明侧头打量邹弈:“你不敢说?” “什么不敢说?我没看见怎么说?”邹弈涨红着脸反驳道。 “哎,我懂的,伴君如伴虎,即便邹兄能为后燕舍生忘死,却也不敢妄言天子半句,只是这阴盛阳衰,让瘸子我看得痛心疾首啊!” 陆天明哀叹摇着脑袋。 见状,邹弈尴尬的挠了挠耳根,接着四下张望。 “其实啊,陛下比本座跟温五还要卑...” 话未说完,一道气剑迎风射来。 这回邹弈却没来得及躲掉。 气剑直接从其胯下穿过。 陆天明猛地就夹紧了双腿,然后满脸同情望着邹弈。 邹弈的身躯如云雾般渐渐飘散,最后碎成了片片金光。 “匹夫,你要是个正常人,朕一定把你变成太监!” 邹弈没有回应。 仅留下一脸紧张的陆天明。 “陛...陛下!”陆天明微微欠身。 香风迎面,女人踏空而来,居高临下看着满脸紧张的陆天明。 嗒——! 女人落地:“你是不是太闲了?” 陆天明应道:“陛下,院子草民已经打扫过了,您要是有其他吩咐,还望提前知会。” 女人眯着眼睛,脸上明显有有一抹愤懑。 不过她却引而不发。 盯着陆天明瞅了片刻。 她冷淡道:“从明天开始,整个紫霄宫你都要打扫,如若不然,朕就把你变成小陆子!” 说着,她一转身,眨眼便消失不见。 陆天明双腿发软:“得,信写不了,还加了活计,我怎么感觉这老...这老美丽的女皇陛下是故意折磨我呢?” 第457章 我光着身子怎么请安? 连着好几天,邹弈都没有出现。 问不到天璃城当年后续发生的事情。 陆天明心里面着急。 可着急归着急,他始终都没有勇气在女皇陛下面前开口。 毕竟从那天邹弈的言谈举止可以判断,彼时女皇陛下的身上,可能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于是,他也只得将内心的躁动隐藏起来。 如今心里有事,他也没有闲情继续拉着透骨龙去城外吃草。 一次性准备了足够多的草料以及野果放进戒指后。 陆天明便将心思放在了手头的活计上。 女人告诉他要打扫整个紫霄宫。 但其实也就增加了一幢二层宅楼的量而已。 若是普通人住,陆天明铁定会在里面寻找线索。 可宅楼的主人是女皇陛下。 他也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好在是女人白天通常都不会待在紫霄宫。 所以干起活来内心没那么大压力。 今天,陆天明早早将活计做完后,便从戒指里搬出前些天在外面搜集的清水,准备舒舒服服洗个澡。 想来女皇陛下小时候的待遇不是很好。 厢房旁边竟然有一间用来做饭的的伙房。 陆天明收拾干净后,很快便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 脱个精光跳进浴桶内。 温暖眨眼间驱走身上的寒意。 陆天明一边搓澡,一边寻思该如何撬开女皇陛下的嘴。 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办法。 这种地位和实力完全不对等的境况,压根不是用脑力可以弥补的。 除非...除非女皇陛下真的瞎了,看上了自己这具不完整的身体。 那届时,再耍点嘴上功夫,没准真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正胡思乱想着呢。 嘭的一声。 厢房的门扇忽地被人推开。 凉风钻进屋内,陆天明立时打了个冷颤。 “你在紫霄宫内生火?” 比凉风更冷的,是女人的声音。 陆天明想站起来请安。 可刚露出半个身子,便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 这要是被女人看见,自己丢脸不说,恐怕要落个侮辱天子的罪名。 届时可能想要死个痛快都是难事。 “见到朕,为何不请安!?” 见陆天明重新缩回木桶中,女人脸上出现怒色。 “啊?” 陆天明都还没坐踏实呢,只能微曲着腿僵在桶内。 哒哒——! 女人上前两步。 吓得陆天明急忙拱手:“陛下,草民光着身子呢...” “光着身子就不能请安?”女人愠怒道。 “嘶...” 陆天明抽了口凉气,腿一蹬,身子往上冲了半截。 可最终他还是没敢站起来。 “陛下,草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折磨我?” 陆天明老脸涨红,语气那叫一个幽怨。 “朕折磨你?这天下,谁人见了天子不请安?你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女人眯眼道。 闻言。 陆天明嘴角肌肉不停抽动。 “陛下,草民若是真站起来,那才叫不知廉耻,届时惊了龙体,陛下能免草民一死吗?”陆天明苦脸道。 “惊了龙体?”女人挑眉,“朕什么没见过?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 这话陆天明哪里敢回? 他只得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双手努力撑着木桶边缘。 如此姿态,非常辛苦。 天虽冷,陆天明额头上竟然出现了汗水。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不过随即又将那抹弧度压下。 “你要是喜欢这么待着,朕也不为难你,就当是已经请安了,但若是敢重新坐回去,死罪难逃!” 陆天明满脸呆滞,心头一万匹草原之马奔过。 嗒嗒——! 女人继续上前。 很快便来到了旁边陆天明摆放衣物的小几边。 她轻轻将几上的尺剑拿起来。 锃一声,便把剑身抽了出来。 旁边陆天明吓了个激灵。 他定定微低着头,心说一会不能把木桶里的水给染红了吧? “这剑是你的?”女人忽地问道。 陆天明老实道:“是的,陛下。” “你确定?” “确定。” “这样的好剑,你买的起?” “不是买的,是我爹传给我的。” “那你还说是你的?” “我爹的,不就是草民的?” 陆天明此刻非常想把女人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全是草。 这么低能的问题,实在不应该从一个女皇的口中问出来。 哪知女人问了一个更低能的问题。 “你爹,又是从哪弄来的?” 陆天明僵硬的转过头,不可思议望着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陛...陛下...” “你说。”女人仍旧盯着剑。 “您...您是不是病了?”陆天明委婉道。 女人侧目,眼神冰冷:“你说的身体,还是脑子?” 陆天明躲开女人的目光:“我爹在草民五岁的时候就走了,草民哪里知道这把剑到底从何而来?但草民想,爹爹手里的东西,一定是正大光明得来的。” 陆天明不敢看女人的脸。 但他却听到了女人的语气不再如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甚至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失落。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朕猜你爹一定会很欣慰。” 陆天明怔了怔,侧头去看女人。 却发现后者面色还是那般冰冷。 哗啦啦——! 呆愣中,女人突然把手伸进了木桶里,并玩耍似的拨弄起了水面。 陆天明双腿一夹,差点就坐了下去。 “以后用伙房,提前说一声,里面的东西,都是朕的娘亲以前用过的。”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感觉不出来她内心有任何波动。 陆天明轻轻点头,双目始终没有离开那如藕般的玉手。 “陛下,伙房里的物件草民都没有动过,仅仅是把地面和灶台打扫干净而已。”陆天明紧张道。 “有心了。” 落寞,还是悲伤? 陆天明分辨不出。 他也没那个心情。 因为,女人的手竟然顺着木桶边缘滑动,最后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陆天明身体猛地绷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二十一处箭伤,怎么弄的?”女人平静问道。 陆天明感受着后背的温柔,有些微紧张:“射的!” 啪——! 女人一巴掌扇在陆天明背上。 后者疼得直咧嘴,赶紧把楚西单骑夺宝的经历简单概述了一遍。 “哎,想不到楚国也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刻,当年燕国就算再孱弱,也没有沦落到被草原人欺负的地步。” 女人叹了口气,想来对那片土地,还有着一定的感情。 沉吟片刻。 女人收回水桶中的手,并用陆天明的长衫擦净。 “你真的想去写信?” 陆天明点头:“草民不想跟天下脱节。” 啪嗒——! 女人忽地放了两样东西在小几上。 一样是巴掌大的精致铁盒。 另一样则是一枚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个‘赵’字。 “带着这块令牌去找邹弈,他会告诉你如何去到附近的郡县。” 说着,女人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谢陛下!”陆天明开心喊道。 “铁盒子里的药,抹在伤疤上,朕不喜欢身上有疤痕的男人。” 门扇关闭,女人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陆天明一下子蔫了。 “不会真对我的身体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吧?” 第458章 行路令 “邹兄,邹兄?” 第二天一大早,陆天明就跑到紫霄宫门口的雕像旁。 他用手指轻轻敲打雕像的额头。 可半天都不见反应。 陆天明干脆整了几个野果,坐在雕像旁啃起来。 上次邹弈被女人一剑攻破裆下。 也不知道对其有没有太大的伤害。 终于,等到女人醒来,离开紫霄宫后,邹弈这才现身。 “老弟,下次你要找本座,最好挑女皇陛下不在的时候。” 气旋出现,邹弈坐到了陆天明身边。 后者探头朝邹弈胯下望了望,担忧道:“邹兄,你没事吧?” 邹弈敲了敲身边的雕像,笑道:“这才是本座的本体,只要不损害到雕像,你就是把本座的大头砍下来,都无济于事,何况还是小的那个?” 陆天明了然:“这么说来,女皇陛下还是没有下死手。” “你还好意思说?”邹弈瞪着眼,“要不是你小子东问西问,本座跟陛下那是君圣臣贤,关系融洽的不得了,现如今,君臣之间有了嫌隙,都是你小子的责任。” 陆天明也懒得反驳。 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从第一次潜入宫城的时候,就可见一斑。 现下有事求邹弈帮忙,黑锅背了也就背了吧。 等邹弈心态平稳下来后。 陆天明掏出了那块暗金色的令牌。 “邹兄,陛下让我来找你,说是你能帮我去到天璃城周边的郡县?” 邹弈瞥一眼令牌。 顿时得意起来:“看吧,听本座的准没错,有了这东西,日行千里都不是问题。” 陆天明闻言,顿时吃惊道:“邹兄,这令牌到底有什么用?” “行路令,或者叫它传送令也可以。” “传...传送?”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以后出去可别说认识本座。”邹弈调侃道。 停顿片刻,邹弈笑问道:“知道为什么外面传说的影子家族,巅峰时候能够让草原上的部落俯首称臣吗?” “难道不是凭借长渊刀里的恶灵哈莫苏?” 陆天明想起了有关哈莫苏的传说。 影子家族,也就是后来的后燕,传闻便是凭借哈莫苏的力量,控制了整个草原。 这基本上是楚国内知晓此传说的‘有识之士’达成的共识。 听闻此言。 邹弈不屑一笑:“切,哈莫苏算个什么东西?他只不过是寄生在进入天璃城钥匙里的器魂而已,都不用陛下出马,本座两刀就可以把他剁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在吹牛皮。 因为当时在公输家时,虚弱的哈莫苏,可是能让实力三重天的沈沉冤都感到头疼的对手。 而邹弈在和陆天明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出来的实力,绝无可能超过三重天。 邹弈看出了陆天明眼中的疑惑。 脸上顿时有些落寞:“左邹弈,右温五,你邹兄还是活生生的人时,实力可是实打实的五重天,若不是百年前后燕发生的那场内乱,如今我也是这北洲大陆上最顶级的修行者了。” 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如果他突然变得悲伤,那说明他真的在难过。 陆天明没有追问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揭伤疤这种行为,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做。 他相信合适的时候,邹弈一定会自己说出来。 “行了,言归正传吧。” 片刻后,邹弈又恢复了往常的开朗。 他轻轻一拍陆天明的肩膀,示意后者站起来跟上他。 “后燕有两大禁地,其中一处,便是能到达草原各大郡城的传送阵,后燕,或者你们说的影子家族,便是凭借传送阵,将绝对的武力输送到草原上的各个角落,以此控制整个草原。” 邹弈一边走,一边给陆天明解释。 “不过想要动用这传送阵,只有得到赵氏一族的允许才行,曾经,你手里这样的令牌有很多,但是后来基本都被陛下给毁了,只剩下这么一块。” 说着,邹弈侧头,轻轻敲了敲陆天明手里的令牌:“可想而知,陛下对你有多么信任。” 可陆天明却无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苦着脸道:“我的命牌在陛下手里,就算有心拿着传送令逃跑,也没那个胆子啊!” 邹弈挑了挑眉,别有深意望了陆天明一眼:“陛下刀子嘴豆腐心,有的事要很久以后你才会理解,没必要搞得这么苦大仇深,你要想法子跟陛下好好相处才对。” 陆天明不知该如何作答。 女人愿意把如此重要的令牌交给自己,应该感激才是。 可自己的自由和生命,也确确实实被对方控制在手里。 就在陆天明思索着该如何抱着矛盾的心态同女人相处时。 邹弈忽地一拍脑袋:“刚才我说的话太满了些,若是有一个人出现在陛下面前,那么她的豆腐心,一定会变成刀子心。” 陆天明眼皮子没来由的一跳:“谁?” “还能是谁,上次给你说的那个活太岁呗,如果是这家伙的话,陛下不仅会杀了他,死前还会狠狠的折磨他。” 邹弈十指相扣抱着后脑勺,面带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女人折磨那活太岁的画面。 陆天明闻言,心脏怦怦跳。 为了确定心里想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活太岁。 他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邹兄,那活太岁,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邹弈摇头:“陛下和温五知道,我就没那个机会了,他实力太强横,那一巴掌带着禁制,直到他离开我都没都没有机会从墙上下来。” “你没找陛下或者温前辈打听打听?” “怎么没打听,可他俩闭口不谈,我总不能逼他们说吧?” 陆天明心中失望。 如今能咨询的人,只有剩下邹弈,哪知这家伙知道的很有限。 他本想借机询问女皇陛下在那段时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担心邹弈被伤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邹兄,谈谈温前辈,上次你说他弃剑练刀,到底怎么回事?”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哎,还能怎么回事,温五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自尊心受到伤害了呗,或者说他的道心破碎也不为过。 不过他是后燕第一修行奇才,换成刀练了一年多后,重回自信,实力竟不比用剑的时候弱。 可惜啊,出去了一段时间,又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而且还加了一把刀,每天把自己关在紫霄宫里练刀,陛下都劝不住。” 回想起往事后,邹弈脸上多了一份对好友的惋惜。 第459章 白驹殿 人的悲欢各不相同。 邹弈怀念老友的时候。 陆天明却激动万分。 他努力克制心中的冲动,询问道:“邹兄,你确定温前辈后来使用两把刀?” 邹弈奇怪望向陆天明:“就在我眼前发生的事情,还能有假?” 陆天明一听,立马脱口而出:“双刀剑客!” “啥玩意?”邹弈莫名其妙道。 “大楚江湖上有一位猛人,其外号就叫双刀剑客,传闻他以前用剑,后来遇到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对手,便改练刀,一把打不过,就用两把,故而得名。”陆天明解释道。 邹弈蹙着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我还是一个小屁孩的时候,听别人说的。”陆天明回道。 邹弈掰着指头一算:“哟,这时间还真就对上了,没准你说的这个双刀剑客,便是温五。” “多半是了,毕竟这天底下,抛弃以前所有的努力,走上另一条道路的人,仅凭如此心性绝对少有,真是让人佩服!” 说着,陆天明便提溜着眼睛望向邹弈。 后者仿佛自己受到夸奖那般,面上露出骄傲之色:“我邹弈的朋友,哪有差的?” “那邹兄可知,温前辈后来去了哪里?”陆天明挑眉道。 邹弈摇了摇头:“他练了几年双刀,出去后便再没回来,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小麻烦,不过我相信他最后一定会安全归来。” 邹弈微拧着眉,无法掩饰对好友的担心。 如此真情流露,证明他说的这些话也绝无骗人的可能。 没有搞清楚温五的下落,陆天明心中叹了口气。 若温五真是双刀剑客,那么活太岁,很大可能便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位。 真是这样的话,再结合邹弈之前说女皇陛下会弄死此人,那么陆天明似乎有些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了。 “陛下,似乎知道我的身份!”陆天明小声嘀咕。 “你的身份?”这话却被邹弈听到。 陆天明回过神,一本正经道:“邹兄,实不相瞒,小弟我在老家还真是个大人物?父老乡亲不认识我的,还真就没几个!我想女皇陛下肯定是知道我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把我留在这里。” “你老家哪的?”邹弈信以为真,态度当下便谦和了许多。 陆天明抖了抖肩:“江州南阳郡定平县十里镇!” 邹弈愣住。 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好半晌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你啊,是该去外面走走,这才多少天?脑子就出了问题。” 陆天明吸吸鼻子,不以为意的跟在邹弈身侧。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时。 天璃城最高的天奉宫上,站着一道靓丽身影。 龙袍随风飞舞,饱满的体态随之勾勒而出。 女人美眸落在那时高时低的瘦削背影上,嘴角微微扬起。 “别以为你死了,咱们之间的债便能一笔勾销,不过你放心,朕恨你不假,但绝无你那般狠心!” 说着,女人松开负着的双手。 缓缓坐到了天奉宫的大脊上。 ...... 宫城的西北角。 有一拱顶建筑,其高度仅次于天奉宫。 此建筑有个特别的名字:白驹殿。 邹弈告知陆天明:“这个名字取自白驹过隙,赵家先贤修建此殿时,便是结合了传送阵的功能取的名。 光阴易逝,但易逝不能白白逝去,在这白驹过隙的感叹中,只有行够足够远的路,才会不留遗憾。 寓意很好,只可惜现实很残忍,后燕赵家这一脉,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天璃城。” 为了陆天明,邹弈今天走过了很多平时不愿意走的老路。 彼时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邹弈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一番感叹,邹弈缓缓推开殿门。 疾风拂面,吹得陆天明睁不开眼。 白驹殿内的广阔,超乎想象,怕是和整个十里镇差不多大。 “这些石头,很特别!” 陆天明望着殿内一块块等人高的晶石,忍不住赞叹。 他从未想过,如此广阔的空间内,竟然用来摆放石头。 要知道,这里可是宫城内部,说是寸土寸金都还差点意思。 而且石头虽然特别,但由外而内看去,大部分外表已经泛黄,离白驹殿大门越近的石头,泛黄的程度越厉害。 好些甚至出现了类似风化的严重损毁。 “母子连心石!” 邹弈轻轻摩挲旁边一块晶石的表面,指头上立时便染了粉末。 陆天明投来疑惑的目光。 邹弈一边领着陆天明往里面进,一边解释道:“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代表着草原上的每一个郡城,离中心空地越远的石头,代表着那座郡城距离天璃城越远。 传送阵法是非常古老的术法,需要的不仅仅是足够强大的修行者,更需要足够古老的媒介,这母子连心石,便是上千年前的珍贵物件。” 说着,邹弈忽然转头望向陆天明:“上千年前,南洲传到北洲的物件,那时候,后燕没有后。” 陆天明心下震惊。 难怪他行走天下这么久,从未见过这样的石头。 原来根本就不是北洲本地产的。 再联系到这些石头的功能,想来在千年前,也是极其珍贵的宝物。 “没有办法修复?” 陆天明望向身边已经发黄的石头,忍不住心疼道。 邹弈无奈摇了摇头:“没有,至少在北洲没有。” 说着,邹弈在某一块晶石前停下:“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母石,而在其对应的郡城周围,有一块子石。 每使用一次,晶石内蕴含的灵力就会消耗一次,比如最外围那些完全泛黄的石头,现如今已没有继续使用的可能。 所以,你想要去的地方,最好找离天璃城近的郡城,别到时候出去了回不来,万一陛下一狠心...” 言罢,邹弈做了一个握捏的姿势。 陆天明心头一跳,仿佛看见自己的命牌被女人捏碎的画面。 他扫视着周围的晶石。 片刻后忍不住感叹道:“看来想要控制草原也不是一件易事,离天璃城越远的地方,似乎武力投送得越厉害?” 从不同位置晶石表面上的损耗程度,陆天明已大概推断出了后燕如何掌控草原的情形。 邹弈缓缓走到不远处一块晶石旁。 这块晶石离中心空地不远不近。 但其损毁程度,丝毫不亚于最外围那些。 “你说得没有错,不过也有意外,曾经从此地传来了数万名后燕的敌人,不到十年时间,这块石头便寿终正寝。” 邹弈面色惆怅,双眸升起浓厚恨意。 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 他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该感伤的是我,与你无关。 先把你的事处理吧,关于后燕的历史,你有兴趣的话,我找机会慢慢同你讲。” 陆天明点头应是。 开始在附近寻找合适的郡城。 第460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 有了传送令,想要启动传送阵非常简单。 只需要把令牌放入母石表面的凹槽中将其激发。 最后再把令牌取下,走到中央空地等待便可。 每块石头上都刻有郡县的名字。 陆天明对乌弥国并不熟悉。 所以只好问道:“邹兄,附近哪个郡城人口多些?” 邹弈闻言,为难道:“一百多年来,我连宫城都没有出去过,外面的情况了解得可能还没你多,只能靠你自己碰碰运气了。” 这般说,陆天明也只好自己琢磨。 他在最里面那排晶石上来回查看。 最终将目标选择在了一个叫“合林”的郡城。 此郡城名字中有一个‘林’字,陆天明便认为这个地方的草木应该茂盛。 草木茂盛的地方,资源自然丰富,想来人也比较集中。 决定好后,陆天明缓缓将传送令放入晶石上的凹槽中。 嗡一声响。 有气韵自晶石上荡出。 接着便有一缕白色气流自晶石底部缓缓流向中央空地。 “传送阵已激活,取下传送令走到空地上即可。”邹弈叮嘱道。 陆天明点头照做。 最后站在那缕白色气流的尽头。 刚与其接触。 中央空地瞬间光芒四射。 陆天明只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片纯白的梦境中,总感觉很不真实。 “天明,去了外面小心行事,切记不要轻易跟乌弥人发生冲突,你若是死在外面,我会很伤心的。” 邹弈的声音自白光外响起。 陆天明嘴角上扬,应道:“放心吧邹兄,小弟自有分寸。” 话音刚落。 陆天明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 接着便传来头晕目眩的感觉。 仿佛一只找不到方向的鸟儿,在一片白茫茫的奇怪空间里胡乱飞行。 这种感觉持续了多久,陆天明自己都分不清楚。 就在他觉得大脑要被甩成豆腐花时。 脚下忽然踏实了,眩晕感也渐渐散去。 猛地睁开眼,却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头,四周草木葱茏,有鸟兽在林间奔走跳跃。 “呕!” 陆天明刚一站稳,立时便觉胃部翻滚,俯身便开始学龙叫。 起床时对付的几口野果,连汤带水全部吐了出来。 等那呕吐感散去后,他这才有机会打量脚下这片空地。 地面上有奇奇怪怪看不懂的纹路以及符号,跟白驹殿的非常相似。 而在空地的最边缘处,有一块半人高的晶石,其色泽和外形,跟天璃城的母石一模一样。 这片空地就像禁地。 四周的野草虽然茂盛,但却进不来分毫。 陆天明走到传送阵边缘四下张望。 才知晓自己竟然身在一处悬崖边。 他扒开草木探出头去,便发现山脚下不远处,有一座还算繁华的郡城。 郡城虽然占地不大,但是建筑很密集。 如蚂蚁般大小的人们,正在街道上忙忙碌碌。 记清楚传送阵在山上的具体位置后。 陆天明脚下发力,开始在树林中穿梭。 由于担心被山底下的人看见,他并没有选择在树梢上漫步,仅仅选择在枝头间跳跃。 很快,他便来到了合林郡的西大门。 合林郡位于乌弥国的东北部。 距离乌弥的都城有相当远的距离。 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担心撞见那些接了乌弥国储君旭日干江湖缉拿令的亡命徒。 毕竟越远的地方,消息来得越慢。 合林郡虽然不算小,可楚人的身份在这里还是相当惹眼。 陆天明刚一进城,便有百姓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 大摇大摆逛了起来。 首先便是物资。 即便以后可以天天出来,但也要未雨绸缪。 足够多的食物是必不可少的。 楚国最习以为常的米饭以及蔬菜,在乌弥国可是稀罕物。 不过肉类倒是比楚国便宜。 陆天明舒舒服服吃了一顿大餐后,便开始购置肉类。 几百斤各式各样的肉买下来,才花了几两银子。 这点花费,对于陆天明来说简直是毛毛雨。 置备了食物以及不少酒水以后,陆天明没有着急做正事。 而是去到了合林郡最繁华的街道,直奔卖妆点的胭脂铺。 如今看来,跟女皇陛下相处恐怕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所以打点好关系是必须的。 而想要讨得女人的欢心,在这个朴素的世界,无外乎就是好看的衣裳以及胭脂水粉。 陆天明从来不喜捧别人的臭脚。 但他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一来是打不过女皇陛下。 二来则是他认为十多年前闯入天璃城的活太岁,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虽然不知道女皇陛下跟活太岁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陆天明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牵连。 不过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便是真诚。 送礼物不见得是真心,但是捧臭脚说漂亮话,陆天明一定是诚心的。 从胭脂铺出来后。 陆天明忍不住啐了一口:“捏娘的,卖这么贵,也不怕遭报应!” 涂嘴唇的唇脂、画眉毛的黛粉、装饰面部的花钿,以及涂在脸上的傅粉,每样一份,竟然花了好几十两。 也由不得陆天明不心疼。 就这种品质的妆点,放在楚国最多几两银子的事。 陆天明暗自嘀咕几句后,开始向路人询问驿站的位置。 有人的地方就难免人情世故。 要想把信寄出去,就必须跟当地的驿丞和驿卒打好关系。 陆天明去钱庄换了些碎银以及铜板后,直奔驿站所在的位置。 乌弥国的驿站,人员配置完全照搬楚国。 陆天明出现在驿站大门时,里面的驿卒们正围在大院里喝酒赌博。 初来乍到,行事要低调。 陆天明掏出两壶酒,不动声色摸到了赌桌边。 几名赌徒正在兴头上,压根就没有注意有个外人进来。 小酒一喝,真就跟战场上杀红眼的士兵一样,喊声震天。 正所谓观棋不语,赌桌上更是这样。 真金白银的你来我往,旁观者要是多嘴,很容易就造成冲突。 陆天明也不着急,一边观摩,一边给自己倒了碗酒,悠哉悠哉的喝起来。 这群人赌得并不大,都是以铜板为单位,一次输赢顶天就是四五十钱。 陆天明看了一会后,当即一笑,暗自佩服自己提前换了些铜板子和碎银。 第461章 大哥,是我啊! 天底下,如刘大宝那般有点小权却不知道用的人,少之又少。 正常情况下,这个有点小权的人,一定会极尽所能利用那点点微不足道的地位,为自己牟利。 此刻坐在陆天明旁边的那位络腮大汉。 已经连着输了好几把,摆在他面前的银钱,就剩下三个铜板子。 他们赌的是牌九,每人两张骨牌比大小。 点数从小到大为零点至九点。 络腮大汉一手捂着牌,一手拇指缓慢搓着牌面。 等底下那张牌的点数露出来后,大汉嘴角扯了扯。 零点,两张牌加起来,竟然是最小的零点。 陆天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来这汉子,怕是最后那几个铜板子都留不住了。 “跟!” 哗啦啦一声响,络腮汉子将面前的三个铜板扔进了钱堆里。 这一动作,立时引得众人不满。 “赛罕大哥,每次下注最少五个铜板,您这不符合规矩啊?”有人不快道。 “是啊大哥,底钱五个板子,每走一手都得是五的倍数,您这让我们怎么跟?”有人附和道。 转瞬又有一人跟上:“大哥,要不这把不算,你把底钱捡出来,咱们今天就这么歇了吧,明儿再战如何?” 众人七嘴八舌,相互间已经达成了协议。 啪——! 络腮汉子一拳捶在桌面。 “三个铜板怎么了?就当我欠两个不行?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小气啊?”络腮汉子红脸道。 “大哥,赌桌上的规矩,可是您亲自定的,您要是这么玩,下次兄弟们谁还敢上桌啊?”有人反驳道。 “可不是吗,弟兄们也知道您这段时间手气不好,但谁还没个倒霉的时候?久赌无输赢,别伤了和气。” “大哥,实在不行,兄弟先借你些?” 几名驿卒一顿驳斥,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沉默片刻,络腮大汉一眯眼,不快道:“你们要讲规矩对吧?那咱就好好讲讲,今儿,到谁守夜了?” 一句话,直接给驿卒们干懵逼了。 “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可从来都没有守夜的习惯啊!”有人慌张道。 “不是,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的弟兄,您不能拿地位来压咱们啊!”有人横着眼,明显不服。 络腮大汉闻言,厉声道:“你们不是喜欢讲规矩吗?怎么我开始讲规矩的时候,你们反应这么大?”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驿卒们讲的是赌桌上的规矩。 而络腮汉子讲的则是驿站的规矩。 眼看为了几个铜板,大伙颇有反目成仇的趋势。 陆天明忽地放了个钱袋子在大汉面前。 “赛罕大哥,这是我上次管您借的钱,您点点对不对数?” 陆天明笑脸相迎,像个人畜无害的愣头青。 络腮大汉先是盯着钱袋子瞅了瞅。 接着猛一抬头望向身侧的陆天明。 提溜着眼瞅了片刻,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其他人只觉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赌桌边摸过来个不认识的楚人? 面对那一道道刺眼的目光。 陆天明嘴角往上勾了勾,让自己的笑容更加热情。 “赛罕大哥,前不久我想在郡城里写信,当时找你借了些银钱置办笔墨等物件,难不成你忘记了?” 赛罕眼珠子咕噜噜转:“写信?” “可不是吗?我从隔壁郡城流浪来此,又没什么本事,只识几个字而已,走投无路时正好撞见你,你见我可怜,便给我想了写信这个门路,还好心借钱给我,如此大恩,我怎么能忘记?” 陆天明使劲眨了眨眼睛,眼白随之泛红,看上去颇为感动。 “真的只是写信?”赛罕询问道。 “千真万确!”陆天明拍了拍胸口。 闻言,赛罕脸上的疑惑消失,随即含笑道:“害,一点小恩小惠,兄弟你...” “陆二宝!”陆天明回道。 “陆兄弟你何必记挂在心里?你要是不来,我还真就忘记了,举手之劳而已,瞧你给弄的...” 赛罕一边说,一边打开布袋点数。 看见里面的碎银后,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线。 “一码归一码,您记不住叫贵人多忘事,我要是记不住,那就是忘恩负义了,大哥您点点数,看差没差!”陆天明微笑道。 赛罕把钱袋里的铜板子取出摆在桌上,笑得合不拢嘴:“你我的关系,点数就是对这份情义的不尊重,我赛罕可不是那样的人。” 话一说完,赛罕又补了两枚铜板到桌子中央的钱堆里。 由于刚才被赛罕用守夜来威胁,其他驿卒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何况现在赛罕手里有钱了,他们也无需担心对方赖账。 嗒嗒嗒——! 一连串扔牌的声音响起。 众人竟是将手中的骨牌全部扔进了牌堆里。 赛罕见状,奇道:“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大哥又说笑,牌不好,再上筹码等输啊?”有人笑道。 弟兄们把台阶递过来,赛罕哪有不顺着梯子下的道理? 瞅一眼手上的零点,赛罕漫不经心将手牌混入牌堆中:“刚才大哥说话上头了点,弟兄几个别介意,晚点请你们喝酒,别往心里去!” 手里有钱了,心情自然而然就会变好。 气氛一下子就融洽起来。 陆天明见状,非常合时宜的将带来的两壶酒奉上。 “今天这酒,我替赛罕大哥请了,大家伙开开心心的玩!” 说着,陆天明便打开壶盖,给众人倒起酒来。 他拿出来的酒,也就几十个铜板一壶,算不得好酒。 但对于这些底层的驿卒来说,却颇为难得。 舍得花钱赌,不见得舍得花钱吃喝。 众人闻着那浓烈的酒香,忍不住露出陶醉之色。 更是有人赞道:“陆兄弟用心了,居然买这么好的酒来招待大伙,以后你的信送过来,随便交给谁都行,弟兄们定会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驿卒们也不是傻子,瘸子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从未来驿站寄过信。 人家套近乎,那是要求人办事。 并且该给的面子和里子也都给了,还顺便处理了驿卒和驿丞之间的矛盾。 这样的人,谁又会去为难他? 见众人其乐融融,陆天明酒倒得也麻利。 片刻后,陆天明来到赛罕身边。 并在后者耳边轻声道:“赛罕大哥...” 赛罕时来运转,赢回来不少钱,心情颇好:“整个合林郡,你想在哪写在哪写,没人会找你的不快。” 陆天明嘴角上扬:“那你们忙?” 赛罕摆了摆手:“有空常来,别的不说,喝点小酒增进下你我弟兄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陆天明咧嘴一笑。 不再停留,转身一瘸一拐朝门外走去。 走没多远,那赛罕忽地高声喊道:“陆兄弟,我看你腿脚不便,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 陆天明拱手:“一定!” 说着,他便开开心心走出了驿站。 第462章 疯子一样的女人 第一天出来,陆天明也只是打探下情况,为以后写信做铺垫。 所以从驿站出来,见天色不早,他便打算先回天璃城。 用同样的方法启动小传送阵后。 陆天明再次经历了一段令人头晕目眩的旅程。 “呕!” 还是未能适应 。 陆天明刚出现在白驹殿。 低头便准备呕吐。 “天明,等一等,别急!” 邹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天明憋一口气,污秽之物顿时冲进口腔,将他的腮帮子顶了起来。 “来来来,吐这里面。” 邹弈现身,递了个痰盂过来。 陆天明憋得发慌,急忙将痰盂抢过。 接着便哇哇哇的吐了起来。 中午吃的大餐呕出来一半,眼泪哗哗的陆天明是既难受又心疼。 邹弈轻轻拍打陆天明的后背,含笑道:“多出去几次就习惯了,我第一次用这传送阵出去砍人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陆天明吐完擦干净嘴角,奇道:“邹兄,你一直没离开白驹殿?” 邹弈得意笑道:“我这不是提前做准备吗,若是你归来胡乱吐在地上,到时候还得我来打扫。” “你是担心我吧?”陆天明调侃道。 邹弈眼睛一瞪:“大老爷们说这些,对了,你写信的事准备得如何?” 陆天明点头:“合林郡驿站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明天就能开始。” 闻言。 邹弈拱手祝福。 可随即他却脸色一苦:“天明,以后出去,先把紫霄宫活计干完,女皇陛下今天来几次了,我虽然不敢见她,但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总之你回去小心些,我见她脸色不太好。” 一想到那张孤傲且冷淡的脸。 陆天明不禁心下有些紧张。 由于着急搞清楚如何出城,他哪有心思打扫紫霄宫。 这下一听女人来了好几次。 顿时就觉不妙。 “有没有可能,女皇陛下只是随处走走?又恰好来到这白驹殿?”陆天明蹙眉道。 邹弈轻拍陆天明的肩膀:“兄弟,别自欺欺人了,你没来天璃城之前,女皇陛下就去三个地方,紫霄宫,天奉宫顶上,以及另一处禁地。” “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她跟你一样,担心我?”陆天明猜测道。 邹弈扯了扯嘴角:“担心你是应该的,不过估摸着是担心你跑路,随时准备捏碎命牌吧!” “咳咳咳!” 陆天明胸中气结,忍不住咳了起来。 企图麻醉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 最终还是要勇敢的去面对。 怀着忐忑的心情,陆天明最终跨入了紫霄宫的大门。 刚一进入,陆天明便愣住。 那尊贵的女皇陛下,此刻正蹲在院中,一脸温柔的抚摸着白狼崽子。 白狼崽子显然在努力配合,那呜呜的撒娇声,陆天明闻所未闻。 只不过狼崽子四肢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很明显内心非常恐惧。 女人脸上的温柔,陆天明从未见过。 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因为,他看见女人另一只手里,拽着一面玉简。 “陛下...”陆天明停在门口,轻声唤道。 女人抬头,用手遮住直射而来的落日余晖。 接着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脸上仍旧挂着温柔笑意:“朕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呢。” 说着,她便开始把玩手上的玉简。 玉简在其掌心处缓慢旋转。 看着随时都有掉落的危险。 陆天明额上冒出冷汗:“陛下,您别吓唬草民好吗,今天不是还没过吗,草民这就打扫...” 言罢,陆天明就要去取摆在一旁的扫帚。 哪知女人眨眼来到面前,并将侧脸贴在了陆天明的胸膛上。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这么快,看来是真的紧张了,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女人的语气并不冰冷,比平常都要柔和。 可落在陆天明耳朵里,却格外骇人。 望着紧贴着自己的女人,陆天明四肢僵硬撑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呼吸得太重。 毕竟女人发起疯来,你看她一眼都是错,何况还是个强得可怕的女人。 “去而不回是死,不打扫紫霄宫也是死,你若是天黑还不出现,这枚命牌指不准就要掉地上咯。” 女人站起身,屈指轻轻弹了弹手里的玉简。 陆天明看得眼皮子直跳。 此刻他面前站着的,哪里是什么风华绝代的女皇,明明就是个折磨人心的魔鬼。 “陛下,草民知错,从明天开始,草民一定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再出去,而且也一定会在天黑前回来。”陆天明保证道。 一个人,一旦心里有了期待和憧憬,就很容易怕死。 此刻的陆天明便是如此。 眼瞅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还真就不太敢得罪女人。 更别说他想从女人嘴里得到有关活太岁的信息。 “你哪里错了?”女人起身,双眸温柔若水,“就像你说的,今天还没彻底过完,而你现在又在紫霄宫里,何错之有?” 陆天明怔住,摸不清楚这女人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嗒——!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女人突然屈指弹了一下陆天明的眉心。 后者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差点都被这一指给弹出体外。 “你是不是觉得朕像个疯子?”女人含笑道。 陆天明不语,因为他内心还处于险些被对方一指敲得魂飞魄散的震惊中。 “你若再不说话,朕可真的要发火了!”女人忽地就冷下脸。 陆天明清醒过来。 急忙后退一步,拱手道:“草民错在不够强大,错在忽略了定规矩的人是谁,错在不知道规矩,是定规矩的人随时可以改的!” “啧啧啧,”女人咂嘴,轻轻捏住陆天明的下巴,“没想到最懂朕的人,竟然是个认识没多久的毛头小子,比起那些只知道认错求死的奴才,你总是能一针见血说在要点上。” 陆天明屏着呼吸,生怕自己呼出来的气吹到女人脸上。 沉默片刻。 女人松开陆天明的下巴,忽地叹了一口气:“这天底下所有的规矩,都是由更强大的人来制定,所以你如果想要离开这天璃城,最好赶紧成长。” 女人目光变得深邃。 她明明在看着陆天明。 但后者却觉得对方在看别的东西。 这让陆天明一时分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女人自己听。 “行了,把紫霄宫打扫干净。” 女人淡淡说了一句,便转身坐到了一棵腊梅树下。 第463章 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在腊梅树底下盯着陆天明的一举一动。 那种平静的冷淡,让陆天明干起活来非常别扭。 这感觉就像店小二收拾桌面时,老板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鸡蛋里挑骨头。 好在女人似乎并没有那么无趣。 陆天明刚打扫完一半,女人居然主动聊起天来。 “陆天明,你的腿是怎么瘸的?”女人的目光随着陆天明的肩膀高低起伏。 “五岁那年掉河里,腿摔断后遇到个庸医给我治瘸了。”陆天明如实说道。 想了想,他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女人:“后来我爹知道后,去找那庸医,让他也变成了瘸子,庸医比我还要惨些,两条腿都瘸了。” 此刻他没有再自称草民,便是要试探女人的底限。 试探很成功,女人并没有在称谓上发火。 见女人在认真听,陆天明眼珠子转了转,继续道:“其实我爹这人平时挺胆小的,印象中他从未跟邻里发生过争吵,能忍则尽量忍,那次要不是把他惹急了,他肯定不会伤害别人。” “呵!”女人没来由便是一声冷哼,“既然你喜欢提你爹,反正无聊,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陆天明用手背蹭了蹭鼻子上的灰尘。 一边扫地一边解释:“我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泥腿子,平时就种种地,或者帮人打短工,反正挺能吃苦的一个人,他在的时候,我家不说大富大贵,但是衣食无忧还是算得上的。” 说着,陆天明再次扭头。 哪知正好跟女人的目光碰上。 还来不及分辨女人眸子里的情绪。 陆天明便急忙傻笑摸了摸头,接着继续扫地。 “这么看来,他是个很重感情的男人咯?”女人寒冷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不假思索回道:“至少在亲情这一块,我觉得没问题。” “如果真如你所说衣食无忧,而你爹又重感情,那么他走的时候,没给你留点遗产什么的?”女人讽刺道。 陆天明站起身,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向女人:“陛下怎么知道我爹没给我留东西?” 女人不屑道:“就你这穿着打扮,哪里像过得好的样子?说是从小要饭长大的别人都信。”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但陆天明却不敢多问。 他抖了抖身上的老旧长衫,认真道:“以前我不理解,但是走得路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以后,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 留几个钱给我,要不了多久就会败光,没准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掉也说不定,但如果分币不留,自他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必须要学会自立。 一旦熬过第一个最寒冷的冬天,我便再不会被饥饿和寒冷所打败,而且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明白‘只能靠自己’这个道理。” 那边女人沉默片刻。 随即淡淡道:“是否有些自作多情了,你爹可能并没有那么在乎你?” 陆天明没所谓的耸了耸肩:“是不是自作多情,其实并不影响结果,再说了,有怨言又怎么办,都这么长时间了,我总不能把他的尸骨挖出来,再哭着问他为什么吧?” “噗!”女人被逗笑了,“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陆天明转过头去。 却见女人的表情已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他并没有机会目睹那比醉蝶花还要美的笑容。 “朕让你看了吗?”女人冰冷道。 陆天明很自然的低下头,继续打扫。 “陆天明,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爹如果真的是泥腿子,那么他手上为什么会有一把价值连城的好剑?”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能他在学会种地之前,是名剑客?”陆天明反问道。 咔嚓——! 用来围砌保护腊梅的青砖突然断了一块。 “也许吧!” 女人说完,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陆天明不敢过分多嘴,只得专心在手里的活计上。 就在他马上就要将院子打扫完毕时。 廊道上的灯笼纷纷亮了起来。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萧声。 有凄有苦,有悲有愁。 陆天明下意识便要去拔剑。 可没有风沙,也没有听到那急切的马蹄声。 陆天明稳住心神。 安静望着腊梅树下那个本该锋芒毕露的吹箫人。 此刻的女皇陛下,恬静如同离家数载的少女。 眉间那淡淡的愁怨,令人心生怜惜。 可上位者终归喜欢在上面。 身处下位的陆天明,只能安安静静做一个欣赏者。 渐渐的,他便入了迷,忘记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曲毕娥眉展。 女人收起洞萧,抬头正好望见痴了眼的陆天明。 “听傻了,还是看傻了?”女人仿佛又进入了冬天。 陆天明打了个激灵,尴尬道:“都有。” “心直口快,放在以前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不过后燕的刽子手早就死完了,朕这次先饶了你。”女人皮笑肉不笑。 陆天明‘感激涕零’:“谢主隆恩!” 瘸子心里苦啊。 女人就是这样,你看她吧,她说你孟浪,你不看她吧,她又觉着你不尊重人。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曲子如何?”女人问道。 “我...草民不懂音律,但曲子是好听的。”陆天明如实道。 “萧呢?” “萧自然吹得很好,不对,天底下应该没有比陛下更会吹的了。” “你这马屁拍得不好,朕稍微曲解下意思,你又是死罪一条!” 陆天明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清澈:“草民说的是乐器。” 女人不答。 随即转移话题道:“曲子叫归燕,回归的归,燕国的燕。” “陛下去过燕国吗?” “朕出生的时候,燕国叫楚国,不过地还是那块地,听说过,没有去过。” “故土会与身上流淌的鲜血共鸣,陛下若想回去看看,草民自当鞍前马后。” 女人起身,双手负后。 “朕理解你想回楚国的心情,但是最好把这个念头打消掉,若哪天朕果真要同你一块回去,你的日子,并不见得会比在这天璃城里好过。” 女人没有过多解释。 说完便转身朝主楼走去。 “陛下,您的寝宫草民还未打扫!”陆天明在后面喊道。 女人摆手。 “今天算了,明天早点来。” “去早了担心陛下还未起床。” “朕睡觉,你扫地,冲突吗?” 哐啷一声。 主楼大门紧闭。 陆天明独站冷风中,满脸呆滞... 第464章 陛下,草民什么都没看见 晨曦初露。 陆天明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过后,给透骨龙和小白狼喂到肚皮撑,他便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庭院。 主楼二层的窗户开着。 阳光斜斜洒进窗内。 陆天明虽然看不见那卧榻之上的人,却能想象卧榻之上的美。 “挺美一女子,若不是脾气古怪,还真就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 陆天明嘴巴张合,却未发出声音。 心中有了目标,做起事来浑身有劲。 以最快的速度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后。 陆天明站在楼下,却陷入了挣扎中。 他的手放在门扇上,半天未敢开门。 一个理智的人,最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在控制。 陆天明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各式各样的画面。 片刻过后,陆天明拍了拍自己的脸:“应该不至于,陛下知道我早上要进来打扫,而且天气这么冷,没有不盖被子的道理。” 给自己打了一番气后。 陆天明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蹑手蹑脚把一楼打扫完毕。 陆天明稳住心神,缓缓上到了二楼。 “陛下,草民进来了。” 陆天明站在半透明的门帘后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出现波动。 “嗯。” 女人慵懒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到底醒了没有。 陆天明咬咬牙,果断将门帘掀开。 “嘶,刺眼!” 刚一进入,那近乎雪白的色泽,深深刺痛了陆天明的双眸。 这种感觉,只有在十里镇白雪堆积的晴天才能感受到。 万万没想到,一个人的肌肤,竟能白到如此程度。 而让陆天明始料未及的是,还真有人在寒冷的天气下睡觉不盖被子。 看着跌落在床榻边的薄被,陆天明喉咙吞咽,小声道:“陛下,您被子掉了,能不能先盖上?” 不得不说女人真抗冻,都这副光景了,竟然没有被冻醒。 女人如同小猫般翻了个身,将背对着陆天明。 同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好”。 可人却未动。 那薄如蝉翼的寝衣,在阳光下宛如无物。 “合着还没醒?”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 接着放下扫帚伸出一手捂住眼睛,缓缓靠近龙榻边。 当然,捂住眼睛的手留了个缝,不然绊倒旁边的物件把女人吵醒,恐怕又要多一个杀头的罪名。 小心翼翼将地上的薄被捡起,陆天明提溜着轻轻盖在了女人身上。 从他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女人的侧脸。 那种熟睡中的安详,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冷淡且强势的九五之尊。 做完这一切后,陆天明再不多想。 拿起扫帚便认真打扫起来。 屋子不大,灰尘也不多。 很快,陆天明便将活计做完。 回头见女人还在睡,陆天明摩挲戒指,把昨天买的妆点放在了梳妆台上。 女人想来一直都没有打扮的习惯,梳妆台上除了一把梳子,根本看不见其他东西。 素面朝天才是真正的美,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稍加修饰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忽地。 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天明一转头,却见女人伸了个懒腰,薄被也因此滑落。 那令人目眩头晕血脉偾张的白,浮动如涟漪。 陆天明哪敢驻足观赏。 心说不好后,提溜着扫把慌慌张张冲了出去。 女人悠然转醒,正好听到嗒嗒嗒的下楼声。 她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等思绪顺畅后,冷声喊道:“陆天明?” “草民在!”陆天明的声音在一楼响起。 “打扫完了吗?” “早就打扫完了。”陆天明的声音已到了院中。 女人起身半坐在榻上,手搭窗台撑着脸颊。 正好看见陆天明连摇代跑的往紫霄宫外冲,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迈着外八的鸭子。 “被子是你帮朕盖上的?” “不是,草民去的时候就好好盖着呢。” “奇了怪了,每天早晨被子都在地上,今天这是怎么了?” “草民不知,反正草民什么都没看见。”陆天明越过了廊道。 “既然什么都没看见,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草民在合林郡约了人,时间快到了,不跑快点不行啊。” “你给朕站住!” 陆天明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时,女人忽地喝道。 “陛...陛下,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陆天明转身,满脸苦涩。 女人眯着眼瞪着陆天明。 少顷后,脸上的寒冷稍有松动:“天黑之前赶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陆天明挥了挥手,转瞬便关上了紫霄宫的大门。 女人打了个哈欠,将目光移回屋内,开始环视一尘不染的房间。 等望见梳妆台上的妆点后。 女人愣住,不过随即嘴角微扬,显然这回瘸子送对了礼物。 她坐到梳妆台前,葱白般的手指拂过包装还算的上精美的妆点。 “倒也不算多好的东西,不过花了钱的,总比不要钱的野花珍贵得多。” 说着,女人便打开装傅粉的盒子。 接着手法生疏的装点那张本就无暇的脸。 “上一次梳妆打扮已是十多年前,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 嘠力巴学堂是合林郡最大的几个学堂之一。 最大不代表最好。 恰恰相反,嘠力巴学堂的环境非常差。 无论是学生的个人素质,还是学堂本身的条件,在合林郡都是垫底的存在。 不过这也怪不得学堂本身。 因为乌弥国大部分学堂,不像大楚那般教什么四书五经天文地理。 学生们在学堂里唯一要学的,便是语言文字。 如果不是乌弥国王明文规定必须要学习足够量的楚国文字。 大部分百姓都不会把孩子送到学堂来。 对草原人来说,与其浪费时间学那些没用的楚国文化,还不如让孩子帮着家里放羊来得实在。 而像嘠力巴这样的学堂,本身面对的就是劳苦大众。 加之合林郡离楚国太过遥远。 所以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尊师重道的概念。 他们的想法就是在学堂混日子,混完日子回家干活。 这样的风气,让嘠力巴学堂更像是买卖的菜场。 老师在上面教,学生在下面打闹,才是常态。 德德亚是嘠力巴学堂的学生之一。 他不喜欢在学堂混日子。 他更想去帮娘亲卖牛奶。 所以等老师刚一宣布放堂。 他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奈何年龄和个子都小。 即便启动够快,还是落到了后面。 “哎,又要挨打了!” 德德亚叹了口气后。 垂头丧气放缓了脚步。 第465章 你真是个崽种 恃强凌弱,以大欺小。 是江湖的规律,也是嘠力巴学堂的规律。 德德亚走到学堂大门口时。 几个大孩子便围了上来。 相比瘦弱矮小的德德亚,这几个孩子可谓体壮如牛。 当前便有一名吊梢眼男孩,上前搂住了德德亚的肩膀。 “地瓜,今天你娘给了你几文钱?” 吊梢眼男孩微欠着身子,显得相当热情。 德德亚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遭遇。 他并没有挣扎。 而是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这是我一天的口粮钱,你们要就拿去吧。” 德德亚眼中的麻木多过恐惧,毫无任何要反抗的意思。 那吊梢眼男孩一瞅,抬手就将两枚铜板扇在地上。 “把我们当叫花子呢?昨儿不还五个铜板吗?今天怎么少了三个?” “我娘昨天晚上染了风寒,好几天都做不了活,所以要省着花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德德亚老实回道。 闻言。 有一胖男孩上来就开始推搡德德亚:“你娘生病关我们什么事?你今天要是不再拿出三个板儿来,保准揍你一顿!” 德德亚任由对方拉扯自己的衣襟,也不伸手反抗。 “你们揍我吧,就算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正好,把我打死算了,你们几家还能赔我娘一点钱。” “哟呵?”胖男孩撸起袖子,“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德德亚木然盯着对方:“实话实说而已。” 那胖男孩抬手就要开始打拳。 却被吊梢眼男孩给拦住:“胖子,有什么话好好跟地瓜说,他和他娘都不容易,悠着点。” 听闻此言。 包括胖男孩在内,其他孩子齐齐望向吊梢眼男孩。 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查鲁,你这是闹哪出?怎么突然心疼起这小子来了?”胖男孩不解道。 吊梢眼男孩耸了耸肩:“我本就是个心慈好善的好孩子,好吧?” 在其他男孩疑惑的目光中。 吊梢眼男孩再次搂紧了德德亚。 “地瓜,刚才你说你娘病了,你要省着花?” 德德亚点头:“反正在我娘好起来的这段时间,每天只有两个铜板。” “一个两个的无所谓,我查鲁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说着,查鲁眼珠子咕噜噜转:“那啥,你娘病了,平时家里头做饭什么的,不都得由你管?” 德德亚不知查鲁要做什么,老实道:“是啊,我娘起都起不来了。” 他一直提自己的娘亲,似乎是想要唤起对方心中的善良。 “做饭不得买菜啊,买菜也是你亲自动手咯?”查鲁笑呵呵道。 德德亚一听,立时面色煞白:“没有没有,要买什么已经跟邻居商量好了的,邻居先垫,等我娘好起来再把钱还掉。” “嘿嘿。”查鲁猛地掐住了德德亚的脖子,“少特娘的骗老子,你家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哪里来的邻居?” 德德亚终于挣扎起来。 他用力去掰查鲁的双手。 可体格太弱,根本就搬不动。 “小瘪三,明天给老子把家里的钱全部带来,如若不然,我们哥几个就放火把你家房子给烧了!”查鲁阴森森笑道。 其他几个男孩一听,才晓得查鲁原来是在钓大鱼。 顿时便笑成了一片,同时拍手叫好,猛夸查鲁聪明。 这边德德亚奋力挥动双手,可个矮臂短,根本就没多大力气,打在查鲁手上不痛不痒的。 眼看着德德亚被掐的面红耳赤。 查鲁总算松手:“把老子的话好好记住,听到没有?” 德德亚猛地咳嗽几声。 等缓过来后,眼泪忽就流了出来:“查鲁哥,那点钱要给我娘买药,不能给你,不然我娘会死的!” 查鲁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要是不给,你娘明天就得被我们烧死!” 摔倒在地的德德亚迅速爬了起来。 他一把搂住查鲁的腰,声泪俱下:“查鲁哥,我每天还是给你五个铜板好不好,你就放过我娘亲吧...” “小瘪三,给老子松手。” 查鲁一拳就捶在了德德亚的头顶。 可后者不知是不是太过悲愤的原因,竟然硬扛着不松手。 几拳下去没有效果,查鲁顿时火冒三丈。 “拿刀来!”他忽地朝旁边的胖子喊道。 胖子猛地将人中上的鼻涕吸回去,瑟瑟道:“查鲁,不至于吧,吓唬吓唬就算了,闹出人命是要吃官司的...” 其他男孩也赶紧劝道:“算了吧查鲁,放这小子一马,以后让他每天交出五个铜板就是了。” 由于争吵愈发激烈。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学堂的学生。 一听要动刀子。 学生们顿时来了兴趣,开始围着指指点点起来。 “拿刀来,我不想再说第三遍!”查鲁横着眼,一字一句道。 几个男孩就属查鲁体格子最大。 平时也是以查鲁马首是瞻。 胖子听闻查鲁语气不善,便战战兢兢摸出了躲在袖子里的短刀。 “查鲁,别冲动...” 把刀递过去后,胖子哭丧着脸劝道。 可此刻的查鲁根本就听不进去。 锃的一下便将短刀举了起来:“小瘪三,老子好好跟你说你不听,非得见血才老实!” 说着,他猛地一发力,便要将短刀捅进德德亚的后背。 围观的学生们发出阵阵惊呼。 然而短刀最终没有捅下。 查鲁的手臂,不知何时竟被一把戒尺顶着。 众人仔细看去,就见是个穿长衫的楚人,正一脸冷漠望着查鲁。 “你看你爹呢?”查鲁气急败坏的吼道。 那楚人面色冷得跟冰块一样。 就这么盯着查鲁看了几息后。 楚人忽地骂道:“你真是个崽种!” 啪一声响。 查鲁忽地原地转圈。 好半晌才停下来。 等他站住后,右边脸颊已高高隆起,其上巴掌印之清晰,仿佛刻上去的一般。 查鲁也就十一二岁。 哪里经得起这种殴打,哇一声直接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你一个下贱的楚人,竟然敢打我,你给老子等着,我一定叫我爹来收拾你!” 楚人闻言。 猛地上前一步。 查鲁立时就吓倒在地。 旁边围观学生们立时爆发出嘲笑声和喝彩声,看来平时被查鲁欺负的人不在少数。 楚人见那查鲁哭得满嘴都是鼻涕。 冷笑着就扔了几个铜板过去。 “以后要钱,来找我,你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能不能要到手上,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说着,楚人轻轻拍了拍德德亚的小脑袋:“我有个活计找你帮忙,你愿不愿意?” 虽然楚人救了自己,但是德德亚还是害怕的紧。 他的心思完全在娘亲身上,担心查鲁那个畜生真的去烧他家的房子。 所以抽泣着不敢回答。 楚人似乎看出了德德亚的顾虑。 只见他抬头望向哭得更大声的查鲁,声音里满是威胁。 “我大哥是驿站的赛罕,如果你想要找我,可以去驿站等等看。” 言罢,楚人抬手搭在德德亚的脑袋上,带着后者缓缓离开了学堂。 第466章 童言无忌 “大哥哥,你真的是赛罕叔叔的朋友?” 行走的过程中,德德亚转忧为喜。 他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抬头好奇望着瘸腿的陆天明。 “那还能有假?哥哥我以代人写信为生,肯定要跟驿站的驿丞打好关系。”陆天明笑道。 德德亚一听,兴奋的跳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查鲁指定不敢报复你了!而且我跟哥哥走那么近,他也不敢烧我家房子哩。” 陆天明有些心疼的看了看德德亚。 实际上不管是德德亚,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查鲁。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陆天明会出现在嘠力巴学堂门口的原因。 他需要一个翻译,一个贫穷却不怎么懂事的翻译。 学堂里这些会写楚国文字的学生,再合适不过。 这样的孩子,一来需要钱,二来没什么背景。 只需花点小钱,便能让其踏踏实实的跟着自己,还无需担心被其背刺的可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陆天明问道。 德德亚昂起头:“我叫德德亚,哥哥你呢?” “陆二宝。”陆天明笑了笑,“之前哥哥说有个轻松又挣钱的活计让你帮忙,你想想不做?” 德德亚没有立马答应。 而是为难道:“陆哥,你要先告诉我做什么才行啊,德德亚这么小,很多事情都不会,可不敢随口答应。” 闻言,陆天明欣慰一笑。 这种眼里有对金钱的渴望,却不会被渴望吞噬的朴实,正是陆天明需要的。 想了想,陆天明含笑道:“哥哥要替别人写信,但是有的人,尤其是老人会的楚语并不多,这种时候就需要你帮我翻译。”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而且哥哥身边需要一个乌弥人,不然很容易被别人误以为是骗子。” “只是帮你翻译吗?” 德德亚有些吃惊。 他在学堂里学了好几年的语言。 一直以为比起本国的乌弥语,楚语没什么用。 若不是母亲花了钱,打死他都不想记楚国那复杂的文字。 却不成想有一天竟然能靠楚语挣钱。 陆天明点头解释道:“是的,当然,如果有时候天气不好无法出摊,哥哥我可能要去你家蹭蹭饭什么的,不过饭钱我会重新结给你。” 德德亚一听,立马摆手:“吃饭哪能要哥哥的钱,家里头都是粗茶淡饭,还望哥哥到时候不嫌弃才是呢。” 听闻此言,陆天明多少有些动容。 有些孩子,在受到霸凌以后,很难继续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而面前被人戏称为地瓜的孩子,显然不在此列。 陆天明没有强求,对于一个贫苦家庭来说,吃饭肯定是要给钱的,但是可以换其他方式。 两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小屋前。 小屋宽不足一丈,里面有张小床,是陆天明专门租下来掩人耳目用的。 “每天我给你五十枚铜钱怎么样?”陆天明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说道。 “多少?”德德亚吓了一跳。 “知识能够改变命运,五十枚铜钱其实并不多,眼界要打开。”陆天明解释道。 德德亚仍旧处于震惊中,愣愣望着陆天明将小屋里的木箱子跨在了肩上。 “来,拿好。” 陆天明递过来一面棋子,上面写着“代写书信”四个字。 德德亚呆呆接过棋子,兴奋的同时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别傻站着了,”陆天明又递来一只笔,“把乌弥语也写上去,哥哥以后能不能挣大钱,就看你的语言功底如何了。” 哪有靠写信发财的? 这只是一句调侃而已。 德德亚却听进了心里。 一听关系到陆天明挣钱。 他写字的手都有点抖。 “你这字在乌弥人里,算不算写得好的?”陆天明望着棋子上的乌弥语,好奇问道。 “算是写的丑的。”德德亚摇头道。 接着他望一眼棋子上那四个歪歪扭扭的楚字,补充道:“但是绝对比这个人写的字要好,哥哥你应该先来找我的,我写的楚字,比这个人强十倍!” 陆天明沉默。 嘴角仿佛抽筋般跳动着。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嘀咕着对自己进行一番麻痹,陆天明锁好门,领着德德亚开始出摊。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行走在人流涌动的长街上。 “陆哥,跟着你我就去不了学堂了。” “去不了学堂怎么了?” “去不了学堂就学不了知识,你刚才又说知识能改变命运,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矛盾,学知识的途径有很多,学堂只是其中之一。” “陆哥。” “说。” “你有老婆吗?” “没有...” “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没老婆?” “我尼玛...” ...... 【技能:中级练气术】 【当前等级:三重天】 【当前经验:6697\/】 【肺疾治愈度:81%】 【请宿主继续努力。】 太阳刚躲到山后。 陆天明便收了摊。 郡城不愧是郡城。 半天下来,陆天明竟然写了小两百封信。 这还是招牌还没打出去的结果。 等以后名声响亮些,再与德德亚的配合娴熟些,半年内突破到四重天,简直易如反掌。 “地瓜,今天就到这了,明天早上咱们再继续。” 陆天明收拾好装笔墨纸砚的箱子,并示意满头大汗的德德亚跟着自己。 德德亚忙得够呛。 顾客大多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 会说楚语,但是会的不多。 大部分时候都需要他将顾客的意思精简一遍转达给陆天明。 最怕的是遇到耳背的老人。 那是又固执脾气又臭,一个铜板的生意,吵起来跟杀父仇人似的。 有空的时候,德德亚跟母亲一起去卖过牛奶。 也见识过不少脾气怪的人。 但万万没想到,写信这种比卖牛奶利润还低的买卖,人性会如此丑陋。 “陆哥,这些人是不是有病,都快不赚钱了,他们怎么还冲咱们发脾气?” 德德亚扛着棋子,小脸气得通红。 陆天明没所谓的笑笑:“你信不信,我要是免费,这些人吵得更凶?” 德德亚不解:“为什么?” “升米恩斗米仇,越便宜的东西,人就越觉得没有价值,越没有价值,他们就越不去思考,这人要是一忘记思考,就会觉得一文钱的费用理所应当。 既然觉得理所应当,人性贪得无厌的一面就会暴露出来,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就变得再正常不过。”陆天明解释道。 德德亚若有所思:“那既然这样,你何不把价格抬高一点?” 陆天明抬手搭在他的脑袋上:“吵吵嘴而已,他们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人嘛,适当的善良总不是坏事,难不成别人去杀人放火,咱也跟着去杀人放火?” 德德亚低头想了想。 再抬头时已不如之前那般愤怒。 “我听陆哥的,陆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467章 女皇陛下有危险? 不久以后,陆天明把德德亚带到了一个药店门口。 让德德亚守在门口不多会,他便提着两包药走了出来。 “这是治风寒的药,让你娘亲每天早晚喝上一副,要不了多久便能好起来。” 把药递给德德亚后,陆天明又塞了一个钱袋子给对方。 德德亚看看左手里的药,又看看右手的钱袋。 立时有些不知所措。 “陆...陆哥,买药的钱家里面有...” 陆天明抬手打住:“我是老板,你是跑腿的,跑腿的今天表现不错,老板做出相应的奖励不是应该的吗?” 手里的东西很重,重到德德亚手都在抖。 “把钱揣好回家去吧,晚了你娘要担心呢。” 陆天明抓起搭在一旁的棋子,冲德德亚温柔一笑。 他的身影正好挡住半截落日。 在德德亚眼中,仿佛发光的神佛一般耀眼。 “陆哥!” 德德亚双眸一红,便要下跪。 陆天明抬手,旗杆正好顶在德德亚的腹部。 “男人不要随便下跪,我们是朋友关系,不是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 望着那和煦的笑容。 德德亚再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就要去抱陆天明。 旗杆从腹部来到了德德亚的额头。 “休想把鼻涕蹭我身上!” 嗒一下。 陆天明用旗杆轻敲德德亚的肩膀。 “赶紧回去吧,我还要去寄信呢。” 德德亚被动转过身往前扑出几步。 稳住身形后回头一看。 只见那时高时低的身影,扛着旗杆已走出了数丈之远。 “陆哥,我娘挺好看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回去给你说道说道!” 夕阳下的行走,眨眼变成了奔跑。 ...... 回到紫霄宫的时候。 天刚刚黑透。 奇怪的是今天女人却没有按时回来。 女皇陛下不休息,陆天明哪里敢先休息? 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人。 他便走出紫霄宫,敲打门口的石像。 “怎么了天明?” 邹弈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望着陆天明。 陆天明指了指紫霄宫:“陛下还没回来。” 邹弈抬头望一眼天上明月,眉头微蹙:“不应该啊...” “会不会出事了?”陆天明奇道。 邹弈眉头紧拧,来回踱了两步。 接着忽然拉住陆天明的手:“走,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陆天明也没来得及细问。 便被邹弈扯着火急火燎冲了出去。 不久后,两人出现在一座宫殿前。 殿名先灵殿,远不如天奉宫恢弘,却令人感觉无比厚重。 这里,便是宫城里的第二处禁地。 据邹弈所说,里面供奉着后燕诸多皇室人员的灵牌。 而女皇陛下,每日都会来此。 至于是来这里祭奠还是怀念,邹弈并没有多说。 “既然是禁地,没有女皇陛下的同意,我怎么敢进去?” 陆天明望着森严的殿门,实在是迈不动腿。 “如果有办法,我又怎么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这地方不同其他地方,活人进去没事,如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进去,立马烟消云散...”邹弈苦涩道。 陆天明思索再三,心头还是不踏实。 “邹兄,你先告诉我,陛下在里面做什么?” 邹弈抿着嘴,不愿多说。 “邹兄,你不说我怎么进?这万一陛下在里面搞什么仪式,瘸子我贸然闯入,不是要被杀头吗?”陆天明追问道。 “绝对不是你想的这样!”邹弈拍着胸口保证道。 见邹弈扭扭捏捏神神秘秘。 陆天明心一横,直接坐在地上。 他相信邹弈绝对不会害自己。 可是他信不过那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虽然谈不上喜怒无常,但绝对可以说无法捉摸。 一个捉摸不透实力又强横的女人,在陆天明看来简直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天明,算我求你了,你要是不进去,女皇陛下真有发生危险的可能!”邹弈哀求道。 陆天明不为所动:“按你所说,看来以前经历过?如果你真不敢进去,那女皇陛下岂不早就驾崩了?” “以前有温五在啊,你怎么就不信呢...” 陆天明屁股如同嵌进地板一般,纹丝不动。 “里面有坏人?”他指着先灵殿。 邹弈嘴角扯动,闭口不言。 沉默片刻,邹弈叹一口气:“罢了,你要是不愿意进去,那我只能以身试险了,但是,希望从今天过后,你能替我好好守护女皇陛下。” 邹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脸上浮现出一去不返的决然。 哪知刚要动身,却被陆天明伸手拦住。 “邹兄,我若是死在里面,怎么办?”陆天明蹙眉道。 邹弈眼神坚定:“你若死,我陪你死就是了!” 陆天明从来不相信这种马后炮般的承诺。 可他也不忍心看着邹弈进入以后魂飞魄散。 思索再三,陆天明踏步而出,一瘸一拐向殿门走去。 来到门边,陆天明双手摁在丈许高的门扇上。 接着猛一发力,大门缓缓打开。 “邹兄,你若是骗我,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临进入之前,陆天明还是有些心虚。 哪知半天没得到回应。 转头一看,却哪里还有邹弈的身影。 陆天明尴尬的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可是门开都开了,就这么走算什么事? 何况他的命牌还在女人手里。 这女人要是万一真出什么意外,怎么解除命牌与自己的联系又成了一大难题。 “造孽啊!” 陆天明咬牙切齿喊了一嗓子,再顾不得其他,欠身就踏入了殿内。 一进入,所有的光线仿佛就被抽走了一般。 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陆天明有心点根蜡烛照路。 可一想到这里是摆放后燕赵家灵牌的地方,不知有没有禁忌,便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摸黑走没多远,陆天明身上便被冷汗打湿。 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毫无光亮的绝对黑暗,以及完全失去方向感的迷茫。 有那么一瞬间,陆天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正犹豫着要不要借着店门口那些微的光亮原路返回。 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陆天明立时便绊了一跤。 “真特娘倒了血霉了!” 由于完全没有方向感,陆天明好好一个三重天,竟然生生摔了个狗吃屎。 坐在地上揉了揉膝盖。 陆天明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想看看到底踢到了什么。 摸着摸着,陆天明后背忽地汗毛直立。 “我草!好软!” 第468章 你要害死朕? 跑路二字猛地从陆天明的脑海里冒出来。 他虽看不见女人的容貌。 但是衣服上的刺绣却摸得一清二楚。 五爪的动物,不是龙是什么... 此情此景已经不是惊了龙体,而是冲撞了龙体。 怕就怕女人虽然此刻没有反应,可意识却是清醒的。 啪——! 陆天明扇了自己额头一巴掌,努力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跑,如果女皇陛下意识清醒,跑了岂不是死得更惨?” 镇定下来后。 陆天明开始轻声呼唤女人:“陛下,陛下?” 没有得到回应。 陆天明胆子便大了些。 他低下头,摸索着将耳朵贴到女人鼻翼处。 没有死,但是呼吸紊乱。 再不多想,陆天明抓住女人的手臂,一个不完整的过肩摔,把女人背在背上。 “陛下,草民迫不得已才冒犯了您,希望您能理解。” 抖了抖身体,避免女人滑落后。 陆天明快速走向先灵殿殿门口的微光。 刚一出门,陆天明就喊道:“邹弈,你个王八犊子,让小爷我一个人背黑锅,你还算是个人吗?” 嗒——! 女人的脑袋很合时宜的耷拉在陆天明的肩上。 后者一哆嗦,紧张道:“陛下,草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并非在骂您是那口黑锅...” 无人应答。 陆天明这才扭头。 看见女人娥眉微蹙紧闭着眼,他总算松了口气。 女人化了淡妆,比平时多了些烟火气。 那种高冷中夹杂的妩媚,这天下怕是鲜少有男人能够抵挡。 天下女人,丑的千奇百怪,美的各有所长。 哪怕把女皇陛下放在人口众多的大楚。 想来也能在美人榜上名列前茅。 只可惜这种远离喧嚣的美本就不该出现在人间。 再联想到女人怪异的性格。 陆天明再也不敢多看。 女人很轻,陆天明却感觉很沉重。 将先灵殿的大门关好后。 陆天明健步如飞,快速奔会紫霄宫。 把女人放到龙榻上。 陆天明大口喘了几口气。 伸手触摸女人的额头,才发现烫手。 仔细再看,女人那套平时爱穿的行衣,已被汗水打湿。 这状态像着了凉发高烧。 陆天明平时备有不少治肺疾的药。 努力回忆挑出几种驱寒的药草后,他下楼来到伙房处开始熬药。 陆天明不会医术,不过他觉得修行者体质强,哪怕吃错了想来也没有太大问题。 抱着如此想法,陆天明心中安稳了几分。 文火慢熬,半个时辰后。 陆天明端着药回到了龙榻边。 女人额头上的温度居高不下。 而且一直在出汗。 正常情况下,要赶紧给患者换一身干燥清洁的衣服。 奈何陆天明实在没那个胆子。 只得将窗户关上,仅留一指宽的缝隙通风。 “陛下,草民给您喂药。” 身正不怕影子斜,陆天明极力在心中回想小时候的凄苦生活,排除心中杂念。 他左手伸入女人的脖子底下。 缓缓将后者搂在怀里。 接着另一手拿起瓷碗中的汤匙。 便打算往女人嘴里灌药。 哪知女人紧紧抿着嘴,根本就喂不进去。 无奈,陆天明只好将左臂紧了紧,让女人贴的更近。 这样他便能单手搂住女人的同时,顺便掰开对方的嘴。 一勺喂下,女人喉咙仿佛锁住一般,又将药吐出来大半。 人命关天,这哪能行? 思索片刻,陆天明便把汤匙放在桌上,决定直接用碗灌。 “陛下,得罪了!” 陆天明给自己撞胆,接着微微欠身盯着那张红润朱唇,缓缓将瓷碗贴近。 届时只要把药全部灌进去,然后及时把女人的嘴捂上,想来也不会漏出来太多。 计划是美好的。 只可惜,变化来的太快。 陆天明正小心翼翼想要将药倒进女人的嘴里时。 那双清冷的眸子忽地就睁开来。 女人没有说话,但目光中的冰冷仿佛一把利剑般刺痛了陆天明的眼睛。 四目相望。 一时无语。 陆天明整个人僵住。 端着瓷碗的手进退两难。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又难熬。 “你在做什么?” 终于,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咕噜!” 陆天明喉咙吞咽,声音有些撕裂:“喂药...” “喂谁?” “喂您...” “朕生病了?” “草民认为是。” “所以这是治病的药?”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 “因为这是草民按照经验胡乱配的。” 女人是醒了,但身体却还不能动。 目光如炬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女人又道:“胡乱配的药,会不会配成毒药?” 陆天明如实道:“草民不知。” “既然不知,就敢往朕的嘴里灌?” “不灌不行,陛下若是不在了,草民会很伤心。” “伤心找不到解除命牌的方法吧?又或者你想试试,看朕死了以后,命牌与你的联系会不会自动解除?”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女人是他陆天明背回来的。 药也是他陆天明精挑细选耐心熬出来的。 现如今被如此误会,陆天明心里委屈。 他没有多说,而是将药送到自己嘴边。 咕噜咕噜就喝了半碗下去。 女人一眨不眨盯着陆天明的喉结。 确定汤药入口后。 言语间才缓和了许多:“看来是朕错怪你了。”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低头木然望着女人。 “怎么,说你两句不开心?”女人冷道。 话音刚落。 一股温热便传进嘴里。 却原来是陆天明忽然将碗塞到了她的唇间。 女人下意识就要把汤药吐出来。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陆天明便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女人想要挣扎,但也只能发出哼唧声。 “陛下,不管你好起来后要如何惩罚草民,草民都必须这么做,您是真龙天子,容不得半点闪失,草民就算是死,也要把这口药让您喝下去。” 陆天明的手掌仿佛铁钳般扣着女人的嘴。 女人支吾两声,喉咙稍一松动,汤药便一股脑儿落了下去。 见女人鼓着的腮帮子缩了回去。 陆天明这才放手。 他用手背轻贴女人额头,装模作样道:“嗯,不错,温度明显降了不少。” 稍作停顿,陆天明将女人缓缓放下。 “陛下,您好好休息,草民就不打扰你了,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说着,陆天明便想溜。 哪知女人忽然冰冷道:“你若真想死,就走一个给朕看看。” 陆天明迈出去的腿僵在空中。 少顷。 他啪的一拍手,大言不惭道:“您瞅瞅草民这记性,刚才早就决定要留下来守护您,怎么一下子给忘了呢!” 第469章 铁证如山,还想狡辩? “陛下,您现在感觉如何?” 陆天明搬了条椅子坐在床边。 脸上洋溢着对病人的担忧。 女人斜斜望着陆天明,轻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见状,陆天明只得讪讪搓着手指,坐得笔直。 如此尴尬的氛围不知过了多久。 女人忽然开口道:“舒服了?” 陆天明低眉:“草民不知陛下何意。” “朕活了一百多年,你那点小心思藏得住?最后给朕灌药,不就是打击报复吗?”女人淡漠道。 陆天明不语,调整坐姿缓解尴尬。 “你知不知道,今天就仅仅搂着朕这一条,你就能判个死罪,再加上你强行给朕喝不明不白的汤药,把你挫骨扬灰都不为过。”女人威胁道。 死罪二字,陆天明听过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了。 他理了理衣襟,面色平静:“陛下的意思,草民应该见死不救?陛下若是一夜不归,草民干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才是正确的?” 女人刚要张嘴反驳。 陆天明抢先道:“陛下,草民从来不敢奢望能跟您平等相处,更不敢奢望与您成为朋友,可草民终归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就有喜怒哀乐。 从合林郡回来,得知陛下不在紫霄宫的那一刻,草民很担心,真心实意的担心。当然,原因就像之前陛下说的那样,草民确实是害怕您万一有事,命牌之事有始无终。 但现在的结果,同草民真心关心陛下又有什么区别?无论是进入后燕禁地先灵殿,还是把您背回来,哪样不需要克服您说的‘死罪’二字? 草民始终不明白,为何草民认认真真待您,您却处处看草民不顺眼...” 陆天明说的心平气和,虽然言语平静,却是发自肺腑。 听闻此言。 女人眉头微微跳动。 她静静看着陆天明那双清澈的眸子,并没有暴露出任何情绪。 陆天明一番肺腑之言仿佛砸在了棉花上。 满脑子都是对牛弹琴的无奈。 看来这活了一百多年的女人,心肠并不比铁石软多少。 “陆天明?”女人唤道。 “草民在。” “你似乎很委屈?” “有一点。”陆天明如实道。 女人忽地冷笑一声:“呵,为何朕觉得该委屈的是朕?” 陆天明心说这女人当真无药可救。 哪知抬头一瞥,却见女人的手忽然能动了。 “你告诉朕,这里的手印,是谁的?” 女人一指落在衣襟位置,美眸如星光般明亮。 陆天明张着嘴,喉咙无比干涩。 千算万算,没想到没有把证据给抹干净。 那尊贵行衣上杂乱的印记,此刻清晰无比。 “陛下,那先灵殿漆黑无比,草民进去的时候您就躺在地上,草民是原封不动的把您背出来的,这些手印,草民哪知道怎么来的...”陆天明心虚道。 女人闻言,意味深长勾了勾嘴角:“你靠近一点。” 陆天明往前欠了欠身子。 “把手拿出来。” 陆天明不知道女人要做什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 “放上来。”女人平静道。 陆天明下意识便要听从女皇陛下的指令。 可刚一伸手,便反应过来。 他急忙停下,满眼震惊望着女人。 屋内气氛既安静又诡异。 夜风吹拂烛火。 火焰在女人绝美的容颜上跳动。 少顷过后,女人勾了勾嘴角:“陆天明,这天底下应该没有其他人,跟你的手一样大吧?” “想来是没有的...”陆天明气势弱了下去。 “还举着手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试试?”女人寒声道。 陆天明只得乖乖收回手,两手交叉平放在腿上。 沉默中,女人渐渐恢复了力气。 她撑起身体斜靠在床头。 “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可贸然进入先灵殿。”女人声音居然柔和起来。 陆天明没有爽快答应:“若以后陛下再出现类似的危险,草民依然会义无反顾的冲进去。” 女人突然抬手。 陆天明下意识便往后躲了躲。 女人却并非要动手。 而是轻轻绾起鬓上青丝。 一番香汗熏陶过的面颊,滑润如羊脂白玉。 “你这家伙,有时候怂得不行,有时候又犟得不得了,来,把这个戴上。” 说着,女人便扔了一块玉佩过来。 玉佩是最朴素的圆形形制,没有花里胡哨的雕琢。 “下次朕出事的时候,会提前告诉你,届时你进入先灵殿之前,记得戴上这块玉佩。”女人补充道。 对方话里有话。 可陪伴君王最理智的准则,便是多答少问。 禁地里面肯定有秘密,却也不是此刻的陆天明能过问的。 “去吧,替朕烧些热水,这一身湿哒哒的,根本就无法休息。” 女人显然还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话说多了能明显感觉到她有些喘。 “陛下要沐浴?”陆天明小心询问道。 女人点头:“这还用问?” “草民只需要帮您把洗澡水安排妥当就可以了吧?”陆天明试探道。 女人眉头一皱:“问这么多做什么?洗澡水准备好了就给朕在旁边候着!” ...... 片刻过后。 陆天明僵硬站在门帘外。 门帘内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陆天明。 他就仿佛一个木头人般背对着门帘。 整个人的表情还处于一片呆滞中。 当初说好了只是聊聊天扫扫地。 现如今,居然要伺候女人起居,这不就变成了小陆子吗... 当真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陆天明傻傻望着墙壁上的一个黑点,努力回忆自己这小二十几年到底是否犯过天条。 “陆天明。” 女人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却没有听见。 “陆天明!!”女人再次唤道。 陆天明终于从思索中惊醒。 “草民在。” “让你伺候朕,是你的福气,别搞得朕逼迫你一样。” “陛下误会草民了,草民现在开心得不行...” “既然开心,那你给朕笑一个。” “哈哈哈!” 笑声毫无感情,单纯的只有敷衍。 “陆天明。” “在。” “朕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陛下请说。” “你想不想学那首‘归燕’?” “陛下说的是吹洞箫吗?” “不错。” “老实回答是不想,但是陛下若非要让草民学,草民自然是满心欢喜。” 嗡——! 一根玉箫突然从屋内射出。 并悬浮在了陆天明的面前。 “很简单的曲子,你只要肯下决心,一定能够学会。” “学会了做什么?” “学会了以后给朕吹啊。” “......” “朕的意思是吹给朕听。” “草民懂...” 第470章 趴在窗前看寡妇 “嘟嘟嘟!” 阳光明媚。 好的天气,却没有好的享受。 德德亚捂着耳朵,一脸不解望着正在自我陶醉的陆天明。 他记得学堂里面学过,陆哥手里的乐器便是楚国的洞箫。 书上记载洞箫的声音悠扬,自带一种凄婉之情。 可陆天明吹出来的萧声,却如同木匠刨木头那般难听,仿佛毫无感情的刨子,摩擦毫无感情的板子。 “陆哥,你到底会不会吹啊?” 德德亚实在受不了了,抬手扯动陆天明的衣角。 后者轻咳两声,镇定道:“难听?” 德德亚点头:“难听得不行。” “难听就对咯。” “啊?” “这玩意上面的孔没挖对位置,位置不对,音自然不对,并不是你陆哥的技术不行。” 德德亚也是第一次见到洞箫。 以前从未听过,更是从未见人使用过。 见陆天明一脸自信,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走吧,跟我走一趟菜场,然后去你家做晚饭吃。” 陆天明将洞箫挂在腰带上,开始收摊。 德德亚昂头望一眼天空,离太阳落山起码还有个把时辰。 于是他疑惑道:“陆哥,还早啊,不多做会儿生意吗?” “钱永远都挣不完,可是肚子一天要饿三次,孰轻孰重要分清楚。”陆天明笑道。 德德亚一听有理,便开开心心同陆天明收拾起来。 顺道把信交到驿站后,两人进入菜场买了不少新鲜的肉和蔬菜。 进去之前德德亚嚷嚷着自己是东家,菜钱由他付。 但见陆天明不要钱似的买了很多食材,小家伙便哑巴了。 回家的路上,陆天明见德德亚望着自己手里的食材吞口水。 便忍不住问道:“都是些寻常东西,至于这么没出息吗?” 德德亚擦了擦嘴角:“陆哥,我家过新年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多菜,你说我该不该稀奇?” 陆天明望了望手里的食材:“这也没多少啊,你家不是卖牛奶吗,不至于这么惨吧?” “牛奶是娘亲从别人家买来的,我家只是赚个差价而已。” “没养牛羊?” “哪有钱买牛羊啊,就养了几只鸡鸭专门下蛋吃。” 德德亚很平静,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可怜孩子。 可陆天明却听得动容。 今天是跟德德亚相识的第二天。 他只知道这小孩跟母亲相依为命,却没想到过得这么苦。 仅仅靠卖牛奶的差价,想要撑起这个家,恐怕比自己小时候过得还要难。 如今德德亚的母亲又染了伤寒。 想来经济来源已经断裂。 若不是遇到自己,这对母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思索片刻,陆天明安慰道:“以后你好好干活,赚了钱买些牛羊回家,你跟你娘亲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德德亚闻言。 开心一笑:“陆哥,我昨天晚上一直睡不着,就是在考虑这个问题呢,娘亲知道我找了这么一份挣钱的活计,开心的不得了。 可是她非要说把钱存下来给我娶媳妇用,我现在才多大啊?十一岁而已,离成家还远着呢,存下来的钱肯定要先把家撑起来。 以前娘亲照顾我,现在换我照顾娘亲了呢。” 德德亚表现得非常乐观。 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负面情绪。 陆天明也被感染,鼓励道:“陆哥相信你一定可以!” 两人就这么开开心心出了合林郡。 饭都不太能吃饱的人家。 自然住不起郡城里的房子。 乌弥国受到楚国的影响。 一百多年来,便有不少牧民改变了几千年来形成的生活方式。 他们响应乌弥皇室的号召,聚居在一起建立了固定的城池,甚至还学楚国百姓住在固定的宅房里。 有钱的住城里,没钱的住城外。 可当远远看见那破旧的土砖房时,陆天明还是吃了一惊。 那孤零零的屋子,甚至还不如十里镇陆家的老屋。 “这房子...住着冷吗?”陆天明忽然觉得有些忧伤。 德德亚早已习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放堂后经常去旁边的草场里捡牛粪,从春天捡到秋天,足够冬天用的,陆哥不用担心。” 陆天明揉了揉德德亚的脑袋,欣慰道:“好孩子。” 昨天在嘠力巴学堂门口,见德德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还以为这小子是个软弱的家伙。 如今看来,却并非这样。 德德亚显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坚强。 坚强的好孩子,都值得善待。 两人没多久便来到了破屋前。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个瘦小的男人正扒在窗户边往里瞅。 陆天明正要出声喝问。 德德亚却捡了快石头抛过去。 “巴尔,你来我家做什么?” 德德亚很愤怒,身子气得直哆嗦。 瘦小男人被石块吓了一跳。 跳开一步斜眼望着德德亚。 “地瓜,我听说你娘病了,特意过来看望,你居然用石头扔我,学堂白上了?” “呸!”德德亚唾了一口,“你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快点走,不然我就去告官抓你!” 瘦小男人闻言。 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我一没偷,二没抢,官府以什么理由抓我?” 德德亚涨红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小屁孩吃瘪,瘦小男人双手环胸,开始打量起陆天明来。 “这家伙是谁?你怎么会把他带到家里来?” 从男人的眼里,陆天明看到了一种叫仇恨的东西。 他顿时觉得奇怪,毕竟两人这是初次见面。 陆天明上前一步拦住德德亚,准备亲自会会对面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这一步跨出,瘦小男人已看出陆天明身体上的缺陷,其面上的表情更加不屑。 “我跟你认识?”陆天明冷道。 瘦小男人含着肩膀抖着腿:“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你瞪我做什么?” “不行啊?你特娘算老几,看不得?” 说话间,陆天明已经来到男人面前。 两人最少差了一个头。 陆天明居高临下望着对方:“我是算不得什么,但是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如果有人像你这般看着我,我就会有揍人的冲动。” 男人不理解陆天明为什么会有如此冰冷的眼神。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竟被陆天明身上的气势所吓到。 然而外行看不出门道。 瘦小男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见陆天明生得白白净净,又是个楚人。 顿时便有了底气。 “臭瘸子,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陆天明实在是不屑于同这样的人多啰嗦。 他伸出手便准备给对方来一拳。 哪知屋内却忽然传来响亮的声音。 “巴尔,你爹死了啊?敢在老娘家门口闹事,信不信我一剪子给你废了?” 嘎吱一声,大门打开。 一个身材壮实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第471章 母不慈,子不孝 如果不是德德亚就在自己旁边,陆天明还以为来错了地方。 他歪头望着门口的女人。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人虽然面色发白,可目光却相当凶悍。 加上其身材比寻常女人强壮。 与陆天明心里所想的形象差异颇大。 德德亚自小便同母亲相依为命,加上女人眉宇与德德亚颇为相似,可以判定此女便是德德亚的生母。 母亲高高壮壮,儿子却瘦瘦小小。 让陆天明甚至以为母亲把好吃有营养的偷偷吃掉,然后把残羹冷炙留给儿子。 而且女人声音颇为响亮,根本就听不出来是生病的样子。 那巴尔见女人气势汹汹,立时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晴玛,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闹事,我是来看你的。”巴尔弱弱道。 “去你娘的,空着手来看病人?再说了,老娘需要你看?赶紧给我滚!” 说着,女人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凭空剪了起来。 巴尔见状,双腿猛地夹紧。 接着便连滚带爬的落荒而逃。 “娘!” 德德亚猛地就奔到晴玛身边,并用瘦小的身体架住娘亲。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晴玛,身子一歪,整个人靠在了儿子身上。 “娘没事。” 晴玛捏了捏儿子的脸,望向还处于惊诧中的陆天明。 “您就是陆公子吧?” 陆天明点了点头:“是的。” “恩公,快请进,别在外面冻着...” 女人声音一下子就哽咽起来。 刚才的强势不是装的,现在的脆弱也不是装的。 从女人这一刻的表现,陆天明立时便了解了德德亚为何小小年纪便如此坚强。 跨入低矮且破旧的小屋。 望着房顶上那一块块如补丁般的痕迹。 陆天明不禁就回忆起了小时候的家。 他记得父亲走后的第一个冬天,房顶上漏了一个洞。 寒风从破洞中灌入,不停带走炉火里的温度。 此刻德德亚的家里,便是这样的感觉。 合林郡的气候虽不如天璃城。 但其位置仍然靠北。 夏天尾巴上的温度,已然有了十里镇秋末冬初的寒冷。 如今喧嚣的寒风从屋顶没有完全修补好的缝隙中挤进来,令人很难想象这对普通母子,到底是如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熬过来的。 见晴玛非要亲力亲为熬奶茶给自己喝。 陆天明急忙上前阻止:“您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交给我来吧。” 他刚要上手。 却被晴玛拦住。 “恩人,这可使不得,您帮了我们母子这么大的忙,如果还让你亲自动手,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晴玛倔强道。 对方一再坚持,陆天明也只好作罢。 他退回原位,发现德德亚已经乖巧的在一旁收拾起食材来。 母亲善良,儿子懂事,这样的家庭,不应该再遭受更多的苦难。 想到刚才门口贼眉鼠眼的巴尔。 陆天打探道:“晴玛夫人,刚才来找你的男人是做什么的?” 晴玛回头,叹了口气:“哎,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家伙是隔壁草场的一个羊倌,他见我母子俩无依无靠,便经常上门骚扰,非要我嫁给他。 我虽然没什么知识,但见过的人也不少,他无非是看中了我这副皮囊而已,若是真答应他,德德亚以后的日子就惨咯。” 晴玛虽然强壮,但五官绝不是丑的那一类。 而且乌弥国以丰腴高大为美。 像晴玛这样的女人,放在民间绝对算得上美色。 被人惦记,也实属正常。 陆天明轻轻摩挲下巴。 难怪刚才那巴尔对自己如此敌视,想来是把自己当成了情敌。 现在听闻对方只是一个羊倌而已。 陆天明心下也轻松不少。 不过他还是谨慎问道:“我看他那样子,贼眉鼠眼的不像个好人,闲时是不是跟着一些地痞混在一起?” 正所谓臭味相投,陆天明认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甘心寂寞。 晴玛将奶茶端到陆天明跟前,佩服道:“恩人年纪轻轻,没想到看人这么准,他确实有几个狐朋狗友。 不过都算不得角色,没有一个敢在我面前放肆的,如果不是最近两天生病,那巴尔哪敢跑到我家屋檐底下造次?” 晴玛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那边择菜的德德亚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 见自己娘亲做出如此爷们的动作。 立时就拉着脸道:“娘,你就不能女人一点吗?可别把陆哥给吓着!” 晴玛侧头就骂:“你个小王八犊子,老娘怎么做事还要你教?我要是娇滴滴的,能把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哎!”德德亚立时泄气,“娘啊,你这是真不打算再给我找个爹呀?” 晴玛唰一下把火炉边的抹布扔了过去。 正好砸在德德亚的额头上。 “学堂里面就教你这么说话的?娘要真想找,你野爹能从城东门排到城西门,为什么现在还寡着,不就是因为你?” 如此虎狼之词,尴尬得德德亚不知如何是好。 他瞥一眼母亲旁边憋笑憋得差点脸抽筋的陆天明,无奈摇头:“娘啊,有时候你不能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儿子给你牵了条红线,你是硬生生的用嘴给咬断啊...” 晴玛闻言,脸色微微泛红。 气愤的骂了几句后。 她这才歉意望向陆天明:“小孩子不懂事,恩人别往心里去。” 陆天明理解的点了点头,含笑道:“我说地瓜怎么如此开朗,原来是有个好母亲。” 晴玛脸色更红了,只敢低眉傻笑。 陆天明很清楚,这种脸红,是因为家里多了个陌生人的缘故,与男女之情毫无半点关系。 又同晴玛聊了一会。 陆天明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叫巴尔的男人。 毕竟晴玛说得再好听,她也是一个女人。 若巴尔真动了什么歹心,联和那些个狐朋狗友一起做些什么,孤儿寡母的怎么挡得住。 思索再三,陆天明有了想法。 他看着角落蹲着的瘦弱背影,笑问道:“地瓜,你想不想学功夫?” “功夫?”德德亚猛地转头,眼里满是激动。 陆天明微笑:“如果你真想学,陆哥教你。” 德德亚越听越兴奋:“陆哥,我就知道你深藏不漏,昨天学堂门口那一耳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扇出来的!” “你小子,有眼光,明儿开始,陆哥教你练剑!” 陆天明呵呵笑了起来。 剑可以让人死,也可以让人活。 让该死的人死,便能让该活的人活。 陆天明当下便决定,教德德亚一点狠招。 第472章 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后面几天。 陆天明试图教会德德亚如何运气。 可是很遗憾,德德亚似乎并没有修行方面的天赋。 不过这也算不得是坏事。 天底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 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快乐。 德德亚现在就很快乐。 陆天明教他的这一手《贱中剑》着实厉害。 专门掏敌人的下三路。 熟练掌握技巧后,德德亚认为自己以后绝不会再被坏孩子们欺负。 美中不足,陆天明给他的是一把木剑。 “你现在年纪小,把握不好度,我可不想看见你失手杀人的画面。” 这是陆天明把木剑交到德德亚手里时说的话。 如他家这般贫穷的家庭,万一真失手把人杀了,偿命不说,还得把亲娘给害惨。 德德亚知道这是陆哥在担心自己。 所以没有任何意见。 天气转凉。 草木仿佛在一夜之间便失去了葱绿的颜色。 第一片泛黄的树叶落下后,合林郡正式进入秋天。 这天,陆天明早早便收了摊子。 与德德亚分别后,买了不少酒肉带到驿站。 要想在合林郡安安心心写信。 时不时去驿站走动是非常有必要的。 陆天明推开驿署大门时。 赛罕正带着一众驿卒们围在桌边赌钱。 还是前几天那熟悉的味道,输赢几十个铜板,一群人争得面红耳赤。 等陆天明把酒肉往桌上一放时,他们又恢复了和谐。 “二宝,你怎么又买这么些酒肉来?” 赛罕嘴上客气归客气。 说完抬手便抓了半只羊蹄塞进嘴里。 陆天明展颜道:“入秋了,给大伙暖暖身子,也花不了几个钱。” “你啊,写一天信也挣不了几个字,下次别这么破费。” 说着,赛罕热情的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 陆天明含笑道:“挣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能让弟兄们开心,我这钱花着也不冤!” 众人闻言。 纷纷夸赞陆天明大气敞亮。 接着便大大方方吃喝起陆天明带来的酒肉。 陆天明对赌博不感兴趣。 在旁边看了会后,便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哪知却被赛罕叫住。 “二宝,别着急走,等我赌完这把,跟你说点事。” 陆天明观察赛罕,见其眉眼间似乎有担忧之色。 于是便坐在火炉边,静静等待。 赛罕的手起不错。 这一把赢了小四五十个铜板子。 开开心心下桌,瞅见旁边的陆天明后,赛罕眉头微锁。 勾肩搭背带着陆天明来到屋外。 赛罕开门见山道:“二宝,你来合林郡写信之前是做什么的?” 见赛罕面色严肃。 陆天明疑惑道:“大哥怎么会突然问这些?” “之前不问,是因为我信得过你,可是你好像没有给我说实话。”赛罕认真道。 “我确实是从其他郡县流浪而来,大哥何出此言?”陆天明更加奇怪了。 “流浪之前呢?” “流浪之前替别人押镖。”陆天明随意编了个理由。 “押镖?”赛罕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如果是押镖,那就合理了。” 见陆天明目光清澈,毫无任何紧张之色。 赛罕苦笑道:“二宝,你也别怪当哥哥的我多疑,实在是地位卑微,害怕跟江湖人惹上干系。” “大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若是给你惹了麻烦,我现在就离开合林郡。”陆天明认真道。 赛罕吁了口气:“昨个我处理公事,回去晚了,便独自到酒肆里喝酒,期间我见到了一个背刀的江湖人。 此人长相颇为凶狠,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姓陆的瘸子,虽然合林郡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你,但是见过你的也不在少数。 有个小孩当时跟他爹来酒肆里买酒,一听那人说要寻找瘸子,便自告奋勇把你的外形特征描述给那人听。 那江湖人当即便拿出一张画像,我悄摸摸瞅了眼...” 说到这,赛罕闭上嘴,意味深长望着陆天明。 陆天明拧着眉头。 当即便想到了乌弥储君旭日干的江湖缉拿令。 想不到藏藏躲躲,还是逃不掉。 “二宝,你押镖的时候,是不是惹了什么人?”赛罕担忧道。 闻言。 陆天明立时判断出赛罕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稍作思考后,他摆出一副颇为后悔的表情。 “大哥,实不相瞒,当初那最后一趟镖,兄弟我杀了好几个江湖上的匪人,最后侥幸拼杀出一条活路,万万没想到,我都躲得这么远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赛罕一听陆天明杀过人。 顿时张大了嘴巴。 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秀才,却原来是个镖师。 镖师也就算了,竟然还能杀死江湖人。 愣了半天,赛罕狐疑道:“二宝,你能确定自己杀的是匪人吗?” 陆天明点头:“如若不是匪人,官府早就来逮人了,怎么会让我在街上大摇大摆的做生意?” 听到陆天明如此说。 赛罕总算轻松了些。 毕竟陆天明眉清目秀的,实在不像是坏人。 可他心里还是很担心。 江湖上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驿丞怎么敢管? “二宝,不是当大哥的没有担当,但你要理解我上有老下有小的难处,要不,你别在这里写信了?” 陆天明当然理解普通人的难处。 可是他在这合林郡刚落稳脚跟,让他重新折腾换个地方写信,实在是太过麻烦。 想了想,陆天明认真道:“赛罕大哥,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内,我会把事情处理好,届时能不能继续留在合林郡,我会给你个准话。” “你怎么处理?”赛罕为难道。 陆天明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做掉那个背刀的江湖人!” 闻言,赛罕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时也分不清楚,那个把人情世故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瘸秀才,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陆二宝。 “赛罕大哥,你放心,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别人给我惹麻烦,但同时我也不喜欢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三天后若是不合适,我一定会走。” 说着,陆天明拱了拱手,快速离开了驿站。 赛罕望着陆天明远去的背影。 傻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如果陆天明真的能把那个背刀的江湖人摆平。 那么现在的瘸子,才是真正的瘸子。 “哎,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能摆大哥的架子了,说话更是要小心为好...” 第473章 以小欺大 练习了几天《贱中剑》的德德亚。 深以为自己已是一名剑客。 剑客走路,自然要飘逸。 哼着小曲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路上,德德亚脑海里已浮现出日后仗剑天涯的潇洒画面。 “地瓜,今天这么高兴呢?” 忽然。 道上跳出来仨人。 正是隔壁草场的羊倌巴尔。 他的身侧,则站着平日里在一起厮混的两个狐朋狗友。 德德亚抬头一瞅,暗道不妙。 立马把手把在了腰中的木剑上。 “哟呵,大侠,您上哪弄了这么一把绝世好剑?”巴尔调侃道。 他旁边的两个朋友也被逗笑了。 三个大人就这么环手望着身材瘦小的德德亚,满脸都是嘲讽。 德德亚可是知道巴尔平日脑袋想的什么。 他非常清楚,这人一出现,必定是来找自己的母亲。 所以他没有表现出学堂里被人欺负时的逆来顺受。 而是哗啦一下将木剑抽了出来,恶狠狠盯着巴尔。 欺负自己可以,但是欺负母亲,儿子可是要拼命的。 巴尔三人见状,相互对视一眼后,随即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姿势倒是摆得有模有样,就是不知大侠您会不会剑法啊?” 巴尔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德德亚,眼泪都笑了出来。 “巴尔,我娘亲永远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如果敢乱来,我明天就告诉陆哥,让他收拾你!” 德德亚强行给自己打气。 对方毕竟都是大人,他一个小孩,就算会点剑术,但孰强孰弱他还是分得清的。 一提到陆天明。 那巴尔转瞬便失去笑容,脸色黑得跟炭一样。 “老子就知道那瘸子想撬墙角,你开口闭口就提他,是不是已经认他当野爹了?”巴尔气急败坏道。 他那疯狂的模样,把德德亚吓了一跳。 不过后者一步都没有退,而是将手中木剑握得更紧。 “我认谁当爹,那是我的事,你管得太宽了!”德德亚反驳道。 巴尔一听,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看来那瘸子果然跟你娘好上了,老子不甘心!” 自从陆天明出现以后,巴尔每天都惴惴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被别人绿了。 思索几天后,便决定找两个帮手来给自己壮胆,同时把德德亚给绑了,以此威胁让晴玛答应与自己的婚事。 现如今德德亚把瘸子搬出来。 巴尔顿时起了先把德德亚揍一顿的心思。 “今天老子先把你的腿打折,让你娘见识见识老子的男人味!” 巴尔眼睛一横,举起巴掌就朝德德亚的脸颊扇去。 然而。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 德德亚竟然跟泥鳅一样滑溜。 一个俯身便绕过了自己的胳膊。 巴尔还在思考这小子怎么如此厉害。 下一刻胯间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瞅去。 就见德德亚的木剑竟然插在自己胯间。 好在那不是一把真剑,只能造成最简单直接的击打。 饶是如此,疼痛却来得很真实。 巴尔惨叫一声。 双手捂裆便猴跳起来。 “打折他的腿,打折他的腿!”巴尔撕心裂肺的嚎叫道。 旁边两位大汉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见好友吃瘪,当下便有一人呜呜喳喳冲了过来。 “小杂种,你好狠毒的手段!” 大汉冲将过来,双手探出便要抓德德亚的脖子。 德德亚紧张归紧张,但刚才一击得手,信心大增。 努力回忆这几日陆天明教导自己的细节。 德德亚身子一矮,接着脚腕轻拧,直接绕到了大汉的身后。 陆天明告诉过他,《贱中剑》的精髓,便是眼中只能有一样东西,一样男人最脆弱的东西。 德德亚手腕转动,提着木剑便狠狠一个斜刺,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 他的个子比同龄人矮了不少,而那大汉个子又高。 这一剑角度绝对合适,如果一击落实,再强悍的男人都得跪下。 可是。 就在德德亚马上要得手时。 一根棍子突然砸在他的胳膊上。 木剑随即脱手而出。 德德亚平时没少挨揍,可这一棍来得太狠。 狠得他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瘪三,你这剑法跟哪个丧天良的杂碎学的?要不是老子留个心眼,恐怕一会也要遭你的毒手。” 说话的是巴尔的另一个朋友。 此人在巴尔受伤后,并没有着急冲上去。 他见德德亚把木剑使得像模像样,便知道这小子跟以前不一样了,肯定是受了什么人指点。 所以他便在路边拾了一根木棍,并悄悄绕到了德德亚身后。 这一棒也足够及时,否则等朋友倒下,第三个便轮到他了。 汉子心有余悸,生怕德德亚又使出什么诡异的剑术。 踏步上前又在德德亚大腿上来了一棍子。 这一棒同样卯足了劲。 一下子便将木棍打断。 德德亚吃疼,站都站不稳,转瞬便摔倒在地。 汉子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俯身将德德亚拎起来后,便打算来个背摔。 “你摔一下试试。” 忽然,一道极其愤怒的声音响起。 第一个字明明听着还很远。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声音却是在近前响起。 那汉子吃了一惊,还以为大白天的遇到了鬼。 可侧头一看,却见三丈外站着一个面容清秀活生生的楚人。 那楚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 长衫随风摆动,凸显出对方瘦削的身躯。 “陆哥!”被汉子举着的德德亚大声喊道。 旁边疼痛缓解了不少的巴尔也注意到了来人。 看清楚来人模样后,巴尔忍着痛骂道:“特娘的死瘸子,你还敢出现?正好今天老子就连你一块收拾了!” 话音刚落。 抓着巴尔的汉子便如离弦之箭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德德亚已经被瘸子抱在了怀里。 巴尔望一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朋友,连胯下的疼痛都忘记了。 他僵硬转过脖子,声音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陆...陆哥,我跟地瓜闹着玩呢...” 啪——! 巴尔只觉脑瓜子嗡嗡响,同时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抬手摸了摸嘴角,触感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腥味。 此时此刻,巴尔才真实感受到,那个自己看不起的瘸子,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带着你的人赶紧滚,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啰嗦。” 陆天明冷冷丢下一句话后。 抱着德德亚快速冲了出去。 第474章 有一个人,值很多钱 “陆哥,我的剑,我的剑还没拿!” 剑客怎么能没有剑? 德德亚着急喊了起来。 “改天我重新给你做一把,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陆天明认真道。 德德亚见陆天明如此严肃。 顿时便觉得身上不疼了。 而且刚才在城里时陆天明都说要走了,却又突然回来找自己。 显然是有什么事情。 “陆哥,出什么事了?”德德亚不解道。 “发生什么你没必要知道,但是你要记清楚,这两天不要乱跑。” 陆天明并不想让德德亚和他的母亲纠缠进来。 所以他并不打算把真相说出。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破屋前。 幸运的是,晴玛还在,她正在鸡圈旁喂鸡。 陆天明松了口气,将德德亚放下。 晴玛听到动静,回头看来,就见自己儿子满身尘土。 一番询问,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天杀的巴尔,老娘跟你拼了!” 晴玛那是说干就干,抓起菜刀就要去隔壁草场找巴尔。 哪知却被陆天明拦住。 “如今该考虑的不是巴尔,而是你们母子俩的安全。” 顿了顿,陆天明又道:“一会我出去一趟,在我回来之前,晴玛夫人你最好不要出去卖牛奶,就带着地瓜在家里好好待着。” “出事了?”晴玛紧张道。 陆天明点头:“一点小事,有可能会连累到你们,在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前,只能委屈你们母子了。” 陆天明不愿意说出过多细节。 他现在心里非常烦躁。 首先不知道敌人实力具体如何。 其次,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放出风去。 这合林郡美好又平静的生活,即便这次能顺利解决问题,后面也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 陆天明有些后悔和自责。 后悔自己跟德德亚一家走得太近。 如果跟德德亚只是简简单单的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即便出现危险,也很难把其他人卷进去,同时,他也不会被敌人掣肘。 “娘的,当真一辈子孤寡命!” 陆天明暗叹一句后,缓缓拔掉了酒葫芦上的塞子。 他要去找那个背刀的江湖人。 所以必须把赤子留下来保护这对苦命的母子俩,以免被敌人趁虚而入。 “地瓜,保护好你的母亲,记住陆哥说的话,别到处走,外面危险。” 说着,陆天明便起身离去。 “陆哥,”德德亚激动追到门口,“你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回来...” 陆天明默默点了点头,接着头也不回的奔向合林郡。 ......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要不您换个地方?” 合林郡城某间酒肆内,店掌柜小心翼翼的站在一个背刀汉子旁边。 这汉子应该是遭遇过一场火灾。 半边脸颊全是烧伤后留下来的痕迹。 加上其颇为高大,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打烊?这合林郡有宵禁?” 背刀汉子侧过脸来。 虽然无法判断他的喜怒。 但其丑陋模样多少有些狰狞。 总让人觉得他会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 店掌柜搓了搓裤腿,陪笑道:“合林郡当然没有宵禁,可是咱家不做晚上的生意。” 背刀汉子忽然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有这个也不做?” 见到银元宝,店掌柜眼睛亮了亮。 可思索再三,他还是为难道:“厨子和跑堂的到点要回家,就算我有心挣您的银子,服务也跟不上,总不能用冷菜冷饭来招呼客人不是?” “呵。”背刀汉子讥笑一声,“你是老板还是他们是老板?这个主都做不了?” 见店掌柜还是满脸难色。 背刀汉子又摸了把短刀摆在桌上。 “如果再加上这个,你看看这酒,我喝得还是喝不得?” 店掌柜望一眼桌上那银白色刀鞘包裹着的短刀。 立时打了个寒颤。 “您是小刀门的杀手?”店掌柜后退数步,脸色煞白无比。 “哟,还有点见识嘛,怎么,被我们小刀门的人砍过?”背刀汉子调笑道。 店掌柜一手插进袖子里,满脸警惕:“小刀门的人,通常有两把刀,小刀代表身份,大刀则用来做事,乌弥道上混的人,鲜有不知道的。” “这么说来,你也是江湖人咯?” 背刀汉子笑了笑,镇定自若把酒水灌进嘴里。 店掌柜又退了两步,与背刀汉子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曾经是。” “江湖,还能退出?” “不退就得死。” “可你在小刀门榜上有名,退出了,就能活?” 此话一出。 店掌柜额上立马流出冷汗。 他定定站在原地,面色挣扎。 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袖子里的东西抽出来。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 背刀汉子突然把短刀收了起来。 店掌柜见状,疑惑道:“阁下这是何意?” 背刀汉子坦然自若给自己把酒满上。 接着含笑道:“丧门鬼,你不用紧张,这次我并非代表小刀门而来。” 店掌柜却不敢怠慢,仍然诚惶诚恐站在原地:“我不懂阁下的意思。” 背刀汉子夹了一块凉拌牛肉塞进嘴里,吧唧嚼了起来。 等完全将牛肉吞下后,他这才解释道:“你这条命,仅仅值十两银子,能理解吗?” “十两银子,你看不上?” “不错。” “那您来这合林郡做什么?” “挣银子!” “挣更多的银子?” “聪明。” “要挣多少?” 背刀汉子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五。 “五十两?”店掌柜蹙眉道。 “呵,真特娘没见过世面。”背刀汉子不屑道。 “五...五百两?” 背刀汉子一笑,继续喝酒吃肉。 店掌柜脸色骤变,结巴道:“可...可是我根本拿不出五百两。” “哎,”背刀汉子叹了口气,“你这脑子,十两银子的买命钱简直抬举你了。” 闻言。 店掌柜立时反应过来:“有一个人的人头,值五百两?” “黄金!”背刀汉子咧着嘴,仿佛真的看见了五百两黄金。 店掌柜一听五百两黄金。 顿时傻眼。 他呆呆望着背刀汉子,不可思议道:“这合林郡,有值五百两黄金的人?” “当然有。” “是谁?” “一个瘸子。” “瘸子?” “一个写信的瘸子!” 店掌柜微张着嘴。 半天说不出话来。 写信的瘸子,郡城里面正好有一个。 而且还时常从酒肆门前路过。 想到那发白的长衫。 店掌柜喉咙干燥无比。 他实在理解不了,一个写信的瘸子,为什么值五百两黄金。 他更理解不了,这五百两黄金,为何天天在路上晃来晃去... 第475章 敞亮的杀手 “所以,今天这酒,我要喝到天亮。” 背刀汉子摇晃着已经空了的酒壶,示意店掌柜再给他取一壶。 小刀门的客人,店掌柜不敢怠慢。 他亲自去酒架上抱了一个最大的酒坛子过来。 “阁下要在这里等他?”店掌柜站到一旁试探道。 背刀汉子打开红布酒封,美美一嗅。 “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也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你要在这里动手?”店掌柜面色惨白。 “怎么,心疼你的铺子?”背刀汉子调笑道。 店掌柜闻言,不敢接话。 他曾经是江湖人。 但现在却是生意人。 生意人最在乎的,自然是自己的铺子。 而一个值五百两黄金的人,到底有多强,他不敢想。 这背刀汉子既然敢从容在此处等人,想来也不会太差。 如此两个人真打起来,他这小庙哪能容得下两尊大佛? 背刀汉子看出了店掌柜的心思。 一边喝酒一边含笑道:“若这五百两黄金到手,你这小小的酒肆我自然会赔给你。” 店掌柜哪敢当真。 跟杀手讲道理,那不是悬崖上翻跟头,找死吗... 见掌柜的不信,背刀汉子也不过多解释。 他轻轻摆手:“你虽离开了江湖,但是江湖规矩应该还没忘记,五百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该怎么做,想来你也清楚。” 听闻此言。 店掌柜一拱手,快速退下。 快要离开堂厅时。 那背刀汉子又道:“留下一个端茶倒水的,这个人,最好是你。” 掌柜的杀过人,自然能感受到汉子身上的杀气。 往往杀人越多的人,越喜欢用平静的口吻来威胁人。 当下,店掌柜便打消了跑路的念头。 不久以后,三名汉子从后厨出来。 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一一从背刀汉子身边路过。 等这三人离开后。 背刀汉子颇为不解的望向店掌柜:“丧门鬼,变得这么怂了?” 店掌柜低眉道:“用银子办事,比用刀来得简单,这些人并没有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我觉得理应给他们留条活路。” 听闻此言。 背刀汉子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你丧门鬼当初在江湖上也有那么一丢丢名气,想不到竟然变得如此堕落,十两银子?特娘的十个铜板子我都嫌贵了!” 江湖人,能上杀手组织的名单,换一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而荣耀的多少,则是由价格决定。 背刀汉子这话,可以说把店掌柜贬得一文不值。 可店掌柜却没有生气。 他不敢,也不会。 离开江湖十多年,早就没了心气。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事情,便是自己的店面和性命。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期望那个写信的瘸子,能把这背刀汉子给宰了。 因为他总觉得,那个人前笑呵呵的长衫秀才,一定是个好人。 不过他同时也很担心,如此和和气气的一个人,极大可能不是背刀汉子的对手。 再怎么说,小刀门在草原上的名气,并非浪得虚名。 正惆怅间。 酒肆门口忽然来了位客人。 “掌柜的,有茶水吗?” 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每天都会多次从酒肆经过的瘸子。 “有的,客人几位?” 店掌柜忽然就紧张起来。 因为他感觉此刻的瘸子很不一样。 那双平日里温柔的眼睛,多了一种凌厉。 瘸子一瘸一拐进入店内,随手伸出一根手指:“就我一个。” “不喝点酒吗?” “不了,今儿要办事,不宜喝酒。” 说着,瘸子环视客堂。 稍作停留,他便径直走到了背刀汉子的桌前。 “好汉,你旁边没人坐吧?” 背刀汉子笑眯眯望着瘸子。 然后一伸手,示意道:“没人,你随便坐。” 瘸子坐下后,便盯着桌上的酒坛子。 “想喝?”背刀汉子询问道。 瘸子摇头:“放平时肯定是要喝的。” “今天要办事,所以不喝?” “酒是武人的命药,要学会克制。” 背刀汉子闻言哈哈一笑:“赫赫有名的陆天明,还在乎这些?” “嘘!”陆天明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乱喊,我叫陆二宝。” 背刀汉子立时自责道:“你瞅瞅我这脑子,哪有把五百两黄金随便暴露出来的道理,是吧?” 陆天明耸了耸肩:“现在知道也不晚。” 停顿片刻,陆天明好奇道:“对了,我记得我只值二百两白银,而且还必须是活的,刚才在外面听你跟店掌柜说话,好像不太一样。 难不成是小刀门单独给我开了榜?你们居然如此厉害,敢跟乌弥储君叫板?” 闻言。 汉子挑了挑眉:“规矩嘛,谁定的谁来改,这么久没抓到人,旭日干殿下也着急啊,赏金提一提,条件变一变,总会有更多厉害的人出来卖命。” 陆天明恍然大悟:“合理!” 那背刀汉子见陆天明又在东张西望。 忍不住说道:“别看了,就我一个人。” 陆天明转回头来,微笑道:“你误会了,我就是觉着这酒肆陈设有些独特,刚才逛了半个合林郡的酒肆,大多都还是乌弥国的风格,唯独这家,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 背刀汉子怔住。 如此回答,显然对方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似乎来一个也好,来一群也罢,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背刀汉子顿时觉得有些不快。 “你瞧不起我?” “怎么会。”陆天明露出惊色,“瞧不起你我就不来了。” 见汉子仍旧瞪着眼。 陆天明解释道:“你卖命,我保命,都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这人一严肃起来,就容易紧张,一紧张就喜欢东张西望,是不是这个理?” 如此解释,汉子心情立马好了许多。 最起码在动手之前,心态上便有了胜负。 “对了,五百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想要拿到手可能会有难度,你为何不多找几个人一起,或者绑上一两个人质?”陆天明好奇道。 背刀汉子洒脱一笑:“帮手多了,分出去的钱就多,我这人有点自私。至于为什么不绑上一两个人质,因为昨天得知你的下落后太开心,便贪了两杯,起来时太阳都下山了。” “按你这么说,没有人知道你来这合林郡咯?” “这次是接的私活,既然是私活,自然不会告诉其他人。” “啧啧啧,”陆天明咂嘴,“说我瞧不起人,阁下你这才叫瞧不起人哩。” “胆子足够大,才能吃得饱,别说我,大多数敢接那缉拿令的人,谁不想一口吃成个胖子?”背刀汉子笑道。 陆天明表示理解。 杀手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钱吗。 五百两黄金,换位思考诱惑确实够大。 大到可以让人铤而走险。 听到后厨店掌柜叮叮当当的捣鼓茶具。 陆天明长长吁一口气。 “阁下果然是个敞亮人,比起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你非常值得尊敬,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 汉子闻言,乐呵呵笑道:“能得到陆大侠的夸奖,甚感欣慰,不过既然一会要送你走,就让你走得明明白白,我叫...” 话未说完。 背刀汉子的笑容凝固。 他定定看着突兀刺过来的细剑,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第476章 人不是我杀的 背刀汉子还记得他接到第一道缉拿令时,当时自己嗤之以鼻的心情。 一个二百两的瘸子,对他这种知名的杀手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与其浪费时间寻找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瘸子。 不如在小刀门的榜单上多接几份简单的活计。 而当第二道缉拿令将赏金提高到五百两黄金时。 背刀汉子仍然没有提起足够的重视。 他觉得这是储君旭日干钱多得实在找不到地方花的结果。 什么极其危险,一个瘸子而已,能危险到哪里去? 小刀门的杀手是孤独的,他们相互之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五百两黄金,又怎么可能让不是朋友的人来分一杯羹? 所以,背刀汉子便决定独自一人踏上寻找陆天明的旅程。 他知道像他这样的江湖人士很多。 他必须要快。 只是没想到,得到陆天明下落的那份快乐,仅仅持续了十二个时辰左右。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上一刻还在礼貌的同别人对话,下一刻却忽然出手。 背刀汉子自认为自己做杀手的这些年已经够卑鄙了。 不成想,今天遇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卑鄙的人。 噗——! 利剑戳破额骨。 大脑内传来的刺痛仅仅只有一瞬间。 可这短短的一瞬间,背刀汉子无比后悔。 他后悔自己太过大意。 后悔闯荡江湖数十载,习惯了用价格来衡量一个人的实力。 同时,他恨。 他恨天杀的旭日干一开始给的赏金太低,让自己陷入了误判之中。 他更恨瘸子不讲武德。 “你这样的人当杀手,若是在楚国的话,要饿死的。” 这句话背刀汉子没有来得及听到。 因为尺剑已经穿透了他的头颅。 陆天明静静望着躺在地上的杀手。 将剑身擦净后收回鞘中。 接着便坐到桌边,缓缓给自己盛了一杯酒。 毫无波澜看着地上的鲜血,陆天明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把杀人当做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种没有任何成就感的平静,需要一杯烈酒让内心滚烫起来。 否则,陆天明害怕自己会成为一把只知道杀人的兵器。 当啷——! 茶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刚从后厨出来的店掌柜傻傻望着堂厅内的画面。 他很多年没有见过血了。 已经忘记了人的生命会如此脆弱。 脆弱到沏一壶茶的时间,那个自己无比惧怕的杀手,便已殒命。 店掌柜僵硬转动脖子。 目光落在瘸腿秀才的身上。 他再无法从对方身上望见任何凌厉气势。 桌边安静喝酒的男人,似乎又变成了平易近人的瘸子。 “掌柜的,一壶茶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生意人应该有生意人的态度,当着客人的面摔东西,不妥吧?” 听见陆天明温和的声音。 店掌柜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急忙俯身去捡地上的碎茶壶。 同时抱歉道:“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重新去给你烧一壶!” “罢了,”陆天明摆手,“事情已经办完了,还是酒喝着舒服。” 言罢,他一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进嘴里。 店掌柜战战兢兢来到近前。 探头望一眼地上躺着的背刀汉子。 正好瞅见其额上两指宽的伤口。 而其他地方却完好无损,想来是被一击毙命。 再转头打量陆天明,发现后者腰上就别着一把戒尺以及一根洞箫。 “别看了,这人自杀的。”陆天明含笑道。 店掌柜打了个哆嗦,急忙陪笑道:“我就说嘛,您就一普普通通代人写信的秀才郎,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陆天明非常满意的拍了拍店掌柜的胳膊,后者差点没摔倒。 “掌柜的有眼光,看人真准,这以后要是有人来打听此人的下落,您可别拉我出来背锅啊?” 闻言。 店掌柜急忙咧嘴,摆出一个绝对真诚的笑容。 “诶,客官这说的什么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自杀的!” 陆天明呵呵一笑:“都说有良心的人做不了生意,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绝对,您就是个例外,而且良心钱睁着踏实,您说对吧?” “对对对,客官这番话,深得我心,有良心虽然挣不了大钱,可是能保自己平平安安。”店掌柜附和道。 陆天明倒了杯酒递给店掌柜:“咱俩真是相见恨晚,必须喝一杯。” 店掌柜脖子一仰,非常豪爽的把酒灌下:“客官,以后您来我店里喝酒,一个子儿不要你的。” “开门做生意,哪能不收钱?不过我要是找不到地方歇脚,还望掌柜的能行个方便,如果能赏一杯免费的茶水,那就再好不过了。”陆天明微笑道。 如此简单的条件。 店掌柜哪能不答应,当即拍着胸口保证,随时欢迎陆天明。 寒暄过程中,陆天明给店掌柜吃了一枚定心丸。 动手前的喋喋不休的问题,除了麻痹对手,还有打探虚实的目的。 陆天明告诉店掌柜,背刀汉子一个人来的此地,并且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行踪,所以死就死了,大概率不会有人来找。 如此这般聊了片刻,等那背刀汉子的伤口处再没有血液流出后,两人这才尽兴。 陆天明掏出一件旧衣服,将那汉子的头包起来。 然后当着店掌柜的面随意一抹。 汉子的尸身立时消失。 掌柜的眼睛忽闪着,眼里满是激动和震撼。 一个有空间法宝的高手,愿意跟自己喝酒,那简直是天大的荣幸。 也难怪能够一招便将小刀门的杀手拿下。 “地上的血迹,你能处理吗?” 陆天明一边翻弄汉子留下来的钱袋子,一边认真问道。 店掌柜点头:“小问题。” “那就好。”陆天明掏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这是他的酒钱,应该只多不少吧?” “客官讲究!” 掌柜的也不敢拒绝,乖乖把钱收进口袋里。 “就这样吧,记得你说过的话,我要是来店里休息,茶水得免费。”陆天明笑道。 “必须的,有良心的人,诚意都不会差。”掌柜的回道。 陆天明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没事人一样离开了酒肆。 此刻天色已黑,他也没时间回去通知德德亚母子俩。 而且今天他觉着德德亚那小子有些莽撞。 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呢,就敢出言挑衅成年人。 正好让那小子担惊受怕一晚上,挫挫他的锐气。 回去的路上。 陆天明一边走一边思考。 他决定以后改变下方式方法。 每个郡城,最多待一个月。 如今在敌人的大后方。 朋友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477章 让朕看看你什么水平 今夜在天璃城等陆天明的不是邹弈。 而是‘尊敬’的女皇陛下。 “你似乎并没有把朕的规矩当一回事?” 刚一走出白驹殿,女人的身影便出现在身边。 陆天明自知理亏,连理由都不找。 而是拱手回道:“请陛下责罚!” 女人蹙着眉头,举起手臂:“你甚至都不愿意解释?” “草民害怕解释变成掩饰...” 女人的手最终没有挥下。 “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有合理的原因,说说吧。” 女皇陛下愿意给梯子,陆天明自然不敢不下。 一番描述,便把合林郡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女人听了以后。 嘴角绷得很辛苦。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陆天明聪明,还是该说那个杀手太蠢。 “你做事,总是喜欢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女人问道。 陆天明叹气道:“哎,境界太低,也是出于无奈,草民若是有陛下的实力,又何必思考那么多,直接瞪谁谁死!” “你知道朕什么实力?” “不知道。” “那你瞎说什么?” “不是瞎说,陛下瞪草民的时候,草民总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没命。” “朕怎么不知道自己如此厉害?” 见女人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天明壮着胆子回道:“可能您的实力,有美貌加成吧...” 女人猛地一眯眼。 陆天明心下凉了半截。 君王的马屁,怎么能随便拍呢? 哪知女人并没有发怒。 而是双手负后,颇为认真道:“这话倒是不假。” 陆天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望着女人婀娜身段。 女人回头,蹙眉道:“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仅仅是觉得今天的陛下,有些不一样。”陆天明急忙跟上。 “哪里不一样?”女人奇道。 陆天明硬着头皮找了个理由:“妆容不一样...” “好看?” “好看,不过也没好看多少。” 女人瞪眼,目露寒光。 陆天明赶紧解释道:“草民是说,有的美,外部因素无法增加更多。” 女人嘴角勾了勾,继续前行。 这些奉承的话,换成之前陆天明可能会觉得自己恶心。 可今天非常奇怪。 他发现这些奉承话,完全发自真心。 似乎从昨天晚上决定教自己吹洞箫开始,女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丝道不明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也让陆天明有了变化。 不多会。 两人便回到了紫霄宫。 女人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她坐在平常最喜欢的那颗腊梅树下。 “规矩还是要讲的,这样,你如果能把《归燕》吹好,今天的责罚,就免了。” 说着,她便抬手指了指陆天明腰上的洞箫。 陆天明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水平。 他能骗过德德亚,却骗不了女皇陛下。 想了想,陆天明将腰上洞箫取下:“陛下,草民不敢保证达到您期望的水平,但是草民敢保证,一定比昨天吹得好!” 见陆天明如此自信。 女人面上不禁露出些微喜色。 “好,既然你敢如此说,若是吹得让朕满意,朕不仅不罚你,还要赏你!” 陆天明眼睛一亮:“陛下要如何赏赐草民?” “具体赏你什么,得看朕到时候的心情,若是吹得好,朕就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言罢,女人轻轻抬手,示意陆天明开始。 陆天明先是在右脚底下垫了一块石头。 接着将身体打得笔直。 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陆天明向望满是期待的女人,自信道:“陛下,草民开始了。” 女人非常放松的撬起脚,微微欠身单手抻着下巴:“朕看好你!” 陆天明自信一笑。 并将玉箫缓缓放在了唇边。 微风吹过别院,拂过陆天明束着的长发,竟然让其隐隐有一种少年感。 若是腊梅花开,再配上那首如泣如诉的《归燕》,少年吹箫的画面定会让人陶醉。 只可惜... “嘟嘟嘟嘟...嘟嘟嘟...” 笛声传来。 仿佛谁家的顽皮孩子,在不停捣鼓自己家的老旧木门。 低沉的声音往往不会刺耳。 可此刻的萧声,却令人难受如蚂蚁在身上爬行。 女人暴露在风中的胳膊,眨眼间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张绝美脸颊上的期待,转瞬变得僵硬。 “你...” 女人说出一字后便没有继续。 因为陆天明闭着眼,显然还陶醉在自己的萧声之中。 女人两弯秀眉情不自禁跳动起来。 她放下翘着的脚,两只手紧紧攥成拳。 很明显,她在极力控制自己。 “嘟嘟嘟...” 萧声继续。 女人的眉头跳得越来越快。 终于,她实在没忍住。 寒声道:“停!” 陆天明猛地睁开眼,仿佛没有看见女人的表情那般,含笑询问道:“陛下,草民这首《归燕》,是不是具备了相当的水平?” 女人的拳头还攥着。 目光如炬落在陆天明那张自信的脸上。 “你是怎么如此自然的说出这些话的?就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陆天明露出疑惑的表情:“陛下,草民吹的,难道不比昨天好?” 一句话,把女人问懵了。 陆天明刚才吹出来的声音,压根就没有调调。 没有调调的曲子,怎么可能会更好? 然而,女人还真就无法抓陆天明的把柄。 “呼,”女人长长吁一口浊气,“确实是比昨天好,毕竟今天至少能吹出声来。” 昨天夜里伺候女人洗完澡后,陆天明练了半个时辰。 那半个时辰,洞箫只能传出非常微弱的气流声。 此刻吹得虽然不入耳,但有声和无声比,确实算得上进步。 陆天明微微一笑,将玉箫重新挂回腰上:“谢陛下夸奖!” “别说那倒霉的小刀门杀手,就连朕都遭了你的道,难怪你这么自信。”女人没了脾气。 陆天明不语,静静站在一旁。 片刻过后,女人正色道:“既然吹得比昨天好,你怎么不问朕要奖赏?” “草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吹成这样都有奖赏,那就闹了天大的笑话,草民只是不想被责罚,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陆天明认真道。 听闻此言。 女人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你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那么责罚也就免了。” 言罢,女人起身便打算回主楼休息。 临走之前,她别有深意望着陆天明:“曲子,你一定要好好练,知道吗?” 陆天明点头:“草民相信勤能补拙,总有一天这首《归燕》,一定会令陛下满意!” 第478章 我要走了 背刀汉子的死,就像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湖水里投下一块小石头,并没有在合林郡引起任何波动。 翌日的合林郡,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 陆天明买了不少酒水到驿站走动。 一番完全隐藏真相的解释过后,驿丞赛罕还真就以为那背刀汉子被陆天明劝退回家生孩子去了。 从驿站出来,陆天明去到了德德亚的家中。 昨天从背刀汉子身上劫了小几百两银子。 他拿出一部分送给了德德亚母子。 毕竟他只打算在此处待一个月。 总不能给了德德亚希望后,又让他绝望。 至少,得让他们的生活更好一些。 劝说德德亚的母亲晴玛把钱收下后。 陆天明又带着母子俩去了旁边的草场。 一来是去买牛羊,二来则是警告巴尔不要再打晴玛的主意。 经过昨天晚上那场交锋。 巴尔对陆天明已经有了阴影。 他不仅保证再也不骚扰晴玛,还决定离开这片草场,去更远的地方生活。 做完这一切后。 陆天明在合林郡的生活变得宁静起来。 再没见什么带着缉拿令的江湖人士来找自己的麻烦。 终于,秋天过去了一半。 陆天明决定,是时候离开了。 这天,他没有出摊。 去到小屋把写信的家伙器装入空间戒指里后。 他先去了一趟驿站。 赛罕仍然带着兄弟们在驿署里赌钱。 听闻陆天明要走。 众人表示不理解。 并问陆天明为什么刚刚站稳脚跟就要离开。 陆天明没有过多解释,理由仅仅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赛罕等人也没有再劝。 跟一个明显隐藏身份的人走得太近,对他们这些小吏来说,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离开驿站以后。 陆天明来到了德德亚的家里。 他花五十两银子给德德亚买了一把真正的剑。 算不得多好,但是用来自保完全足够。 德德亚收到礼物很开心。 手舞足蹈在门外空地上耍起了《贱中剑》。 虽然无法练气,但是他在剑法上的悟性还算凑合,最起码比陆天明在音律上的天赋强出一些。 见德德亚舞剑舞得有模有样,陆天明甚感欣慰。 “天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晴玛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可终归是女人,对情绪的变化非常敏感。 平时陆天明监督德德亚练剑,那是非常严苛,今天却一脸满意,很不正常。 陆天明接过晴玛递过来的奶茶,微微一笑:“我要走了。” “走?”晴玛愣住,连装茶的罐子都忘了放下。 “是的,我要换个地方生活。”陆天明平静道。 “为什么?”晴玛表示不理解,“是不是德德亚惹你生气了?” “这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那就是我?”晴玛指向自己。 陆天明摇头:“你更是一个好母亲,肯定与你无关。” 晴玛沉默,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把陆天明当弟弟看待。 甚至幻想着陆天明能一直留在合林郡,看着德德亚长大。 写信、教德德亚练剑、拿出上百两银子买牛羊,这些看着平平无奇的事情,在她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眼里,都是天大的本事。 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恩人有如此大的本事,本就不可能属于这里。 晴玛的眼睛倏然间红了起来。 她经历足够多的苦难,所以眼泪始终没有流出来。 “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晴玛伤心道。 陆天明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往哪里。” 说着,陆天明也沉默。 少顷,晴玛抹了抹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德德亚怎么办,他若是知道你要走,肯定会伤心很久。” “我知道,等他练习完,我会跟他说,相信他一定会理解我,就算现在不理解,也终有一天会理解。” 最后一口奶茶,陆天明喝了很久。 等杯底见空,同时德德亚满头大汗的停下来后。 陆天明站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大人同小孩的交流,很多时候要靠骗。 只不过这一次的谎言效果不好。 德德亚哭得很厉害。 陆天明轻轻揉着德德亚的头,说着一些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励志话。 哭泣很耗费体力。 最终,德德亚安静下来,可是地瓜变成了苦瓜。 “走了,记住陆哥说的话,坏人不会等你长大,你要努力学着让自己快快长大。” 说完这句话后。 陆天明没有任何有犹豫的转身离去。 去到三四十丈的位置后。 他转过头,就见德德亚一边哇哇哭,一边挥着手。 晴玛则靠着门框,不停的抹眼睛。 “走了!” 挥了挥手,陆天明再不停留。 逢秋多寂寥。 陆天明有些失落。 所以没有着急回天璃城。 他在合林郡城漫无目的走到日落。 最后踏入了背刀汉子死亡的那个酒肆。 “客官,我们店小,不做晚上的生意,还望...” 柜台前的店掌柜抬起头,声音戛然而止。 “当真要打烊了?”陆天明含笑道。 店掌柜立马露出笑容:“如果是您,那咱这小店永远都不会打烊,只是厨子们都回家了,恐怕饭菜没有那么爽口。” 陆天明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 接着无比炽热的望着酒架上的酒:“菜饭无所谓,重要的是酒,管饱吗?” 店掌柜笑得嘴角咧到耳后:“管!” 华灯初上。 酒肆里酒意正浓。 本来是陆天明来找店掌柜聊天。 哪知数巡酒后,反而变成了店掌柜在述说那些陈年往事。 陆天明笑呵呵的倾听,不停往杯子里倒酒。 相比于自己有些落寞的心情,满脸皱纹的店掌柜似乎更需要释放情绪。 “今天我喝多了,就斗胆叫你一声陆兄弟。” 店掌柜醉得摇头晃脑,像个调皮的顽童。 “陆兄弟,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是行走过江湖的人,江湖人交朋友,讲的就是一个义气。” 顿了顿,店掌柜又道:“今天这酒,说什么都得让我请,你要是掏钱,那就是瞧不起我。” 陆天明笑笑:“别人请的酒,喝起来最是开心,我肯定不会跟你抢着结账。” 店掌柜一听,立马恍恍惚惚笑了起来。 他一招手,喊道:“掌柜的,来,再给我们上两坛酒!” 刚一说完,店掌柜便啪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陆天明看得想笑,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晃动店掌柜的双肩,发现其并无反应后。 他便从怀里摸了一锭银子在桌面上。 “你似乎更需要这顿酒,还是我来请你吧。” 把桌子上剩余的半坛酒抱在怀里后。 陆天明走出酒肆,在门口轻轻道了一声:“生意兴隆。” 最后环视一圈熟悉的合林郡。 陆天明踏着微醺的步伐,缓缓走向郡城西面。 第479章 请陛下喝酒 最后这半坛酒,陆天明想找一个人陪自己。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 天璃城的秋天比合林郡还要冷。 不过陆天明喝了酒,加之本就是修行者,并未感觉有太多凉意。 进入宫城不久,邹弈便悄摸摸冒出来。 “天明,你今儿又是天黑才回来,这是一步步挑战陛下的底线啊!” 邹弈缓缓跟着,目光落在陆天明手里的酒坛上。 “我知道,不过今天我相信她一定会原谅我。”陆天明微笑道。 “哦?这么自信?”邹弈吃了一惊。 “男人嘛,没自信怎么能行,会被女人瞧不起的!” “这话倒是不假,哪怕不行,找理由都要行!” “我怎么感觉你在开黄腔?” “心中有屎,看什么...” “得得得,这么长时间,就学会这一句是吧?” 邹弈哈哈一笑,双手交叉搂着后脑勺。 “天明,酒是什么味道?”邹弈眼珠子咕噜噜转。 陆天明斜眼望了过来:“你没喝过酒?” 邹弈腾出一手抓了抓脑袋:“上一次喝酒是百年前,早就忘记咯。” 陆天明一想也是,这家伙不人不鬼一百多年,想来不仅是酒的味道,恐怕很多东西都忘记了。 “喏,自己尝尝咯。” 陆天明将那半壶酒递了过去。 邹弈见状。 竟然露出紧张神色。 “扭扭捏捏的,试试不就知道了?”陆天明直接把酒塞到邹弈手里。 邹弈抱着酒壶。 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抱着一个脆弱的婴儿那般。 邹弈低头在坛口嗅了嗅,露出一股陶醉模样。 “嗯嗯,就是这个味道。”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往嘴里灌上一口。 吧唧两下嘴,接着发出舒坦的咂嘴声。 “够烈,好像比燕国的酒还要烈一些!” 说完刚想再来一口,却被陆天明抢了过去。 “拿来吧你!” 陆天明护食般将酒壶搂在怀里。 “你这人,怎么这么刻薄?”邹弈瞪眼道。 陆天明指了指邹弈脚下:“你自己看看,给你喝,纯属浪费!” 万般不解的邹弈低头看去。 顿时面色都红了起来。 他可以肯定,地面上湿漉漉的那一滩,不是尿,而是刚才喝进肚里的酒水。 只是这一幕颇有黄泥巴掉裤裆的味道,令他颇为尴尬。 如此窘态,邹弈也不好再要酒喝。 两人走了片刻。 陆天明正色道:“邹兄,陛下喝不喝酒?” 邹弈摇头:“没见她喝过,你要请陛下喝酒?” “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她酒量如何,这半壶酒不晓得够不够。” “够不够看人,她要是不愿意,一口都嫌多,要是愿意,你就是把酒肆搬来,都不够陛下喝的,中三境的高手若不想醉,还真就没辙。” “有道理。” 陆天明非常认同邹弈的观点。 不久后,他独自一人来到了紫霄宫前。 大门敞着,女皇陛下又在逗“狗”。 “陛下,草民今天来晚了,特意带了半壶酒来谢罪!” 酒壮怂人胆。 陆天明忽然觉着此刻的自己勇猛无比。 女人站起身,看着步伐略微轻浮的陆天明。 “朕要砍你的头!!”女人冷不丁说道。 陆天明脚下一滞。 不过随即又继续向前:“草民死前若是能同陛下共饮一杯,就算是凌迟也值了!” 女人冷着眼,看上去颇为愤怒。 瞪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她冷声道:“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陆天明急忙摇头:“没有。” “没有?没有你怎敢如此冒失?这一个月来,你颇有反客为主拿捏朕的趋势!”女人挑眉道。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搂着酒壶默然站在女人跟前:“陛下对草民好,草民自然而然就会觉着亲近,这人要是一亲近起来,就有可能逾矩,这是草民无法控制的。” 女人眼珠子上下移动,蛾眉快速跳动着。 “想喝酒是吧,朕带你去个合适的地方。” 话音刚落。 陆天明便觉着衣襟一紧。 接着又听见呼呼的风声。 他身上的酒意立时消了大半。 低头望一眼,却原来是自己被女人提着在空中飞行。 “嘶!” 陆天明吸一口凉气,急忙拽住女人的胳膊。 女人嘴角微扬,把速度又提高了一些。 陆天明变拽为搂,死死环着女人胳膊,生怕自己掉下去。 很快,两人来到了天奉宫的宫顶上。 “这地方喝酒,再合适不过。” 嗒拉——! 女人抠开陆天明的手指,将后者扔在屋顶上。 陆天明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 他举目四望,发现竟能将整个天璃城尽收眼底。 更能看见那高高的城墙。 视野宽阔的地方,确实适合喝酒。 陆天明一阵捣鼓,从戒指里拿出两个酒杯来。 “陛下喝吗?” “为何不喝?” 女人双手负后,目光落在正南方向。 陆天明倒上一杯酒给女人递了过去:“陛下酒量如何?” 女人头都没回便接过酒杯:“喝你一百个不成问题。” “陛下,咱就说,能不能不借助外力,踏踏实实的喝一场?”陆天明苦脸道。 “你想灌醉朕?”女人转头,目光如炬。 “这话说的,草民灌醉陛下做什么?陛下若真醉了,草民又敢做什么?”陆天明无奈道。 女人面上露出一丝得色,举杯畅饮。 “朕就算不用真气将酒气逼出体外,你也不是朕的对手。” 陆天明不服气道:“陛下,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 “哼!”女人冷哼一声,再次望向正南方。 她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是陆天明看得出来,女人是在看自己的过去。 两人默默无言饮了片刻。 女人突然指着屋顶大脊正中央。 “曾经有个人,最喜欢在这里喝酒,而且这个人不姓赵。” 赵姓乃燕国的皇姓。 而一个不姓赵的人坐在最为尊贵的天奉宫大脊上,光想想都觉得欺人太甚。 陆天明默默饮酒,不敢搭话。 女人转过头,冷眼望着陆天明:“你为什么不问问朕,此人姓什么?” “姓陆...”陆天明低着眉,不敢与女人对视。 哒哒——! 女人缓缓走来,脚步声在喧嚣的风中格外清晰。 “那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具体叫陆什么?” 说话间,女人已来到陆天明跟前,几乎跟他脸贴脸。 陆天明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马上又跟一步。 逼得陆天明半只脚掌落在了屋檐边。 “草民若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会不会死?”陆天明心脏砰砰直跳。 女人忽然间邪魅一笑。 “不会,但是会比死了还要惨!” 第480章 你爹 女人眼里出现令人捉摸不透的幽怨。 仿佛有人欠了她一大笔债一般。 陆天明身体微微后仰,随时都要跌落。 “你觉得,比死还惨的事情是什么?” 女人呵气如兰,淡淡的酒气夹着唇脂香味扑面而来。 已经有了些许醉意的陆天明顿时便觉全身骨头酥痒难耐。 好在是他仍记得女人的身份,也从未忘记自己有多少斤两。 静静望了女人片刻后。 陆天明平静道:“比死更惨的事情,就是想死却死不了,但是在草民看来,只要能活着就不算坏事,所以,草民非常想知道,那位活太岁到底叫什么名字。” 闻言。 女人上前一步,只差贴在陆天明身上。 后者极限往后仰去。 一个不小心,哗啦一下,脚下便踩了个空。 眼瞅着就要坠落。 女人猛地伸手拽住陆天明的衣襟,将其救了回来。 吧嗒一下。 女人随意一扔,把陆天明丢在了屋脊上。 “你爹,陆痴。” 心有余悸的陆天明整个人僵住。 哪怕他提前猜到那活太岁的身份。 可当他爹的名字从女人口里说出来时。 陆天明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心中有很多疑惑。 首先是他爹来这里做什么。 其次是他爹对女人做了什么。 最后则是尊贵的女皇陛下,到底如何知道自己是陆痴的儿子? 抱着种种疑问,陆天明端正坐好,接着闷了一大口酒。 “陛...陛下,我爹有没有告诉您,他来这里做什么?印象中他离开家从未超过半月,从十里镇到天璃城,最快的马匹,怕是都要跑上三两月的时间吧?” 女人漠然望着远方,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瞳孔微微颤动。 “那段记忆,对朕来说并不美妙,如果想套朕肚子里的话,最好把朕灌醉。” 说着,女人便把空杯子递了过来。 陆天明急忙为其盛满酒。 然后非常谄媚的跟对方碰了下杯子。 女人斜了陆天明一眼,并未过多理睬。 她含了一口酒在嘴里细细品着。 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品酒,还是在品酒中的辛辣。 两人就这么在房顶上吹着冷风对饮。 直到把酒坛里的酒全部喝完。 女人这才打破了沉默。 “就这么点,也好意思请我喝酒?”女人冷声道。 陆天明当然还有酒。 于是他便准备从戒指里再掏几坛出来。 哪知女人比他抢先一步,手一挥,屋顶上便多了一缸酒。 这酒缸,同用来洗澡的木桶差不多大。 嘭一声。 封酒的盖子莫名消失。 女人手指一点,她和陆天明手里的空杯子眨眼便已装满。 “这是朕的娘亲留下来的女儿红,她说坛子越大,朕以后嫁的人,胸怀也就越大。” 咕噜——! 女人率先尝了一口,接着又道:“只可惜胸怀大的男人还没见着,娘亲便先走一步,后来朕常常思考,是不是因为娘亲走了,她埋下的这坛女儿红便失去了效果,以至于朕才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 陆天明望着女人美眸中的落寞。 想了想,安慰道:“这天下,恐怕没有哪个男人的胸怀能比陛下大,想来也没人拥有能够包容您的胸襟,究其原因,跟酒没有任何关系。” 女人侧过头来,瞳孔微微颤动:“你最好说的是字面意思,要不然朕活撕了你!” 见女人有发怒的动向。 陆天明急忙把酒杯塞到嘴边。 这酒少说也有一百年了,色泽泛着淡淡的碧色。 酒很醇,也很香。 陆天明觉得好喝,却未敢主动盛酒。 “它现在就是普通的黄酒,想喝就喝。”女人授意道。 陆天明这才从戒指里薅了个酒勺出来,迫不及待给自己满上。 兴许是酒里面的回忆太过醇厚。 一柱香过后,女人双颊泛红,眼神出现些微迷离。 如此状态,显然与她之前所说的话相悖。 就她现在的酒量别说喝一百个陆天明,就算想跟后者打个平手都难。 “你爹为什么来这里,原因很简答,他无聊。” 忽然间,女人便打开了心扉。 半醉半醒的陆天明嘴角不禁扯动。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家老爹的行为,是有多无聊,才会跑来这么远的地方。 兴许是知道自己醉了,女人没有继续喝,缓缓将酒杯放在一旁。 “你似乎不知道你那天杀的老爹有多厉害?”女人调侃道。 陆天明低眉道:“楚国知道他外号的人,比知道他名字的多,凭名气判断,想来我爹不算太弱?” 这话说完。 陆天明明显看见女人身子僵住。 “不算太弱?”女人缓缓侧过身来,“三天时间,他从楚国西部追到天璃城,你说算不算弱?” 咕噜——! 陆天明一口气没换过来,喉咙处传来打嗝般的声音。 他知道老爹厉害,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他...他真的三天便赶到天璃城来了?”陆天明结巴道。 “他可太厉害了,厉害到这天下,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女人讽刺道。 闻言,陆天明疑惑更甚:“他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会死?” 女人瞪了陆天明一眼:“你问他啊,问朕做什么?” 陆天明噎住,也不知是女人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反正他现在也没那个胆子问。 “还有一件事,朕必须要纠正一下,你爹配不上君子剑的外号,叫他孤儿剑更合适。” 女人言语里明显带着愤怒和嘲讽。 陆天明不想死。 可这婆娘骂自己老爹孤儿,他多少有些不服。 “君子剑是别人给他取的外号,想来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同,而且我爹已经走了,陛下大可不必如此生气。”陆天明认真道。 “呸。”女人啐了一口,“你见过用柳枝侮辱人的君子?温五郎好歹也是后燕第一剑客,总该给点面子吧?你爹怎么做的?就因为温五郎找你爹切磋,他便在路边折了条柳枝,调戏了温五郎三天三夜,这是君子做的事?” 习武之人可以输,但是绝不能这样输。 一个用剑的剑客,被人用柳枝调戏,可以想象当时温五郎内心有多屈辱。 同样是练剑之人,陆天明非常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 闷了半天,他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只得把责任怪到他爹不懂人情世故上。 就算瞧不上温五郎,好歹用真正的剑意思意思啊。 第481章 朕想给你几耳光 可能是因为提及陆天明他爹的原因。 女皇陛下显得颇为激动。 这一刻的她,不似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更像是受了委屈的怨女。 如果仅仅是身边的护卫受到侮辱。 陆天明认为,女人不应该对他爹有这么大的仇恨。 所以,他觉着一定是老爹对女人做过些什么。 只是女人此刻正在气头上,陆天明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他爹厉害,不代表他厉害。 想了片刻,陆天明便打算给他爹泼脏水:“陛下,草民听闻邹弈皱指挥使说过,温大人乃六境强者,而整个北洲,六境已是顶天的修行者。 想来我爹可能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才导致温大人受此屈辱,恐怕他有胜之不武的嫌疑,草民在这替他向您道个歉!” 听闻此言。 女人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她脸上的怒气消失大半。 转而侧过身点了点陆天明的眉心。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为了套话,连父亲的清白都不要了?” 她手指上的温度,令陆天明感觉暖洋洋的。 后者身上酒意仿佛都因这一指温热,厚重了几分。 “很...很明显吗?”陆天明讪讪道。 女人嘴角微扬:“朕活了一百多年,你在朕面前,就是个光屁股的小孩子!” 陆天明下意识低头,见裤子好好穿着,顿时安心不少。 女人望着陆天明,欲言又止。 停顿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 这才说道:“六境亦有区别,朕只能告诉你,你爹不是普通的六境,或者说在北洲,只能用六境来定义他的修为,至于原因,朕不知道,你也不要再问。” 陆天明先是因为有这么强的老爹而感到骄傲。 不过随即心里又迎来一阵迷茫。 这么强的爹,留下的痕迹却这么少,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且他爹既然是六境中的顶尖强者,又因何而死? 越想,陆天明越郁闷。 干脆直接趴在酒缸边,用酒勺把酒往嘴里送。 “你的酒量,比你爹强。”女人忽地说道。 陆天明停下,疑惑道:“不对啊,草民听邹大人说,我爹在这天奉宫上,从天亮喝到日落,又从日落喝到天明。” “呵!”女人不屑一笑,“邹弈当时在墙缝里,他看得清楚什么?朕跟你爹在那紫霄宫......”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红着眼瞪着陆天明,脸上渐渐出现怒气。 嗡——! 女人伸手时带起一阵风。 她猛地抓住陆天明的下巴。 牙齿咬得嘎嘣直响。 陆天明吓了个激灵,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陛...陛下,草民是陆天明...” 女人眯了眯眼,将陆天明的下巴放开。 “朕知道,可你的眉眼跟他太像,朕忍不住想扇你几个耳光。” 言罢。 女人重新举起酒杯,示意陆天明给她倒酒。 酒勺已经被陆天明舔过。 他不敢直接用来给女人打酒。 于是捣鼓戒指,准备找一个新的酒勺出来。 可却被女人阻止。 “朕都不嫌弃,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赶紧给朕把酒盛上。” 陆天明怔住。 见对方眼里传来一阵不耐烦后。 他这才敢把酒勺伸进酒缸里。 随着酒水下肚。 气氛也渐渐缓和过来。 陆天明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死皮赖脸跟女人碰杯。 在女人嫌弃的目光中,他豪爽的一口闷完。 接着好奇道:“陛下,您以前是不是见过草民?” 女人没忍住,嗤笑道:“你是什么角色啊?朕还得大老远跑去看你?” 陆天明也不觉得尴尬,而是追问道:“那您怎么知道,我是我爹的儿子?” “你不是你爹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女人翻了个白眼。 “.......,草民的意思是,天下长得相像的人很多,您怎么知道我爹是陆痴?” 女人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陆天明腰上的尺剑上。 也不询问,她便将尺剑抽了出来。 “你还记得你刚住进紫霄宫时,朕问过你什么?” 剑面晃得陆天明心脏怦怦直跳。 稍作回忆,陆天明急忙答道:“当时您问草民,这剑由何而来。” “后面还问了一句。” “您问草民,我爹又是从哪弄来的这把剑。” 女人伸出双指在剑面上摩挲。 那温柔的模样,仿佛在抚摸自己的亲人那般。 “朕现在告诉你这把剑,到底从何而来。” 停顿片刻,女人又道:“此剑乃赵家的传家之宝,在遇到你爹之前,它跟了朕近百年,所以你说说,朕为何知道你是陆痴的儿子?” 陆天明微张着嘴,满脸震惊。 合着此剑真正的主人,竟然就在自己跟前。 也难怪女人知道他便是陆痴的儿子。 “陛下,要不,让这剑物归原主?” 陆天明非常不舍。 可也只能昧着良心说出这句话。 毕竟女人明显对他爹没有好感,而现在这剑却在自己手上,指不定便是被抢过来的。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女人竟然又把尺剑塞回了鞘中。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要回来?” 言罢,女人端起酒杯,娇唇轻张,细细品起酒来。 今天晚上受到的惊吓太多。 陆天明一时反应不过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一个人会把跟了自己近百年的剑,送给另一个没有好感的人? 难不成... “不应该啊,我爹也没到俊得人神共愤的程度,比我都还差点,怎么可能?” 陆天明忍不住嘀咕道。 女人猛地转过头。 一拳捶在陆天明的天灵盖上。 其动作之快,导致陆天明还以为撞了鬼。 半醉状态的陆天明捂着头猛地跳起来四处张望。 可除了安静坐着喝酒的女人,周围并无其他人。 于是他双手叉腰,怒骂道:“你个天杀的,有本事出来跟小爷我过两招,躲在暗处使坏算什么本事? 赶紧给我出来,看小爷我不把你扒个精光,吊在树上抽一百鞭子,最后在你全身上下抹满蜂蜜扔到野外去!” 陆天明气得直喘气。 那边女人侧过头来,满眼都是骇人的杀气。 陆天明装作没看见。 屁股一扭,调转方向朝紫霄宫那边喝道:“邹弈,有本事你给我出来,下黑手算什么男人?怎么,见陛下赏我酒喝,你眼红啊? 我告诉你,陛下的酒跟人一样美,你啊,没那个福气知道吗!你等着,等我把陛下伺候好,定去找你算账!” 原本愤怒的女皇陛下。 蛾眉渐渐舒展。 她轻轻拍了拍陆天明腰窝,温柔一笑。 “你啊,比你那个闷葫芦爹可强多了!” 第482章 燕人的故乡,也是楚人的故乡 萧声起,思故地。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 陆天明自作主张吹起了玉箫。 燕人的家乡,同样也是楚人的家乡。 唯一的区别,便是女人与那憧憬过多次的美丽故乡素未谋面。 不过,两人在情绪上却是一样的。 仅剩一座空城的后燕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陆天明非常能理解,为何女人在此时此刻,会湿了眼眶。 《归燕》的意思,更确切来说是归乡。 兴许是女人的情绪让陆天明共情。 今天他这萧吹得,确实比往常连贯动听。 一个月的努力,无法让他的萧声与女人媲美。 可曲意的凄婉,曲调的悠扬,已经能把那份思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陆天明站着,女人坐着。 两人仿佛已经融进了萧声中,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的事情。 曲终人不散。 女人久久没有回神,仍然傻傻望着正南方向。 就在陆天明感觉自己的鼻涕都要被风吹出来时。 女人终于说话了。 “楚国,美不美?” 陆天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美这个词,他向来喜欢用在人身上。 思索片刻,陆天明坐到他爹曾经坐的那个位置。 “山河是美的。”陆天明认真道。 女人浅浅一笑:“应该是了,人心会变,但山河不会。” 说着,女人向陆天明招了招手:“坐过来些,别学你爹,不然朕很容易误伤你。” 陆天明翘着屁股,朝女人那边移动。 夹在风中的香味提神醒脑。 陆天明只觉酒意都随之散去不少。 “陛下,您不想回去看看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女人的态度却却比第一次时好。 “想啊,怎么不想,可惜朕在楚国眼中,乃前朝余孽,踏入楚地什么后果,想来不用多说。” 完全不同的态度,大致相同的答案。 陆天明却觉得此刻的她,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若女人是寻常身份,陆天明绝对会拍着胸脯说‘我带你回去看看’。 只可惜地位越高,身上的枷锁也就越多。 陆天明实在是无能为力。 融洽的交流,容易让人真情流露。 女人双手抱着膝盖,同时也抱紧了落寞。 月光下的她,美得像一位谪仙。 陆天明舍不得打扰这份美。 于是自顾又盛了一杯。 刚准备畅饮,却被女人抢去。 “你别喝了,若真醉了,朕可背不动你。” 言罢,女人仰头饮下。 背不动,其实是不愿背。 女人不愿意,陆天明却愿意得很。 他再次盛满酒,将杯子递给因醉酒而面色娇红的女皇陛下。 “陛下若醉了,草民定完完整整的把您送回去。” “想得倒是挺美。” 说归说,女人却没拒绝送过来的酒。 如此这般又喝了半个时辰。 女人渐渐露出疲态,眼神也愈发迷离。 “陛下,要不咱回去吧?此处风大,小心着凉。”陆天明提醒道。 女人轻轻点头,起身后步伐踉跄走向陆天明。 接着又极其自然的开始往陆天明身上爬。 常喝酒的人都知道,打败酒蒙子的永远不是酒,而是最后一口酒过后的风。 所以陆天明非常清楚,女人是真醉了。 他也只得前倾着身子,任由女人往自己背上爬。 可能女人都不曾想到自己会醉得如此厉害。 试了几次上不去后,女人忽然急道:“你搭把手啊!”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听得陆天明浑身瘙痒。 他急忙反手一搂,将女人环住。 女人顺势往他背上一扑,总算如愿以偿。 凛冽寒风中,陆天明突然就觉着温暖起来。 背上很暖,手上也很暖。 很暖的同时,还带着软。 可稍微掐了点油水后,陆天明却犯起了难。 这天奉宫建得着实高。 如果就这么跳下去,估摸着最少要去半条命。 于是,他只得抖了抖背上的女人,轻声道:“陛下,要不您帮个忙?” 没有得到回应。 陆天明回头瞅,就见女人已闭上了眼睛,同时发出微微鼾声。 如此宁静的表情,是陆天明从未见过的。 “酒果然是好东西,最起码能让人短暂忘记心中烦恼。” 嘀咕一句后。 陆天明探头往下看。 实在不忍将女人吵醒。 他便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扒着屋檐往下爬。 刚落地,邹弈便钻了出来。 “你小子,我在睡觉呢,你一口大锅扣过来,能不能当个人?” 邹弈一边打望熟睡的女皇陛下,一边埋怨。 陆天明歉意道:“喝上头了,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不得把老哥搬出来救命?你是不知道,刚才陛下那眼神,只差动手杀人了。” 邹弈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不是喝上头,你就是故意的,胆子也忒肥了些,竟然敢指桑骂槐,也是陛下心胸宽阔,随便换个人,你小子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陆天明笑笑。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好久没见陛下这样无忧无虑的表情了。” 邹弈望一眼安静睡觉的女人,继续道:“不过你小子酒量着实不错,竟然能把中三境的强者喝醉。” 陆天明轻轻把女人往上抬了抬,避免女人滑落。 “陛下会醉,那是因为她想醉,跟我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闻言。 邹弈叹了口气:“对一个女人来说,她肩上确实承载了太多东西。” 见邹弈有所动容。 陆天明干脆顺着话头问道:“邹兄,后燕,当时是怎么亡的?” 邹弈顿时瞪了陆天明一眼:“后燕没亡,这话你可不能在陛下面前说。” 陆天明歉意道:“唐突了!” 邹弈环视偌大的宫城。 思索片刻后,怅然道:“百年前那一战,燕国完全消失,后燕更是跟着名存实亡...” 缓慢前行的过程中。 邹弈将当年发生在天璃城的事情细细说给了陆天明听。 原来。 百年前天璃城的大战,竟然是在燕国流亡皇室与后燕皇室之间发生的。 大约四百多年前,楚国大军进入燕国京城前,燕国最后一任皇帝,带着家眷逃亡草原。 那时候还没有后燕。 影子家族,也还是燕国的子民。 可人的欲望是无穷大的。 燕国正统皇室落难之时,影子家族的赵家看到了机会。 第483章 给你出个馊主意 两边都姓赵,身上也流着相同的血液。 可是一旦涉及到‘皇位’二字。 什么姓氏、血缘之类的,通通可以当做没有。 影子家族在草原上经营多年。 明面上每年都会给燕国皇室缴纳数目可观的钱物。 然而实际上,他们已将整个草原牢牢控制在手里。 流亡的燕国皇帝想来草原作威作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但若是想要苟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时影子家族的领导者,提出了一个条件。 他要建立后燕,流亡皇室想要待在草原上可以,但是得承认并支持后燕的存在。 并且要公告天下,后燕的赵家,也是皇室正统。 如此要求,其实就是篡位。 可是燕国都没了,是不是篡位也没有人在乎。 而且燕国的开国皇帝,以及影子家族的初代领导者,实际上是一对亲兄弟。 若强行解释的话,把后燕赵家归为正统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燕国的流亡皇帝就答应了影子家族的条件。 他主动退位,并承认了后燕的合理性。 可惜承认不代表支持。 在获得了一处安身之地后。 燕国的流亡皇室,便开始在草原上下大棋。 当然,后燕赵家也有所防备。 他们将大量的人手安排在了流亡赵家苟活的郡城周围。 但也正因为后燕赵家改变了战略重心。 导致对草原部落的控制逐渐松弛。 那美好的复国梦,也因为走错一步棋而难以实现。 后燕赵家反应过来后,准备暗地里将流亡赵家消灭一了百了。 反正后燕的礼法性已经得到承认,何不一不做二不休? 可流亡赵家别的不行,笼络人心挑起内部分裂却是一把好手。 后燕的许多权臣,在金钱和美人的诱惑下,逐渐蜕变成了流亡赵家安插在后燕赵家内部的棋子。 后燕赵家想要诛杀流亡皇室的秘密行动,也遭到了权臣们的强烈反对,最后只能作罢。 历史的转折点,总是需要一位天降猛人。 可惜后燕赵家一直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 后来,后燕越来越腐朽。 而草原上的各部落,也渐渐被一个叫乌弥的部落所整合。 不巧的是当时的后燕皇帝病重驾崩。 几个儿子,也就是女皇陛下的兄弟们,开启了一场漫长且血腥的争斗。 更是有个昏头的皇子,竟然为了获得更多的支持,天真的将流亡赵家引进了天璃城。 流亡赵家进入天璃城后安生了十年。 然而这十年,却是流亡赵家密谋鸠占鹊巢的十年。 终于,当各皇子在争斗中相继殒命,最后只剩下一个女人时。 流亡赵家发起了极为血腥的天璃城之战。 他们笼络了足够多的人,也带来了足够多的高手。 若不是忠心耿耿的风沙营,以及邹弈的金甲卫,温五郎的天青卫。 那么天璃城大战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流亡赵家。 “哎。”邹弈长长叹了一口气,“陛下不容易啊,她是被硬生生抬上皇位的,天璃城血流成河的那天,她才刚刚满十八岁。” 陆天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他看来,这场争斗,哪里有什么赢家。 看似女人站到了最后,可是也属她最悲哀。 如此想着,陆天明突然就理解了女人为何有时看上去像一个疯子。 这样的遭遇,若是换成自己,怕是比女人还要疯。 偌大的天璃城,哪里有什么皇宫,无非是一座牢笼罢了。 生活在这样一座孤城里,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陆天明突然间觉得背上的女人好重。 重到他情不自禁便将身子往前倾。 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分担女人身上的重量。 “邹兄,听你这么说,陛下似乎从未出过天璃城?” 邹弈点头,惆怅道:“她连城西那片山丘都没去过。” “陛下没必要如此啊,这和画地为牢有何区别?楚国虽然回不得,可草原这么大,随便走动不是什么难事啊?”陆天明奇怪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陛下想什么我一个粗人哪里知道?” 顿了顿,邹弈忽然滴溜着眼望向陆天明。 “做什么?”陆天明手臂上冒起了鸡皮疙瘩。 “天明,陛下未曾婚嫁。”邹弈非常下贱的勾起嘴角。 陆天明背着女人往旁边侧了两步:“所以呢?” “你不是想知道陛下想什么吗?你想想啊,若你们一直保持如今的关系,她怎么可能打开心扉?但如果躺在一张床上,你小子只要稍微争口气,陛下不得什么都说给你听啊?” 邹弈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个‘贱’字。 陆天明怔在原地。 愣了片刻抬脚就踹。 “你要我死,直说,没必要出些馊主意!” 邹弈笑呵呵躲开:“陛下不美?” “当然美。” “陛下不年轻?” “看着很年轻。” “陛下对你不好?” “凑合...” “所以,你不喜欢陛下?” “喜...草,你给我下套呢?” 陆天明又是一脚踹出。 这吊毛邹弈,一直用同种类型的问题套自己肯定的答复。 最后突然下猛料,差点栽进去。 “天明,陛下很可怜的,总不能让她跟我一般,一直困在这天璃城里吧?” 邹弈收起笑容,言语真诚。 陆天明也觉着女人可怜。 但邹弈的想法太过理想化。 而且,陆天明心里也有自己的顾虑。 美人赠剑为了什么? 这万一女人跟他爹... 那他不是... “邹兄,让一个女人打开心扉的方式有很多种,你给的意见难度太大,而且说句实在话,我瘸子从天灵盖到短了一截的脚底板,哪里配得上陛下?”陆天明认真道。 哪知邹弈油盐不进:“天璃城就你一个男人,陛下没得选...” “尼玛...滚滚滚,跟你说话真闹心。” 陆天明啐了一口,再懒得跟邹弈多说一句。 后者自讨没趣,摇头叹气钻进了漩涡里。 片刻后。 陆天明将女人送到了龙榻之上。 担心女人半夜醒来吐脏了床铺。 他便搬了条椅子在一旁守护。 静静望着女人那张美丽的脸。 越看越像少女。 女人经历了很多。 但也经历得很少。 做为君王,她见识过足够多的纷争。 但是做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见过的美好都太少。 “我爹到底对你做过什么啊?那么强的一个人,怎么就没想着带你出去看看呢?” 第484章 来打我啊! 可能是不常喝酒的原因。 女人一醉便是一夜。 直到陆天明把主楼和院子打扫干净,女人都还未醒。 看来昨天的酒,她确实是敞开了喝。 “陛下,该起床了。” 陆天明在床前轻轻呼唤。 女人慵懒的蜷成一团,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陆天明泡了壶热茶放在小几上。 帮女人掖好被子后,便离开了紫霄宫。 他不想再重复一次合林郡的经历。 好在白驹殿内还能传送的郡城还有很多。 陆天明决定尽量往南边的郡城去。 如今离阿强他们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他非常想要了解友人们的安危。 离北长城越近的郡城,想来越有机会获得想要的信息。 陆天明离开没多久。 龙榻上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睛。 她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 很自然的抬起桌上的杯子。 茶很热,喝下后略显憔悴的她,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女人望一眼身上未脱下的行服。 眉头微蹙:“衣服都不给朕换,看来平时对你还是太宽容了些。” 说是这么说,女人随即却扬起嘴角。 “不过跟你在一起喝酒,比跟你爹在一起时快活多了,而且待遇也不同,你会照顾人,你爹则是需要被别人照顾。” 可能是想到了陆天明的爹。 女人自言自语说完后,突然摆了张臭脸,牙齿咬得嘎嘣响。 赖了会床,女人起身洗漱完,换了件干净衣服后,一步踏出直奔先灵殿。 打开先灵殿的大门,即便是白天,里面光线仍旧昏暗无比。 嗒——! 女人摸出一盏手提灯笼,点燃了里面的烛火。 也不知道灯笼里的蜡烛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绽放出的光线竟然将幽暗的环境完全点亮。 除了墙壁上雕刻的壁画,殿内没有值得驻足的地方,甚至连摆设都没有。 里面空荡荡的仿佛被废弃一般。 壁画内容皆为等身的人像。 壁上之人栩栩如生,表情更是威严无比。 无一例外,他们都穿着龙袍,戴着旒冕。 显然,这些人都是后燕的帝王。 打眼一望,最少有四五十人。 女人的目光在壁画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了排在末尾的那人身上。 这最后一副壁画,精致程度远不及前面的帝王。 而且,仅仅完成了一半。 女人提着灯笼缓缓走到近前。 把灯笼放下后,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刻刀。 壁画的上半身已经完成。 女人举起刻刀,开始雕琢下半身。 可那石壁太硬,如此反复雕了个把时辰,仅仅刻出腰带上玉带钩的一条线。 “呼!” 女人深深呼出一口气。 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接着又将刻刀收好。 她凝视着壁上之人。 伸出一手在人像旁边的名字上轻轻摩挲。 赵歌韵,很动人的名字。 女人的眉头却微微拧紧。 在壁画前站了片刻。 女人拾起灯笼。 走到了正对殿门的那面墙壁。 轻轻在墙壁上叩了三下。 墙壁竟然从中分开,并露出一条两丈宽的廊道。 女人再一抬手,廊道壁面上挂着的油灯一一亮起。 廊道的尽头有微光闪亮。 女人不疾不徐顺着廊道前行。 走不多久,豁然开朗。 那微光,竟然是另一殿宇的入口。 此殿宇光线虽然远不如外面明亮,但已无需照明。 却原来是里面燃着数百根蜡烛。 而在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座类似宝塔的神龛。 神龛分为数层,每一层上都摆着灵牌。 灵牌上的名字,皆姓赵。 女人从身侧的小桌上抽出三柱香。 点燃后走到神龛前,虔诚的作揖跪拜。 在地上跪了良久,女人起身将三柱香插入香炉中。 接着便坐到神龛前的蒲团上闭目打坐。 坐定中的女人面色平静,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与此同时,殿中发生了惊人的一幕。 随着女人的一呼一吸,神龛上竟然出现道道肉眼可见的气,钻进女人的鼻腔。 不知过了多久。 殿内突然传来哗啦啦的链条声。 女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睁开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角落。 嗡——! 忽然间,一股劲风袭来。 伴随着一连串链条敲打地面的声音。 一个裸着上身、瘦得能看见肋骨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灯光下。 男人四肢都被铁链锁着,眼窝深深陷入眼眶之中。 脸颊皮肤皲裂,看上去就像在太阳底下被暴晒数了很长时间一样。 唯一的区别,便是他的皮肤过于白皙。 这种不健康的白,显然是长时间未见天日造成的。 如此场面,女人面上却毫无波澜。 她冷冷望着那人,寒声道:“犯病了?” 男人咧着嘴表情狰狞 同时身体前倾,四条铁链也因为他用力而绷得笔直。 那模样仿佛要把女人生吃了一般。 但见女人毫无惧色。 他忽然将身体打直,接着盘腿坐在了地上。 “你整天跟死了亲爹一样板着张脸,真没劲。” 男人说得认真,不过随即他又一摇头,嘲笑道:“不对,你确实是死了亲爹,所以也情有可原。” 兴许是这样的挑衅之言听过多次。 女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甚至连理都不想理对方。 那人见状,顿时急了:“赵歌韵,打我啊,你过来打我啊!你整天在这傻坐着,不无聊吗?” 女人不予理睬。 起身拿着抹布认真清理神龛。 男人气的咣咣晃动链条:“你个小贱人,有没有点廉耻心?老子都这么骂你了,你还不动手?真是个废物,跟你爹和你那些兄弟一样废物!” 男人骂得唾沫子横飞,表情再次狰狞起来。 兴许是觉得男人太吵。 女人面色平淡甩出一道气剑。 那剑气直奔男人心口。 后者见状,眼里竟露出兴奋目光。 仿佛不知道女人这一剑有多么强悍。 然而下一刻。 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气剑准确射到了男人的心窝。 可却进不得分毫。 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气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后只在男人心窝上留下一个红印子。 “啊,舒坦,舒坦!” 男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表情仿佛比趴在别人身上打冷颤还要爽。 女人厌恶的瞥了一眼男人,继续清洁神龛。 第485章 告诉你个秘密 “赵歌韵,快快快,再给你祖宗我来几剑,如若不然,我还要骂你!” 男人嬉笑如不知悔改的劣童。 赵歌韵猛地放下抹布。 转过身眼里满是恨意。 “你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除了都姓赵,你跟朕有半文钱关系?” 言罢,赵歌韵又是几道剑气射出。 在一阵阵舒坦的呻吟声中。 那男人忽然表现出歉意:“实在不好意思,除了姓以外,咱们还流着一样的血液,对不住你了!” 光看表情,会觉得男人非常真诚的在道歉。 可那脸上的歉意仅仅停留了几息时间。 男人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赵歌韵,无论你如何想要跟我撇清关系,都躲不开我是你祖宗的事实!” 闻言,赵歌韵气得直抖。 自己或者亲人被骂,都无法让她愤怒。 但是这‘祖宗’二字,显然刺痛到了她。 “赵天涯,你这几百年算是白活了,国破家亡还不够,竟然把燕人最后的希望亲手毁掉,你说说,你算朕哪门子的祖宗,你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弱点。 这个叫赵天涯的男人也不例外。 听了赵歌韵的话后,他再次变得疯狂起来。 他挣扎着晃动铁链,嘴里发出怪异的嘶吼。 可任他如何用力,始终都摆脱不了困住他的枷锁。 “光打嘴炮有什么用?你做的事,朕一个字一个字的都用笔记了下来,总有一天,你的名字将会成为历史长河中的耻辱。” 赵歌韵没有动手,横眉望着赵天涯。 赵天涯疯了似的挥动着双臂:“小贱人,当初天璃城那一战,老子就应该先把你杀了,要不是温五郎那个杂种,你今天敢这样跟我说话?” 赵歌韵可怜望着赵天涯,无奈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朕更可悲的人。” 言罢,她再不说话,转过身安心打理神龛。 赵无涯见状。 破口大骂:“老子都不用‘朕’自称几百年了,你个贱人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脸如此称呼自己?说出去绝对让人笑掉大牙。 还有你那几个哥哥,为了一座孤城里所谓的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让你这个最没能力的贱人捡漏,简直丢我赵家的脸。 最后是你,你最可悲,为了报仇,守了我一百多年,有什么用?杀得死我吗?我问你,你杀得死我吗? 别最后老子把你熬死了就笑死个人咯!” 刚骂完,赵天涯又哈哈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他又开始哭。 疯癫程度,比面对陆天明时的赵歌韵严重数倍。 兴许是觉得赵天涯太烦人。 赵歌韵将抹布收好,转身便要离开。 那赵天涯见状,顿时冷静下来。 然后不停招手:“赵歌韵,我错了,你别走,再陪我说会话,我保证不骂你,而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 赵歌韵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眼瞅着她马上就要进入廊道。 赵天涯忽然平静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死不掉?” 哒——! 赵歌韵这一踏格外响亮。 她缓缓转过身子,颇为不解的望着赵天涯。 后者见赵歌韵去而复返,脸上顿时得意起来。 “可能你会疑惑,如果把我身上的秘密说出来,你就能找到杀死我的办法,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哪怕你了解了真相,依然杀不死我!” 赵歌韵不语。 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由不得她不好奇。 这个赵天涯,便是燕国最后一个皇帝。 此人流亡到草原后,不仅发动了天璃城之战,而且还硬生生活了四百多年。 要知道,南洲最强的修行者只到六重天。 而六重天的寿命,顶天也就三百年。 赵天涯是被温五郎抓住的。 而温五郎也是六重天。 仅凭这就足以判断,赵天涯的修为肯定超不过温五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莫名其妙活了四百多年。 这也是赵歌韵百年来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之所以留在天璃城,除了担心回去被楚国皇室杀害外,还有一点便是要熬死赵天涯。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天璃城死去的将士们报仇,才能在死后安心面对列祖列宗。 现如今赵天涯竟然主动要说出他身上的秘密。 所以赵歌韵哪怕不相信,她都愿意听上一听。 赵天涯知道自己成功调动了赵歌韵的胃口。 清了清嗓子后,他含笑道:“龙使,你听说过龙使吗?” “龙屎?”赵歌韵露出嫌弃的表情。 赵天涯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动:“龙使,使者的使!” 赵歌韵眉头紧锁。 显然对方说的东西,已经涉及到了她的未知领域。 “天下,从来不是天下人的天下,它更不可能是燕国赵家、楚国李家的天下。 南洲有一个人,叫龙使,历朝历代任何一个开国皇帝,其实都是由龙使来决定。 龙使不会干涉王朝的更迭,但谁来更迭王朝,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说到这,赵天涯眼里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崇拜之情。 光从表情分析,很难判断他说的话是否真实。 赵歌韵当然不信,她认为赵天涯在骗三岁小孩。 赵天涯丝毫不在意赵歌韵质疑的眼光。 他重新盘坐在地,老神在在道:“龙使没有任何修为,看上去跟普通人无异,但是,他有一个任何人都羡慕不来的能力,那就是容颜不老,长生不死!” 听闻此言。 赵歌韵整个眉头都拧在一起。 她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天涯。 “你编故事的能力实在是差了点,一个没有修为却能摆布天下走势的人,他凭什么?随便来个修行者,不就能把他控制得死死的? 不说其他,就说四百年前快要亡国的燕国,以你的手段,若真有这样一个人,想要控制他不是轻轻松松?控制他以后,逼迫他改变决定,燕国又怎么会灭亡?” 赵歌韵认为燕国这最后一位皇帝,已经被关疯了。 如若不然,怎么会编出如此漏洞百出的故事。 “呵。”赵天涯讥笑一声,“所以说你们天璃赵家,始终是歪门邪道呢,历朝历代,南洲大陆龙椅上的皇室正统,谁人不知这个秘密?” “由一个不存在的人指定的正统?”赵歌韵反讽道。 赵天涯眯着眼,却没有跟赵歌韵一般见识。 稍作思考,他继续道:“说这么多,只想告诉你一点,我之所以不死,便是与龙使有关。” 说到这,赵天涯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我喝过龙使的血,你若想要熬死我难如登天,若是不信,你把我放开,我去楚国证实真伪! 亡国之君进入楚国什么后果你也知道,老子倒是要看看,这天下有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赵歌韵闻言,不愿再浪费时间。 她双手负后转身就走。 “朕不是三岁小孩,把你的狐狸尾巴收起来,就算熬不死你,我也不可能放了你。” 望着赵歌韵渐行渐远的背影。 赵天涯不屑一笑。 “头发长见识短,这天下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第486章 陛下,请您帮个忙 最近几天,陆天明去了乌弥好几个郡城。 可皆是无功而返。 因为越靠近楚国的地方,乌弥国的江湖人士越多。 江湖人士越多,他的项上人头就越危险。 如今别说打探阿强和薛尘他们的消息,就算想要立足脚跟好好写信都成了难事。 所幸他足够机灵,没有与乌弥人发生冲突,也没有暴露行踪。 不然乌弥国整个南部恐怕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然而他又放不下友人们,一个月多月的时间,想来他们已经到了北长城。 具体发生了些什么,陆天明非常想搞清楚。 所以思索再三,他决定找赵歌韵帮忙。 这天,陆天明打扫完紫霄宫,没有选择出门。 而是亲手做了碗简单的葱油面奉承赵歌韵。 此刻赵歌韵正在化妆。 见陆天名乖巧站在门帘后面,便奇道:“今天怎么不出门?” 陆天明挠起门帘,端着热腾腾的面条送到赵歌韵跟前。 “陛下,草民遇到了一些麻烦,还希望您能帮我想想办法。”陆天明微笑道。 赵歌韵瞥一眼那碗极其简单的面条,忍不住调侃道:“你就用这玩意考验朕?” “陛下,这是草民唯一能拿得出的手艺,别看卖相不怎么样,其实味道很不错的。”陆天明认真道。 赵歌韵朝小几上指了指:“摆着吧,有什么麻烦,说来朕听听。” 陆天明却不着急,劝道:“陛下,面条得趁热吃。” 赵歌韵上下打量陆天明。 见后者瘸着腿还一再坚持,顿觉有些不忍,便接过面小口吃了起来。 面条入口,却没有太惊艳的味道。 远不如曾经后燕御膳房里的食物。 不过赵歌韵辟谷已经很长时间了,好久没吃东西的她,觉得这碗葱油面算不得糟糕。 吃了几口,面汤溅到嘴角处。 赵歌韵刚准备腾出手来清理。 陆天明却已经拿着手帕欠身而来。 他一边给女人温柔的擦嘴,一边轻声道:“陛下,慢点吃,如果喜欢,草民以后天天给您做。” 赵歌韵显然对陆天明的主动亲近毫无准备。 一时间竟僵住。 等陆天明把她嘴角的油渍擦干净后。 赵歌韵这才回神。 接着急忙将陆天明推开。 “味道很一般,你可别自作多情。” 说归说,她还是没有把碗放下。 陆天明嘴角悄悄勾起,然后站在一侧等待。 赵歌韵慢条斯理把面条吃完,最后甚至把汤给喝了个干净。 瞅见陆天明拿着手帕又要故技重施。 她急忙阻止:“行了,别拍了,有什么困难,说!” 陆天明闻言,这才把手帕收起来。 接着认真道:“陛下,乌弥国的储君旭日干发布了江湖缉拿令,草民在外面有些站不住脚。” “这事朕之前听你提起过,最近个把月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你突然就萎了?”赵歌调侃道。 “之前旭日干要活捉草民,给的赏金不高,由于长期逮不到人,他便把赏金提高到了五百两黄金,重赏之下必有傻子,草民实在没辙了。”陆天明解释道。 赵歌韵似笑非笑打量陆天明:“你值五百两黄金?” “每个您不屑一顾的人,没准放别人那却日思夜想,陛下这话有些伤人了...”陆天明假装难过道。 赵歌韵翻了个白眼:“别在朕面前贫嘴,说点实在的,你想要朕如何帮你?” 不曾想对方如此爽快。 陆天明稍作思考便问道:“陛下,您身上有没有什么功法或者法宝,能够改变人的样貌?” “呵。”赵歌韵气笑了,“你这碗面可真值钱,难怪守着让朕吃下去,原来是想让朕吃你的嘴软!” 陆天明讪讪一笑,并不否认。 瞥见陆天明脸不红心不跳。 赵歌韵双手环胸靠着椅子悠然道:“这天底下肯定有改变容貌的物件,只可惜朕没有。” 说着,她便开始揉自己的肩膀,仿佛很累一样。 陆天明拧着眉,心说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不能改变样貌,既无法躲避旭日干的缉拿令,又无法安心打听阿强等人的消息。 难不成就这么在这天璃城内孤独终老? 就在陆天明有些不知所措时。 赵歌韵突然叹气道:“哎,朕这肩膀酸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也没个人来帮朕捏捏。” 那幽怨的语气,带着撒娇的味道。 陆天明立时便醒悟过来。 他急忙走到赵歌韵背后,自告奋勇道:“陛下,您乃贤身贵体,切莫累着,按摩这种事情,交给草民就行了?” 说着。 他便毫不犹豫的将手放到了赵歌韵的肩上。 赵歌韵双手环胸,然后潇洒的敲了个二郎腿。 “朕还以为你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呢。” 陆天明急忙赔笑:“那哪能呢,草民只是担心男女授受不亲,陛下迁怒于草民。” “哟,你这一说,朕确实把这一点给忘了,要不,你考虑下改个名儿,叫小陆子如何?”赵歌韵调笑道。 陆天明闻言。 双手僵住。 既不敢松手,又不敢使劲。 对方的意思,不就是要把自己变成太监吗... 他顿时后悔自己多嘴。 僵持半天。 赵歌韵侧回头,斜望着陆天明:“使劲啊,愣着做什么?” “好...好的...” 陆天明讪笑着发力。 奈何双手冰凉,怎么都用不上劲。 如此囧样,终是把赵歌韵逗笑了。 “行了,朕跟你闹着玩的,朕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阴阳人,怎么可能把你变成太监,你好好给朕按,让朕舒坦了,就告诉你如何改变样貌。” 陆天明喘了一大口气。 这才开始专心给赵歌韵按起了肩膀。 他压根不会这方面的技术。 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路? 若论手法的专业程度,必须是瓦子里面那些个姑娘们。 陆天明也曾去过几次,所以仍然清晰记得姑娘们是怎么发力的。 稍作回忆,陆天明干脆把赵歌韵幻想成了来他这消费的金主。 对于自己的金主,自然要好好伺候。 几次尝试过后,陆天明的手法也渐渐娴熟起来。 “嗯~!” 忽地,赵歌韵忍不住娇嗔。 陆天明一听,更加卖力。 现在他哪里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脑海里想的就是怎么把赵歌韵这祖宗给伺候好咯。 第487章 老张凶肆 陆天明渐渐加快力度和速度。 赵歌韵环在胸前的双手,情不自禁便松开,舒服的垂在两侧。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享受这样的待遇还是怎么的。 赵歌韵多次忍不住哼唧出声。 陆天明越听越兴奋。 一个不留意。 嚓的一声,竟然把赵歌韵的寝衣给扯破了。 那光滑的老肩露将出来。 晃得陆天明口舌干燥。 “你做什么?不要得寸进尺!”赵歌韵娇喝道。 陆天明急忙放缓速度,解释道:“陛下,草民这是第一次,技术不太行,还望陛下能够谅解...” “就现在这个速度最舒服,不要闷着头只顾发力。”赵歌韵责怪道。 陆天明急忙应是。 可是寝衣破了个洞,有一只手难免接触到对方的皮肉。 想了想,陆天明提议道:“陛下,要不您换身衣服?” 赵歌韵闻言,不耐烦道:“朕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赶紧的,朕好久没这么爽过了!” 陆天明没辙,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发挥。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 他也只能把那白皙的肌肤想象成猪皮。 无非就是比猪皮细嫩而已。 如此这般,陆天明心里立时便宁静下来。 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让‘金主’舒坦上面。 小半柱香时间过后。 女人慵懒的活动着肩膀。 她站起身望向陆天明,调侃道:“你在音律上没什么天赋,不过这手艺活倒是有模有样,以后再给你提个要求,每天都必须给朕按摩一次,时间不定,早晚都行。” 陆天明拱手:“能为陛下分忧,是草民的荣幸,陛下若不嫌弃,让草民按一整天都行!” “得了吧你,嘴巴说得好听,真让你做点事,不知道又要找什么理由。” 赵歌韵白了陆天明一眼。 她双颊上因为舒服而浮现的红晕还未完全消散。 此刻看去竟然透着一种极其诱人的粉嫩。 陆天明不敢多看,并且在心里不停的提醒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上百岁的老妖怪... 赵歌韵当然不知道陆天明在想些什么。 见对方跟自己有‘肌肤之亲’后仍然镇定自若,她不禁露出一丝不满:“你似乎对女人没兴趣?” 陆天明深知这是赵歌韵的自尊心在作祟。 几乎没有停顿便回道:“陛下,您会对天上的月亮感兴趣吗?或者,你曾想过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 赵歌韵闻言一愣,当即反驳道:“朕还是孩童时,还真就想过摘下天上的月亮。” 陆天明沉着道:“可草民已经不是孩子了,您说对吗?” 刚说完,陆天明便踮了踮脚,模样滑稽,却也让人心疼。 赵歌韵怔怔望着陆天明。 她当然知道陆天明在拍马屁,可这马屁,居然有点香。 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比作天上的月亮。 还有比这更高的评价吗? 少顷,赵歌韵忽然认真道:“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自卑,只要该有的功能都有,在朕看来,你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陆天明立马露出感激之色,带着哭腔道:“陛下,您果真如邹大人说的那般仁心宅厚,能遇上您,绝对是我家祖坟冒了青烟了!” 见陆天明很认真的在感动。 赵歌韵脚拇指差点把鞋抠破。 “能不能别这么假?你要是真这么脆弱,能活到现在?” 陆天明吸了吸鼻腔里根本不存在的鼻涕:“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得了吧你!”赵歌韵翻了个白眼,“别在这演了,朕现在就把如何改变样貌的方法告诉你!” 陆天明对赵歌韵嫌弃的表情视而不见,转悲为喜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然而等听完赵歌韵说的方法后,他又不得不把这份笑容收起来。 “陛下...按您这么说,草民很有可能会死?” 赵歌韵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看你自己怎么跟他勾兑了。” ...... 茶树镇阿古金的父亲死了。 草原上的部落,在被整合之前,各有各的丧葬习俗。 虽然大部分部落都实行天葬。 但也有少部分部落兴土葬。 茶树镇这一片的乌弥人,土葬的习俗已有上千年。 又因为受到楚国文化的影响。 这个位于乌弥国南部的小镇,百年前不仅开始种茶叶,更是接受了楚国人的土葬方式。 楚国土葬比较麻烦,纸钱纸人纸马什么的都必不可少。 阿古金一家靠种茶叶发家,在镇上算是有钱的主。 有钱人家的葬礼,自然要风风光光。 他爹明天就要下葬,所以阿古金虽然已经熬了几个日夜,也不得不先来一趟镇上的纸扎店。 对于茶树镇的百姓来说,纸钱纸马可以在其他地方买,甚至可以亲自动手做。 但是这纸人,那一定要来镇上这家名为‘老张凶肆’的纸扎店里买。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便是老张扎的纸人,精致且便宜。 第二个原因则跟茶树镇一个近百年的传说有关。 百年前茶树镇还叫二两镇。 为了改善当地人的生活,二两镇的百姓们决定从楚国引进茶叶。 茶叶要种的好,必须找有山的地方。 大家一商量,便决定把小镇北边唯一的一座山用来种茶。 但这其中遇到了一个难题。 北边的这座山是坟山。 很多人家的祖坟都在山上。 可二两镇之所以叫二两镇,便是人无二两银的意思。 可见当时茶树镇的百姓生活有多么艰难。 为了发家致富,大伙不得不把祖坟迁走。 刚开始好好的,茶叶长得好,价格也卖的高。 只可惜好景不长,第一道春茶采完,刚进入夏季,好些挣钱的茶农便出了事。 这些茶农莫名其妙的死在家里,一个接一个的人财两空。 起初人们以为是遭了贼。 可是官家来查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真凶。 更离谱的是仵作的尸检结果,居然说这些茶农是被吓死的。 人还能被什么吓死? 渐渐的,便有了鬼怪的传说。 当然,还是有茶农不信邪,依然按部就班的种茶采茶。 可还没等到秋天呢,又死了一批茶农。 这一次,大家都慌了,都说是迁坟惹怒了死者。 吓得剩下的茶农纷纷准备转行。 而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楚国的老头。 老头姓张,专门做死人的买卖。 他听闻镇上出了这种邪门事情,便在镇上开了纸扎铺。 并在开业当天打出横幅:要想茶叶种的好,张家纸人不能少。 开始没有人信。 但有的人不得不信,比如那些将所有钱财投进茶叶里的茶农。 对他们来说,若是不能继续种茶,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这些人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跑到老张凶肆买纸人烧给那些因迁坟而被冒犯的死者。 哪知这一烧,便烧来了近百年的太平。 所以,做茶生意的阿古金就算再累,爬都要爬到老张凶肆! 第488章 老张家的纸人 “老张,给我来两个纸人,一男一女。” 阿古金走进纸扎铺,放了一两银子在柜台上。 他口里的老张,已经是百年前那个老张的重孙辈了。 张家四代都是单传,皆是子承父业。 不过虽然凶肆的主人换了三次,手艺却从未变过。 张家做出来的纸人,一如既往的精致。 头发斑白的老张脸上总是挂着微笑。 看见柜台上的银子后,他却有些为难。 “阿古金,两个纸人也就五十个铜板,你拿这么大的钱,我找不开啊...” 阿古金闻言,摆手解释道:“老张,咱镇上的百姓能够安安稳稳的种茶叶,那都是托了你张家的福。 你这纸人扎得又好又便宜,我实在占不了这份便宜,多出来的银钱,就当是欣赏你的手艺了。” 说着,阿古金抓起银子,塞到了老张的手里。 老张见阿古金说得极其认真,便没有继续推脱。 “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后屋找两个做的最好的给你。” 言罢,老张又高声喊道:“明月,给阿古金叔叔倒茶。” 老张进入里屋后。 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出现在柜台前。 小男孩眼睛跟黑豆一般,亮堂堂的甚是喜人。 “明月,不用麻烦,叔叔待不久就走了。” 阿古金捏了捏小男孩的脸,疲于父亲丧事的他难得露出了笑容。 “阿古金叔叔,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注意身体,我家的茶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喝了没坏处的。”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给阿古金倒了一杯茶。 那认真的模样,当真懂事得紧。 被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安慰,阿古金一大老爷们顿时觉得委屈,又想到刚去世不久的老父亲,双目立时就红了。 “明月真懂事,叔叔喝就是了。” 阿古金擦了擦眼睛,接过茶大口喝了起来。 喝完以后,望着跟他爹一般喜欢微笑的小男孩。 他内心又是一阵伤感:“明月,你娘还是没回来吗?” 浅浅笑着的明月往旁边凳子上一坐,没所谓道:“爹说过,娘亲从我出生时便走了,她能做出抛弃我们父子的事情,怎么可能再回来?” 小男孩无忧无虑晃动着双腿,看上去对没有母爱这件事并不挂心。 阿古金叹了口气:“哎,可怜的孩子,你们张家为了茶树镇,真的辛苦了。” 他想到了镇上流传的一个传说。 据说老张家为了保茶农平安,将死者的愤怒全部转到了老张家自己身上。 从百年前开始,老张家便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不仅只能有一个男孩接班,而且孩子还没有母亲。 这是真实发生在老张家的事情。 虽说有巧合的可能,但是百年过去了,镇上的百姓们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传说。 明月的母亲,阿古金之前见过,也是楚人。 长相虽然一般,但性格温婉,绝对是个懂事的女人。 可哪知生了明月以后,第二天便跑了。 跑到了哪也不知道,留下老张父子俩相依为命好多年。 而且明月的奶奶也是这样,生下老张后便没了踪影。 明月的太奶,据说也做了抛夫弃子的事情。 若说这样的事情是巧合,有几个人能相信? 所以小镇的乡亲们,都说张家受到了死人的诅咒,帮乡亲们扛下了所有。 就在阿古金为张家感到心酸时。 老张掕着两个纸人从后屋出来。 那纸人乍看上去,难辨真伪,若不是没有点睛,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是真人。 “你看看这两个纸人如何?”老张认真道。 阿古金根本挑不出毛病。 这对纸人是一对少男少女,少男可以给他爹跑腿,少女则能够伺候他爹起居。 而且纸人的五官非常清秀,想来他爹也会满意。 “太谢谢你了老张,我爹在天之灵,一定会感激你们张家的!”阿古金由衷谢道。 老张浅浅一笑,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爹能有你这样孝顺的儿子,相信走的时候没有太多痛苦,我仅仅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阿古金闻言,紧紧握住老张的手,感激之意全在脸上。 “老张,过多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兄弟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你说。” “我说了你别生气。” “怎么会,大家相处这么久了,知根知底哪会在乎这些?” 阿古金点了点头,接着又望向一旁明月。 “老张,苦谁都不能苦孩子,明月打出生便没有母亲,这事不对,当然,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可终归少了母爱。 我有个表妹,刚刚三十岁,带了个五岁的女儿,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想法,正好能让她娘俩来跟你们爷俩作伴,而且你放心,我表妹的人品绝对没问题。” 能在父亲刚去世时为老张家父子俩着想。 可见阿古金当真把老张当成了自家兄弟。 奈何老张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就见他眉头微拧,满脸难色:“阿古金兄弟,不是我不愿意,你也知道我已经过了四十岁,而且要管理店面,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其他人...” 话未说完。 阿古金急忙打断道:“老张,我表妹不需要你照顾,若你们真能走到一起,她绝对能成为你的贤内助!” 老张闻言,干脆把头别到一旁,摆出一副不听劝的模样。 阿古金见状愣了一下。 随即急道:“我知道你一直盼着明月的娘亲回来,可是这么多年了,你觉得可能吗?” 但见老张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阿古金叹气道:“算了,是我多嘴,若你真放得下,又哪里会缺女人?不过,当兄弟的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你什么时候若真有想法了,一定来找我。” 说着,阿古金便掕着两个纸人准备回去。 还没出店面呢,老张突然喊道:“阿古金!” 阿古金还以为对方想通了,急忙转头:“你说。” “纸人记得放在你爹的棺材旁边,让他们跟你爹提前熟悉熟悉,等明儿下葬的时候再烧,知道吗?”老张千叮咛万嘱咐。 阿古金一听是这么个事。 嘴角肌肉直抽抽。 就如今老张这觉悟,别说月老了,就是月老他爹来了,都牵不动这根红线。 阿古金连应的心情都没有,气呼呼的踏出店门。 等他走后。 老张忽然叫住小男孩。 “明月,晚上爹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休息,别到处乱跑。” 小男孩点头应是,接着便拿起柜台上的笔,跑到一个纸人面前。 “你做什么?”老张质问道。 “爹,你不在的话明月多无聊啊?明月一无聊,就想往外跑呢!”小男孩突然咧嘴,笑得颇为古怪。 老张蹙眉思索,随即一摆手:“可以,但是切忌离开家,否则爹把你腿打断!” 小男孩拍着胸口保证,随即便往纸人的眼眶里点了两个黑点。 第489章 年轻男人长皱纹 茶树镇的丧葬风俗,已经融合了楚国的大多数习惯。 唯一的区别便是下葬不挑日子。 明儿一早,阿古金的父亲便要下葬。 所以今天晚上这顿晚饭,是正儿八经的白喜。 来他家吊唁的亲朋好友非常多。 为了图个热闹,认识的不认识的,交不交礼金都给放进去。 当然,不给礼金的终是少数,毕竟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若真是不送礼便吃了这顿死人饭,传出去丢人不说,还不吉利。 此刻已是傍晚,阿古金家大门口,记账的老头忙得晕头转向。 “我说你们能不能排好队,一个劲的挤什么挤?阿古金他爹生病躺在床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热情?” 老头相当气愤。 他是阿古金的舅舅。 人活着的时候鲜有人来看望,人一走,大伙都抱着凑热闹的心情蜂拥而至。 多少让他感觉世态炎凉。 可世态就是这么炎凉。 在他厉声斥责过后,人群仅仅安静了三两息的时间,又再次喧闹起来。 该排队的排队,该挤的还是要挤。 没多会,排队的急眼了,也跟着挤。 老头只感觉这个秋天格外闷热,热得他老命差点去了半条。 被密不透风的人群围着,老头心脏怦怦跳,生怕记错账,到头来办好事还落得个骂名。 如此这般一柱香的时间过后。 人群总算散去了大半。 老头终于得闲稍作休息。 他美美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起来上个茅厕。 却见有一年轻人脖子伸得老长,正探头瞅桌子上的账本。 老头急忙把账本遮住,并且不快道:“小子,你一个楚人,跑到我们乌弥国的地界上踩盘子,不合适吧?” 那年轻人愣住。 怔怔看了老头半晌,急忙解释:“老人家,我是来送礼的,你可别血口喷人!” “哟,连道上的黑话都听得懂,还敢狡辩?”老头嘴角一勾,“再说了,你若真是来送礼,那么顶着那对明晃晃的招子到处瞟做什么?” 年轻人脸颊上的肌肉情不自禁的扯动:“我不知道送多少,不得先看看别人怎么个送法再做决定?” 听闻此言,老头一眯眼,更加确信这小子是来踩点的。 “你到底是来吊唁,还是来下馆子?” “当然是来吊唁。” “既然是来吊唁,送多少不就是图个心意?贼眉鼠眼的瞅来瞅去,怕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吧?”老头讽刺道。 那年轻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老头,你说话忒气人,瞅瞅我这浓眉大眼的,瞎说什么呢?” “浓眉大眼的小贼,我可见多了,赶紧滚,别耽误我做事。” 说着,老头便从桌子底下摸了根棍子出来,作势就要往那年轻人脑袋上敲。 这一幕被周围的客人看见,他们一瞅有热闹看,急忙围了上来。 哪知那老头刚一抬手,便有一道极其悦耳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以他多年的管账经验,立马判断出了发出声音的物件是什么。 于是他猛一低头,果然看见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瞧不起谁呢?我是怕送多了,薄了其他人的面子,你个臭老头不分青红皂白乱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年轻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非常不快瞅着老头。 老头却没有生气。 他伸手抚摸桌上十两的银锭,确定是真的后,立马来了个变脸。 “小兄弟,确实是老头有眼无珠,你不要生气,来来来,里面请!” 老头将银锭收好,起身就要揽年轻人的肩膀。 哪知后者伸出食指非常不满的敲击账本:“别想着套近乎,赶紧把小爷的名字记上。” 老头也不觉尴尬,喜笑颜开坐下后问道:“小爷尊姓大名?” “陆二宝,二比的二,宝气的宝!” 年轻人看上去是在自嘲,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骂老头。 周边围观的客人们笑得前俯后仰。 这么多人发笑,老头面子有些挂不住。 可十两白银属于是相当高的礼金了,他也不敢多说,只得默默在纸上写下年轻人的名字,同时目送对方一瘸一拐的走进阿古金家的大院里。 “真特娘的邪乎,一个瘸子凭什么这么有钱?” 老头觉着奇怪,情不自禁就往鼻孔里伸手指,不多会便抠出一大坨鼻屎。 见客人们笑眯眯望着他。 他急忙将鼻屎抹在桌子上。 “都别特娘的笑了,下一个!” ...... 晚饭非常热闹。 除了堂屋里棺木旁无人外,阿古金家的厢房和院子里都挤满了人。 百年前引进茶叶时,茶树镇来了不少传授种茶技艺的楚人。 这些人有一部分定居在了这里。 所以今晚来吊唁的客人里,有许多都是楚人面孔。 这也导致陆天明就显得不那么扎眼了。 不过他也绝非完全没有画面,毕竟帅气和腿瘸这两个特点,还是有人注意到的。 “陆二宝,你跟阿古金大哥什么关系啊?” 坐在旁边的大娘,一边啃着羊肘子,一边用看耕牛的目光望着陆天明。 陆天明微微别过身子,爱搭不理道:“远房表弟!” “哟,你这房也太远了些,怎么长成楚人的模样了?” “表弟,听得懂吗,表弟!” “表弟怎么了?” “我爹是楚人,所以长这样不是应该的?” 陆天明非常无奈的挪了挪屁股,生怕大娘闲着的那只手一不小心就伸过来掐他的大腚。 那大娘自讨个没趣,便没有继续打扰,不过目光始终如痴如醉。 大娘在看陆天明,陆天明却在看男人。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穿着虽然朴素,可是气质绝佳。 不过有一点令人感觉奇怪,那就是男人明明看着很年轻,但眼角和脸颊上却有几处不容易察觉的皱纹。 男人奇怪的还不只是面容。 还有他的行为。 别人要么专注于食物上。 要么专注于稍有些姿色的活人身上。 而他不一样。 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死人身上。 更准确一点说,是在装死人的棺材旁的纸人身上。 兴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 年轻男人猛地转回头。 可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盯着对面低头扒饭的白衫秀才看了片刻。 见对方吃起饭来猛得像头饿肚子的野猪。 他便将目光移开,随即揉了揉眼角处。 紧接着,他面上那些原本还能看出些微端倪的皱纹,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第490章 有脏东西! 对客人们来说,老人离世的悲伤持续不了多久。 晚饭吃完,大伙该回家的回家,该留下来守夜的守夜。 守夜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如今天气又冷。 阿古金便招呼亲戚给客人们端上混嘴的零食和暖身子的酒水。 主人家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认识。 所以陆天明很容易便混在了人群里。 他一边听大家聊天,一边留意着刚才那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同陆天明一样,随便找了张桌子坐着。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不过每次举目四望,总是一无所获。 堂厅门口有一个香炉和用来烧纸钱的铁盆。 刚开始时,不停有客人前去上香。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来越少。 那些原本留下来守夜的客人,也不可能真的守个通宵。 到夜里午时,仅仅剩下三两桌还在拼酒的客人。 这些人要么是阿古金的挚友,要么就是酒总喝不够的酒蒙子。 他们才是真正要等到天亮的人。 “小兄弟,你怎么还不走?” 阿古金的舅舅年纪虽大,但是特别能熬。 年轻人们白天做事做累了,老头便想着帮帮忙,给客人们把吃喝续上。 哪知一眼便瞅见送了十两礼金的陆天明。 见老头自来熟的坐到自己边上,陆天明嫌弃道:“明儿我姨父下葬,我在这里为他守夜不是理所应当?” 老头闻言,抓了粒豆子扔进嘴里惬意嚼着。 “小兄弟,您还真把自己当阿古金的表弟了?我刚才特意问过了,阿古金压根就不认识你。” 陆天明侧目望向老头,却不见对方有任何要驱赶自己的意思。 看来这十两银子,花得确实值当。 稍作思考,陆天明解释道:“我有个朋友快死了,他没有亲人,只有几个朋友,他一死,我们哥几个就得给他办丧事,可具体流程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做。 这不正好路过此地,便想着进来提前了解了解,免得我朋友走的那一天,大家手忙脚乱的对吧?” 老头扑哧一笑,崩了颗假牙出来。 那假牙在桌子上翻滚,老头急忙伸手摁住。 “小兄弟,做你的朋友风险挺高啊,不过既然你有这个心,说明是个正直之人,老头前来也不是要质问你,而是觉得你说话挺有意思,过来跟你聊聊天而已。” 说着,他便将掉落的假牙重新装上。 和一个老头,实在没有太多可以聊得来的话题。 可毕竟对方是主人家,陆天明也只好硬着头皮忍耐。 这老头精神相当旺盛。 一直聊到子时,他才拍拍屁股走人。 支走了老头,陆天明回头望去。 立时便蹙起了眉头。 因为坐他隔壁桌的那个年轻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陆天明急忙抓住旁边一汉子询问年轻男人的下落。 可这汉子喝高了,只会对着他傻笑。 连着问了好几个,都是这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光景。 陆天明便难得再问,而是起身后,装作散步那般,缓缓朝堂厅里摆放的棺材走去。 抓了三支香点燃,插进香炉中,陆天明侧头往棺材旁一瞟。 却发现那对纸人还在,只不过,少年纸人竟然不知被谁用笔点出了眼睛。 乍看上去,还真就像个真人躺在那里。 “诶,兄弟,你拜完了,该我拜了。” 忽地,有个醉汉来到陆天明身边,并用手肘捅咕陆天明的腰窝。 陆天明见汉子道都走不稳,便赶紧让开。 不晓得是不是酒的作用,那汉子啪一下便跪在棺材前,然后哇哇哭了起来。 一边哭,嘴里还一边念叨:“叔啊,您死得好惨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汉子刚说完,那边便有人骂道:“你特娘的少喝点马尿会死?你叔是病死的,你找谁报仇?难不成要去找阎罗王?” 醉酒汉子闻言,转头木然道:“我叔是病死的?” 刚才跟他说话那人叹了口气,再懒得理他。 醉酒汉子见没人搭理自己,抬起头望向陆天明。 “小兄弟,我叔真是病死的?” 陆天明无奈摇头,这家伙怕是醉得他娘都不认识了。 跟这样的醉鬼说话,简直是浪费寿命。 哪知他刚要离开。 醉酒汉子便猛地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裤腿。 陆天明烦躁的想要把那只满是油污的手拍开。 可低头一看,就见醉酒汉子圆睁着眼,整个人都在哆嗦。 同时,汉子的另一只手指向了堂厅内。 陆天明顺着醉酒汉所指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便皱紧了眉头。 “鬼...鬼...” 醉酒汉子支吾两声,刚要开口大喊。 陆天明眼睛一眯,猛地伸手捂住了汉子的嘴巴。 接着,他又把汉子拖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旁。 当当两声。 陆天明摆了两个酒杯在桌上。 单手将酒倒满后,抬起就往醉汉的嘴里灌。 “来来来,咱两唠唠!” 那汉子想要回头去看,陆天明却不依。 他紧紧揽着汉子的肩膀,不让对方回头。 “有鬼...!” 汉子刚一张嘴,陆天明又是一口酒强行给他灌了进去。 几下把汉子灌懵后。 陆天明这才敢用余光扫视堂厅内的情况。 观察着屋内的场景,哪怕是陆天明都不禁汗毛直立。 此刻。 靠墙摆着的那个少年纸人,竟然晃动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如果刚才只能说他乍一看像真人,那么现在,仔细看去还真就是个人。 那少年纸人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外面低头喝酒的陆天明身上。 兴许是觉得外面没有人注意他。 少年纸人抖了抖身子,竟然踉踉跄跄的站将起来。 一开始,他的动作非常僵硬。 可是仅仅熟悉了小片刻后,少年纸人无论姿势还是表情,都跟真人毫无差别。 那少年纸人再次小心翼翼望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见所有人都在喝酒聊天。 他便走到了棺材最后面的位置。 接着,他一伸手,竟然轻而易举的将棺材盖推开,露出一条缝隙。 堂厅内的烛火随风摇曳,晃得少年纸人那张惨白的脸格外渗人。 “呼!” 少年纸人做了个吸气的动作。 然后,陆天明便瞅见,肉眼可见的气流,钻进了纸人的嘴巴里。 第491章 纸人点睛,必成祸害 秋风淅沥。 陆天明觉得有些冷,忍不住便自顾喝下一杯酒。 他不怕活人,更不怕死人。 可一想到堂厅内站着的少年是纸做的,他心头还是觉得瘆得慌。 如此场景若是被普通人撞见,那不得把魂都吓没了? 陆天明没有直视少年纸人,依然只用余光静静观察堂厅内的情况。 不久后,进入少年纸人口中的气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他的脸却越来越红润,愈发难以区分他的真假。 啪啦一声响。 少年纸人重新将棺材合上。 然后,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堂厅。 更离谱的是,少年纸人出来遇到一个上茅厕的大娘,他竟然若无其事的冲那大娘微笑。 大娘兴许是刚睡醒没多久,抬头望一眼少年纸人,见对方长得秀秀气气,也没多想,点了个头便火急火燎朝茅厕奔去。 陆天明见少年纸人走来,便假装低头饮酒。 不一会儿,少年纸人路过陆天明所坐的桌子。 陆天明猛地一回头,笑道:“这位小兄弟,我怎么不认识你?” 那少年纸人丝毫不慌,欠身微微一笑。 随即理都不理陆天明便走出了阿古金家。 陆天明见状,拖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汉子来到人多的桌子旁。 把那醉汉扔给其他人后,陆天明便追了出去。 少年纸人走得不疾不徐,昂首阔步的相当从容。 陆天明远远吊着紧跟在后。 行不多会,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 此人陆天明吃饭的时候见过,正是晚饭时坐他对面的年轻男人。 那年轻男人手里提着个布袋。 等遇到少年纸人后,他竟然朝那纸人说道:“在此处等我。” 少年纸人果真听话。 居然坐到了路边的屋檐下。 陆天明哪敢驻足,借着夜色的掩护,急忙翻到了旁边人家户的院子里。 刚一落地,他便打开腰上的酒葫芦塞子。 赤子立时便飞将出来,落到墙头躲在一块钻石后。 等年轻男人路过,赤子便悄悄在墙头奔走,紧紧跟在后面。 丧葬之事,历来都是大门敞开,以便有事耽搁客人前来吊唁。 守夜的客人们大多已醉得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也有三两个酒量好的还清醒着。 他们见有个年轻男人进来。 可虽不知道他是谁,但午时院中仅剩三两桌客人时,这年轻男人确实在场。 所以几人也没有怀疑。 仅有一人意思性问道:“朋友,你若是扛不住,回去睡觉吧,这里我们守着就行。” 年轻男人微微一笑:“不打紧,我烧几柱香再走。” 那几个清醒的客人也不拦着,转而继续聊天喝酒。 年轻男人来到堂厅门口,镇静点了三柱香。 作了几个揖,把香插进香炉,回头瞅见客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酒水中。 年轻男人倏地起身,眨眼便钻进了堂厅内。 他来到少女纸人身旁蹲下。 接着从布袋里掏出竹篾和白纸。 仅仅几息时间过后,他便手法娴熟的做好了一个纸人。 速度之快,若是被人看见,绝对会以为花了眼。 年轻男人回头瞥一眼屋外。 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后。 他又掏出一支毛笔。 笔头在舌头上一舔,便开始在纸人身上画了起来。 不多会,一个近乎真人的少年纸人赫然出现。 其样貌,竟然跟刚才走出去的那位八九不离十。 做完这一切后,年轻男人长长舒了口气。 收拾好东西便镇定自若的出了堂厅。 临走时,他甚至还跟刚才同他打招呼那人寒暄了两句。 离开阿古金家后,年轻男人加快脚步来到了刚才与少年纸人相遇的地点。 “走吧,跟好我。” 坐在屋檐下的少年纸人起身跟上。 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灯火昏暗的街道上。 陆天明翻墙出来。 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行不多久,他便来到了‘老张凶肆’的店门口。 “一代丹青圣手,居然做这种邪乎的事情,真是让人唏嘘啊!” 小声嘀咕一句,陆天明绕行至老张凶肆的后院处。 后院传来说话的声音。 陆天明压低脚步,缓缓扒在墙上,小心翼翼探出头去。 此刻的院中,有四个人。 除了跟一个陌生少女玩耍的小男孩不认识外,其他二人,陆天明刚刚见过。 正是他一路跟踪过来的年轻男人和少年纸人。 年轻男人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眉宇间颇有些不耐烦。 “明月,你不饿吗?” 小男孩头都没抬,嬉笑着追逐不远处的少女:“再玩一会,再玩一会我就吃饭。” 年轻男人闻言,眼里闪过一抹烦躁。 见小男孩玩得兴起,他干脆往旁边台阶上一坐发起了呆。 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看去根本不是一个年轻人可以拥有的。 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身侧的少年纸人,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此刻少年脸上的表情,竟然比刚走出阿古金家时还要灵动些。 终于,小男孩玩累了。 他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并朝少女招了招手。 少女驻足,缓缓来到小男孩面前。 “一定要把她毁掉吗?这个姐姐我挺喜欢的。”小男孩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年轻男人声音颇为冷漠:“老生常谈的问题就不要再问了,纸人不能点睛,点睛必成祸害,若不及时处理,一旦出事,咱们在这茶树村就待不下去了。” 小男孩闻言,不舍的点了点头。 瞅着身前的少女看了片刻。 嗡一声响。 小男孩手里竟然出现了一团诡异的绿色萤火。 “姐姐,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言罢,小男孩再不犹豫,将那团绿色萤火覆在了少女身上。 伴随着阵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少女就这么如木材般燃了起来。 可她面上却毫无任何痛楚表情,仍旧那般温柔望着小男孩。 小男孩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转过身没有任何留恋的走向了年轻男人。 “饿了?”年轻男人问道。 小男孩点了点头。 他抬眼望着少年纸人,有些不满。 “这人年纪太大了,不好吃。” 听闻此言,年轻男人不由分说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杂种,老子这些年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竟然敢给老子挑三拣四的?” 面对突然爆怒的男人。 小男孩捂着脸委屈道。 “爹,明月就是抱怨几句而已,您别生气!” 男人拉着脸,怒气不消。 小男孩哪里还敢啰嗦。 急忙走到少年纸人身边。 然而,上一刻他还满脸委屈。 下一刻,他竟然咧嘴笑了起来。 那两排本该整齐的牙齿,不知为何竟然变成了一嘴锋利异常的尖牙。 “吃,明月吃,明月一定快快长大,报答爹的养育之恩!” 第492章 爹,你死吧 小男孩的声音变得异常嘶哑。 再配上其狰狞的表情和嘴里锋利的尖牙。 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正常人。 少年纸人终归不是真人,眼里除了平静,看不见其他多余的东西。 他就这么直勾勾瞅着小男孩啃食自己的双手。 在一阵渗人的咔嚓声中。 少年纸人的双手逐渐消失。 同时,有凝实的灰白色气流钻进男孩的嘴里。 这不见血的怪异画面,不知怎的竟比吃真正的活人要诡谲得多。 很快,少年纸人便被男孩整个吃进了肚子里。 男孩舔了舔嘴唇,发出满足的咂嘴声。 “爹,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这么一顿,我怕是早就能变成真正的人咯!” 旁边年轻男人闻言,眼里露出一丝凶光。 只不过这抹凶光一闪而过。 “明月,能否成为真正的人,讲究一个气运和时机,如果你天生没有这样的命运,就算顿顿吸食死人的尸气,也不见得能够如愿以偿。” 年轻男人似乎在隐忍,语气比刚才暴怒时柔和得多。 “爹,明月都陪了你一百年了,还需要等多久?” 说话间,小男孩已恢复了刚才的模样,又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顽童。 男人有些累,他揉了揉太阳穴,含糊其辞道:“或许再过一百年,又或许是明天。” 说着,他便站起身,打算回房休息。 哪知小男孩一阵小跑,伸手拦住他。 “爹,若再等一百年的话,你岂不是不在了?” 这个话题本是沉重的。 可小男孩眼里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兴奋。 年轻男人驻足。 稍作思考后回道:“爹死之前,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去处,这倒不必担心。” 说这话时,他眼神飘忽,似乎没有太大的信心。 “找个好去处?”小男孩眯着眼,“爹,这天下除了你,谁还能容得下明月?” 年轻男人愣住。 他怔怔望着比自己腰部高没多少的男孩,表情渐渐凝重。 “爹是不是觉得我没以前听话,没以前乖巧了?”小男孩眼中有期许。 年轻男人蹙着眉头,显然心有所想。 “爹,我有自己的思想,证明自己快长大了,可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小男孩再次问道。 男人仍旧没有说话,表情愈发凝重。 一大一小就这么在寂静的院子里安静站着。 这对镇上乡亲们平时最喜欢挂在嘴上的可怜父子,此刻却如陌生人一般相互对视。 终于,年轻男人嘴角微扬。 他伸手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安慰道:“明月,修行一事最忌心浮气躁,你耐心跟着爹,总有一天,你终将成为爹的骄傲。” 小男孩低着头,整张脸都遮挡在男人的影子中。 旁人根本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信爹说的话?”年轻男人疑惑道。 啪——! 突然,小男孩抬手便拍开了男人的手。 “一百年了,这样的话,你说过多少遍?”小男孩仍旧低着头。 还未等男人回答,他又补充道:“爹的骄傲?我若真能成为爹的骄傲,你为何多次更换我的身体?是我原本的样貌见不得人吗?” 男人沉默,局促不安的样子显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沉吟半晌,男人这才开口:“爹累了,你有什么不满,明天再说,爹答应你,明天一定认认真真给你解答。” 听闻此言,小男孩同样陷入了沉默。 他仍旧低着头,小小的身体情不自禁抖动起来。 “行了,爹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你想要成为真正的人,就要学会克制,其中道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言罢,年轻男人侧开一步,绕过了小男孩。 可刚走出三两丈的距离。 小男孩突然喊道:“爹!” 男人回头,只能看见小男孩那发抖的背影。 “爹累了。”男人言语明显透着不快。 小男孩却不以为意。 而是问了一个跟他自己毫无关系的问题。 “爹不是想回家吗?” 男人闻言,转过身来:“现在的情况,回不了。” “是回不了,还是不敢回?” “你今天话是不是太多了些?” 男人声音变得寒冷起来。 “爹!”小男孩身子未动,歪头斜斜往后看来,“要不,你死吧?” “你说什么?”男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月说,你死吧,你死了我就能吃了你,然后替你完成你的心愿!” 话音刚落,男孩便嘎嘎笑了起来。 笑声之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转过身子,嘴角和眼角已经裂开,却不见有血溢出。 更诡异的是能从其脸上裂开的缝隙中隐隐看见绿色光芒。 “爹,你赶紧死吧,你不死,明月过得很辛苦啊!” 小男孩狰狞望着年轻男人,表情异常兴奋。 “记打不记吃的孽障!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修炼出人性!” 嗡一声响。 男人突然抬手。 一支毛笔赫然出现在手中。 他奋力一甩。 数不清的墨汁从笔尖喷射而出。 直奔一旁的厢房。 墨汁穿透窗户,发出嗒嗒嗒的撞击声。 紧接着,厢房内出现异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爹,你就可怜可怜明月,别挣扎了好吗,让明月给你来个痛快的,这样你会少去很多痛苦!” 小男孩双手倏地燃烧起来,两团诡谲的火焰将其双手包裹。 呼一声响。 一道荧光眨眼便将后院照亮。 面对直奔而来的那簇怪异火线。 年轻男人腕部一抖,无数墨汁射出。 转瞬便将空中射来的碧火浇灭。 “小杂种,就凭现在的你想要同老子为敌?太嫩了点!” 男人显然已经被激怒。 言语也逐渐暴躁起来。 那小男孩矮身躲过飞溅而来的墨汁。 笑得愈发嚣张:“爹,我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怎么相处越久,越觉得你是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地痞无赖?” 男人闻言,气得牙关嘎嘣响。 “摊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老子不疯都是一个奇迹了!” 男人一笔画出,逼退飞身而来的小男孩。 与此同时。 厢房的门嘭一声打开。 接着便见十数名少男少女冲将出来。 除了眼睛以外,这些人跟真人并无差别。 第493章 等一下,别动手 小男孩见到向自己冲来的十数人。 丝毫没有露出畏惧之色。 相反嘲讽道:“爹,你该不会是想凭着这些个纸人,就要治服我吧?” 他随手打出一记绿色焰火。 当冲在最前面的少男撞到焰火后,便如木柴般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眼睛都点歪了,你还指望他们能帮多大的忙?” 小男孩嘴角一勾。 抬手便抓住了一个少女的脑袋。 他手中绿色火焰猛地绽放,瞬间将那名少女吞噬。 年轻男人见状,眉头微蹙。 刚才那一手点睛术施展的非常仓促。 导致这些个纸人的眼睛,好些都点歪了。 以至于他们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见转瞬间小男孩便灭了三两个纸人。 年轻男人后退数步,接着手腕一震,一条由墨汁组成的黑线急速朝小男孩射去。 由于被纸人们牵制,而那条黑线来得又极快。 所以小男孩避无所避。 但他仍然没有任何惧色。 轰一声响! 他整个人突然就燃烧起来。 那墨汁泼在他的身上,就如落在炉盘上的水珠般迅速滚动蒸发。 “爹,上一次你跟我动手,已经是十年之前,你不会以为这十年,我一点长进都没有吧?” 小男孩咧着嘴,极尽挖苦之能:“而你,我敬爱的父亲,你的修为,可是一直在降啊!” 兴许是被点到了痛处。 男人身子一滞,陷入些许恍惚中。 就是这如此短暂的间隙。 却被小男孩抓住。 只见男孩嘴角诡异上扬。 将手里的纸人撕碎后,委身便钻到了男人近前。 “爹,你放心,等我回楚国找到你们张家后人,孩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男孩碎裂的眼角绽放着奇异的碧火。 让其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懂。 像是愤怒,可又有一种大仇将要得报的畅然。 包裹这他的绿色火焰愈发旺盛。 男人的衣带也渐渐呈现出被火焰炙烤后的焦黄。 “爹,您安心上路吧!” 嘭——! 小男孩双手如燃烧的火龙般掼出。 那炙热的温度,竟烤得周遭空气若隐若现。 眼瞅着下一息便能碰触到男人的身体。 忽地。 一抹半透明的气流忽然游遍男人全身。 砰砰两声脆响。 小男孩的双拳仿佛砸在了铁板之上。 “气...气甲?” 小男孩怔怔望着覆在男人身上那无法撼动的气流,双目瞪得宛如铜铃一般。 “你不是说,你已经跌到三重天了吗?”小男孩木然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呼!”男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想要真正认识一个人,不要听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什么,你终究不是真正的人,学东西属实太慢了点。” 嘭——! 男人举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小男孩的脸上。 后者如陀螺般转动着倒飞而出。 当啷一声响。 那瘦小的身体倏然砸在地上。 地面石板碎裂,同时凹下去三四寸的深度。 这一把掌够狠,但还没有狠到能完全治服小男孩的地步。 小男孩挣扎着抬起头,脸皮竟被扇去了大半。 绿色的火苗顺着破损的脸皮冒将出来,看上去既奇怪又骇人。 “爹,我杀不了你,你就能杀得了我了?一百年了,我这性格改不了的,你终有一天会死,等你死的那天,我定要把你吃得干干净净,让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小男孩瞪着眼睛,愤怒当真变成了火焰从眼里冲出来。 男人随手一摆,射过来的两条火线转瞬又被压进了小男孩的身体里。 他缓缓走到小男孩面前。 表情平静却又冷漠:“老子还能再活一百年,就能再困你一百年。” 男人忽然抬手,将毛笔高高举着。 “活这么长的时间,老子早就腻歪了,到时候魂飞魄散也好,死无葬身之地也罢,但求一个问心无愧,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又哪里会在乎有没有下一世?” 言罢。 男人持笔横向一划。 笔尖所过之处,竟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夜幕!” 男人声音低沉,犹如暴雨前在浓云中翻滚的雷霆那般厚重。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空中那条黑线渐渐有墨汁滴落。 一开始断断续续如雨水。 最后雨滴连成一片,变成了连绵不绝的黑色瀑布。 伴随着滋滋宛如烧猪皮的声音响起。 伏在地上的小男孩痛苦的哀嚎起来。 墨汁不停流向他的身体,原本包裹着他的绿色火焰,随之回拢,完全收进了那具瘦小的身体内。 “爹,明月错了,好疼,您饶了明月吧。” 小男孩蜷缩身体哀嚎着。 声音凄惨,若是不了解的人见到如此一幕,恐怕会以为年轻男人在虐待自己的孩子。 然而。 年轻男人不为所动。 他安静望着痛苦求饶的小男孩,眼里除了冷漠外,还有驱不散的疲惫。 片刻过后。 小男孩的呻吟声渐渐微弱。 仅有若隐若现的绿色荧光从他被毁的半张脸渗出。 男人见状,伸手一抹。 空中那条黑线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汁组成的夜幕也一并消散。 盯着气若游丝的男孩看了会。 男人欠身便打算将小男孩提起来。 “你杀不死他?” 忽然,围墙处传来疑问。 男人身形一滞,猛地抬头望去。 那探过墙沿的半张脸有些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我们见过的,晚上在阿古金家吃席的时候,难不成你忘了?” 那人伸长脖子,将剩下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陆二宝?”男人站直身体,狐疑中带着警惕。 当啷一声响。 陆天明干脆翻墙而入。 站稳后,他又指着地上呻吟的小男孩:“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一个中三境的高手,居然拿他没有办法?” 男人闻言。 双眼情不自禁眯成了一条缝。 “我们似乎连认识都谈不上?” 说着,他将手中毛笔微微举着,看上去随时都会发力。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陆天明正色道。 男人上下打量陆天明:“如此年轻,想来是楚国的杂碎?” 陆天明闻言气笑了:“你可是燕国第一丹青圣手,开口闭口杂种杂碎的,是不是有伤风雅?” “哼,”男人冷哼一声,“你跟一个国破家亡的前朝余孽谈风雅?” 陆天明没想到对方狠起来竟然连自己都骂。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对方显然没有太多耐心。 见陆天明不说话,男人一扬手,便准备来一笔。 “等一下!” 陆天明猛地举手示意对方别冲动。 他将腰上一把天青色的宝剑插入地面。 “你可识得此剑?” 第494章 天下还有第二把跨虹剑? “这是?” 年轻男人蹙眉望着插入地面的宝剑。 那映入眼帘的天青色剑鞘,忽明忽暗。 “我师父的剑!”陆天明正色道。 年轻男人眼皮子一跳:“你是温五郎的徒弟?” “难不成这天下还有第二把跨虹剑?”陆天明反问道。 年轻男人陷入沉默。 其面上有一丝恐惧,恐惧中又夹着道不明的愧色。 他把目光移到陆天明身上,有些紧张道:“可是温五郎从来剑不离身,难不成,你师父已经死了?” 陆天明摇头:“无敌会让人寂寞,当这天下再无人能在剑道上望其项背,师父便把剑传给了我,他自己则选择云游天下,修心去了。” 年轻男人闻言。 忍不住同意道:“你师父确实有这样的本钱,这么看来,他把剑交给你也算合情合理。” 稍作停顿,年轻男人问道:“那么你这次来找我,看来并不是来杀我咯?” “首先,我不是您老人家的对手,其次,您是我师父的朋友,作为徒弟的我,没有理由跟你动手。” 陆天明说的理所应当,面上毫无任何异色。 那年轻男人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我是你师父的朋友?” “十年的光阴,对于您和师父来说确实只能算是电光火石,可这十年却为师父的人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师父常常跟我说,他很怀念当初跟你在天璃城下棋喝茶的日子。” 兴许是害怕对方不相信,陆天明又补充道:“他说,他在那个种满百日菊的小院里,找到了弥足珍贵的宁静。” 年轻男人吃惊望着陆天明:“他真这么说的?” “晚辈从遥远的天璃城而来,自然不是为了骗人!”陆天明拱手道。 听闻此言。 年轻男人脸上出现了真诚的微笑。 他似乎忘记了地上那个还在呻吟的怪异男孩。 只见他将毛笔收起,接着来回踱步。 “我这人不喜欢谈论家国大事,而你师父似乎也厌倦了庙堂之争,他时常来我的小院里看我画画,一看就是一天,有时候手痒了,他还会找我下一两盘棋。 那时候我们可以无话不谈,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谈,但从未涉及过赵家,更未谈及取代了赵家的李家。” 年轻男人说得动容。 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挚友,其实不在多,有那么一两个就足以,当时的我很满足,你的师父表现得也很快乐,那十年,是我画术提高最快的十年,也是你师父剑术最凌厉的十年。” 忽地。 年轻男人停下脚步:“只是,十年后的一天,我背叛了他,我曾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站在他的旁边。 可当那天天璃城血流成河,我胆怯了,我甚至都没有跟他打招呼,便选择了离开。” 男人低下头,身子微微抖动。 看得出来。 他仍然没有原谅一百年前的自己。 嗡——! 陆天明抽起地上的跨虹剑,重新放回腰间。 接着缓缓走到男人跟前。 “那怎么能叫背叛呢,棋手在棋盘上下棋,被强行做为棋子的您,只是不愿意同流合污罢了,一边是燕人,另一边实际上也是燕人,你离开,难道不是最正确的选择?” 见男人侧过头来望着自己,陆天明补充道:“我师父是这么给我说的。” 男人怔住,半晌没回过神。 “真的吗?”片刻后,男人终于开口。 “您若不信,下次我让师父当面同您说清楚。”陆天明脸不红心不跳。 男人低着头,面露愧色:“其实后来他找过我一次,可我当时心中有愧,只敢躲在这院子里扎那些没用的纸人。 我知道他在等我解释,也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原谅我,如果真的恨我,他早就拔剑砍我了。” 陆天明接过话头道:“他跟我说,他来看您,只是想知道您过得好不好。” 男人忽然昂起头,不让陆天明看见他的脸。 吸了吸鼻子后,男人问道:“那么你这次来...” “也是来看看您,替他来看看您!”陆天明甚至没有等对方说完。 男人快速眨动眼睛,一直不敢将头低下。 沉默良久,等他的心情平复后。 陆天明又问道:“不过有一点,师父从未跟我提起,那就是堂堂燕国第一丹青圣手张景淮,为什么要在这小小的茶树镇找纸人虚度光阴。” “国破家亡,天下无容身之地,一个无法实现自己价值的画师,不得找点事做填补心中的空虚?” 张景淮惨然一笑。 接着抬手示意陆天明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陆天明竖耳倾听,渐渐了解了百年前发生在面前这位丹青圣手身上的事情。 赵歌韵的父皇死后,天璃城大乱。 燕国的流亡皇帝赵天涯,趁机带着大量人手进入了天璃城。 不知其动机的张景淮便是其中之一。 也是那时候,张景淮认识了后燕大名鼎鼎的剑客温五郎。 两人并非一见如故。 初见时温五郎觉得张景淮是个只知道给王公贵族画人像的马屁精。 而后者又认为前者是一个只知道用武力解决事情的莽夫。 可以说两人的臭味臭不到一条裤子里。 后来随着接触的次数越来越多。 温五郎发现张景淮其实更喜欢画花,张景淮则发现醉酒的温五郎实际上更像个多愁善感的读书人。 两人这才明白,对方其实对那朝中之事,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于是,温五郎便时常借故跑到张景淮居住的小院里,看喜欢画花的人画花。 用陆天明的话来说,那间平平无奇的小院里,拥有者能洗去温五郎满身疲惫的宁静。 至此,各为其主的两人变成了好友。 而张景淮的小院,也成了二人躲避庙堂喧嚣的避风港。 可一个用剑的高手,终归不可能在那港湾里躲避一辈子。 赵天涯发动蓄谋已久的天璃城之战时。 张景淮懵了,温五郎却早有准备。 所以后者义无反顾投身到保护最后一位后燕女皇的战斗当中。 张景淮也没有履行两人之间的诺言。 一个玩弄笔墨的人,实在见不得燕国人和后燕人自相残杀。 当时心怀仁义的他一直不愿出手,便被赵天涯遣人打伤。 由于他乃五重天的大能,赵天涯实在抽不出杀死他的人手。 如此就让张景淮有了逃脱的机会。 张景淮出生时虽然燕国已亡,但却没有亡干净。 做为亡国之臣,他不敢回到燕国旧地。 兜兜转转,便来到了茶树镇。 第495章 纯粹的人,做了一百年纯粹的事 彼时的茶树镇刚改名不久。 眼瞅着大伙就要过上好日子。 却发生了茶农无端暴毙的事情。 就在官府和百姓都无能为力的时候。 张景淮恰巧路过此地。 身为五重天的修行者,只看那些死者一眼。 他便知道害死茶农的凶手绝对不是人。 索性,他便装扮成茶农,使了一招守株待兔。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凶手虽然抓住了,却竟然是一个纸人。 一个不知被哪个顽童点了双眼的纸人。 那纸人的做工,虽然远远不如张景淮后来制作的精致。 但却比任何纸人都要抗造。 张景淮曾试图用烈火将其焚烧。 结果烧了三天三夜,非但没有伤害到纸人,还被那纸人哈哈嘲笑。 当然,张景淮也用过其他办法。 比如利器之类的想要直接把纸人砍死。 但都是徒劳。 后来,连他这个中三境的修士都不得不妥协。 一番拳打脚踢的融洽交流过后。 张景淮总算搞清楚了那纸人的根脚。 原来,纸人只是其表。 那怪东西的真正身份,实际上是怨气所幻化而成的精怪。 在茶树镇乡亲们选择种植茶树之前。 乌弥部落刚刚整合草原没多久。 乌弥国也并未进入真正的和平。 流寇以及难民等时常会路过茶树镇。 就有不少人冤死在了此处。 好心的当地百姓,便把他们埋在了山上。 随着枉死之人越来越多。 不停积累的怨气便孕育出了一个邪祟之物。 邪祟之物刚开始以鬼火的形式出现。 后来遇到了被人点睛的纸人。 便借机进入纸人身体,拥有了固定的形态。 这邪祟之物靠吸食死人的尸气为生。 本来坟山上的死人足够它生存。 可镇上的乡亲们决定种茶后,便把山上的坟都迁到了别处。 导致这邪物想要吸食尸气,变得麻烦了许多。 它一生气,便迁怒于山上种茶的茶农。 由于纸人的原因,它过早拥有了人类的意识。 也知道银子是好东西。 所以便做出了杀人夺财的恶行。 当然,那时的它远没现在强大,只能选择把人吓死。 可就算如此,不懂太多歪门邪道的张景淮还真就治不了它。 于是,张景淮只能跟这邪物达成协议。 由他来为邪物提供尸气,保证后者能够吃饱。 做为条件,邪物不能再伤害普通人。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百年来一直假扮成被妻子和母亲抛弃的可怜父子。 而那些生完孩子不久便消失的女人,其实都是张景淮扎的纸人。 如此做,更是为了让乡亲们产生张家被诅咒的观念。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陆天明不禁担忧道:“前辈,你在天璃城之战受了重伤,导致修为一直在降,而这邪物百年来却在缓慢强大,总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了它,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张景淮望着地上呻吟的邪物,无奈道:“尽人事听天命,我无法做得更好,真到了那一天,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此刻的张景淮仿佛老了几分。 那张年轻的脸,早已谈不上洒脱。 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有遗憾。 陆天明低头望向地面蜷缩着的邪物。 他抽出腰上的尺剑,刺入邪物的身体。 虽然入体时很轻松,可搅弄半天,却不见那邪物表现出更多痛苦。 想了想,陆天明询问道:“前辈,要不你带着它跟我回天璃城?没准女皇陛下有办法?” 听闻陆天明的建议。 张景淮身子哆嗦了一下。 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抖动,恐怕是想起了百年前在天璃城生活的点点滴滴。 片刻后,张景淮摇了摇头:“后燕,终究是因燕人所灭,我也是燕人的一份子,女皇陛下恐怕不会原谅我。” “这事我可以找陛下商量,你从未对后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兴许她对你并没有任何仇恨呢?” 陆天明这话说得有依有据。 他来茶树镇找张景淮,都是赵歌韵提供的线索。 言谈中提起张景淮时,陆天明并未感觉到赵歌韵对其有抵触。 而且张景淮这百年来做的事情,即便称不上大义,但问心无愧是有的。 这样纯粹的一个人,女皇陛下不应该拒绝才是。 张景淮显然被陆天明说动了。 盯着陆天明看了会,他忽地问道:“你在女皇陛下面前说话,好使不?” “有时候好使,有时候不好使,全看她的心情。”陆天明如实回道。 “能够有时候好使就不错了,当年我还在天璃城时,据说五郎说话,她都不听的。” 说着,张景淮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前辈有话要问?”陆天明奇道。 张景淮点头:“你跟女皇陛下,发展到哪一步了?” 陆天明诧异的后退两步:“前辈,这种话在天璃城可不兴说,说了要砍头的!” 张景淮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不过陛下终归是君王,你小子悠着点,一切都要以她舒适为主!” 听闻此言。 陆天明瞪大了眼睛。 对张景淮的同情,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老家伙,怕不是有臆想症... 奈何目的还没达到,加之实力不及对方,陆天明也不好多做反驳。 商定好明天去问赵歌韵的意见后。 陆天明问出了刚才一直梗在心头的疑问。 “前辈,您说一百多年前,燕国流亡皇帝领着你们进了天璃城?” “是啊,你不相信?” “可我记得燕国流亡皇室被赶到草原上时,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按你这么说,燕国这最后一任皇帝,活了最少三百岁?”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他确实活了三百多岁。” 君臣百年前就有了嫌隙,张景淮对赵天涯也谈不上尊重,言辞自然有些随便。 陆天明闻言。 觉得自己在听神话故事。 “前辈,就算是六重天的修行者,寿命顶天也就三百年,他是如何跨过这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的?” “这我哪知道,反正事情确实发生了,而且我也算不上赵天涯身边的近臣,很多秘密都轮不到我。” 如此回答。 陆天明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理由。 他不追求长生,但确实好奇赵天涯为何能活那么长。 当下,他便打算回去问问赵歌韵,那赵天涯,到底是不是真的活了三百多岁。 第496章 有容乃大 陆天明当天晚上便回到了天璃城。 那邪祟现在还不够强大,境界跌至四重天的张景淮还能控制。 所以陆天明并不担忧老张的安危。 请老张帮忙的事情他也没着急说出口。 回头只要能把人弄到天璃城来,再慢慢勾兑也不迟。 回到紫霄宫时,赵歌韵还未休息。 她趴在二楼窗户望着满身风尘的陆天明。 平静的双眸让陆天明倍感压力。 把手认认真真洗了三遍以后。 陆天明急急忙忙去到了赵歌韵身边。 “陛下,草民还寻思您睡了呢。” 笨拙的寒暄没有太多技术含量。 赵歌韵转过背,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歪头递给陆天明一个赶紧过来‘伺候老娘’的眼神。 陆天明撸起袖子,将双手放在了薄如蝉翼的寝衣上。 “你跟张景淮谈得如何了?他答应帮你了吗?”赵歌韵随口问道。 “草民还未向他提及改变容貌的要求,过两天再说。”陆天明如实道。 赵歌韵昂起头,疑道:“怎么,不敢开口?” 陆天明摇头道:“那倒不是,他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草民想先替他把麻烦解决了,再提要求的话应该会轻松些。” “麻烦?” “是的,他之所以在茶树镇扎纸人虚度光阴,是因为遇到一个由死人怨气孕育而出的精怪,那玩意杀不死,张景淮便打算把它困在茶树镇。” 赵歌韵闻言,有了那么一丢丢兴趣。 于是便让陆天明把事情原委说与她听。 了解了情况后。 赵歌韵似笑非笑望着陆天明:“你这家伙,脸皮怎么这么厚?若是温五郎知道你冒充他的徒弟,非把你剁了不可。” 陆天明心说要剁小时候就剁了,更何况现在温五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如草民这般命如浮萍的人,脸皮再不厚点,哪里混得走。”陆天明解释道。 赵歌韵也没有过多纠缠,而是问道:“那邪物既然杀不死,你要如何帮他的忙?” 闻言。 陆天明当即便加了几分力。 赵歌韵顿觉肩膀酥酥麻麻,不禁将眼睛合上静静享受。 “陛下,我想把张景淮和邪物带回天璃城来,这样那邪物即便想伤人,也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同时还能让张景淮摆脱死局,简直两全其美。”陆天明微笑道。 赵歌韵睁开眼,抬头颇为不解的望着陆天明。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你还有这种想法?” “可那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即便他跟您属于敌对方,可他未伤害任何一个后燕子民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时光荏苒,草民不信他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听闻此言,赵歌韵眉头微蹙:“怎么听着你不像是在跟朕商量,而是做好决定以后,知会朕一声而已?” 陆天明努力保持着镇定:“陛下此言差矣,草民之所以敢在陛下面前说这些,是因为草民知道陛下拥有海乃百川以及有容乃大的胸怀。 若区区一点小事都要陛下操心,那么草民以前保证的为陛下分忧岂不成了一句戏言?” 望着面色平静的陆天明。 赵歌韵眼皮子微微跳动。 “你这一本正经吹牛皮的功夫,属实是让朕开了眼。” 见对方并无责怪的意思。 陆天明轻声回道:“草民言语若有半句吹牛,明天必暴死天璃城外。” 赵歌韵无奈,只得白了陆天明一眼:“你把他带回来可以,但是这紫霄宫,绝无可能让他进来。” 陆天明喜上眉梢,谢主隆恩后又问道:“陛下,那怨气孕育出的邪物,你有办法吗?草民不会给您惹麻烦吧?” 赵歌韵嫌弃的撇了撇嘴,回都懒得回。 陆天明一瞅有戏,手艺活立时就麻利起来。 等赵歌韵再次沉沦在那松弛有度的手法中时。 陆天明借机问道:“陛下,草民听闻张景淮说,燕国的流亡皇帝赵天涯,似乎活了三百多岁,这事是真是假?” 赵歌韵轻轻晃动脖子,不屑道:“你听他胡诌诌。” “害,这糟老头子居然骗人,我就说嘛,天底下哪里会有人能活这么长时间,改明儿我要去找他说道说道。”陆天明愤懑道。 “他倒是没有说谎,只不过有出入罢了。” “有出入?” “不错,因为那赵天涯,已经活了四百多岁了。” “您瞅瞅,这出入也太大了,差着百来...” 话未说完。 陆天明立时反应过来。 “陛下,您说什么?” 人一激动,就控制不好力度。 而赵歌韵又完全没有设防。 所以她肩膀上的皮肉便被陆天明扯起来不少。 赵歌韵却也没作声,只是扭头冷冷望着肩上那被扯起来的皮肉。 陆天明顺着赵歌韵的目光看去。 见对方那嫩如凝脂的肌肤红了一片。 吓得赶紧松手。 “赵天涯确实活了四百多岁,朕也不想瞒你,他现在就在后燕禁地先灵殿中。” 赵歌韵转过头,并未发火。 陆天明震惊不已。 如果自己跟张景淮算是萍水相逢,后者还有欺骗他的可能。 那么高高在上的赵歌韵,根本没有理由骗人。 可一想到有人活了四百多岁,陆天明就觉着离谱。 “难道赵天涯突破了中三境的限制?” 陆天明重新将手放到赵歌韵双肩。 不过这次他没有发力,而是小心翼翼揉搓着那发红的肌肤。 “他要是突破中三境了,朕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赵歌韵随口道。 “那又是为什么?”陆天明奇道。 “具体原因朕也不清楚,他自己的说法是喝了龙使的血,可到底有没有龙使,谁知道呢。” 陆天明当然没有听过龙使。 他仍旧震惊于赵天涯活了四百多岁的奇闻之中。 沉默半晌,陆天明疑惑道:“陛下,赵天涯是您的敌人,您为什么不杀了他,即便他身上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要小心夜长梦多。” 赵歌韵叹了口气:“能杀,朕早就杀了,可就是杀不死,用了很多方法都杀不死。” 陆天明顿时傻眼。 命长就不说了,还杀不死。 当即,他便被勾起了兴趣,完全沉溺在想象中。 赵歌韵觉着肩上没了力道。 仰头往后一看,就见陆天明在发呆。 “你看上去很好奇?” 陆天明回神:“这么离谱的事情,当然好奇了...” 赵歌韵眨了眨美眸。 “这样吧,等你把张景淮和那邪物带来,朕就领你去先灵殿看看。” 第497章 莫名其妙多了个爹 今天茶树镇的风儿有些冷。 乡亲们堵在老张凶肆的门口。 人人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忧愁。 此刻,张氏父子和一个瘸腿的秀才正在收拾铺面。 大伙静静望着他们,心里一百个舍不得。 “老张,你走了,茶树镇怎么办?”不少人站在店门外,眼巴巴问道。 由不得大伙不担心。 镇上有一半的人是茶农。 张家要是走了,死人的愤怒再次出现,这让大家怎么活? 张景淮已经恢复了老张的模样。 看见大家面色沉重。 他放下手中活计认真道:“老张走,自然是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才会走,这么多年来你们如此照顾张家,老张我又怎么可能给你们留下祸患?” 话虽如此,但乡亲们还是不安心。 毕竟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可不是假的。 于是,大伙干脆把门给堵了。 张景淮见状,眼珠子一转。 把身旁的小男孩拉了过来。 随即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张家在茶树镇一百年,早已把你们先祖的怨气驱散完毕,大伙如果继续为难老张,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望一眼小男孩,继续道:“明月这孩子打出生跟着我,便从未感受过母亲的关怀,如今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我这当爹的没有理由再让他吃苦。” 谈起可怜的明月。 乡亲们的表情明显愧疚起来。 他们也知道,强行让老张留下,确实不妥。 然而就这么放老张走,大伙心里也没底。 “老张,这么说来,你准备给明月找个继母咯?”有人问道。 立时便有人附和:“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简单了,老张,只要你开口,大伙这就给你安排三两个媳妇!呸,不对,是给明月安排三两个娘。”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三两个媳妇,你要老张的命是吧?”有人指责道。 面对闹哄哄的人群。 张景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等人群完全静下来后。 他微微一笑:“明月的亲娘已经找到,劳烦大伙上心了。”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一愣。 如果明月的亲娘真的找到了,他们还真就没有理由强行让老张留下来。 见众人将信将疑望着自己。 张景淮突然望向在一旁帮忙收拾东西的陆天明。 “你们也知道,明月的亲娘因为逃难才来到茶树镇,而她在跟我结合之前,其实也有自己的家庭。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有她的消息,奈何她之前的丈夫还活着,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找她,如今她那丈夫已死,我理应让明月回到她的身边。” 这消息多少有些劲爆。 乡亲们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万万没想到,老张的媳妇,竟然是别人的。 此刻陆天明也是一脸震惊。 因为他大概猜到了张景淮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张景淮看陆天明的眼神竟然出现了一丝宠溺。 “来,宝儿,你过来给大伙说说,爹说的是不是真话。” 陆天明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张景淮身侧,张了张口,硬着头皮道:“确实是真的...” 见大伙仍有疑惑。 张景淮又解释道:“陆二宝,是我那婆娘跟第一个丈夫生下的孩子,如今我那婆娘的丈夫已死,二宝叫我一声爹,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陆天明猛地转过头,不可思议望着张景淮。 后者面色如常,微微笑着当真如慈父一般。 不过仍然有人不信。 “老张,你这慌也扯得太离谱了些,这二宝得有二十出头了吧,明月他亲娘跟着你的时候,也就三十不到,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张景淮闻言,泪水一下就噙满了眼眶。 “民间的恶习啊,我那傻女人,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别人的童养媳,命运有多苦,我也懒得提了,总而言之,我不能再让她独自一人承受这世间的疾苦。” 说着,张景淮还动情的抹了一把眼泪。 “跟着来两滴...” 一手抹眼睛的同时,张景淮一手还悄悄扯了扯陆天明的衣角。 陆天明哪里哭得出来? 可为了能让张景淮摆脱乡亲们的纠缠。 他也只能不动声色沾了些口水往眼角处一抹。 接着把头别向一边,摆出一副替母亲难过的孝子模样。 众人见状,当即对老张的说法深信不疑。 有人指着陆天明动容道:“哎,这孩子想来日子也不怎么好过,你看看,沉默寡言的跟木头一样,老张以后你可要上点心啊!” “就是就是,而且昨天我在阿古金家见过这孩子,脾气不怎么好,跟阿古金舅舅吵架呢,心里估摸着有点问题,老张以后要多费心。” 陆天明抿着嘴唇,拳头都攥紧了。 张景淮闻言轻拍陆天明肩膀:“放心吧,以后二宝就是我亲儿子,我一定把他的性格纠正过来。” 最后,在张景淮一再保证茶树村不会出事后。 乡亲们总算散去。 陆天明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儿子。 心中愤懑不已。 “哎,事出有因,二宝,你也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了。”张景淮含笑道。 陆天明长长吁了一口气。 从年龄上来说,张景淮足够当他爷爷了。 只是事发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个野爹,他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想了想,陆天明义正言辞道:“前辈,既然你这么说,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说着,陆天明指了指张景淮的脸。 然后补充道:“一百张,麻烦您给我画一百张不同人的脸,各种长相的都要有。” “啥?”张景淮傻眼道。 “有难度?”陆天明奇道。 “什么叫有难度?你小子知道画一张脸,需要多少心血吗?” “想不到堂堂丹青圣手...” “得得得,你别捧臭脚了,我画就是了。” 稍作停顿。 张景淮突然觉着不对。 于是又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小子好像不是单纯替你师父来看望我这么简单?” 陆天明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见状,张景淮咬牙切齿瞪着陆天明:“你小子,弯弯肠子真多!” 陆天明装作没听见,低头收拾东西。 张景淮转而看向屋外那些渐行渐远的熟悉背影。 “老伙计们,张景淮这一别,以后恐怕没机会回来了,不过老张家的结局还算不错,希望你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不知道他是否在茶树镇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但是看得出来,他故意留下来跟乡亲们告别,心中仍有满满的不舍。 第498章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哟,这不是当初的燕国叛徒张景淮吗?” 陆天明等人刚走出白驹殿。 邹弈便凑了上来。 张景淮抻着脖子望向邹弈。 瞅了半天才认出来是谁。 两人关系很一般,当初也只是相互认识的程度,没有太多交集。 面对邹弈的嘲讽。 张景淮略显尴尬。 当年赵天涯带人里应外合,几乎把后燕全灭。 所以他很能理解邹弈对自己的态度。 “一百年了,事情早已尘埃落定,若邹大人心中仍有怨气,张某在这郑重向您道歉。” 张景淮拱手鞠躬,表现得格外真诚。 邹弈不屑的撇了撇嘴:“你这么说,倒显得本座小家子气了,算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摆手让张景淮别弯着腰后。 邹弈又瞅了瞅对方身侧的小男孩。 “哟,你上哪弄来这么个怪东西?”邹弈奇道。 张景淮苦笑:“路上撞见的,见不得它残害乡亲,便想着出手把它灭了,哪知反倒被拖了一百多年,要不是陆小友,我估摸着可能要被这混账东西耗死。” 邹弈闻言,调侃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最喜欢妇人之仁,那茶树镇住的都是乌弥人,关你何事?燕人都要死完了,你还有闲情去管别人,简直虚伪至极。” 张景淮讪讪笑着,并没有反驳。 他这一辈子的心血都投在了画画上面,并无太多争强好胜之心。 在他眼里,燕人是人,乌弥人也是人。 遇到精怪祸害百姓的事情,熟读圣贤书的他实在是无法撒手不管。 一路上,邹弈都在数落张景淮。 一直把人送到紫霄宫前。 邹弈才闭嘴离开。 赵歌韵人没在。 陆天明也只好让张景淮在外面候着。 就这么等到旁晚时分,赵歌韵终于出现。 她甚至都没有看那邪物一眼。 直接将目光落到了张景淮身上。 “一百年过去,张大人除了头发斑白,容貌上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张景淮啪一下就跪伏在地:“陛下,百年未见,您依然那般年轻美丽,还能再见到您,老臣真是三生有幸。” 此话一出。 陆天明愕然。 之前听赵歌韵提起张景淮,还以为后者高风亮节。 谁能想到此人拍马屁的功夫竟然这般炉火纯青。 而且身为燕国的臣子,跪起后燕的皇帝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这多少让陆天明有些始料未及。 “看看人家!” 赵歌韵瞪了陆天明一眼。 显然是在责怪陆天明不愿意跪拜自己。 陆天明微低着头,装作无事一般。 而这番景象,也让张景淮颇为震惊。 由于跟温五郎交好。 他曾多次与赵歌韵见面。 温五郎算是跟在赵歌韵身边最久也最忠心的臣子。 可是赵歌韵对于温五郎,至始至终都是君是君,臣是臣。 赵歌韵何曾在温五郎面前流露出这种疑是撒娇般的埋怨? 于是,张景淮不得不抬起头,重新打量站立在侧的陆天明。 当看见陆天明丝毫不以为意装傻充愣的模样后。 老张心头惊上加惊。 早上调侃陆天明和赵歌韵,那是开玩笑。 可如今看来,这两人没准真有些什么事情。 加之陆天明仅仅一个晚上,便争得了赵歌韵同意他回天璃城的请求。 老张整个人都傻了。 高高在上的赵歌韵,难不成真的对瘸腿秀才有意思? “咳咳!” 张景淮正琢磨着呢,赵歌韵突然轻咳两声。 “起来吧,以后见到朕,礼节上不用如此繁琐。” 张景淮闻言便爬了起来。 稍作寒暄后,他指着旁边的邪物问道:“陛下,老臣此次回来,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话未说完,赵歌韵便摆手道:“陆天明已经跟朕提过此事,以后,你就不用操心了。” “陆天明?”张景淮奇道。 旁边陆天明咧嘴一笑:“前辈,我真名叫陆天明!” 张景淮闻言,顿觉上了大当。 “那么温五郎的徒弟...” “剑是真的,身份却是假的。”陆天明如实道。 张景淮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仔细一回想,原来自己一直身处陆天明的设计当中。 “行了,你们俩有什么事,下去再说。” 赵歌韵望向张景淮,继续道:“你虽是燕朝老臣,但有的东西还是要避讳一下,在这天璃城内,先灵殿和紫霄宫,你是万万不能进的。” 张景淮此次能回天璃城已是万幸。 哪里还敢提要求。 当即便急忙谢过赵歌韵。 又聊了一会。 赵歌韵便带着那邪物进入了紫霄宫内。 而张景淮则打算住到宫城外自己曾经待过的小院。 可以变化的脸谱还没到手,陆天明自然要陪着老张把住处安排好。 “陆天明,你若真不是五郎的徒弟,怎么会出现在这天璃城内?” 路上,张景淮相当好奇陆天明的身份。 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陆天明便把实情说了出来。 “陛下主动把你扣在这里?”张景淮奇道。 陆天明点头:“我在替我爹还债呢。” “你爹?” “嗯,我爹是陛下的一位故人,估摸着当时犯了错,所以我也只能父债子偿了。” 两人一番交流。 张景淮才清楚十多年前,天璃城内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天下居然有人的剑术比温五郎还要高。 更令他理解不了的是,那个剑术奇高的家伙,居然把儿子就这么扔在了人世间。 再想到自己的好友温五郎,被别人逼着弃剑练刀。 张景淮顿时惆怅起来。 “想不到堂堂后燕第一剑客,居然不是你爹一招之敌,真是令人唏嘘,也不知道五郎他现在在哪里,以他那孤傲的性格,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听闻有人夸赞自己父亲,陆天明却也没有太过开心。 他也很想再见见温五郎,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闯进凉王府的双刀剑客,到底有没有替自己的父亲把仇给报了。 可对于温五郎是否还活着,陆天明抱着不乐观的态度。 毕竟他爹那么厉害的人都死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温五郎能活下来的理由。 两人就这么有一出没一出的聊着。 直到把张景淮送到了外城,陆天明这才火急火燎的赶回紫霄宫。 第499章 草民一定能够做到 张景淮制作脸谱需要一定的时间。 陆天明便决定这段时间不着急出去。 所以翌日早晨,他便跟着赵歌韵来到了先灵殿。 茶树镇带来的邪物也在一旁。 由于前天晚上被张景淮一手夜幕伤了元气。 这家伙到现在都还呆呆傻傻的,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跟随赵歌韵来到先灵殿大门口。 这里陆天明曾来过一次。 想到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环境,陆天明多少有些阴影。 不过为了见见那个活了四百多岁的家伙,陆天明还是鼓起了勇气。 刚跨过大门。 赵歌韵便点燃了手提灯笼。 伴随着灯光亮起。 陆天明望见两边墙壁上画满了壁画。 “这些,都是陛下的先祖?”陆天明大概猜到这里面是做什么的了。 赵歌韵面色严肃,点头道:“后燕所有的皇帝,都在这里。” 陆天明在心里默数。 那画像居然有四五十个。 想不到后燕三百来年的历史,竟然有如此多的皇帝。 看来这后燕的龙椅之争,一直都很惨烈。 目光随着那一幅幅壁画移动。 当看到最后一幅还未完成的壁画时。 陆天明不禁怔住。 最后这副壁画,雕刻水平显然不及前面。 而且从面相上,明显能够看出是个女人。 再望见壁画旁的名字后,陆天明不禁有些动容。 显然,只有已故的皇帝会出现在壁画上。 而仍旧活着的赵歌韵突然出现在上面,颇有一种结局已定的无奈。 陆天明站在最后那副壁画前。 双眸在那张与真人差异颇大的脸颊上停留。 与此同时,赵歌韵也出现在了壁画前。 然后,陆天明就见赵歌韵手里拿着刻刀,不厌其烦的在那块玉带钩上刻线。 赵歌韵的表情很平静。 仿佛她所刻画之人,跟她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此景象,让陆天明想到了那些给墓碑刻字的工匠。 这一瞬间,陆天明突然觉得赵歌韵很孤独。 “陛下,一定要亲自动手?”陆天明轻声道。 赵歌韵头都没回:“人早就死光了,朕不亲自动手,谁能帮朕?” “就不能不刻?”陆天明又道。 闻言。 赵歌韵回过头。 看见陆天明表情颇为严肃,赵歌韵不禁勾起嘴角:“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难受?” 陆天明不置可否。 转而回道:“陛下最少还能活一两百年,草民觉着没这个必要。” 稍作停顿,陆天明补充道:“哀莫大于心死,陛下似乎已经认定了结局?” 听闻此言。 赵歌韵不禁眼睛一亮。 “你在关心朕?” 陆天明欠身拱手。 “难道草民不应该关心陛下?” 赵歌韵眨了眨美眸。 转过身继续用刻刀在石壁上雕琢。 “人总会死的,哪怕是朕也不例外,这石壁乃天外陨铁所制,近两百年的寿辰看似很长,但对朕来说可能刚刚够。” 她的语气仍旧平静。 嗒——! 陆天明上前一步,忽然伸出两指捏住刻刀。 “两百年真的很长,恳请陛下不要着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 让赵歌韵颇为震惊。 她侧头望着一本正经的陆天明,愣在原地。 过了片刻。 赵歌韵甩开陆天明的手:“你听不懂人话?朕说过,没有人会帮朕。” “我会!”陆天明忽地说道。 “你会?你区区一个三重天,凭什么帮朕?”赵歌韵有些生气。 说着,她将手里的刻刀递给陆天明。 接着补充道:“要不要试一下这天外陨铁有多坚硬?” 陆天明接过刻刀。 却没有动手。 反而将刻刀用手掩住。 “草民不会永远都是三重天,草民坚信,总有一天我能轻而易举把您的画像刻上去,总而言之,这样的事情由陛下亲自动手,不合适。” 陆天明虽然见惯了太多苦难。 但他还是受不了,一个人亲自雕琢自己的遗像。 他的举动多少有些反常。 连赵歌韵都感到疑惑。 “你好像并不讨厌朕?”赵歌韵认真道。 “草民为什么要讨厌您?”陆天明回道。 “朕把你困在天璃城,限制你的自由,还让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情,难道你心里没有意见?” “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赵歌韵噎住,想要发怒,但一想到陆天明刚才关心自己,她又忍了下去。 “既然对朕有意见,那你还管朕做什么?” 陆天明后退一步,拱手真诚道:“陛下把草民当奴才,可草民却把陛下当做朋友,对待朋友,草民历来是这样的态度,请陛下相信草民,这幅壁画,交给草民再合适不过。” “若是在朕死之前,你仍未能完成呢?”赵歌韵眯眼道。 陆天明忽地微笑:“这壁画,难道不应该是在您说的事发生之后,才需要刻上去的吗?” “你...” 赵歌韵顿时觉得上了大当。 她想要把刻刀抢回来。 可不知怎么的,在看见陆天明无比坚定的目光后,她突然就释怀了。 “其实朕这么做,只是想让后世的人能记住朕,当然,你说的也没错,遗像,确实不应该由本人动手。” “这天下一定有人会记住陛下,至少草民不会忘记。”陆天明认真道。 赵歌韵的俏脸上露出无奈浅笑。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希望以后哪怕朕不在了,你也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陆天明将刻刀收进戒指中。 “草民从来不会忘记自己许下的承诺,尤其是在朋友面前许下的承诺。” 经他这么一闹腾。 赵歌韵明显轻松起来。 她回头望着自己的壁画,露出释然的笑容。 很显然,亲自给自己雕遗像,绝对是一件令人感到沉重的事情。 沉吟片刻。 赵歌韵莲步轻挪,带着陆天明进入了先灵殿中间的隐秘廊道。 临进入之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回过头冲陆天明浅笑道:“朕从未把你当成奴才,之所以让你做这做那,是磨炼你的耐心而已。” 陆天明眼睛一弯:“又或者,陛下只是想找个人陪?” 赵歌韵横眉便瞪了过来:“你以为你是谁,朕一个人生活了一百多年,哪里需要人陪?” “陛下,草民记得初次见面时,您说您已经很久没有跟...” 陆天明话未说完。 赵歌韵便转过身去,并狠狠说了一句。 “滚!” 第500章 有了! 穿过廊道,便来到了摆放灵牌的内殿。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内殿中竟然毫无供奉死人的阴森之感。 相反让人觉着有一种舒适的温暖。 陆天明甚至觉得,待在此处,比待在十里镇的春天里还要舒服。 不过,那个由死人怨气孕育出来的邪物,却出现了别样的反应。 从跨入内殿的第一步开始。 那邪物便从呆呆傻傻的状态清醒过来。 同时身体出现不受控制的抖动,仿佛见到了多么恐怖的东西一般。 陆天明见状,忍不住问道:“陛下,先灵殿有什么玄妙之处吗?似乎对阴物有很好的压制作用?” 赵歌韵望着中心位置摆放灵牌的神龛。 面上露出一丝骄傲之色。 “天璃城乃后燕的龙兴之地,整个后燕的气运都在此处,而承载这份气运的帝王,全部都在殿内,你说阴物为什么会怕?” 陆天明闻言。 突然想起第一次同邹弈来到先灵殿时。 后者无论如何都不敢迈入一步。 现在看来,还真是情有可原。 他再回头望一眼那个叫明月的邪物。 发现后者已经跑到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 看来,都不用赵歌韵如何动作,这家伙便再翻不起风浪。 “这殿内汇集了几百年的帝王之气,陆天明,要不你别写信了,老老实实跟朕一起在此处修炼得了。”赵歌韵突然提议道。 “双修?”陆天明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说出这个词时,朕的脑海里会出现一些不易观摩的画面?”赵歌韵眯眼道。 陆天明讪讪搓着手,没敢正面回答。 而是将话题转回去:“陛下,能陪您一起修行,自然是草民的福分,可是草民的好友们生死未卜,所以...” 赵歌韵不等陆天明说完。 摆手不快道:“行了,你也别解释太多,朕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当朕没说过刚才的话。” 话音刚落。 殿内便响起尖锐的链条声。 陆天明猛地探头看去。 就见颇为阴暗的角落里。 竟然传来一抹渗人的白。 等完全看清那抹白是什么后。 陆天明不禁怔住。 居然有活人的皮肤能白到如同开水烫过的猪皮那般。 还不止如此。 那人裸着上身,瘦到肋骨线条清晰可见。 而且脸上的皮肤有一道道裂纹,裂口处的皮肉,仅仅有一丝血色而已。 “哟,小贱人,你这是耐不住寂寞了?上哪找了个面首?” 那人刚一出现在烛光下,目光便落在了陆天明的脸上。 望着那满眼都是戏谑的男人,加上对方的口吻。 陆天明忍不住便猜测道:“你就是赵天涯?” 赵天涯眉头一挑,怒道:“你个婢女生的,老子能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你怎么敢直呼老子的大名?” 能够破釜沉舟发动天璃城之战的人。 一定是个疯狂的人。 可陆天明万万没想到。 这个疯狂的人,竟然真的跟疯子一样,身上压根看不见半点帝王之气,反倒是更接近泼皮无赖。 见那赵天涯四肢被铁链锁着。 陆天明猛地拍打腰上尺剑。 然后指着赵天涯,不快道:“老匹夫,你一个亡国之君有什么好嚣张的?有本事你过来,咱俩练练!” 那赵天涯气得手舞足蹈。 铁链子被他绷得叮当作响。 “小贱人,你看看你养的狗奴才,欺负你赵家人,你也不管管?” “呼!” 赵歌韵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一转身,在神龛前的蒲团前坐了下来。 快要闭眼睛时,赵歌韵叮嘱道:“陆天明,看可以,但是别靠近,这老不死的有六重天的实力,而且刀枪不入,切莫有多余的想法。” 见赵歌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陆天明傻眼。 堂堂后燕帝王,被人骂成小贱人,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 “别用那种眼神看朕,你被一个杀不死的泼皮无赖缠一百多年试试?” 赵歌韵冷冷说了一句后,合上双眼,居然当着二人的面打起坐来。 陆天明僵硬转过头,望着表情相当得意的赵天涯。 他实在想不通。 就这么个比街上无赖还不如的家伙。 当年到底是怎么精心策划天璃城之战的。 “小子,那小贱人无趣的很,要不你过来,陪老子聊聊天如何?”赵天涯舔了舔嘴唇,显得有些兴奋。 陆天明怎么可能听他的。 一个六重天的修行者,哪怕手脚都被束缚住了,陆天明也没那个胆子靠近。 于是,他往旁边摆香蜡纸烛的桌子上一靠,低头思索起来。 “喂,喂?” 赵天涯顿觉无聊,张牙舞爪喊了起来。 “老匹夫,别吵,小爷我想事情呢。”陆天明瞪了赵天涯一眼。 “你想你爹的事情呢,赶紧过来跟老子唠唠!实在不想说话,就拔剑砍老子!” 赵天涯呲着牙,面色狰狞可怖。 陆天明不理,摩挲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你有你爹呢?”一直没人理会的赵天涯怒道。 陆天明难得搭理赵天涯。 转而望向闭目打坐的赵歌韵。 “陛下,陛下?” “有事说!”赵歌韵寒声道。 “您会不会那种可以制造密闭空间的术法?”陆天明期待道。 嗒——! 赵歌韵打了个响指。 陆天明周围顿时被风墙缠绕。 “是不是这样的?”赵歌韵眼睛都没睁。 “还不够,顶上也要封住,最好是能把气味完全屏蔽的空间。”陆天明回道。 赵歌韵闻言,睁开眼转头望着陆天明。 “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天明不怀好意瞥了赵天涯一眼。 “陛下,这家伙不是刀枪不入吗?那咱们可以换一种方法惩罚他。” “比如?” “比如草民去外面弄点大粪来,等我往他身上一泼,你立马用风墙把他关起来,如此这般弄他百八十年,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这主意绝对够馊,而且够有味道。 虽然此处乃安放先帝们的殿宇,容不得如此亵渎。 可赵歌韵就是想笑。 且不说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光是想想,都能把人恶心死。 于是,她忍不住便笑出了声。 而刚才还嚣张无比的赵天涯则一脸懵逼。 他盯着长得人畜无害的陆天明瞅了片刻。 突然暴怒。 “小杂种,你是个人?” 第501章 句句属实,句句离谱 “小杂种,你是个人?” 赵天涯气急败坏的模样,看得陆天明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可泼大粪这种恶劣的行为。 始终不适合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下实施。 赵歌韵咯咯笑了会。 调整好呼吸后,认真道:“陆天明,你这方法虽然不错,但是不可用。” 陆天明心里早就有了备选方案。 “陛下,大粪不行,咱可以换成糖,把糖烧热变成糖水,往这老匹夫身上一泼,等温度降下来后,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想来也不比大粪差多少。” 听闻此言。 赵歌韵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被粘在了一起。 而那赵天涯虽然是六重天,但是当年已被温五郎用避灵锁链锁住,根本就提不起真气反击。 糖水泼在身上,手脚被束缚的他还真就没办法自行清理。 所以陆天明说的法子当真可以实施。 赵歌韵越看陆天明,越觉得稀奇。 “陆天明,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朕被他烦了一百多年,怎么就没想到这些法子呢?” 陆天明含笑道:“陛下,您太正直了而已,他既然喜欢恶心人,那咱们何必一定要吃这个亏,反过来恶心他不就行了?主打的就是一个互相伤害!” 赵歌韵闻言,不禁又笑出了声:“当真恶人还需恶人磨。” 陆天明拱手:“这老匹夫羞辱陛下,草民即便化身恶魔,又有何妨?” 两人一唱一和。 听得那边的赵天涯直犯恶心。 可是想到糖水泼到身上后的那种粘稠感。 他哪里还敢张嘴骂人,只得咬牙切齿瞪着二人。 “老匹夫,你态度最好温和些,不然小爷我又要开始想办法了。” 陆天明眼珠子转了转。 看得赵天涯后背发凉。 站在原地扭捏片刻。 赵天涯忽地一笑,热情道:“陆兄弟,我刚才都是在放屁,以后一定不会胡言乱语,尤其是在尊敬的女皇陛下面前。” 当真是老狐狸了,这能屈能伸的态度,连陆天明都觉得佩服。 占据主动权后。 陆天明朝赵天涯那边走了几步,不过他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老匹夫,我听陛下说,你活了四百多岁?” 赵天涯身上没了锐气,陪笑道:“命有些硬,确实活了这么长时间。” “六重天寿命的极限,不是三百岁吗,你是如何突破这道瓶颈的?”陆天明奇道。 赵天涯兴许是被关得太久的原因。 有人找他聊天,他还真就什么都往外抖。 “女皇陛下不信,但龙使确实存在...” 一番交流,赵天涯便把上次说与赵歌韵的秘密,说给了陆天明听。 如此荒诞的说法,陆天明自然也是不信的。 这天下的各朝各代,哪个不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怎么可能有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家伙,不仅能长命百岁,还能主导天下格局? “老匹夫,我是真诚的在向你请教,你要是再这般耍滑头,我可就动真格的了。” 说着,陆天明从戒指里掏出了一个瓷碗和几快黄糖出来。 然后当着赵天涯的面,点了根蜡烛烘烤起来。 赵天涯嘴角扯了扯,解释道:“陆兄弟,真相虽然离谱,但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我有骗你们的必要吗?” 陆天明仔细一思考。 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赵天涯自由被限制,无论造多大的谎言,赵歌韵铁定都不会放人。 所以还真就没有骗人的必要。 “那你解释解释,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是如何让这么多大修士拿他没办法的?”陆天明奇道。 已经很久没有人跟赵天涯认认真真的聊天了。 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个机会。 思索片刻,赵天涯正色道:“龙使身边,有双龙卫,这两个人,便是龙使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关键。” “双龙卫?” “不错,左龙卫实力强横,主要保护龙使的安危,右龙卫心思缜密,其任务便是照顾龙使的生活起居,两卫相得益彰,帮助龙使在背后推动整个天下的走势。” 赵天涯说得一本正经。 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陆天明感觉脑瓜子疼,不得不轻轻揉搓太阳穴。 “若真如你说这般,那这龙使为何不自己称帝,直接一统北洲,难道不比躲在幕后强?”陆天明质疑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兴许是没那个精力,又或许是没有兴趣,可能就像那些有钱人不把钱当钱一样,具体为什么,我也没那个胆子去问。”赵天涯感叹道。 陆天明越听越觉得离谱。 整个北洲有多少中三境高手,竟然会被三个闻所未闻的人左右? “听你这么说,你似乎见过这三人?”陆天明好奇道。 赵天涯摇了摇头:“我只见过右龙卫,而且如他们这般神秘的高人,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哪怕有一天在路上撞见,我可能都认不出来。” 一个六重天的高手,曾经燕国的帝王。 从他口中说出高人二字,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老匹夫,你又在骗人,既然你没见过龙使,那么你如何喝下他的血?”陆天明猜疑道。 赵天涯想都没想便答道:“血液乃右龙卫亲手交到我手中的,我还没那个福气,能亲眼见识龙使的真颜。” “右龙卫把龙使的血交给你,让你长生不老?并且还能让你刀枪不入?”陆天明狐疑道。 赵天涯点头:“你若不信,可以过来砍我两剑试试。” 闻言。 陆天明不禁白了对方一眼。 一来是不敢过分靠近赵天涯。 二来则是听赵歌韵说过,赵天涯喜欢被人砍。 所以,他怎么可能让这老匹夫舒服。 稍作思考,陆天明又道:“你不是说,龙使不干涉王朝的毁灭吗,那么右龙卫这么做,理由是什么?” 赵天涯晃动身子,四条铁链嗡嗡作响。 “可能,是因为他看我生得俊吧!” 说完,赵天涯展颜一笑。 那奇怪的笑容,配上皲裂的脸颊,简直跟真正的鬼怪没有任何区别。 至此,陆天明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他便安心落座,懒得再搭理赵天涯。 后者见状,急得手舞足蹈。 “陆兄弟,你别不说话啊,咱们聊点其他的也可以,比如人生,比如人生中的女人!” 陆天明未答。 赵歌韵却已睁开眼说道:“跟个疯子能聊这么久,你也不怕自己变疯。” 言罢,赵歌韵站了起来,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陆天明哪里还会留下,紧紧跟上赵歌韵的步伐。 赵天涯幽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老子不是疯子,说的句句属实,你们别走,再唠会儿!” 第502章 年轻人就是潇洒 张景淮居住的院子,在天璃城的东北角。 院子里的百日菊,百年前已经枯萎。 不过他又重新种了几十株在里面。 陆天明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种百日菊。 张景淮回答说百日菊耐寒,并且还代表着友谊。 在天璃城这种秋天比其他地方冬天还要冷的地方,再合适不过。 陆天明又问,温五郎如今去向不明生死未卜,哪里还有友谊? 张景淮说,曾经的友谊也是友谊,他这次回来,主要还是怀旧。 于是,他在小院中一待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除了画画,他什么事都不做。 陆天明每天都会来陪他。 深入接触以后,陆天明才知道,张景淮说一张脸谱要耗费很多心血并不是一种说辞。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画画,竟然连脸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精心修饰。 这样的脸谱,当初自己要一百张,当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天明,那邪物现在怎么样了?” 张景淮画了两百来年的画,一边画一边跟别人聊天,并不是什么难事。 陆天明望一眼画布上那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认真道:“在先灵殿猫着呢。” “陛下没有杀它?”张景淮停笔。 陆天明摇头:“没有。” “为什么?” “那家伙跟赵天涯成了朋友,正好陪赵天涯说话,女皇陛下也落得清闲。” “呵,这邪物想不到还有点作用。” 张景淮感叹着笑了笑,继续执笔。 陆天明凑到近前,看那画像上的男人下巴上光秃秃的。 于是提议道:“前辈,能不能加点胡须上去,我想沉稳一点。” 张景淮猛地侧过头:“你小子还当真以为是随随便便添两笔上去?一把胡须有多少根?我一根根画上去,又得耗费多少时间?” 见张景淮激动的脸颊都红了。 陆天明笑了笑,从戒指里掏出一沓淡黄色的笺纸出来。 “高级的画师,只有高级的纸张才配得上,一点点诚意,还望前辈能收下。” “楚国的六色笺?你怎么弄到的?” 张景淮见到笺纸,显得愈发激动。 他放下毛笔,几乎是从陆天明手中把笺纸抢了过来。 “只要有钱,就没有弄不到的东西,不过这笺纸确实费了不少劲。”陆天明解释道。 这些天,他没有闲着。 而是利用传送令,去了乌弥国不少地方。 笺纸属于比较名贵的纸张。 而乌弥人大多不喜舞文弄墨。 所以在草原上,其稀有度可见一斑。 若不是有一郡城里的有钱人们,想学楚国文人附庸风雅,陆天明还真就弄不到。 当然,价格肯定比楚国卖得贵。 不过价格贵的东西,唯一的缺点便是贵。 这笺纸一掏出来,效果极佳。 “你刚才说要加什么来着?”张景淮目光仍然在笺纸上。 “胡须,前辈看着加就好。”陆天明含笑道。 “诶!”张景淮白了陆天明一眼,“怎么能看着加呢?既然答应你的事情,那必须要认认真真的做到极致,只是估摸着要多花点时间,倒是怕你等不了。” 不怪张景淮对这笺纸喜欢的紧。 他虽然有钱,但是他可没有传送令。 如今修为已降至四重天的他,想要在乌弥国境内寻找品质极好的纸张,也不是件易事。 何况是六色笺这种心头好。 陆天明半个月都等过来了,多几天也无妨。 寒暄几句后,他便走到一旁打坐练气,同时避免打扰张景淮作画。 如此这般到了傍晚时分。 陆天明睁眼一看。 张景淮竟然仍旧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秋风扫落叶的寒冷季节,张景淮的额头上竟然有了汗水。 “前辈,要不歇会?” 陆天明生怕这家伙画没画完便累死了,于是提议道。 张景淮头都没回:“只要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多久都不觉着累,相反会很充实,放心吧,若真坚持不住,我自然会停笔。” 如此回答。 让陆天明不禁自省起来。 他认真的问自己。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有没有真正喜欢的事情。 干饭?睡觉? 这些好像只是生命延续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算不得一种爱好。 这边正思索着呢。 张景淮忽地回过头来:“天明,你最喜欢做的是什么?” 陆天明似乎想到了答案。 稍作沉吟后,正色道:“练剑。” “练剑?” “是的,从我第一次握剑起,便有一种无法解释的亲近感,练剑很苦,但是我从未觉着烦。” “呵,倒是跟温五郎有的一拼,他当时在我这小院里舞剑,可以如我画画般从天亮练到天黑。” 顿了顿,张景淮又道:“只有练剑吗?” 陆天明想了想,回道:“还有陪刘大宝,躲在河里看姐姐和婶婶们洗澡。” 此话一出。 张景淮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笨拙的眨动眼睛,目光不停在陆天明那张清秀的脸上扫视。 兴许是觉着这个看上去一脸正直的年轻人,不应该说出如此虎狼之词。 张景淮硬是憋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景淮总算开口。 “刘大宝是谁?” “晚辈的温五郎。” “你们真的一起做过这种事?” “这种事只有和挚友在一起,才做的出来吧?” “经常?” “偶尔,不过夏天次数要多些,毕竟天气热,不洗澡受不了。” “好一个偶尔...” 张景淮见陆天明表情认真不似作假。 嘴角肌肉便不受控制扯动起来。 “你们,真的喜欢?” 陆天明坚定点头:“真的喜欢!” 闻言。 张景淮无奈摇了摇头。 随即笑道:“你还真是敞亮。” “若是藏着掖着,晚辈觉得对不住前辈画画时流露出的真诚。”陆天明笑道。 张景淮冲陆天明竖了个大拇指。 “还是你们年轻人活得潇洒,如我这般的老东西,若是敢说出这番话,再被人听了去,怕是死后要被人从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燕国已经灭亡,前辈不再是臣子,我认为活潇洒些没有任何问题,前辈若是有想法,不如过些天陪我去外面走走?”陆天明提议道。 张景淮闻言,落寞的摇了摇头:“马上都要入土的人了,再潇洒能潇洒到哪里去?你也别劝我了,以后我哪里都不会去,就在这里等。” “等温五郎?” “等温五郎,或者等死。” 第503章 嫁给老娘,包吃包住 碎石郡离大楚北长城约摸有上千里的路程。 由于附近有铁矿的存在。 大规模开采,导致碎石郡环境不怎么理想。 整个郡城经常被城外的砂石末覆盖。 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可是环境不理想,并不代表没有人愿意居住。 相反,因为矿藏的存在。 碎石郡来往的人口堪称巨大。 商贩,走卒,甚至还有乌弥国驻扎在此地的护矿军。 总的来说,碎石郡鱼龙混杂的程度,甚至能赶上楚国北长城那头的南望城。 江湖仇杀,贪赃枉法等龌龊之事,在这里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 郡城内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伴随着商贩们的吆喝。 一道响亮的声音在郡城南部的丽人街响起。 “特娘的陆二宝,老娘不嫌弃你,你倒是嫌弃起老娘来了?每天给你二两银子你不干,非得做一文钱的生意,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别跑,给老娘站住!” 如母老虎般的咆哮声穿过街道。 人群吓得急忙朝两边散开。 然后。 就见一个挎着木箱子的蓄须汉子,风一般的冲了过去。 汉子跑没多远。 有一膀大腰圆的妇人‘扑面而来’,那肥硕的身躯晃动起来,感觉整条街都在随之颤动。 “那瘸子有些面生啊。” 等那妇人过去以后,人群中有人议论道。 “碎石郡面生多了,有什么奇怪的,你关注的重点不应该在于他是谁,而是他能不能站着从丽人街出去。”一人调笑道。 “是啊,招惹谁不好,招惹罗春艳这个母老虎,那个叫陆二宝的家伙,要遭大罪了。”有人附和道。 几人也没掩人耳目小声讨论的意思。 相反因为是在调侃,还故意放大了音量。 哪知话音刚落。 那边奔出去没多远的罗春艳突然就停了下来。 只见最少有二百来斤的胖妇人猛地转身。 然后怒目注视着说话的人群。 “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狗东西,诬蔑老娘的清白?老娘这长相这身材,和母老虎哪里像了?” 也不只是天生如此还是嗓子受过伤。 罗春艳的声音虽然洪亮,但却有一种破锣嗓子的廉价感。 再配上其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将围观的路人们都镇住。 刚才说话那几个饶舌汉子,立马乖乖把头缩了起来。 “特娘的,有胆说没胆认是吧?算什么男人?”罗春艳双手叉腰,悍妇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罗老板,你追的人要跑没影了,再耽搁,怕是找不着人咯。” 听闻此言。 罗春艳猛地反应过来。 再回头看时,就只见那背箱子的瘸子转了个弯,立时没了影。 “娘的,都怪你们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害老娘男人跑了!” 说着,罗春艳一个圆润的踏步,冲向了刚刚消失的蓄须汉子。 ...... “伙计,二两黄酒,半斤羊肉,再来个馕!” 聚福客栈。 陆天明刚进门便吆喝起来。 找了张桌子坐下后,他这才有空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刚把身上挎着的木箱放在一旁。 跑堂的伙计便送上了免费的茶水。 “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店小二见陆天明一脸劫后余生的紧张模样,忍不住好奇道。 陆天明二话没说先干了半碗茶水。 接着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正色道:“伙计,那个叫罗春艳的女人,你认识吗?” “害,那哪能不认识呢,丽人街好些个瓦子还有店面,都是她开的,整个郡城南边,鲜有不知道她罗老板的人。” “她这么厉害?”陆天明眉头拧在一起。 店小二上下打量陆天明:“客官,您是初到碎石郡吧?” 陆天明点头:“昨天第一次来,准备找点活干干。” “找活干好说,但奉劝你最好不要招惹罗老板,他在咱们郡城南部,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说着,店小二便端着盘子去了后厨。 陆天明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选择在碎石郡写信,就是因为人多。 如今又有张景淮画的脸谱作掩护,陆天明根本就不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 不成想昨天刚踩好点,今个一早便惹到了一个丧门星。 丽人街,顾名思义,这条街上的女人非常多。 女人一多,男人也跟着多。 加之很多楚人来碎石郡做生意。 可以说,丽人街是碎石郡水最浑的地方。 水越浑,大字不识的莽夫们也就越多。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陆天明便决定在丽人街落脚。 以后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写信,顺便打听北长城的消息。 今早陆天明在丽人街上寻找懂双语的伙计时。 看见一个无所事事在街边嗑瓜子的姑娘,穿得也比较一般。 陆天明便寻思上去问问情况,看看对方有没有替他做事的想法。 哪知才谈了没多久。 那个叫罗春艳的女人便冒了出来。 非说什么陆天明调戏她的女儿。 陆天明见那罗春艳膀大腰圆,妆容普普通通,不像有钱人的样子。 便把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想让对方答应自己把女儿交给他。 那罗春艳听说一天让她女儿挣十个铜板子,顿时就笑了。 并且问陆天明,知道她女儿一天挣多少银子吗? 陆天明不解,一询问才知道。 原来那姑娘,是在瓦子门口喊“大爷来玩”的角色。 这腿开钱来,陆天明深知自己的十枚铜板子,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于是便想着离开,再找其他合适的人选。 可罗春艳却不依。 抬手就抓住了陆天明的裤腰带。 并且盘问起陆天明的根脚来。 陆天明自然是以陆二宝自居,并且随便扯了个幌子,说自己是穷逼一个,只想做点小买卖过日子。 本想着这样总该放自己走了吧。 可罗春艳却哈哈笑了起来。 还说:“老娘早些年死了男人,一直没有再找,现在看见你的小胡子,喜欢的紧,要不你就嫁给老娘吧。” 陆天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甩开罗春艳的手便要走。 那罗春艳又以二两银子一天的工钱为诱惑,想让陆天明到她的瓦子里去跑堂。 陆天明一听,这还了得。 骂了一句“肥婆想屁吃”后,撒丫子就跑。 这才出现了刚才在大街上被人追的一幕。 现在听闻罗春艳竟然是一个拥有好几间铺子的老板。 陆天明顿觉头疼。 这样的人,多多少少会跟江湖人士或者官府扯上关系吧? 可是丽人街,乃写信效率最高的地方。 而且碎石郡是陆天明能利用传送阵,到达离楚国最近的一个郡城。 所以,他实在是不想放弃。 望着茶碗里自己的倒影。 陆天明不禁叹道。 “小爷我都长这副德行了,都躲不掉桃花运的纠缠,早知道让张景淮先做一张女人的脸谱好了。” 第504章 杵拐的瘸子 无论如何,陆天明都不会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女人吓到。 所以简单对付了一顿后,他又回到了丽人街。 街上行人很多,身份复杂。 楚人乌弥人都有。 不过无一例外,单从打扮上来判断,他们的地位都不高。 这些人让丽人街街面充斥着浓厚的市井气。 对陆天明来说,在这里写信,简直再合适不过。 不过,那胖娘们没有找到一眼就喜欢上的陆二宝后,似乎动用了一些非常规的办法。 陆天明望见,好些个魁梧汉子,正在人群中搜寻走路不利索的瘸子。 见状。 陆天明掏了顶草帽出来。 放下木箱后往上面一坐,翘个二郎腿便悠哉悠哉晒起太阳来。 只能说张景淮制作的这张脸谱,有够大众化。 如果不是腿脚有问题,陆天明往人群中一钻,那绝对泯然众人。 不多会。 那几名汉子便从陆天明面前经过。 几人都是楚人,不敢如乌弥人那般,嚣张的在街上直接把人拽过来走两步。 他们斜眼望过来,见陆天明一脸轻松惬意,也就没有在乎。 抱怨着继续向前。 “特娘的,老板是发了什么神经?一个长相没什么特点的瘸子,让我们如何找?” “这个年纪的女人,加之手里头有钱,有一两个怪癖也正常。” “别说的那么复杂,开春了而已,只是可怜咱兄弟几个了。” “可不,碎石郡人流如此巨大,那瘸子恐怕早都跑咯。” 几人怨声载道,却也不敢偷懒。 继续如猎犬般在路人身上扫视。 这一看,还真就让他们看见了一个瘸子。 也是个楚人,只不过上了年纪,须发皆已花白。 而且瘸得有些过分,半条腿都没了影。 瘸子杵着拐,眼神飘忽,也同这几个汉子般,到处瞟来瞟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陆二宝的原因。 导致几个汉子对瘸子特别厌烦。 其中一人与那拄拐的瘸子相遇时,竟然伸脚去绊。 老瘸子显然没有留意走到近前的几人。 扑通一声。 便摔了个满怀。 拐杖也飞到了陆天明跟前。 “残疾就算了,走路还东张西望,当马路是你家修的啊?” 啐了一口后,那汉子便晃晃悠悠的走了。 不知是不是被欺负惯了。 那老瘸子不哭不闹。 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接着单脚跳来到陆天明跟前,将地上的拐杖捡了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道德都没有,动手的没有,看戏的也没有。” 说着,老瘸子面色不善瞥了陆天明一眼。 陆天明装没听见,晃动脖子继续享受温暖的阳光。 老瘸子冷笑一声。 也没继续向前,而是转过身,朝那几名汉子离开的方向行去。 不多会,老瘸子便消失在了人潮中。 陆天明望一眼刚才拐杖掉落的位置。 却见有几块石板已经碎裂。 等他再望向老瘸子消失的方向时。 人群不知为何,竟突然间躁动起来。 然后就见不少人快速朝某一个地点围拢过去。 陆天明觉着好奇。 便起身背着木箱,决定当一回吃瓜群众。 可惜去的比较晚。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只得拍了拍站在跟前的汉子,小声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那汉子头都没回:“死人了。” “死人了?” “罗老板养的打手死了。” “怎么死的?” “我这不也没看见吗,不过听说是被人杀的,凶手也不知道是谁。” 陆天明闻言,不禁心头一怔。 刚才那几个汉子路过时说的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知道他们是罗春艳的人。 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谁那么大胆子和能耐,众目睽睽下当街杀人不说,还能做到全身而退? 奈何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陆天明想要看个究竟,也挤不进去。 小半柱香时间过后。 消息传到了罗春艳的耳里。 她带着十多名劲装大汉风风火火的赶来。 正主一来,人群急忙让开一条道。 “王二锤,什么个情况?” 罗春艳刚一进去,便抓着一个汉子的衣襟大声嚷了起来。 那王二锤面色惨白,显然还处于恐惧和震惊之中。 啪——! 罗春艳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老娘问你话呢!” 王二锤总算回神。 他指着趴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战战兢兢道:“老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弟兄几个正在找那个瘸了腿的小胡子。 哪知孙歪鼻忽然一声惨叫,等我们转过头来看他时,已经是这般模样...” 罗春艳闻言。 眉头一皱便骂道:“大白天的,还能遇见鬼了不成?” 说着,她便蹲了下去,开始检查孙歪鼻的尸体。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啊,把她都吓了一跳。 那孙歪鼻背心处有一个柱状的凹陷,黑色的衣裳已经陷入了身体里。 由于黑色太过黯淡,乍一看根本看不出血迹。 罗春艳伸手把凹陷处的衣裳往上一提。 顿时便有血水冒出,很快便渗到了地上。 见状,罗春艳面色一下子就黑了。 “动手的人是个高手!” 这就是一句废话。 可毕竟死了人,大伙也不敢多嘴。 罗春艳检查了片刻。 起身后瞪着王二锤。 “你们几个吃喝嫖赌一样不落的蠢货,这段时间有没有招惹到其他堂口的人?” 王二锤苦着脸:“老板,我们弟兄几个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可对您那可是忠心不二,平时哪里敢给您添麻烦?” 见那王二锤吓得都快要哭了。 罗春艳也只好作罢。 她站在原地揉着太阳穴。 思索片刻后,挥动短粗的手臂。 “先把人带回去,等老娘去其他堂口问问,谁特娘的想给老娘上眼药,若是真有人不想讲人情世故,那老娘就跟他谈打打杀杀。” 领头人说这样的话。 甭管是不是为了面子。 手底下的人听着可舒坦得很。 当下,罗春艳带来的十几个打手士气大增。 个个横眉冷眼,吓得围观人群急忙散开。 躲在人群后的陆天明见那母老虎开始遣人寻找目击者。 生怕被对方瞅见,他便转过身,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瘸子!” 走没多久,耳朵里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陆天明扭头看去,就见是之前被孙歪鼻绊倒在地的老瘸子。 第505章 这人是个高手! “你在叫我?” 陆天明指了指自己。 那老瘸子翻了个白眼,嘲讽道:“这附近还有其他瘸子?” 陆天明心说你特娘的不也是个瘸子? 可他此刻的身份,毕竟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中年书生。 所以只能往那老瘸子迈了两步。 “你找我有事?” 那老瘸子本来是坐在台阶上嗑瓜子。 现在成功引起陆天明的注意后。 他便很没素质的把手里的瓜子往地上一扔。 接着伸手入怀。 啪一下! 扯了张宣纸出来。 “你见过这个人吗?” 老瘸子指着宣纸上的头像,双目死死盯着陆天明的眼睛。 陆天明凑近瞅了瞅。 不禁赞道:“这人有点小俊啊。” 老瘸子不耐烦道:“老子问你见过没有,不是问你他长得如何。” 陆天明又仔细观摩了片刻。 接着两手一摊:“没见过,我也是刚来这碎石城不久,要不您找罗春艳罗老板问问?他是这丽人街上的地头蛇,绝对比我清楚。” 老瘸子闻言,不屑的笑了笑:“这些吃人肉吐人骨头的瘪三,老子才没心思跟他们啰嗦呢。” 稍作停顿。 老瘸子望向陆天明的木箱子。 “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陆天明如实道:“笔墨纸砚,都是我吃饭用的家伙。” “吃饭?帮人写楹联?”老瘸子奇道。 陆天明摇头:“代人写信,楹联档次略高,我这水平还差些。” 听到写信二字。 那老瘸子眼睛一亮:“写信?” “是啊,我在楚国读过几年私塾,其他本事没有,只能靠肚子里那一丢丢墨水混口饭吃了。”陆天明认真道。 老瘸子上下打量陆天明。 仿佛在寻找什么。 可陆天明腰上就挂着一个酒葫芦,以及一个装碎银的钱袋子,再没多余的东西。 “箱子打开我看看!”老瘸子忽地说道。 “你要写信?”陆天明不解道。 老瘸子摇头:“怎么,箱子里面装了宝贝,害怕被人看见?” “老人家,咱俩还没熟悉到彼此不分的地步吧?又或者您是官府的人,在这查案子?”陆天明不卑不亢道。 听闻此言。 老头子眼睛一眯,样子有些阴鸷。 不过他随即一笑:“行,那你就帮我写封信。” “害,这不就好说了吗。” 陆天明笑笑,接着便把箱子往地面上一放。 掏出笔墨纸砚,阵仗摆好。 刚准备问老瘸子要写些什么。 抬头一望,却见对方眼睛已经掉进了木箱子里。 “您在找东西?”陆天明奇怪道。 “找一把戒...” 老瘸子下意识回答,不过又急忙闭上了嘴。 陆天明见对方又不说话了。 于是提醒道:“老人家,你要给谁写信,以及内容大致告诉我一下,小子我精简精简,能节约点墨水钱。” “写给我婆娘。” 老头说着便凑了过来。 陆天明马上下笔,在纸上写下‘婆娘’二字。 “然后呢?”陆天明催促道。 哪知老瘸子话不多说,伸出两指便在陆天明的脸颊上一掐。 接着还搓了两下。 那认真模样,就像上完厕所准备擦大腚时,生怕两张厕纸叠成一张用那般精打细算。 “你有病吧?” 陆天明猛地抬手,便把老瘸子的咸猪手拍开。 “反应那么大做什么,老子见你脸上有脏东西,给你擦干净而已。” 言罢,老瘸子嫌弃的瞪了陆天明一眼。 然后便站起身,拄着拐杖打算离开。 “信?”陆天明虽然觉着厌烦,可生意还是要做的。 “什么信?老子又不是不识字,还需要你来代笔?”老瘸子头也不回的嘲讽道。 “笔都落了,怎么说你都得把钱付了吧?”陆天明气道。 老瘸子回过头,恶狠狠望着陆天明:“你再特娘的啰嗦,另一条腿老子也给你打瘸咯!” 哒哒——! 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 老瘸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面上。 一文钱都赖账的人,陆天明还真就第一次遇见。 不过终归没有落稳脚跟,陆天明也只能把这一文钱先记在账上。 在丽人街上逛了个把时辰。 陆天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下手。 三十来岁的大龄未婚男青年。 以前赌钱出老千,被人砍了一只手。 后来虽然学乖了,但身体上有了缺陷,重体力活又干不了。 听说陆天明一天给十个铜板子,并且只是跟那些不懂楚语的乌弥人说说话。 这位叫董八斤的男青年,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董八斤以前不成器,可终归算是浪子回头。 而且孤家寡人没有负担。 陆天明便觉着应该给其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十枚铜板不多,但最起码能让董八斤吃上一口热乎饭。 “董八斤,这丽人街上有几个堂口?” 陆天明背着箱子,一边走一边询问。 董八斤非常狗腿的笑道:“陆爷,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丽人街上啊,有好多堂口呢。” 陆天明嘴角扯动,看傻子一样看着董八斤。 “好多是多少?” 董八斤尴尬挠头:“池浅王八多,具体多少个我也不清楚,大大小小的堂口每天都有变化,恐怕不下百八十个。” 闻言。 陆天明不禁拧眉道:“我听说那罗春艳好像挺厉害,她在丽人街,能排第几?” 董八斤摇了摇手指:“陆爷,您这话就问得外行了。” “哦?怎么说?”陆天明好奇道。 董八斤指着地面:“陆爷,这是谁的地盘?” “我这不是正在问你?别跟我卖关子,有话好好说。”陆天明不快道。 董八斤见陆天明面色不太愉快。 急忙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别看这丽人街上鱼目混珠,人模狗样的大哥满街都是,不过,碎石郡终归是乌弥人的地盘。” “你的意思,不管这条街上的大哥们多风光,其实都在替乌弥人办事?”陆天明猜测道。 “嘿,对咯!” 董八斤摇头晃脑,颇有得色。 他将陆天明拉到街边人少的地方。 继续道:“丽人街上的铺面啊,实际都被乌弥国的护矿军掌控者着,大大小小的老板、大哥们,都要给护矿军上供。 他们又怎么会把权力完全放给这些个大哥?为了避免有人做大,转过头来跟护矿军对着干,丽人街上的势力啊,便被分化成了无数个堂口。 罗春艳虽然有钱又有人,但是她的手里,只有、也只能有那几个铺面和瓦子,若是有做大的想法,都不用对头下手,护矿军第一个不答应。” 通过董八斤的讲述。 陆天明总算搞清楚了丽人街里面的道道。 但这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罗春艳背后有乌弥国的护矿军。 这以后万一跟她发生无法调和的矛盾,还真就不好轻易下手。 想了想。 陆天明嘀咕道:“管不了那许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人真要找死,大不了再换个地方。” 第506章 陆爷,你就从了她吧 丽人街这几天热闹非凡。 罗春艳为了找场子。 带着人手跑了好些个堂口。 表面看上去是在调查孙歪鼻的死。 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无非是借着手下的死,展示自己在丽人街上的威望。 当然,孙歪鼻到底是谁杀的,没有人认,也没有人在乎。 罗春艳不在乎,官府的人更不在乎。 毕竟在碎石郡死个把人,还是个楚人,其实跟死一条猫猫狗狗没有太大区别。 陆天明借着罗春艳无暇顾及他的这些天。 基本上算是站住了脚。 找他写信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见了面甚至还会亲切的同他问好。 不过陆天明知道。 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果不其然。 这天,陆天明刚刚叫上董八斤一起出摊。 罗春艳便嗑着瓜子,拦住了二人。 “瘸子,想老娘没?” 罗春艳歪头吐出瓜子皮,接着朝董八斤努了努嘴。 董八斤颇为为难的望向陆天明。 后者轻轻点头,董八斤这才撒开丫子跑没了影。 “罗老板,我在楚国有妻有子,迫于生计才来到此地,还望您不要为难。” 这一幕终归要面对,陆天明便没有如第一次那般选择逃跑。 “呵。”罗春艳嘴角微扬,“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人之常情?怎么能说为难你呢?” 她戏谑的目光里多了贪婪,舔嘴唇的动作更是让陆天明脚趾都抓紧了。 “三妻四妾的人,要有三妻四妾的本事,我就是一个口袋比脸干净的小角色而已,哪里敢有非分之想?”陆天明反驳道。 罗春艳闻言。 唰一下把瓜子都扔了。 “本事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别人的,老娘又不要你一个子儿,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扭扭捏捏的算什么男人?” 恶狠狠瞪了陆天明数眼。 罗春艳又补充道:“你是不是害怕被人戳脊梁骨?” 陆天明不置可否。 静静站着摆出一副倔驴模样。 “这天下吃软饭的人比比皆是,但却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老娘看得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切莫惹老娘生气。 至于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你不用担心,谁特娘的敢多嘴,被老娘知道了,定把他舌头割下来。” 罗春艳双手环胸,一副山头大哥的豪横模样。 她就这么眯眼望着陆天明,显然在等待一个满意的回答。 “呼!” 陆天明长长吁出一口气。 接着冷眼望向罗春艳:“我若是不答应呢?” 罗春艳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情不自禁便笑出了声。 “你在丽人街晃荡了这么些天,老娘的身份还没搞清楚?” 她眼中的讥讽有几分刺眼。 陆天明却视若无睹。 “我若是不答应呢?”陆天明再次重复道。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的脊梁骨这么硬。 罗春艳一时竟被对方的阵仗唬住。 她眉头不规则的跳动,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然而,不愧是手底下有人的大老板。 罗春艳最后居然忍了下来。 她摆动着肥硕的身躯上前两步。 抬头面色不善瞅着陆天明。 “在丽人街上,不听话的人,尤其是楚人,很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露骨的威胁,犀利的眼神,以及不容置疑的口吻。 让此刻的罗春艳,看上去霸气侧漏。 可在陆天明看来,女人侧漏的不应该是霸气。 所以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 往后后退一步。 陆天明平静道:“我很想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到底会如何不明不白的消失。” 说着,他紧了紧木箱上的皮带子,一瘸一拐绕过了罗春艳。 罗春艳转过身。 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里面有恨,当然也有道不明的惊讶。 陆天明刚走出三两丈的距离。 便有几个劲装汉子出现在了罗春艳身边。 “老板,这种给脸不要脸的货色,直接做了算了!”有一马脸汉子咋呼道。 小弟给大哥表忠心,自然要表现出一种感同身受的义愤填膺。 可汉子万万没想到。 今个的谄媚似乎货不对板,居然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啪——! 罗春艳这一把掌又脆又响。 “老娘要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命,丁马脸,你什么档次,敢替老娘做决定?” 罗春艳双眼闪着寒光。 丁马脸不敢看她,低着头瑟瑟发抖。 罗春艳再次望向陆天明离去的方向。 眼里的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赏。 “读书人,谁还没点傲骨了?你越反抗,老娘就越喜欢!” ...... 下午时分,阳光温暖洒在脸上,慵懒又惬意。 陆天明背着木箱,在街上卖力吆喝。 董八斤却无法表现得像他这般平静。 “陆爷,您到底怎么招惹到罗老板了?”董八斤担忧道。 陆天明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那肥婆喜欢毛多的,恰巧被她看上了。” 董八斤一听,作势就要去捂陆天明的嘴。 “做什么?”陆天明抬手挡住。 “陆爷,咱要在丽人街讨生活,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 董八斤说得心惊肉跳,天生就是一副被人欺负的衰样。 陆天明浅浅一笑:“谨不谨慎,麻烦已经缠上来了,我这人又不喜欢委屈自己,可不写信又要饿死,实在是进退两难。” 说归说,陆天明脸上却无半点担心。 董八斤却已吓得不行。 “陆爷,好汉不吃眼前亏,罗老板虽然长得不算太漂亮,可大小是个人物,跟着她绝对不会吃亏。 若是你不答应,后果不堪设想,这丽人街上死个人,尤其是我们楚人,官府连问都不会问一句的。 你没见那孙歪鼻吗?当街暴毙,一点点风浪都没掀起来,何况他还是罗老板的人。换成你我,简直不敢想。” 董八斤的担忧,陆天明当然理解。 如罗春燕这样的大姐大,放普通人面前,无异于庞然大物。 可对于陆天明来讲,只能算是小场面。 若不是考虑到那什么劳什子护矿军。 他刚才就敢在街上扇罗春艳的脸。 董八斤见陆天明丝毫不在意。 急忙挡住陆天明的去路。 苦口婆心道:“陆爷,人嘛,就是一副皮囊而已,你要抛开现象看本质,罗老板别的不说,那大胯骨子,绝对能生个胖儿子。 生完还不带坐月子的,当天就能下地跑上二里地,别挑了,陆爷,你就从了她吧!” 第507章 奇怪的客人 女人的外貌重不重要? 当然重要。 但相比下来,陆天明更在意身材。 否则蜡烛一吹,就罗春艳那样的,搁人听见还以为是在肉山上打滚呢。 白了董八斤一眼后。 陆天明没好气道:“你当真是劝人下地狱没有心理负担,换成你,你能接受?” “当然能...” 董八斤下意识就要给出肯定的答复。 可一想到罗春艳那分不清长宽的造型,立时就闭上了嘴。 犹豫片刻。 下定了某种决心的董八斤咬牙点了点头。 “不是我吹牛逼,陆爷,就我这种跟废物没多大区别的人,若是能得到罗老板的青睐,那就是瞎眼鸡叼虫子,碰着了!呕!” “说的这么好听,你怎么打干呕呢?”陆天明调侃道。 董八斤狠狠咽了口口水,压制胃里翻腾的气息。 “今儿喝了点早酒,胃有些难受而已。” 说着,他便抓住陆天明的手腕,劝道:“陆爷,小命要紧啊,咱可不是一二十岁的小年轻,要有成熟男人的担当啊!” “二百多斤,要担你去担!” 陆天明啐了一口,便把董八斤掀开,大步往前行去。 走没几步,听闻后面没动静。 回头看去,就见董八斤局促的站在原地,脸上尽是挣扎之色。 陆天明非常能够理解董八斤此刻的心情。 再怎么说,那罗春艳都是丽人街上的一霸。 董八斤又怎么可能没有顾虑。 稍作思考。 陆天明扔了十个铜板过去。 “今儿就到这里,明天早上老地方见。” 董八斤接住用麻绳穿着的铜钱,却没有塞进兜里。 “陆爷,那罗老板,真不是你能招惹的...听我一句劝,咱捏着鼻子,早晚都会习惯的。” 陆天明哪里能接受这样的建议。 转过身便朝人群中钻去。 “陆爷,你去哪?”董八斤担忧道。 陆天明抬手挥了挥:“去找罗老板认真谈谈。” ...... 花香阁,烟花柳巷之地。 丽人街上最繁忙的店面之一。 陆天明出现在花香阁前,抬眼望着里面的灯红酒绿。 太阳虽然刚刚下山,但是店内已经人头攒动。 几天前,陆天明便是在这里遇到的罗春艳。 望一眼站在店门口上了年纪的老鸨。 陆天明理了理衣襟,摩挲着胡须便往里进。 每天从店门口路过的客人多如牛毛。 所以虽然是第二次来,但老鸨却不认得陆天明。 不过,虽然不认得人,但却认得银子。 还没来得及招呼呢,陆天明便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老鸨顿时喜笑颜开,急忙遣了小厮把客人带进去。 店内灯火通明,客人和姑娘们卿卿我我,推杯换盏间不分彼此。 在一声声“官人你好坏哦”的娇嗔中。 陆天明被安排到了一处角落中。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时间晚了些,下次您过来可以提前知会一声,到时候给您预留光线好的位置。” 小厮一脸歉意。 服务态度可以说有相当高的水准。 陆天明打开钱袋子,递了一两银子过去。 “不碍事,位置什么的不重要。” 那小厮见了银子,颇为吃惊。 丽人街虽然大,可是档次却很低。 服务的目标人群,基本都是脚夫、商贩等乌七八糟下三流的人士。 这些客人,出手哪里会这么大方。 又见陆天明脸上毫无肉痛之色,看来是真的阔气。 于是小厮立马又热情了几分。 “客官,不知您有喜欢的姑娘吗?若是没有特定的人选,小的我可以给您介绍!” 陆天明扫了一眼店内扭动的腰肢。 眼睛都晃花了。 稍作思考,他手一摆,笑道:“给我来个最丑的吧。” “啊?”小厮愣在原地,一时进退两难,“客...客官,就算是最丑的,价格也不会低多少,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陆天明摇头道:“就来丑的,越丑越好。” “嘶!” 那小厮倒吸一口凉气。 认真记住陆天明的长相后,这才摸不着头脑的离开。 一路上,那小厮怎么都想不明白。 如此有钱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他上到二楼‘花池’中,将客人的要求说出来后。 顿时引得众小厮和姑娘们频频探头望向角落之中。 陆天明却没有任何异色,摩挲着胡须,老神在在观望着店内莺莺燕燕穿梭而过的倩影。 不多会。 便有一塌鼻子小眼睛的姑娘来到了陆天明身边。 “官人,小女名叫秋纹,特来伺候官人。” 陆天明起身给秋纹拉开椅子,表现得相当有风度。 那秋纹受宠若惊,红着脸急忙坐下。 “不用紧张,随便吃,随便喝!” 陆天明指了指桌上的酒菜,示意秋纹动手。 如此一番离谱操作,把二楼密切关注的小厮和姑娘们看傻了眼。 这哪里是什么客人,这是花钱来当下人的傻子吧? 一时间,有个花大钱找罪受的客人,便在花香阁内传了开去。 就这么一层一层传到了罗春艳的耳朵里。 而当事人陆天明却不以为意。 除了时不时和秋纹聊两句家常外,他的目光始终都在斜对面最远那桌的客人脸上。 “官人,您认识他?” 秋纹略显无聊,借着敬酒的时机,小心翼翼问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算不得认识,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我看你们店里的姑娘,跟他似乎很熟悉的样子,他是不是经常来?” “不是经常来,是天天来。”秋纹认真道。 “天天来?” “嗯,每天晚上都来,而且一晚上要换好几个姑娘。” “呵。”陆天明冷笑一声,望着那位客人,“你就算找破天,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片刻。 有个肥硕的身躯忽然来到近前。 “秋纹,这是你的赏钱,感谢你今夜的陪伴。” 陆天明摸了二两银子递到秋纹手里。 秋纹受宠若惊,虽然心中有疑问,却不敢多嘴。 收拾好东西急忙离开。 等秋纹走后,陆天明望向刚来之人。 “罗老板,你来得可够晚的。” 罗春艳得意一笑:“送到嘴边的你不要,偏偏要自己花银子,老娘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晚,只要跟了老娘,这瓦子里的姑娘,任由你挑。” “罗老板可能搞错了,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吃这口软饭。”陆天明含笑道。 “哦?那你来做什么?”罗春艳眯着眼,嘴角笑容转瞬消失。 陆天明不疾不徐倒满酒。 接着抬头,面色平静。 “砸场子!” 第508章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砸场子?” 罗春艳忽地就笑了。 她将双手搭在桌上,然后抻着下巴调侃道:“怎么砸?砸两个酒杯,或者砸两个盘子?” 敢在丽人街砸她场子的人曾经有过。 只不过那些人后来都被扔到野外变成了黄土。 陆天明不语,安静夹了口菜压制嘴里的酒气。 “陆二宝,你大手大脚点了个最丑的姑娘引起老娘的注意,难道就是为了在老娘面前表演波澜不惊?” 罗春艳放下一只手,屈指敲击桌面。 陆天明放下筷子。 然后后仰靠着椅背。 “我杀过人。” “什么?”罗春艳掏了掏耳洞。 “我杀过很多人。”陆天明重复道。 “呵。”罗春艳眯了眯眼,“杀过人怎么了?老娘十二岁便开始混迹江湖,杀了几十年的人,你用这个吓唬老娘?” 罗春艳当然不会真的认为陆天明杀过人。 因为对方那张太过平凡的脸,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实力。 “我说自己杀过人,只是想告诉你,我有让你在丽人街做不下去生意的能力,当然,信不信取决于你。 今天来呢,主要还是谈,至于要不要动手把场子给砸了,就看接下来我们能谈出什么样的结果。” 陆天明说得慢条斯理。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颇有一番江湖大佬的既视感。 不过兴许是好久没人在罗春艳面前说出如此嚣张的言语。 她居然亲自替陆天明斟满酒。 然后微笑道:“哟,想不到你陆二宝还是个人物,失敬失敬,这样,你先说说怎么个谈法,给奴家一点考虑的时间?” 傻子都能听出来,罗春艳把陆天明当笑话看待。 不过陆天明本人却没有生气。 他没有喝罗春艳倒给自己的酒。 “罗老板,我愿意跟你的谈的时候,你最好认真一点,因为当我不愿意跟你谈时,你哪怕跪下来求我,都无济于事了。” 闻言,罗春艳眉毛轻挑。 大有发作的迹象。 可这里毕竟是她赚钱的地方。 此刻陆天明又是阔绰客人的身份。 若贸然动作,绝对会坏了名声。 罗春艳环视周围,发现众多客人们时不时都会朝她们这桌投来好奇的目光。 于是她只得将怒气再次压下。 接着阴阳怪气道:“你挺能啊,故意在老娘这花香阁出名,就是逼老娘不要轻易动手?” “巧合而已。”陆天明随意道。 罗春艳忽闪着眼。 陆天明越沉着,她就越烦躁。 心中愤懑的她抓起酒盅,很没有形象的把里面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啪——! 罗春艳将酒盅拍在桌子上。 “行,老娘倒是要听听,你到底想谈些什么。” 陆天明伸出一根手指,认真道:“第一,你不能在丽人街上纠缠我,我虽然是个瘸子,但是眼睛不瞎。” “你...” 罗春艳紧了紧拳头,话还没说完,陆天明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以后在丽人街上做生意,你不能找人为难我,我这人对金钱看得很重,若是影响了我挣银子,指不定就要暴起杀人。” 罗春艳快速眨动眼睛,显然已忍到了极致。 不过陆天明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将两个手指收回来,眼神里满是挑衅。 “最后,我时不时有些疑问需要解答,届时找你的时候,还得麻烦罗老板多一点耐心!” 言罢,陆天明腿一抬,老神在在翘起了二郎腿。 “陆二宝,你特娘的是不是酒喝多了?” 罗春艳猛地站了起来。 她怒视着陆天明,气愤道:“老娘让你把话说完,一来是不想影响生意,二来是你那小胡子确实讨喜,但是你别忘了老娘的身份,你以为老娘在丽人街上随随便便弄死人,是吓唬你的?” 看着愈发暴躁的罗春艳。 陆天明目露寒光。 “或者,你以为我说的砸场子,也是在吓唬人?”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时间僵在这里。 有几个罗春艳带来的打手一直在密切关注二人的动向。 见自家老板生气,几名打手便气势汹汹的围了过来。 领头的正是白天被罗春艳扇了一耳光的丁马脸。 这家伙早就看陆天明不顺眼了。 白天莫名其妙被老板抽的那一巴掌,他可是算在了陆天明的头上。 “老板,有事您尽管吩咐!” 丁马脸站到了罗春艳身侧,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弟兄们过来了,罗春艳身上气势也长了几分。 她将双掌平抻在桌面,接着缓缓俯下身子。 “陆二宝,老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先道歉,然后乖乖滚到老娘的床上去,否则...” 罗春艳没有把话说完。 她旁边的丁马脸已经将腰刀抽了半截出来。 陆天明冷静环视围在身边的大汉。 面上毫无畏惧之色。 瞥一眼最远处那个烂醉如泥的客人后。 陆天明缓缓摸出一把宝剑摆在了桌面上。 宝剑剑鞘绽放着淡淡的天青色光芒。 虽然不及丁马脸的刀身刺眼,但凛冽程度却丝毫不弱。 这一看,就是一把极其昂贵的好剑。 罗春艳眯着眼,语气冰凉:“这么看来,你是想用这把剑来回应老娘咯?” 陆天明微微点头:“既然谈不拢,那就别谈了!” “去你娘的狗东西,你在这老母猪打架,光知道使嘴皮子?今天丁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丁马脸说着,就要抽刀去砍陆天明。 可刚把刀身抽出来。 脑袋上就狠狠挨了一拳。 他侧头望去,却是罗春艳动的手。 “老...老板,您这是做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他,你让兄弟们怎么想?” “老娘想你大爷!”罗春艳满脸涨红,“你特娘的说谁老母猪打架呢?” “我说这狗东西和...” 丁马脸噎住,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如此滑稽一幕,一瞬间将紧张的气氛破坏。 隔壁桌听得认真的客人们实在是忍不住,抿着嘴瓮声瓮气的笑了起来。 罗春艳面子上挂不住。 一把夺过丁马脸手里的短刀。 然后用刀尖指着陆天明。 “陆二宝,你就算现在主动滚到老娘床上,老娘也不要了!”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动手时。 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 “小贱人,老子给了钱的,凭什么不让老子碰?” 第509章 殴打客人,也是规矩? 罗春艳等人跟陆天明发生争吵。 碍于自己的生意,那都是尽量压着嗓子。 可此刻说话那人,仿佛害怕别人听不见一般,声音响亮如洪钟。 一下子就将全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罗春艳回头一瞅。 就见一个拄拐的老头,醉醺醺指着她手底下的姑娘骂。 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脸上还有个清晰的手掌印。 显然那老头已经动过手。 “老子的钱不是钱?装你娘的白莲花?去,给老子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啪一声响。 老瘸子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姑娘哪里躲得开,另一边的脸颊随之鼓了起来。 罗春艳见状。 哪里还顾得上陆天明。 急忙领着几个打手赶了过去。 比起一直口口声声说要砸场子的陆天明。 那拄拐的老头才是当下必须要解决的麻烦。 见罗春艳要走,陆天明却也没拦着。 他抓起桌上的筷子,镇定自若继续吃菜饮酒。 这边,罗春艳刚一赶到。 就将哭哭啼啼的姑娘揽到身后。 如今她也是进退两难的地步。 若真如老瘸子所说,她手底下的姑娘不让碰,那就等同于自砸招牌。 哪有人来瓦子里花钱跟姑娘客客气气的道理? 现在店内这么多客人看着,若是一味的包庇自己人,以后的生意就难做了。 “翠竹,什么情况?”罗春艳厉声责问道。 翠竹已经被打懵了,只知道哭,半天回不了一个字。 “老子告诉你什么情况!” 老瘸子摇摇晃晃将围着他的打手们推开。 “你家这小贱人,找老子要银子的时候倒是利索,老子刚要找补,她就推推搡搡,差点把老子从椅子上掀到地上!” 老瘸子满嘴的酒气,边说边往罗春艳跟前靠。 罗春艳急忙后撤一步。 那老瘸子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地上。 不过他体格子确实不错。 抻着旁边的椅子又爬了起来。 “罗老板,你说说,你家这姑娘,到底该不该打?” 罗春艳也不可能听信醉酒老头的一面之词。 她嫌弃的扇了扇鼻子后。 这才望向侧面的翠竹。 “翠竹,客人说的可是实话?” 翠竹疯狂摇头,抽泣道:“老...老板,不是他...他说的那样。” 一字一顿,听得罗春艳都快急死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春艳呵斥道。 翠竹吓了个哆嗦,眼泪大滴大滴的淌出来。 “你哭个球,说,到底拿没拿老子的银子!” 老瘸子举起巴掌又扑了过来。 罗春艳急忙挡住。 将对方推开后,她冷冷望着翠竹:“店里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若是犯了规矩,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她还特意瞥了老瘸子一眼。 只可惜老瘸子醉得眼睛打架,压根就没看见她眼里的警告之意。 “老...老板,翠竹说不出口,您自己看!” 心情稍微平复的翠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 然后满眼委屈歪过头去。 罗春艳往那衣襟处一瞥,顿时怒火中烧。 她猛地转头望着老瘸子:“这位客人,您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也不能虐待店里的姑娘吧?” “你特娘的含血喷人?老子怎么虐待她了?” 老瘸子晃了晃脑袋,就要凑上来看个究竟。 罗春艳一把就将他推倒在地:“都肿成血馒头了,还说你没有虐待她?” 周围看见真相的客人们立马附和。 “出来寻开心的自然是爷,可再是爷,也不能把人家吃饭的家伙器给伤了啊!” “啧啧啧,简直不是人,翠竹姑娘最起码得养上小半个月的伤咯!” 议论声传进老瘸子耳朵里。 他爬起来敲了敲额头。 稍稍恢复理智后,踮起脚尖往翠竹的方向瞅了瞅。 这一瞅,他便有些心虚。 铁证在前,老瘸子也不好狡辩。 只得讪讪道:“喝多了管不住手,应该是我误会翠竹姑娘了。” “应该?”罗春艳双手叉腰,将音量拔高。 老瘸子理亏,没回话。 而是掏出二两银子摆在了桌子上。 “就当是给翠竹姑娘的治疗费吧。” 说着,老瘸子便打算往店外走。 哪知却被一魁梧汉子拦住。 老瘸子转而望向罗春艳:“罗老板,银子我已经赔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二两银子就想了事?怎么,你的银子要值钱些?”罗春艳讥讽道。 “呵,”老瘸子咧嘴一笑,“治淤青的药,二两银子难道不够?” “你辱老娘花香阁的名声不算?翠竹最少半个月接不了客,造成的损失不算?你闹事影响客人们的心情,少喝两杯酒的酒钱,不算?” 罗春艳上前两步,协同几个打手将老瘸子围在了中间。 老瘸子见状,干脆往旁边椅子上一坐。 接着满不在乎道:“如果要算,罗老板准备怎么个算法?” 罗春艳闻言。 举起一根指头:“一百两白银。” 说着她又伸出第二根指头:“外加一顿毒打!” 一听要揍人,客人们立时拍手叫好。 纷纷对罗老板的决定表示赞同。 而打手们,尤其是那丁马脸,早就因为陆天明刚才挑衅,手痒的不行。 几人不约而同撸起了袖子。 老瘸子闻言,脸颊上醉酒的红光倏然间消散了几分。 “殴打客人,也是你们花香阁的规矩?” 罗春艳冷笑道:“对于闹事的杂碎,走到哪不都是挨揍的命?” “好好好!”老瘸子忽然拍起了手,“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有勇气的女人,你罗老板,不愧是丽人街上的一霸!” 当啷一声。 老瘸子将拐杖往地面一杵,顿时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轻轻抖了抖肩膀,老瘸子朝罗春艳招了招手:“让你的人一起上,今天老子倒是要看看,谁特娘才是挨揍的命!” “嘿,我去你娘的,”丁马脸实在忍不住了,“今天闯了鬼了,你们这些瘸腿的残废,个个都这么嚣张?” 嗡一声响。 丁马脸已将腰刀抽出。 寒光绽放中,锋利的刀刃冲着老瘸子的眉心劈去。 其他几个打手一并爆发,举刀便砍。 可老瘸子却始终面不改色。 他甚至都没有看那明晃晃的刀身一眼。 而是直接举起拐杖,朝着丁马脸的胸口捣去。 明明是刀先出鞘。 可拐杖却率先来到。 只这惊鸿一瞬,后知后觉的罗春艳便知晓惹了大麻烦。 她虽然总是责骂丁马脸,可丁马脸的刀法,在丽人街上还是称得上号的。 此刻丁马脸先动却后到,足以说明那瘸腿的老头有多厉害。 而且罗春艳还瞥见,刚才老瘸子拐杖杵地的位置,砖石已经碎裂。 如此力气,若是真落在人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然而,就在罗春艳惊恐的以为丁马脸要被老瘸子一拐杖送走时。 忽地,空中传来呼啸之声。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眨眼。 就见那老瘸子倏然间摔坐在地。 同时,老瘸子手里,赫然握着一根筷子。 “哪个杂碎偷袭老子?” 第510章 陆二宝让我带话 “哪个杂碎偷袭老子?” 老瘸子骂得虽凶。 可额上却布满了冷汗。 他迅速爬起来,扫视着店内众人。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这根筷子来得又快又急,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老瘸子手里拿着筷子,众人还以为他故意找理由开脱呢。 当然,离的最近的罗春艳和她的几个打手并不这样认为。 尤其是差点没了小命的丁马脸。 刚才老瘸子后发先至,丁马脸便知道对方是无论如何都招惹不得的高手。 不过,老瘸子却不是店内唯一的高手。 因为还有一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手。 并且成功阻止了老瘸子下一步动作。 不然,今个这花香阁内,铁定是要见血的。 罗春艳本人同样很吃惊。 一根筷子便能将老瘸子掀翻在地。 可见出手之人实力有多强劲。 “特娘的,敢做不敢当,什么缩头乌龟?” 老瘸子狠狠啐了一口,接着将那根筷子扔在了地上。 见始终无人站出来。 老瘸子也不打算久留,他瞪眼望着罗春艳。 “罗老板,今个这事,你到底要怎么解决?” 罗春艳从震惊中回神。 在众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中。 她忽地一拱手,肥硕的身躯弯成了让人难以理解的角度。 “这位爷,今个是小店招待不周,您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这些不懂事的姑娘们。” 罗春艳态度转变得太生硬。 吃瓜的客人们表情僵住,压根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一根小小的筷子,非但解决了两边的争端,还让大名鼎鼎的罗老板卑躬屈膝? 那老瘸子得意一笑:“这么说来,老子没有责任咯?” “责任自然在我们这边。”罗春艳真诚道。 老瘸子闻言,立马将手伸了出来。 “既然责任在你们这边,是不是要给老子找补找补?老子也不占你的便宜,拿出一百两银子来,这事就算过了。” 很显然,老瘸子非但要找补银子,更是要找补面子。 罗春艳知道自己被敲了竹竿。 可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愉快。 她朝柜台前的账房先生招了招手,高声道:“给这位爷拿一百两白银过来。” 刚说完,老瘸子就接话道:“要真正的白银,别给老子整些容易打失的银票。” 罗春艳哪敢不从,只能爽快答应。 很快,老瘸子便拿着一百两白银,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花香阁。 目送老瘸子离开后,罗春艳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客人们开开心心吃喝,别受影响,并且还每桌送了一壶酒。 处理好一切,她这才喘了口气。 堂堂地头蛇吃了这么个闷亏。 弟兄们自然咽不下这口鸟气。 那丁马脸当下便凑到罗春艳耳朵边:“老板,老瘸子惹不起,另一个瘸子却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要不然,兄弟们心里难受啊。” 这次的提议,正中罗春艳下怀。 她眯了眯眼,带着人便朝角落里走去。 可仔细一打望,却见刚才陆天明坐的桌子旁,哪里还有什么人在? “日了,这杂碎牛批吹得震天响,怎么跑了呢?” 丁马脸气得就朝旁边椅子上踹了一脚。 罗春艳眼睛一横:“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只要他还想在丽人街上混,老娘就能收拾他,丁马脸,今天早点睡,睡好了觉明天才有力气做事。” 兴许是还觉得不够舒坦。 罗春艳又补充道:“惹不起的人咱们不惹,但是要让那些阿猫阿狗清楚,这丽人街上,到底谁说了算!” 几名熟悉罗春艳脾性的打手,知道老板这是动了真火。 以往老板有类似发言的时候,丽人街上通常都会死人。 一想到明天陆二宝很大可能要暴尸街头。 丁马脸等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被老瘸子欺负的阴郁,也在这一刻消散。 遣散了几名打手后。 罗春艳干脆坐在了陆天明当时坐的那张桌子旁。 老大想的通常都比手底下的人多。 她现在静下心来后,开始认真思索起到底是谁出手相助。 出手相助的人,到底是有所求,还是随意为之。 望着客人和姑娘们那一张张春意昂扬的脸。 罗春艳愈发郁闷。 因为仅凭眼睛,她实在分辨不出来,这些人里到底谁是那位能用筷子逼退老瘸子的高手。 正踌躇着呢。 罗春艳猛地发现,方才陆二宝吃菜的筷子,竟然不翼而飞。 根据桌面上的痕迹来判断,可以确定跑堂的小厮们还未来得及收拾。 难不成陆二宝把筷子给顺走了? 又或者刚才出手之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罗春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急忙勾下腰,在桌底下寻找起来。 可找了半天,仍旧没有发现掉在地上的筷子。 “老板,老板!” 听闻有人呼唤自己。 罗春艳扭动肥硕的腰肢,笨拙的从桌底下爬了出来。 重新坐稳若无其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才望向站在一侧的老鸨。 “叫魂一样,声音就不能小点?”罗春艳不快道。 老鸨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您喝醉了呢。” 罗春艳瞪了对方一眼:“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几时见我醉过?” 老鸨尴尬欠了欠身,露出一个僵硬笑容。 罗春艳心情不太美丽,见不得老鸨那战战兢兢的模样。 刚要出言责骂几句,却见对方手里拽着跟筷子。 “这是做什么?”罗春艳指着筷子问道。 经她一提醒,老鸨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事而来。 于是,她急忙将手里的筷子放在罗春艳面前。 “那陆二宝刚才把我叫出去,说是不认识路,让我带他逛逛,逛着逛着,他就塞了一根筷子在我手里,然后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了什么?”罗春艳眼皮子扯动,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让我把筷子交给你,并且说直到明天太阳落山前,他都还有跟你谈谈的意思,可一旦太阳落山,那就到了他不想谈的时候。” 老鸨显然闹不明白陆天明话里的内容。 但罗春艳却不一样。 她猛的将桌面上的筷子抓起来,举在眼前细细观摩。 并无任何特殊的地方。 不过罗春艳的面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陆二宝坐那么远,没道理看清楚刚才跟老瘸子发生争执时的细节,除非...” 第511章 陆爷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秋风虽然寒冷,可掩盖不住阳光带来的温热。 陆天明美美伸了个懒腰。 挎着木箱子准备出摊。 董八斤一脸忧愁跟在旁边。 他的眼袋颇重,很明显昨夜没有睡好。 “失眠了?”陆天明随口问道。 董八斤努力挤了挤眼睛。 “陆爷,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一想到你要去找罗老板谈事情,我这心脏就怦怦跳。”董八斤苦脸道。 陆天明知道这家伙是担心以后每天十文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可这不重要,人这一生,哪里遇得到多少真情实意。 董八斤偷摸瞅了眼陆天明,小心翼翼问道:“陆爷,昨个到底谈得如何啊?” “我既然还站在这里,就说明谈得不错,不过,还有一丢丢尾巴剩下,相信罗老板应该考虑的差不多了。”陆天明轻松道。 董八斤闻言,立马精神了许多。 可一想到对方是丽人街上横着走的罗春艳。 刚提起的精气神一下子又泄了出去。 “陆爷,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我太了解那罗老板了,他们这些道上混的人,说话往往半真半假,您可不能掉以轻心,实在不行,该服软还是要服软。” 董八斤当然不知道陆天明用了何种手段让罗春艳妥协。 他甚至以为陆天明是为了面子在吹牛皮。 毕竟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去,形只影单的陆天明,都绝无可能是地头蛇罗春艳的对手。 陆天明闻言,也懒得过多解释。 事情办没办妥,他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但如果那罗春艳脑子里全是肥肉,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那么陆天明不介意搞点事情。 毕竟现阶段对他最重要的,还是写信和寻找友人们的消息。 今天的生意仍旧不错。 由于这几天为了把招牌打出去,午饭陆天明都是带着董八斤随便对付两口。 如今大势已成,陆天明便打算犒劳一下自己和董八斤。 随意找了个装潢不错的客栈。 陆天明点了七八个招牌菜。 鸡鸭鱼肉,皆是些平时吃不上的大菜。 董八斤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拿筷子的手都在哆嗦。 “陆爷,这么铺张浪费,不太好吧?您一封信也挣不了多少钱,这一顿,怕是十来天才能找补回来...” 董八斤咽着口水,半天都没敢下筷子。 “挣钱做什么,不就是吃吃喝喝?抠抠搜搜一文不花,那和没挣钱有什么区别?” 陆天明笑笑,率先夹了条小黄鱼放进碗里。 董八斤一听有理。 便跟着陆天明动起了筷子。 不过这家伙自讨苦吃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已经养成了近乎魔怔的节约习惯。 那一筷子下去,仿佛害怕煮熟的鸭子会痛一般,仅仅挑起来指甲盖那么大点的鸭胸肉。 放进嘴里后,吧嗒吧嗒更是如吃到了天上才有的珍馐。 看着吃饭都小心翼翼的董八斤。 陆天明无奈摇头。 “让你吃,你就吃,扭扭捏捏搞得我亏待了你一般。” 见陆天明颇为不快。 董八斤这才敢伸手撕了条鸭腿下来。 紧接着,两人便一言不发,埋头苦干。 只不过这样愉快且享受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 董八斤刚吞了半只鸭进肚。 客栈内光线突然一暗。 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董八斤急忙转头看向客栈门口。 然后他眼睛猛地瞪大,半块鸭皮直接噎在了喉咙处。 “陆...陆爷,罗老板,罗老板带人来了!” 董八斤捶打胸口,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陆天明不以为意努了努下巴:“来就来了,你紧张什么,难不成吃饭也有错?” 说着,陆天明便低下头,继续认真对待碗里的饭菜。 嗒嗒嗒——! 脚步声愈来愈近。 最后在丈许外消失。 董八斤偷摸摸瞥了一眼。 发现罗春艳正一脸严肃的望着陆天明。 而那些个她带来的打手,身体站得笔直,态度一丝不苟。 董八斤紧张的转回头。 手里筷子哆嗦得无法驾驭。 最后就听见他的筷子敲得碗吧嗒吧嗒响。 客栈内的客人早就注意到了罗老板等人。 他们有不少是在丽人街上做小买卖的商贩。 对于罗老板的脾性,不说了解透彻,但略知一二是没问题的。 平时罗老板喜欢独处。 而当她带着人手出动时,往往是有故事要发生的时候。 如今看来,这个故事,似乎跟那个写信的瘸子有关。 故事若发生在大街上,大伙看看也没什么负担。 可看见那些打手个个挎着腰刀一脸肃穆,今天这个故事,多半是要见血。 所以大家也只能低着头,赶紧扒拉碗里的饭菜。 更有胆子小的,饭也不吃了,钱没付撒丫子就跑。 店掌柜和小二们也不敢追人,就这么在柜台边傻乎乎站着。 一时间,客栈内的气氛死气沉沉。 唯有陆天明一人,事不关己大鱼大肉干劲十足。 整个堂厅内,一时间只听见陆天明那清脆的咀嚼声。 终于。 陆天明放下了筷子。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慢条斯理擦着嘴巴。 坐在对面的董八斤早就吓饱了。 见陆天明开始收拾,他也赶紧把筷子扔了,作势就要站起来。 “慌什么,没吃完的不能浪费,让店家帮忙找东西装起来,你带回去当晚饭吃。” 陆天明声音平静,完全感受不到身侧的压力。 董八斤哪里敢越过罗春艳等人去找店小二。 只能眼巴巴愣在原地。 就在大伙以为马上就有事情要发生时。 那罗春艳突然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陆爷这顿饭钱,挂我账上!” 此言一出。 店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平时嚣张跋扈的罗老板,居然叫那瘸子陆爷,不仅如此,还要请对方吃饭? 然而,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陆爷,竟然不领这个情。 只见。 陆天明抬头斜瞅着罗春艳。 语气颇为不耐烦:“罗老板,你是不是觉得我连一顿饭都吃不起?” 众人闻言,下巴差点掉地上。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丽人街上,居然有人敢不卖罗春艳的面子。 可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那罗春艳非但没有颜面扫地的羞愧。 相反摆出一副谄媚模样。 只见罗春艳含着腰,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陆爷,您吃不吃得起饭我不敢乱说,但是我清楚,这顿饭我要是不请,以后怕是真吃不上饭了...” 第512章 排好,接客! 先不说诚意,罗春艳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态度。 做为丽人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献媚。 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举动。 看得出来,面对陆天明,她已经不在乎所谓的大姐大的名声了。 只不过,陆天明并不打算就这么与罗春艳和解。 他侧过身子,正对着罗春艳。 一人卑微站立,另外一人四平八稳的坐着。 怎么看,陆天明都更像是丽人街上的大佬。 “罗老板,如您这般的大人物,做事一定是滴水不漏,一顿饭就想把事情办了,想来不是很够。” 说着,陆天明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罗春艳身侧的丁马脸。 那丁马脸当即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不敢直视陆天明的双眼。 而罗春艳明显来之前,已跟丁马脸过招呼。 只见她朝丁马脸一摆手。 后者便哆哆嗦嗦出列。 “陆爷,小的们做事没有规矩,都怪我平时疏于管教,还望陆爷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罗春艳言罢,转而望向丁马脸,并努了努下巴。 后者含着肩膀,弯腰将脸颊凑到陆天明跟前。 “陆爷,小的有眼无珠,昨个在您面前乱放屁,请陆爷责罚...” 陆天明伸出一指抵住丁马脸的额头,并将他往后推了推。 “我下手没有轻重,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还是你自己来吧,正好能让我看看你们罗老板的诚意。” 丁马脸立时松了一口气。 罗春艳虽然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来找陆二宝赔罪。 可丁马脸也不是傻子,大概猜到了那根筷子,怕是与陆二宝脱不了干系。 所以一听对方让自己动手,他便觉着捡了条小命。 只要能保住小命,其他的惩罚,都能接受。 啪——! 众目睽睽之下,丁马脸铆足力气就往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我是杂碎,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才是真正的杂碎!” 丁马脸一边打,一边骂。 没多会,他的双颊便肿了起来。 伴随着每一声脆响,客栈内其他人眼皮子便会随之一跳。 他们实在想不通,平日里在街上卖力吆喝生意的瘸子,怎么就能让罗春艳如此害怕。 尤其是坐在陆天明背后,直面丁马脸的董八斤。 眼瞅着丁马脸的双颊越来越肿,董八斤心跳也越来越快。 就算他再迟钝,也猜到了陆天明不简单。 几句话,就让丁马脸自己啪啪打脸,而他的老大却不敢多嘴,可见陆天明昨天,一定使出什么手段震慑了对方。 啪——!啪——! 陆天明没有表态。 丁马脸也不敢停下。 随着时间的推进,他的脸颊上已经渗出血来。 如此惨状,看得旁人汗毛直立。 可陆天明却视而不见。 他甚至将眼睛微微闭上,悠哉悠哉缓缓晃动脑袋。 若是有一个人关心丁马脸,那必然是罗春艳。 因为毕竟受罚的是自己的手下。 就这么看着丁马脸受罚,而不做点什么的话,很容易让其他下手有想法。 “陆...陆爷...” 罗春艳欠着身子,额头上出现一排细密汗珠。 陆天明睁开眼:“怎么了?” “我在花香阁摆了些酒水,并且选了店内最漂亮的几个姑娘候着,您刚吃完午饭,正好过去消消肚子饱胀?”罗春艳谨小慎微道。 陆天明闻言,坐直了身子。 “最漂亮的?有没有你漂亮?”陆天明调侃道。 罗春艳闻言,双颊唰一下就红了。 她知道陆天明这是在故意嘲讽自己。 可她也不敢反驳,毕竟是自己过错在先。 “陆爷说笑了,就我这长相,哪能上得了台面?” “有这样的自知之明,难怪罗老板能在这丽人街上混得风生水起。” 陆天明的补刀很扎心。 罗春艳笑得跟哭一样。 “行了,让他停手吧,以后嘴巴干净点,常言道祸从口出,若是再这般满嘴喷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小命搭出去。” 说着,陆天明便站了起来。 罗春艳长长呼出一口气。 急忙拽住神志不清的丁马脸。 此刻的丁马脸,哪里还有人样。 昨个骂是真骂,今天打也是真打。 所以他的脑袋已经肿得跟猪头无异。 “还不快感谢陆爷的不杀之恩?”罗春艳将丁马脸拉起来后,厉声喝道。 丁马脸恍恍惚惚朝陆天明鞠了一躬:“陆爷,谢谢您,以后我若再污言秽语,还请您把我打死!” 陆天明摆手,率先走出了客栈。 罗春艳急忙招呼众人跟上。 ...... 正常情况下,白天的瓦子都比较安静。 可此刻的花香阁内,却热闹非凡。 姑娘们全被老鸨叫了起来。 在店内整整齐齐排成两排。 “母亲,哪个贵客要来店里,怎么搞得如此隆重?”有姑娘好奇问道。 “一个瘸子。”老鸨探头望着店门外。 “瘸子?不会是那个伤害翠竹的老头吧?” 昨天晚上翠竹的遭遇历历在目,姑娘们一听是瘸子,情不自禁便压住了衣襟。 老鸨回头瞪着姑娘们:“什么老头,会不会说话?皮子痒了是吧,老板都要道歉的人物,你们瞎嚷嚷什么!” 姑娘们闻言,个个面如菜色。 倒不是担心胡乱称呼客人被责罚,而是害怕一会要接待那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老瘸子。 见把姑娘们都吓到了。 担心她们垮着脸影响贵客的心情。 老鸨又解释道:“不是年纪大那个瘸子,是咱们老板喜欢的那位。” “小胡子特别个性那个?”有姑娘奇道。 老鸨点了点头:“嗯,就是他,一会你们机灵点,别说错话。” 姑娘们一听,面色顿时缓和下来。 “我记得他叫陆二宝吧?他到底什么身份啊?让咱花香阁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姑娘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老鸨厉声道:“什么身份是你们能知道的?我可告诉你们,今天事关我们花香阁的存亡,你们可要卖力点,要是能被陆爷看上,老板必有重赏!” 听闻此言。 姑娘们顿时兴奋起来。 对她们来说,没有比银子更值得尊重的东西。 而且罗春艳平时对她们也算大方。 何况还是重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堂厅内嘈杂如菜场。 第513章 陆爷,轻点! 陆天明跨入花香阁的时候。 被里面的排场吓了一跳。 他当然见过很多女人。 可却从未经历过被如此多的女人众星捧月般围着。 这种感觉不坏,因为脸谱的掩饰,陆天明大有放飞自我的感觉,甚至觉着有那么些舒坦。 能在秋日里看见铺满视野的春光,心情情不自禁便好了起来。 姑娘们卖力的撒娇卖俏,整个花香阁当真如其名字一般,充满了醉人的香粉味。 不过陆天明始终是见过世面的修行者。 任她搔首弄姿,他自岿然不动。 有姑娘见无法撩动陆天明。 一个不留意,便急道:“陆爷,您不会真的喜欢丑姑娘吧?”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昨个陆天明光顾,可是点名要店内最丑的姑娘作陪。 可不就是喜欢丑的吗... 当下,便有人起哄,将昨个陪陆爷喝酒的秋纹推了出来。 陆天明尴尬得眉头直跳。 他望一眼身侧的罗春艳,递过去一个‘你管管’的眼神。 罗春艳立时扯着嗓子嚷道:“陆爷昨个事出有因,你们再胡闹,老娘就把你们赶出花香阁。” 见老板发火,姑娘们这才安静下来。 “春香,春花,春月,你们三姐妹出来。”罗春艳朝人群摆手。 少顷,便有三道婀娜身影来到了近前。 陆天明打眼望去。 好嘛,原来是三胞胎。 长相虽然算不得顶级。 但放在这花香阁内。 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最关键的,三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不熟识的人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对于某些客人来说,这样的组合,虽然长相不算拔尖,但却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陆爷~!” 三位姑娘齐齐问好。 那娇媚的声音,听得人心都快要化了。 “不错,就她们吧。”陆天明表示满意。 罗春艳面上一喜,急忙叫老鸨在前面引路,带陆爷和三位姑娘去到二楼的包厢里。 进了包厢没多久。 小厮们便将酒水和佐酒的吃食端了上来。 吃食味道不见得好,但是卖相绝对够高端。 包厢门刚一关上,三位姑娘便围过来给陆天明敬酒。 反正这一顿不花钱,陆天明来者不拒。 只要姑娘们敢抬杯子,他就敢奉陪到底。 旁边畏手畏脚的董八斤看得羡慕不已。 哪个男人没有进过瓦子? 可他已经数年没有感受过此种氛围了。 见姑娘们有意无意贴着陆天明刮刮蹭蹭。 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呼呼!” 董八斤只觉血脉偾张,端酒杯的手情不自禁的哆嗦。 “啥时候咱才能享受这种待遇啊?” 非常郁闷的嘀咕一句后。 董八斤一饮而下,狠狠灌了一口闷酒。 就在他以为自己没这个服气享受时。 坐在对面的陆天明忽然说道:“几位姑娘,我那伙计跟我一样身体上有些缺陷,不过人却是不错的,还得劳烦几位姑娘替他放松放松。” 董八斤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就算在他最辉煌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这样的美事。 现如今陆爷发话,把机会给到自己。 他一时没忍住,鼻血噗的一下便喷了出来。 不过,三位姑娘的职业素养着实高。 被陆天明支开,她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 而是晃荡着玲珑身段黏糊糊的围到了董八斤身边。 有一姑娘掏出手绢就开始给董八斤擦鼻血。 另两位则喂菜的喂菜,上酒的上酒。 一番不避讳的摩挲,董八斤来了勇气,干脆把脑袋埋进了姑娘们的怀里。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罗春艳却提心吊胆。 她欠身凑到陆天明近前:“陆爷,不喜欢?” 陆天明摇头:“喜欢倒是喜欢,但不是最喜欢。” “最?”罗春艳傻眼,“要不,我把秋纹叫来?” 听闻此言,陆天明当即翻了个白眼。 罗春艳知道说错了话,赶紧闭嘴。 “把昨天那个叫翠竹的喊来。”陆天明忽地说道。 “翠...翠竹?”罗春艳满脸惊讶,“她昨天受了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陆爷,您还是换一个吧?” “让你叫,你就叫,怎么,咱关系还没什么进展,你就学会讨价还价了?”陆天明不快道。 见陆天明动怒,罗春艳哪里还敢多嘴。 急急忙忙出了包厢。 不多会,她便领着面色憔悴的翠竹进来。 那翠竹全身都在哆嗦,显然是害怕被客人糟践。 “坐!” 陆天明指着旁边的椅子颔了颔首。 翠竹惊恐的望向罗春艳,眼里满是悲色。 可罗春艳哪里敢忤逆陆爷的意思。 只得强行把翠竹按在了椅子上。 “陆爷,轻点...”罗春艳小声乞求道。 陆天明懒得理她。 转而给翠竹倒了一杯酒:“酒有消毒祛瘀的作用,喝点对身体有好处。” 翠竹战战兢兢接过酒杯,小口抿了起来。 见翠竹吓得面无血色,陆天明轻声道:“找你来就是想问几个问题,你不用害怕,我跟那老瘸子不一样,何时该下手,我都是有分寸的。” 各式各样的客人见得多了,说真话的却没有几个。 翠竹哪里会相信陆天明,低着眉满眼都是泪光。 陆天明见状,将椅子往旁边移了移。 “翠竹,你知道那老瘸子的名字吗?”陆天明平静道。 女人最容易被细节感动。 翠竹看见陆天明如此有风度,总算镇定下来。 “他没有告诉我名字,但是却吹嘘了一段过往,在故事里,他叫元半千。” 这个外号有些特别。 普通人可能听不出个所以然。 但陆天明却大概能猜到,这外号与那老东西手里的拐杖有关。 老瘸子那跟拐杖,绝对能达到五百斤的重量。 “除了吹嘘自己,他有没有跟你说些其他的?比如他来做什么,又或者他是不是一个人。” 翠竹揉了揉太阳穴。 稍作思考后回道:“昨天我去伺候他时,他已经有些醉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讲故事,不过后来,他给我看了一张画像,还问我见没见过画像上的人。” “还有呢?”陆天明又道。 “他还让我帮忙,说如果看到画像上的人,一定要及时通知他,到时候会给我五百两黄金,他还说自己不爱钱,并吹嘘自己是为了什么大义。” 翠竹面上露出一丝不屑。 很明显不相信老瘸子说的话。 陆天明闻言,眉头微皱。 他知道画像上的是谁,更知道老瘸子嘴里的五百两黄金不是空穴来风。 沉吟片刻,这才问道:“这么说来,你知道他住在哪咯?” 翠竹点头。 “他住在...” 第514章 他进得,我也进得 碎石城城东有一片高档的住宅区。 住在此处的人非富即贵。 周边店面更是比丽人街上的店面高了数个档次。 在这片区域内,基本很少再能看见楚人的身影。 一大早,陆天明便带着董八斤来到了此处。 “陆爷,咱们来这桂花街做什么?这里的人很少有不识字的,咱就算吆喝一天,恐怕也接不了几个活。” 董八斤揉着惺忪睡眼,步履虚浮。 陆天明模棱两可道:“生意嘛,不能只盯着一种做,过来考察考察,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合适的。” 董八斤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 打了个哈欠后,惫倦道:“陆爷,生意哪有这么好做,桂花街上都是有钱人,想做他们的生意,那投资可就大了。” “人嘛,总归要有点梦想,就算要做咸鱼,也该扑腾两下。” 陆天明说着,便将董八斤拉进了旁边一处颇为豪华的酒肆。 乌弥人酷爱饮酒。 虽然现在还是大早上。 店内却已坐了不少人。 陆天明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下。 接着便点了些酒水和小菜。 “陆爷,大早上的喝酒,还怎么做生意啊?”董八斤不解道。 “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废话那么多。”陆天明不快道。 董八斤不敢言语,急忙给陆天明倒了杯酒。 他自己倒是没喝,光吃小菜。 而且不停的打哈欠,看上去非常疲惫。 “昨晚又没睡?”陆天明奇道。 董八斤露出幸福的笑容:“哪有时间睡,折腾了一夜。” “嚯,吹牛皮不带脸红的?”陆天明调侃道。 “我哪能骗陆爷您呢,多少年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不得好好享受?”董八斤一脸贱样。 陆天明无奈笑道:“以后这种机会可能会很多,你悠着点,小心暴毙。” 董八斤一听,哪还有什么困意。 急忙抬起酒杯敬酒:“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遇到陆爷您,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陆爷,以后有用得着我董八斤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陆天明闻言,指着桂花街东面的大铁门。 “行啊,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不推辞了,这样,一会你进去帮我打听下元半斤住在哪?”陆天明调笑道。 董八斤顺着陆天明的手指望去。 看见那高大的铁门后,顿时蔫了。 那道铁门没有具体的名字。 碎石城的百姓们喜欢叫它富贵门。 顾名思义,只要你能跨过那道铁门,就能获得富贵。 不过,这只是一个调侃的说法而已。 那道铁门之所以特别,其实是因为里面住着非富即贵的人。 这样一道门,哪里是董八斤能够随随便便出入的。 他苦着脸小声道:“陆爷,您就别难为我了,别说进去,我就是在那富贵门周围停留,都得被卫兵给抓进去,这进去以后啊,生死难料,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给您跑腿咯。” 这话说得不假。 陆天明闻言含笑道:“所以啊,不要随便许诺,老老实实跟着我就行了。” 董八斤讪讪笑着,尴尬的埋头饮酒。 没多会,他突然觉着不对。 于是抬头诧异望着陆天明:“陆爷,你不会真想去到富贵门的那一头吧?” 陆天明举起大拇指:“聪明!” “不是...”董八斤一下子就急了,“陆爷,里面可万万去不得,那里面住着不少护矿军的大人物,您虽然有本事,可咱是楚人,真要进去,绝对会被当成细作处理!” “楚人去不得?”陆天明故作震惊道。 “肯定去不得啊,乌弥国和咱楚国近年来关系没那么融洽,你又不是不知道。”董八斤已经紧张起来。 “那元半千怎么可以住在里面?”陆天明捋着小胡子。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董八斤一下子没了底气。 “所以说呢,他能进得,我为什么进不得?”陆天明正色道。 董八斤木然眨着眼睛,顿觉大事不妙。 以他这几天对陆天明的了解,知道后者可不是随便说说。 但那富贵门,对于寻常楚人来说,还真就是一道阴阳门,跨过去,同下地狱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他打算再将其中厉害关系讲与陆天明听时。 身后突然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却是昨个对他招待颇为周到的罗春艳。 罗春艳身后跟着丁马脸和王二锤。 两人一人扛着一个不小的麻袋。 麻袋看上去挺沉,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陆爷,久等了,算账耽搁了些时间,还望您能理解。”刚一进门,罗春艳便规规矩矩的解释道。 “以后咱们相处,可以不用这般拘谨,你帮我、我帮你,以后才能长长久久。”陆天明含笑道。 罗春艳闻言,大脸盘子笑得如同吃了蜜一般。 主动替陆天明付过酒钱后,罗春艳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领着众人往富贵门走去。 碎石城里的楚人,想要跨过那道富贵门。 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跟在丽人街那些地头蛇的屁股后面。 此刻陆天明已经收起了锐气。 含着胸当真如同那罗春艳的小弟。 他是装的,而旁边董八斤的衰样却是出自本能。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咱又不是进去干坏事,你抖个什么?”陆天明低声道。 董八斤很不争气的苦着脸:“腿脚不听使唤,实在是没办法...” 听闻此言。 陆天明知道这家伙是没救了,于是一把将他拽停。 “行了,你在外面等我,就不用跟着进去凑热闹了。” 董八斤如临大赦。 一个丝滑的转身,眨眼便溜得没了影。 前面罗春艳见状,小声道:“陆爷,要不我给您介绍个靠谱的伙计?” 陆天明摇头:“这家伙胆子虽然小了点,但没什么心眼,相处起来不会觉着累。” 罗春艳不便多说。 只好继续前行。 很快。 几人便来到了富贵门前。 铁门侧面有一个供进出的小门。 门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兵士。 罗春艳早有准备。 立时便摸出两枚十两的银锭。 谄笑着便迎了上去。 “两卫兵爷辛苦了,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双方都是老熟人了。 那两名兵士也不推辞。 将银子收下,瞥了眼腿上有残疾的陆天明后,也不多问,便将四人放了进去。 第515章 风光背后 刚跨过富贵门。 陆天明便感受到两边的气氛天差地别。 门那边是喧嚣的市井气。 这边则笼罩在一种令人难受的寂静中。 街上时有行人出现。 大多都是穿着简单的丫鬟或者小厮。 陆天明觉着好奇,忍不住问道:“罗老板,在这里面说话,要杀头?” 罗春艳闻言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这倒不至于。” “那这里面的行人,怎么个个低着头,都不敢正常交流的?” 罗春艳放缓步子,压低音量道:“这里面住着护矿军的大统领,此人易怒,前些年有人在街上嚷嚷,惊到了他养的鸟,他便二话不说拔刀将那人的四肢给卸了下来。 被砍那人是一个富商的儿子,所以事情闹得还挺大,后来找官府的人来评判,大统领赔了点钱,不过第二天早上,那个当官的跟富商的儿子一样,也被人砍掉了四肢。 是谁做的显而易见,连官府的人都要遭殃,何况是里面住着的这些有钱人?所以虽然没有人规定不能大声喧哗,但大伙都害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久而久之就成了这番光景。” 陆天明闻言。 忍不住咂嘴:“嚯,有够残暴,官府都管不了的人,岂不成了土皇帝?” “可不就是土皇帝吗,所以一会咱们进去以后,陆爷您尽量少说话,一切听我的就好。”罗春艳叮嘱道。 陆天明认真点头。 他进来是为了找元半千的踪迹。 除暴安良的事情,哪里是他一个瘸子该管的。 不多会,几人便路过了一幢不怎么豪华的宅子。 宅子占地面积不大,门扇上挂着刻有“安心斋”三个字的牌匾。 罗春艳朝陆天明点了点下巴。 陆天明悄悄拔开酒葫芦的塞子。 赤子从葫芦中飞出,转瞬便没入了安心斋。 做完这一切后,陆天明紧随罗春艳的步伐,来到了统领府大门口。 门口卫兵见有个面生的瘸子。 立时便上来将罗春艳拦住。 “罗老板,规矩你不知道吗?怎么带个陌生人过来?” 这些卫兵属于大统领的贴身护卫。 可不是几两银子便能糊弄过去的。 陆天明见状,急忙表现出害怕模样。 站在其他三人身后战战兢兢,宛如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一般。 罗春艳谄媚上前,用那肥硕的身躯挡住几名护卫。 然后陪笑道:“几位大哥,他是远道而来投奔我的表弟,身上有残疾,又没什么本事,平时只能在街上代人写信讨生活。 如今三十多了还没成家,我便寻思把他带在身边多挣点钱,好赶紧讨个媳妇,也是个苦命人,还望你们能理解。” 罗春艳说得可怜。 陆天明表演得也到位。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过来交保护费的。 卫兵们跟谁过不去,都不可能跟银子过不去。 吓唬了几句后,他们便把四人放进了统领府。 罗春艳是这里的老熟人。 管家见丁马脸和王二锤两人各扛着一个麻袋。 脸上随即露出笑容,非常爽快的把几人带到了接待客人的堂厅内。 很快。 一个络腮大汉便在数名护卫的拥护下来到了堂厅。 罗春艳等人急忙拱手请安:“阿如汗统领,许久未见,您身体还好吧?” 陆天明也有样学样,鞠躬问好。 那络腮大汉正是护矿军的大统领阿如汗。 按理说脾气差的人,通常肝上面都有些许问题。 不过这阿如汗的精气神却是不错。 一身肌肉更是将袍子称得鼓鼓朗朗。 “看不见罗老板的银子,身体又怎么会好呢?” 阿如汗出言调笑,接着又将目光落在了陆天明身上。 “这位是?” 罗春艳急忙上前解释。 将之前跟门口护卫们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阿如汗摩挲着络腮胡,双眼如鹰一般锋利。 “看来罗老板最近生意不错,居然有闲钱养废人?” 罗春艳赶紧陪上笑脸,打马虎眼道:“统领,您也知道我打小便没有亲人,好不容易表弟来找我,实在是于心不忍让他继续受苦,不过您放心,他也是干多少活拿多少钱,我绝对不会偏颇。” 罗春艳那唯唯诺诺的模样。 看着多少有些悲哀。 在丽人街她是众人仰望的大姐大。 可在这统领府里,卑微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甚至连手底下做事的人,都需要向阿如汗解释。 由此可见,这阿如汗是多么霸道的一个人。 阿如汗的目光并没有在陆天明身上过多停留。 他望向丁马脸和王二锤,接着悠哉悠哉敲了个二郎腿。 罗春艳急忙给二人使眼色。 “统领,这是丽人街铺面上个季度的租金,总共二千三百两白银,请您过目。”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中。 丁马脸和王二锤便把麻袋里的白银盛了上去。 旁边陆天明看得奇怪。 按理来说,地头蛇给土皇帝上供。 一般都会到钱庄把银子换规整。 可罗春艳拿来的这些银子,大大小小都有,更是有些不成形的碎银。 而阿如汗脸上并无任何不快。 此种情形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 那就是阿如汗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估摸着这些银子,甚至都不会被他存到钱庄里。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陆天明瞠目结舌。 阿如汗竟然让身边的护卫和管家,一枚一枚的去清点麻袋里的银子。 甚至连那些个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也不放过。 陆天明悄摸摸瞅一眼罗春艳。 发现后者同样跟他一般,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显然,这是阿如汗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行为。 一两千两白银,对于拥有一整条丽人街的土皇帝来说,不应该是大数目才对。 而阿如汗不顾颜面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恐怕是出现了入不敷出的情况。 果不其然。 那阿如汗坐没多久,便开口道:“罗老板,丽人街的租金,今后要涨一涨了,这么着吧,再加一千两。” 此话一出。 罗春艳面色煞白。 平时风光归风光。 但只有当家做主的人,才晓得这风光背后的难处。 一个季度二千多两白银,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以说她那几个店面的大部分利润,都在这里面。 所以听闻要涨租金。 罗春艳哪怕害怕。 还是忍不住诉苦。 “统领,我手里有数百人要养,若是再加一千两,恐怕...” 话没说完。 阿如汗阴阴鸷一笑。 “不要跟我谈难处,你能在丽人街上体面,是因为我想让你体面,若实在做不下去,我换个人体面就是了。” 第516章 你想不想当老大? 罗春艳没有考虑的时间。 就像阿如汗说的那样。 她之所以能成为丽人街上的大姐大。 是因为阿如汗给了她机会。 如她这样的带头老大,并不需要有什么大智慧。 相比之下,勇气更重要。 而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在金钱和权力的诱惑下,从来就不缺有勇气的人。 若是真的跟阿如汗闹翻。 就算阿如汗不动手,树敌无数的罗春艳也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一旦她失去了现在的地位。 以前的敌人,定会将她挫骨扬灰。 见罗春艳面色迟疑。 阿如汗活动了一下脖子,含笑道:“罗老板,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难处,所以可以给你支个招。” 罗春艳凑近了些,点头哈腰道:“统领请说。” 阿如汗忽地望向陆天明,然后伸出一指。 “如这般没什么大用的废物,留着不仅浪费粮食,还会增加你的花销。” 听闻此言。 罗春艳眼珠子颤动。 她很想给陆天明说声抱歉。 可是在这统领府内,每一个字,都很可能成为砍在脖子上的一把刀。 所以,她只得低着头,默默注视地面。 阿如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甚至都没有多看陆天明一眼。 “我认识一个朋友,专门做奴隶买卖,你手底下那些个残废、丑女人、吃闲饭的蠢货等等,大可以处理掉,等过几天这位朋友来碎石郡,我给你介绍介绍。” “统领,”罗春艳急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手里的这些兄弟姐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用,不存在吃白饭拿闲钱的情况,还望您三思。” 做为管理着数千人的大统领。 阿如汗很不喜欢别人顶嘴。 罗春艳话刚说完,他便一脚踹了过去。 罗老板虽然肉多。 可毕竟只是普通人。 嘭一声响。 她便仰躺在地。 “我说给你支招,不是征求意见,我再说最后一遍,你的今天是我给的,你只需要服从,能不能听明白?” 阿如汗双眼圆瞪,凶悍模样同吃人的猛兽一般。 他刚才那一脚着实不轻。 罗春艳爬起来时,已经满口是血。 可是罗春艳根本不敢多言。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弯腰鞠躬。 “统领,我知道错了,等会回去我马上安排。” 阿如汗总算露出了笑容。 “罗老板,在道上混,首先要舍弃的便是良心,兄弟?姐妹?这些跟你自己的小命比起来,狗屁不如。 如果哪一天你出事了,你口里这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有几个会站出来帮你? 人还是务实一些为好,把那些废物变成银子,你好,我也好!” 言罢,阿如汗起身轻轻拍打罗春艳的肩膀。 罗春艳低着头瑟瑟发抖,就算万般不愿意。 此刻也不得不答应阿如汗的要求。 见罗春艳总算乖乖听话。 阿如汗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哪知侧头一瞥,却见罗春艳的表弟,那个腿脚不灵光的瘸子,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寒冷?无情?亦或是平静? 阿如汗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所以他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不过,一个最底层的楚人敢直视自己,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错。 “死残废,谁给你的胆子,盯着你爹的脸看?” 阿如汗忽地暴起,一拳便打在了陆天明肚子上。 后者倒飞而出,直接摔出门外。 “咳咳咳!” 陆天明匍匐在地,张嘴便吐了一大口血。 罗春艳和其他两人回头看去,想要上前把陆天明扶起来,却不敢动作。 “今天饶你一命,是因为把你卖了能值点银子,放在以前,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阿如汗啐了一口,转而望向罗春艳。 “罗老板,管好你手下的人,这统领府可不是你那乌烟瘴气的瓦子,眼睛到处瞟,容易把小命弄丢!” 罗春艳急忙拱手称是。 听着外面的咳嗽声,罗春艳又紧张又害怕。 两边都是不敢得罪的大爷。 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好在那边已经把她带来的银子清点完毕。 只见统领府的管家摸了摸鼻子底下的两撇小胡子。 接着谄媚道:“统领,二千三百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只有在面对银子时,阿如汗才不会动怒。 他当即露出满意的笑容。 令护卫们将银子带下去后。 他冷冷看着罗春艳。 “罗老板,记住今天我说的话,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格局要打开,丽人街上那些个远走他乡的走卒贩夫,也可以卖钱!” 言罢,他便摆了摆手,示意罗春艳赶紧领着人滚。 后者急忙带着丁马脸和王二锤,将趴在地上的陆天明扶出了统领府。 刚一离开门口护卫们的视线。 罗春艳便担忧道:“陆爷,陆爷,你有没有事?” 原本闭着眼睛的陆天明忽地睁开眼睛。 他微微扬起嘴角,平静道:“除了心里面有点憋屈外,身上没什么大碍。” 说着,他朝关心自己的三人伸出舌头。 只见其舌根上竟然有一道半寸长的口子。 原来,刚才陆天明吐出来的血,并不是因为阿如汗那一拳。 他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想让阿如汗看见自己受伤。 罗春艳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陆爷,这事本来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却让你又挨骂又挨打,实在是对不住。” 罗春艳显然还喜欢着陆二宝那个性的小胡子。 她脸上的担忧,可不是装出来的。 “这事跟你没关系,无需自责。”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罗老板,阿如汗那畜生让你把手底下没什么用的人拉去卖,你怎么打算的?” 一听这事。 罗春艳满脸都是苦色。 “还没考虑好,上供的头钱增加了一千两,我根本就周转不过来,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这些年攒的老本都要吐出去,回头我再考虑考虑。” 说着,她又望向陆天明。 “陆爷,我不知你为什么非要做那一枚铜板的生意,但我能看出来,你根本就不缺钱。 我当然不敢也不会把你交给人贩子,可阿如汗是碎石郡只手遮天的人物,其他堂口肯定也收到了类似的命令。 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他说的那个朋友还没来,您还是赶紧走吧!” 罗春艳句句肺腑。 要不是形象实在太差,绝对会令人我见犹怜。 陆天明沉默着没说话。 眼睛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爷!”罗春艳哀求道。 陆天明忽地抬起头。 双眼平静望着罗春艳。 “罗老板,你想不想当丽人街的老大?” 第517章 一个吹牛皮,一个拍马屁,两个天下无双! “罗老板,你想不想当丽人街的老大?” 陆天明的声音很小。 不过落在其他人耳里却如同一道炸雷。 扶着他的丁马脸和王二麻立时怔住。 罗春艳则是没反应过来,傻傻望着陆天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呆了半晌。 罗春艳结巴道:“陆...陆爷,能不能麻烦您再说一遍?” 陆天明扬起嘴角:“丽人街真正的老大,想不想当?” 罗春艳脚一软。 差点没摔地上。 她知道陆天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但天下厉害的人有很多。 丽人街真正的老大是什么意思? 罗春艳当然清楚。 可是以她的经历,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楚人,要如何在草原里除掉手握数千兵士的阿如汗。 “陆爷,”罗春艳声音嘶哑,“阿如汗不是一般人,他手上有人,有很多很多人。”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知道。” “陆爷...” 罗春艳刚一张嘴。 却见陆天明面色变得极其严肃。 “你只需要回答我想不想。” 闻言,罗春艳双眉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有些人喜欢当咸鱼。 有些人喜欢当有梦想的咸鱼。 丽人街上有很多大哥。 真要对比起来,她罗春艳绝对数一数二。 可就是因为阿如汗的规矩。 这十几二十年来,她始终只能小打小闹。 在寻常人看来,她确实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实际上呢,比统领府里扫地的小厮都不如。 罗春艳自认为,如果没有阿如汗的干涉。 她的地盘不说能够覆盖整条街,但绝对是现在的数倍。 所以。 当看见陆天明的态度极其认真后。 稍作思考的罗春艳,坚定点头:“想,为什么不想?” 闻言,陆天明满意的颔首。 他朝铁门处努嘴。 “走!” 声音平静却果断。 丁马脸和王二麻早已被陆天明身上那道不明的气质所折服。 他们脚下如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让陆爷不适。。 他们当然无法完全相信陆天明能把阿如汗除掉。 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谁还没做过美梦? 如果罗春艳能成为丽人街上真正的大哥。 那么他们也绝对会跟着鸡犬升天。 这种美好的画面。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安稳跨过富贵门后。 陆天明让王二麻和丁马脸松开手。 清理完长衫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灰尘。 陆天明转身望向罗春艳。 “想要成为老大不是一件易事,想要处理掉真正的老大,同样不简单,所以你要有耐心,更要有决心。” 刚才阿如汗在统领府提出那些要求时。 罗春艳便有了豁出去的冲动。 如今陆天明说这番话,更是让她下定了决心。 “陆爷,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机会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更是留给有魄力的人,我罗春艳别的没有,但若真要豁出去,全身上下就剩一个胆!” 陆天明欣慰一笑。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几个先回丽人街。” 说着,陆天明转身便走。 走得太过突然。 罗春艳慌忙喊道:“陆爷,您要去哪?” 陆天明背对着三人挥手:“我去找一个瘸子!” ...... 碎石郡北面,有一片废弃的铁矿山。 所有的铁矿完全由阿如汗把持。 碎石郡的高官们只能在后面喝点汤。 所以这里闲置下来后,便被碎石郡的高官们改造成了猎场。 狩猎,便是碎石郡有钱人除了瓦子以外最喜欢的娱乐之一。 不过如今已是秋季。 为了维持生意的可持续性,猎场已于上个月关闭。 哪怕你再有钱,都无法进入。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对于那些连碎石郡高官都惹不起的人物。 猎场的大门一年四季都为这些人开着。 此刻,半边金黄半边绿的猎场内,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他的腰上挂着几只雉鸡。 这些都是今天的收获。 年轻人旁边,站着一位拄拐的老头。 老头笑眯眯望着年轻人,脸上竟是谄媚之色。 “元前辈,我这手箭术,能否称之为天下无双?” 年轻人扬了扬手里的长弓,骄傲尽显。 老瘸子咧嘴一笑,马屁拍得震天响:“乌弥勇士本就善于箭术,德隆公子的实力又在乌弥勇士中出类拔萃,这句天下无双,瘸子觉得名副其实!” 年轻人闻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随即,他又将笑容收起。 面上多了一丝怨恨和不解。 “只可惜我爹从未认可过我,非让我在安心斋读那些没什么狗屁用的圣贤书。” 年轻人转而望向老瘸子:“书是你们楚人喜欢的东西,我们草原人照葫芦画瓢,就算再怎么用心,在你们眼里,不也是生搬硬套徒有其表?” 老瘸子打了个哈哈,讪讪道:“公子,我就一粗人,哪里敢胡乱评价。”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颇有种天地之大,却无一人理解自己的落寞感。 “公子,别泄气,以瘸子之见,你的努力终有一天会感动阿如汗统领,为父之人,谁又会真的嫌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呢?”老瘸子劝慰道。 听闻此言。 年轻人这才好受了些。 他将长弓放下,走到了边上的石桌旁。 上面摆着酒水,酒壶已经开封,想来二人此前已经小酌过。 “不谈这些闹心的事情了,咱们来谈谈正事。” 年轻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老瘸子过来坐陪。 “元前辈,你那五百两黄金,可有了着落?”年轻人亲自给老瘸子斟了一杯酒。 老瘸子面色凝重,摇头道:“没有,那小子到底死没死也没个准信,如今也只能大海捞针,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呵,”年轻人勾起嘴角,“边境上小有名气的天缺帮全面出击,竟然是为了另一个瘸子,我现在想来都觉着离谱。” 闻言。 老瘸子苦笑道:“公子年轻了,天下离谱的事情数不胜数,你们的储君殿下,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年轻人无奈摇了摇头:“你们都是疯子,一个三重天的瘸子而已,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恕我见识浅,实在是无法理解。” 老瘸子并未多言。 他站起身,扒着桌沿来到年轻人身边。 献媚给对方倒满酒后,陪笑道:“公子,若是咱们护矿军有那小子的消息,请您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年轻人欣然接受对方的奉承。 “能调动的人手我都调动了,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等消息,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无论找不找得到,五百两黄金你是要准备好的,而且若真找到的话,储君殿下那五百两,也得一并交到我手里。” 老瘸子故作不快:“公子这说的什么话?我已经数次强调过,这次合作五百两黄金打底,若真能找到那小子,瘸子我把所有身家给你都行,而且在你们乌弥国的地界上,难到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年轻人闻言,笑得嘴都合不拢。 小酌片刻,他轻轻拍了拍老瘸子的肩膀,眼珠子咕噜转。 “前辈,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为什么你为了那瘸子,既出力又出钱?你又是从哪得知那小子可能死了?” 老瘸子露出一丝不快。 很显然,同样的问题,对方并不是第一次提起。 第518章 元半千的真正目的 老瘸子始终不愿意开口。 年轻人站起身,玩味笑道:“元前辈,你如果不愿意说出真正的原因,我怎么使力?” 老瘸子闻言。 眉头轻挑:“公子,你刚才不是说,能调动的人手都已调动?” “呵!” 年轻人双手负后,缓缓踱步。 “人我确实是派出去了,只不过命令下的不够果决,就如你说的那般,事情成不成,我最少都能获得五百两黄金。” 这番言语,颇有赖账的意思。 显然就是吃定了老瘸子异乡为客,对付不了他这个地头蛇。 “公子,做买卖讲究的是一个诚信,如今买卖还未完成,你就说这般话,有没有想过钱还在我手上?”老瘸子不快道。 年轻人哈哈一笑:“笑话,钱在你手上不假,但不也在这碎石郡?碎石郡的东西,还能从护矿军的手里飞出去不成?” “你...” 老瘸子气急,瞪眼望着年轻人。 之前那其乐融融的氛围,顷刻瓦解。 见老瘸子面色阴沉。 年轻人突然走回桌边给对方倒了杯酒。 “元前辈,我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将杯子递到老瘸子手里,接着道:“父亲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肯定要尽心尽力,你也知道,我非常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所以不敢有任何闪失。” 年轻人的语气平缓下来后。 老瘸子的面色也在渐渐缓和。 “我虽然年纪小,但可不是什么都不懂,你带着钱近乎白给的过来求我们帮忙,但凡脑子正常一点,都知道天下不可能有这样的便宜。 所以搞清楚你的目的,很有必要。你刚来那天,我旁敲侧击问过你,可是你东拉西扯一直在逃避,我干脆故意让你在碎石郡晃荡几天,让你知道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瘸子有多么难。 更是要让你明白,我这个合作伙伴有多么重要,而面对一个重要的伙伴,前辈遮遮掩掩,才是真正的心不诚。” 说着,年轻人举杯与老瘸子碰了一个。 将酒喝完后,他放下杯子,似笑非笑望着老瘸子。 老瘸子满脸苦涩盯着杯中酒水,迟迟不愿意举杯。 如此这般思索少顷。 他一口将酒水饮尽。 接着认真望着年轻人。 “公子,接下来我说的话,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年轻人点头,伸手捏着老瘸子的臂膀:“我德隆也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嘴巴通常都比较严实!” 对方都这样表态了。 老瘸子也不好再扭扭捏捏。 他先请年轻人入座。 自己独腿跳坐回原位。 “夏天的时候,草原上发生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便是那个叫陆天明的瘸子。 他带着几个好友来到草原,目的是进入天璃城,寻找长渊刀的秘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友里面有一个叫安强的人,实际上是北长城巡夜人安排在他身边的刺客。 这个叫安强的的人很强,进入天璃城后,他便配合巡夜人派出的死士,里应外合将陆天明砍死在了天璃城内。” “等等,”年轻人突然打断,“巡夜人长驱直入进入了草原内部?” 老瘸子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说出真相的原因。” 年轻人眯眼瞅了过来:“也就是说,你现在在为巡夜人做事?” 老瘸子点头:“不然的话,我又哪里去弄那五百两黄金?” 听闻此言。 年轻人双眸忽明忽暗。 盯着老瘸子看了片刻,他一抬手:“前辈请继续。” 老瘸子喝酒缓了缓,开口道:“那安强前几日回到了北长城,可却是独自一人回来的,既没见陆天明的人头,更是没有看到巡夜人里的幸存者。 他解释说跟陆天明在天璃城内拼得太凶,两边几乎全军覆没,最后时刻,陆天明用了某种秘术将其他人斩杀,最后爆体而亡成了一堆碎末,所以无法把人头带回去。” “这能信?”年轻人插嘴道。 老瘸子回应道:“巡夜人的大统领想法跟公子一样,所以便找了些江湖好手,进入草原寻找陆天明的下落。 当然,理由则是我们这些江湖人,为了贵国储君的赏金私自进入草原,与巡夜人没有半文钱关系。” 年轻人忍不住调笑道:“大统领果然心思缜密,若不是前辈,草原上怕是没有乌弥人知道巡夜人曾经来过。” 年轻人明显话里有话。 巡夜人可是军人,军人偷偷潜入别国内部,一旦被发现,很容易便会引起两国战事。 老瘸子额上冒出冷汗。 “公子,无论如何,这事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若是传到乌弥国王那里,必然导致北长城压力剧增,届时我们这些江湖人,恐怕要用性命来谢罪了。” 年轻人若无其事点了点头。 接着又道:“可是前辈仍旧没有说明原因,你既然不是为了巡夜人大统领的五百两黄金而来,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老瘸子面露迟疑。 “前辈还是信不过我。”年轻人故作难过道。 见状,老瘸子一咬牙,正色道:“大统领是边境的王,我天缺帮的基业都在边境上,若不听话,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若能找到陆天明的下落,大统领许诺给我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什么样的未来?” “一官半职!” 年轻人闻言哈哈一笑:“笼络人心,还得是你们楚人啊,你们似乎总喜欢摆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别人替自己卖命。 相比之下,我们乌弥人则要务实得多,如果看不见既得利益,乌弥人很难答应别人的请求,即便答应了,做起事来恐怕也不会如前辈这般卖力。”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老瘸子闻言,当即往手腕上的银镯上一抹。 紧接着手里便多了一个布袋子。 “这里有二百两黄金,就当是定钱,还望公子能帮瘸子一把!” 年轻人没有任何犹豫便接过了钱袋子。 确定里面是金灿灿的黄金以后。 他当即展颜一笑:“前辈,从此刻开始,我德隆单方面宣布护矿军与你们天缺帮正式合作,派去附近郡县的人手,再加一倍!” 事情说开了,两边都开心。 老瘸子当即举起杯子,与年轻人真情对碰。 饮尽后正准备再来两杯。 却听闻有人咂嘴。 “啧啧啧,一把年纪了,竟然就这么点城府,你把秘密说与这位公子听,不就相当于将把柄递到他手里?” 第519章 送到嘴里的肥肉 声音来得非常突然。 老瘸子和年轻人微微一愣。 随即急忙起身转头望去。 见到说话之人后,两人皆是一惊。 “你从哪里进来的?” 率先说话的是德隆公子。 他不知道来者何人。 所以显得有些许紧张。 要知道,猎场在秋冬季节,没有他和他爹阿如汗的允许,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进得来。 除非... 未等来人回答,德隆公子又惊又怒:“你把我的护卫杀了?” 来人面色沉着,语气显得异常平静。 “德隆公子,你的人不让我进来就算了,还要用刀砍我,你说说,换做是你该怎么做?” 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显了。 德隆公子眉头一皱,当即便退到了元半千的背后。 元半千相较之下要镇定得多。 他的面上除了吃惊以外,并没有看见任何紧张和害怕之色。 “陆二宝,德隆公子的两名护卫,乃二重天的好手,你能杀得了他们?” “我比他们厉害,杀死他们不是很正常?”陆天明含笑道。 闻言。 元半千开始上下打量陆天明。 后者的外貌并不见有何变化。 不过气质相较之前却千差万别。 以前可以说是一个没什么特点的市井小民。 但此刻,那个天天在街上吆喝的瘸子,竟然散发着一种凛冽的锐气。 不过,元半千始终没有太过担心。 他觉着陆天明之所以能悄无声息的来到此地。 关键还是因为自己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跟德隆公子的合作上。 加之他平时有酗酒的嗜好,精力很难集中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你杀害护矿军的人,目的是什么?” 元半千一边说,一边将搭在石桌上的拐杖夹在腋下。 闻言。 陆天明忽地拧眉:“元半千,年纪大了就少喝酒,上次欠我的一个铜板子,你真忘了?” 元半千揉了揉太阳穴。 少顷,终于想起来前几天为了试探陆天明,曾让后者为自己写信。 当时确确实实害对方浪费了一张信纸。 “就为了一张纸,你就杀了两个人?我不信!”元半千摇头道。 “一文钱不是钱啊?”陆天明瞪眼道。 可随即他又浅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自然不是那种为了一文钱而杀人的人,之所以来这里,主要是想跟你聊聊天。” “聊天?我们很熟?”元半千不解道。 “正是因为不熟,才要多交流。” “你想交流什么?” 元半千虽然自傲,并不代表他目空一切。 对方既然能杀了两个二重天的好手,本事是有一些的。 所以搞清楚情况之前,他有足够的耐心。 那边陆天明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小片刻后,他抬起头,表情变得无比认真。 “安强,他还好吗?” 元半千闻言一愣。 “你认识安强?” “过命的交情。” “据我所知,跟他有过命交情的人,此刻被关在北长城里。” “我认识安强稍晚,不过我确实跟他一起并肩作战过。” “在草原里并肩作战?” “不错。” “天璃城?” “聪明。” “可是他说,天璃城除了他,全都死完了。” “我想他应该说的是,在天璃城想杀我的人,死完了。” 听闻此言。 元半千面上露出五分了然和五分疑惑。 他仔细打量陆天明。 然后当啷一声将拐杖竖在身前。 “你到底是谁?” “一个用剑的瘸子!” 说着。 陆天明手里便突兀出现了一把戒尺。 见到戒尺后,元半千瞳孔里闪过两道精光。 嘴角上的笑意更是如何都收不拢。 “姓陆,写信,瘸子,其实我早就该猜到你是谁了,只是你这易容之术属实有点厉害。” 元半千很诚挚的在感叹。 遇到陆天明的那天,他亲自上手搓过对方的脸颊。 当时并未发现异常。 没想到,还真就被陆天明给骗了。 德隆公子从二人的言语中,也猜到了陆天明的身份。 他安静看着不远处云淡风轻站着的陆天明。 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心。 毕竟亲自送到嘴里来的肥肉,往往都不会太可口。 不过已经送到嘴变了,再难吃,也得咽下去。 念及此,德隆公子立时将佩刀抽出,并在元半千身后摆了个架子。 可惜陆天明看都没看他一眼。 而是朝元半千问道:“安强,到底怎么样了?” 元半千咧嘴笑道:“挺好的,跟翟厚一样被关在了北长城里,在确定不了你的生死之前,大统领也不好做决定。 不过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么他跟翟厚的结局也就定了,对于欺骗自己的人,大统领历来都不会容忍。” 说着,元半千穿的长衫缓缓鼓了起来。 很显然,他已经在开始催动体内真气。 “其他人呢,其他人的下落你知道吗?”陆天明又问道。 “其他人?”元半千露出疑惑之色。 “看来你并不知道。” 陆天明松了一口气。 薛尘等人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至少不用担心他们像自己一样,被元半千这样的亡命之徒追杀。 “陆天明,废话少说,今天咱们有一个人肯定要躺在这里,你年纪轻轻能达到三重天,绝对是个不错的对手,只可惜跟我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我杀了几十年的人,没有道理栽在你小子手上。” 元半千自信的晃动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锃——! 陆天明将尺剑抽了出来。 “巡夜人大统领让你替他卖命时,是怎么介绍我的?” “他说,在他看来,你只不过是一只随便都可以捏死的蝼蚁而已,如果不是顾忌你背后的靠山,他能省下不少钱。” 言罢。 元半千举起五百斤重的拐杖,健步如飞便扑了出去。 陆天明吁了一口气,无情剑意随之汹涌而出。 当啷一声响。 沉重的拐杖便被他一剑荡开。 他没有跟元半千过多纠缠。 精准的划出第二剑后。 陆天明越过元半千,缓缓朝目瞪口呆的德隆公子走去。 后者手里握着的宝刀不受控制的颤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很快,陆天明便来到了德隆公子面前。 “我是阿如汗统领的儿子。”德隆公子抖如筛糠。 “我知道。” 陆天明抬起手,将剑尖对准了德隆公子的额头。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会让你感受不到痛苦。” 第520章 你的嘴,开过光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会让你感受不到痛苦。” 陆天明的双眸平静如水。 德隆公子却看得身上发寒。 当啷一声。 他手里的佩刀掉落在地。 “陆大侠,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您放我一马,我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与任何人听...” 秋风拂面,吹得德隆公子的嘴唇发白。 陆天明将剑尖顶在德隆公子的额头上。 刺出了一个血点。 他并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 而是自顾问道:“护矿军里,有没有中三境的高手?” “没有...” 巨大的恐惧让德隆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可他反应够快,急忙改口。 “有,有好几个...” 噗——! 两指宽的细剑瞬间贯穿德隆的额头。 陆天明稍一抬手。 德隆公子的天灵盖便被切出一条缝隙。 红白之物流将出来。 宛如泼了红油的豆腐脑。 德隆公子倒下后,陆天明俯下身,从其怀里掏出元半千给的定钱。 “二百两黄金,来历不明,来历不明的钱,寄放在我这里比较安全。” 说着,陆天明随手一抹,钱袋子便不知去向。 他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元半千。 元半千此刻还站着。 不过脖子处的割伤仍在飙血。 陆天明走到元半千跟前。 低头瞅了瞅,发现后者双瞳早已涣散。 之所以还能站立,完全是因为那根拐杖在支撑。 陆天明掰开元半千的手掌。 刚刚把那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拐杖收进戒指。 就听闻元半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陆天明拨开元半千的袖子。 将其手上的银镯子取了下来。 很精致的女款。 只不过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大。 约莫跟一口水缸的容量差不多。 陆天明在里面翻翻找找,却不见剩下的三百两黄金。 不过里面有好几封信。 陆天明取出细细一看。 发现都是元半千没有寄出去的信。 信上的内容大差不差,只不过措辞上面有多次更改。 可以判断,当时写下这些信时,写信之人的心情很忐忑。 他一定是斟酌了好久,才选出一封满意的信件。 再看落款,名字是天缺帮帮主元半千,日期也就七八天前。 一番阅读过后。 陆天明才知道刚才这元半千说的都是假话。 原来他根本不算是北长城大统领派来的。 而是他听说巡夜人在找江湖人士合作,自己主动献殷勤要给大统领卖命。 众多信件中,有一封来自北长城。 没有署名,回的也很随意。 大致意思就是让元半千来北长城商讨细节,不过行动资金得天缺帮自己出。 陆天明凝眸思考。 猜测元半千刚才说的大统领许他一官半职,可能是唯一一句真话。 而进入草原寻人的资金,多半也是元半千自掏腰包,想来剩下的三百两,恐怕是元半千给德隆公子画的大饼。 “楚国官员的认命,通常都由吏部负责,大统领竟然敢做出承诺,看来真的是对楚国的龙椅抱有想法。” 联想到天璃城飞羽追杀自己时说的那些话。 陆天明忍不住嘀咕起来。 再看大统领对元半千那随意的态度,恐怕派人寻找自己,也只是做戏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陆天明自己的猜测。 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思考。 把能收剐的都收剐完以后。 陆天明将尺剑装入戒指中,快速离开了秋风瑟瑟的猎场。 ...... “陆爷,您跑哪里去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董八斤站在桂花街街口,不停打着哈欠。 陆天明把木箱子递给董八斤。 “拉肚子了,这街上连个茅厕都没有,所以浪费了些时间。” 董八斤跟着陆天明的步伐,焦急道:“陆爷,您可要小心身体啊,如今天冷,万一惹上风寒,可不容易恢复。” 陆天明点了点头。 随即张嘴吆喝起来:“代人写信,一文钱一封!” 董八斤愣住。 见陆天明不似开玩笑又喊了一遍后。 他急忙拉住对方:“陆爷,这附近可都是富贵人家,您省点力气,咱回丽人街吧?” 陆天明摆了摆手:“有钱却不识字的也不是没有,试试深浅,万一比丽人街上的生意好呢?” 董八斤没辙。 只能提线木偶一般跟在陆天明身后亦步亦趋。 小半个时辰过去,一单生意都没有。 而且董八斤发现陆天明无论怎么绕,都没有离开桂花街街口。 正疑惑陆天明是不是拉肚子把脑子拉坏了。 就瞅见打北面来了个兵士。 那兵士不知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神色慌张不说,奔走起来也不看路。 短短十数丈的距离。 那兵士起码摔了三跤以上。 “让开,赶紧让开!” 兵士从陆天明二人身边飞奔而过。 董八斤脚背挨了一脚,却不敢做声。 等那兵士消失在桂花街上。 董八斤这才骂道:“跑捏娘的这么急,奔丧呢?” 骂完后,仍觉不够解气。 董八斤又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陆天明却不为所动,他到街边买了点混嘴的小吃。 拉着董八斤坐在了一间店铺门口的房檐下。 “陆爷,一文钱没挣,又休息?” 陆天明塞了块黄糕进董八斤嘴里。 “挣不挣钱是我的事,你叨叨叨的,烦不烦?” 董八斤可怜兮兮眨了眨眼。 再不敢啰嗦一句。 两人就这么在屋檐下坐了片刻。 忽然听闻桂花街传来喧嚣。 探头一望。 却见黑压压一片,有兵士,有穿着常服的丫鬟小厮,更有衣着华丽的夫人们。 而当前一人,碎石郡没有人不认识。 正是护矿军的统领阿如汗。 不知发生了什么,阿如汗面如死灰,如同失了魂一般在街道上踉跄奔走。 而那些个娇贵的夫人们,更是边跑边抹眼泪。 总之不管身份高地,这些从富贵门那边跑出来的人,神情都不太对劲。 不多会,围观的人群里便传来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阿如汗的儿子德隆,被人杀死在了猎场内!”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 董八斤脑瓜子嗡嗡响。 德隆少爷是谁啊?那可是碎石郡的太子殿下! 到底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太子殿下出手? 啪——! 董八斤突然感到肩膀上一沉。 却原来是陆天明在招呼自己。 “八斤,你这嘴开过光啊!刚才那兵士,还真就是奔丧!” 陆天明故作惊讶摇了摇头。 接着便背着木箱子往南边走。 董八斤猛地跳起来,边走边嘀咕。 “这事跟我没关系,这事跟我没关系!” 第521章 我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德隆公子的死讯。 当天便在碎石郡传了开来。 刹那间,整个碎石郡便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罗春艳在街上找到陆天明时。 后者正在跟一个耳背的老头较真。 罗春艳没辙,只能安静站在一旁等候,并眼睁睁瞅着两人打嘴炮。 “老登,翻开你的裤衩子好好看看,那吊铜钱是不是被你拴在了牛脖子上?” 陆天明瞪着身前的老头,喷得唾沫子横飞。 老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指着陆天明就骂:“小比崽子,老子虽然眼睛不好使,但耳朵灵着呢,我那串铜钱的响声,就算遮着眼睛也能分辨出来,明明就在你的钱袋子里面响!” “老不修,一个铜板子都不愿意付,还诬赖小爷偷了你的钱,能不能要点脸?”陆天明喝道。 老头嘴一瘪,摇头晃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不把那五十个铜板还老子,老子今儿就赖在这不走了。” 言罢,老头就往木箱子上一坐。 然后双手环胸,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陆天明上去就提溜着老头的衣襟,把对方提了起来。 “老登,小爷我一天进进出出,那都是好几两白银的生意,会看得起你那几十个铜板?赶紧给小爷滚!” 说着,陆天明就把老头扔到了一边。 他并未使出多大的力。 老头却扑通就往地上趴。 “哎哟喂,打人咯,光天化日的欺负老头子,大伙快来看看哟!” 老头声音之大,比过年时案板上的年猪还要洪亮。 旁边罗春艳实在看不下去了。 开口便道:“陆...” 陆天明侧头瞥了罗春艳一眼。 后者立马改口:“二宝,我有事找你,跟我去一趟花香阁。” 她的声音,在这丽人街上谁人不识。 趴在地上耍无赖的老头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接着急忙跟罗春艳打招呼。 罗春艳不快的努了努嘴,老头急忙拍拍屁股溜了。 处理好矛盾以后。 罗春艳走到陆天明身侧,轻声道:“陆爷,去花香阁小酌一杯?” 陆天明点头:“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走吧。” 言罢。 陆天明便将木箱子扔给了董八斤。 董八斤离得近,一听要去花香阁,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回花香阁的路上。 不停从路人嘴里传来德隆公子的死讯。 罗春艳借机偷瞄陆天明。 却发现后者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异样。 罗春艳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 凑近轻声道:“陆爷,德隆公子死了。” 陆天明一脸茫然:“谁死了?” “德隆公子!”罗春艳重复道。 “他是谁?”陆天明奇怪道。 罗春艳嘴角直抽抽:“阿如汗的儿子。” “哦,是他啊,死了就死了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除了他以外,还死了三个人。”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黄泉路上有人陪,这德隆公子也算不亏。” 见陆天明始终没有表态。 罗春艳急道:“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老瘸子元半千。” “这老东西欺负翠竹姑娘,死得不冤。”陆天明眨了眨眼。 从陆天明的角度出发,元半千确实死得不冤。 昨天从翠竹口中得知元半千说自己不爱钱,并且杀人是为了大义。 陆天明便觉着奇怪,所以就让赤子进入安心斋打探消息。 听到安心斋内德隆管元半千要钱,而后者却豪爽的答应后。 陆天明便觉着事情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所以才出现了猎场那一幕。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罗春艳不知道。 她现在只想确定元半千是不是陆天明所杀。 “陆爷,早上你离开时,说了要去找元半千。” 罗春艳眼里满是期待。 陆天明却不为所动:“我什么时候说找元半千了?我只是去找一个瘸子,碎石郡的瘸子,难不成只有他和我两个人?” 这话毫无破绽。 罗春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天明见罗春艳愣着不动,微微一笑:“是不是我做的,有那么重要吗?” 闻言。 罗春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看得出来,她需要一些信心。 陆天明后退两步,与罗春艳并肩。 “罗老板,人到底是谁杀的真的没有那么重要,跟着我做事,只要嘴巴紧,胆子大就行。” 罗春艳失落点了点头,再次迈步。 走着走着,陆天明又道:“人确实不是我杀的,但是我却知道元半千是怎么死的。” 话音落下。 罗春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怎么死的?” “那人用剑,第一剑用剑意干扰元半千的心性,第二剑直接抹的脖子,元半千连第三剑都没有撑到。”陆天明平静道。 “真...真的?” 罗春艳显然没预料到元半千会死得这么轻松。 陆天明撇了撇嘴:“害,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罗春艳面色瞬间舒展开来。 如她这般在道上混的人精。 话不用说得太清楚,点到为止即可。 罗春艳望向陆天明的眼神里,满是激动和兴奋。 “陆爷,咱走路小心点,别摔着。” 罗春艳欣喜若狂快走两步。 看上去像带头大姐,实际上,是带路的大姐。 后面董八斤完全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美好幻想中,压根就没听到陆天明二人轻声细语。 没多久。 三人便进入了花香阁的包厢里。 还是昨天的配置。 酒、菜、姑娘。 今天的待遇比昨天要高些。 守门的不是小厮,而是王二锤和丁马脸两人。 他们也听说了德隆和元半千的死。 虽然心中有猜测,却不敢多问。 不过,董春燕的笑容已经解释了一切。 所以两人守起大门来,那叫一个认真。 等三胞胎的最后一个进入包厢后。 王二锤和丁马脸往大门处一横,那模样,天王老子来了恐怕都进不去。 包厢内。 董八斤又要喝酒又要吃菜,还要给姑娘们挠痒痒,仅有一只手的他忙得满头大汗。 而在他的正对面。 陆天明正在和罗春艳窃窃私语。 陆天明口述,罗春艳点头。 聊着聊着,罗春艳突然眉头一皱,忧心忡忡道:“陆爷,这不好吧,其他人信不过啊。” 陆天明仰身靠着椅背。 “要想当丽人街真正的老大,就得让他们服,我这人怕麻烦,最好能一次性把问题解决掉。” 罗春艳低头想了想。 随即一拍桌面。 “行,明天我就去安排!” 第522章 零本万利的铁匠铺 德隆公子的死,闹得碎石郡人心惶惶。 阿如汗可是碎石郡的土皇帝。 当天晚上便开始派护矿军的兵士们到处寻找可疑人员。 整个碎石郡,一时间鸡飞狗跳。 除了丽人街。 丽人街可是阿如汗的钱袋子。 他就算再难过再伤心,也不会拿自己的钱袋子开刀。 更何况元半千也死在了猎场里。 以丽人街上这些堂口的本事,根本就没有可能杀死一个三重天的修行者。 所以整个碎石郡,唯有丽人街能够不受任何影响。 “陆爷,锻铁帮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不过此帮派平时便与我不对付,要不要我多带点人手?” 花香阁门口,罗春艳双手环胸,气势和姿态,看上去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大姐大。 单看表面,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对陆天明的尊重。 不过,这都是陆天明有意为之。 没人的时候,他可以是陆爷。 人多的时候,他则只是罗春艳新收的一个小弟。 这样做颇有掩耳盗铃的意思,毕竟花香阁内的姑娘和小厮们都知道老板对陆天明真正的态度。 可陆天明并不是太在意,如此做,无非就是不想太张扬引来过多的麻烦。 至于哪天真的暴露了引来杀身之祸,陆天明也不害怕。 论跑路,草原上最快的马匹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陆天明见罗春艳脸上有担忧之色。 当即坦然笑道:“你带上王二麻和丁马脸,我带上董八斤,咱们五个人就够了,人太多,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罗春艳闻言,觉得非常有道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通知手下小弟随时待命,若中午时分他们还没有回来,就去锻铁帮要人。 整条丽人街,与碎石郡格格不入。 其他地方呜呼哀哉,丽人街上却依旧人满为患。 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们,该吃吃,该喝喝。 任谁都想不到,令阿如汗想要除之后快的杀人凶手,竟然真的在生机勃勃的丽人街上。 行了小半柱香时间。 陆天明等人来到了丽人街最南边。 街道两旁都是铁匠铺子,数十名裸着上身的健壮男子,在里面挥汗如雨。 此番景象,与街道上裹着棉衣的路人形成鲜明对比。 可见,这些人不仅身强力壮,估摸着还都是练家子。 不然根本无法抵御草原上的秋风。 “锻铁帮就靠打铁为生?” 陆天明望着各铁匠铺门口明码标价摆放着的刀具,心中颇为疑惑。 这些刀具的价格,可以说非常亲民。 抛开成本,绝无太多盈利的空间。 “陆爷,您是在奇怪锻铁帮如何养这么一群人的同时,还能给阿如汗上缴那么多头钱吧?”罗春艳察言观色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曾经在老家的铁匠铺里买剑时与老板攀谈过,锻铁帮这价格太良心了些,没有多大利润可言。” 罗春艳闻言,忍不住含笑道:“陆爷,这您就说错了,锻铁帮的价格非但黑心,利润更是高得吓人。” “哦?怎么说?”陆天明稀奇道。 “这里是碎石郡,铁矿石远比世面上便宜,铁矿石也有高低之分,品质高的归乌弥国,品质低的,却归阿如汗所有。 锻铁帮同我一般,都是为阿如汗做事,阿如汗为了个人利益,便会将那些低品质的铁矿石悄悄运到铁匠铺里。” 说着,罗春艳又指着铁匠铺门口的刀具:“由于原材料本身就有缺陷,加之冶炼和锻造工艺都是半桶水的水平,所以别看这些刀具表明光鲜,其实连硬点的牛骨都砍不断。” 陆天明闻言。 顿时了解了其中的门道。 刀具的价格虽然低廉,但最昂贵的原材料却是免费的。 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在销赃洗黑钱。 念及此,陆天明不禁笑道:“比起锻铁帮来,你手里的瓦子倒是良心多了,最起码客人不会花钱买到假货。” “哎,”罗春艳叹了口气,“姑娘们挣的,那可都是血汗钱啊!” 陆天明愣住。 随即浅笑道:“别说,你这‘血汗’二字,用得好!” 两人聊着聊着。 便来到了一处宅院。 宅院门脸并不起眼。 没有金光耀眼的牌匾,墙柱上更没有刷代表富贵的红漆。 只有个干瘦的老头站在门边谄媚笑着。 “罗老板,帮主在里面略备薄酒,请进!” 老头年纪虽大,但精气神相当不错。 罗春艳冲对方点了点头,便带着人准备进去。 刚跨过门槛,微微侧目却不见陆天明身影。 驻足回头望去。 却看见陆天明低着头,几乎脸贴脸对着那老头瞅。 罗春艳见状,忍不住苦笑。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能够杀死元半千的高手,竟然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斤斤计较。 “老登,闹了半天你也是身份的人啊?”陆天明瞪着眼不快道。 那老头尴尬挠了挠头,讪笑道:“替别人看看门而已,哪里谈得上身份?” “至少吃住没问题吧?”陆天明正色道。 “帮主对我挺好,吃喝拉撒都未曾亏待。” “那你个老不修还跑来骗我的铜板子?” “害。”老头被陆天明气势唬住,急忙贴墙站着,“这不寻思挣点棺材本吗...” “就你这丧天良的老登,还需要棺材?死了直接扔在野外喂豺狼虎豹,才是你应得的下场!”陆天明愤懑道。 老头吓得直哆嗦。 转过头可怜兮兮望着罗春艳。 罗春艳过来拽了拽陆天明的袖子:“二宝,正事要紧,这老头虽然顽劣,但也是个可怜人,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陆天明瞪了老头好几眼,这才将其放过。 “陆爷,您这是怎么了?跟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罗春艳轻声道。 陆天明正视前方,不动声色道:“半截身子入黄土?那是你看走了眼,这老登的身体,比你们任何人都硬朗。” 说着,陆天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罗春艳继续走。 现在罗春艳对陆天明,那是言听计从。 听闻老头不一般。 她忍不住回头望去。 可老头一副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正疑惑呢,堂厅内突然传来洪亮笑声。 “罗老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的就带了这么几个人过来?” 第523章 你一直看他做什么? “罗老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的就带了这么几个人过来?” 说话之人声如洪钟。 众人抬头看去。 就见厅堂内,一浓眉大汉正双手环胸坐在桌边。 浓眉下的双目,如虎豹一般凌厉。 这边罗春艳拱了拱手,含笑道:“今儿特意来找郭帮主谈事情,又不是来砸场子,带那么多人来做什么?” 言罢。 罗春艳便领着几人进入了堂厅。 一进门,就见两侧分别站了十数名强壮汉子。 汉子们腰上挂着长刀。 由于没有刀鞘,刀刃上那刺骨的寒光,剐得罗春艳等人眼睛生疼,显然是锻铁帮有意为之。 人进去以后。 郭帮主却未行待客之道。 他非但没有请罗春艳等人入座。 还悠哉悠哉嗑起了瓜子。 再看那桌上之菜。 样式虽多,却未见冒出半点热气。 如此这般景象,摆明了就没有好好招待的意思。 “罗老板,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以前来我这,哪次不是百八十号人?吓得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呢!”郭帮主嘲讽道。 今天的罗春艳确实不一样。 她非但没有生气,还陪上了笑脸。 “郭帮主,以前是我妇道人家没有眼界,得罪之处还望您能大人大量,今天,我真是来谈正事的。” 罗春艳的改变。 令锻铁帮的人面面相觑。 郭帮主一愣,手里的瓜子皮随即掉落在地。 他怔怔盯着罗春艳,眼神古怪。 再瞅瞅罗春艳身后四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丁马脸和王二麻他认识,有那么点实力的小弟。 至于另外两个残疾,他实在是想不通罗春艳带这样的人来做什么。 傻眼片刻。 郭帮主蹙眉抬手:“既然有正事要谈,那就先坐吧。” 大家都是丽人街上的大哥,抬头不见低头见,郭帮主却也未想过把事情做得太绝。 当然,该有的‘礼数’要有。 也不见他让人把桌上的菜热一热,罗春艳等人刚一坐下,他便让手下给对方倒酒。 凉酒勉强能入口。 可凉了的菜,实在是难以下咽。 罗春艳歪头瞥一眼陆天明。 见后者若无其事的喝着酒。 她神色随之松了些。 “来,郭帮主,我先自罚三杯,为过去的莽撞,向你道歉!” 罗春艳说着便举起了酒杯。 哪知郭帮主并不接受她的歉意。 而是抬手阻止。 “酒喝不喝得下去,得看咱们谈什么事情,若是与以往一样不欢不快,又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郭帮主扔了手里的瓜子。 往椅背上一靠,双目冷冷盯着罗春艳。 罗春艳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陆天明。 这才放下酒杯:“郭帮主,咱们都是在一条街上长大的,按理来说,彼此之间不应该有如此大的敌意才对,我琢磨着,咱们能不能...” 话未说完。 郭帮主抢过话头:“握手言和?” 罗春艳认真点头:“握手言和只是第一步,第二步...” “等一下!”郭帮主伸出一只摇了摇,“握手言和我都还未答应,你就给我来第二步?” 如此轻蔑的态度。 看得罗春艳心里窝火。 不过她知道今天的正主是陆天明。 在后者没有指示之前,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只有听完第二步,你才会答应第一步,能否请郭帮主耐心把话听完?”罗春艳沉声道。 郭帮主闻言,哈哈大笑:“罗春艳啊罗春艳,你今个是吃错药了吧?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罗大老板去哪了?那个进门就喊我郭软软的大姐头,难不成死了?” 他虽然在笑,但眼里的却有浓浓恨意。 一个男人被叫成软软,那可不仅仅是难听的问题了。 罗春艳双眸忽明忽暗。 但最终没有发作。 她举起酒杯一口饮下,接着歉意道:“春香那姑娘不讲规矩,只要咱们的事情能谈成,回头我就撕烂她的嘴!” 如此一说,无知者便知晓郭软软这个绰号,是三胞胎里的春花起的。 反应最大的便是董八斤。 本来这样的场合,他只敢唯唯诺诺闷不作声。 可一听罗春艳要惩罚春香,他立时便着急起来。 春香是谁? 春香可是跟他有肌肤之亲的露水夫妻。 那夜喝了酒,董八斤句句都是山盟海誓! 所以他莫名其妙就获得了一股未知的勇气。 只见他突然探过身,越过陆天明去扯罗春艳的臂膀。 “老板,春香为你挣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句戏言而已,不至于吧?” 此话一出。 堂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郭帮主眼皮直跳,双颊倏然间红成一片。 如果是戏言就好了,关键是这特娘的是实话! “罗老板,这就是你的态度?你就是这样管理手底下的人?” 郭帮主紧紧攥着双拳,气得浑身直抖。 罗春艳心里苦啊。 她万万没想到董八斤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而这董八斤又恰巧不是他的人。 所以她第三次望向了陆天明。 可后者还是那样,悠哉悠哉局外人一般。 罗春艳见状,思索再三后。 啪一耳光扇了过去:“这有你说话的份?什么档次自己不清楚?” 下手够狠,董八斤脸颊肿起,眼泪水都给他扇了出来。 委屈的董八斤侧头望向陆天明。 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后。 他也只能低着头小声抽泣起来。 “郭帮主,小弟们少了规矩,是我教导无方,不过你放心,今后我一定注意!” 言罢,罗春艳的眼神又不经意的瞄向陆天明。 郭帮主自然有气。 但是都说打人不打脸,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罗春艳给了足够的尊重,所以他也只能先憋着。 “行,今天你确实有大哥的担当,这样,说说你的第二步。” 罗春艳松了口气。 “第二步就是,过几天,要请你借我点人。” “借人?借人做什么?”郭帮主奇道。 “丽人街应该团结,借人,自然是为了把咱们团结在一起。” “呵,罗老板说笑了,有阿如汗统领在,咱们如何团结?你不会是想借着德隆公子的死,阿如汗统领无暇顾及的时间段,想要整合丽人街上的势力,自己当一哥吧?” 郭帮主越想越觉着好笑,于是忍不住又道:“阿如汗统领,那可是我们的真大哥,等他处理完德隆公子的后事,丽人街会是什么样的惨状,你有没有想过?” 这些情况罗春艳当然想过。 但是如何去解决,还得由陆天明来做主。 于是,她又又一次望向了陆天明。 啪——! 忽地,堂厅内传来牌桌声。 罗春艳吓了个激灵。 循声看去,却是那郭帮主已经站了起来。 只见郭帮主双手抻在桌子上。 接着满脸怒色的喝道:“你特娘的老看那死瘸子做什么?” 第524章 你再不出手,人就要死完了 郭帮主非常生气。 罗春艳的行为,让他觉得自己有被冒犯。 既然是来谈事情的,那罗春艳就应该自己拿主意。 而罗春艳多次望向她旁边的瘸子。 看上去就像在询问瘸子的意见一般。 换句话说,郭帮主觉着对方在派罗春艳这个小弟跟自己谈事情。 这是明摆着的不尊重。 他一生气。 手底下的弟兄们就得有所表现。 当下,旁边汉子们同时抽出腰刀。 给几人倒酒的秃头大汉,更是一下子站到了罗春艳身后。 看上去随时都会动手。 而罗春艳几人,仿佛没有看见锻铁帮的动作一般。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陆天明的脸上。 丁马脸是屋子里唯一骂过陆天明的人。 后果是什么,罗春艳等人非常清楚。 所以,他们也很想看看,陆天明到底会怎么做。 整个厅堂的气氛,在这一刻既安静又紧张。 终于。 陆天明动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转而拿起了筷子。 在一道道锐利的目光中。 他轻轻夹起一片扣肉塞进嘴中。 嚼了几下后。 噗一声。 他直接将扣肉吐在了桌子上。 “郭帮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菜冷了不说,还半生不熟,恐怕拿去喂狗,狗都得塞牙吧?” 言语之犀利,目光之寒冷。 坐在正对面的郭帮主一时没回过神。 他怔怔瞅着陆天明。 瞳孔不停闪动。 片刻后。 郭帮主猛地一抬手,喝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碎,也敢质疑老子?” 言罢,他再懒得跟对面几人啰嗦。 朝左右各递出一个冰冷的眼神后。 堂厅里的大汉们立时躁动起来。 罗春艳等人也知大事不妙。 他们以为陆天明会采取比较温和的语言。 哪知后者直接怼到郭帮主的脸上去。 如今以少对多,再怎么相信陆天明,也难免害怕。 罗春艳当下便觉后悔,早知该多带些人过来。 几人正要抽刀反击。 却见陆天明身形忽然一晃。 接着嘭一声响。 一只手臂便被陆天明摁在了食桌上。 然后,就见一根筷子以诡异的速度穿过了那只手的手背。 “啊!!” 一声惨叫随之传来。 罗春艳几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那秃头大汉遭了大罪。 这一幕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发生。 堂厅内众人皆为之一怔。 到底需要多么精准和强横的力道,才能将人的手掌钉在寸许厚食桌上的同时,还能保持筷子完好无损? 众持刀汉子们当下便傻站着,一时不敢再上前一步。 身为带头大哥的郭帮主当然看出了陆天明的不简单。 可现在这个阶段,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见手底下弟兄被吓得不敢动弹。 他眼睛一横,喝道:“你们怕个吊?罗春艳这蠢娘们不守丽人街的规矩,就算天塌下来,阿如汗统领也会为我们撑腰。 如果你们就这般瞻前顾后不作为,一旦被吞并,阿如汗统领的手段,你们可是知道的!” 郭帮主的言语。 显然触动了弟兄们。 当下人群中便有人喊道:“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他们就五个人而已,怕个逑,大伙一起上,把他们剁碎了喂狗!” 打群架的时候,人总是容易因为双方数量上的差距形成误判。 持刀汉子们闻言,再度打起精神,操起家伙就往罗春艳等人冲去。 “哎,看来还是见的血不够。” 陆天明无奈叹了口气。 接着身形闪烁,直接摸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大汉跟前。 咔嚓一声。 刀未落下,持刀的手臂便已飞将出去。 原来竟是被陆天明生生扯断的。 也不等第二名大汉靠近。 陆天明脚下腾挪。 正面迎了上去。 咔——! 陆天明一脚揣在第二名大汉的膝盖处。 那汉子才刚刚举刀。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那条腿,从膝盖处打了个对折。 陆天明不做停留。 已如豹子般迅速扑向了第三名大汉。 如此这般几个眨眼的功夫过后。 堂厅内尽是哀嚎之声。 陆天明将半截手臂扔在桌上。 安静望着剩下几名不敢上前的大汉。 “阿如汗有多残忍,我不知道,”陆天明指着地上不停翻滚的大汉们,“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的场面,还只是我手下留情的结果。” 这话是说给剩下的大汉们听。 同时也是说给郭帮主听。 在他们眼里。 那个举手投足间便能杀伤敌人的瘸子。 已经不能用鬼神来形容。 可是,郭帮主虽然害怕得哆嗦,但还没有完全放弃。 要让他这个当惯大哥的人给罗春艳做小弟,短时间他哪里能接受? 于是。 他猛地望向堂厅外。 扯着嗓子嘶吼道:“老宋头,你还在等什么?我养了你这么久,难道你真的忍心袖手旁观?” 郭帮主喊得撕心裂肺。 眼白中更是布满了不甘心的血丝。 剩下的几名大汉,在听到大哥的喊声后,顿时燃起了希望。 锻铁帮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们这些在堂厅内作陪的亲信才知道的秘密。 三年前,郭帮主带回来一个快要饿死的老头。 令大伙不理解的是,帮主对待这老头比对他爹还要好。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帮主吃错了药。 后来有人欺负老头,被反杀以后,他们才晓得老头是个隐藏的大佬。 也难怪帮主会对此人这么好。 不过他们听帮主说,老头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会替帮主做事。 而现在,很显然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 也唯有他,能够跟那个恐怖的瘸子抗衡。 吱——! 院内大门处,老宋头缓缓将门扇合上。 他那略微佝偻的身体。 也在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变得挺拔起来。 如今看去,老宋头非但不瘦削,那肌肉线条,竟然连长衫都挡不住。 而他的表情,也不再如刚才被陆天明质问时那般卑微。 自信、坦然、坚毅等等,都可以在他的脸上看见。 嗒嗒——! 老宋头迈着沉稳的脚步。 昂头挺胸朝堂厅内走来。 随着他每一步铿锵的落脚声。 院内郭帮主和弟兄们脸上的恐惧就会少一分。 郭帮主心中的堆积的阴郁,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死瘸子,你死期到了,我能看出来你是修行者,但修行者亦有差距!” 说着,郭帮主脸上不禁露出得色。 第525章 陆爷,打得好! 与此同时。 本来还沉浸在喜悦和震惊中的罗春艳等人。 面色不禁凝重起来。 老宋头他们认识好几年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忒不起眼的老家伙,竟然是个高手... 再看老宋头走路时端得四平八稳的光景。 几人心头不禁一沉。 他们非常担心陆天明不是老宋头的对手。 而一旦这样的情况发生。 接下来遭殃的便是他们几人。 终于。 老宋头步履沉稳的进入了堂厅内。 若无其事瞥了一眼陆天明后。 他便朝郭帮主深深鞠了一躬。 郭帮主欣然接受对方的礼数。 嘴角更是控制不住的上扬。 “老宋头,罗春艳犯了禁忌,你放开了杀,不用担心阿如汗统领那边。” 说着。 郭帮主挑衅似的瞪着陆天明等人。 仿佛在说:“你们死定了!” 老宋头缓缓起身,拱手道:“郭帮主,感谢你这三年来的照顾,今天,就是我老宋头报恩的时刻!” “好说好说!”郭帮主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可笑了半天,却未见老宋头有任何动静。 后者还是那般站在原地。 郭帮主忍不住催促道:“老宋头,说了不用顾虑许多,赶紧动手啊!” 老宋头却未予理睬。 而是侧过身子,正面朝向陆天明一拜。 “陆爷,今后我跟着你混!” 此话一出。 堂厅内除了伤者的哀嚎,便只剩下无法平静的呼吸声。 两边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无论是罗春艳还是郭帮主。 两位领头大哥都呈现出了一种僵硬的呆滞状态。 任谁都想不到,原本剑拔弩张的一场恶战,转眼却风平浪静。 尤其是郭帮主本人。 吃惊到眼睛都快掉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郭帮主艰难的开口。 “老...老宋头,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难道你忘了吗,当初你快饿死的时候,是谁...” 他话没说完。 老宋头便抬手打断:“你先别说话,容我跟陆爷聊两句。” “啊?” 郭帮主微张着嘴,那股被无视的愤怒之气,如毒蛇般在他身体里上下乱窜。 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忍而不发。 “陆爷,您是否在担心,我会像背叛郭帮主那样,背叛您?”老宋头正色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只是,理解不了你变换阵营时的从容,太丝滑了,我脑子反应不过来。” 连陆天明都觉着懵逼,可见其他人内心有多么震撼。 老宋头讪讪一笑,解释道:“我加入你们,本质上还是为了报答郭帮主的恩。” “哦?怎么说?”陆天明奇道。 “一个我无法战胜的人,若看不清形势还要硬着头皮拼命,一旦我倒下,郭帮主的后果估计会更惨。 所以我就在想,何不如先认你当大哥,然后再以小弟的身份替郭帮主求情,这样的话,想来会比站在对立面苦苦哀求要容易得多。” 老宋头说得头头是道。 陆天明哑然失笑:“你这老登也不是一根筋啊,怎么昨天非得做那恶心人的事情?” 听闻此言。 老宋头歉意道:“一来无聊,二来是想试试陆爷的底线。” “试出来了吗?”陆天明眯眼道。 “只昨天陆爷那一扔,我就知道您是一个心善之人。” “心善之人同样会杀人。” “心善之人,只杀该杀之人!” “在你看来,谁该杀?” “陆爷要杀谁,谁就该杀!” “所以你看出来了我要杀谁?” “罗老板说借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您要杀谁。” “既然如此,你非但不反抗,还愿意跟我站在同一边?” “因为我也认为,他确实该杀!” “你不害怕?” “当然害怕。” “可你的选择并不像害怕的样子。” “因为,我相信陆爷!” 两人打哑谜一般说着话。 听得锻铁帮的人云里雾里。 唯有罗春艳几人知道陆天明要杀谁。 所以他们震惊于老宋头聪慧的同时,更加佩服后者拍马屁的功夫。 比起他们这些只知道喊‘我愿为陆爷肝脑涂地’的莽夫。 老宋头的格调,确实要高得多。 陆天明闻言无奈一笑。 这老头,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可人手毕竟是在郭帮主的手里。 要想扶罗春艳当老大,光有一个老宋头可不行。 于是,他缓缓走向目瞪口呆的郭帮主。 后者不愧于郭软软的名号。 陆天明还没走到呢。 郭帮主腿一软,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恐惧到连求饶都忘了喊。 “陆爷!”这边老宋头躬着身子喊道。 “你说。”陆天明头都没回。 “要谋大事,郭帮主不能死。” “他骂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望陆爷绕他一命。” “他骂我。” “......陆爷,恳请......” “他骂我!” “......” 啪——! 陆天明抡圆了胳膊。 一巴掌便扇在了郭帮主的脸上。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 郭帮主如滚木般在地上翻滚。 有几样零散的细碎物时不时从郭帮主身上飞出。 落地时闼闼响。 众人仔细看去,原来是郭帮主的牙齿。 终于,郭帮主总算停了下来。 众人大气不敢喘,心说这么狠的一巴掌,估摸着能给郭帮主送到阎王殿去。 哪知那郭帮主却生龙活虎的弹了起来。 接着朝陆天明抱拳道:“陆爷,打得好啊!” 不等众人回神。 郭帮主又霸气的摆手喊道:“来几个人,把桌子上的冷菜给撤了,再让后厨弄他几十个好菜端上来,要是比过年的时候差了,可别怪老子发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这小半柱香内发生的事情,真特娘的荒谬。 被陆天明弄残的那十几个汉子。 并不影响性命。 郭帮主遣人进来收拾干净后。 后厨的热菜正好端了上来。 做为主人家,他自然要坐在贵客身边。 只见他豪爽的抬起酒杯。 豁着牙谄媚笑道:“陆爷,今儿早上是软软我的不对,您别跟我一般见识,今后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口,我但凡说一个‘不’字,出门就咔嚓被马车给创死!” 一番狗腿的谄媚。 倒是搞得陆天明有些不好意思了。 从某种角度看,这郭软软能当上帮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同对方碰了个满杯后。 陆天明豪爽的将酒喝完。 扫视作陪的数人。 陆天明努了努嘴:“这些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说话漏风的郭帮主砰砰拍着胸口:“这几个都是当年跟着我一起偷寡妇裤衩子的小屁孩,绝对信得过。” 陆天明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话说明了,过几天......” 第526章 凶手抓到了 陆天明用了两天时间。 将丽人街上最大的几个堂口跑了个遍。 丽人街上最强的罗春艳和郭帮主都站在了陆天明这边,其他堂口的大哥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与陆天明建立的联系并不稳固。 可是陆天明给他们画的饼过于大了些。 加上阿如汗增加的头钱属实不留活路。 所以即便有大哥不愿真心实意的跟着陆天明,但也不会在暗地里使绊子。 成功了,他们可以跟在后面喝更多的汤。 若是失败,有几个个高的在前面顶着承受阿如汗统领的怒火,没准他们还能吃上肉。 总而言之,有这样一个除旧布新的机会。 这些个大哥们,很愿意在赌桌旁遛一遛。 对于他们这种骑驴找马的想法,陆天明没有太过在意。 真正要做事的是他自己,至于别人,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棋手,又怎么会把成功寄托于棋子身上。 于是。 他仍然带着董八斤在丽人街上悠闲的做着买卖。 与此同时。 德隆公子之死造成的动荡,也渐渐平息下来。 桂花街上传来消息:凶手抓到了。 此人是附近作恶多年的大盗。 据说偷过牛羊,偷过钱财,也偷过女人。 总之在陆天明听来的故事里,这家伙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菜市场门口砍头的时候。 陆天明偷偷去瞅了一眼。 凶手的手腕和脚腕都绑着镣铐。 镣铐下面的皮肉已经化脓。 只能说碎石郡官府找替罪羊的水平不够高。 一个很明显被关了挺久的犯人,又怎么可能在几天前作案? 不过凶手临死的时候非常坦然。 他用那几近撕裂的声音对刽子手说:“老子一生杀了数不清的人,早就够本了,你要是不给老子来个痛快的,老子就化成厉鬼钻你媳妇的被窝!” 快死的人还如此嚣张。 百姓们气不过,纷纷往那人身上丢臭鸡蛋。 陆天明借机扔了一个,扔得还挺准。 直接丢进了凶手的嘴巴里。 能在临死前吃上一个生鸡蛋,也算是陆天明对他表达的歉意了。 当然,死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不重要。 重要的是凶手的脑袋落地时,阿如汗找补了脸面和威望。 伤痛欲绝的护矿军统领没有在菜市场过多停留。 人刚死,他便带着家人和护卫们回到了统领府。 德隆公子的尸体还摆在灵堂上。 棺材盖子还未合拢。 好在是天气比较冷。 尸体不至于发臭。 家眷们扑在棺材前面哭得撕心裂肺。 阿如汗本人则比妇人们坚强得多。 他一边摩挲着儿子已经乌青的脸庞。 一边低声叹道:“儿子,爹不是看不上你,爹只是不想你走爹的老路,浑水看不见深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淹到头顶,所以爹只能背着你过河,可是万万没想到,会失手把你掉进了河里...” 阿如汗的双目起了一层雾气。 脸颊上也出现了愧疚之色。 “哎,早知如此,寻找陆天明的事情应该交给其他人来做的,你说你好好的书不读,非要证明自己做什么?” 没有得到德隆公子的回应。 阿如汗瞬间憔悴了几分。 “说来说去,还是怪爹,上面派人来碎石郡核对这些年铁矿石的账目,里面窟窿太大,若是咱家平时节俭些,也不至于什么钱都想着往兜里拿,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阿如汗轻轻拍打棺材,显得相当后悔。 看来若不是为了填补账目里的窟窿。 他也不会答应让德隆公子跟元半千打交道。 区区一千两黄金,放平时阿如汗还真不会如此看重。 如今钱没拿到,还折了儿子。 阿如汗心里面那叫一个悔恨。 正当他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时。 突然有一护卫上前拱手道:“统领!” 阿如汗揉了揉眼睛,侧过头来。 护卫轻声道:“浩查大人...” “嗯?”阿如汗瞬间皱起眉头。 “浩查老板已经到了。”护卫回道。 “来这么快,到哪了?”阿如汗眼睛亮了起来。 正说着呢。 外面便传来脚步声。 阿如汗循声望去。 就见一个圆脸汉子站在了灵堂外。 “阿如汗兄弟,节哀顺变,你是护矿军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过度悲伤,身体要紧。”那圆脸汉子微微颔首劝慰道。 阿如汗面露伤感。 不过马上又挤出笑容迎了上去。 “浩查兄,我还以为你晚上才能到呢,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阿如汗上去就攥住了浩查的手,表现得非常热情。 浩查轻轻拍了拍阿如汗的肩膀,叹道:“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哪能腆着脸让你欢迎。” 说着,浩查取了三柱香,点燃作揖后插进了香炉里。 稍作寒暄。 阿如汗便将浩查带到了侧边厢房。 门一关,女人们的哭声立时小了不少。 “听说凶手抓到了?”刚一坐下,浩查便忍不住问道。 阿如汗摇头:“没有,死的是替身,真正的凶手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动手之人这么厉害?”浩查惊道。 “是的,我儿还有楚国来的那个元半千,皆是一招致命。”阿如汗如实道。 “一招毙命?可知他用的什么凶器?” “不清楚,凶手是个老鸟,元半千脖子上为割伤,我儿额头上的伤口为贯穿的切伤,识别不出来,只猜测是刀剑类的兵器。” 浩查一听,蹙眉沉默。 这天下,用刀和用剑的高手,那可太多了。 也难怪查不出来。 阿如汗斜眼瞥了浩查一眼。 接着委身问道:“浩查兄,有没有可能是枢密院动的手?” 此话一出。 浩查猛地转头,狠狠瞪着阿如汗:“你什么意思?枢密院会对自己人动手?” 阿如汗急忙低头,赔罪道:“我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欠下数额巨大的银钱,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冒犯到院判大人,还望见谅。” “捅娄子的人多了,你这算什么?”浩查面色不快,“阿如汗,上面就算有再大的怒火,也不会拿你的家人动手,这钱不说你完全补上,只要能补个八成,枢密使大人也不会怪你,再说了,查账又不是枢密院的决定,你别成天瞎合计。” 听闻此言。 阿如汗连连点头称是,眉宇间的忧愁,顿时消了很多。 第527章 陆爷,整两句 两人商讨片刻。 得出凶手大有可能是江湖人士。 没准还是那元半千招来的。 极大概率与阿如汗贪赃枉法无关。 所以喝了半壶茶水后。 两人谈起了正事。 “人准备得怎么样了?”浩查认真道。 阿如汗从怀里摸出一张名单。 上面皆为丽人街上各堂口大哥的名字。 每位大哥的后面,各有一个数字。 罗春艳和郭帮主赫然在列。 “总共有一百三十二人,皆是无亲无故,或者来路不明的楚人,这些人,就算杀了扔在大街上,也没有人会来收尸。”阿如汗轻松道。 浩查眼里闪过精光。 观摩片刻,小心翼翼将名单收进袖袋中。 接着歉意道:“老弟,你别怪当哥的让你行这杀鸡取卵之事,现如今需要大量人手铸造兵器,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阿如汗急忙摆手:“我缺银子,你缺人,咱兄弟俩这叫各取所需,再说了,只要不伤及主干,修剪下枝叶,绝对有利于今后的成长,浩查兄实在是言重了。” 浩查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他也只不过是客气一下而已。 在这草原上,楚人,哪里有什么命运可言。 阿如汗见浩查满意。 便鼓起勇气问道:“浩查兄,如今兄弟我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不知价格上能不能合计合计?” 浩查摆手霸气道:“别合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咱也不管他健不健全,二十两白银一个。” 这个价位不能说低。 而且是无本的买卖。 阿如汗当然满意。 最重要的,浩查的态度,就是枢密院的态度。 浩查能够远行来此做这笔买卖。 显然就是上面想要拉他阿如汗一把。 比起白花花的银子,掌管乌弥国大部分兵力的枢密院的态度,才是阿如汗更加在乎的东西。 死局将破。 刚经历了黑暗的阿如汗心中高兴。 当下便准备让人摆上一桌,给浩查接风洗尘。 哪知浩查还要去到附近的郡县做事。 所以也只好下次再续。 浩查告知阿如汗,明天夜里自会有人来接那一百三十二个苦力后,便打算离开。 不料阿如汗突然塞了两封信件到浩查手里。 后者疑惑道:“这是什么?” 阿如汗神秘的努了努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浩查将信件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元半千,是北长城大统领派来的?” 阿如汗不置可否:“具体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但这两封信,确实是在元半千的尸体上发现的。” “元半千的尸体呢?”浩查急道。 阿如汗面露得色:“我让人用冰块冻了起来,此刻就在我家地窖里。” 听闻此言。 浩查忍不住大力拍打阿如汗的肩膀。 “好好好,兄弟,你可帮了大忙了,陛下正愁找不到借口去试探北长城的深浅,如今巡夜人竟然指使江湖人士进入我乌弥国境内,简直是天赐良机。” 阿如汗浅浅一笑:“信是不是真的还不清楚,万一不是真的,上面不得给我定个挑拨两国关系的大罪啊?” 浩查没所谓的摆了摆手:“诶,兄弟多虑了,有人,有信,这件事就必须是真的,就如同你随便找了个替罪羊那般,上面要的,无非是一个体面罢了。” 闻言,阿如汗内心的喜悦再控制不住。 这一刻,儿子的死,仿佛也不再那么沉重。 若真能给上面提供一个大兵压境的借口。 区区贪污点铁矿石,又算得了什么? 而浩查,果然也给了阿如汗一个承诺。 “兄弟,遣两个人帮我把元半千的尸体带上,回头我在枢密使大人面前给你邀一功,你贪赃枉法那档子破事,估摸着也就这么了了。” 阿如汗开心的连连应是。 两人就这么搭着肩,开开心心出了厢房。 等把浩查送走后。 阿如汗在德隆公子的棺材前来回踱步。 走没多会。 他突然扬天大笑:“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阿如汗,注定是这碎石郡的王!” 棺材旁哭丧的家眷们。 目瞪口呆看着阿如汗。 还以为自家老爷因为太过悲伤,变成了疯子... ...... 翌日傍晚。 热闹了一天的丽人街,渐渐安静下来。 繁忙的人们,终于赢来了一天最放松的时刻。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后。 丽人街上再鲜有行人走动。 不过。 在丽人街的最南边,灯火亮得宛如白昼。 属于锻铁帮的地段上,摆着十数量高大的马车。 有数名持刀大汉堵在马车北面。 那些想要穿街南行的路人,只得绕路而行。 郭帮主的庭院中。 陆天明正站在台阶上小口的喝着热茶。 而台阶下,则挤着一百多名穿着朴素的男女老少。 这些人,便是今夜要交到阿如汗手里的奴隶。 人群最前方,丽人街上最有话语权的几名大哥,全都在列。 “陆爷,给弟兄们说两句吧?” 罗春艳和郭帮主等人,眼里闪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那些马上就要被马车拖走的奴隶们,同样很兴奋。 嗒一声响。 陆天明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扫视着院中众人,陆天明清了清嗓子。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更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大侠,我今夜要做之事,无非是因为我想要在这碎石郡安定而已。 所以,丽人街的格局到底会不会改变,还得看你们自己够不够努力,够不够有胆。” 一如既往的真实,一如既往的平静。 陆天明不会打鸡血。 但是能够出现在这院子里的人,自己会给自己打。 没有人喜欢被压迫,也没有人愿意被剥削。 今夜若不做这件事,莫名其妙增加的头钱,也会让这些人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陆爷,您就别谦虚了,软软我最不缺的就是胆子,您就说,若要事成,需要我替您挡几刀?!” 郭帮主是被陆天明揍得最惨的一个。 可现在,他却是最卖力的一个。 带头大哥都说这样的话了。 小弟们哪里还能不表示。 纷纷高喊要给陆天明当垫脚石。 陆天明抬手下压,示意大伙小声一点。 “反抗权贵,难免会流血,我陆天明别的不敢答应,但是有一件事我一定能够做到,” 说着,他望向碎石郡的东面。 那里灯火通明。 那里堆积着碎石郡九成以上的财富。 众人怔怔望着陆天明,眼里满是期待。 “只要有我陆某人在,敌人的血,一定流得比我们多!” 第528章 路途遥远,即刻出发 夜黑如墨。 罗春艳和郭帮主等人。 带领四五十人,徒步押着十数辆马车从南边绕到了碎石郡的东门外。 如果是平时,城墙上定有站岗的兵士。 但此刻,上面漆黑一片。 守城的府卫兵,早就被阿如汗给支走了。 陆天明蹲坐在第一辆马车的笼子里。 笼子使用手臂粗的小原木制成。 四面透风,吹得人骨头生疼。 陆天明望向城门方向,眸子里出现了超越年纪的老成。 最开始,他仅仅是想在碎石郡安定。 可是发现元半千跟北长城的巡夜人有瓜葛后。 他内心里便升起了更加激进的想法。 按照现在的情况,就算赵歌韵放他走,他也绝无可能进入北长城。 所以杀人那天,再三思索,他决定留下两封信。 一封自然是元半千没有寄出去的草稿。 另一封则是北长城的回信。 事情可大可小,但只要乌弥国的大人物愿意,那么就一定会是件大事。 如果北长城真的乱起来,那么陆天明自然就有机会回去。 只要能跟‘温柔可人’的赵歌韵勾兑好。 回归故里并非绝无可能。 只是不知道被关在北长城的阿强,到底如何安排薛尘等人。 “陆爷,您在想什么?” 罗春艳走到马车旁,斜倚着笼子。 陆天明回过神。 嘴角微扬:“我在想明天你成为丽人街的一姐后,会不会把瓦子开满整条街!” 罗春艳当然知道陆天明是在调侃。 可她眉宇间仍有一丝道不明的沉重。 “如果陆爷有这样的想法,整条街上都站满姑娘,有何不可?” 陆天明咧嘴笑了起来。 若真是那样,那么他写起信来,肯定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你在担心今天的事成不了?”陆天明含笑道。 罗春艳摇头:“陆爷说过,跟着您做事无需考虑太多。” “那你在愁什么?” “我在愁下一个阿如汗。” 也不怪罗春艳担忧。 这里毕竟是乌弥人的地盘。 即便这次能够不动声色除掉阿如汗这个黑心老大。 又会出现下一个,下下一个。 陆天明闻言想了想。 然后朝不远处满脸兴奋的郭帮主努了努嘴。 “尽人事听天命,学学郭帮主,能够即时享受的福才是福,到手的钱终要用掉,喝水还会噎死人,天底下哪有完美的事和物。 做买卖的人通常不能心软,但心软也不见得是坏事,挣够了钱,该收手就收手,给弟兄们一分,回大楚后不也能滋滋润润当个富婆?” “哎,”罗春艳轻叹一口气,“上道容易下道难,且不说以前的仇家会不会记恨,就算他们不找我的麻烦,下一个阿如汗,也不见得会放我走。” “若这次事成,你带领大家蒸蒸日上,哪里还会有什么仇家?至于下一个阿如汗,实在不放人的话,我替你们把他宰了就是了。”陆天明平静道。 听闻此言。 罗春艳受宠若惊。 她摆动肥硕的身体。 面上露出娇羞之色。 正心想陆爷会不会是被自己的乖巧所打动。 陆天明却补充道:“我的审美很正常,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我只是不想到处挪窝,所以你不要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罗春艳脸颊上有一绺肌肉不停扯动,脸皮子臊得慌。 沉默中。 碎石郡东门处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片刻后。 六七十骑疾驰而来。 打头之人,正是白天刚葬了儿子的阿如汗。 等来到车队近前三四丈后。 阿如汗开口问道:“罗老板,人都到齐了吗?” 罗春艳急忙上前,站在马下谄笑道:“一百三十二人,不多不少,请统领过目。” 阿如汗没回应。 而是转头看向侧面之人。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左边嘴角到耳根处应该是被利器所伤,半张脸颊上有明显的缝合痕迹。 与其他整装待发的护矿军不同。 此人穿着灰黑色的普通袍子,整个人散发着悠然自得的气场。 若不是背上背了一把宽口阔刀,别人还以为他是来游玩的呢。 “特尔木老弟,您看看要不要亲自查查人数?” 名唤特尔木的汉子随意的摆了摆手。 “有什么好查的,你信得过手下的人,我信得过你,大家相互信任,生意才能长长久久。” 说着。 特尔木便往第一辆马车看去。 见里面皆是些老幼妇孺,外带几个残疾人,他多少有些不满意。 “阿如汗统领,若不是上头照顾你,就这批货的质量,白送我都不见得要,希望下次合作的时候,你能弄些好货。” 特尔木鄙夷的瞪了车上的苦力们一眼便将目光移开,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老弟,这方面的生意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没什么经验,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我定准备些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 阿如汗堂堂几千兵士的首领。 在此人面前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想来这段时间被那账目上的窟窿折磨得不轻。 但其眉宇间始终挂着一抹得色,完全不像刚死了儿子的样子。 “如此甚好。” 稍作停顿,特尔木又补充道:“麻烦统领你跟手底下的人交接下,咱们即刻出发,天亮之前,最好能赶到隔壁郡城。” 说话间。 兵士们已经清点好了人头。 阿如汗将罗春艳叫到一旁。 语重心长道:“罗老板,三天,三天之内再给我弄两百号人,这次要手脚健全的年轻男性,其他堂口那里,你负责通知下。” “两百号年轻男性?”罗春艳吃惊道。 阿如汗今天的心情显然不错 居然没有发火。 “罗老板,实话给你说吧,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你只要能够帮我顺利度过这段时期,以后这丽人街,就交给你们几个实力强的大哥,其他那些没什么规模的堂口,都划归到你们手里。” 阿如汗画饼的功夫显然没有陆天明厉害。 利润大部分都让你阿如汗一人吃了,就算把所有小堂口划到罗春艳手里,不解决根本问题,又能挣几个子儿? 不过,罗春艳并非要在这里跟阿如汗谈条件。 她只不过是假装为难而已。 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让阿如汗掉以轻心。 很快。 车队便被阿如汗带来的兵士们接手。 而罗春艳和罗帮助等人,脱离了车队的视线后,则带着小弟们快速往碎石郡南边奔袭。 第529章 让敌人先吵一会儿 罗春艳等人来到碎石郡南门处。 这里早已有数十人骑马等待。 他们身着黑色劲装,并戴着面罩。 同时,每人手里都牵着一匹空闲的马儿。 两方汇合后。 罗春艳便一声令下,众人齐齐上马。 “弟兄们,阿如汗那老贼刚才告诉我,需要再抓二百名年轻力壮的苦力交给他,而且这次的钱,他提都没提,这畜生有多么贪婪,想必大伙心知肚明。” “还有这事?”郭帮主一听,立时便啐了一口,“这个老杂碎,没脸没皮竟然到此种地步,无端端加头钱就不说了,还让我们到处逮人,真要再抓两百人,丽人街的招牌,不毁也得毁了。” 小弟们顿时沸腾起来。 人人都在破口大骂。 直指阿如汗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罗春艳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弟兄们,今夜能否成功,就看我们有多大的决心,咱们不能什么事都让陆爷替我们扛,希望届时拼杀起来,能让我看见你们的血性!” 本就是行无法示人之事。 众小弟没有高呼。 而是选择抽出腰中的佩刀,用那冷冽的肃杀之气做为回应。 “架!” 罗春艳轻喝一声。 率领众人朝碎石郡北方冲去。 ...... 由于碎石郡周围都是矿山。 所以道路不如乌弥国其他地方平坦。 颠簸中,护矿军众兵士不停打着哈欠。 在碎石郡作威作福数十年。 他们早就没有了战时那种警惕性。 相比于枢密院管辖下的其他兵士。 疏于训练的护矿军,整体素质甚至达不到乌弥国的平均水平。 特尔木见众兵士睡眼惺忪。 面上露出不快之色。 他没有给阿如汗面子的打算。 当着众人的面便质问道:“阿如汗统领,今夜有如此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事先不给手底下的弟兄们打个招呼?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状态,万一遇到匪人,你该如何应对?” 阿如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却也没有发怒。 而是陪笑道:“兄弟,碎石郡周围哪有什么匪人,就算有,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散兵游勇,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接近咱们的车队啊。” 特尔木冷冷一笑:“这倒也是,整个碎石郡周边,你才是最大的土匪头子,只有你抢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抢你?” 阿如汗闻言。 一口老血憋在心头。 差点没给自己闷死。 这特尔木,真实的身份仅仅是枢密院都事。 品级也不过区区七品而已。 比起昨天来的院判浩查还要低两品。 不过,论身手,特尔木却算是枢密院内小有名气的高手。 其修为很多年前便已达到了三重天。 而他之所以只是个七品都事。 完全就是因为他这张嘴。 整个乌弥国朝廷上下,特尔木得罪过的人,何止百十数。 心直口快、不留情面、脑子打铁等等,便是特尔木的个人标签。 所以枢密使为了挫挫他的锐气。 便将其专门安排来协助浩查买卖人口。 只不过这么些年过去,特尔木这脾气,始终没有多大改变。 而阿如汗本人,脾气从来算不得好。 三番五次被对方当面打脸。 他也有些上头。 立马反驳道:“夸自己花好稻好,论旁人斤斤计较,特尔木都事,你现在做的勾当,又能比我贪赃枉法好到哪里去?天下乌鸦一般黑,您也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特尔木身手厉害。 但嘴炮也不是盖的。 他非但没有受到影响,相反嘲讽道:“直呼我的官名,想用身份地位来压我?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幼稚? 还有,我做坏事,那是为了枢密院,哪里像你?钱全部进了自己的口袋,也不怕撑死!” “你...” 阿如汗涨红了脸。 却找不到理由反驳。 牙关要紧盯着特尔木瞪了片刻后。 他忽地就冷笑起来:“你一辈子也就是个七品的命了!不怕告诉你,我这次不仅能够翻身,还会翻得很高,特尔木,你就祈祷哪一天别落在我手上吧!” 特尔木哪里害怕这种无能狂怒。 瞪了阿如汗一眼后,自顾冲到了车队最前面。 坐在牢笼里看戏的陆天明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想破天也料不到,敌人里最强之人,竟然相互吵了起来。 而且那特尔木着实有点没脑子。 都说打人不打脸。 阿如汗好歹手里握着那么多人。 你就算跟他不对付,也得私下说不是。 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啪啪扇人脸呢。 要知道,位高之人,谁还没点没事找事的技能呢? 果不其然。 车队行了半个时辰,刚从山区进入肥沃的草原。 阿如汗一摆手。 便让大伙停下来休息。 特尔木见状。 气呼呼就骑马冲了过来。 他用马鞭指着阿如汗,没好气道:“阿如汗,你到底要做什么?耽误了枢密院的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仗着昨天交给浩查的两封信。 阿如汗颇有有恃无恐的意思。 他两手摊开,摆出一副无辜模样:“都事大人,车马劳累,您就算再贪功冒进,也不能把我手下的弟兄不当人吧?” “车马劳累?这才走了多少路就喊累?你让他们把铁矿石往自己兜里搬时,怎么不见累?”特尔木毫不示弱道。 阿如汗咧嘴一笑:“你晓得不累啊?真金白银,不比铁矿石难搬?别叨叨了,有那力气咋呼,坐下歇息会不好吗?” 听闻此言。 特尔木气得直哆嗦。 他指着阿如汗,恶狠狠道:“你信不信,等把这些苦力送到地方,我就去枢密使大人那里参你一本?” 阿如汗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去去去,你不去我瞧不起你,最好让枢密使大人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如果做不到,你以后就别在我面前摆谱!” 两人你争我吵,谁也不愿退让。 要不是还有仅剩的一点理智支撑。 恐怕会真刀真枪的干起来。 这边陆天明弯着腰往正南方向看了看。 见有一道金光在远处若隐若现后。 他又重新坐下,盯着马车旁同样在看戏的兵士。 那兵士有所感应。 回过头来正好看见陆天明笑呵呵望着自己。 “你笑个逑?信不信老子给你两鞭子?” 兵士作势扬了扬手里的马鞭。 陆天明摇头。 “不信!” “嘿,特娘的反了天了,一个瘸子也敢跟老子叽叽歪歪?” 说着,兵士便策马走到近前。 扬起鞭子就打算抽打陆天明握在牢笼原木上的手背。 哪知鞭子刚甩出去一半。 却被陆天明生生拽住。 那兵士眼珠子微颤,顿觉事情不妙。 可陆天明的速度太快。 兵士还未来得及松开马鞭。 整个人便被陆天明带飞撞到了原木上。 嘭一声响。 原木顿时断裂。 陆天明举起兵士将牢笼顶部撞开。 然后立直身体高喊。 “弟兄们,操家伙!” 第530章 我去过那个猎场 陆天明一声暴喝。 那些个原本面色憔悴的男女老少们。 忽然应声将牢笼的底部掀开。 寒光自底部射出。 原来,下面藏的皆是磨得锃亮的长刀。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 笼中众人手持利刃,将那小圆木围成的牢笼一一砍开。 而这群人行动之敏捷,哪里像刚才在牢笼里那般萎靡? 护送车队的兵士们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直到第一名兵士被拉下马剁成肉泥,他们才真实感受到了愤怒。 不过,平时再如何疏于训练。 护矿军兵士们身体条件摆在那里。 当下便齐齐抽出刀来,策马冲击那些伪装的苦力。 “老宋头,后面就交给你了,我去找碎石郡的土皇帝讲讲道理!” 陆天明没有回头。 脚下晃动,直奔最前方目瞪口呆的阿如汗和特尔木二人。 与此同时,尺剑和枯黄已出现在了腰间。 阿如汗和特尔木两人刚才吵得唾沫横飞。 直到看见陆天明冲来,才确定发生了大事。 “你特娘的,手底下的人搞事情,你竟然一点都不清楚?”特尔木抱怨道。 阿如汗眼里的震惊还未消失。 看着跟护矿军厮杀的‘苦力’们,他的眸子射出冰冷寒意。 谁能料到乖乖听话几十年的狗,会突然反过来咬主人一口? 所以,此刻阿如汗的内心,非常愤怒。 他没有回答特尔木的问题。 而是望向已奔至三丈外的陆天明。 “我认得你,你是罗春艳那头肥猪的瘸子表弟!” 说话间,阿如汗锃一声抽出腰上的窄刀。 这把刀的形制区别于草原上惯用的弯刀。 单从外形看去,更像是楚国的风格。 笔直的刀身快要到刀尖处时有略微的弧度。 同北长城巡夜人用的环首刀极其相似。 只不过刀柄尾部没有圆环,看上去像是被人为破坏的。 如狡兔般冲来的陆天明面色冷峻。 “我听我表姐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从丽人街上抓一两个楚人,陪着你去猎场里捕猎,若是收获不错,一顿拳脚便是楚人的报酬,若是没有收获,你带去的楚人就会变成猎物?” 陆天明手腕一拧,一道剑气如夜空中的流星爆射而出。 阿如汗反握窄刀。 在身前斜着划了个十字。 两道刀罡交叉涌出。 “呵,我不仅喜欢把楚人当成猎物,我还喜欢用楚人的刀,来追杀猎物。这把刀的主人,曾经是一个楚国的侠女,她总说自己的刀不够快,我告诉她,不用鲜血祭刀,怎么会快?” 话音落下。 阿如汗脚下蹬地。 眨眼便窜了出去。 嘭一声响。 刀罡和剑气撞击在一起。 尺剑和窄刀,也在同一时间交错。 陆天明的目光穿过自己的剑、敌人的刀,落在阿如汗那张邪笑着的脸上。 “所以你就用侠女的血,来祭侠女的刀?” 陆天明后脚垫起,力量自腰腹出涌出。 阿如汗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没有料到一个瘸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不过这不足以让他乱了阵脚。 往后退出三步将对方的力气卸掉后。 阿如汗冷笑道:“一个人的血怎么够,所以杀了她以后,我总会时不时把你们楚人带到猎场里。” 言罢。 阿如汗再次暴起。 他依然反握着窄刀。 身形诡异一矮。 灵巧躲过陆天明递过来的一剑后。 锋利的刀刃直扑后者胸腹。 陆天明却毫无避让之意。 递出去的尺剑猛一停顿,竟然怪异偏转,剑刃直取阿如汗毫无防备的后背。 哗啦一声响。 陆天明的长衫被斩出一道口子。 火星在窄刀刀刃上跳跃。 阿如汗双眸猛缩。 急急闪身跃到三丈之外。 鲜血浸湿了他的后背。 可他却没有露出任何痛苦之色。 而是拧眉盯着陆天明上半身露出来的软甲。 陆天明并无跟对方磨蹭的意思。 身形闪烁间,再次来到阿如汗跟前。 “你们这家子,似乎很喜欢在猎场里寻求快乐?” 剑鸣声起,剑意荡漾。 阿如汗只觉身上一凉。 手上攥着的窄刀差点脱手而出。 不过他终归是掌管数千兵士的统领。 其战斗意志和修炼的心法,都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而且如他这般贪赃枉法之人,谁还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很快。 他便从那冰冷且令人窒息的凉意中惊醒过来。 然而那短暂的呆滞,已足够陆天明刺出下一剑。 噗一声响。 一条血线自阿如汗未握剑那只手的肩头飚出。 阿如汗再退数步。 老奸巨猾的眸子中,此刻已多了一丝震撼。 “剑意?” 陆天明没有继续向前。 他斜眼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观战的特尔木。 又快速将目光移回。 接着平静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如阿如汗这般的高手。 已然看出了陆天明是因为顾忌特尔木从旁偷袭,所以才给自己留下喘息机会。 既然如此,阿如汗干脆多喘两口。 “呼呼!” 长长吁了两口气后。 阿如汗冷声道:“猎场空旷,抛起尸来方便,在里面寻求快乐,有什么问题?” 锃——! 陆天明抽出枯黄。 却是对准了特尔木。 “你和你儿子常去的那个猎场,我也曾有幸到访,确实如你说的那般,是个杀人抛尸的绝佳地点。” 说着,陆天明微微仰头。 呼吸着狂野里的新鲜空气。 “而且寒风总能让人头脑清醒,所以杀起人来,还真就事半功倍。” 阿如汗闻言,双腿微颤。 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在里面杀过人?” “门口杀了两个,里面杀了两个。” “有一个瘸子?” “加上我,有两个。” 闻言。 阿如汗眼睛倏然间通红一片。 他恶狠狠看着陆天明,咬得牙齿嘎嘣响。 “我儿怎么招惹你了,你要对他下毒手?” 陆天明眯了眯眼:“死在猎场里的楚人,又何曾招惹过你?” 阿如汗脸上肌肉疯狂扯动。 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瞪着陆天明瞅了片刻。 阿如汗望向特尔木,并嘶声道:“特尔木兄弟,咱们之间充其量只能算是矛盾,但这贼人,可是要伤害我们的性命,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杀死我?” 毕竟是朝廷官员。 孰重孰轻。 特尔木当然分得清。 只见他缓缓取下背上的阔刀。 然后又将其扛在肩上。 刀身压迫下,特尔木浑身肌肉紧紧贴着袍子,其中蕴含的力量,仿佛随时都会将肌肉扯碎。 第531章 嘴欠的强者 “熟识我的人,已经渐渐忘了我的刀比嘴快,今夜,是时候让那些愚蠢的人,回忆起我特尔木是如何进入枢密院的了。” 嘭一声响。 特尔木身上的袍子竟然炸开。 那婴儿指头般粗细的血管,在肌肉上虬枝盘曲。 更令人目眩的,便是他几乎每一块肌肉上,都有数道大大小小的疤痕。 此人,绝对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手。 自始至终,陆天明的重心都放在特尔木身上。 刚才稍微释放出的剑意,也只是浅尝辄止。 从一交手,陆天明就知道阿如汗对自己没有太大威胁。 所以他一直想要把特尔木骗过来。 只可惜,后者在心计上,确实比那些只知道拼杀的莽夫强出不少。 这样的人,在乌弥人里并不常见。 于是,陆天明侧过身子,认认真真直面特尔木。 “我杀过很多无名之辈,但你的胆识非常少见,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特尔木抨击阿如汗时表现得咄咄逼人。 但此刻面对陆天明,却显得很有礼貌。 看来,他确实欣赏陆天明。 搏命拼杀中,互抱根脚是很常见的事情。 毕竟谁都无法预料生死,谁都不想死不瞑目。 可此刻的陆天明,却不想回答特尔木的问题。 因为能让强敌心心念念,也不失为一种战术。 关键时刻,没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 招呼不打。 陆天明持剑便冲向了特尔木。 特尔木显然没料到陆天明如此不讲规矩。 当下便大喝一声:“看来还是我高看你了,有胆识的人,不见得有素质!” 说着,特尔木便举起阔刀。 奋力朝陆天明斩去。 阔刀上蕴含的力量,比起阿如汗的窄刀来,简直天差地别。 陆天明感受到了压力。 当即便弃攻为躲。 贴着刀面捡回一条命后。 当啷一声响。 阔刀砸地。 地面立时便出现一条尺余深的沟壑。 陆天明眼皮子一跳。 脚下腾挪,开始围着特尔木转圈。 可是特尔木的反应极快。 他将阔刀抽离地面,再度扛在肩上后。 缓缓移动脚步,镇定自若跟随陆天明转动。 与此同时,阿如汗也阴鸷着脸开始移动,随时准备偷袭陆天明。 “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应变能力却如此之快,跟阿如汗那个草包打时硬碰硬,同我斗却想以巧取胜,这让我更好奇,你会是谁!” 特尔木说着,也不管阿如汗脸色多难看,找准机会便一刀竖着辟出。 陆天明歪身躲开。 尺剑轻颤,便要去挑特尔木的脖颈。 奈何特尔木不但力气大,身体却也灵巧异常。 仅仅一歪头,尺剑便擦着他颈上的汗毛划过。 下一刻,阔刀横向斩来。 陆天明急忙一个前滚翻,又绕到了特尔木的身后。 “我跟很多楚国的剑客交过手,他们通常都比较在乎自己的形象,很难如你这般使出这种看上去丑陋却有效的招数,看来,你不仅打斗经验丰富,还特别的不要脸!” 话音落地,特尔木身体忽地后仰呈现一个弓形。 同时刀背随手挥击。 刀罡自刀身上激射而去。 陆天明此刻将将站稳。 只得举剑来挡。 嘭一声炸响。 他连着后退三五步,等稳住身形后,握剑的手居然在轻微的抖动。 “你的动作又有多美观?刚才那般弓着身子,咋一看我还以为是一条弯曲的大便呢!” 陆天明嘴巴上丝毫不愿吃亏。 重新站立的特尔木嘴角抽动。 气急败坏便又是一道刀罡射出。 “你嘴巴真毒!” 嗡——! 刀罡凛冽,来如疾风。 不过这一次陆天明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只见他身子诡异横移。 还算轻松的躲过了这一击。 他正欲故技重施继续围着特尔木转圈。 却听闻后面传来一声惊叫。 陆天明侧头看去。 就见阿如汗正在地上翻滚。 幽怨的声音同时传来。 “特尔木,你特娘是不是想要故意弄死老子?谁是敌人你分不清楚?” 这边,特尔木不屑的啐了一口。 “你在后面鬼鬼祟祟恶心谁呢?帮不上忙,就在一边猫着,凭你那肾虚刀法,怎么可能伤到这不要脸的瘸子?” 就这一句话得罪俩的水平。 放眼天下都算少有。 不过杀害儿子的仇人就在眼前。 阿如汗再不痛快,也不可能离开。 害怕被特尔木的刀罡所伤,他干脆撤回自己的马匹旁,取下了平时用来打猎的强弓。 同一时间。 兵士们跟乔装的苦力们同样打得不可开交。 能够被挑选来护送车队。 足以看出这些兵士都是阿如汗的心腹。 所以其中也不乏身手不俗的修行者。 只不过人群中有个老头,以及一个没有表情的面瘫脸汉子极难对付。 一时间,也无法决出胜负。 双方真刀真枪,互有死伤。 而且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由远及近,快速围拢过来。 众兵士循声看去。 就见乌泱泱一片带着面罩手持利刃的骑士,呼喊着冲杀而来。 若是护矿军的援兵,根本无需遮遮掩掩。 稍作判断,兵士们便分析出后来的那群骑士,恐怕是敌非友。 当下,身手最强的几名兵士,相互对望一眼后,便朝老宋头围了过来。 此刻老宋头正杀得兴起。 他再不是丽人街上那个无聊了找人碰瓷的佝偻老头。 每一次腾挪,都能徒手从护矿军的兵士身上撕点什么下来。 其残忍程度,丝毫没有把兵士们当人看。 嗡——! 有刀鸣声在老宋头背后响起。 老宋头反手一挥。 正好拍在刀身之上。 老宋头顺势转身过来。 却发现这只是虚招而已。 另一把弯刀,已悄无声息的自身侧横向斩来。 “老宋头,小心!” 旁边有人大喊。 可已然来不太急。 眼瞅着老宋头要变成老宋。 忽有一道银光急速掠来。 噗的一声。 那两名偷袭老宋头的兵士。 竟被一枪同时洞穿。 老宋头吓了一身冷汗,急忙扭头看去。 就见陆爷带来的那个不说话的汉子,正一脸漠然的走来。 此人能在乱战中镇定自若的行走,绝非泛泛之辈。 望着越来越近的救命恩人。 老宋头正要说声谢谢。 就听闻陆天明那边大喊。 “边韬,过来帮忙,有个婢女养的用弓箭偷袭我!” 第532章 诡异至极车轮斩 陆天明一声令下。 边韬手持银龙枪急速窜出。 赶至近前。 正好遇到阿如汗在一旁拉弓引箭。 咻的一声。 利箭破风而去。 这已经是阿如汗射出去的第三根箭。 前两根虽然并未伤到陆天明。 但却给后者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陆天明一方面要应对特尔木的强攻。 同时又要留心随时可能飞来的暗箭。 一时间,他颇有种手脚被束缚的无力感。 刚躲开阿如汗的暗箭。 特尔木的阔刀便已袭来。 当啷——! 陆天明右手横举尺剑去挡。 金石交击声中,溅起耀眼火花。 呲的一声。 阔刀强行压住尺剑,锋利的利刃眨眼便落到了陆天明的肩头。 即便有软甲在,陆天明仍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撞击力。 危机关头,左手枯黄鬼魅出手。 剑光闪烁,特尔木不敢继续发力,急速抽刀后退。 陆天明总算得以喘了一口气。 他瞥一眼身后的阿如汗,厉声道:“边韬,把他的手剁下来!” 话音刚落。 边韬便持银龙枪猛地扑了过去。 枪啸声宛如猛兽嚎叫。 肃杀之意立时便将阿如汗包围。 阿如汗哪里还有偷袭的空间。 急忙扔掉手中长弓,抽刀跟边韬厮杀起来。 这边。 第二次听到边韬的名字以后。 特尔木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他叫边韬?” 陆天明一剑劈下,剑身贴着刀背快速滑行。 本想途中变招在特尔木脖子上挑一个窟窿。 但后者实战经验着实丰富。 只见特尔木身上肌肉猛地收缩。 整个人再次诡异后仰。 生生躲开了陆天明那致命一挑。 “我听说过一个人,也叫边韬,当然,故事都是从楚国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不晓得你身边这个边韬,是不是故事里那位?” 说着,特尔木弯曲的身体猛地绷直。 阔刀连着手臂,宛如鞭子般弹射而出。 呛啷一声响。 地上立时又被砍出一条狰狞裂缝。 陆天明额头上流下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此人出刀之诡异,简直见所未见。 若不是陆天明有足够的耐心,始终没有选择冒进,只怕这一刀,定会将他的脑袋给劈成两半。 “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边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你那股牛劲,可能就没这么好使了!” 言罢。 陆天明速度陡然提升。 相比之前,最少快了三成。 “嚯,没想到你一直在保留实力,看来那草包阿如汗也并非全无作用!” 特尔木忽闪着双眸。 他已明白,陆天明方才顾忌侧翼的阿如汗,所以未使出全力。 可是,面对爆发力直线上升的陆天明。 他眼里却未有任何担忧之意。 相反流露出浓厚的战意。 忽地。 特尔木持刀的手臂处啪啦一声脆响。 然后陆天明便看见。 特尔木竟然用闲置的左手,拧衣服般扭曲他的右臂。 只眨眼功夫,特尔木的右臂以肩头为轴心转了数圈。 那暴露在外的肌肉,很明显的红肿起来。 可是特尔木本人仿佛毫无痛觉一般,依然笑呵呵看着陆天明。 “瘸腿,用剑,加上一个不会说话的面瘫护卫,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 特尔木得意一笑。 左手抬着右臂,将刀尖对准了陆天明。 见到如此诡异的画面。 陆天明一时也不敢上前。 他很担心,对方会突然把手臂给卸下来,然后用断臂当做暗器扔自己。 特尔木见陆天明沉默不说话。 便心知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不疾不徐随着陆天明的脚步转动身体。 接着浅浅一笑:“我除了帮上面贩卖人口的时候,空闲时间便喜欢跟高手过招,尤其是那些楚国来的高手。 从他们口中,我听说楚国近两年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剑客,这个剑客,跟我们储君殿下还有点渊源,只是我万万想不到,会在这荒郊野地里遇见他。” 陆天明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大意。 一双明亮的眸子,始终在寻找可能出现的刹那机会。 终于。 陆天明发现了这样的机会。 那特尔木不知怎么的,居然突然瞅向了一旁苦苦支撑的阿如汗。 “喂,阿如汗,我知道这瘸子为什么...” 话未说完。 特尔木只觉有劲风袭面。 等他转回眸子时。 陆天明的身影已来到了不足丈许的位置。 而那把异常锋利的细剑,也已到了眼皮子底下。 然而。 特尔木却没有慌张。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噗一声。 尺剑扎入他的左肩。 而同一时间。 特尔木松开了抬着右臂的左手。 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 特尔木那如麻花般的右臂。 突然间旋转起来,就仿佛被拧紧的皮筋突然松手那般。 刀光闪烁中。 特尔木就似握着一面旋转的光盾。 陆天明猛地瞪眼。 枯黄随即出手。 当啷——! 那光盾砸在剑身上,竟然带着枯黄一起旋转。 陆天明手腕吃紧。 咔嚓一声响,竟然被那面刀盾生生将手腕绞断。 不得已,陆天明只好松开枯黄。 一个起落。 陆天明手持尺剑立在了三丈外。 他死死咬着牙关,低头望去。 就见左手手掌已经翻转。 若不是刚才弃剑及时。 恐怕整条手臂都要被对方诡异的招数给搅断。 “看来传闻不假,你果然厉害得紧,我这招车轮斩,曾杀死无数的楚国高手,再不济,也是重残,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反应,仅仅折损了手腕,佩服,佩服!” 特尔木咧着嘴。 笑得一脸得意。 他斜眼忘了一眼左边肩头被细剑捅出来的血窟窿。 面上露出一丝不屑。 “剑是好剑,剑法也是好剑法,只可惜棋差一着,我若是没有猜到你是谁,还真有可能被你卸下一臂,届时只怕是只能任由你处置了。” 说着。 特尔木便伸出左手搭在右臂上。 咔嚓一拧。 原本脱臼的手臂,再次被他装了回去。 陆天明静静望着这一切,眼皮子跳了跳。 “不用替我担心,习惯性脱臼而已,无非就是有些肿胀,等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我吃点药热敷一下又能回复如初。”特尔木调侃道。 他刚说完。 陆天明锃的一下将尺剑收回了鞘中。 特尔木冷笑道:“怎么,打算放弃抵抗了?” 陆天明摇了摇头,指了指特尔木的脚边。 后者低头看去。 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533章 山麓下的两个坑 地上本应该只有一把剑。 可现在,却多了一把刀。 除了陆天明脱手掉在地上的枯黄外。 特尔木脚边三尺外的地面上。 竟然插着一把刀。 那把刀,特尔木再熟悉不过。 毕竟跟了自己几十年。 可此时此刻,特尔木却不敢去认。 因为刀把上还有一只完整的手掌。 一旦特尔木认了这把刀。 那就证明他已经败了。 这是特尔木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明明是他主动把陆天明骗过来的。 怎么可能败的是自己。 震惊中。 特尔木的耳畔响起了细微的嘀嗒声。 望着脚边那滩面积越来越大的血水。 特尔木猛地抬起头。 眼眸里充满了悔意和恨意。 “你知道我是故意骗你过来的?” 陆天明抬起右手,用衣袖擦净额头因疼痛冒出来的汗水。 “我不知道,可是我明白一个道理,料敌从宽预己从严,你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高手,站在我的角度来看,你不大可能因为轻敌而犯下走神的低级错误。 而且就如你自己所说那般,你听说过我的一些故事,我认为,那些听过我故事的人,绝不可能瞧不起我,所以你的从容很可能是装出来的,从容后的轻敌,不排除有意为之的可能。 即便并非我所猜测的这样,我也会认真的去对待和准备,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只有足够谨慎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迈步。 哪怕特尔木手掌已被斩下,陆天明还是表现得很认真。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特尔木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 “难怪,难怪他们说遇到你,一定要小心,看来那些故事,并没有夸大的成分。” 特尔木喘了一口气,苦笑道:“悲哀啊,就算再如何算计,到头来还是成了故事的一部分,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他的眼里出现了一抹释怀。 他低着头,看着插在地面的老伙计,无奈叹气。 陆天明默然前行,双眸死死锁着对方,不见任何怠慢。 终于,特尔木清晰听见了陆天明的喘息声。 死亡快要来临时。 他猛地转头看向阿如汗。 “阿如汗,能跑赶紧跑,这家伙是陆...” 嗡——! 陆天明的身影快若闪电。 同时,枯黄寒光也一并掠过。 一条血线突兀出现在特尔木的脖颈处。 后者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个字。 一粒血珠从血线的左边滑到右边。 等它落地后,更多的血珠串联成线。 咕噜咕噜的冒了出来。 吧嗒一声响,特尔木身首异处砸在地面。 陆天明跨过地上的尸体。 缓缓朝阿如汗走去。 此刻的阿如汗,已经被边韬用短刀砍了一臂。 身上,也出现了几处黑洞洞的贯穿伤。 陆天明到来后,边韬自行站到旁边。 “你到底是谁?” 阿如汗将刀身插入地面,勉力维持着身形。 话刚说完,他便开始大口吐血。 陆天明张嘴,发出气流声。 声音传不远。 阿如汗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睚眦欲裂,不可思议瞪着陆天明。 “你...你怎么跟画像上长得不一样?” “若样貌没有变化,岂不是早就被你儿子跟元半千弄死了?” 陆天明绕至阿如汗身后。 将枯黄搭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碎石郡的土皇帝。 在这一刻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 他望着碎石郡的方向。 望着那根本就看不见的金山银山。 与特尔木死时的释然不同。 阿如汗的眼里,尽是不甘。 钱越多,地位越高的人,越怕死。 但即便如此。 阿如汗也没有求饶。 因为他知道。 从陆天明用气声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刻起。 自己就只能有一个结局。 “陆天明。” “你说。” “我那些个妾室...” “我从来不杀无辜的人。” “谢谢...” “不客气。” 噗——! 鲜血飚射而出。 已经开始发黄的野草,承受不了死亡的沉重,不停在风中摇摆。 人群开始躁动。 罗春艳和郭帮主等人。 嘶喊着冲了过来。 他们一时还不敢相信阿如汗已经死了。 围在旁边瞅了片刻。 这才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想来这些年被阿如汗压迫得太狠了些。 众人举刀便砍。 陆天明没有阻止这样残暴的行为。 若不是真的被伤害,又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狂呢? 不久后。 靠近碎石郡方向的山麓脚下,出现了两个坑。 一个用来埋乌弥人,另一个则用来埋楚人。 有人因为朋友的死亡而哭泣。 也有人在为新的格局而欢喜。 陆天明站在坑边。 静静看着众人将带来的火油往坑里浇。 大伙终于燃起。 几乎将天空照亮。 很少有人在秋季的旷野里赶路。 所以众人有恃无恐等待着大火烧尽。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 罗春艳和郭帮主等堂口大哥来到了陆天明身侧。 “陆爷,您的手?”郭帮主担忧道。 “无碍。”陆天明正色道。 众人闻言,面上一喜。 郭帮主搓着手,眼里的兴奋溢于言表。 “陆爷,一会事情办完,回去喝一杯?” 大火在陆天明清澈的眸子里闪烁。 旁人根本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何种情绪。 “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回碎石郡了。”陆天明平静道。 “有事要办?” 郭帮主刚一追问,便被身侧罗春艳捅了腰窝。 前者恍然,非常自然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您瞅瞅我这脑子,陆爷别见怪!” 陆天明没所谓的笑了笑。 接着俯身抓了一把泥土扔进埋楚人的坑里。 “事情你们能办妥吗?” 郭帮主拍着胸口保证道:“别的能力我没有,可这杀人埋尸,还不手到擒来?” 听闻此言。 罗春艳实在忍不了了。 抬脚就揣在郭帮主屁股上。 “你忘了陆爷说过什么了吗?新生活要有新秩序,别把你那混不吝的匪气带到新格局里来!” 郭帮主也不回嘴。 讪讪退到了罗春艳身后。 陆天明没有跟他们过多啰嗦。 “行了,就这么着吧,反正处理不好,也是你们遭罪,天真塌下来,我第一个跑路!” 说着,陆天明便翻到一旁的马背上。 鞭子一扬,带着边韬快速钻入了夜色中。 郭帮主等人,直到马蹄声消失才回过神。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 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最先开口的还是郭帮主。 “陆爷,不会不管我们了吧?” 有人搭话道:“他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要怎么管?人要知足,咱总不能只知道索取,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报答陆爷!” 郭帮主豁然开朗。 几人一番陆天明听不见的马屁后。 却见罗春艳还在盯着陆天明离开的方向。 郭帮主立时捅了捅罗春艳的胳膊肘。 “罗老板,你在想什么呢?” 罗春艳回过头,将所有人一一瞪了个便。 “你们这些人,只知道看眼前,而我不一样,我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哦?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郭帮主疑惑道。 罗春艳吸了吸鼻子,眼中似有泪花。 “我看到了陆爷眼里的疲惫,也不知道他今晚睡不睡的好,会不会有人给他按按腿捶捶背什么的,哎,以陆爷的眼光,恐怕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 罗春艳碎碎念叨着。 听得众人大为震惊。 第534章 丽人街的新主 阿如汗的失踪。 在乌弥国震惊朝野。 丽人街上的大哥们翌日还未来得及举办一场庆功宴。 便有官府的人来盘查,没有大张旗鼓,偷偷摸摸比有妇之夫逛瓦子还要谨慎。 毕竟贩卖人口可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无论哪国都不可能明目张胆放到台面上来说道。 丽人街上的大哥们从未有过的团结。 当得知阿如汗失踪时,个个都表现得颇为震惊。 甚至还有人当众伤心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什么能活到今天,那都是托阿如汗统领的福,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而当官府的人问他们,把苦力们交到阿如汗手里以后去了哪里。 大伙的口径出奇的一致,都说当时就赶回丽人街睡大觉去了。 如此这般查了数日。 实在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官府的人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这段时间。 陆天明没事人一样,带着董八斤在丽人街上做买卖。 现如今,他才是丽人街上真正的大哥。 可他本人毫无大哥的觉悟。 依然小市民那般,在街上跟别人为了一个铜板的生意争吵。 如此光景,看得各位大哥瞠目结舌。 他们始终想不明白,亲手改变丽人街格局的强人,为什么不愿享受胜利的果实。 更让罗春艳等人不理解的是,这位大哥不仅不收头钱,与他们相处也客客气气的。 放眼整个天下,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 可他们又不敢问。 所以只好认认真真的经营重获新生的丽人街。 以前那些个触犯律法的勾当,再无人过问。 就连锻铁帮的郭帮主,也老老实实的去矿场真金白银的进货。 总而言之,阿如汗死后的丽人街,越来越正常化。 现在阿如汗死后遗留下来的最大问题。 便是丽人街上这些个铺面,到底谁会来接手。 这天。 罗春艳和郭帮主望眼欲穿站在街道旁。 面色木然望着街对面正在跟老太太吵架的陆天明。 再离谱的事情,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就这么在路边站了半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总算跟老太太掰扯完毕。 罗春艳整理衣袖,朝旁边郭帮主问道:“今儿我这妆容怎么样?” 郭帮主眉头微颤。 接着竖起一个大拇指,陪笑道:“大姐今天这打扮,怎一个美字了得?” 罗春艳闻言。 满面春风便朝陆天明走去。 “陆爷,我在花香阁摆了酒菜,中午过去喝两杯?” 陆天明吵架吵得口干。 举起水袋灌了两口清水后。 这才打量罗春艳。 看了半天,憋出个:“你打扮得这么精致做什么?” 罗春艳老脸一红,咧嘴笑道:“来见陆爷,怎能随随便便。” 陆天明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水吐出来。 他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后,嫌弃道:“有事说事,没事就别来烦我。” 见陆天明背着木箱子要走。 罗春艳急忙拽住陆天明的衣袂。 “陆爷,那肯定是有事我才敢来找您啊。” 说着,她又打望周围人群。 确定没有人能听到她说话后。 这才轻声道:“陆爷,丽人街的归属,已经落实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停下脚步。 他回头望着罗春艳,奇道:“说具体一点。” 罗春艳清了清嗓子:“阿如汗的财产,被朝廷给没收了,说是用来填补他私吞铁矿石的窟窿。 由于阿如汗贪赃枉法造成的影响太大,乌弥国王为了避免下一任护矿军统领犯下同样的错误,便觉定将丽人街交到个人手里。” 陆天明眼睛一亮:“所以你摆着一桌,是因为丽人街新的老板要来了?” 罗春艳点头:“我听说这位新老板的身份不简单,所以想让陆爷帮我们压压场子。” 旁边郭帮主急忙点头:“陆爷,您是我们的真大哥,您要是不在的话,我们几个心里没底啊!”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你们几个怂包,我把饭都端你们嘴边了,动筷子都不会?难不成还非得我喂进你们嘴里?” 罗春艳和郭帮主讪讪一笑。 没敢回话。 陆天明站在原地想了想。 这才说道:“去也可以,但事情得你们几个大哥亲自谈,我的身份呢,还是罗老板的小弟。” 罗春艳二人一听。 高兴得立马挺直了腰杆。 能把阿如汗这座大山挖垮的人。 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弟兄们心底自然就稳了。 不久以后。 丽人街上的几位大哥,包括陆天明在内,皆站在花香阁门口等候。 陆天明见店内的姑娘们一个都没出现。 忍不住问道:“罗老板,怎么不让姑娘们出来迎客?不管那人到底如何,该奉承的,还是得做到位,瓦子里没姑娘,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对方吗?” 罗春艳凑近低声道:“陆爷,您有所不知,这丽人街的新老板啊,是个女人,我要是把姑娘们叫出来,怕是谈都不用谈了。” “女人?” “嗯,具体是谁咱也不知道,只听说她在乌弥国地位挺高。” 陆天明一听,心头顿时便担忧起来。 他最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是地位高的女人。 这样的人,通常都比较不好对付,而且喜欢扯一些鸡毛蒜皮的细节。 搞不好啊,一顿饭恐怕都谈不拢。 正思索着呢。 街道上忽然行来一辆黑色的马车。 马车通体漆黑,没有花里胡哨的雕纹和装饰。 看上去既低调又大气。 马车旁有一人在引路,正是丁马脸那家伙。 “来了,大伙整理下仪容。”罗春艳提醒道。 众人一阵窸窸窣窣的打理过后。 马车刚好来到门口。 车夫带着楚人才会戴的斗笠。 帽檐压得非常之低,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容。 不过从露在外面的手掌判断,此人的年纪并不大。 马车刚一停稳。 车夫便下车拉开了车厢门帘。 “到了?” 车厢内传来动人的声音。 守候在侧的大哥们眼睛一亮,相互用眼睛传递着心中那荡漾的情绪。 如此声音,如果不是一个美人,那简直天理难容。 然而,陆天明的反应却与其他人不同。 他的脸上有惊无“色”。 更多的,只是一种诧异。 众人期待中。 声音的主人终于走出车厢。 当她的真容展现在众人眼前时。 就连手底下有诸多美人的罗春艳。 都不禁睁大了眼睛。 第535章 到底是谁死了? 有一种美,叫异域风情。 金发碧眼,加上略微大胆的着装。 让一众堂口大哥们眼睛发直。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见多识广的堂口大哥们只觉呼吸困难。 周遭的空气,仿佛已被女人的美抽了个干净。 “咳咳。” 厚重的喘息声中,罗春艳清了清嗓子。 还在发呆的堂口大哥们回过神。 急忙微垂着头,将那放肆的目光收了回来。 罗春艳侧目望向陆天明。 发现后者是现场唯一一个没有被女人美丽所折服的人。 比起马车上那位漂亮的异域美人。 陆天明似乎对马车下的车夫更感兴趣。 来不及多想。 罗春艳便迎了上去。 可走到马车近前,她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好在是车上之人善解人意。 主动开口道:“我叫巫娜,你们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不用太过客套。” 送走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迎来了一个温柔可人的仙子。 各堂口大哥们心中立时松了下去。 且不说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温柔。 就目前的说辞看来,至少让人心头舒服。 罗春艳将自己和众人介绍给新来的大老板后。 便领着大伙进了花香阁。 陆天明吊在队伍的最后面。 与那车夫同行。 他好奇张望对方的同时。 对方也在打量他。 陆天明看车夫的脸。 车夫则盯着他的脚看。 不知想到了什么。 车夫自顾摇了摇脑袋,重新正视前方。 而他的眉宇间,有着跟年龄差异巨大的忧愁。 “小伙子,你也就十五六岁而已,愁眉苦脸的做什么?”陆天明微微一笑,好奇问道。 那车夫显然不善于与人交流。 拱手朝陆天明点了点头后,却并未回答。 陆天明摸着个性的小胡子,无奈摇头。 很快。 一行人便来到了二楼包厢中。 桌子就这么大,陆天明身为小弟,自然不愿意上桌。 几位堂口大哥见陆天明不愿意上桌。 当下便显得有些拘谨起来。 而那异域美人也并非一个健谈之人。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罗春艳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将丽人街的大致情况告诉对方后。 罗春艳主动抬起酒杯,有些紧张道:“巫娜小姐,这租金什么的,不知您有什么要求?” 异域美人眼露茫然:“租金该是多少就是多少,罗老板为何问这样的问题?” 罗春艳一时有些尴尬。 她万万没想到,这新来的大老板,竟然会是个单纯的可人儿。 “巫娜小姐,我说的租金,是头钱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每月或者每个季度除了租金外,我们还需要孝敬您多少额外的供钱。”罗春艳讪笑道。 听闻此言。 异域美人眼里满是诧异之色。 稍作思考后,这才回道:“各位,以前的规矩,不要拿到现在来说,大家一起安安心心的发展,才能长长久久,什么头钱、供钱的,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提。” 异域美人的声音一如竟往的动听。 落在众人心里,宛如天外之音让人心旷神怡。 丽人街上的大哥们,做为楚人,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美丽的一天。 当下,众人激动的举起杯子。 一一找异域美人敬酒。 而后者显然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不知怎的,她再不如刚才那般拘束。 不停的举杯,不停的喝酒。 雪白的脸颊,逐渐泛红。 如此热烈的气氛,很难想象这是双方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整个包厢内。 唯有两人滴酒不沾。 一个自然便是没有上桌的陆天明。 另一个,则是异域美人身边的车夫。 车夫轻轻拽了拽异域美人的衣袖,轻声道:“公...姐姐,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一些微妙。” 他脸上的担忧相当明显。 可异域美人却不以为意。 她轻轻挣开车夫的手。 笑得有些洒脱:“与人相处,最重要的便是人情世故,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说着,她再次举杯,豪爽的昂头。 厢房内立时一片叫好。 车夫暗叹一声,眉头紧拧如同麻绳。 热烈的气氛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异域美人喝了太长时间的酒。 出门时,她走路都在摇晃。 来到花香阁门口。 罗春艳正要让丁马脸送对方一程。 陆天明却主动走到了马车边。 罗春艳愣住,却不敢询问。 等马车离开后。 郭帮主凑了上来。 “陆爷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今个怎么主动给人牵起马来了?” 罗春艳不答,满脸苦涩。 有人很不懂事的猜测道:“那巫娜小姐长得如此美丽,没准陆爷动了春心?” 郭帮主恍然大悟:“听你一说还真是,咱丽人街上这些女人,跟巫娜小姐比起来,说一句臭鱼烂虾都不过分,也不怪陆爷一直以来坐怀不乱了。” 众堂口大哥闻言,都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 哪知罗春艳突然回头瞪着大伙。 “就你们能耐,说这个道那个的,显着你们了!” 说着,罗春艳一把将郭帮主掀了个踉跄。 然后气冲冲进了花香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嘴角忍着笑意。 ...... 丽人街上的行人很多。 马车行进缓慢。 陆天明缓缓跟在一旁。 时不时吆喝行人让路。 走没多久,突听车厢内传来呕吐之声。 年轻车夫立时便担心道:“姐姐,需不需要我把马车停下?” “不用。” 话音刚落,异域美人便掀开了门帘。 瞥见陆天明一瘸一拐在旁陪伴。 不知是不是触动到了她。 竟然斜靠着门框发起呆来。 此刻她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在厢房里饮酒时的兴奋。 那红润双颊上的悲伤之色,让人看一眼便觉着心疼。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酒这种东西,尽量少碰,若是消不了愁,你只会更加痛苦。” 车夫神色黯然,看上去倒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异域美人闻言,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小小年纪,懂的倒是挺多,可是我又能怎么办,不喝酒,我怕过不去这个坎。” 车夫眼睛一红,抽了抽鼻子。 “姐姐,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天天喝,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见不得你这样糟践自己。” 明明是在安慰别人。 车夫却忍不住抹起了眼睛。 旁边陆天明见二人悲悲切切甚是伤心。 忍不住问道。 “二位贵客,到底是谁死了,会让你们如此难过?” 第536章 瘸子我不轻易骗人 马车上二人同时望向陆天明。 少年车夫吸了吸鼻子,转过头继续驾车。 巫娜盯着陆天明瘸腿看了看。 不知是不是有被触动到。 她竟然对一个陌生人打开了话匣子。 “那个人跟你一样是个瘸子。” “哦?”陆天明嘴角扬了扬,“这么巧?” 巫娜没回,自说自话道:“不过他比你要年轻得多。” 说着,她又上下打量了陆天明一番:“当然,也比你要俊些。” 陆天明捋了捋个性的小胡子,心情美妙。 “这么个优秀的年轻人,死了?”陆天明故作震惊道。 巫娜轻轻叹气:“他去做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竟然没能坚持到最后。” 说到这,巫娜眼睛一红。 不过她足够坚强,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 而驾车的年轻车夫,则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起伏着。 陆天明见状,忍不住问道:“巫娜小姐,我观您伤心得紧,不知您跟那帅气的年轻瘸子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巫娜顿时愣住。 只见她抓住门框的指节愈发的白。 片刻后,她脸色倏然变得更红。 “我...我是她的娘子。” 哗啦一声。 年轻车夫屁股一滑,差点没从车儿板子上摔下去。 陆天明更离谱,直接跟迎面走来的路人撞了个满怀。 仓皇跟路人道歉后。 陆天明抬头望向巫娜,提高音量道:“你是她的娘子?” 巫娜稍作迟疑。 然后坚定点了点头:“我与他虽无夫妻之名,但却有夫妻之实,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男人。” 闻言。 陆天明吞了二钱口水进肚。 他盯着那张足够惊艳的面容看了半晌,实在是哭笑不得。 想了想,陆天明佯装生气道:“既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那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呢?” 马车上二人齐齐瞪了过来。 年轻车夫眼里有怒火,那认真模样仿佛要跟陆天明决斗一般。 巫娜同样很愤怒。 声音立时寒冷了许多:“我说的夫妻之实,是指他对我的付出,你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要乱说话,他为我做的事情,就算是拜过堂的夫君,都不见得能做到。” 陆天明一时有些尴尬。 只得讪笑道:“是我多嘴了,还望巫娜小姐别往心里去。” 巫娜歪着脖子,沉默不语。 如此这般走了片刻,还是未能走出丽人街。 陆天明感觉无聊,眼睛转了转,又问道:“巫娜小姐,刚才听你所说,好像那年轻瘸子对你很不错?能否具体说说?” 有关那位已逝之人的话题,巫娜似乎都很愿意参与。 只见还处于悲伤中的她眼眸清澈,开始回忆起那段过往来。 “他为我杀了很多人...” 一番动情的讲述过后。 做为倾听者的陆天明立时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年轻瘸子,在巫娜心里的形象竟然如此高大。 在巫娜所讲述的故事中,年轻瘸子仿佛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陆天明真真切切看见了一个踉跄的身体在前面披荆斩棘,而美丽的女人则在后面默默担心。 正沉默着。 那边巫娜突然叹气道:“可是这一切都已成为回忆,他已经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陆天明抬头。 就见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那张精致的脸颊滚动滑落。 后者伤心得很安静。 却也正因为过分安静,而让这份伤心显得过分厚重。 陆天明低着眉。 沉默半晌,安慰道:“巫娜小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刚才说你们分开时是在夏天,没准他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呢?” 巫娜感激的朝陆天明苦涩一笑。 “我这几天来,一直如你说的那般去思考,可是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很特殊,我能得到很多别人得不到的消息,人不能欺骗自己,如果他在我面前的话,一定会笑我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言罢。 巫娜不知从哪摸出个酒壶来。 然后旁若无人打开壶盖,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 “姐姐,你再喝,我就不管你了!” 年轻车夫转过头来,生气望着巫娜。 巫娜苦涩一笑:“最后一口,今天的最后一口。” 年轻车夫咬了咬牙,气呼呼捶了一下车板子。 陆天明见巫娜脸上出现极为不健康的红晕。 忍不住劝道:“巫娜小姐,醉身不醉心的酒,最是伤人,你现在还年轻,又岂知今后遇不到良人?万一以后遇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身体却跨了,届时后悔都来不及。” 呼啦一声响。 巫娜直接钻进了车厢里。 陆天明尴尬的吸了吸鼻子,再不言语。 巫娜的住处在桂花街上。 那道富贵门已被拆除。 阿如汗的离开,也给桂花街带来了新面貌。 街面上,出来做事的家丁和丫鬟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相互之间交流再不用如以前那般谨小慎微。 看见如此热闹的景象。 陆天明安心了不少。 以巫娜如今的状态,若是居住环境太过于安静,相反心态容易出问题。 很快,马车便来到了一处宅子前。 宅子不大,但里面装潢非常精致。 院里有个凉亭,天气好时在里面喝上一杯,绝对会是一种享受。 车夫刚把宅院大门打开。 马车上的巫娜便迫不及待冲进了院里。 跨过门槛,她便哇哇呕吐起来。 车夫歉意一笑,站在门边没有动弹。 陆天明知道,对方这是在送客呢。 可他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盯着车夫腰上的宝剑瞅了瞅。 陆天明不禁感叹道:“剑是一把好剑,可惜短了些。” 闻言。 车夫眼睛一亮:“你懂剑?” “略懂。”陆天明笑笑。 年轻车夫面上露出一丝激动。 似乎只有提到‘剑’字,才能让他活得像个少年。 “其实我之前的武器,是一根比这把剑长的铁棍,但剑是别人赏赐给我的,所以我也只能带着。”车夫解释道。 陆天明想了想,含笑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找人替你做一把合适的剑,价格绝对不会比市面上的高。” “真的?”年轻车夫狐疑道。 陆天明点头:“瘸子我不轻易骗人。” 第537章 谈缘不谈钱 陆天明最终没有在桂花街上过多停留。 当然也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巫娜二人。 要想在碎石郡安定,并且掌握更多关于北长城的消息,最好是把身份隐藏起来。 他当然信得过巫娜。 但关键问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所谓的‘娘子’。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 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写信。 而巫娜本人也对丽人街没有太大的兴趣。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般。 只要把租金交了,她不会过问一句。 于是。 连着半个月。 陆天明都未在丽人街上见到那道靓丽的身影。 这天,立冬。 陆天明来到郭帮主的宅邸,来取他之前预定的宝剑。 贵客登门。 郭帮主早就做好了准备。 早早便抱着接连数日辛苦锻造的宝剑在门口迎接。 自阿如汗死后,他便痛改前非,请了好几个技术不错的铁匠过来。 如今虽然还是走中低端路线,但只要陆爷有需求,要想打造一把好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嗡的一声。 陆天明抽出郭帮主怀里的宝剑。 “剑长三尺三寸,不说削铁如泥,但用来砍人,那绝对咔咔板正!”郭帮主自豪道。 陆天明忽地抬手。 从郭帮主的脑门上扯了一根头发过来。 然后往剑刃上一放。 对着头发吹了一口气后,却并未见吹毛断发的光景。 郭帮主尴尬的笑笑:“陆爷,小本经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如此程度,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陆天明并未责怪。 一把剑的极限,通常与剑本身无关,而是与使用他的剑客有关。 陆天明随手挽了个剑花。 接着朝旁边石凳上一划。 当啷一声响。 石凳立时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好剑法,陆爷牛批!” 郭帮主兴奋的鼓起掌来。 那激动的眼神,一看就是真心佩服陆天明的实力。 陆天明从郭帮主手里接过剑鞘:“多少?” 郭帮主愣了愣:“什么多少?” “多少银子!” 郭帮主闻言。 往后跌了一步,情不自禁的哆嗦道:“陆爷,您是不是瞧不起我?就因为当初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就记恨我对不对?” 说着,郭帮主眼睛就红了起来。 陆天明看对方一脸怨妇样。 无奈撇了撇嘴:“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不想占你便宜。” 郭帮主猛地抬手:“别说了,我知道,您就是瞧不起我!”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这剑我是拿去送人的,你至少要告诉成本价吧?届时我送出去,也有个底不是?” 郭帮主一听,立马将那怨妇脸收了起来。 接着乐呵呵笑道:“早说嘛陆爷,吓得我心脏怦怦跳。” 他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算起了帐。 不久后,他举起一只手掌:“成本价五十两,若是放到市面上,最少再加二十两。” “倒是与我估计的有出入,这样的剑放在楚国,售价也就五十两而已,不过也是送的出手的价格。” 郭帮主讪讪摸了摸后脑勺,没有反驳。 乌弥国和楚国的国情可不一样,同样的东西,价格上自然会有出入。 见陆天明转身就走。 郭帮主急忙跟了上去。 陆天明侧过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郭帮主陪笑道:“我想跟着看看,谁那么大面子,居然能让陆爷亲自赠剑。” 陆天明用剑鞘戳了戳郭帮主的胸口。 “我去桂花街见大老板,你也要跟着?怎的,想要取代罗春艳啊?” 郭帮主眼睛瞪得老大。 他立马想起了半个月前陆天明主动护送巫娜小姐的马车。 而这次又要去赠剑,当真奇怪的紧。 呆愣中,陆天明已经走出去了好远。 郭帮主望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嘀咕道:“难不成,陆爷跟那巫娜小姐有事情?” ...... 砰砰砰——! 陆天明站在小宅门口,敲响了大门。 大门打开,年轻车夫的身影出现。 兴许是没想过陆天明会来,所以他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剑铸好了。” 陆天明掀开袍子,将长剑拿了出来。 车夫望着剑,双眸闪动。 哪个剑客不想拥有一把趁手的兵器? 他轻轻触摸剑鞘,并将剑身抽出寸余。 然后双手竟然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多...多少钱?” “谈缘不谈钱,送你的。”陆天明笑道。 哪知车夫却忽地把手收起来。 接着一脸严肃道:“你我非亲非故,因何赠剑?” 陆天明心中无奈。 想不到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依然那么倔。 “爱剑之人,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相互间赠送礼物不是很正常吗?”陆天明解释道。 年轻车夫摇了摇头:“若那爱剑之人是个滥杀无辜的坏人,难道你也要同他做朋友?” 陆天明愣住,无奈道:“若真是那样,我自然不会与他成为朋友。” “所以你的观点不成立。” 车夫沉吟片刻,再次重复道:“多少钱?” 陆天明没辙,随手伸出两个指头:“二十两。” “你骗我!”车夫双眸清澈,“这剑虽不是顶尖,但绝对能算得上好剑,一把好剑,二十两不够!” 陆天明没辙。 直接把剑朝车夫扔了过去。 “二十两是成本价,实在不信你自己去丽人街找郭帮主问问去,再说了,这里是碎石郡,碎石郡是产铁矿石的地方,卖得比其他地方便宜,不是应该的吗?” 车夫手忙脚乱把剑接住。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天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道:“要想成为合格的剑客,一定要有一把合适的剑,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 陆天明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言语自然温柔起来。 “钱...钱能不能下个月给你?”车夫面颊微红,还是不愿将剑收起来。 陆天明哑然失笑:“我观巫娜小姐气质非凡,穿着考究,定然是个有钱人,你做为他的车夫,身上连二十两都没有?” 年轻车夫攥着衣角,局促道:“姐姐的钱是姐姐的,跟我没有关系。” 陆天明愕然。 年轻车夫身上这股子执拗劲,同两年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没事,什么时候凑够了钱,什么时候给我就是了。”陆天明含笑道。 说着,他主动将剑挂在了车夫的腰带上。 “你看,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都应该请我进去喝杯茶吧?”陆天明朝院内努嘴。 年轻车夫露出会心的笑容。 认真道:“好!” 第538章 一万零一剑 陆天明刚进入院门。 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宅子统共就三间屋子。 药味正是来自最左边那一间。 陆天明装作不经意问道:“有人生病了?” 本还有些高兴的车夫面露忧色。 “巫娜姐姐天天喝酒,不仅喝坏了胃,前两天还染了风寒,吃了两天药稍微好一些了,刚才又管我要酒喝。” 刚说着呢。 屋内便传来巫娜的怒声:“小屁孩,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赶紧给姐姐拿酒来!” 年轻车夫却未回,而是转去了伙房给陆天明沏茶。 巫娜一直得不到回应。 吼了几句后,声音里逐渐带着哭腔。 “小屁孩,算姐姐我求你了,就喝一口,一小口就好!” 伙房里疯狂抓着脑袋的车夫无奈喊道:“姐姐,咱晚上再喝吧,你现在喝了,晚上又要找我要酒,届时还是一样的说辞,你叫我怎么办?” 房内顿时呜呜哭了起来。 车夫也懒得管,端着沏好的茶来到了凉亭里。 天气虽然冷,但是阳光明媚。 坐在凉亭中晒着斜斜透进来的太阳,让人倍感舒适。 当然,如果没有女人的哭声,想来茶会很香。 只可惜巫娜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女孩,越哭越大声。 陆天明好奇望着车夫,笑问道:“你不听她的话,不怕被她赶走吗?” 车夫苦涩一笑:“就算姐姐要赶我走,我也不能随随便便答应她的要求,这是为她好,总有一天她会理解的。” “跟女人讲道理,是男人的大忌,万一你真被赶走了,没准她不仅记不得你的好,还会怪你不听她的话,活该滚蛋呢。”陆天明语重心长道。 车夫显然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抬头木然望着陆天明,疑惑道:“你不仅懂剑,还懂女人?” 陆天明哈哈一笑:“略懂。” 车夫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 稍作思考后执拗道:“怎么想那是姐姐的事,我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真是个犟脾气。”陆天明浅笑道。 车夫低下头,表现出超过年龄的深沉。 “习剑之人,脾气犟是优点,我曾经有个叔叔,小时候每天出剑上万次,后来成为了很厉害的剑客,你说他若不是个犟脾气,怎么能够忍受如此高强度的事情?” 陆天明微微一愣。 经对方一提醒,他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也是个犟脾气。 想了想,他假装猜测道:“你说的这个叔叔,难不成是巫娜小姐口中那个帅气的瘸子?” 车夫点了点头,指着腰上的宝剑认真道:“你要是不加帅气二字,我就是不要这把剑,也得把你赶出去。” 听闻此言。 陆天明哑然失笑。 万万没想到自己骂自己,竟然会将别人激怒。 “听你的口气,看来你很崇拜那位叔叔?”陆天明好奇道。 车夫没有迟疑,坚定点头:“我知道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不及他,但是我一定要比他努力,不说能达到他的高度,至少不能让他失望。” “每天一万次出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寻常人想要超越这样的努力,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可是我做到了。”车夫眼里有一抹自豪,“叔叔他每天一万剑,我每天一万零一剑,这样的练习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若是他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 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 他知道车夫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 这样的人,更不会吹牛。 他很诧异,诧异竟然有人能在努力上超过自己。 稍作思考,陆天明望着眼里隐约泛红的车夫,安慰道:“若是他知道你如此努力,不仅仅会高兴,还会为你感到自豪。” 年轻车夫快速眨了眨眼睛,将伤心收了起来。 两人聊着聊着。 突闻房内传来咚的一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车夫猛地抬头,急急忙忙冲向了屋子。 陆天明放下茶杯,紧跟在后。 屋门推开。 里面的景象有那么些滑稽。 只见巫娜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那份异域的美,如破碎的琉璃般失去了原本的璀璨。 陆天明想笑。 但见巫娜面色确实惨白,最终还是忍住了。 “姐姐,你没事吧?” 车夫慌慌张张扑过去,急忙将巫娜扶了起来。 巫娜大口喘着气,恶狠狠瞪着车夫:“你个小王八蛋,姐姐的话也敢不听了?让你给我弄一口酒喝,就这么难吗?” 说着,她一拳便捶在了车夫的天灵盖上。 奈何身体孱弱,实在是发不出太大的力气。 车夫讪讪将巫娜扶到床边,不敢吱声。 巫娜斜靠着床头揉了揉腿,这才望向陆天明。 “你是罗老板的小弟吧?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天明拱手道:“半个月没在丽人街上见到您的身影,罗老板让我来看看您。” 说着,他偷摸瞄了一眼车夫。 若是知道陆天明是来送剑的,巫娜得知真相后,绝对会将那二十两银子给付掉。 这对于性格执拗的车夫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所以车夫见陆天明看向自己,便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呵。”巫娜自嘲一笑,“想不到关心我的,竟然是你们这些楚人,搞得我都想换个人驾车了。” “不对。”巫娜突然坐正,“如今已经安定好了,确实也没必要带着个车夫在身边。” 说着,她似笑非笑瞅着旁边木然站立的少年。 后者一下子就急了:“姐姐,我答应过陆叔,一定要照顾好你的。” 只能说车夫还是年轻了。 这样的氛围里,哪里能提这种伤心事呢? 巫娜闻言,神色突然黯淡下来。 接着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去给我拿酒来。” “这...”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车夫迟疑,面露苦色。 “喝点没事,酒对胃不好,但可以暂时驱散寒意,稍微喝那么一两口,不见得是坏事。”旁边陆天明忽然说道。 车夫叹了一声。 乖乖去外面取酒。 此刻,屋内就剩下巫娜和陆天明二人。 本应该是尴尬的氛围。 巫娜却未见任何异常。 相反,她似乎很有交流的欲望。 只见她忽地望向陆天明,慢条斯理说道: “来碎石郡之前,我听闻丽人街上不养闲人,罗春艳既然能派你来看望我,说明你是她的心腹,做为她的心腹,想来手上多多少少都该有点功夫?” 第539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陆天明很好奇巫娜为何这样问。 于是‘真诚’道:“我确实有点功夫,但是不多。” “多不多的无所谓,只要会就好,最起码,可以装装样子。” 巫娜望着门外刚进入伙房的年轻车夫。 “装样子?巫娜小姐需要小的做什么?”陆天明好奇道。 巫娜朝伙房处努了努嘴:“代替他一段时间。” “代替?” “这小子爷爷病危,家里需要他回去尽孝,但是碍于我的身份,他不好离开,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代替他。” 兴许是觉着冷。 巫娜说着,便用被子掩住了领口。 陆天明假装为难道:“巫娜小姐,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若是需要十二个时辰守在你身旁,实在是做不到,不过,我可以回去告知罗老板,让她选一个合适的人过来。” 巫娜摇头道:“我是一个能够照顾自己的女人,只不过最近病重,需要有人在一旁照料,但是用不着十二个时辰,只要能供我三餐,帮我熬熬药就好,其他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这是伺候人的活计,找个丫鬟岂不是更合适?”陆天明疑惑道。 “我信不过别人。”巫娜说的很自然。 “那您为何信得过我?” “我当然也信不过你。” “这...” 陆天明话未说完。 巫娜便打断道:“之所以找你,因为你是一个瘸子。” 陆天明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巫娜沉吟片刻,认真道:“看见你的瘸腿,我总能想起他,当然,你不可能是他,但至少,我能从你身上找到片刻安宁,也许那样,我兴许能够把酒戒掉也不一定。” 这个理由足够牵强。 但却异常的合理。 陆天明望着憔悴的异域美人,心下动容。 几乎要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不过他历来都是理智的。 所以最终还是忍住了。 “巫娜小姐,如果只是照顾您的起居,我自然能够答应,但是刚才你却问我会不会功夫,还要装装样子,想来是不是有其他麻烦?” 此话一出。 巫娜猛地看向陆天明。 她疲惫的眼眸里,焕发出了惊人的活力。 只是,当看清楚陆天明的模样后。 这份活力转瞬又黯淡下去。 “你,终归不是他。”巫娜自言自语道。 稍作停顿,她面上出现一丝厌恶。 “有一只苍蝇,不久以后可能会来这碎石郡,碍于我的身份,他应该不敢乱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陆天明眉头微蹙:“您说的这只苍蝇,是公的还是母的?” “扑哧!”巫娜被逗笑了,“你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气氛难得融洽。 巫娜揉了揉脸颊,正色道:“当然是公苍蝇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乌弥国敢对我不敬的人没有几个,而且我也不会让你白干,我会给你一份满意的报酬,按天算。” 报酬不报酬的,陆天明现在还真就不是太在意。 如今他也算是有钱人了,百八十的银子,他根本就看不上。 何况巫娜不见得会给出这么高的价格。 认真思考以后,陆天明点头道:“您是丽人街的大老板,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您,不过有什么事若是耽搁,还望届时巫娜小姐能够谅解。”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 巫娜面色好看了些。 两人商定好一天二两银子的高额报酬后。 年轻车夫正好端了个酒杯进来。 巫娜朝陆天明使了个眼色。 后者很自觉的离开了屋子。 在院中等待的时刻。 屋内传来争吵声。 一个响亮且清晰的“滚”字后。 年轻车夫悻悻然出了屋子。 “百善孝为先,你放心去,这里交给我就好了。”陆天明安慰道。 年轻车夫苦涩的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瞅了陆天明一眼,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陆天明微微一笑:“你是在担心巫娜小姐说的那只苍蝇吧?” 年轻车夫点头:“那家伙是皇亲国戚,不好对付的,明着他自然不敢做什么,但是暗地里,谁知道呢。” “皇亲国戚?” “王后弟弟的儿子。” 陆天明嘴角扯动:“国舅爷的儿子?” “乌弥国有名的纨绔,若不是巫娜姐姐身份特殊,恐怕早就遭了他的魔爪。”年轻车夫叹道。 陆天明顿时有一种被拖下水的感觉。 可要让他放着这两人不管,他也做不到。 再怎么说,当时草原之行时,双方早已成为朋友。 稍作思考。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车夫的肩膀。 “你安心去就是,丽人街也不是好惹的,这里天高皇帝远,若真有什么麻烦,我定会请罗老板帮忙。” 年轻车夫意志消沉点了点头,将陆天明送到了宅门外。 ...... 翌日一早,陆天明便领着老宋头来到了桂花街。 年轻车夫早已在门口等候。 见陆天明领了个陌生人过来。 他忍不住好奇道:“这位是?” 老宋头谄媚一笑:“在下老宋头,是二哥的朋友。” “二哥?”年轻车夫疑道。 陆天明面露悲色,感慨道:“我自小便被父母抛弃,连个姓名都没有,自从来到丽人街后,他们都叫我二哥,小兄弟你乃大老板身边的车夫,叫我小名二娃就好。” 年轻车夫哪里会这么没礼貌,自是以二哥称呼陆天明。 三人寒暄片刻。 年轻车夫才知道,那老宋头是陆天明特意请来帮忙看大门的。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保险。 年轻车夫也没多想。 骑着马便要离开。 “力日!”忽地,陆天明喊道。 年轻车夫猛地回过头,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陆天明的正好迎着阳光,双眸看上去无比清澈。 “第一次在花香阁的酒桌上时,巫娜小姐介绍过,你还真是健忘呢!” 年轻车夫双眸忽闪。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误以为看见了那个教自己剑法的秀才郎。 估摸着是怕伤感露出丑态。 年轻车夫猛地一扬马鞭,朝着城外急速冲去。 陆天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力日,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巫娜小姐的安危,好好回家跟爷爷说说话,若你回来时巫娜小姐少了一根毫毛,二哥我提头来见!” 第540章 有人敲门 陆天明带着老宋头刚进入宅院。 就见巫娜闭着眼睛躺在雕花紫檀木椅子上晒太阳。 椅子旁边放着个酒坛子,再看巫娜红润的双颊,显然已经喝过早酒。 “巫娜小姐,您怎么大早上就开始喝酒了?”陆天明蹙眉走了上去。 巫娜睁开眼,看见陆天明身边的糟老头后。 明显有些不愉快。 “你怎么带了个老头过来?不是说好了就你自己吗?” 陆天明上前将酒坛子盖好,并把其挪到了一旁的角落。 “您不是说有苍蝇吗,我又无法时时刻刻看着您,所以专门请老宋头来看大门。” 老宋头当下便拱手道:“巫娜小姐好,我是老宋头,平时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就好。” 巫娜本就生病,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人都带来了,力日又已经离开,她也不好发火。 只得拧眉盯着陆天明:“先说好,工钱我只付你一个人,老头是你叫来的,你跟他怎么掰扯,是你们自己的事。” “那是自然。”陆天明毫不迟疑道。 “还有,药和食物,只能经你的手,别让这老头碰。”巫娜不快道。 陆天明拍了拍老宋头的肩膀,保证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老宋头就守着门口,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做,而且,他绝不会跨入您的卧房半步。” 话音刚落。 老宋头便很识趣的溜到了院门口。 随手抓了条小椅子后,乖巧的坐了下来。 那模样,看着既搞笑又可怜。 巫娜见状,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药在伙房里,你有空的话先熬一副出来,早饭我吃过了,不用管。” 说着。 巫娜便撑起身子,打算回屋。 陆天明伸手想要扶一把。 却见巫娜瞪了过来:“我自己能走,不用麻烦。” 陆天明讪讪笑着,心说小爷我上次拿你当挡箭牌时,哪个地方没碰过? 目送巫娜摇摇晃晃的进屋后。 陆天明将房门关好,这才去了伙房。 熬药的过程非常无聊。 陆天明坐在门槛上,打望院子里的光景。 不知何时,老宋头摸到了身边。 “陆爷...” “来之前说过的话,你又忘了?”陆天明打断道。 老宋头歉意一笑,继续道:“二哥,这巫娜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怎的你甘心给她当下人?” 也不怪老宋头疑惑。 截杀阿如汗那天晚上,他可是亲眼看见陆天明有多生猛的。 现如今这样的猛人被一个女人呼来唤去。 老宋头心里多少会有想法。 陆天明闻言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但你我只需要清楚,她的身份地位在乌弥国很高就是了,所以你平时别想些乌七八糟的,小心掉脑袋。” 老宋头无奈叹道:“二哥,您这说的什么话,就我这顺风呲一鞋的水平,哪里敢胡思乱想?” 陆天明愣了愣,奇道:“你好歹也是二重天巅峰的修行者,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哎。”老宋头满脸悔色,“年轻那会不懂珍惜,把身体给造坏了,悔不当初啊,如果我能像陆爷你这般只看不动手,想来早就达到三重天咯,实在遗憾。” 陆天明尴尬的扯着嘴角:“你观察得还挺细致...” 稍作停顿,他又叮嘱道:“总之你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老老实实守着大门就行,其他的,不要多嘴。” 老宋头点了点头,连连应是。 熬好了药,陆天明端着药罐子进了左边的屋子。 巫娜虽然喝了酒,但是警惕性很高。 门刚打开,她便猛地坐了起来。 见是陆天明送药过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陆天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汤匙就要喂药。 哪知却被巫娜抢过。 哗啦啦喝了两口。 兴许是药太苦,巫娜一个干呕,吓得陆天明直接退到了门边。 见巫娜没有吐出来,他这才走近劝道:“巫娜小姐,酒就先别喝了,当务之急是先把胃和身体养好,届时你想怎么喝怎么喝。” “你怎么跟力日一样啰嗦?” 巫娜眉头拧在一起,连喝药的心情都没了。 陆天明也不惯着她。 直接把汤匙送到巫娜嘴边。 “您若是能听进去,我跟力日又岂会来烦你?如果您的身体能早点好起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巫娜盯着鼻尖下的汤匙看了看。 挣扎片刻后,还是把药喝了进去。 满满一碗药喝完后。 巫娜也没有闲聊的意思,倒头便睡。 陆天明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离开。 再次叮嘱老宋头好好看守后,陆天明回到丽人街,继续平淡的生活。 如此这般四五天过后。 巫娜的身体状况有了好转。 但这好转,完全是被陆天明逼出来的。 因为陆天明没有力日耳根子软。 所以就算巫娜软硬皆施,愣是没弄到一口酒喝。 这天。 巫娜觉着身体状态不错。 便在小院里透气。 几天的相处,巫娜也知道那老宋头是个老实人。 便忍不住与对方攀谈起来。 “老宋头,你这一坐就从早到晚,不觉枯燥吗?” 老宋头憨傻一笑:“只要是二哥吩咐的事情,就不会觉得枯燥。” “那二娃比你年轻这么多,你怎的叫他二哥?”巫娜奇道。 老宋头眼里不禁露出尊重之色:“二哥值得尊重,所以我才这么叫他,没什么不妥的。” “他到底在丽人街上做什么?我记得第一次去花香阁吃饭时,好像几位堂口大哥对他的态度,也如你这般。”巫娜不禁好奇道。 老宋头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就是帮罗老板跑腿的亲信而已,丽人街上的大哥都是善良之人,所以对待手下都会给予足够的尊重。” 见老宋头面不改色。 巫娜也就再没多想。 又聊了小片刻关于‘二娃’的话题后。 巫娜只觉失望不已。 “看来只是气质有些相像罢了,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呢。”巫娜不禁叹气道。 老宋头不知所言。 正寻思着要不要强行安慰两句。 却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声不疾不徐,与陆天明约定的三短三长有很大的区别。 “谁?”巫娜警惕道。 “我!” 门外之人的声音颇为洪亮。 巫娜听到这个声音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第541章 二哥说,谁都不能进来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巫娜,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今天这门你若是不打开,我能敲到天黑。” 门外那人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得意,仿佛吃定了巫娜一般。 老宋头眼巴巴望着巫娜,安静等待后者的决定。 沉默中,敲门声一直在持续。 巫娜暗叹一口气后,朝老宋头努了努嘴。 嘎吱——! 大门打开。 一个满脑袋扎着精致小辫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 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格外帅气。 只不过不知怎的,那份帅气中,总会让人觉着有一股散不开的阴郁在里面。 “贺楚,你到底要做什么?”巫娜紧拧眉头。 贺楚乍一听很像楚国的名字。 但其实是乌弥语‘厉害’的意思。 而这贺楚厉不厉害不清楚,脸皮倒是挺厚。 只见他悠然一笑,毫不遮掩的开始打量巫娜。 “我要做什么,你心头应该很清楚,在都城时有人保你,我拿你没办法,但谁能想到你那堂哥竟然让你到碎石郡来接手阿如汗的产业,当真是天助我也。” 巫娜闻言,面色愈发难看。 “呵,差点忘了你很不喜欢我这霸道的脾气,”贺楚邪魅笑了起来,“且让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不等巫娜开口,贺楚又补充道:“我来碎石郡,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啊,你瞅瞅,我不在身边陪伴,你都生病了不是?” 说着。 他还真就装出了一副心疼的模样。 巫娜只觉恶心,怒道:“贺楚,麻烦你认清楚我们之间身份的差距,你若再这般死缠烂打,小心我告诉储君殿下!” 贺楚闻言,立时变脸。 他眯眼望着巫娜,言语颇为无礼:“国舅爷的儿子,很差吗?比起你这个刚刚被赐封为公主的可怜虫,我配不上你还是怎么的? 告诉储君殿下?他是你堂兄,同时也是我的表兄,拿他来压我,你以为我会怕?再说了,你明面上是公主,实际过得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听闻此言。 巫娜被气得直哆嗦。 加之身体还未恢复正常。 于是一个踉跄直接摔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贺楚,我就算再没有依靠,那也是姓扎兰努德,你莫要欺人太甚!” 巫娜虚弱得喘着粗气,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那贺楚满脸冷笑:“我今儿还真就要看看,欺人太甚会是什么后果!” 说着。 贺楚便要跨过门槛。 巫娜见状,吓得面色惨白。 然而一道佝偻的身影突然挡在了贺楚的面前。 贺楚驻足,盯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老宋头。 “你又特娘的是哪根葱?” “老朽不是葱也不是蒜,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罢了。”老宋头不卑不亢道。 贺楚目露寒光:“你没听见刚才我说的话?” “听见了。” “既然听见了,国舅爷儿子的道,你也敢挡?” “二哥说了,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能放进来。” 贺楚吭哧喘气,热气直扑老宋头的面颊:“跟我玩江湖这一套?什么二哥三哥的,敢触老子的霉头,狗头都给他剁下来!” 言罢。 贺楚便去扒拉老宋头的肩膀。 哪知后者岿然不动,仿佛一颗根深蒂固的青松。 “二哥的话我不能不听,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将道让开。” 老宋头浅浅笑着,跟街面上那些个晒太阳的老大爷一般人畜无害。 不过,贺楚并非莽撞的愣头青。 见掀不动老宋头后。 他立时便知道后者不是普通人。 那人畜无害的模样,自然是假象。 当下。 他缓缓将搭在老宋头肩上的手收回。 接着似笑非笑看着老宋头:“很好,一个楚人,竟然敢在乌弥人的地界上,对国舅爷的儿子如此无礼,我对你的胆量表示欣赏!” “公子谬赞了,老朽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说着,老宋头上前一步,将贺楚逼到了门槛之外。 贺楚双眸忽闪,阴仄仄盯着老宋头看了片刻后。 他忽地邪魅一笑,望向院内的巫娜。 “公主殿下,以后的路还很长,相信总有一天,我来这里会像来自己家一样轻松惬意。” 言罢。 贺楚一甩衣袖,竟然朝对面那间豪华的宅子走了过去。 而那里,此刻正有数名小厮,正在从马车上卸衣物、家具等物件。 “我就住在正对面,哪天你要是想我了,欢迎窜门。” 贺楚的笑声在街面上回荡,听得巫娜瑟瑟发抖。 嘭一声。 老宋头很及时的将院门关上。 “巫娜公主,您没事吧?” 老宋头来到巫娜身前,轻声询问。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哪还有半点刚才的从容。 巫娜也看出了老宋头脸上的担忧。 所以歉意道:“实在对不起,我本以为他会顾忌我的身份,没想到离开都城以后,会如此变本加厉,老宋头,你要小心,实在不行就别管我了。” 巫娜双眸闪动,里面一半愤怒,一半恐惧。 老宋头苦涩的摇了摇头:“二哥安排的事情,我就算再害怕也不能后退,巫娜公主还请好好修养身体,暂时不要去考虑那么多。” 巫娜身心俱疲,颓丧的回到屋内。 正午时分。 陆天明带着饭菜进了宅院。 见开门的老宋头满脸苦涩,便忍不住问道:“老宋头,出事了?” 老宋头指着巫娜的房间:“巫娜小姐,其实是乌弥国的公主,而且那只苍蝇,居然是国舅爷的儿子。 今天早上你不在,国舅爷的儿子登门拜访,此人完全不在乎巫娜公主的身份,要不是我强行阻止,要出大事。” 陆天明闻言,不禁眉头紧锁。 思索片刻,他便将手里的吃食分了一份到老宋头手里。 “老宋头,吃完饭你就回丽人街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老宋头一下就急了:“二哥,我虽然怕死,但绝不是不讲义气的人...” 话未说完。 陆天明便打断道:“老宋头,讲义气,不见得要义气用事,你先回去,放心吧,若真发生什么事情,我肯定会知会你们。” 老宋头知道陆天明不是冲动之人。 所以也没有多说。 只愁眉苦脸坐在门口吃起了饭。 陆天明提着食盒来到左边屋子门口,轻轻叩响房门。 “巫娜小姐,起来吃饭了。” 屋内那轻微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随即传来巫娜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没有胃口,二娃,你自己吃吧。” 第542章 我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 陆天明能够理解巫娜此刻的心情。 国舅爷的儿子,身份虽然不及那些有血脉的王子。 但血脉并不代表全部。 各朝各代外戚干政乱国的现象绝非罕见。 无非就是时间长短,影响力大小的问题。 乌弥国庙堂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陆天明不清楚。 但那国舅爷的儿子既然敢登门骚扰巫娜。 说明其父系家族手里恐怕还是有那么些权利的。 思索再三。 陆天明将吃食放回伙房。 自己取了一份后,打开大门望向对面的宅子。 家丁和丫鬟很多,数量上不亚于曾经在碎石郡只手遮天的阿如汗。 从马车上搬下来的物件,也都是些名贵之物。 陆天明坐在门槛上,一边扒饭一边打望。 “老宋头,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用下巴点了点老神在在站在宅子门口阴恻恻笑望着这边的贵公子。 老宋头咂吧着嘴:“贺楚,乌弥语‘厉害’的意思。” “还挺会起名字,看他马车上带来的这些奢侈品,还确实挺有实力。”陆天明分析道。 老宋头眼皮子跳动:“二哥,可不仅仅是挺有实力,而是相当有实力,这趟浑水,咱们怕是淌不得哦。” 陆天明面不改色。 他曾经把乌弥国的二王子搞得灰头土脸。 虽说不至于瞧不起贺楚,但也远远达不到敲退堂鼓的程度。 思考过后,陆天明便朝老宋头颔首:“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老宋头明显有再劝的意思。 但见陆天明一副心平气和不受影响的样子。 他也只能说一句:“二哥保重。” 老宋头离开后不久。 贺楚竟然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身后自有小厮带着椅子和小几。 离陆天明还有三丈左右的距离时。 他抬手一摆,小厮们便将椅子和小几放下。 贺楚很潇洒的往椅子上一坐,悠哉悠哉品起茶来。 “呵,巫娜公主不知怎么想的,招的下人不是老头就是残疾,也不怕丢扎兰努德这个姓氏的脸。”贺楚忽地嘲讽道。 陆天明没搭话,慢条斯理扒着碗里的饭。 那贺楚也不甚在意,砸吧砸吧嘴喊了一声“好茶”后。 自顾说道:“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雇你,因为她以前啊,喜欢一个瘸子。” 贺楚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那笑意里,满是不屑。 “只可惜啊,她喜欢的那个瘸子死了!你是不知道,她得到消息的那天,从早哭到晚,可把我心疼坏了。” 话虽如此说。 可贺楚的表现却相反。 只见他咧嘴哈哈笑着,眼里充满了快意。 自言自语嘲讽了几句。 见陆天明始终没有回话。 贺楚便点了点下巴:“喂,瘸子,想必你已从那老头嘴里知道我是谁了,我不信你晓得我的身份后,会不害怕。” 陆天明舔着碗里的米粒,充耳不闻。 贺楚见状,眉头猛地一拧:“装高手?笑死个人!告诉你,识相呢,就通知那老头跟你一起滚,否则到时候动起手来,别说我欺负残疾人。” “喝,呸!” 陆天明很没形象的啐了一口。 然后在贺楚一脸震惊中,嘭的一声将院门关上。 贺楚盯着紧闭的大门。 脸上肌肉疯狂跳动。 呆愣片刻。 他突然暴起将茶杯砸在地上。 “阿猫阿狗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甩脸子?什么玩意!给本公子等着,过段时间,定让你们好看!” 外面吵吵嚷嚷。 陆天明却不为所动。 将碗筷清洗干净后,他便开始打扫起院落来。 把能做的都做了,仍旧不见巫娜的动静。 陆天明便来到卧房门口,轻轻敲门。 “巫娜公主?您醒了吗?” “醒着呢,你怎的没有出去?” 巫娜的声音有些哑,听着相当憔悴。 陆天明推开门,就见巫娜斜靠在床头。 那双碧色的眸子,仿佛蒙上了灰尘的绿宝石。 “老宋头家里有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代替他的位置。”陆天明轻声道。 巫娜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平时不是有事情需要做吗?这样岂不会耽搁了?” 陆天明欠身拱手道:“我能在丽人街上有一份谋生的活计,那是因为巫娜公主的善良,如果哪天丽人街大老板的安全都没有保证,那么我这份活计,恐怕也维持不下去了。” 巫娜闻言。 苦涩的摇了摇头:“贺楚可是国舅爷的儿子,我的安全,可不是你们这些江湖人能保证的。” 不等陆天明回话,她又继续道:“不过我终归是乌弥国的公主,想来那贺楚胆子再大,也不敢害我的命。 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想,不能让其他人牵扯进来,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也不用来了,回去通知罗老板他们,安安心心在丽人街上做生意,其他事情,不是你们该考虑的。” 那张异域风情的精致面容。 此刻有一种认命的伤感。 陆天明一时有些恍然。 他原本以为回到乌弥都城的巫娜,会比之前快乐。 可万万没料到,这几天接触下来,巫娜的快乐似乎早就丢失在了几个月前的那次分别时。 安静中。 巫娜低语:“如果他在就好了,他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 陆天明打眼望去,竟然发现巫娜脸上有一抹不合时宜的微笑。 他当然知道这抹美丽的微笑是因为谁。 稍作思考,陆天明认真道:“公主殿下,江湖人之所以是江湖人,便是讲究一个‘义’字。 力日离开时,我曾答应他,不会让他人伤害你一根毫毛,我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所以既不会离开,更不会退缩。” 说着,陆天明指着卧房的门槛。 “我不能保证那贺楚不来骚扰,但是他要是想踏进这间屋子,除非踩着我二娃的尸体过去。” 陆天明说的很认真。 认真得像是装腔作势。 可巫娜却没来由的一阵感动。 望向陆天明的眼神,有一种恍然和惊喜。 沉默良久。 巫娜忽然问道:“你真的叫二娃?” 陆天明点头:“千真万确。” “可是这一刻你的气质,好像一个人。”巫娜期望道。 “从小吃尽苦头的人,一旦能够站起来,脊梁骨通常都很硬,想来您说的那个人,也跟小的这般经历过太多不如意,我和他有相像之处便情有可原,但我终归不是他,他也不可能是我。” 陆天明说得面不改色。 巫娜眼里的期望,最后化成了一滩感伤。 第543章 陛下,来不及解释了 陆天明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巫娜。 而且那贺楚不发难,陆天明也没有主动找上门的理由。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他便让赤子和边韬守在了宅子外,他自己则继续在街上写信。 当然,晚上的时候,他会带走边韬,只留下赤子在房梁上守护。 这一切,巫娜并不知情。 她不敢离开宅子,她只知道这些天来,那贺楚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再次上门。 所以对于‘二娃’没有做到十二个时辰的守护,她也没有过分纠结。 而贺楚没有上门找麻烦的原因。 也不完全是因为巫娜宅子门口站着个不知深浅的斗笠男。 他来到碎石郡,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巫娜这么简单。 数日的观察。 陆天明发现,总会有身着乌弥国军装的高官,进入贺楚的府邸。 而碎石郡城里,同样会出现全副武装的兵士。 这些兵士并不会待太久。 更像是来城里整顿。 兵士们不停的从东西北三个方向聚拢。 待不了半天,便又整装待发穿过碎石郡,一路向南。 陆天明安静望着这一切。 他的心中有一抹澎湃。 因为他预感,事情似乎正朝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在发展。 当然,局势到底如何走,不是他区区一个已经“死亡”的瘸子所能左右的。 所以现阶段他能做的,依然只是保护巫娜的同时,不厌其烦的写信。 按照现在的速度,极有可能会在过年之前进入四重天。 陆天明很期待。 他很期待来年春天的时候,能够回到北长城的那一边。 这一日。 度过了一个安静的白天后。 陆天明留下赤子,领着边韬回到了天璃城。 刚踏入紫霄宫。 陆天明就见赵歌韵正一脸漠然的坐在腊梅树下。 后者似乎对陆天明这段时间来的早出晚归颇有意见。 投射过来的目光,自有一种模糊了季节的寒冷。 “你这一个月来,似乎很忙?” 赵歌韵搓着白狼崽子的脑袋。 小白狼呜呜叫着,在女王陛下的怀里不停挣扎。 陆天明悻悻关上宫殿大门。 接着缓步来到赵歌韵身前。 “陛下,我在碎石郡遇到了一个朋友,而朋友遇到了难处,所以草民不得不多花些时间。” 赵歌韵将怀里的狼崽子放下。 接着指着墙角处冷笑道:“这就是你不把院子里的粪便打扫干净的理由?” 陆天明顺着赵歌韵的手指望去。 果真看到了好大一坨狼粪。 那粪便已经有风干的迹象。 想来是这些天来操心巫娜的安危,疏忽了紫霄宫的卫生。 陆天明瞪向趴在窝里瑟瑟发抖的小白狼,小声骂了一句“畜生”。 理亏在先,他也不便过多解释。 急忙提起扫把就开始打扫起来。 这一次他非常用心,哪怕是细小的犄角旮旯也不放过。 赵歌韵见状,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你说的朋友,是刚认识的,还是以前认识的?”赵歌韵好奇道。 “故友,乌弥国的公主。”陆天明如实道。 “就是那个你把他爹杀死的公主?”赵歌韵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对的,就是她,可能是乌弥王室为了弥补她,那储君旭日干将碎石郡的一些产业交到了她手里,奈何有个纨绔觊觎她的美貌,一直追着她死缠烂打。”陆天明解释道。 “难道不是你觊觎她的美貌?”赵歌韵调侃道。 闻言。 陆天明转过头,不可思议望着赵歌韵:“陛下何出此言?” “你若是对她没有想法,能如此用心?担着晚归被朕惩罚的危险也要帮她,难道是出于友谊?”赵歌韵忽闪着双眸。 陆天明哑然失笑:“陛下,有因必有果,我造的果,必然会成为新的因,若不处理好,只怕这新因会带来恶果。” “哟,你还信这一套?”赵歌韵不屑道。 陆天明低头继续扫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巫娜有如此遭遇,草民有责任,如果草民什么都不做,实在是担心遭报应。” “呵。”赵歌韵冷笑,“你胆子比天大,还怕这些?给朕说实话!” 说着,赵歌韵一拂袖,疾风忽起。 那片干瘪的狼粪,咕噜咕噜滚到墙角。 陆天明僵硬转身,有气又不敢发。 沉吟半晌,陆天明讪笑道:“陛下果真有一双慧眼,帮巫娜,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草民在乌弥国没有人脉,而巫娜就算是落魄公主,关系脉络也绝对比草民宽得多,所以...” “所以你想借她的关系,搞清楚北长城的情况,对吧?”赵歌韵插话道。 陆天明情不自禁举起了大拇指。 这回不是奉承,而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看来朕无论如何对你,都打消不了你对楚国的向往。”赵歌韵感叹道。 “草民只是担心朋友们的安危,陛下切莫多想。” 赵歌韵眼里的落寞很清晰,陆天明心中不忍。 哪知赵歌韵忽地将命牌抽了出来:“这东西在我手上,朕多不多想又有什么关系?哪天你惹朕不高兴了,只需这么轻轻一摁,你跑再远又有什么用?” 陆天明见状,小心脏砰砰直跳。 赵歌韵嘴角挂着浅浅的得意,转身便要回房。 临走时,她又忽然驻足。 “陆天明,乌弥国不是没有厉害的人物,凡事小心为妙,你若真死在外面,朕固然不会难过,但不开心是肯定的。” 话音落地。 赵歌韵的身影已经消失。 陆天明望着二楼将将合上的窗户,忍不住会心微笑。 打扫完院落。 陆天明稍作洗漱,便准备早睡。 单单有赤子守着巫娜,并不保险。 所以这段时日来,他基本上早早就会起床赶回碎石郡。 不过今天的夜晚似乎很长。 陆天明多次醒来,都看见窗外明月高悬。 实在睡不着,陆天明干脆爬了起来,坐在床沿边活动手脚。 有晚风从窗户灌入。 陆天明心说是不是月光影响了自己的睡眠。 便起身准备将窗户关上。 哪知刚走到窗户边,陆天明眼睛猛地瞪大。 接着便毫不迟疑的跨出了窗外。 “边韬,走!” 陆天明的喊声很急促。 吵醒了熟睡中的赵歌韵。 “陆天明,你去哪?” 赵歌韵站在窗户边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见陆天明和边韬飞奔而去的身影。 “陛下,来不及解释了,您安心睡觉,天亮之前,草民一定回来!” 第544章 杀鸡何必用牛刀? 碎石郡。 陆天明冲出紫霄宫半个时辰前。 桂花街上来了一对父女。 往日里飞扬跋扈的贺楚。 此刻就像一条乖巧的獒犬般,跟在这对父女的身侧。 “副史大人,这里便是晚辈的住处,里面请!” 来到自己的宅院前,贺楚欠身弓腰,满脸都是谄媚之色。 年过半百的男人微微点头,领着身后的女儿跨进了奢华的宅院。 贺楚将父女带到堂厅。 自有丫鬟们奉上最顶级的茶水,并在一旁伺候。 那头发花白的男人眉头微蹙,没有动身边的茶杯。 贺楚见状,拍手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来,出去时把门关好。” 一众丫鬟们急忙撤了出去。 堂厅内安静下来后。 男人缓缓开口:“贺公子,上面派你过来,是为了让你做正事,切莫因为个人情感而误了大事。” 贺楚闻言。 立马解释道:“副史大人,您亲自安排的事情,晚辈哪里敢怠慢,这些天来我没日没夜的忙碌,就是怕您怪罪,实在不信,您问问枢密院过来的那些大人,看看他们怎么说。” 男人冷哼一声:“你若没有夹杂着私人情感,又怎么会住在这桂花街上?当初本官是怎么说的?粮草之事,乃兵家大事,让你在城外守着好生清点,你倒好,跑到碎石郡最富有的一条街上,本官质疑你,难道不应该?” “这...”贺楚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人没有过多苛责。 他举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后。 轻叹道:“贺楚,要做大事的人,一定要心无旁骛,那巫娜区区一个落魄公主,你不可在她身上花太多心思。 把本官交给你的事情一件一件做好,等大事一成,想要多少女人找不到?那楚国的公主们,不见得会比巫娜差。” 原本还唯唯诺诺的贺楚听闻此言,闷声闷气回道:“晚辈知道了。” 男人见状,无奈摇了摇头。 面色也随即柔和下来。 “行了,你这次粮草的运送和清点做得还算马马虎虎,本官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年后,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得回都城。” 此话一出。 贺楚这才露出笑容:“副史大人...” 男人打断道:“正事讲完了,就别叫大人了。” 贺楚屁颠屁颠迎上去,亲自把茶端到男人手里:“毕力格叔叔,这茶是我重金从楚国买来的,您快尝尝味道如何。” 原来。 这位名叫毕力格的男人,正是贺楚的亲二叔,也是一位国舅爷。 但同时其另外一个身份,便是枢密院的副史大人,正二品的大员。 毕力格抿了口茶,却并未说道茶叶的好坏。 而是无奈望着贺楚:“说吧,有什么事想让二叔帮忙?” “那哪能呢?”贺楚否定道,“叔,您远道而来南下办事,做为亲侄儿,接您和妹妹歇歇脚,不是应该的吗?” 说着,贺楚走到旁边女人跟前,故技重施端起茶杯递了过去。 女人跟他年龄相仿,名叫苏迪亚,不是典型的异域美人。 其眉宇间有一种肃杀之气,从外表很难判断,如此英武的女子,会是一名千金大小姐。 苏迪亚礼貌接过茶杯,轻声道:“哥,巫娜公主明确表示不喜欢你,何必呢?忙完了就赶紧回都城吧。” 贺楚闻言,瞪了苏迪亚一眼:“你懂什么,无法征服的女人,才会让我有成就感,都城里那些个残花败柳,哪能配得上你哥?” 苏迪亚歪过头去,难得听她堂哥胡诌诌。 一旁毕力格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他那样子,若不是自己的亲侄子,还真没这个耐心坐下来喝茶。 一杯茶过后。 贺楚仍在寒暄。 毕力格吧嗒一下把茶杯放下。 “你要是再不说事,我可就走了!” 贺楚咧嘴笑道:“叔,我哪有什么事,你把我都搞糊涂了。” 毕力格瞪了贺楚一眼:“老子看着你长大的,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 见二叔表情严肃,大有起身就走的意思。 贺楚急忙按住对方的手:“叔,侄儿我确实有事找你帮忙,但是担心我爹知道后,会把我的腿打断。” “巫娜的事,对吧?”毕力格想都不想便问道。 贺楚吸了吸鼻子:“还真是。” “哎,你爹要是知道你还在巫娜身上浪费时间,打断腿都是轻的咯。”毕力格叹道。 “侄儿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喜欢她。”贺楚解释道。 “你的喜欢,令人窒息。” 顿了顿,毕力格补充道:“也罢,赶紧有个结果,好让你把重心都放在事业上,说吧,想让叔怎么帮你?” 贺楚早就打过腹稿。 便将这几日所见说与了毕力格听。 “区区几个不知哪雇来的护卫,你让我堂堂枢密院副史出手?”毕力格吃惊道。 贺楚苦涩道:“叔,那老头我跟他接触过,估摸着是二重天的修为,不足为道,可是有个戴斗笠的家伙,身上杀气很重,侄儿我也看不出深浅来。” 毕力格不屑一笑:“不是还有个瘸子吗?” “那瘸子倒是挺能装的,不过终归是个残疾人,想来也不会太厉害。” “不要瞧不起残疾人,储君殿下两年前,不就被一个瘸腿的秀才给弄得灰头土脸?” “害,那样的瘸子天下能有几个?何况那人已经死了。” 叔侄俩聊不多会。 毕力格突然望向旁边的女儿。 “苏迪亚,怎么说,要不要帮帮你堂兄?” “父亲问的时候,心里不就已经有答案了吗?”苏迪亚正色道。 闻言,毕力格哈哈笑了起来。 他平生最得意的两件事。 一件便是没有借助王后姐姐的力量,摸爬滚打坐上了枢密院副史的位置。 这第二件,便是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女儿。 别人的女儿都是娇滴滴的小棉袄。 而他手里这件,却是能遮风避雨的铁甲胄。 “杀鸡焉能用牛刀,贺楚,这么着吧,就让苏迪亚帮你把这事解决吧。”毕力格自信道。 贺楚闻言,不禁眉头一皱。 “叔,妹妹的实力我不怀疑,可她终归只有二重天而已,那斗笠男,不见得会比妹妹差了。” 面对侄儿的担忧。 毕力格微微一笑:“你妹妹可不是普通的二重天,何况,你不也准备了很多好手吗?” 贺楚面露惊色。 但随即又感叹道:“看来任何事想要逃过叔叔的法眼,都是徒劳!” 第545章 终归还是老了 贺楚要做的事情,并不光彩。 所以叔侄俩稍作商量以后。 便打算即刻动手。 经过了毕力格的允许后。 贺楚叫来了近五十名身材魁梧的高大汉子。 这些人身上,都还穿着家丁的麻衫。 毕力格扫视众人,忍不住夸道:“想不到王后的翎凰卫,都被你请了过来。” 贺楚得色道:“承蒙大姑厚爱,担心我在外面受委屈,便调了些好手陪同我南下。” 毕力格也不点破。 以他对自己姐姐的了解。 这些个离开了王宫的禁卫,多半是贺楚这家伙软磨硬泡求到手的。 他指着贺楚无奈摇头,最终也没有过多责怪。 小辈子们做的事情,在他眼里,终归是小打小闹。 叮嘱一番后。 毕力格指了指堂厅的大梁。 “你的人派出去一部分,把桂花街给封了,剩下的,先把上面这小东西制服了再说。” 毕力格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话一说完,他便拿起茶杯,事不关己的品起茶来。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愣住。 那横梁上,竟然有一个闪着金光的小人。 反应最快的便是苏迪亚。 其他人还在想着如何上去逮那小东西的时候。 她手里已然多了一把强弓。 只听嗡的一声响。 利箭化作流光一飞冲天。 不过小金人也并非善类。 只见他抽出一把竹签粗细的小剑。 转瞬便将射来的利箭从中劈开。 砰砰两声。 箭势余威不减,竟生生冲出屋顶,留下了两个窟窿眼。 “这是,苍穹之鹰?” 贺楚怔怔望着苏迪亚手里的强弓,目瞪口呆。 “本来国王是想将此弓传给旭日干殿下的,可是你妹妹太过优秀,国王便改变了主意。”悠然喝茶的毕力格得意道。 听闻此言。 贺楚更加震惊。 苍穹之鹰,乃扎兰努德家族的传家宝之一。 据传一百多年前,乌弥国的开国之王,便是凭借此弓征战四方,将整个草原上的部落整合在了一起。 贺楚万万没想到,国王居然将这把弓赐给了堂妹。 稍作思考,他便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哪里是国王看重自己的堂妹,明明就是看重他们整个家族! 念及此,他心中愈发嚣张起来。 以国王陛下对他们家族如今的态度,就算他强行把巫娜弄到手,恐怕都不会翻起一滴水花。 “哥,别傻笑了,赶紧追!” 思索中,苏迪亚一声暴喝,手持长弓便冲了出去。 贺楚回过神来,就见那小金人已经飞出了堂厅。 于是他便急忙招呼翎凰卫们追了出去。 ...... 与此同时。 最先出来的那批翎凰卫。 已将桂花街上东西两个出口给封住。 他们虽是家丁打扮,但眼神可比寻常家丁犀利多了。 听闻桂花街深处响起微弱的打斗声。 众人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身为王后身边的禁卫。 他们早就习惯了听命行事。 至于所行之事的对错,根本不是他们会去考虑的。 今夜他们的任务。 就是保证桂花街上不能有任何行人。 哪怕是碎石郡的达官贵人也不可以放进来。 然而,偏偏有人看不清形势,看不见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长刀。 黑暗中,忽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朝桂花街走来。 “站住,今夜桂花街禁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有一高大汉子厉声喝道。 可那老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非但没有停下来,相反加快了脚步。 “你特娘的耳朵聋了吗?” 那大汉面露不快,提着刀便朝老头走去。 “几位爷,我家小姐住在桂花街,她身体不好,老朽外出寻药,回来的晚了,还请几位爷通融通融。” 说话间,老头已来到那魁梧汉子身前。 “管你什么小姐大姐的,不行就是不行,不要逼我动刀子。” 噗——! 大汉说完还未反应过来。 一只瘦削的手掌便穿透了他的胸脯。 当啷一声。 长刀落地。 大汉不可思议盯着比自己矮了近两头的老者。 眼里满是不解和震惊。 “陆爷的话,要听,他不在,就由老宋头来保护小姐的安危。” 话音落地。 老宋头步伐猛地加快。 那原本佝偻着的身体,在这一刻舒展如猛兽出笼。 剩下几名翎凰卫见同僚暴死。 顿时释放出杀意,举起明晃晃的长刀,便扑向了老宋头。 老宋头凝神聚力,竟以凡躯对抗屠刀。 他的手掌并不比金石坚硬,但却比金石要快。 丁丁当当的响声中。 翎凰卫的数次劈砍都被他荡开。 不愧是守护王后的禁卫。 短暂的交手,众大汉便明白,被他们围攻的老头,并不是蛮力所能制服的。 于是,他们急忙散开,围成一个圆形,将老宋头圈在了最中央。 老宋头身形随着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移动。 坚毅如钢的脸上,已然蒙上了细密的汗水。 “杀!” 翎凰卫的行事风格,干脆利落。 有人暴喝一声后,数把长刀竟同时向老宋头砍去。 老宋头只有两只手,何况视野有限。 仅仅一个照面,他背上就多了数条狰狞伤口。 可老宋头并未表现出任何惧意。 他微微拧着眉头,双眸如炬。 未等翎凰卫们第二次摆好阵型。 老宋头突然间便冲向了其中一人。 “好胆量,不过要让人称道,光有胆量可不行!” 面对见缝插针的老宋头,翎凰卫们并未太过紧张。 当下便有二人从左右袭来,照着老宋头的头顶狠狠劈下。 在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破绽。 而老宋头现在的破绽,比天还大。 可他仍旧没有停步。 只见他忽然将脖子一缩,双肩突兀拱起。 哗啦两声,利刃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同一时刻。 正面对敌的那名翎凰卫,身躯已被老宋头活活撕成了两半。 “老东西,老子今天非把你剁碎了不可!” 剩下之人显然没有想到老宋头会不顾自身安危,使出这玉石俱焚的狠招。 怒火被浇上热油,众大汉再无需摆什么阵型。 趁着老宋头受伤之际,手中长刀再无任何迟疑。 片刻后。 老宋头倒在了桂花街的街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砍了多少刀。 他倔强的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终归,还是老了啊!” 望着几乎将视野完全覆盖的寒光。 老宋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546章 请殿下躲起来 老宋头闭着眼睛,静待死亡的来临。 敌人的喊杀声很刺耳,里面充满了为同僚报仇的愤怒。 这一刀一定会很快。 也一定会致命。 然而老宋头却感觉时间过的好慢。 那种利刃劈开额头的撕裂感,始终没有到来。 他甚至以为,敌人是不是想要先留他一命,然后再折磨和摧残他。 忽地。 敌人的喊杀声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宋头睁开疲惫的双眼。 就见那几名翎凰卫的身体,横着从中间一分为二。 而他们的身后,正有数道剑气向桂花街东面破空而行。 剑气不久便消散。 老宋头回过神。 耳朵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密集的脚步声中,有一道明显要轻且低。 老宋头无力起身,只能咧着嘴挤出笑容。 “陆爷,您终于来了!” 脚步声倏然间来到近前。 陆天明的身影同时出现。 “你伤得很重,少说话。” 老宋头苦涩一笑,微微点头。 他在陆天明的脸上看到了担忧。 于是情不自禁道:“陆爷,值当的。” 陆天明轻轻拍打老宋头的肩膀,轻声道:“别死,等着我给你报仇!” 言罢。 陆天明猛地转向街边阴暗处。 接着喝道:“丁马脸,王二麻,你们两个赶紧过来,把老宋头带回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丁马脸和王二麻哆嗦着走到了街面上。 陆天明并没有责怪他们。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普通人再厉害,参与进来就是白送。 他从怀里取出一盒膏药递到丁马脸手上。 “回去先把老宋头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再用此膏药涂抹伤口,动作要快,他撑不了太久。” 丁马脸接过膏药。 还没来得及回应。 就见陆天明带着那位从来不说话的斗笠男冲进了桂花街。 丁马脸和王二麻将老宋头扶了起来。 “老宋头,实在对不住。” 两人异口同声朝老宋头道歉。 后者轻轻摇头,吃力道:“不能怪你们,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原来。 自从那日离开桂花街后。 老宋头知道陆天明晚上不住在碎石郡。 所以便让丁马脸和王二麻在街口蹲着帮忙守夜。 让二人特别关注夜间桂花街上的情况。 一旦有什么异常,要赶紧通知。 今儿丁马脸和王二麻见贺楚带了两个气质非凡的乌弥人过来。 便及时回桂花街通知老宋头。 后来见到那些身材异常魁梧的家丁将街口封住。 老宋头便觉不妙,只得出手。 虽然结局很惨,但对他来说,跟着陆天明做事,不仅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还让他回忆起了年轻时驰骋江湖的自己。 暮年之人能够找回青春,哪怕只是片刻,老宋头都觉得很值。 “嘶,慢点,别走太快,我大腿根挨了一刀,走快了扯着疼。”老宋头忽地呲牙道。 丁马脸和王二麻闻言。 惊道:“还能站着尿尿不?” 老宋头庆幸道:“差半寸,还好。” ...... 桂花街上的打斗很激烈。 苏迪亚带着贺楚以及二十多名翎凰卫,堵在巫娜所住小宅的门口。 那小金人虽然小,可实力却是不赖。 加之异常灵活。 众人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不仅如此,有好几名翎凰卫还被这小东西重伤。 好在是苏迪亚手里的苍穹之鹰精准无比。 已经将那小金人压制在了巫娜的宅院门口。 此刻。 铁制的院门上已有十数处窟窿。 而那小金人,仍然毫无退让的意思。 外面的动静,早就吵醒了卧房内休息的巫娜。 数日来担惊受怕的巫娜颤抖着站在院内。 傻傻望着地面上散落着的十数枚箭矢。 “你...你们要做什么?” 巫娜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只能看见院门窟窿处透进来的光,在急速晃动着。 显然,门的那边,有很多人。 “公主殿下,有贼人想要翻墙进你的院子里偷东西,正好被我逮个正着,别害怕,我马上把这贼人处理掉。” 门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很熟悉。 巫娜脸色倏然间变得惨白无比。 那贺楚是个什么货色。 巫娜自然清楚。 当即,她便明白真正的贼人到底是谁。 身处恐惧中的巫娜想要说些什么。 却发现喉咙火烧一般的干涩。 与此同时,门外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巫娜公主,还请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心被乱箭伤到。” 巫娜闻言愣住,随即结巴道:“你...你是苏迪亚?” “想不到公主殿下竟然还记得我,不过现在情况危急,等处理了贼人,我再找你叙旧。” “你...你父亲也来了?” “家父舟车劳顿,现在正在贺楚公子府上休息,殿下若是想见家父,明天早上我安排。” 巫娜张着嘴,眼睛睁得老大。 她万万没想到枢密院的副史毕力格也在。 更没想到,贺楚这令人发指的纨绔,居然能让他二叔帮忙。 “呼...” 巫娜长长吁出一口气。 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 盯着满是窟窿的铁门看了片刻。 巫娜认命道:“二娃,你走吧,斗不过的。” 久未出门的她,还以为门外是二娃再为自己战斗。 哪知贺楚突然放声笑道:“巫娜公主,你口里的二娃,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听闻此言。 巫娜身子一滞,差点没晕过去。 独自沉吟片刻,巫娜苦涩摇头:“那样的瘸子,天下只有一个,我怎么这么傻,天真的以为会有替代者?” “公主殿下,刀剑无眼,还请您让开。”门外苏迪亚喊道。 巫娜充耳不闻。 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缓缓蹲下身子,双手环抱膝盖。 脚尖轻垫前后晃动起来。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跟他相见。” 巫娜轻声呢喃,主动屏蔽外面的嘈杂之声。 门外。 同小金人对峙的众人一时不知该不该动手。 他们都是修行者,耳目比普通人要灵。 院内没有传来脚步声,很明显巫娜没有离开刚才说话的地方。 贺楚有些着急,扯了扯身前苏迪亚的手臂。 “妹妹,怎么办,这小东西只有你能对付,这万一一个不小心,不是会伤及巫娜的性命?” 苏迪亚甩开贺楚的手。 面上闪过一抹骄傲。 “我的箭法,与旭日干殿下齐名,哥哥瞧不起谁呢?” 话音刚落。 嗡一声响。 一枚利箭直指挡住大门的小金人。 第547章 你敢进来,我就敢死 不知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 苏迪亚这一箭比之前都要沉。 其速度之快,堪比闪电。 若是之前的情况,疲惫的小金人定会躲闪。 但兴许是担心院子里的巫娜。 小金人这次竟然岿然不动,看样子是想将箭矢挡在门外。 见状。 苏迪亚嘴角扬起得意笑容。 就在第一箭将将要撞向小金人时。 第二枚箭矢已经悄然出手。 哗啦一声响。 小金人手里的小剑将第一枚箭矢强行荡开。 被泄去了大部分力道的箭矢,斜斜插在了铁门上。 然而。 这第二箭几乎是贴着第一箭到来。 小金人手里宝剑还未来得及归位。 嘭的一声。 一抹流光闪过。 小金人重伤坠地。 早被他折磨得心浮气躁的翎凰卫们。 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众人提起刀便朝地上砍去。 可那小金人仍有余力。 火花四溅中。 金光若流星般朝桂花街西面急速飞行。 “他已重伤,派几名身手不错的去追。” 苏迪亚淡淡一笑,松开了手里的弓弦。 自有几人追着金光而去。 而贺楚本人,却未动作,仍然站在原地。 “你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要让我把你扛进去?”苏迪亚狐疑道。 贺楚往前跨出一步,谄笑道:“妹妹,巫娜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单是我一个人进去,心如死灰的她怕不是要做傻事。” 苏迪亚闻言,惊道:“要让我帮你把她弄回府上?” 贺楚合起双掌,拜托道:“扛我自己扛,但是你得帮我看着,避免她寻短见。” “服了,先说好,人带回你的府里,就不关我的事了,届时是死是活,你自己负责。” 苏迪亚没辙,率先走向了院门。 嘭——! 苏迪亚的力气异于常人。 抬脚便将铁门的门闩踹断。 大门打开后。 就见巫娜蹲在小院中央。 她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匕首。 当真如贺楚预料的那般,心如死灰的巫娜,似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你们敢跨进来一步,我立马把脖子划开!” 巫娜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那锋利的刀刃,随时都有将大动脉割断的可能。 冷月如霜,寒光如雪。 贺楚和苏迪亚对望一眼。 当即便停住了脚步。 片刻过后,苏迪亚朝贺楚打了个眼色。 后者抬脚踩在了门槛上:“殿下,我贺楚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就算是高攀,也差不离太多,为何你就不能接受我呢?” 巫娜愤怒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接受你?你在都城时候做的那些腌臜事,哪一点像名门之后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贺楚狡辩道。 “风流是风流,下流是下流,一个人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了,到处惹是生非强抢民女,还是个人吗?你明明就是条下流的野狗!” 巫娜说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落。 那凄楚的样子,显得她的美丽既脆弱又动人。 贺楚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陪笑道:“殿下,是人都会犯错,楚人有句古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您相信我,以后,我贺楚只对你一个人好,若是你我能够喜结连理,我绝对再不会出去沾花惹草!” 说话间,苏迪亚已经悄悄挪到了贺楚的身后。 并利用后者作掩护,将一支箭矢搭在了弦上。 院内的巫娜显得有些激动。 她愤怒瞪着贺楚,嘶声道:“你说这些谎话,也只能骗骗那些愿意被你骗的傻子,我爹说过,狗行千里吃屎,跟你结婚?想想我都恶心!” “你特娘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楚终是没忍住,迈步就要跨过门槛。 巫娜闭上眼,抬手就要将匕首插入脖子里。 嗡——! 一道极其刺耳的破空声转瞬即至。 当啷一声响。 巫娜手里的匕首,眨眼便脱手而飞。 “你跟你爹早就被抛弃了,你自己看不出来吗?一个被抛弃的公主,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本公子会让你吃一点点苦头?” 贺楚一边说,一边踏入了小院。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那马上就要发泄出来的愤怒,令人毛骨悚然。 巫娜睁开眼,望着空无一物的手心,整个人抖若筛糠。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万念俱灰的她开始四下打望,想要寻找一样能够自裁的物件。 可是院子被二娃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颗碎石子都没有。 于是,她只能哆嗦着起身,想要往卧房里面跑。 哪知慌乱中崴了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刚才还急不可耐的贺楚,见到如此滑稽一幕。 立时便放慢了脚步。 他戏谑望着在地上爬行的巫娜,嘴角咧到了耳根。 “殿下,为了你,我重金求了一种药,这种药吃下去以后,你不仅会忘却所有的烦恼,还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只要多吃几次,你就会求着要跟我在一起!” 贺楚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那扭曲的面目,显然已经在开始幻想巫娜臣服于他的欢快场面。 “差不多得了,别像个疯子一样,赶紧把人带走,我明天还要南下,不要浪费时间。” 紧随贺楚跨入小院的苏迪亚面露不快。 贺楚盯着地上爬行的巫娜,头都没回:“行,听妹妹的,等把人带回去,我再好好收拾她。” 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 自知无法逃脱的巫娜,害怕的翻过身。 然后双脚不停蹬踏,把刚刚碰到自己鞋面的那双脏手甩开。 “别闹了,难道你不知道,你越闹我就越兴奋?” 贺楚没所谓的甩甩手,俯身又要去抓巫娜的脚。 然而下一刻。 站在他身后的苏迪亚忽然提着他的后领,并喝道:“收手!” 贺楚下意识的收回手。 再睁眼时,就见一道剑光贴着巫娜的鞋底滑过。 还没来得及抬头。 他便感觉脖子一紧。 竟被苏迪亚提溜着退出了数步。 嗡的一声。 松开手的苏迪亚斜着向空中射出一道利箭。 贺楚顺势抬头望去。 就见有个穿白衣的身影。 在空中将那枚利箭斩断后,稳稳落在了巫娜的身前。 那人手里的剑很特别,约莫只有两指宽度。 更让贺楚感到震惊的,便是那人的白衫上,沾染着还在冒热气的鲜血。 “不好意思,来晚了。” 那人突兀开口,接着一抖细剑。 剑面上还未干涸的血水,眨眼便在地上画出一条血线。 第548章 听话的公主殿下 陆天明的影子很长。 巫娜的整个身体。 都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中。 巫娜抬头望向那瘦削的身影。 只能看见白色长衫在夜风下猎猎作响。 而那人的身上,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烈的杀气。 巫娜不知道此人是怎么救的自己。 但确实是救了。 “二...” 巫娜刚想喊那人的名字。 却发现那人手里握着一把奇特的细剑。 这样制式的宝剑,恐怕全天下都没有几把。 可巫娜却熟悉的紧。 一瞬间,巫娜整个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害怕、欣喜、激动等等情绪,宛若灶台上打翻的各式调料那般,刺激得她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你...你...陆...陆...咳咳...” 嘴里的唾沫倒灌进喉咙里。 巫娜忍不住咳嗽起来。 “哎,早知道我应该换把剑的,奈何情况有些危急,还是太平用着顺手。” 站在夜空下的男人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却瞬间年轻了十岁。 哗啦一声响。 陆天明手里又多了第二把剑。 剑名枯黄,完美融进满是落叶的秋季。 看到第二把剑后,巫娜眼睛瞪得更大。 若第一把剑只是巧合,那么这天下,只有那个人会同时拥有如此特殊的两把好剑。 忐忑的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巫娜已经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绝对就是那个已经“死”掉的瘸腿秀才。 “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没有看见我很痛苦吗?” 惊喜过后,巫娜心里突然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 怒火中夹杂的委屈直冲鼻子。 酸得巫娜忍不住便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也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能不能回屋哭?最好用被子捂着嘴,免得影响我砍人!” 陆天明言语里颇为烦躁。 巫娜闻言,立马闭上了嘴巴。 可委屈劲实在是压不住。 直憋得她小声抽泣。 哒哒哒一阵小跑。 巫娜奔回了卧房内。 不知是担心陆天明的安危,还是说那道身影实在是看不够。 她又探出半个脑袋来,静静望着院中之人。 “把门关上。”陆天明平静道。 “哦,知道了。” 很轻微的关门声过后。 小院内再次安静下来。 院中三人,丝毫不受外面嘈杂的喊杀声所影响。 六目相对,一时无言。 有人云淡风轻,有人面色凝重,还有人,宛如吃了屎一般面目狰狞。 “你特娘的就是那个姓陆的瘸子?” 贺楚气得浑身发抖,双目通红如着了火一般。 一个男人,千方百计想得到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却听话得像个丫鬟。 这让国舅爷之子根本无法忍受。 可他听闻过这个瘸子异常恐怖,所以也只能用脏话发泄心中的愤懑。 “姓陆的瘸子应该不止一个,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话是说给贺楚听,可陆天明的眼睛,始终锁定在苏迪亚手里的那把强弓上。 一把武器,便能让二重天的苏迪亚与三重天的赤子对抗。 可见原本属于扎兰努德家族的这把弓,有多么强悍。 也难怪毕力格会说自己的女儿不是普通的二重天。 贺楚见陆天明无视自己。 顿时暴跳如雷。 可看见陆天明手里那两把明晃晃的宝剑。 他却又不敢过分招惹,只得朝卧房那边大喊。 “巫娜,你真是瞎了眼,论地位,论财富,论外形,这瘸子哪里比我好了?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巫娜没有回话。 陆天明却插话道:“地位和财富我可能不及你,但是论帅,你要靠边站。” 贺楚噎住,气得攥紧了拳头。 他见过陆天明的画像,若真是长成画像上那般,也确实够俊的。 沉默片刻,贺楚侧头望向苏迪亚,咬牙道:“妹妹,帮哥哥杀了他,帮哥哥杀了他!” 一句话重复两便,可见贺楚已经失去了理智。 可无论何时,总有人会保持清醒。 苏迪亚蹙眉望着对面的瘸子,寒声道:“你不是死了吗?” “天下奇闻异事多如牛毛,死而复生,应该算不得稀奇吧?”陆天明平静道。 苏迪亚眯着眼,然而额头已经冒出了虚汗。 对于自己有多少斤两,她很清楚。 普通的三重天她确实能与之对抗。 可对面那手持双剑的男人,有关他的故事太过于离奇。 饶是苏迪亚心高气傲,也不免紧张起来。 沉默半晌。 苏迪亚突然朝贺楚努了努下巴:“你先出去,不要在这拖后腿。” 面对强敌,苏迪亚显然已没有了兄妹之间的耐心。 那贺楚闻言想说些什么,见妹妹面如寒霜。 只得不舍的望一眼巫娜住的卧房。 接着便一转身。 边跑边喊:“瘸子,你给老子等着,本公子这就回去叫二叔来收拾你!” 嗡——! 陆天明一道剑气斩出,欠身便冲了出去。 苏迪亚眼疾手快。 射出一箭将陆天明的剑气抵挡后。 第二箭已然出手。 陆天明身形一滞。 歪头躲开夺命一箭。 接着便继续朝院外奔走。 “我杀人不分性别,你不想死就滚开!” 陆天明枯黄出手,剑气纵横宛若流星追月。 与刚才跳进小院内的那道剑气比。 这一道明显要弱了不少。 苏迪亚看出来陆天明没有使出全力的想法。 手腕一转,长弓横握,想都没想便用弓臂硬顶陆天明的剑气。 饶是陆天明手下留情。 苏迪亚也无法逾越两人实力上的差距。 当啷一声。 她急速后退,以此卸掉剑气上的力道。 刚稳住身形,陆天明已来到她的身侧。 眼瞅着对方就要冲出小院。 苏迪亚猛地垫步,将自己扔了出去。 行进中的陆天明眉头微皱,后撤一步。 苏迪亚的身法很灵敏。 可他却也瞥见了一丝空挡。 然而,他并没有抓住这丝空档刺出致命一剑。 卧房内巫娜看得胆战心惊。 她非常了解陆天明的性格。 后者绝对不会因为怜香惜玉,而对苏迪亚手下留情。 要知道当初在南望城乌弥街上,巫娜可差点变成了牺牲品。 所以,陆天明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如此谨慎。 正思索着。 门外又传来叮叮当当的金石交击之声。 巫娜急忙望去。 发现陆天明已被那苏迪亚逼退到了小院中心位置。 “你不要逼我!”陆天明厉声喝道。 苏迪亚微拧着眉头射出一箭。 “听闻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又怎么会做傻事,今天晚上的事情,没准可以到桌子上谈?” 陆天明抬手荡开箭矢,冷笑道:“你能替你爹做主?” 苏迪亚闻言,面露愧色。 如她这般的天之娇女,又怎会猜不出陆天明不下死手的原因。 对方那分薄面,明显是给她爹毕力格。 第549章 你想怎么谈? 对于骄傲的苏迪亚而言。 敌人不使出全力的战斗,非常有失脸面。 可她现在不得不将这份骄傲收起来。 因为自己一旦躲开。 她那个畜生堂兄,便会遭罪。 沉默中。 陆天明忽然大喊。 “边韬,逮住那畜生,别让他跑了!” 苏迪亚面色一沉。 就听闻外面传来数道痛苦的嚎叫。 “哥,小心!”苏迪亚惊道。 刚刚跑出去没几步的贺楚停下脚步,猛地往一旁看去。 就见离自己四五丈远的街面上。 有个戴斗笠持长枪的家伙,正急速朝他冲来。 “挡住他!挡住他!” 贺楚慌了。 由于长时间堕落在女色之中。 修行天赋一般的他,早就将修行之事抛之脑后。 父母若是责怪,他就提刀应付差事。 若是没人鞭笞,那自然就要去外面找快乐。 所以看见满身是血宛如杀神一般的斗笠男,贺楚肝胆欲裂。 好在从他大姑那里借来的翎凰卫,都是悍不畏死的猛人。 见那斗笠男直扑王后的侄子,当下便奋不顾身的围了上去。 鲜血横飞的画面过于醒脑。 贺楚望着活生生的人眨眼变成一具具尸体。 整个人直接瘫软坐在了街道上。 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斗笠男压根就不在乎自身安危。 大开大合的枪法,如无法阻挡的潮水那般霸道。 只不过须臾功夫。 边韬便持枪站在了贺楚跟前。 贺楚抬头,正好看见边韬胸口被长刀捅穿的伤口,正在诡异的恢复。 “鬼...鬼...”贺楚有气无力的低吟道。 不会被外界干扰情绪的边韬,一把将瑟瑟发抖的贺楚提了起来。 “别杀,这畜生杀了麻烦。”院内,陆天明沉声喊道。 一直在纠缠陆天明的苏迪亚忍不住回头看去。 见自己兄长如死狗般被斗笠男拎着,一时间便没了战意。 “呼,我不是你的对手。” 苏迪亚长长叹了口气。 她望着面色平静的陆天明,侧身让出一条道。 看得出来,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陆天明没有回她。 踏步便要出去跟贺楚说道说道。 哪知刚走到院门处。 苏迪亚突然发难。 竟然直奔巫娜所在的卧房。 躲在卧房门背后的巫娜猛地瞪大眼睛。 嘭一声响。 房门便被苏迪亚撞开。 巫娜后仰倒地,惊恐望着伸向自己的手。 “殿下,实在对不起,为了兄长的安危,只能委屈你了。” 苏迪亚眼里闪过一抹得意。 消失的骄傲再次浮现在脸上。 而陆天明这时候还在院门处,就算他再厉害,如此距离已然来不及。 然而,就在苏迪亚以为自己势在必得的时候。 一枚奇怪的金币,突然从巫娜的胸襟处飞了出来。 哗啦一声响。 还留有巫娜体温的金币。 转瞬便在苏迪亚的肩膀上划出一条血痕。 苏迪亚下意识的退后。 就见那枚奇怪的金币,正定在空中高速盘旋。 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说了一个“滚”字。 “本...本命法宝?”苏迪亚惊道。 “没想到你还挺有见识。” 陆天明的声音忽地响起。 苏迪亚打了个冷战,微微侧头。 就见那袭白衣已然站在了自己身后。 苏迪亚还未来得及动作。 陆天明便已拽住她的双手。 咔嚓两声。 长弓落地,苏迪亚双臂竟被陆天明生生拉到脱臼。 她果然是个极傲气的女子。 如此疼痛,竟然能强忍着不喊出来。 而只是发出低沉的呻吟。 “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 陆天明松开苏迪亚的双手,接着拎小鸡般抓住了对方的后劲。 完全丧失行动力的苏迪亚眼角挂着泪,恶狠狠瞪着陆天明。 “等我爹出手,你就死定了!” “所以不相信你的话,绝对是一件好事,若是没有你当人质,我又怎么可能有跟你爹和和气气谈条件的机会呢。” 苏迪亚闻言怔住。 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在对方的套中。 相比之下,刚才那点想用巫娜交换贺楚的小聪明。 简直是班门弄斧。 陆天明委身,将躺在地上的巫娜拉了起来。 后者痴痴望过来,眼里那浓厚的崇拜之意,连陆天明都有些接不住。 “你什么时候把这小东西放在我胸口的?怎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巫娜双颊发烫,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大胆。 陆天明躲开巫娜的目光:“落地的时候,从你裤腿里面滚进去的。” 巫娜这才想起来,刚才陆天明出现时,自己裤腿里面确实有一丝异样。 不过因为看见了那把熟悉的细剑,激动之下,便没有过多思考。 “躲好,我去找毕力格大人谈谈。” 说了一句后,陆天明跨出卧房,缓缓朝院外走去。 巫娜望着空中旋转的夺命金钱,顿时充满了安全感。 只不过,这份安全感并没有维持多久。 陆天明刚走到院子里。 脚步声便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有个头发花白的陌生男人,竟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边韬的身后。 “边...” 陆天明刚要出声提醒。 却听闻嘭的一声巨响。 接着边韬的身影宛如炮弹一般砸破门框摔倒了院内。 陆天明低头看去。 就见边韬胸口有一处掌印,同时他全身都已裂开,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二叔,您总算愿意出手了,呜呜呜。” 贺楚的哭声响起。 陆天明眉头紧拧,沉默望向那个叫毕力格的男人。 “哼,我说过,只要我爹出现,你必死无疑,区区三重天,你以为天下无敌?在中三境的强者面前,你就是一只蝼蚁。” 苏迪亚的嘲讽如苍蝇一般让人烦躁。 陆天明手臂绕前,掐住了苏迪亚的咽喉。 啪啪——! 街道上,毕力格鼓起了掌。 “实力,胆识,心计,在年轻人当中,绝对是顶尖的存在,就算是本官也不得不为你喝彩,陆天明?” 毕力格双手负后。 身躯之挺拔,根本看不出任何衰老的迹象。 陆天明手上发力,将苏迪亚的脖子掐得更紧。 “毕力格大人,有些事情,晚辈认为没有必要非得动手。” 陆天明不是没有面对过中三境。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格外谨慎。 可谨慎不代表放弃抵抗,快要窒息的苏迪亚,便是陆天明反抗的底牌。 “呵,你杀了这么多人,又伤了本官的女儿,本官非常好奇,你想怎么个谈法。” 第550章 可以谈 能够在嘴上谈的事情,不拔剑自然是最好。 陆天明非常庆幸在没有探明毕力格的实力之前。 提前留了一手。 他捏着苏迪亚的喉咙,将后者如挡箭牌一般挡在身前。 “毕力格大人,晚辈受巫娜公主之托护她周全,现在所发生的的一切,实在是无奈之举。” 陆天明是一个不喜欢吃亏的人。 在境界的差距面前,说话自然要谨慎。 毕力格微微摇头:“这样的理由完全不够,或者本官说得再直白一些,你杀的人,是我们乌弥王后身边的翎凰卫,他们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你若是连本官都说服不了,想来王后那一关你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通过之前赤子传来的消息。 陆天明当然知道自己杀的都是皇宫禁卫。 这事若是传出去,相当于扇乌弥王后的脸。 陆天明很想说这些万里挑一的勇士也太弱了,被杀属实是情理之中。 可终归开不了这个口。 毕竟在中三境的面前,他自己同样也很弱。 略微思考,陆天明认真道:“毕力格大人,晚辈杀的是王后身边的禁卫不假,但晚辈保护的可是乌弥国的公主殿下,我相信您做为枢密院的领导者之一,肯定能够分出其中轻重。” “呵。”毕力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戴高帽的水平,看来并不比剑术差多少。”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你可知道,王后跟本官的关系?” 陆天明点头:“当然知道。” “所以你觉得站在本官的角度,孰轻孰重?”毕力格认真道。 “可巫娜公主,终归姓扎兰努德,不是吗?”陆天明反问道。 毕力格再次微笑:“有一件事你应该比本官要清楚。” “不知大人说的何事?” “两年多前,你不是亲眼看见扎兰努德家族的两位亲兄弟,自相残杀吗?” “王位之争,这样的事情不是很正常?” “外戚干政,在历史上却也并不少见!” 两人正说着话。 被陆天明控制住的苏迪亚突然喊道:“爹,这样的话您怎么能乱说?” 毕力格没所谓的笑笑。 接着有恃无恐道:“那些异姓的翎凰卫,早就被陆天明给宰了,怕什么?” 简简单单一句话。 便让陆天明看出了这位枢密院的副史大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要不然死了这么多亲姐姐身边的护卫,他又怎么能够如此轻松的调侃。 “陆天明。”毕力格面色轻松,“外戚到底有没有干政不重要,本官只是想告诉你,一个被抛弃的公主,一个失去后台的公主,在本官的家族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只要事情不泄露出去,别说让巫娜给贺楚做妻,就算是要了她的命,扎兰努德家族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毕力格不愧为位高权重之人。 仅仅一段话,就将其中利害关系道明。 陆天明低头沉思。 须臾后抬头道:“大人的意思,只要不在明面损害扎兰努德家族的面子,巫娜今夜的结局已定?” 毕力格点头:“不错。” “同时晚辈的性命,也必须交代在这里?”陆天明严肃道。 “聪明。”毕力格浅浅一笑。 见毕力格始终摆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 陆天明猛地便将苏迪亚提了起来。 “大人不如再好好想想,让您的女儿为晚辈陪葬,到底值不值当?” 话音刚落。 苏迪亚便发出呜呜的闷哼。 她的面颊憋得通红,手脚在空中胡乱挣扎。 让她看上去就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 只三两息的时间过后。 陆天明卸掉手中的力气。 苏迪亚总算落地,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您女儿的命,不知能不能换巫娜公主的安全?” 陆天明双目如电,毫不掩饰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毕力格双眸忽闪,根本看不出他是否在担心自己的女儿。 然而苏迪亚毕竟是他最得意的两件事物之一。 所以稍作思考后,毕力格只得点头道:“本官女儿的性命换巫娜公主的安危,确实吃亏了些,不过倒也可以接受。” 陆天明用手臂勒着苏迪亚的脖子,拱手道:“谢大人成全。” 事情虽然谈拢了第一步。 可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信任可言。 刹那间,时间宛如停止了一般,静得令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 毕力格忽地收起脸上那些微怒气,转而戏谑道:“你手里的人质只有一个,换了巫娜的命,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办?” “晚辈当然不敢奢望太多,一换二的买卖,放眼天下可能谁都无法答应。”陆天明平静道。 “啧啧啧,以前本官觉得,你们楚国某些江湖人追求的侠义,简直不如狗屁,今天得见,其实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话虽如此。 毕力格脸上哪有感动之意。 那浓浓的嘲讽味道,显然对陆天明这样的行为非常不屑。 卧房内巫娜听到二人所言。 立时便凄声道:“陆天明,我不要你救,你用苏迪亚的命换你的命,我早就不想活了,你赶紧带着苏迪亚走!” 看得出来她真的在替陆天明担心。 那双动人的眸子,再次噙满了晶莹的泪水。 院外观望的贺楚忍不住便啐了一口:“你个臭婊子,贱不贱啊?” “本官让你说话了吗?”毕力格忽然侧目望向贺楚。 女儿不仅受了伤,还被敌人挟持,哪个当爹爹的又会不心疼? 始作俑者贺楚见二叔的表情格外严肃,急忙把嘴给闭上。 毕力格转而望向陆天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自己的小命要怎么办?束手就擒,还是拼死一搏?” 陆天明紧了紧苏迪亚的喉咙后。 镇定道:“大人不必为晚辈的安危担心,谁人不怕死?晚辈可不是热血上头的愚蠢之辈,晚辈既不会朝大人拔剑,也不会坐以待毙。” 原本还浅浅笑着的毕力格面色一沉。 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陆天明深吸了一口气。 “晚辈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之前就准备了两封信。” “两封信?” “是的,一封送回大楚,一封则寄给旭日干殿下。” 毕力格闻言。 面色阴晴不定。 第551章 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寄回大楚,想来是要搬救兵,可据本官所知,你似乎有一个朋友被囚禁在北长城内,若是让巡夜人知道你还活着,你那位朋友怕是凶多吉少?” 做为枢密院乃至乌弥国的高官。 毕力格显然看过了陆天明故意放在老瘸子身上的两封信。 “这倒不必大人替晚辈担心,只要是人能混进去的地方,区区一封信又怎么可能过不去?只要晚辈给的够多,送信之人自然会变成哑巴。” 陆天明站得有些累了。 抬脚把苏迪亚的一条腿往后勾。 接着将残腿的脚面垫在了对方的脚背上。 院门外毕力格见状,气得嘴角微微抽动。 可对方稍一发力便能弄死苏迪亚。 所以他选择隐忍。 “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的帮手再厉害,恐怕今夜也无法来到这碎石郡。”毕力格冷声道。 “所以晚辈才要准备第二封信。”陆天明从容道。 “这第二封信,不是更离谱?旭日干殿下秘密发放的缉拿令,可是重金悬赏你的人头。”毕力格不解道。 “旭日干殿下曾要求晚辈做他的国师,那时他刚坐稳储君位置,想来是意气风发随口一句戏言而已,但是第一道江湖令,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我猜测,你们的储君殿下,似乎忘不了彼时彼刻的人和事。” “所以,你想要给旭日干殿下当狗?” “只要能活下去,当狗有何不可?” 听闻此言。 毕力格露出吃惊之色。 “他们说你坚韧不拔,是一位不懂得趋炎附势的侠客?” “比起他人说,晚辈更愿意相信目之所见。”陆天明平静道。 一句话,噎得毕力格不知该怎么接。 人在庙堂,毕力格见识过各式各样溜须拍马的官员。 他本人很讨厌这样的人。 他认为自己理所应当应该讨厌陆天明。 可不知怎么的。 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陆天明这种攀龙附凤的行为,非常之合理。 合理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棘手。 何况他认为那第二封信,以陆天明的心计,恐怕不只是一封简简单单的投诚信。 估摸着信里还会把巫娜公主的遭遇添油加醋的描述下来。 落魄公主的遭遇虽说没人关心。 但若是有证据指明是谁做的。 那台面下的东西一旦上了台面,绝对会多出没必要的麻烦。 届时就算扎兰努德家族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都难以堵住别有用心之人的嘴。 当然。 毕力格仅仅只是怕麻烦而已,要说被吓到还不至于。 于是,他很想了解麻烦到了哪一步。 “信,你都寄出去了?”毕力格眯眼道。 说话的同时,他负在背后的双手突然耷拉下来。 陆天明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他摇了摇头:“如果寄出去了,岂不失去了与大人继续谈下去的资格?” “哈哈哈哈!”毕力格再次将手背了起来,“陆天明,难怪旭日干殿下对你念念不忘,聪明人做事,当真让人顺心。” 陆天明抬手擦了擦淌到鬓发上的汗水:“如果明天早上晚辈还活着,这两封信,自然就没有寄出去的必要了。” “好,很好!” 说着,毕力格便开始来回踱步。 不知是在考虑谈下去的条件,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那脚步声落在陆天明的耳里,颇有节奏感。 须臾过后。 毕力格停了下来,他笑望着陆天明:“巫娜的事,本官可以做主,只要你不伤害苏迪亚,任何人都别想动巫娜公主。” 陆天明用下巴点了点站在毕力格身后的贺楚。 毕力格回头:“本官说的任何人,当然包括贺楚。” “叔,你怎么能...”贺楚一声惊叫。 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 毕力格便一掌拍出。 贺楚当即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那晚辈的小命?”陆天明严肃道。 “能不能保下来,看你自己。”毕力格含笑道。 陆天明眉头一拧:“若是保不住,信...” 毕力格抬手,打断道:“你是楚人,也是外人,既然本官选择不伤害巫娜公主,你哪怕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死了也就死了,届时哪怕本官与储君殿下生出嫌隙,儿子又怎能拗得过娘呢,你说对吧?” 陆天明眉头紧皱,万万想不到这位枢密院的副史大人,竟然没把旭日干放在眼里。 “不过,本官很欣赏你这个人,所以我愿意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毕力格忽然补充道。 “活命的机会?”陆天明不明所以。 毕力格伸出一掌:“你若能扛得下本官三掌,翎凰卫的死,本官自当找个理由在王后那里糊弄过去。” 闻言。 陆天明脸色忽明忽暗。 这哪里是活命的机会,这分明就是想让他死。 三重天,怎么可能顶得住中三境的攻击? 毕力格捋着胡须,静静等待陆天明的回应。 后者沉思良久,试探道:“一掌行不行?” 毕力格摇头:“不可。” 陆天明咬牙:“两掌?” 毕力格哈哈一笑:“讨价,请去菜市场。” 气氛陷入沉默。 包括苏迪亚和巫娜在内,都不禁紧张起来。 苏迪亚刚才差点被陆天明拧断脖子,深知瘸腿秀才绝对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狠人。 而巫娜,更多的则是在为陆天明担心。 她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次,实在想不到一个三重天,到底该如何应对四重天。 越想越害怕,情绪愈发崩溃。 巫娜忍不住啪的跪了下来。 “毕力格副史,我嫁给贺楚公子,求您放过陆天明吧...我求求您了...” 毕力格不语,含笑望着陆天明。 “站起来。”陆天明轻声道。 巫娜不听,急得直搓手。 “站起来!!”陆天明略微提高音量。 “我...我...” 巫娜哽咽着,却看不见陆天明的表情。 陆天明的背影,像极了那个雨夜,孤立无援却一步不退的闯入者。 闯入了南望城的乌弥街,也闯入了巫娜如花一般的年华。 她最终还是听了陆天明的话。 哆嗦着站起来后,手抻着门框。 那边。 陆天明低着眉。 “三掌过后,若我还能站着,希望毕力格大人能够兑现自己的诺言。” 毕力格认真点了点头。 “本官能够站在枢密院的顶层,靠的不是心计,而是说到做到的真诚。” 第552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双方刚一约定好。 本该死透的边韬随即站了起来。 他身上被毕力格一掌轰出来的数不清的伤口,已完全恢复。 毕力格不禁咂嘴道:“啧啧,陆天明,你还真是比传闻中要厉害得多,不说其他,单单就你身边这么个死不掉的家伙,普通修行者遇上你,只怕是凶多吉少。” 陆天明将挟持的苏迪亚交到边韬手中。 接着缓缓走出了巫娜居住的小宅。 与毕力格擦身而过时。 陆天明轻声道:“只可惜毕力格大人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今夜晚辈恐怕凶多吉少。” 说完,他便行至了十丈外才停下。 毕力格轻轻活动着手腕,浅笑道:“年轻人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万一你活下来了呢?” 陆天明一拱手:“借大人吉言。” 当啷一声响。 陆天明双剑交叉悬于胸前。 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防御驾招。 而四重天对三重天的压制,又岂能是一个驾招所能化解的。 双方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所以陆天明的神色愈发凝重。 毕力格则胸有成竹抬起一掌。 “天下习武之人,皆喜好用外物来提高自己的战斗力,而本官不同,本官幼时听过你们楚国的一句俗话,打铁还需自身硬,本官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自懂事起这八十年来,本官一直苦练掌法。” 嘎嘣——! 毕力格将五指尽力伸直。 饶是隔着十丈有余,陆天明也不禁吃了一惊。 吃惊不是因为毕力格的年龄。 而是因为对方手心的惨状。 那经年苦练掌法的痕迹非常清晰。 毕力格的掌心里,皆是长时间击打硬物留下的各种伤痕。 这些伤痕早已将其手心里的纹路覆盖。 任谁见了,恐怕都会吃惊于毕力格修行的坚韧。 “陆天明,不是本官吹牛,即便本官不动用丹田内的真气,就这么随意的给你来一掌,你都不见得接的下!” 毕力格微微一笑,猛地将手臂伸直。 “第一掌,开天!” 几乎是他说完话的一瞬间。 一股巨大的波动,便从其掌心荡漾而出。 陆天明根本看不见那掌风的轨迹。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托了起来。 往上飞行的过程中,陆天明想要运行真气抗拒那四面八方压向身体的冲击力。 然而不知怎的,身体重得如灌了铅一般。 导致陆天明想要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如此上升了十数丈的距离。 那巨大的压迫感忽然间消失。 失去依托的陆天明,眨眼便向地面砸去。 如此高度,周边若没有墙壁之类可以借为卸力的落脚点,就这么直直掉下去的话。 不说粉身碎骨,摔成重伤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毕力格嘴角轻轻一勾。 颇为惋惜道:“你的确很优秀,只可惜下三境和中三境之间的鸿沟,不是单单优秀二字可以抹平的。” 当啷——! 陆天明的身体砸在街面上。 灰尘漫天。 毕力格嘴角的弧度愈来愈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陆天明的结局一定会很凄惨。 然而。 等那灰尘散尽的一刻。 毕力格的笑容突然僵住。 他望着那站在街道中心的孤独身影,微微张开了嘴巴。 谈好条件,不代表要手下留情。 毕力格第一掌不说用全力,但绝无放水的可能。 所以,他实在不理解陆天明为何现在能够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普通下三境的修行者。 若是中了这样一掌,恐怕在急速上升的过程中,就会因为抵抗不了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入身体的掌力而死亡。 哪怕能够撑过这一步,那么毫无卸力点的下落过后,最终也一定会是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可是现在,陆天明却毫发无损。 他脚下的石板,甚至连细微的碎裂都没有发生。 这怎能不让人觉得奇怪和惊讶? 稍作思考。 毕力格蹙眉道:“你身上,有一件防御性的法宝?” 陆天明紧紧攥着手里的剑:“比起毕力格大人一味的相信自身,晚辈则要诚实得多,刀也好剑也罢,哪怕是一粒尘埃,只要能为我所用,那便是实力的一部分!” 毕力格双眸忽闪,在陆天明身上来回打量。 可实在没看出后者身上的哪一件东西能够扛下自己的一掌。 “好,你很不错。” 毕力格一脚后退,膝盖弯曲的同时将胳膊收了回来。 “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外物强,还是本官的内在狠。” 嗡——! 毕力格一掌拍出,速度之快,其胳膊周围的空气,发出如刀剑嗡鸣的摩擦声。 “辟地!” 陆天明仍旧看不见掌风的轨迹。 那个‘地’字还未完全结束时。 他便感觉身体猛地下坠。 那巨力来得之突然,他想要用剑抻地的时间都没有。 嘭的一声。 陆天明整个人扑在了街面上。 在这巨大的压力下,青石板一块一块的碎裂。 安静的桂花街上,立时响起咔咔的渗人动静。 陆天明的脸,也随之嵌入了地面。 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他到底什么状况。, 毕力格眼珠子一动不动,满脸严肃望望着没有动静的陆天明。 动手之前的那份自信。 此刻竟然变成了担心。 他担心陆天明死不了,更担心自己的面子。 若是连一个三重天的瘸子都杀不了。 日后若是被人知道,绝对会被竞争对手拿出来大做文章。 他甚至都听见了有人在耳边说:“你就是毕力格?你就是枢密院那位三重天都对付不了的副史大人?” 终于,陆天明的整个身体,都被压入了地面。 这第二掌的掌力,也终于消失。 “陆天明?” 毕力格轻轻唤了一声。 见对方毫无反应后。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张明明八十几却看上去只有五十来岁的老脸,总算再次绽放出自信的笑容。 毕力格站直身体。 很惬意的活动手腕。 那随便的模样,就像刚刚杀了一只鸡那般轻松。 “外物有没有用?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太过依赖外物,在本官看来是对修行一事的不尊重,修行不就是为了不停的超越自己吗?如今修行界的主流想法...” 毕力格摇了摇头:“实在是本末倒置,这次南下若大事可成,本官一定要用这双手,书写一段自我超越的传奇。” 言罢。 毕力格便准备过去验尸。 哪知刚跨出半步。 他的眉头再次拧在了一起。 第553章 剑至 “内在也好外在也罢,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过后。 嵌在地面的陆天明缓缓爬了起来。 他吐掉嘴里沾满灰尘的唾液。 安静望着毕力格。 “想要书写传奇,肯定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而且晚辈相信,这天底下只论拳脚的中三境,也绝不只大人一位,您说的传奇之路,很可能已被他们书写过。” 同样迎风站着的毕力格,将悬在空中的脚收了回来。 他的表情难看异常。 有一种吃了屎,但拉屎之人却闹肚子的无力感。 望着嘲讽自己的陆天明大概三息时间后。 毕力格忽地问道:“刚才那宛如骨头碎裂的声音,难道不是你身上发出来的?” “确实是晚辈身上发出来的。” 说着,陆天明将两把剑都收入鞘中。 接着他掀开衣襟,将挂在脖子上的骨链取了下来。 骨链上那一百零八块骨头,此刻全是裂纹。 吧嗒一声响。 陆天明将骨链扔在了地上。 “只不过是晚辈身上的身外之物发出来的而已。” 哗啦啦——! 掉在地上的骨链,转眼间碎成了一堆粉末。 毕力格的双眸忽明忽暗。 他显然没有想到,一根不起眼的骨链,竟然能接连当下自己的两次攻击。 而且还让陆天明一根毛都没有掉。 沉默片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于是抬头奇怪道:“骨链已碎,这第三掌,你要如何挡?难不成你还有一件防御性法宝?” 陆天明点头:“确实还有一件,不过晚辈也不能确定它到底能不能抵抗大人的第三掌,不过即便能挡,晚辈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所以你要怎么做?”毕力格诧异道。 “攻而不守!” 陆天明昂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凝重的表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进攻?你选择进攻?”毕力格以为听错了,连问了两次。 “不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陆天明说得极其认真。 毕力格闻言愣住。 眨了眨昏黄的老眼。 他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笑声在安静的桂花街上回荡。 却无人敢出来看上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 毕力格总算止住笑声。 “陆天明,”毕力格双眸绽放着寒光,“狂要有狂的资本,你现在说的话,本官可以视为挑衅!” “无论大人您怎么看,第三掌落下的时候,晚辈一定会出剑!”陆天明无比认真。 “剑在鞘中,如何出?” “正因为在鞘中,所以才需要出剑。” “你会死得很惨,因为本官一旦动手,你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不试试,怎么知道?” 四目相对,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这般一动不动对望片刻。 毕力格伸出胳膊。 “本官尊重你的选择。你的胆量和你的决心,值得一块不错的墓碑。” 陆天明抬手搭在尺剑剑柄上。 “我相信毕力格大人,也绝对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你放心,本官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说着,毕力格扎了一个马步,双腿同时弯曲。 陆天明则侧出一步,摆出随时能够拔剑的驾招。 夜风沿街扫过。 有一片枯叶在地上不停的翻滚。 滚着滚着,便滚到了两人之间。 枯叶停止滚动的那一刻,明明没有声音。 却宛如鼓槌砸在了鼓面上。 “开天辟地,万物生,生而复死,陆天明,走好!” 毕力格双腿倏然间绷直。 本就伸直的胳膊微微一颤。 罡风犹如气墙一般自掌心奔涌而出。 陆天明终于看见了那罡风的形态。 那是一面等人高,半丈宽的手掌。 可是看得见,不带表能够比对手快。 陆天明剑刚拔出一寸,罡风已来到近前丈许处。 孰强孰弱,双方一目了然。 然而陆天明没有选择防御。 仍旧坚持着要完成拔剑的动作。 “剑...!” 剑未完全拔出,陆天明的声音抢先一步。 与此同时,毕力格这第三掌的掌风,已然扑到了陆天明的身上。 然而。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肉眼可见的掌风不知怎么的,突然间破碎。 陆天明不仅毫发无伤,甚至还完成了拔剑的动作。 “至!” 嗡——! 有剑在嘶鸣。 这剑鸣声非常怪异,像是发生在陆天明所站之处,又像是无处不在。 毕力格诧异中,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把气剑,不知何时从陆天明的方向射来。 那气剑凝实到宛如真剑一般。 其上蕴含的巨大力量。 还未到近前,便在地面斩出一条沟壑。 毕力格根本来不及眨眼。 转瞬便祭出气甲。 一抹气流在毕力格身体表面荡漾,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 毕力格想要伸手去抓那柄气剑。 可手刚伸出一半。 气剑便出现在了眉心处。 哗啦——! 四重天的标志、无数修行者追求的气甲,此刻却脆得如纸一般一碰就碎。 毕力格心头冰凉。 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没有机会留下遗言。 辉煌的一生,强大的家族,心爱的女儿等等这一切,马上就要烟消云散。 他闭上了眼睛,不想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死亡。 骄傲如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莫名其妙会被一个三重天的瘸子杀死。 一刹那的功夫,毕力格思绪万千。 只是,死亡似乎一直没有来到。 毕力格发现自己的思绪,万千过后还有万千。 “不对,我没有死。” 毕力格猛地睁开眼。 视野中,那柄凝实的气剑,正颤鸣着悬在他的额前。 毕力格面色复杂望着陆天明,有一句话如鲠在喉始终说不出口。 可他不说,剑鸣声就不止。 终于,毕力格放下了自己的身段。 他双手抱拳,望着陆天明真诚道:“谢少侠不杀之恩!” 陆天明将尺剑贴在尺鞘鞘口,轻轻点头:“收!” 尺剑入鞘的同时,气剑缓缓消失。 毕力格终于有机会喘上一口气。 等平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十丈外站着的陆天明很从容。 从容到让毕力格感觉奇怪。 可位高权重的他很明白,有的疑惑,不是此刻能够问出口的。 “毕力格大人,希望您能遵守我们之间的诺言。” 毕力格苦涩一笑,委身鞠躬道:“老朽不仅会遵守诺言,还会让今夜发生的事情今夜了,若是传出去半个字,随时恭候少侠来取老朽的脑袋。” 陆天明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走到毕力格身边说了个“谢谢”后,安静踏入了巫娜的小宅。 毕力格望着陆天明瘦削的背影。 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哎,本官的牙口同样不好,怎么就没遇到这般吃软饭的机会呢?” 无人作答。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女人香。 第554章 还是熟悉的味道 巫娜和苏迪亚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苏迪亚跟陆天明交过手。 同时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大的能耐。 可就在刚才。 她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气甲被一柄怪异的气剑击碎。 而她的老父亲,在乌弥国地位崇高的副史大人,竟然低眉顺眼的向别人求饶。 由于站在院内。 苏迪亚不知道陆天明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望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陆天明。 苏迪亚竟然心生一种未知的恐惧。 这种畏惧,哪怕是刚才差点被陆天明扭断脖子,都未曾出现。 而此刻,苏迪亚觉得自己和自己家族的骄傲,放在陆天明面前显得多么的丑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巫娜会对一个瘸子念念不忘。 “我...我可以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吗?”苏迪亚小声问道。 咔咔——! 陆天明将苏迪亚脱臼的双臂接好。 然后摇头道:“不太方便,其实和画像上差不多,帅是帅的,但也达不到惊艳的地步。” 说着陆天明轻轻将苏迪亚推向了院门外。 苏迪亚回头瞅着陆天明那个性的小胡子,眼里颇为失望。 她并不喜欢陆天明。 她只是想记住一个年轻强者的样貌。 “毕力格大人,”院中陆天明抱拳,“晚辈只想在碎石郡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希望明天天亮以后,一切都能恢复原样。” 院外毕力格微微低头,拱手道:“少侠放心,既然纷争已经结束,一切理应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后。 毕力格一手提起昏迷中的贺楚,一手拉着自己的女儿,转身走向对面的宅子。 “爹,刚才那枚气剑,真的是陆天明的手笔?”苏迪亚小声问道。 毕力格驻足,接着抬头望向夜空。 片刻后,老眼似乎昏黄了几分。 “如果站在那里的不是陆天明,这柄气剑又怎么会出现?” 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换别人肯定不知道什么意思。 可自出生起便被毕力格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女儿,又怎会听不懂父亲的话外音。 于是苏迪亚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会是谁?”苏迪亚惊道。 毕力格摇头:“不清楚,四重天之上的强人,全天下也没有多少。” 沉吟片刻,毕力格轻拍女儿的肩膀。 率先走进了贺楚的豪宅。 这一刻,苏迪亚望见年过八旬的父亲那挺拔的身躯,很明显的佝偻了起来。 苏迪亚知道,爹爹虽然没有被击垮,但是他对修行的那份不愿借助外物的执念,绝对已经出现了动摇。 毕竟父亲确实败在了三重天的陆天明手里,不管后者有没有借助他人的力量,结果已经真实发生。 另一边。 陆天明进入了卧房内。 巫娜还处于恍惚中。 陆天明能活下来,她当然开心。 但是要说陆天明能够击败毕力格,两边都熟识的巫娜,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然而她没有选择询问。 见陆天明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急忙抬了条椅子过来。 “天明,坐。” 巫娜的声音在发抖。 心中那种激动,根本就隐藏不住。 “公主殿下亲自给我端椅子,不太好吧?”陆天明调侃道。 巫娜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羞涩:“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陆天明笑笑,突然将手伸到了巫娜跟前。 巫娜面色娇红,伸手就要去握陆天明的手。 啪——! 陆天明没给公主殿下留面子。 直接将对方的手拍开。 “酒,你藏在身上的酒!” 还是草原之行时那熟悉的味道。 巫娜一时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非常不舍的掀开衣摆,巫娜从腰上取下了一个精致的小酒壶。、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身上藏了酒?” 陆天明接过酒壶,扒开塞子便咕噜喝了一大口。 接着擦干净嘴角道:“每次我打扫伙房的时候,都会在酒坛盖子上放一粒米,那粒米每天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你说我能不能猜到?” 巫娜狡辩道:“难道就不能是被耗子把米吃掉了?” “可不就是耗子吗?百来斤的大耗子呢!”陆天明调笑道。 巫娜没了言语。 只得乖乖坐到了桌边。 陆天明很快便将酒壶里的酒喝完。 砸吧砸吧嘴后,又将酒壶还给了巫娜。 “我既然没死,这酒你就别喝了,一个女人,酗酒可不是件好事。” 巫娜将酒壶收起来,眨巴着眼道:“知道了,还不是因为你我才染上酒瘾...” 话说一半,巫娜脸颊发烫,便闭上了嘴。 陆天明没有回应,丽人街上巫娜说的那些话,他可忘不了。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巫娜低着头,伸指在桌面胡乱画着圈。 陆天明则望着对面的宅子,看着那些家丁们不停的将翎凰卫的尸体往屋里搬。 “天明...”巫娜抬起那双迷人的眼眸。 陆天明侧目:“怎么了?” “自跟我分开后,你有没有...” “想过啊,为什么不想?” “啊?”巫娜受宠若惊,将椅子往陆天明那边靠了靠,“真想啊?” “可不是吗?你是不知道,自从跟你分开后,我就在没正儿八经的挣过大钱,后来好不容易弄了一笔,还是抢的,你是知道我这人的,历来都光明磊落,抢的银子跟亲手挣的比起来,用着始终不怎么舒坦。”陆天明感叹道。 “所以...你是想我的银子?”巫娜瞪大了眼睛。 陆天明点头:“不然呢?像我这种苦命人啊,除了银子,还能想什么?” 巫娜双手攥成拳,激动的直发抖。 窗户纸很薄,但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厢情愿的勇气。 沉吟片刻,巫娜长长叹了口气。 她没有继续在这种暧昧的问题上纠缠陆天明。 因为她深知陆天明是野马一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你越纠缠,他往往跑得越远。 “还奢求什么呢?只要你能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语气是委屈的,眼神也是失落的。 可话却是真心话。 只不过就连这种卑微的实话。 陆天明也没有回应。 巫娜顿时觉得心里难受无比。 她红着眼抬起头,想要质问陆天明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可却看见那折磨人的瘸腿秀才,已经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望着陆天明眉宇间的疲惫。 巫娜忽地觉着心疼。 她从床上拿来被子给陆天明盖上。 然后静静望着那张不属于陆天明的假脸。 望着望着,巫娜突然释怀一笑。 “还追求这么多做什么?至少这个男人,为我拼了两次命不是吗?” 第555章 你知道阿如汗怎么死的吗? 天蒙蒙亮,陆天明悠悠醒来。 揉了揉眼睛,却见巫娜正抻着下巴,傻乎乎的望着自己。 “你一晚上没睡?” 巫娜面露倦色:“就一床被子,我怕睡着了病情加重,所以没敢睡。” 陆天明这才发觉身上盖着被子。 “我很想说大可不必,但是这么说的话,你一定会伤心,所以还是要感谢你。” 巫娜咬着牙瞪了陆天明一眼:“这个谢谢,你还不如不说呢!” 言罢。 她便将陆天明手里的被子抢了过去。 陆天明伸了个懒腰。 见对面宅子大门紧闭后,询问道:“桂花街上的尸体,毕力格大人都处理完了吧?” 巫娜用被子捂着身体,露出半张脸道:“忙活了一晚上,有马车进进出出,应该是处理完了。” “还算讲信用。” 陆天明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便要走。 巫娜一下子站起来拉住陆天明的袖子。 “你要去哪?” 陆天明含笑道:“你不会以为凭我的实力,能够击败毕力格大人吧?别人帮了我,我肯定要有一定的表示。” “那你也不能天刚亮就走啊,你走了,谁给我熬药?”巫娜委屈道。 陆天明气笑了:“你是残废还是我是残废?熬个药能费多大劲?别啰嗦了,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再怎么说,也得等力日归来不是?” 听闻此言,巫娜这才放下心来。 走没两步,陆天明忽然回过头问道:“对了,若是你帮了一个穷鬼,大早上的他来感谢,你最希望这个穷鬼送什么给你?” 巫娜想都没想便回到:“如果是早上的话,最好还是送些可人的小点心,毕竟对方是个穷鬼,总不能太...” 话没说完。 巫娜忽然反应过来。 “那位帮你的人,是个女人?” 陆天明摇头:“不准确,应该说是个漂亮的女人!” 说话间。 陆天明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今天风大,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回头我再来看你!” 朝卧房挥了挥手后。 陆天明再不停留,转眼便没了影。 巫娜愣在原地,随即气得直跺脚。 ...... 陆天明先是去了一趟丽人街。 得知老宋头只是昏迷,而没有生命危险后。 他便买了些糕点,带着边韬准备出城。 不成想迎面奔来两匹高头大马。 仔细看去,原来是毕力格和苏迪亚二人。 两人下马来到近前后。 毕力格抱拳道:“少侠,昨夜的事老朽已经处理好了,不知您是否需要核实一下?” 陆天明拱手回礼:“毕力格大人做事,晚辈自然放一百个心,只是不知您那侄儿,还要在碎石郡待多长时间?” “少侠多虑了,为了避免他污了少侠的眼,昨日老朽已悄悄把他送上了马车。”毕力格含笑道。 “他能甘心?回去以后,会不会口无遮拦?” “昨夜那畜生不是说准备了一种药吗?那药物可让人精神涣散失去一定的记忆,为了以防万一,老朽已将此药亲自给他灌下,他非但记不得昨夜的事情,可能还会呆傻一段时间,所以少侠大可放心。”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不禁心头发毛。 不愧是能够走到枢密院副史位置的狠人。 亲手对自己的侄儿下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少侠...” 思索间,毕力格忽然掏出一个钱袋子递到了陆天明面前。 “这是什么?”陆天明奇道。 “一点心意而已,感谢少侠的帮助。”毕力格笑道。 “帮助?晚辈除了给您添麻烦,何时帮助过你?”陆天明微微蹙起了眉头。 “咳咳。”毕力格轻咳两声,“若不是少侠,老朽也没有南下的机会,还望少侠不要嫌少。” 陆天明双眸忽明忽暗。 并未接过看上去分量不轻的钱袋子。 沉吟片刻,陆天明平静道:“毕力格大人,您能够南下,那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与我一个瘸子有什么关系?做人做事,不能确定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言罢。 陆天明转身,领着边韬消失在了人海中。 等完全看不见陆天明的身影后。 苏迪亚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爹,您在说什么呢?我怎的听不懂?” 毕力格将钱袋子收了起来,随即翻身上马。 “老糊涂了,瞎说呢。” 苏迪亚急忙上马跟在父亲后面。 “爹,您不要跟女儿打马虎眼,您肯定知道些什么。” 毕力格没理睬,策马南行。 “爹!” 苏迪亚开始耍赖,一扬马鞭,人马合一横在了毕力格跟前。 毕力格回头瞅了片刻。 稍作思考后回道:“知道阿如汗怎么死的吗?” 苏迪亚摇头:“当地官员都查不出来,我怎么知道?” 毕力格朝陆天明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他杀的。” “啊?您怎么知道?您有证据吗?”苏迪亚睁大了眼睛。 “需要什么证据?追杀他的人死了,而他又与巡夜人有仇,仅凭陆天明三个字出现在碎石郡,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而且以他的心计,想要做到这一切并非不可能。”毕力格认真道。 “嘶。” 苏迪亚倒吸一口凉气。 须臾过后,她吃惊道:“那两封信...” “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如果你觉得自己能挡住昨天晚上那一剑,大可张着嘴巴到处乱说。” 毕力格说着,拍马便冲出了碎石郡的南大门。 苏迪亚在风中凌乱,只觉得今天比冬日还要寒冷。 ...... “天明,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我担心得一宿没睡!” 宫城内,邹弈跟在陆天明身边这里摸摸那里瞅瞅,嘴里碎碎念叨个不停。 陆天明停住脚步:“邹兄,很感谢你昨天晚上帮我,但能不能让我先去见见陛下?你也不想兄弟我被陛下责罚不是?” 邹弈驻足站在原地,贱笑道:“不要说得这么严重,陛下要是真想为难你,昨夜你能出得了天璃城?人心都是肉长的,嘴巴放甜点,主动点,我相信没有太大问题。” 陆天明叹了口气,埋头继续前行。 来到紫霄宫前,陆天明没有着急进去。 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后。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接着用极其响亮且愉快的声音高喊。 “陛下,您看草民给您带什么来了!” 第556章 有我在,会让你出事? 陆天明踏入院内。 却没有看见赵歌韵的身影。 再望向二楼,窗门紧闭。 通常情况下,二楼窗户只有在赵歌韵睡觉时才会关上。 平时哪怕去先灵殿,赵歌韵都会打开通风。 陆天明轻手轻脚来到一楼门口。 小声喊道:“陛下?草民上来打扫房间咯!” 只要提着扫把,整个紫霄宫都随便他逛,根本不需要赵歌韵的允许。 所以陆天明拿起扫帚后,胆子立马大了许多。 上到二楼,往那龙榻上一瞅。 薄薄的被子,被勾勒出女人完美的侧身线条。 “陛下,您还在睡吗?”陆天明站在门帘外,轻声道。 “你自己不会看?还需要问?” 赵歌韵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门帘处。 “那草民就在此处等待。” 说着,陆天明便在门帘外倚墙站着,没了声响。 赵歌韵却也没有多话。 依然悠悠然躺在床榻上。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兴许是屋内有人,赵歌韵睡不安稳。 她便轻轻一招手:“进来吧,别搞得朕故意刁难你一样。” 陆天明喜笑颜开便钻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赵歌韵身上独有的香味,也不知道是体香还是别的什么物件造成的。 陆天明从未觉得这味道如此亲切,亲切到他竟生出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怎么,找朕有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赵歌韵总算翻过身来。 并用那双比黑珍珠还要夺目的眸子盯着陆天明。 陆天明在怀里一阵摩挲。 下一刻便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打开,有热气从里面冒出。 “陛下,这是梅花糕,原产自楚国江南地区,没想到碎石郡也有得卖,只是不知味道如何,您快尝尝。” 赵歌韵望着热气腾腾的精美糕点。 嘴角总算有了一抹笑意。 她坐靠在床头,伸出纤纤玉手取出一枚糕点。 接着便优雅的吃起来。 陆天明期待的望着那不停张合的水润双唇,不禁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你饿?”赵歌韵好奇道。 陆天明讪笑点头:“来得匆忙,没吃早饭。” 赵歌韵点了点下巴:“朕就吃个味道而已,一起吃。” 陆天明却未着急动手,而是问道:“陛下,好吃吗?” “凑合吧。”赵歌韵表情奇怪的挑了挑眉。 陆天明闻言,也没多想。 抓起一个便往嘴里放。 刚嚼两下,他便咽不下去了。 正宗的梅花糕,应该是甜而不腻,吃完后嘴里还会留有梅花香味。 可如今他嘴里的糕点,除了普通人根本接受不了的齁甜,竟然还尝出了咸味。 实在是不伦不类浪费食材。 “陛下,草民着急回来,所以没有提前尝试,下次若是再出现这样的失误,任凭您处置。” 说着,陆天明便尴尬的将手里的半个梅花糕放回了盒子里。 他吃下去的量,竟然还不如赵歌韵多。 赵歌韵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同陆天明斤斤计较。 她先示意陆天明坐下说话。 接着便开始认真打量起满身疲倦的瘸腿秀才来。 陆天明被盯得坐立不安,可因为事情办砸了,却也不敢多嘴。 “陆天明!”赵歌韵忽地寒声道。 “草民在。”陆天明立马坐直身子。 “你可以啊?”赵歌韵眯着眼。 陆天明微微低头,没有搭话。 “跟那上不了台面的粗人说一句‘我可能回不来了’,就让朕追到碎石郡替你擦屁股,你可以啊!?” 说着,赵歌韵隔空一挥手。 陆天明下巴被抬起,不得不跟她四目相望。 “陛下,草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时间紧迫,来不及向您解释具体情况,只好借邹大人的口,告知您草民的困境。”陆天明如实说道。 “是来不及,还是不想?”赵歌韵眼里有寒光闪过。 “硬要说的话,是不敢,陛下乃千金之躯,草民自知身份卑微,实在不敢开口,而邹大人与您共处百年有余,加之身份崇高...” “行了,说这么多做什么,你的胆子,不比那粗人大?”赵歌韵打断道。 陆天明闭上嘴,不置可否。 当时他确实有找赵歌韵帮忙的想法。 不过一来情况危机。 二来赵歌韵性格强势。 陆天明怕坐下来解释的话,耽误了去救巫娜的时机。 至于他嘴里的‘不敢’,也不过是说辞而已。 这么久的相处,陆天明也知道,赵歌韵其实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高冷。 否则他早就死在毕力格的掌力下了。 沉默良久。 赵歌韵开口道:“陆天明,你就笃定朕一定会出手?” 陆天明摇头:“陛下的心思,草民怎敢乱猜。” “那你为何要答应接那乌弥人三掌?” “草民若不接,毕力格下不来台阶,毕竟草民杀死了那么多翎凰卫,而且还伤了他的女儿。” “那苏迪亚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大可挟持她一走了之,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难道比女儿的命重要?” “陛下,”陆天明认真看向赵歌韵,“草民去碎石郡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巫娜,若是如你所说这般,岂不是白忙活了?” “呵,”赵歌韵似笑非笑,“你是在暗指朕脑子有问题对吧?” “草民不敢。” 见陆天明一脸为难。 赵歌韵降低了音调。 “其实朕想问的是,那个巫娜,何至于让你豁出性命去救她?” 陆天明抱拳,认真道:“草民不喜欢她。” 如此回答,绝对是答非所问。 可赵歌韵的面色却缓和下来。 不仅如此,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如此这般安静了片刻。 赵歌韵问道:“陆天明,若朕在那毕力格发出第三掌时坐视不管,你岂不是要死在那里?朕很好奇,你是如何判断出朕一定会出手的?” “草民无法判断。”陆天明如实道。 “那你出剑是何意?” “做为一个剑客,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哪怕不敌,无奈论如何都要出这最后一剑,就算死了,也能不留遗憾。” “所以你扔掉骨链,并不是提醒朕出手?” 陆天明摇头:“不是,草民只是想告诉陛下,草民已无再战之力,想要跟您告别而已。” 闻言。 赵歌韵突然欠过身来。 然后伸出食指点了点陆天明的额心。 “别跟朕在这里煽情,有朕在,会让你出事?” 第557章 剑客没有剑 原本紧张的气氛。 在赵歌韵这宛如埋怨的一指中,逐渐缓和下来。 陆天明嘴角咧到了耳根。 笑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陛下大恩,草民无以为报。” 说着,陆天明便起身绕到了赵歌韵的身后。 也不等赵歌韵允许。 他便将手搭在对方的肩上。 那力道,比瓦子里的姑娘们还要专业。 赵歌韵并未阻止。 安静享受了片刻。 她侧头问道:“陆天明,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总不至于在碎石郡度过余生吧?” “先安定下来再说,一边写信挣钱,一边砥砺修行,等到了四重天,再考虑。”陆天明认真道。 “再考虑去北长城的事情?”赵歌韵忽地问道。 陆天明讪笑道:“如果陛下允许的话,草民很想回去看看。” 赵歌韵叹了口气:“以你的性格,允不允许,怕是都要回去的,届时就算朕用命牌威胁你,你都不见得会回头。” 对于此时的赵歌韵。 陆天明只有感激。 这位看上去不好相与的女皇陛下。 其实心地很善良。 她可能不是一个好皇帝,但绝对是一个好女人。 稍作思考,陆天明严肃道:“陛下,您对草民的好,草民心里有数,到时候您若是真舍不得草民,草民也不见得会走。” “呸!”赵歌韵啐了一口,“别给自己贴金,朕舍不得的人可太多了,你排不上号。” 陆天明笑笑,继续卖力的给赵歌韵解乏。 “陆天明。” “草民在。” “有一件事情朕一直很疑惑。” “陛下请讲。” “你每天不是在写信,就是在打扫院落,又或者出去喂马,只在睡前打坐个把时辰,如此三心二意,想要到四重天,要到何年何月去?” “这倒不用陛下担心,有时候天赋这种东西,很让别人绝望。” “你是在夸自己天赋高?” “草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赵歌韵哑然失笑。 却也没有过分质疑。 “这倒也是,毕竟,你是他的儿子。” 陆天明轻轻歪头。 见赵歌韵的面色有些许惆怅。 于是壮着胆子问道:“陛下,当初我爹,到底如何得罪你了?您跟草民说说,回头要是有机会,草民带您到他的坟头问罪去!” 坑爹这种事,对于陆天明来说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赵歌韵沉默良久,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你爹,就是个臭流氓!” ...... 天奉宫下。 赵歌韵抬头望着坐在大脊上的白衫剑客。 绝美的脸庞布满了寒霜。 “阁下是否太霸道了些,此宫乃我后燕最神圣之地,有什么事情,可否下来谈?” 剑客没有剑。 只有一袭白衫。 一壶烈酒。 以及,一根比剑还要猛的柳枝。 “哟,哪来的小娘皮,长得倒是绝色,只可惜脑子不太好使,在下能在这里喝酒,自然是因为有这样的能力,与霸不霸道有什么关系?” 剑客一仰头,酒水顺着嘴角洒落。 接着又流到屋檐处,淅淅沥沥如雨落般直往下掉。 赵歌韵挥手,将溅射而来的酒水荡开。 她的双颊红了又白。 被一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出现的强人如此欺负,堂堂后燕最后的皇帝,怎么可能忍得了。 可她的脑子并不像对方说的那样出了问题。 相反,近百年的孤寂,让她从来都能保持理智。 所以她不忍也得忍。 后燕第一剑客温五郎回来时,只说了一句话。 “陛下,臣无能,被人用柳枝追了成千上万里。” 这句话说完后,温五郎便把自己关在了紫霄宫的偏房里。 而并不比温五郎强悍的赵歌韵,深知自己在那不速之客面前,毫无胜算可言。 “朕...我观阁下器宇轩昂,想来绝非泛泛之辈,若真有事,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赵歌韵强忍着胸中怒意。 “小娘皮,你是在夸在下帅吗?” 那剑客放下酒壶,笑得像个控制不住表情的醉鬼。 那并没有多帅气的面容上,竟透着一种令人厌烦的猥琐。 还未等赵歌韵回答。 剑客便朗声笑道:“天底下夸在下帅的人很多,可在下都未曾给他们一个好脸色,何况你拍马屁的说辞,实在是太过僵硬,很难讨到在下的欢心。” 说着,剑客再次咕噜咕噜喝起酒来。 酒水再次洒下。 赵歌韵故技重施,抬手想要将洒下来的酒水扫开。 却发现那酒水来势急猛,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 赵歌韵急忙后退数步。 酒水滴滴答答洒在地面。 溅得她的龙袍上面都是污渍。 “你个...” 赵歌韵咬着银牙,身为后燕的皇帝,继续忍耐,那就只能以窝囊来形容。 哪知刚准备拔剑跟那剑客拼命。 却见对方竟然在屋檐上歪歪斜斜的走起来。 赵歌韵眼睛一亮,准备坐享其成。 天奉宫这个高度,管你几重天,若是醉酒忘记提起真气自我保护的话,最起码要摔个半死。 届时再补一剑,一切麻烦都可以解决。 只不过现实往往会背道而驰。 眼瞅着醉酒的剑客脚下一滑,便要失去平衡摔下来。 哪知他忽地一伸手,便抓住了屋檐处。 接着又咧嘴笑道:“哈哈,小娘皮,你怎么这么单纯,在下骗你的看不出来吗?” 哗啦一声响。 那剑客又坐回了大脊上,悠哉悠哉喝起酒来。 赵歌韵气得浑身发抖。 拔剑便飞了上了宫顶。 “登徒子,朕今天就算是死,也要让你掉层皮!” 寒光绽放,剑气横行。 赵歌韵冒着把宫顶拆了的危险。 脚下还未站稳便发出数道剑气。 “华而不实,笑死个人,小娘皮,你比小温还不如!” 赵歌韵也不见那剑客如何动作。 便看见自己发出去的那数道剑气。 尽数被对方收进了袖中。 嗡一声响! 一道恐怖的剑气从剑客袖中射出。 赵歌韵当下心头便是一凉,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哪知那剑气仅仅是从其耳边划过,斩断了她的一绺鬓发而已。 “上都上来了,就别下去了,正好陪在下喝喝酒,赏赏景。” 还处于震惊中的赵歌韵只觉腰上一紧。 便被那剑客搂着强行坐在了天奉宫的大脊上。 那只大手眨眼便已松开。 紧接着便抓了个酒杯递过来。 “谈事情嘛,哪里谈不是谈,先把态度拿出来再说。” 赵歌韵眼眶一红。 委屈的接过了酒杯。 第558章 换个地方喝酒 赵歌韵坐在剑客身侧不敢挣扎。 只有真正跟剑客交过手,才知道对方的强大,令人绝望的强大。 说是谈事情。 可是剑客好像很无聊。 除了喝酒,以及让赵歌韵喝酒以外,并没做其他事,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两人就这么在天奉宫上沉默坐着。 一直到日落长河,万籁俱静只剩下满城的月光时。 赵歌韵终于鼓起了勇气。 “阁下...” “陆痴,陆地的陆,剑痴的痴。” 时值夏天,暖风拂面。 剑客满头长发随风而舞,虽然并不帅气,但却难掩潇洒。 “陆前辈...” “叫我陆哥儿。” 赵歌韵面露难色。 当了一百来年的女皇,何曾如此亲切的喊过别人。 哪怕是当时她那些亲兄弟,在她这里都未曾有如此温柔的称呼。 “陆哥儿,”赵歌韵决定改变,“您...” “用‘你’。” “你追至天璃城,想来是跟温五郎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若是有什么要求或者想法,尽管说。” 跟一个举手投足便能击败六重天修行者的剑客说话。 赵歌韵很难做到不紧张。 而接下来剑客的举动,又加重了这种紧张。 只见剑客突然转过头来,仔细盯着赵歌韵。 “你说话之前都不好好想一想的吗?”剑客咧嘴笑道。 赵歌韵心头咯噔一下,她望见剑客眉宇间的潇洒,转瞬变成了猥琐。 如此这般对望片刻。 剑客又把头转了回去。 “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就是太无聊了而已。” 说着,剑客望向正南方,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 瞅了片刻,他又抬起碗咕噜咕噜往下灌。 赵歌韵当然不知道剑客在想什么。 她只看见那张不停张合的嘴,跟漏了一般,一碗酒下去,最少有一半洒出来。 赵歌韵攥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极少喝酒,若不是被强迫并且打不过剑客,她还真就不会碰这刺鼻且烧喉咙的玩意。 “酒是个好东西。”剑客忽然说道。 正在用真气将酒气逼出体外的赵歌韵愣住。 她知道剑客是在说自己浪费。 于是她只好停了下来。 “正常人很少会如你这般嗜酒,而且喝醉了容易失去理智,特别是对修行者来说,喝多了很致命。” 赵歌韵理所当然的认为,剑客这样厉害的人物,一定有很多仇家。 剑客微微一笑:“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关心我?” 赵歌韵愕然,急忙闭上了嘴巴。 “其实我也很少喝酒,今天之所以敞开了喝,主要是这里没有危险,无论是你还是温五郎,又或者是墙缝里面那个穿金甲的家伙,在我眼里,跟小屁孩没什么两样。” 剑客笑得很开心,玩笑般说出这番话。 但赵歌韵很清楚,对方确实有实力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强者总是容易让人尊重。 赵歌韵心里的阴郁,随着剑客喉头的滚动,竟然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得出剑客有很多故事。 于是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她很想知道,这样厉害的人物,到底来自哪里,又会用这一身本领去做什么。 可惜双方还没有熟悉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所以赵歌韵只能旁敲侧击道:“喝这么多酒,肯定是因为有很多心事吧?” 剑客点了点头:“只要是人就会有心事,今天高兴,不谈心事。” 说是如此说。 剑客显然受到了影响。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直到他那看似永远倒不完的酒壶再倒不出一滴酒。 他这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你这里有酒吗?” 偌大的宫城,当然有酒。 赵歌韵随手一招,手里多了一坛皇家窖藏的好酒。 比她娘亲埋在树底下的那坛女儿红要贵,只是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好酒!” 剑客浅唱一口便忍不住称赞。 未等赵歌韵客气。 他突然便搂住赵歌韵的腰,腾空而起。 “你做什么?”赵歌韵慌张道。 “如此好酒,自然要换个地方喝,天璃城的光景我也看够了,想去看看美人的闺房。” 一个起落。 二人便出现在了紫霄宫院内。 明月凉亭,以及枝繁叶茂的腊梅树。 当真比天奉宫上令人舒适。 剑客松开赵歌韵的腰,心情大好。 人还未坐下呢,便喊道:“小温,出来喝酒!” 温五郎确实在紫霄宫的偏房里。 可偏房却安静的像没有人一般。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还是说在生你自己的气?”剑客哈哈笑道。 院内仍旧只能听见穿堂而过的风声。 “诶,剑法不行,人也小气,罢了罢了,你出现反而扫兴,有美人作陪就够了,美人,咱们自己喝。” 言罢,剑客二话不说就给赵歌韵把酒满上。 多次被冒犯的赵歌韵目瞪口呆望着行为怪异的剑客。 嘴巴多次张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五郎身为后燕第一剑客的骄傲早就碎了满地。 此刻正是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候。 赵歌韵实在不理解,已经完胜的剑客,为何还要如此刺激温五郎。 “喝啊,你为什么不喝?” 思索中,剑客突然欠过身来。 赵歌韵拧了拧眉,为温五郎打抱不平道:“你很厉害,但却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剑客眨了眨眼,咧嘴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了?” “你非但不善良,还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赵歌韵气道。 “所以呢?” “所以我不想跟你喝酒。” “你没得选。” 剑客忽然把柳枝放到桌面上。 赵歌韵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眼里不禁噙满泪水。 “啧啧啧,妄为一国之君,还哭鼻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稍作停顿,剑客又补充道:“不过你这一国之君本就是个笑话,从上到下,管了几个人啊?” “你...!”赵歌韵气得直发抖。 剑客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自顾喝起酒来。 可能是酒太过好喝的原因。 剑客这次喝得格外小心。 再不如之前在天奉宫上那般豪爽。 小心翼翼的模样,多少让人忍俊不禁。 喝着喝着,剑客突然打了个酒嗝。 面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 赵歌韵看着那双愈发迷离的眼睛,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样一个强人,若真想做点什么,她恐怕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正担心着呢。 那剑客忽然把眼珠子转了过来。 “喂,美人,你生过孩子吗?” 第559章 没心没肺的剑客 赵歌韵傻了。 她不可思议望着微醺的剑客。 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然而下一刻。 当看见剑客那双本来清澈的双眼,突然间变得黯淡无光后。 赵歌韵情不自禁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手。 不等她回答。 剑客自说自话。 “我婆娘生完孩子就死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悲伤。 可平静的语气却听得人心头发闷。 赵歌韵很想说一句‘节哀’。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死了?” 剑客目光下移,盯着碗里晃荡的酒水。 “那天我没在,大出血,孩子也是好不容易保下来的。” “妻子临产,你人不在?”赵歌韵言语中有一种同为女人的共情的责怪。 剑客摇了摇头:“我去杀人了,抽不出时间,我以为给了足够的钱,别人就能替我照顾好她,奈何...” 他没有把话说完。 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歌韵咬着银牙:“如你这般厉害的人,不知道钱绝非万能的?” “当然知道。”剑客安静道。 “知道你还出去?说明你根本就不爱她!”赵歌韵险些没压住心中的火气。 然而剑客下一句话,更是让人气愤。 “你说的很对,我根本就不爱她。” “你!” 赵歌韵最终没有控制住。 她站起来用手指着剑客:“又是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随便找一个女人成亲的狗血桥段?” “确实狗血了些,但实际情况正是如此。” 剑客仰头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一种莫名的萧索。 赵歌韵只觉胸中郁闷难忍。 可又不敢动手。 只得抓起酒杯也跟着喝了一口。 一杯不够,她又倒了第二杯。 自觉胆量大了些后。 她冷声道:“你不仅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你还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剑客没有反驳。 安静了片刻后。 他轻声道:“我不娶她,她会死。” “会死你也不能...” 赵歌韵噎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若真如剑客所说,那么之前对其的定论,便有待商榷。 “我不娶她,有人便要杀死她。”剑客重复道。 “谁...谁要杀她?” “我的一个朋友。” “这样的人,能称之为朋友?”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修行,不是朋友是什么?” 剑客伸指拨弄着碗里的酒水。 面色看上去很挣扎。 “只不过就像这酒一样,多撩拨几次,酒气跑了后就变了味。” 赵歌韵未曾想过天奉宫上那神采飞扬的强人,此刻竟给人一种萎靡不振的感觉。 想了想,赵歌韵质疑道:“以你的实力,会有保护不了的人?” “以我的实力,当然有保护不了的人!”剑客想都不想便答道。 “你那位朋友,比你厉害?” “当然没有。” “可你却不得不听他的话,娶一个你不爱的人,否则他就会杀死她?” “不仅如此,我还替他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 “为什么?”赵歌韵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可命运就是如此,有些人让你做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为什么!” 当——! 剑客突然红了双眼。 一巴掌便拍在石桌上。 石桌眨眼变成齑粉。 赵歌韵眼疾手快,一手抓住酒壶,一手捏着酒杯。 而剑客的酒碗,则落在地上,哐当哐当响。 一个嬉笑间便能将强敌制住的高手生气起来。 场面相当恐怖。 赵歌韵瑟瑟望着血红着双眼的剑客,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 酒碗停止了晃动。 剑客弯腰捡起酒碗,忽地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 “对不起,喝多了,让美人受惊哩!” “没...没事...”赵歌韵只觉喉咙干涩无比。 重新换了一张石桌后。 剑客再没有述说他与他不爱的女人之间的那段故事。 他仿佛又变成了天奉宫上那个放荡不羁的酒徒。 一仰头,一碗酒,一句暧昧不明的调笑。 赵歌韵只能把自己当做瓦子里的姑娘,默默忍受。 终于。 剑客趴在了石桌上,倒头就睡。 赵歌韵望着那半截露出来的脖颈。 将腰上的宝剑轻轻顶出半寸。 胆敢调戏君王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赵歌韵很想一剑将剑客的脖子割断。 可她不敢。 她害怕面前这位摸不清的登徒子,会突然醒过来,然后把她拉进自己的闺房。 她还想到了嫁给剑客的那个可怜女人。 没有爱情的婚姻比比皆是,但赵歌韵相信,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女人应该是幸福的。 从这个角度出发,剑客,或许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 “哎!” 赵歌韵长长叹了口气。 接着手一挥,二楼窗户里飞来一件毯子,盖在了剑客身上。 翌日天明。 赵歌韵还在二楼休息。 院内突然传来一阵放荡的笑声。 “嘶,真香啊,美人,这香味不会是你打娘胎里带来的吧?” 赵歌韵气得一拳锤在龙榻上。 刚站到窗边。 又见那剑客正对着偏房大喊。 “小温,听陆哥儿的,你不适合练剑,趁早放弃吧,其实练刀也没什么不好的,潜心钻研几年,届时陆哥儿放放水,让你赢个一招半式的。” “啊!” 安静了两日的偏房,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而剑客却无任何怜悯之心,竟然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偏房哈哈大笑。 赵歌韵无奈摇头,提着一壶酒便跃进了凉亭中。 遇到这样一个活太岁,这天下换谁来,恐怕都得像虫一样盘着。 “美人你真贴心,如你这般优秀的女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吧?” 凉亭中,剑客一边喝酒,一边用手肘撩拨赵歌韵。 赵歌韵努力压着怒火,不快道:“喜欢我的人都死干净了,你要不要试试?” 那剑客一摆手,得色道:“我要试,昨晚就试了,何须等你开口?” 说着,剑客仰头狠狠嗅了一口:“不过你这香味倒是挺特别,要是我心里没人啊,没准还真就纳个妾什么的。” 赵歌韵面如土色,牙齿咬得嘎嘣响。 “看不出来你还有喜欢的人?”赵歌韵嘲讽道。 剑客嘿嘿笑道:“不提了不提了,往事不堪回首,来,喝酒!” “你到底要喝到几时?” “怎么,你想赶我走?” “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这不就结了?只要我家那臭小子饿不死,再喝上几天也无妨。” “你可真是个好爹!” “害,多谢夸奖,我相信我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第560章 今天不喝酒,今天杀人 剑客果然如他自己所说那般,又待了整整三天。 没有任何变化的三天。 从醒来便开始喝酒,一直喝到醉,期间嘲讽温五郎和调戏赵歌韵,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潜移默化中,赵歌韵似乎已经习惯了剑客的放荡。 因为她发现,剑客虽然嘴巴上没有界限,但除了搭肩搂腰,并没有更过分的行为。 于是天一亮。 赵歌韵照常带着一壶酒,来到了凉亭处。 剑客已经醒了。 奇怪的是,他今天并没有口无遮拦的去嘲讽温五郎。 更没有调戏美人今天有多香。 他就这么双手负后站在凉亭内。 静静望着紫霄宫的偏房。 “陆哥儿,喝酒?” 赵歌韵已经习惯了这样称呼剑客。 后者轻轻摇头:“今天要动剑,暂时就不喝了。” 赵歌韵满脸疑惑:“动剑?为何?” 剑客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因为今天有可能要杀人。” 赵歌韵闻言愣住。 方才见对方一直看向温五郎住的屋子。 所以她心里立马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杀谁?” “此处就你、我,以及小温三个人,你觉得我要杀谁?” 赵歌韵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莫说在这小小的紫霄宫内。 就算放眼天下,剑客若想杀人,恐怕鲜有能够逃脱的对手。 “你忧心忡忡的样子虽然也很美,但我觉得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剑客突然轻轻拍了拍赵歌韵的肩头,继续道:“来,笑一个。” 说着,剑客一抬手,就要去捏赵歌韵的脸颊。 呆滞中的赵歌韵猛地后退一步。 声音嘶哑道:“温五郎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自然什么都没有做错。”剑客含笑道。 “没有做错,你却不愿放过他?难道你真的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吗,就因为他不知道你是谁,冲撞了你找你切磋?”赵歌韵带着哭腔道。 剑客面露惊色,那样子委屈极了。 “相处了这么多天,你就这么评价我?” “不然呢?不然你为什么天天嘲讽温五郎,今天更是要杀他?”赵歌韵气急道。 刚才还委屈无比的剑客。 忽地就笑得没心没肺。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不就是持强凌弱,满足内心那种变态的需求吗?”赵歌韵愤怒道。 “嘿你这小娘皮,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说话便没个分寸是吧?信不信我把你那身黄袍剐了,再用我这根棍子好生教训教训你?” 剑客说着,便扬了扬手里的柳条。 赵歌韵吓得身子一哆嗦,情不自禁的护住了胸口。 剑客也是吓唬她而已。 并没有真正动手。 见赵歌韵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 剑客叹一口气。 “我要杀他,自然是因为...” 话未说完。 偏房内忽然传来如野兽一般的嘶吼。 “啊!!” 这声音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压抑、痛苦,还有一种令人颤栗的疯狂。 嘭一声响。 偏房的门扇突然碎裂。 温五郎的身影赫然出现。 赵歌韵目瞪口呆望着保护了自己一百来年的天青卫指挥使。 她不敢相信,那个头发凌乱,双目血红,嘴角还淌着唾液的男人,会是真正的温五郎。 而温五郎此刻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厚重且暴戾。 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后燕第一剑客? “自然是因为他要杀你啊!” 剑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蛮横的剑气自温五郎的跨虹剑上激射而出。 来势之快。 哪怕是已达五重天的赵歌韵,内心都不免升起一抹绝望。 躲不掉,根本就躲不掉。 就在赵歌韵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 锃的一声。 她腰上的宝剑突然抽了出来。 同一时间,一股淡淡的酒味也涌进了鼻腔。 “几天前自我出第一剑之时,小温的道心便已破碎。” 剑客自身后搂着赵歌韵,并抓住她的手腕,抬起了宝剑。 仓啷——! 利剑低啸,不停的颤鸣声中,那道来势汹汹的剑气,眨眼便烟消云散。 剑客脚下一点,带着赵歌韵直扑已经发狂的温五郎。 “道心破碎,通常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万念俱灰郁郁而终,还有一个,便是魔由心生嗜杀成性。” 当啷——! 赵歌韵在剑客的带动下,一剑斩下。 温五郎举剑来挡,只被震得节节后退。 “两个结果都不太好,小温是骄傲之人,骄傲之人一旦坠落,很容易自暴自弃,所以我要让他恨我,让他产生心魔。” 赵歌韵手腕翻转。 剑尖神鬼莫测插进了温五郎的肩头。 哗啦一声响。 血线溅射而出,鲜艳如夏花绽放。 不过疼痛并没有唤醒温五郎的意识。 相反让他变得更加狂躁。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温五郎如小儿学语般说得含含糊糊。 却听得人汗毛直立。 嗡——! 他举剑横向斩出。 如若躲避不及,绝对会被一分为二。 眼瞅着跨虹剑那锋利的剑身已到腰间。 赵歌韵突觉身子一轻,一个起落后,人已来到温五郎身后。 “若能破掉心魔,他便能重获新生,若破不了,我也只好杀了他!” 哗——! 温五郎的后背转瞬便裂开一道口子。 血肉翻腾中,赵歌韵只看得心口发闷。 她很清楚,若没有剑客在场,自己绝对会变成温五郎手底下的冤魂。 然而也正是因为剑客在,她很可能要被其借剑杀人,杀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内心的挣扎,让赵歌韵非常痛苦。 于是她忍不住呼喊道:“五郎,你醒醒!” 然而温五郎不仅感觉不到疼痛,更是听不懂人话。 只见他人还未转身,跨虹剑已诡异的往后刺来,目标正是赵歌韵的心口。 可清醒的时候他都未能战胜剑客。 何况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 哪怕是提线木偶赵歌韵,温五郎也无法伤及分毫。 赵歌韵的身体微微拧动。 便躲开了温五郎的致命一剑。 刺啦——! 温五郎身上再添新伤。 那中三境独有的气甲,在赵歌韵的剑下,简直薄如蝉翼。 “五郎,你赶紧醒过来,若在这般疯疯癫癫,迟早身死道消!!” 赵歌韵眼含热泪,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百年来,除了邹弈那个粗人,便只有温五郎能够为其排忧解闷。 而且温五郎是除了她以外,天璃城内唯一的活人。 赵歌韵实在不敢想,若没了温五郎,剩下的岁月长河到底要怎么熬过去。 第561章 送,还是借? 失去了理智的温五郎每一剑都凶猛异常。 始终保持理智的剑客却应对的游刃有余。 唯有赵歌韵夹在中间,又急又悲。 温五郎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可是她一点也不会责怪剑客。 她很清楚,自己一旦心软,死的必将是自己。 而如果剑客没有来这天璃城。 那么温五郎杀死了自己之后,一定还会再杀死更多的人。 这对于温五郎本人,何尝又不是一种折磨。 真若那样的话,温五郎届时哪怕能醒过来,也绝对会毫不迟疑的自我裁决。 伴随着温五郎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温五郎除了脸部以外,几乎已经没有了完好的部位。 有那么一瞬间,赵歌韵很想乞求剑客,给温五郎来个痛快。 可是一想到五郎曾经拼了命的保护自己。 赵歌韵立马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她不想放弃。 于是苦苦哀求道:“五郎,我是赵歌韵,后燕最后一位皇帝,你不记得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了吗?” 温五郎还是没有反应。 依然奋力挥剑。 可是由于血流得太多。 其速度和力道已然大打折扣。 赵歌韵甚至能感觉到,哪怕没有剑客的帮忙,凭她自己也能应对。 可见此时的温五郎有多么虚弱。 “你说过要永远保护我的,可你现在为什么反过来要杀我?龙椅前的誓言,难道都是假的?” 赵歌韵声嘶力竭,企图唤醒温五郎心中的理智。 可回应她的依旧是寒冷的剑光。 如此这般过了片刻。 赵歌韵见始终唤不醒温五郎。 于是突然朝剑客喊道:“你放开我,我亲自了结他!” “可惜了,放眼天下,小温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修行者,想不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 剑客嘴上这般说。 然而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怜悯之意。 “不过,能死在你的剑下,想来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着,剑客忽然松手,退至后方安静等待。 赵歌韵果然如自己所说那般。 再没有半点想要争取的意思。 她出剑如风,毫无丝毫留手之意。 终于,也许是感觉到了自己就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温五郎忽然间爆发出若垂死挣扎一般的猛烈气息。 跨虹剑颤鸣不止,直取赵歌韵的眉心。 身后剑客双指递出,比了一个剑指。 “陆哥儿,你别动。” 危急关头,赵歌韵忽地高喊。 此刻的赵歌韵,似乎对自己有着极强的信心。 她双目如电,死死盯着已至近前的跨虹剑。 令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信心满满的赵歌韵,竟突然间双手下垂放弃了抵抗。 剑客眉头一皱,便要出手。 哪知下一刻,赵歌韵忽然间释放出的霸气,连他都不禁怔住。 “温五,给朕跪下!!” 话音刚落。 一往直前的跨虹剑,突然间戛然而止。 那锋利的剑尖,离赵歌韵的眉头,也仅仅剩下不足半寸的距离。 一时间,院内只听得见跨虹剑疯狂颤动的剑鸣声。 而温五郎那狰狞的面孔,也在逐渐平静。 终于,他的双眸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见自己差点杀了赵歌韵。 他猛地跪下。 接着用近乎哭泣的声音颤抖道:“属下,罪该万死!” 嗡——! 温五郎忽然将跨虹剑调转方向,对着自己的脖子便要狠狠一剑斩下。 赵歌韵抬脚便踹。 赶在利刃划破喉咙之前,将温五郎踹翻在地。 “事出有因,朕免你一死!” 未做表态的温五郎双眼发黑,转瞬便晕死过去。 一切归于平静,赵歌韵长长舒了一口气。 上前一番检查后,将温五郎扛回了偏房内。 给温五郎上过药后。 赵歌韵重新回到院内。 正好看见剑客没事人一般坐在凉亭内喝酒。 “陆哥儿,谢谢你!”赵歌韵学江湖人抱拳道。 此时此刻,她又哪里还不明白剑客来天璃城的用意。 想到之前自己责怪对方心胸狭隘。 赵歌韵脸上不禁露出愧色。 然而剑客本人却并不在意。 他没所谓的摆了摆手,含笑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太无聊了而已。” 赵歌韵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在客气。 如他这般强悍的人物,恐怕只有天塌下来,才会引起他的重视。 只是不知道,剑客的天,到底是什么。 赵歌韵坐到剑客身侧,安静给自己倒了一杯。 胸中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该如何出口。 她偷瞄剑客那并不英俊的眉眼。 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流出一股令人手足无措的暖流。 无论是在面对亲人,还是那些出色的俊彦时,赵歌韵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等她真正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的时候,却已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我要走了。”豪饮中的剑客,忽然平静说道。 赵歌韵想留。 可想到剑客家里还有个没人疼的儿子。 她只能黯然问道:“什么时候?” “等小温度过危险期,我就走。” “具体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一早。” 剑客仰头一饮而下。 等放下酒杯时,赵歌韵发现他的脸上,竟然平白生出了难以言喻的落寞。 “我能看出来,你并不想回大楚。”赵歌韵认真道。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却也不能做一个令人不齿的父亲。” 剑客想要倒酒。 却被赵歌韵把酒壶抢过,亲自给他满上。 不仅如此,赵歌韵还把自己的酒杯,换成了酒碗。 沉默中,两人不知喝了多少酒。 赵歌韵只记得夕阳的余晖斜斜射入凉亭中时。 她终于鼓起了勇气。 将自己的佩剑,递向了剑客。 “什么意思?”剑客奇怪道。 “剑客,不能没有剑。”赵歌韵安静道。 “送,还是借?” “有区别?” “当然有,借的东西总是要还的,送的却不用。” 赵歌韵陷入沉默之中。 她很清楚剑客的意思。 沉吟片刻,已有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送你了。”赵歌韵抽泣道。 剑客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他突然伸手将赵歌韵的鬓发顺到耳后。 接着认真道:“东西我收下了,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来。” “为什么?”赵歌韵抬起头,满脸期待望着剑客。 “至少在这里,酒喝得痛快!” 第562章 我走了 赵歌韵没有问剑客,为什么在天璃城喝酒才会觉着畅快。 因为她本就知道,人少的地方,做什么都不会被打扰。 “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烦恼。” 又是一个傍晚。 然而赵歌韵并不觉得今天的夕阳有多美。 “何以见得?”剑客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笑着。 “没有太多烦恼的人,不会如你这般找到机会便嗜酒如命。” “你还真是个细心的女人。” “我同样是个守口如瓶的女人。” “哈哈...” 剑客笑得口水都喷了出来。 笑完后他又摇头无奈道:“一个被困在空城里的女人,想不守口如瓶,比死还难吧?” 赵歌韵没有反驳。 她认真盯着剑客,轻声道:“或许你可以把烦心事说给我听听,这样没准我能节约点酒。” “能够说出来的烦心事,就不叫烦恼了,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让你来为我排忧?” 剑客没所谓的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喝酒。 “没有佐酒的小菜,也没有佐酒的故事,这酒,喝着真没味。” 赵歌韵双手抻着下巴,仍旧没有放弃。 剑客却突然看过来,然后一脸猥琐。 “你现在的样子,没有任何君王气质,相反像小女人一样可爱!” 若是之前几天,赵歌韵会气氛得想要拔剑。 可现在剑已送给了剑客,而今天剑客又救了自己。 所以她双颊快速浮现两朵红云后,急忙坐直了身体。 “害羞的样子同样可爱!”剑客补充道。 赵歌韵嘴角扯动,赶紧低眉闷头喝酒。 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又何尝不是。 百岁出头的赵歌韵,还没有遇见心仪的男人时,身边的活人便死了个精光。 此刻满嘴花花却强大无比的剑客。 就像寒夜过后的第一抹阳光,让人温暖又悸动。 可是悸动的只有赵歌韵一人。 剑客始终是主动的一方。 这位主动的人,竟然不解风情的开始在剑鞘上刻字。 明显已经微醺的剑客,手却很稳。 “名字?”赵歌韵探过头好奇道。 剑客点头:“我又不会写诗,只能刻一些知道的东西了。” 赵歌韵望着望着,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起来。 “这些都是真名?” “不仅是真名,还都是高手。”剑客安静道。 “为何我一个都不认识?” 由不得赵歌韵不奇怪。 温五时不时会出去行走天下。 从温五的嘴里,赵歌韵也曾听闻不少外面的奇闻异事。 可此刻剑客刻出来的那些名字,她竟然完全不认识。 “不认识是好事,认识了才是怪事呢。”剑客嘴角微扬。 细心的赵歌韵发现,他在刻这些名字的时候,眼里竟然出现了得意和骄傲。 剑客不愿直接回答的问题,赵歌韵不会追问。 一直等到剑客将剑鞘完全刻满字后。 她这才好奇道:“这些人,不会都是你的仇人吧?” 剑客盯着剑鞘,仿佛做了多伟大的事情一般,双眸熠熠生辉。 “有些是,有些不是,但都跟我交过手。” “跟你交过手?” “少部分是我主动去找他们,大部分则是他们来找我,就像温五郎一样,互相切磋。” “嘶...” 赵歌韵不禁打了个冷颤。 沉吟片刻,她颤声道:“温五郎的名字,你却没有刻上去?” 剑客尴尬的抓了抓耳朵。 随即抬头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什么都没说。 但却表达得很清楚。 赵歌韵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无论如何她都不敢想,温五郎的名字,竟然不配出现在剑鞘上。 那么剑鞘上的那些人,到底有多厉害? “都...都赢了?”赵歌韵紧张道。 剑客点头,自豪道:“都赢了。” 赵歌韵怔怔望着剑客,嘴巴不受控制微微张着。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 剑客并没有继续炫耀自己的曾经。 甚至都没有多提一个字。 他满意的把剑挂在腰上后。 继续开始喝酒。 喝得比之前猛,却也比之前沉默。 或许是因为天亮就要离开天璃城。 导致剑客心情失落。 接下来赵歌韵极力活络气氛的故事,剑客都以“哦”、“嗯”、“哈哈”等做为回应。 在那漫长却又转瞬即逝的奇怪夜晚。 赵歌韵几乎将自己的这一生全部说与了剑客听。 可直到天亮。 她都再未看见对方那吊儿郎当却令人回味的猥琐笑容。 “天亮了。” 剑客忽地放下碗。 脸上的酒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赵歌韵望着刚刚冒头的朝阳,傻傻回了一个“嗯”。 “我走了。” 剑客站了起来,再不看桌上那半坛美酒一眼。 “一路顺风。”赵歌韵几乎忘记了思考。 “你不送送我?”剑客眨了眨眼。 赵歌韵感觉自己几乎要虚脱。 “喝醉了,送你的路上怕闹笑话。” “那不是正好?” “正好?” “实在走不动,你就往我身上一靠,正好带你去看看北长城那边的风景。” 剑客咧嘴笑了起来,可眼里却满是真诚。 赵歌韵不合时宜的打了个酒嗝。 所以她只能急忙捂住嘴,满脸羞涩。 等将酒气压住后,她又发现刚才那突然想要走出去闯一闯的勇气,竟然也一并被压了下去。 “下一次吧,希望你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后,来接我好吗?” 说完这句话时,赵歌韵看见剑客脸上闪过一抹令人心疼的悲伤。 虽然这抹悲伤转瞬即逝,可却深深印进了赵歌韵的心底。 多年后她才明白,这抹悲伤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 而是因为剑客当时便已清楚,他再无踏入天璃城的机会。 “好,下次再来天璃城喝酒,我一定把你带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剑客说着,便摸出了银白色面具。 当他将面具戴好以后,赵歌韵忽然觉着对方变成了陌生人。 “走了!” 剑客腾空而起,身影转瞬消失。 赵歌韵心脏仿佛被谁捏了一下。 短暂的窒息过后,她急忙跃至院墙上。 可剑客已经变成了一个点。 赵歌韵猛地将衣襟拉紧。 她未成想过,有一天,天璃城的夏天会这么冷。 冷到让她堂堂五重天的修行者,竟然会染上风寒病了好几个月。 连着好几个月,赵歌韵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同一个画面。 “我叫陆痴,陆地的陆,剑痴的痴。” 第563章 没有赢家 烛火摇曳,万籁无声。 陆天明静静站在赵歌韵的身后。 双手冰凉使不上一丝力气。 这段往事并没有多曲折。 却如变味的老酒一般让人难过。 他在为赵歌韵难过,也在为自己难过。 思来想去,最后又为他的爹娘难过。 理性告诉他,自己不应该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惋惜。 但体内流动着的滚烫血液,又让他无法冷眼旁观父亲的过往。 一个听上去在北洲近乎无敌的男人。 到底为何会过得如此不堪。 无法选择自己的妻子不说,甚至不敢将亲生儿子公之于众。 曾经那个在十里镇扛着锄头种地的泥腿子,到底背负了什么?要选择默默无闻隐匿于世? 父亲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 为什么能让父亲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母亲又是什么身份,为何会与一个强悍的剑客有瓜葛? 陆天明内心毫无头绪,五味杂陈。 血浓于水的愤怒和无奈,仿佛马上要在心头爆开。 这段往事中出现的人,似乎都没有赢家。 “天明。” 沉思中,赵歌韵疲惫的声音响起。 “草民在。” 陆天明回过神,手上急忙发力。 他爹能拿捏赵歌韵,并不代表自己也能如此。 以他爹那骨子撩了就跑的骚劲。 赵歌韵没把他这个儿子的脑袋砍下来都算是万幸了。 “朕累了。” 陆天明看不见赵歌韵的表情。 但却能感受到她的内心。 因为他双手的冰凉,并非完全来自寒冷的冬季。 还有一部分凉意,是因为他碰触到了赵歌韵脖颈上已经开始挥发的泪水。 “陛下,保重身体,没什么事草民就先退下了。” 陆天明拱了拱手,低头朝门帘处行去。 女人愿意分享心中的温柔,并不见得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所以陆天明出去之前,根本就不敢瞅赵歌韵哪怕一眼。 “天明。” 陆天明掀帘子的手僵住。 “陛下请说。” “你爹一定有他的苦衷,所以你不要记恨他。”赵歌韵柔声道。 陆天明差点替赵歌韵哭出来。 没来由便生出一种他爹死得不冤的想法。 当然,这也只是一时情绪而已。 陆天明背对赵歌韵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草民可不是怨天尤人的小屁孩。” 陆天明回到偏房。 这里曾经住着一位六重天的剑客。 若说可悲,恐怕温五郎不逊色于故事中的任何人。 练了数百年剑的顶尖强者。 最后竟然被人用柳条碎了道心。 从温文尔雅的剑客,变成一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刀客。 此中苦楚,恐怕只有温五郎自己清楚。 “等哪天回到楚国,一定要去凉北看看。” 凉王府内发生的一切,陆天明非常好奇。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挡不住温五郎的凉王府,到底是如何让他爹如此落魄的。 不知过了多久。 陆天明只觉全身乏力。 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色渐暗。 他也懒得洗漱,就这么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眼睛快要合上时。 嘴里不停念叨:“你要是还活着该多好,那我岂不是能堂堂正正当一回纨绔子弟?到时候谁敢惹我,你就帮我砍他!” 等他终于睡着时。 窗边有个人影忽然摇头轻叹道。 “你倒是想得挺美,你爹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又哪里会让你受这么多苦?” 嘎吱一声。 人影将窗户关上,挡住了外面呼啸的冷风。 能出现在紫霄宫内,自然是赵歌韵本人。 她没有着急回自己的小楼内。 而是提着半壶酒一跃而起。 片刻后,赵歌韵落到了天奉宫宫顶。 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可她并不在意。 而是安静的坐下来,轻轻将那半壶酒放到了身侧。 “臭流氓,没想到有些事情回忆一遍,我对你的恨意竟然会浅了几分。” 说着,她便伸手在酒坛上摩挲。 “这半壶酒,是当年咱们喝剩下的,如今你已成了黄土,我便代劳将这酒尽数喝完,希望届时你快快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赵歌韵举杯独饮。 今夜苍穹之上无星辰,明天会是个阴天,惹得赵歌韵也有些烦闷。 两碗下肚,兴许是独饮提不起兴致。 赵歌韵忽地望向下方,接着冷声道:“粗鄙之人,躲在暗处做什么?” 话音刚落。 邹弈的身影快速从阴影中走出。 他抱拳便跪,语气颇为激动:“陛下,我们君臣之间,多久没有这么好好说过话了?” “呵,一百多年了,你这副让人恶心的嘴脸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变化,上来吧,今儿不揍你。”赵歌韵轻声道。 邹弈起身理了理金甲。 顺着宫柱快速攀爬。 片刻后,他满脸谄笑的站在了赵歌韵身边。 “坐,还要朕请你?”赵歌韵不快道。 邹弈急忙坐下,眼睛落在酒坛上不停咂嘴。 “这酒给你喝太浪费,不要有多余的想法。”赵歌韵提醒道。 邹弈尴尬的吸了吸鼻子。 然后颇为委屈道:“陛下,这酒当初还是属下给您收起来的,那时您重病,温五还未苏醒,要不是...” “行了,朕让你上来,不是听你说废话的。”赵歌韵横眉道。 邹弈识相的闭上了嘴。 沉默片刻。 赵歌韵突兀道:“朕把当年这半壶酒的事情,告诉了陆天明。” 邹弈惊道:“陛下,您想开了?” “想不想得开又能怎么办,陆痴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不管是恨他还是念他,都改变不了结果。” 赵歌韵显得很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释怀了。 邹弈闻言。 长长舒了一口气。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说出来大家都好,不然属下一直憋着,用各种谎言搪塞,总觉得对不住陆天明。” 赵歌韵侧过头来:“当初你怕陆痴怕得要死,更是大言不惭说下次他出现,你一定宰了他,如今他儿子来了,你却表现得如此亲近?” “害,这哪能一样,上一辈的仇,带到下一代不合适,况且当时陆痴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就属下这点造化,早就魂飞魄散咯。”邹弈笑道。 赵歌韵表示认同。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强悍无比的猥琐剑客。 “陛下。” “怎么了?” “您把陆天明留在身边,到底是因为他爹,还是他本人?” “开始自然是因为他爹,现在嘛,当然是他本人。” “嘶,陛下,您不会爱屋及乌吧?” “朕自己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很复杂,有时候朕觉着自己是陆天明的娘,发自内心的想要关心他,可看见他为别的女人奋不顾身时,朕心头又酸得很。” “既然如此,要不...” “闭上你的臭嘴!” 邹弈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停顿片刻,他又问道:“陛下,您觉着他们爷俩,像吗?” “单说外表的话,儿子甩爹十条街,总体来说很不一样,不过有一点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赵歌韵嘴角微扬。 “哪一点?” “这对父子,很能隐忍,有什么苦,都不喜欢说与别人听,换句话说,这爷俩,本质上都是孤独的人。” “那您觉着谁相处起来更舒服?” “陆天明吧,毕竟儿子还没有爹的实力,拿捏起来轻松一些。” “陛下,您看得如此透彻,怕是陷进去了啊!” “呵,笑话,那个会为情所困的女人,早就死了!” 第564章 风平浪静无事生 陆天明一直挂念着老宋头的伤势。 不管后者有没有真正的帮上忙,但是这份心,让陆天明觉得很可贵。 所幸老宋头骨头够硬。 除了因失血过多导致身体比较虚以外。 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当然,这跟当初赵歌韵送给陆天明祛除疤痕的药膏也有很大的关系。 陆天明保护大老板巫娜的事情。 只有罗春艳、郭帮主,以及他们的几个心腹知晓。 所以当陆天明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老宋头的床边时。 他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陆爷,您没事吧?” 陆天明刚一进屋,罗春艳和郭帮主便围了上来。 “巫娜小姐的身份想必你们都已清楚,于情于理,瘸子我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情,能出什么事?” 陆天明说得云淡风轻。 仿佛前天夜晚桂花街上根本就没发生任何事情一般。 罗春艳和郭帮主心中自然吃惊不已。 巫娜小姐是公主不假,但那贺楚,也是实打实的国舅爷亲儿子。 陆天明一个楚人,不管站哪一边,在罗春艳和郭帮主看来,那都是极其离谱和危险的事情。 何况丁马脸和王二麻可是亲眼看见陆天明在桂花街街口杀人的。 而现在整个碎石郡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桂花街命案的消息。 这让罗春艳和郭帮主等人怎么都想不通。 可事实就是如此,陆天明不仅杀了人,而且还没有引来任何麻烦。 面对众人疑惑的表情,陆天明没有过多解释。 他将手里的瓜果放下以后,坐到了床沿边。 “老宋头,醒醒。” 陆天明轻轻晃了晃床板。 昨天早上来的匆忙,加之老宋头还处于昏迷状态,两人根本没说上话。 均匀悠长的鼾声戛然而止。 老宋头缓缓睁开眼。 等看清楚呼唤自己的人是谁后。 他竟然激动的想要坐起来。 “躺着就好了。”陆天明轻轻压住老宋头的肩膀。 老宋头红着眼:“陆爷,您没事就好。” 陆天明点头,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老宋头枕边。 “你受的皆是外伤,此药乃我在别处求来的良药,每天抹一遍,要不了半个月,你又可以在丽人街上到处讹人找乐子了。” 老宋头尴尬一笑,没好意思回话。 停顿片刻,陆天明忽然认真望着老宋头。 然后真诚道:“谢谢你。” 老宋头摇了摇头:“陆爷,我这把老骨头有几斤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我竭尽所能做的事情,估摸着也帮不了你什么。 后来我仔细想,自己还是莽撞了,幸好没给陆爷添什么乱子,不然害了陆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老宋头说的倒是不假。 那天晚上守在桂花街街口的翎凰卫,确实算不得什么。 相反还因为老宋头受伤,耽搁了陆天明片刻时间。 可是人最难能可贵的便是那颗真心。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老宋头的臂膀,认真道:“我们认识没多久,你却愿意以命相搏,光是这份情义,我陆二宝都自愧不如,就如同你前天晚上说的那样,不管结果如何,只要觉得值当就好了,能够认识你,我陆二宝觉得值当。” 老宋头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 可笑着笑着,他面色一苦,颤声道:“其实我没有陆爷想的这么无私,帮您,当然是有私心的...” 陆天明抬手打断。 “不说那些,今个咱俩能够坐在一起聊天,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没必要提那些不痛快。” 两人的对话基本都围绕着老宋头的伤势。 并没有过多提及到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越是不提,罗春艳等人就越觉得陆天明神秘。 对他的敬仰之心,也跟着水涨船高。 很快,陆天明便结束了探望。 他还要去桂花街走一趟。 等陆天明走后。 郭帮主来到了床边。 “老宋头,你不会还想着回楚国吧?” 老送头望着陆天明离开的方向:“谁又会不想家呢?” 郭帮主叹道:“可你有命案在身,光是北长城那一关,怕都不好过去。” “所以我前天晚上才会去拼命啊,以陆爷的能耐,想必一定有办法让我回家。”老宋头眼里闪着希望。 ...... 今天是个阴雨天。 绵绵细雨中,桂花街上的行人很少。 街道早已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街面上曾经染满鲜血的样子。 陆天明双手负后。 缓缓踱步来到了巫娜的宅院前。 对面府邸大门敞开着,有个老太婆正在给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介绍宅子的情况。 陆天明心里不禁一松。 看来毕力格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砰砰砰——! 陆天明拍响院门。 很快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光从这声音便能判断,宅子的主人此刻心情有多么迫切。 “谁?” 里面传来的声音,激动中又带着一丝害怕。 陆天明非常清楚,激动是因为自己。 害怕想来是担心那国舅爷的儿子去而复返。 “催债的!”陆天明调侃道。 房门一下子便被打开。 巫娜红着眼站在门口。 “我还以为你又要不见了呢!”巫娜委屈道。 陆天明递了刚买的两个大肉包过去。 “吃了吗?” 巫娜破涕为笑:“难得你还会关心人,从昨天早上你离开过后,我一点东西都没吃。” 陆天明苦笑着进了宅院。 “至于吗,当初在草原上,我关心你还少了?” 巫娜笑眯眯将院门关上。 领着陆天明进了自己的卧房。 “其实我发现钱这个东西,真的好使。”巫娜一边吃包子,一边感叹道。 陆天明理所应当道:“那是自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是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做为纽带,你就算哭死了,我也会装看不见。” 巫娜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却没有反驳。 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明白了喜欢不一定要得到这个道理。 如今能跟陆天明说上几句话,她便觉会觉着很满足。 而这一切,明面上都是银子带来的。 当然,道理不是行为准则,何况人总是贪心的。 如今拥有一条街的巫娜,自然而然就有了想法。 “天明,要不你以后就给我做护卫吧?报酬好商量,只要是我能承受的价格,你尽管开口。” 第565章 我正好有事找你 “钱你自己留着吧,多培养几个厉害的心腹,何必用来肉包子打狗?”陆天明委婉道。 巫娜目露失望。 却并没有太难过。 毕竟同敢于将自己比作狗的人相处起来,总是很轻松。 陆天明是一个爱钱的人,爱钱的人不要钱,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巫娜很清楚这一点。 于是询问道:“你不会在碎石郡待太长时间,对吧?” 陆天明点头:“我是楚人,楚人当然要回大楚。” “什么时候?” “大约在春季。” 想到陆天明没几个月便要离开。 巫娜不禁担忧道:“可是你与巡夜人有仇,就这么回去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既然有仇,那就要报,到底是自投罗网还是鱼死网破,谁知道呢。”陆天明平静道。 见陆天明一副并不是太担忧的样子。 深知其脾性的巫娜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计划?” 巫娜算是老朋友了。 陆天明也没想着刻意隐瞒。 而且如今乌弥国大军南下。 就算别人知道这里面自己从中作梗,大势面前,又能做出什么改变? 何况巡夜人闯进乌弥地界,是实打实发生的事情。 历史上有很多战争的导火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双方开战需要的,无非是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罢了。 “很早之前就有计划了,只要不出意外,机会很快会来到。”陆天明回道。 “其实,我也想回大楚看看。”巫娜忽地说道。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接着用指背敲打桌面:“公主殿下,您能不能让别人省省心?你一个乌弥人无依无靠,又是个小富婆,回去不是明摆着让别人来抢自己吗?到时候劫财又劫色,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巫娜捏了捏手里的包子,郁闷道:“正是因为无依无靠,所以才想找一棵大树遮风挡雨,你要是就这么走了,贺楚那畜生再回来,我岂不是又要羊入虎口?” “找大树不得找一棵枝繁叶茂的?我这棵树根都断了半截,指不定哪天就倒了呢。”陆天明苦口婆心道。 巫娜抬起头,认真道:“你的根又不是全断了,大部分都还在的好不好,只要能摄入营养,就能一直坚挺!” “草,你是真敢说!”陆天明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两人就这么吵着嘴。 一个非要把自己绑在别人的裤腰带上。 而另一个则唯恐避之不及,几乎将肚子里那点道理全部说了个遍。 最终,二人也没有在要不要一起回大楚上面达成协议。 当然,主动方一直都是陆天明。 在他瞪眼说“信不信我明儿就消失”以后,巫娜只得继续乖乖吃包子。 “问你个正事。”陆天明认真道。 巫娜抬头:“你说。” “力日现在什么身份?” “公主身边的禁卫啊,还能是什么身份。” “那他在乌弥国境内行走,岂不是没有任何阻碍?” 闻言。 巫娜眉头微蹙:“你不会是想让他去北长城吧?” 陆天明猛一拍桌:“不得不说,你要是个男人,我绝对把你当亲兄弟。” “你现在把我当亲兄弟,我也不会说个‘不’字。”巫娜想都没想便回道。 陆天明无奈撇嘴:“跟你谈正事呢,别打岔,在我走之前,力日这小子借给我,期间你的安全问题,包在我身上。” 巫娜那双碧色眸子骨碌碌转。 稍作思考,她便果断答应道:“行,反正他非常崇拜你,想来也不会拒绝,至于我这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答应得太过干脆。 陆天明一时还有些害怕。 他盯着巫娜打量半天,疑惑道:“你不会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吧?” 巫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怎么会,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哪那么多花花肠子?” 说着,巫娜拿起第二个包子,开心的吃了起来。 陆天明总感觉巫娜有些奇怪。 可到底哪里奇怪,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也懒得追问。 坐到中午时分,叮嘱巫娜在家里好好修养后。 陆天明离开桂花街,并叫上董八斤继续在丽人街上做买卖。 生意一如竟往的火爆。 几乎不用怎么挪地儿,客人便一个接一个的来。 一直到快接近傍晚时分。 陆天明跟董八斤才有间隙稍作休息。 “如此速度,恐怕年前便能突破四重天。” 陆天明非常向往中三境的世界。 他爹在天璃城的那段过往,如今已成了一种鞭笞。 陆天明非常想体验一下,那种潇洒到连赵歌韵都只能乖乖作陪的人生。 正幻想着呢。 对面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 此人身高异于常人,那张本该木讷的脸庞,此刻显得异常激动。 当看见陆天明盯着自己看后。 少年竟然红了眼眶,然后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 “小伙子,写信?” 陆天明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陆叔!” 那少年二话不说便冲进了陆天明的怀里。 手上力气之大,勒得陆天明直喘气。 董八斤将目光从那些摇来摆去的丰腴腰肢上挪开,目瞪口呆望着高出陆天明半头的少年郎。 见陆天明并无任何嫌弃之意。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轻轻扯了扯陆天明的衣袖,小心翼翼道:“这位是,嫂子?” “去你娘的!” 陆天明抬脚便踹,吓得董八斤急忙闭嘴。 “陆叔,我还以为...” “嘘!” 陆天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上下打量少年郎。 “好小子,回家一趟,破境了?” 少年哽咽着点头道:“每日一万零一剑,哪怕在路上,力日也没敢疏忽,总而言之,还是陆叔教得好。” “不错不错!” 陆天明用力拍打力日的肩头,真心实意替对方高兴。 力日激动望着陆天明。 显然有很多话要说。 可是想到陆叔刚才的动作,最后又呜呜哭了起来。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鼻子成何体统?走吧,我正好有事找你,咱们寻个好说话的地方,好好喝上一杯。”陆天明含笑道。 力日急忙擦干净眼泪,跟在陆天明身后。 一脸懵逼的董八斤见陆天明越走越远,忍不住喊道:“陆爷,喝酒不带上我啊?” 嗡——! 陆天明屈指一弹,一枚十两的大银锭落到董八斤手里。 “花香阁的三胞胎,不比大老爷们香吗?让罗老板给你打个折,别玩太晚,明儿赶早。” 董八斤笑呵呵擦净嘴角露出来的口水。 接着激动道:“陆爷,您放心,我会保密的!” 第566章 力日,帮陆叔个忙 整个碎石郡最方便说话的地方。 自然是巫娜居住的宅院。 一个娇贵的公主,一个跟随爹娘风餐露宿的少年,以及一个有什么吃什么的瘸子。 三个人凑不出一个厨子。 所以便在外面买了些饭菜,来一场还算体面的团聚。 上一次三个人在一起吃饭,已经是几个月之前了。 再度重聚,身为女人的巫娜难免动容。 “天明,把面具摘下来吧,好久没看见你的模样了。”巫娜提溜着眼眸。 力日同样满脸期待。 如今这个相貌平平的陆天明,实在是跟他心里那个又帅又强大的陆叔相去甚远。 这里并无外人,加上实在受不了二人那火热的目光。 陆天明便只好将张景淮赠的脸谱撕了下来。 很多事物,一旦有对比,杀伤力是巨大的。 巫娜和力日二人傻傻盯着陆天明,半天都未回神。 “行了,别整的一个二个跟没见过美男子一样,吃菜喝酒!”陆天明得色道。 巫娜‘切’了一声,翻翻白眼乐呵呵的夹菜。 力日则急忙给陆天明倒酒。 酒过数巡,陆天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便搂着力日的肩膀认真道:“力日,陆叔需要你去一趟北长城。” 力日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这才刚跟陆天明团聚,还想着让对方在剑道上指点一二呢。 于是便委屈的低着头,闷闷喝酒。 陆天明自然知道单纯的少年在想什么。 稍加思索,再次劝道:“力日,你此次去北长城,对我很重要,而且北长城离碎石郡也算不得太远,若顺利的话,估摸着也就个把月的时间。” “那要是不顺利呢?”力日闷声闷气道。 陆天明还真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复对方。 正苦恼呢。 巫娜突然调笑道:“力日,你是不是害怕啊?” 力日一下子便抬起头,不服气道:“我怕什么?打十四岁开始,我便跟着爹娘四处闯荡,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哪里会怕?” “再怎么说,以前不都是在乌弥国境内?此次去北长城,要跟楚人打交道,肯定是没有信心吧?”巫娜激道。 听闻此言,力日脸憋得通红。 “巫娜姐姐,楚人我也不是没接触过,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而且陆叔对我有大恩,别说去北长城,就算是让我去死,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陆天明急忙摆手:“诶,哪有这么严重,就是让你去打探消息而已。” 巫娜接话道:“既然不怕,去就是了,你陆叔年前又不会走,若是一直打探不到消息,他天天记挂着,怕是新年都过不好咯。” 力日面色稍有缓和。 侧头望向陆天明。 陆天明摆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哎,想家啊,若是搞不清楚状况,就这么贸然回去,恐怕得死在巡夜人手里。” ‘死’字一出。 力日顿时着急起来。 “陆叔,你不会真的这么莽撞的,对吧?” 陆天明苦涩道:“其实我也才二十三岁而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上头冲过去跟巡夜人拼命呢。” “别,你别这样。”力日面色煞白,急忙劝道。 沉思片刻,力日吞吐道:“那...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天明立马精神起来:“别说一个,一百个我都答应,说吧,是不是想要一把好剑?” 力日急忙摆手:“不是的,你已经送过我一把了,怎么还会找你要。”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只要你答应过年跟我和巫娜姐姐一起过,我明儿就动身!” 坐在对面的巫娜眼睛都笑弯了,悄悄朝力日竖大拇指。 陆天明怔住。 他根本就想不到力日的要求会这么低。 “不跟你们过,我跟谁过?”陆天明哑然失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年大年三十,咱们三人一定要在一起。”力日认真道。 达成了共识以后,这顿饭格外爽口。 借着这个机会,陆天明将去北长城的目的告诉了力日。 他最在意的,还是安强和薛尘等人的下落。 若是薛尘等人已经去到楚国,届时他只需要找机会混过北长城就好。 可要是他们仍旧滞留在草原上,陆天明行动前肯定要先去找他们。 力日当然知道陆天明迫切见到同伴的渴望。 思索再三,忍不住问道:“陆叔,那个叫墩子的家伙,可信吗?” “我不敢打十成的包票,但当初他既然敢悄悄将巡夜人追杀我的消息传递出来,想必对翟厚也是忠心耿耿,当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谨慎,自己多留个心眼。”陆天明叮嘱道。 力日认真点头,将陆天明的话牢牢记住。 为了能让陆天明提早安心,他当下便决定明天一早便出发。 陆天明为了保证力日的安全。 则将控制边韬的术法交给了对方。 酒足饭饱,陆天明死活不愿意留下。 巫娜没辙,只好送陆天明一程。 “为什么不愿在这里住?我能吃了你不成?”巫娜不解道。 陆天明不屑笑道:“谁吃谁还不一定呢,就你那点斤两,歇着吧。” 巫娜一把拽住陆天明的衣角:“你是不是要去陪那个漂亮的女人?” “哟,大事不见你这么聪慧,鸡毛蒜皮的事情你倒是敏感的很。”陆天明调侃道。 “哎,想不到高风亮节的陆天明,也会有出卖身体的一天。”巫娜悲伤道。 陆天明拍开巫娜的手:“你一天脑子里面装什么呢?那女人跟我,完全是纯友谊,去去去,赶紧回去睡觉,别耽误我的时间。” 巫娜不愿进屋,别有深意道:“纯友谊?嘴唇的唇啊?” 陆天明傻眼,不可思议望着对方。 他发现,几个月未见的巫娜,比草原之行时开放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死而复生,对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想到巫娜刚才帮忙说服力日。 他立时觉得对方怕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我告诉你哈,咱俩呢,充其量也就是朋友的程度,你可别有怪心思,力日离开,你的安全我保证,但别幻想我会像力日那般听你的话。” “啧啧啧,”巫娜咂嘴,“陆大侠也有害怕的时候?再说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把你怎么着?” 陆天明心想也是。 便不打算再和巫娜啰嗦。 “行了,我走了,你回去替力日准备一下包袱,这家伙还是个孩子,别到时候丢三落四的。” 说着,他转身便走。 巫娜瞪着陆天明的背影,叉腰道:“看你猴急的模样,当心死在那狐狸精手里!” 第567章 能吃吃,不能吃就滚 千叮咛万嘱咐。 陆天明终于送走了力日。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努力写信,争取在新年之前提升到四重天。 董八斤昨个夜里应该很辛苦。 今天一早上,整个人浑浑噩噩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忙活到中午,总算有了吃饭的时间。 陆天明一脚踢在董八斤屁股上,让他赶紧去买两碗面条过来。 哪知董八斤去了没多久便两手空空的回来。 陆天明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给董八斤点教训。 但仔细一看,却发现董八斤身后跟着个女人。 那女人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衫。 可样貌实在是抢眼。 再怎么掩饰,也遮不住那夺目的美貌。 “你来做什么?”等董八斤带着女人来到跟前,陆天明不快道。 如此态度,把董八斤的瞌睡都吓醒了。 因为他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丽人街的大老板巫娜。 巫娜第一次光临丽人街时,董八斤虽然因身份问题没有机会得见。 但后来他可是往桂花街那小宅里送过几次饭的。 不说别的,就单论巫娜小姐的容颜,哪个男人会表现出如此不耐烦的态度? 更何况,巫娜还有一个身份,可是乌弥国的公主。 还没想通呢,巫娜的卑微又吓了董八斤一跳。 “陆爷,您怎么这么凶?人家不是怕你饿着,特意送饭过来吗?” 巫娜低着眉,一脸委屈。 她从踏入丽人街的第一步起便成为了焦点。 这会儿虽然是吃饭的时间,但周边仍旧围了不少人。 陆天明抓狂的薅了薅头发,无奈道:“正常说话哈,再整这不值钱的样子,我立马把你拖回去。” 巫娜转悲为喜。 笑吟吟的将食盒放在了小木箱上。 “八斤,你也过来吃,辛苦了。” 旁边一脸懵逼的董八斤,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能跟大老板说上话。 当下便只觉双腿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瞧你那出息,昨个夜里‘舌战群芳’的干劲呢?” 陆天明恨铁不成钢的递了个食盒过去。 董八斤接过食盒的手直发抖。 “陆...陆爷,这也不能怪我啊,巫娜小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像我这种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山炮,紧张不是正常的吗?” “去去去,把嘴闭上吧你!”陆天明白眼道。 巫娜在一旁听得直捂嘴偷笑。 她可不管董八斤是否有轻薄之意。 只要能在陆天明面前夸自己,再出格的语言,她都觉得没问题。 “这是你做的?” 陆天明望着食盒里那色彩怡人的饭菜,满脸狐疑。 “花了真金白银,可不就跟我做的差不多?”巫娜娇笑道。 “败家娘们,有这闲钱,凑合买点吃的,剩下的拿去做别的事不好吗?”陆天明忍不住肉疼道。 他对吃的历来不怎么讲究。 这食盒里的饭菜,从色泽便能判断出自碎石郡顶尖酒楼。 一顿饭花十几二十两银子,不是特殊情况,陆天明也做不出这种傻事。 听闻陆天明言语里有责怪之意。 巫娜吸了两下鼻子,委屈道:“下次不会了,我去便宜点的酒楼好了。” “还下馆子?你就不能自己买菜自己做,非得...” 陆天明话没说完便赶紧打住。 他发现自己由于愤怒的原因,居然跟巫娜发生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对话。 然而巫娜反应也是极快。 立马接话道:“知道了,有空我就回去研究怎么做饭。” “作孽啊!” 陆天明叹了一声,只得闷头扒饭。 一旁本就懵逼的董八斤听得瞠目结舌。 昨个陆爷还跟个大小伙子搂搂抱抱。 今天却又同巫娜小姐不清不楚。 而且对话内容多少有些油盐酱醋的味道。 稍作思考。 董八斤扯了扯陆天明的袖子:“陆爷,难不成巫娜小姐才是真正的嫂...” “能吃吃,不能吃就滚!”陆天明打断道。 董八斤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把筷子玩食盒里一放,转身便跑了。 “你还真走啊??”陆天明气愤道。 “陆爷,我肚子疼,今天这铜板子,怕是挣不了了!” 董八斤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便没了影。 陆天明回头望向巫娜。 正好看见巫娜笑容将将消失的那一瞬间。 “你让他走的?”陆天明奇道。 巫娜伸指挽了挽鬓发,反驳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能吃滚吗,我就摆了摆手而已,哪知他真走了?” 陆天明举起大拇指:“你牛!” 言罢,他再懒得啰嗦,专心对付饭菜。 董八斤的食盒没有动过,陆天明觉着浪费,便一并打发了。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陆天明往木箱上一坐,似笑非笑道:“你下一步计划,是不是跟着我在街上做买卖?” 细嚼慢咽的巫娜放下筷子,无辜道:“董八斤都走了,你又听不懂乌弥语,如果真的有需求的话,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帮帮忙了。” 陆天明忍不住拍手笑道:“妙,实在是妙。” 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更多的是无奈。 这么多人看着,他还真就做不出把巫娜赶走的决定。 不然到时候满城都是瘸子把大老板赶走的风言风语。 届时想不引起别有用心的人的注意都难。 打量一眼巫娜那张实在是惹人注目的脸庞后,陆天明摸了一个小盒子递到对方手里。 “后面有条巷子,我经常在里面撒尿,基本没见什么人过路,吃完饭后,把脸谱换上。” 到底是掩耳盗铃还是亡羊补牢,陆天明已经无法考虑这么多了。 只要巫娜别顶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跟着自己,他勉勉强强还能接受。 巫娜接过盒子,饭也不吃完,便朝后面的巷子走去。 吃瓜看客们见瓜跑了,便也懒得围观,四下散开各忙各的去。 很快。 巫娜便从巷子里去而复返。 面容虽然变得平平无奇,可是头发还是淡黄色。 陆天明只好从木箱里取出斗笠,亲自给巫娜戴上。 “你可太烦人了!”陆天明没好气道。 巫娜俏皮一笑,眸子里的妩媚,却是脸谱所无法隐藏的。 陆天明苦涩的摇了摇头,背着箱子开始做买卖。 巫娜在后面亦步亦趋。 边走还边跳,开心得像得到奖赏的小女孩。 “陆爷,您等等人家!” 第568章 大哥,赏口饭吃 没有董八斤的日子,陆天明有些不习惯。 可不习惯,不代表这日子就不好。 相反,身边有一个女人后,生意竟然比之前更火爆。 有的东西可以遮挡。 但有的事物,无论你如何隐藏,它总有方法溢出来。 此刻谈不上漂亮的巫娜,正在开心的为陆天明整理小木箱。 后者忍不住问道:“有人说戴上面具其实是放下面具,起初我还不相信,如今看到你这般快乐的模样,这话还真就不假。” 巫娜抬头,微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放飞自我?” 陆天明撇嘴:“你这几天笑的时间,加起来估计比前面二十年还多,而且以前你穿衣服只能说大胆,现在完全就是放肆,我问你,你不冷吗?” 巫娜没所谓的理了理衣襟:“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你好,没见客人变多了吗?好些识字的人都跑来找你写信,就这你还要啰啰嗦嗦,真是不识好。” 陆天明望一眼对面街道上明明照顾过生意,却还不愿走的客人们。 不禁叹气道:“哎,世风日下啊,想当年我在十里镇,都只敢偷偷摸摸的瞅上一眼,现在的人却敢明目张胆的盯着看,实在是令人不齿。” 巫娜面有羞色。 可看向陆天明的眼神却格外的粘稠。 陆天明受不了。 准备起身去对面的小饭馆里买午饭回来。 然而巫娜的动作更快。 陆天明刚抬起屁股。 巫娜已经蹿了出去。 “陆爷,您好生坐着,此种小事,交给奴家就好。” 陆天明揉了揉脸颊,面色麻木的坐回原位。 如此这般枯燥却不显乏味的生活。 一直在持续。 陆天明有喜有忧。 喜的是获取经验的速度足够快,超过了他的预期。 忧的是力日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碎石郡那天下起了大雪,仍旧没有看见瘦弱的少年从风雨中走来。 ...... “墩子,散值以后,别去喝酒了,郑统领让我们闲暇时莫要放松,该操练要操练,再不济,回去把刀磨得锋利些也是好的。” 年长的巡夜人轻拍另一位同僚的肩头,说得语重心长。 名为墩子的年轻人一下子甩开肩上的手掌。 “这么努力做什么?”他指着北长城那面的草原,“届时我等出去拼命,他们几个当官的在上面悠闲的喝茶,眼睁睁望着兄弟们送命,对吧?” 年长者脸色一黑,呵斥道:“墩子,这话怎么能乱说呢?如今事态,上面几位也头疼得紧,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上下拧成一股绳,否则覆巢之下无完卵。” “完卵?去逑吧,昨个我还看见郑统领搂着女人在街上闲逛呢,他会觉得头疼?那乌弥国大军当真压过来,打得过他们头功,打不过,拍拍屁股走人,苦的,不都是下面的弟兄们?” 墩子越说越气:“还有,什么叫上下拧成一股绳?咱北长城内斗得还不够严重?这种话,也就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老油条才愿意相信了。 不对,你们自己也不相信,你们只是害怕而已,害怕满手油水的生活突然改变,所以只能自欺欺人罢了。” 说着,墩子一扭头,便打算离开。 此刻刚刚轮值,已接近夜晚。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 那年长者见墩子离去的方向正是酒肆处。 又急忙冲上去劝道:“墩子,你是不是对老哥有意见?有意见你就直说,你我都是弟兄,没必要搞得这么僵硬。” “呵,弟兄?我早就看明白了,如我这般出自翟厚手底下的巡夜人,就是填线的命,你们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看待。” 言罢,墩子再不啰嗦,气呼呼便走了。 年长者尴尬站在原地,也没好意思再追。 墩子沿着北长城一直往西走。 来到一处酒肆,墩子进门便喊:“掌柜的,老规矩。” 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一入座,店小二便笑呵呵端上茶水,也没问他具体吃什么。 很快。 热腾腾的酒菜便端上了桌。 “欠着,过几天一道给。”墩子摆手道。 店小二面露难色,还是掌柜的来事,急忙将店小二拉走。 普通客人能惹,这巡夜人,哪里是寻常人能得罪的。 不过吃饭赊账,始终不符合规矩。 墩子刚准备来块肥肉解解馋。 旁边便有人调侃道:“哟,墩子,你这是怎么混的啊?守大门可是肥差,怎的连饭钱都付不起了?” 墩子侧目,发现是几个跟他一样打扮的同僚。 “笑话,你以为老子跟你们一样黑心?老百姓的钱,用了不怕被口水淹死啊?”墩子还击道。 当中一人立马讽刺道:“不愧是翟厚手底下的精兵,当真把自己当成君子了,只可惜啊,君子变成了没人认领的野狗,这野狗为了活命,居然给主子的敌对做事,大伙说笑人不笑人?” 刚说完,酒肆内便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墩子并未多话。 将肥肉放进了嘴里。 “你看,明明就是趋炎附势的野狗,非得装得人模狗样,这要是让你主子翟厚知道,非得气死不可。”又有人火上浇油道。 墩子吸了吸鼻子。 若无其事拿起酒喝了起来。 被戏弄的对象不做反抗。 那几个巡夜人顿觉索然无味。 便自顾喝起酒来。 见墩子始终没事人一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而且还故意咂吧嘴。 其中一人手拍桌面,怒道:“跟这种人在同个屋檐下喝酒,真特娘的晦气,走,换一家!” 说着,几人便起身结账,离开了酒肆。 “呼!” 一直保持镇定的墩子如释重负,狠狠吐了一口气。 他傻傻望着桌上的酒菜,神色黯然。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这位大哥,能赏口饭吃吗?” 墩子抬头看去。 就见是个衣着破烂的少年郎。 这少年扎着辫子,身材又高又瘦。 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挤满了风尘。 “乌弥人?”墩子疑惑道。 少年憨傻一笑,木讷的挠着脑袋。 “坐吧,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那少年坐下,墩子又唤来店小二,多上了一副碗筷。 见少年拘谨的像个小媳妇。 墩子不禁哑然失笑:“放开了吃,我还能要你银子不成?” 听闻此言。 少年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接着便狼吞虎咽起来。 第569章 少年若风 “如今两国的情况,你还敢往楚国跑?” 墩子一边喝酒,一边打量少年。 少年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局促道:“就是因为两国关系紧张,我才跟随爸妈铤而走险,想过来挣点大钱。” 墩子点了点头:“你这么想也对,富贵险中求嘛,现在不管做什么买卖,价格上都要高些,运气好的话,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 少年憨憨笑着:“可惜运气不好,跟父母走散了不说,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呵。”见少年还能笑得出来,墩子不禁愕然,“你倒是挺乐观。” 说着,他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墩子见状,疑惑道:“大哥,您怎么光喝酒不吃菜?” “这不是想着给你多留点吗?”墩子笑道。 少年愣住,夹菜也不是,扒饭也不是。 “逗你玩的,大鱼大肉天天都有,我早就腻味了,倒是这酒,明明味道大差不差,却怎么喝都不觉得够。”墩子感叹道。 少年若有所思。 想了片刻,试探道:“会不会是因为心有所想,所以才会觉得不够?” 墩子闻言,哑然失笑:“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倒是值得回味。” 顿了顿,墩子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力日。”少年老实答道。 墩子一拱手:“别人都叫我墩子,你叫我墩子哥吧。” 力日露出纯真笑容,抱拳回礼:“墩子哥,喝酒的时候别想难过的事情,不然酒会变味的。” 墩子只觉这少年虽然憨厚。 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有意思。 于是便递了个杯子过去。 “有些事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但是如果能跟朋友畅饮,倒是可以先放在一边,来,陪墩子哥喝点。” 少年略显羞涩的接过酒杯。 等对方给自己把酒满上后。 他这才道:“墩子哥,我酒量不好,不能畅饮,只能小酌。” 墩子哈哈一笑:“没事,喝小口一点,正好给我省几个酒钱。” 酒过数巡,酒坛见底。 奈何谁都没醉。 墩子又要招手叫来小厮。 却被少年拦住:“墩子哥,不喝了,喝多了误事。” “误事?”墩子咧了咧嘴,“整天混吃等死,能误什么事?” 少年却坚持得很彻底,说什么都不愿再来一壶。 墩子没辙,只好盛了碗米饭,准备把盘子里剩下的吃食打扫干净。 少年不知是没吃饱,还是觉得不礼貌。 已经连干三大碗的他,又盛了半碗。 接着用菜叶将盘子里的油水撸了个干净。 “你这饭量,普通人还真就养不起,如今跟父母失去了联系,以后怎么办?总不至于饿死在街上吧?”墩子担忧道。 少年面色微红,解释道:“我身上有的是力气,做做苦力什么的,应该能够糊口。” 墩子歪头望着少年腰上的宝剑,提议道:“你应该会点功夫吧?我认识一些人,专门给人押镖,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少年摸着腰上的宝剑:“这把剑还未见过血,自己都不见得能够保护,又凭什么去保护别人,算了,我还是干点力气活为好。” 墩子没辙,便没有再劝。 吃饱饭后。 墩子领着少年出了酒肆。 “今天晚上有没有住的地方?”墩子询问道。 少年摇头:“楚国的冬天不算太冷,地为床天为被,哪里都可以睡。” 墩子无奈笑笑:“行吧,祝你早日找到一份合适的活计,那之前要是饿肚子,随时来找我。” 少年点头表示感激,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墩子招招手,便打算回家。 “嘶!”少年突然打了个冷颤。 墩子回头:“怎么了?” 少年羞涩道:“今天好像特别冷,墩子哥,您要是不介意,可不可以收留小弟一晚?能遮风挡雨就好。” 墩子笑道:“你啊,还是脸皮子薄,非得卖关子。” 少年紧了紧袍子,快步跟上。 “墩子哥。” “怎么了?” “您是巡夜人吧?” “是啊。” “我一看就是,只有巡夜人才会像你这般威风!” “省省,你拍马屁的功夫很僵硬。” “没有拍马屁,我听爹娘说,巡夜人才是大楚真正的长城,这样的人难道不威风?” “哎,那都是以前了,听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如今的北长城,已不同往日,里面啊,全是蛀虫。” “啊?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故事不写完,走不掉,也逃不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直到进入了一条特别不起眼的巷子。 乌弥的雪没有下到北长城来。 但是夜晚依然很冷。 尤其是在这种狭窄的巷子里。 寒风宛如一把把利刃穿堂而过。 忽地。 墩子拉住了少年。 因为他看到了真正的利刃。 “力日,今天恐怕不能收留你了,这么着,明天晚上,我再请你吃饭如何?” 少年没有回答。 他默默站在墩子身侧,宛如一樽沉默的雕像。 墩子还想再劝,可已然来不及了。 那数把他再熟悉不过的环首刀,赫然来到了三丈外。 “哟,我还以为你醉死在酒肆了呢,没想到跟乌弥人混在了一处。” 当前一人脸盘子大的像张饼。 正是刚才在酒肆里阴阳怪气的巡夜人。 不等墩子回答,他又继续道:“墩子,不是哥几个非要难为你,实在是现在形势所逼,弟兄们神经绷得紧,若是不找点事情做做,很容易把人逼疯。” 他一说完,身边众人便哈哈大笑。 “牛哥,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翟厚的人,说破天那也是外人,这种人就算是弄死了,上面也不会查,别跟他废话。”有一人高声道。 大脸汉子耍了个刀花:“我就是假装跟他客气客气而已,就凭他在酒肆里跟我说话的态度,今晚他就活不了!” 狭窄的巷子里再次爆发出一阵笑声。 望着渐渐逼近的巡夜人。 墩子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就因为自己以前跟着翟厚,被欺负霸凌的情形又何止一次。 然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人胆敢对自己动刀子。 “牛大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杀害同僚什么罪,你们会不清楚?” 墩子把手搭在刀柄上,手心里满是冷汗。 “去你娘的,你那些弟兄死的还少了?吓唬老子,你也配?而且,你不知道老子最痛恨别人叫我的大名?” 牛大饼啐了一口,领着众人便冲了过来。 “力日,你走!” 墩子知道情况不妙,抽刀便要冲过去,打算为无依无靠的少年郎争取逃跑时间。 哪知突然有一道人影比他还快。 呼的一声,宛如疾风拂过。 “力日,不...” 话未说完,他便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见。 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出剑若惊鸿过隙! 第570章 好快的刀 剑光闪烁,鲜血横飞。 在一阵诧异的惊呼声中。 少年已割断了一名巡夜人的咽喉。 噗噗的吞咽声格外清晰。 大汉捂着脖子还未倒地。 少年已冲向了下一个敌人。 “去特娘的,这小杂碎是个好手!大家各自小心,散开些!” 牛大饼暴喝一声,急忙让剩下几人展开阵型。 巡夜人作战,通常两人一组。 相互照应进可攻退可守。 不得不说他们平时行为举止虽然像地痞无赖。 可一旦认真起来,却也不是现在的少年能够轻松应对的。 然而少年却也没有慌张。 他的表情虽然木讷,可递出去的剑招却又快又刁钻。 嗡的一声,少年一剑刺出。 当下便有一人的耳朵被削了下来。 刚回过神的墩子见状,双眸不禁亮了起来。 他看出少年并非像外貌那般迟钝。 相反,少年的头脑很清晰,竟然利用巷子里狭窄的空间,见缝插针的进行抢攻。 再配合那精确无比的剑技,短时间便把人数的差距给抹平了。 别看此刻对面还有五人。 可由于空间问题散的不够开,一时间少年只需面对最前面的两人即可。 不然一股脑儿的涌上来,很容易伤害到自己人。 墩子再不多停留。 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少年身后。 “好小子,够锋利,你好生杀敌,墩子哥帮你护住后背!” 当啷一声响。 墩子举刀便荡开了自上而下劈砍而来的一刀。 出刀之人,正是同他一样看出端倪的牛大饼。 牛大饼看出双方利弊后,本来想着翻到墙上从后面偷袭少年。 哪知墩子却突然冒了出来。 一击不成,牛大饼怒道:“你惹大麻烦了,竟然勾结乌弥人对巡夜人下手,今夜我非但要名正言顺的杀了你,还要拿你的人头去领赏!” 说着,牛大饼跃至巷子里。 从后方攻向夹在中间的二人。 墩子当即便啐了一口:“难怪你脸这么大,原来是屁股长在了肩膀上,说出来的话,跟特娘的放屁一样!” 墩子毫不示弱。 举刀便砍。 人多欺负人少,换谁都有恃无恐。 可如今单独面对墩子,牛大饼竟然有些心虚。 他急忙抬刀架住墩子势大力沉的一刀。 只觉虎口发麻。 再瞅见那边又有一人被少年砍翻。 牛大饼心里顿时没了底。 他只守不攻应对着墩子的攻击。 同时将脸上的狠劲隐藏起来。 “墩子,咱们都是楚人,有什么事关上门那都是一家人,我不信你会真的勾结外人,你赶紧让那少年住手,咱就此打住,然后去喝上一杯,把误会解除怎么样?” 墩子气笑了:“牛大饼,你还真就把那张脸当屁股使了?刚才你飞扬跋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好生坐下来谈谈?就这么跟你说吧,今天你和我,必须要死一个!” 嗡——! 墩子猛的发力。 环首刀去势疾若奔雷。 当啷一声。 两把本应该砍向相同敌人的利刃撞在了一起。 可声音虽大,自刀身上传来的力量,却远不如第一次交手时。 牛大饼当下一怔,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 刚一接触,墩子食指突然在刀柄上一拨。 他手里的环首刀随即朝后转了个刀花。 同时刀刃绕过对方横举着的刀身。 哗啦一声响。 便在牛大饼肚子上开了条口子。 牛大饼哀嚎一声,急忙伸手捂着肚子,同时急急后退数步。 他不可思议望着墩子,结巴道:“请...请君小酌?翟厚竟然将醉酒刀法教给了你?” “不然我为什么天天到酒肆喝酒?不就是担心你这样的混蛋,不给活路?” 墩子冷哼一声,提醒少年小心后,便奔向了牛大饼。 看着来势汹汹的墩子,牛大饼当真急了。 有人说刀剑之间无强弱,参差的是用兵器的人。 可那是对于达到一定境界的高手来说的。 而普通修行者之间,兵器的好坏,往往对胜负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技法同样如此。 翟厚之所以能够成为副统领,便是因为深得北长城前任大统领季云忠的真传。 只是牛大饼万万没想到,翟厚竟然会将这套极其厉害的刀法,传给了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下手。 “没有记错的话,翟厚还未被囚禁之时,你根本就算不得他的心腹,他从未把你带在身边不是吗?”牛大饼不解道。 嘭——! 墩子大开大合持刀横斩而来。 牛大饼单手抵抗,直接被砸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你们当真把翟大人当成老实人了?就郑夏建跟大统领那点勾当,真以为翟大人最后才看出来?”墩子喝道。 “可你现在却在为郑大人做事...不对,你并没有真正的倒向郑大人...” 牛大饼总算醒悟过来。 可醒悟得似乎太晚了些。 只听哐啷一声响。 他单手紧握的环首刀。 竟然被墩子突然发力震成了两节。 “你根本就不是二重天?”牛大饼惊恐瞪着双眼。 “废话少说,今天躺下的,必然是你!” 墩子怒喝一声,刀光闪动。 牛大饼还未来得及惨叫,一条清晰的红线,便从他的额头延伸至了衣襟里。 墩子手腕轻转。 牛大饼的尸身立时分成了两半。 “哥几个,拼了!”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墩子猛回头看去。 就见有二人竟效仿牛大饼,顺着墙沿跃至少年身后。 眼瞅着那白晃晃的刀子就要落在少年后背处。 却突然自旁边木门处窜出来一柄长枪。 生生将那背后偷袭的二人,一枪自脖颈处贯穿。 与此同时,少年收剑。 转瞬安静下来的巷子里,徒有三两颗人头还在地上翻滚。 墩子左边瞅瞅背对自己的少年,右边看看那面无表情的斗笠男。 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力日,你小子根本就没有同父母走散,对不对?” 少年转过身来,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顶。 “我叔让我做事谨慎些,所以才不得不骗墩子哥的。” “你那位叔叔,是不是瘸了条腿?”墩子不禁露出微笑。 少年左右看看,小心翼翼道:“要不换个地方说话?” 墩子欣慰笑笑。 然后将指头放进嘴里,吹了个并不响亮的口哨。 第571章 给你陆叔带句话 口哨消失后不久。 有十来人自前后两头涌进了巷子。 他们同墩子一样,皆是巡夜人的装扮。 看见巷子里的情形后。 当下便有一人上前问道:“墩子哥,埋了还是怎么着?” 墩子瞥了眼地上牛大饼裂开的尸身。 面色冷峻道:“做得麻利些,剁碎了喂野狗。” 那十来名巡夜人做事果然利索。 也不多问,埋头便开始处理牛大饼等人的尸体。 “走吧力日,去我那里说话。” 言罢,墩子便领着少年转进了旁边一间屋子。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平时吃饭什么的都在外面,所以连茶水都没有准备,不要介意。” 墩子递了一杯凉水过去。 风餐露宿的少年压根就不在乎这些细节。 灌了两大口解渴后。 便指着外面晃动的人影。 “墩子哥,这些人信得过吗?” 墩子含笑道:“如果他们都信不过的话,这天下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了。” 说着,他望向站在一侧的斗笠男。 烛火在斗笠男脸上晃动。 墩子曾在北长城见过一次边韬,但当时由于后者被陆天明隐蔽得太好,所以没怎么关注样貌。 不过身材和穿衣风格,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是你陆叔身边的边韬?” 少年点头:“是的,陆叔担心我的安危,便将这位前辈交给了我,刚才也幸亏有他在场,不然我最起码是个重伤。”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是过分谦虚,就有卖弄的嫌疑了。以你刚才展示出来的剑法,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废物,怎么可能伤害到你?”墩子微笑道。 少年面色微红,不置可否。 “据我所知,乌弥人极少用剑,所以流传下来的剑法通常都不怎么厉害,可刚才你的剑法又狠又快,想必跟你陆叔有关系?”墩子猜测道。 一提到陆天明。 少年便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陆叔曾经在剑道上指导过我,如若不然,今天我必将丑态百出。” “你陆叔,确实厉害,上次在北长城我曾跟他过了一招半式,如果敞开了打,我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墩子感叹道。 这回少年没有谦虚。 脸上甚至难得的浮现出一抹骄傲:“同境之下,陆叔应该鲜少能遇见敌手,墩子哥大可不必为难自己。” “嘶,你小子,怎么一提你陆叔,说起话来便如此让人讨厌?”墩子瞪眼道。 少年挠挠头,憨厚笑了起来。 两人寒暄片刻。 墩子决定谈正事。 “对了,你陆叔现在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 少年摇了摇头:“他现在过得挺好,墩子哥不必担心,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最少都是年后了。” 闻言,墩子哑然失笑:“连他在哪里都不愿意给我说,会不会谨慎过头了些?” 少年急忙抱拳:“墩子哥,还望你能理解,陆叔孤身一人在草原生活,凡事必须小心,实在是对不住。” 墩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墩子哥,我此次前来...” 少年见墩子一直在讨论陆天明,便忍不住表明来意。 哪知墩子却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稍等,不急。” 一直等到外面的巡夜人们将尸体搬走,再听不见脚步声后。 墩子这才笑道:“好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少年不禁嘟囔道:“墩子哥不也跟我一样小心谨慎?” 墩子无奈道:“没办法,有些事情只能你知我知,更确切的说,弟兄们知道的越少,他们就越安全。” 听闻此言。 少年对墩子肃然起敬。 难怪陆叔会让自己来找墩子。 就凭最后这句话,便能看出对方是个有担当的人。 陆天明的眼光也许会错。 但若加上翟厚,说明墩子确实是位值得信赖的伙伴。 “墩子哥,陆叔让我来,主要是想搞清楚薛叔等人的情况,他虽然身在乌弥国,但心里最在意的便是此事。” 兴许是想到了什么。 墩子忽然动容道:“翟大人交的朋友,义薄云天,想不到朋友的朋友,也是如此。” 沉吟片刻,他开始讲述安强进入北长城后发生的事情。 同当时老瘸子元半千说的那般。 阿强确实是一个人回到了北长城。 刚跨过国门,阿强便被郑夏建以接风洗尘为由头软禁了起来。 本来墩子是绝无机会接触到阿强的。 可是郑夏建在笼络翟厚下属的同时,墩子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金钱的力量,有些时候比修为还要来的强大。 墩子同剩下的弟兄们,凑了很大的一笔银子,成功策反了看守阿强的一名巡夜人。 此人带出消息。 说是阿强在进入北长城前,已传书他父亲,请求派人过来陆续将薛尘等人接走。 这中间需要一个守国门的接应人。 毫无疑问,墩子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在墩子的帮助下,薛尘、秦雅雯、葛聪、阿丽玛以及那些个幸存下来的巡夜人,已经被送到了大楚腹地的安家。 至于巨猿红眼,则是回到了他师父那里。 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在阿强放出陆天明已死的消息后。 北长城大统领出尔反尔,非但没有将翟厚释放,甚至连阿强也不愿放过。 所以时至今日,翟厚和阿强都还被关在北长城里。 听闻墩子所说。 少年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些信息,半好半坏。 陆天明曾同他说,阿强虽然是后面才成为真正的朋友,但却也是一位不可辜负的朋友。 这样的消息传回去,想来陆天明肯定会着急。 但站在少年的角度,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一个传信筒而已。 沉默片刻,少年担忧道:“买通的那位巡夜人,不可留啊!” 墩子轻轻拍打少年肩头:“好小子,怪不得陆天明要派你过来,确实有他的道理。” 顿了顿,墩子补充道:“兄弟们节衣缩食凑出来的银子,哪里那么好拿?在送走了薛尘等人后,你墩子哥就把那人约出来喝酒了。” 酒肯定是断头酒。 少年心下安稳了不少。 “墩子哥,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少年问道。 墩子叹了口气:“我手里能用的人不多,确实是个相当头疼的问题,到时候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鱼死网破了,至于能不能把翟大人和阿强救出来,看天意吧。” 少年闻言,陷入沉默。 少顷,他劝道:“墩子哥,你别着急,回头我把消息带回去后,陆叔肯定会想办法。” 两人又聊了片刻后。 少年起身要走。 “做什么?”墩子奇道。 “早点回去,免得陆叔担心。”少年说道。 “晚上查得可严了,你有办法出去?”墩子含笑道。 “银子,陆叔给了我不少银子,我怎么进来的,就能怎么出去。”少年认真道。 这话倒是不假。 如今的巡夜人早就变了味。 墩子再清楚不过,所以没有挽留。 等少年带着边韬跨出小屋后。 他送别道:“路上小心,还有,记得给你陆叔带一句话。” 少年回头:“什么话?” “季芊雨季小姐曾来北长城打听过他的消息,我告诉季小姐他死了,走的时候,季小姐是哭着回去的。” 第572章 差点双喜临门 并不是所有的风雪都会带来厄运。 碎石郡的雪化了以后。 力日出现在了丽人街上。 他比一个多月前离开碎石郡时要瘦。 皮肤更是因为长期经历风雪,变得粗糙无比。 可也正因为经历了这些,让其看上去有一种远超年龄的成熟。 所以当他出现在陆天明和巫娜面前时,二人几乎没有认出来。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陆天明是个很少激动的人。 但此刻却没有控制住。 扑上去便狠狠拍打力日的肩头。 力日羞涩的咧了咧嘴,然后望向旁边的巫娜。 “这位是?” “你巫娜姐姐,好好的公主不当,非得来给我跑腿,劝都劝不住。”陆天明无奈道。 “巫娜姐姐?” 力日上下打量巫娜。 瞅了片刻,总算从身形上认出了对方。 “巫娜姐姐,你不冷吗?”力日问了一个当初陆天明问过的问题。 巫娜没所谓的摊了摊手:“乌弥人哪有怕冷的?阿嚏!” 刚说完,她便打了个喷嚏。 “得,咱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再待下去,恐怕天还没黑,你巫娜姐姐又得生病了。” 说着,陆天明便将木箱收拾好,准备打道回府。 路过某家酒楼时,他突然停住,然后回头笑道:“难得今天心情好,走,我请你们吃大餐。” 丽人街上的酒楼,档次不会太高。 不过巫娜却表现得很开心。 这里一定不是她来过最高档的地方,但绝对是令她最开心的地方。 “确实难得,要想从铁公鸡身上拔毛啊,还真就比登天难。” 开心归开心,巫娜还是没忍住调侃了陆天明两句。 “今天力日回来,我懒得跟你斗嘴,换平时,我还真就吃不得这个闷亏!”陆天明反驳道。 两人拌了几句。 一回头,就见力日正吃惊的望着他们二人。 “怎么了?”陆天明奇道。 力日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打望。 接着语出惊人道:“你...你俩不会是好上了吧?” 陆天明和巫娜二人侧头对望。 下一刻两人同时嫌弃道:“想的美!” 有人说真话,有人说假话。 可在力日眼里,都一样。 无论是谁,那都是最亲的朋友。 他很乐意看见陆天明和巫娜斗嘴时的光景。 “如果能一直都这样就好了。”力日小声嘟囔。 那边斗气的二人却并未听到,叽叽喳喳毫无察觉进了酒楼。 酒楼不高档,可烟火气十足。 由于老板是楚人,请的厨子大多比较全能。 且不说做出来的菜味道如何,卖相倒是让陆天明颇为怀念楚国的时光。 当然,今天为力日接风洗尘的同时,主要还是了解北长城的情况。 所以一上桌,陆天明便询问起了力日的遭遇。 听闻薛尘等人已经顺利入楚。 陆天明安心了不少。 可想到阿强仍然被关在北长城,他又有些咽不下饭。 “陆叔,若是不想想办法,墩子哥估摸着要来硬的了,以北长城的实力,恐怕结局不会太好。”力日担忧道。 陆天明沉默。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等两国之间乱起来。 否则北长城,绝对是一座越不过的大山。 “你去到楚国的时候,沿途是什么光景?有没有见到乌弥国的骑兵?”陆天明认真道。 力日点头:“有大量乌弥国士兵在普马城附近安营扎寨。” 军队聚集,到底要做什么,雅间里的三人都很清楚。 可他们相互之间关系虽然很不错,身份却摆在那里。 楚人和乌弥人谈论两国之间的战争,终归不是好事。 所以陆天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 他只需要知道,乌弥国有动作就可以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干着急也没办法,墩子既然是翟厚留下来的底牌,想来做事是有分寸的,不要太过担心。” 陆天明这话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 无论如何,只能等到开春以后。 吃完饭以后,天色渐晚。 陆天明跟二人打过招呼,便带着边韬准备返回天璃城。 “陆叔。” 酒楼外,力日突然小声呼喊。 “怎么了?”陆天明好奇道。 力日回头看了一眼正躲在门扇旁剔牙的巫娜。 接着凑到陆天明耳朵边:“墩子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说?”陆天明瞪眼道。 力日委屈道:“巫娜姐在,我不敢说。” “什么神神秘秘的事情,连她都要避讳的?说来听听。”陆天明正色道。 “有个叫季芊雨的姐姐,去北长城打探过你的下落,墩子哥告诉她你死了,惹得她哭得死去活来的。”力日悄声道。 说着,他便认真盯着陆天明的脸看。 听到季芊雨的名字,陆天明神色复杂。 他能理解为什么墩子要隐藏自己还活着的真相。 因为站在墩子的角度出发,陆天明不死,翟厚和阿强就有危险。 可季芊雨同样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而且陆天明也知道,这妮子对自己有友谊之上的想法。 沉思片刻,陆天明叹了口气:“哎,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至少比起阿强来,她还是安全的。” 陆天明自我安慰了一句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力日眨了站眼:“陆叔,这位季姐姐,我是不是该喊婶子?” 陆天明没有停留,瓮声瓮气道:“你婶子多了去了,想喊自个慢慢喊去!” ...... 从白驹殿出来。 陆天明没有着急回紫霄宫。 而是出了宫城,故地重游。 没有人烟的天璃城刚化了雪。 陆天明走在寒风猎猎的街道上,神色复杂。 若是力日能带来一个足够好的消息,那么今天必然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如今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让他难免会想起来夏天的时候,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温柔的身影。 “我叫安强,安静的安,强大的强!” 陆天明依稀能够听到阿强的声音在街上回荡。 那个喜欢微笑的温柔男人,很难让人忘记。 陆天明忽然发现,自己结识的朋友,性格再如何不同,本质里都是同一类人。 而阿强,更是其中代表。 这样的人,总是喜欢为朋友两肋插刀。 陆天明很想知道,如今失去自由的阿强,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若是让他再选择一次的话,他会不会插朋友两刀? 第573章 办法有,很简单 啪——! 陆天明踢碎了地上的石块。 “怎么可能会后悔,若是现在后悔,岂不是显得当初的决定太滑稽,阿强啊阿强,你一定要挺住,如果就这么枉死在北长城,我一定会瞧不起你!” 陆天明整理好心情,加快了脚步。 今天有一喜,那就是经验已经攒够,马上便能进入四重天。 只需将经验值兑换,便能成功踏入中三境的世界。 想到马上就能拥有气甲,陆天明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他很想找一个人分享,甚至再炫耀炫耀。 这个人,陆天明觉得赵歌韵就很不错。 到时候往床上一坐,再引点天地异象出来,女皇陛下一定会吃惊不已。 如是想着。 陆天明原路折回。 奇怪的是邹弈还是没有出现。 若是平常,这个无聊的家伙,铁定会出来同陆天明吹牛打屁。 陆天明回到紫霄宫。 此刻刚天黑,赵歌韵不在。 陆天明便稍作洗漱,打算休息片刻。 等赵歌韵回来后,悄悄破境。 届时说不定赵歌韵一开心,送自己什么宝贝也说不定。 再不济,有人分享快乐也是好的。 然而一直等到子时,都未见赵歌韵回来。 陆天明觉着不妙。 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朝先灵殿奔去。 离着先灵殿还有数丈远呢。 陆天明不禁吓了一跳。 殿门口躺着那人,不是邹弈是谁? 陆天明三步并作两步。 快速奔到近前。 他低头一望,发现邹弈已经裂开了。 无数条黑色的裂口出现在邹弈的全身上下。 连那件平时威风凛凛的金甲,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邹兄,你怎么了?” 陆天明急忙蹲下,伸手将邹弈搂在怀里。 邹弈裂是裂开了,但裂得还不完全。 听到陆天明的声音后。 没多久他便醒了过来。 “天明,快,快进去救陛下!” 邹弈指着敞开的殿门,显得异常焦急。 “那你呢?你不会就这么没了吧?”陆天明担心道。 “我本来就不是人,修养些时日便好了,你快去,别管我!” 邹弈挣扎了两下,眼一闭,又没了动静。 陆天明再来不及多想,把邹弈往地上一扔。 火急火燎便进了先灵殿。 此刻他再没有心思欣赏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画。 打燃火折子没有发现赵歌韵后。 他急忙奔到正对殿门的那面墙壁前,抬手便敲了三下。 咚咚咚——! 隐蔽的廊道展开的很缓慢。 刚打开尺来宽的距离,陆天明便侧身冲了进去。 清晰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廊道内回荡。 陆天明急得额头直冒汗。 赵歌韵不能出事。 这份关心,以前可能是因为命牌。 但现在,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奔至廊道一半。 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小杂种,你到底听不听话?你不听话,老子一会便宰了你!” 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陆天明再清楚不过。 当下便加快速度,一跃冲至了先灵殿的内殿内。 刚一进入,陆天明便看见赵歌韵倒在神龛前。 而那如宝塔一般的神龛旁,正站着从张景淮那里带来的邪物明月。 明月此刻浑身颤抖,他的手僵在半空,目标正是神龛上的牌位。 见陆天明进来后。 明月立时抱头蹲下,嘶声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都是赵天涯让我做的!” “嘿你个小杂种,这样就把我出卖了?” 那边赵天涯晃动着链条,哐当哐当无比刺耳。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赵歌韵却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陆天明扑了过去,还未接触赵歌韵的身体,便感受到了极高的温度。 他用手背在赵歌韵的额头上一试,发现非常烫手。 “陛下,陛下!” 陆天明摇晃赵歌韵的身体,试着把她唤醒。 “陆小哥,别叫了,这小贱人死定了。”赵天涯哈哈笑了起来。 陆天明回过头,蹙眉道:“老匹夫,你积点德吧,嘴巴那么贱也不怕长疮?” 赵天涯作吃惊状:“我可没乱说,她这是破境失败,走火入魔了,搞不好,真要死人的。” 说完,赵天涯又咧着嘴笑了起来。 显然并不关心赵歌韵的死活。 陆天明闻言,一时有些无措。 他也知道赵歌韵是在先灵殿里练功。 而且上次,后者也出现过昏迷的情况。 只不过这回,赵歌韵表现出来的状态,比上一次要严重得多。 那红扑扑的脸蛋,实在是有些急人。 稍作思考,陆天明猛地将剑拔出来。 接着指向邪物明月喝道:“是不是赵天涯让你搞的鬼?” 明月吓得指往后缩:“赵天涯只是让我把灵牌打碎,女皇陛下昏迷,跟我没有关系,我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陆天明转而望向赵天涯,眼里满是威胁之意。 “哟,叫你一声陆小哥,你还真就把自己当哥了?”赵天涯嘲讽道。 陆天明收起尺剑。 开始摩挲手上的戒指。 对付赵天涯,刀剑无用,还真就只能走偏门。 陆天明记得戒指里放过一坛大楚带来的乳腐,虽然没有大粪臭,但也确实够味。 哗啦一下。 陆天明将那坛乳腐掏将出来。 刚一打开盖子,那臭气刹那间弥漫开去。 赵天涯嗅了嗅,面色一黑。 “陆小哥,我刚才放屁呢,您别介意。” 陆天明才不管那许多。 走至赵天涯三丈外。 抬手一抛,乳腐的汤水立时便洒了过去。 赵天涯被避灵锁所困。 压根就躲不开。 噗的一声。 汤水全部溅到了赵天涯的身上。 那浓郁的臭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赵天涯嗅了嗅,张嘴便要骂人。 哪知却看见陆天明又在捣鼓手上的戒指。 “陆...陆小哥,你信我,让那小杂取灵牌,是为了脱困而已,赵歌韵之所以昏迷,真的跟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赵天涯苦脸道。 陆天明冷眼望着赵天涯:“我不管跟你有没有关系,你都得想办法,如若不然,我明天就弄点更刺激的东西过来。” 赵天涯嘴角直抽。 小心翼翼道:“陆小哥,这里是赵家的灵堂,你这么做,不合适吧?” 陆天明冷冷道:“人都要没了,还管他哪家的灵堂?告诉你老匹夫,我既不姓赵,也不是燕国人,就算把这里变成粪坑,我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赵天涯闻言。 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如果没有意外,他还能活很长时间。 而陆天明若真狠了心往自己身上泼大粪,那岂不是真正的要遗臭万年? “陆小哥,你消消气,办法肯定有。”赵天涯苦涩道。 “言简意赅,我不想跟你废话。”陆天明瞪眼道。 “方法很简单,只要能去除她身上的燥热就可以。” 怎么个去法?” 赵天涯望向昏迷的赵歌韵,突然贱笑起来。 “你夏天热了会怎么办?” 第574章 意外的结果 散热的方式有很多。 正常人能想到的第一种自然而然是脱衣服。 然而那是赵歌韵。 不管是否落魄了,都是后燕的皇帝。 陆天明不会、也没那个胆子去做这样的事情。 加上他也不可能完全相信赵天涯。 “动作要快,她已经昏迷很长时间了,再拖下去,人怕是要没咯。”那边赵天涯冷不丁说道。 陆天明低头望一眼赵歌韵。 发现她的汗水越流越多,渐渐出现了脱水的症状。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稍作思考,陆天明抱起赵歌韵。 冷声问道:“用温水降温行不行?” 赵天涯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出去寒风一吹,没准会加重症状,届时恐怕神仙难救。” 陆天明没有回话。 面对一个活了四百年的老妖怪,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他没有着急离开,就这么静静抱着赵歌韵,双目望向廊道方向。 “看来你也希望赵歌韵死不是吗?不然又怎么会在意那么多?直接把她衣服脱掉不就可以了?”赵天涯嘿嘿笑着。 陆天明不为所动,仍旧在等待着什么。 赵天涯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见陆天明不愿搭理自己,便碎碎念叨起来。 “陆小哥,你肯定恨赵歌韵对吧?她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娘们,非要把你绑在身边,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吧? 还有,赵歌韵的脾气有多臭,你肯定深有体会,我都不敢想你平时有多遭罪,肯定装得跟孙子一样! 你说咱都是大老爷们,能受得了这口鸟气?我劝你啊,还是不要救她为好,只要她一死,你不就自由了?” 赵天涯的嘴巴有够歹毒。 可陆天明的注意力完全都在赵歌韵身上。 他非常担心赵歌韵的状况。 因为仅仅这片刻功夫,他的双臂和胸口处,已经被赵歌韵的汗水所打湿。 很难想象,赵歌韵到底在承受多么大的煎熬。 “陆小哥。”赵天涯再次开口,“要不这么着,咱俩做个交易,你替我把那些个令牌都摔碎,我传你一套绝世神功如何?” 乍听上去,绝对是笔诱人的买卖。 要知道赵天涯,可是燕国最后一位帝王。 他手里曾经有多少修行资源,谁能想象? “一套不行,那就两套,两套不够,就接着加,只要你能破坏那些灵牌,我将毕生所学交给你都不成问题。” 赵天涯信心满满。 看得出来,他认为天下没有人能够拒绝自己的条件。 然而,陆天明的回答却令他大失所望。 “如果你真会什么绝世神功,为何现在会被困在这里?” 陆天明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赵天涯。 不等赵天涯回答,陆天明又补充道:“活了几百岁,脑子却拎不清,岂不是白活了?也难怪燕国会灭亡,我要是你啊,哪还有心情跟别人说话,早就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赵天涯闻言,整个人愣住。 被人一语道破心里的小九九,最多是尴尬。 最让他愤怒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毛孩,说自己几百年白活了,并且把燕国的灭亡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赵天涯那张瘦得脱相的脸不停的抽动着。 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他突然破口大骂:“小杂种,老子现在再不济,曾经也是一位帝王,你几斤几两,就敢如此嘲讽老子?要不是我现在手脚被锁着,一个指头就能把你摁死!” 赵天涯当真被点到了痛处。 疯狂的扯动链条。 哐啷哐啷的响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记吃不记打的疯子,赵天涯,你活这么久不觉得累吗?一事无成的人生,到底有多不要脸,才能坚持下来?” 陆天明微微侧目。 清澈的眸子里只能看到平静。 然而正因为过分的平静,让赵天涯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哪怕是他最落魄的这一百多年里,同为帝王的赵天涯都不曾如此瞧不起自己。 然而陆天明说的也的确是真话。 想到辉煌的燕国一朝陨落。 想到自己在草原上苟且偷生。 想到最后孤注一掷却落了个被囚禁的下场。 赵天涯变得愈发暴躁。 “小杂种,你最好活得久一点,有朝一日老子一旦脱困,希望你不要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聒噪!” 陆天明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但多次被骂,难免愤怒。 他一手松开赵歌韵。 抽出腰上尺剑,随手便甩出了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多为宣泄情绪。 何况赵天涯刀枪不入。 所以陆天明并没有想过能够获得多大的效果。 只要能将心里的闷气发出去就好了。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救下赵歌韵。 嗡——! 剑光比殿内的烛火还要明亮。 看上去势不可挡。 但陆天明和赵天涯都知道,这道剑气,无非就是表达个态度罢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剑气。 赵天涯眯着眼,嘶声道:“小杂种,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一事无成的燕国皇帝,也是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高度!” 赵天涯没有后退,更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性动作。 他就这么直愣愣站着,似笑非笑望着袭来的剑气。 那眼神中的鄙夷,丝毫不做掩盖。 哗啦——! 剑气转瞬即逝。 那夺目的光芒一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赵天涯扬起嘴角:“别说你区区一个三重天,哪怕你是六重天,想要伤害老子,那也是天方夜谭。 听好了小杂种,你最好能将赵歌韵救活,否者后燕的帝王令牌一旦没人打理,气运就会泄露出去,届时老子就能摆脱身上的枷锁。 等老子出来后,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你揪出来,然后再让你眼睁睁看着身边的熟人一个个被老子生吃了!” 言罢。 赵天涯又想晃动身上的枷锁。 可他突然发现,右边那条臂膀,竟然使不上力。 他猛的侧过头,就见枯瘦如柴的大臂上,竟然在滴血。 “怎...怎么会这样?” 赵天涯瞪大了眼睛。 话音刚落,当啷一声。 锁链连带着右臂,竟然就这么掉到地上。 哗啦啦的摩擦声过后。 赵天涯只能眼睁睁看着断臂被锁链扯向身后。 沉默片刻,赵天涯僵硬抬头望向陆天明。 “你...你是...” 第575章 来,弄死我 处于震惊和恐惧中的赵天涯没有把话说完。 因为砍掉自己右臂的罪魁祸首。 同样很吃惊。 陆天明眉头不停跳动。 握着尺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剑,本就是率性而为。 完全没有想到能将赵天涯的手臂斩下。 后者可是实打实的六重天。 而且陆天明相信赵歌韵不会骗自己。 一个连后燕女帝都找不到办法对付的人。 三重天的自己凭什么能够伤害对方? 沉吟片刻,陆天明总算回过神。 他横剑在身,冷冷望着赵天涯。 “你刚才想说什么?” 轻轻晃动的尺剑,反射着温暖的烛光。 但其中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还处于震惊中的赵天涯瞳孔微微闪动。 无论他如何掩盖,都遮不住里面的恐惧。 可他终归活得足够长,也终归是燕国最后一位帝王。 所以,他并没有跪下来哭爹喊娘。 相反,沉默片刻以后。 赵天涯突然笑了起来:“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个巧合,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跟那个人有关系!” 陆天明转动手腕,将剑尖对准了赵天涯。 然而后者却不为所动:“如同你所说那般,老子确实活得很窝囊,也早就活腻歪了,来,你过来,最好一剑把老子的脑袋砍下来!” 赵天涯眼里虽然还残留着一抹恐惧。 但脸上赴死的决心却也不像作假。 陆天明蹙着眉头,始终没有出剑。 “有些话,现在有机会的时候,你最好说出来,否则...” 陆天明话还没说完。 赵天涯便开始后退。 没多会便没入了墙角的阴影中。 “有的话,必须要烂在肚子里,你就算把老子碎尸万段,老子也不会说出来,从今以后,老子要是多说一个字,赵天涯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黑暗中,赵天涯的声音,沧桑而腐朽。 陆天明有心再问。 却听闻廊道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须臾后,张景淮的身影出现。 看见陆天明抱着昏迷的赵歌韵。 张景淮不禁眉头紧皱。 “天明,赶紧将陛下带回紫霄宫,记得帮她散热的同时,也要保持温度,至于其他的,交给我。” 陆天明不再迟疑,叮嘱张景淮不要让那邪物接触令牌后。 便急匆匆抱着赵歌韵冲出了内殿。 先灵殿大门口的寒风呼啸。 陆天明将自己的长衫脱下,把赵歌韵裹了个严实。 跨出大殿,有一抹金光在空中盘旋。 “赤子,邹大哥呢?”陆天明在心中默念。 赤子摇了摇头,表示它带着张景淮过来时,便没见邹弈的身影。 陆天明不敢过多考虑。 抱着赵歌韵便一阵疾驰。 ...... “呼...总算降温了。” 木桶旁,陆天明腾出一手擦拭额头。 赵歌韵虽然还未苏醒。 但面色已然比刚才正常了很多。 脸颊上那种看着都令人害怕的艳红,此刻已渐渐消散。 陆天明试了试桶内的水温。 跟人体温度大差不差。 于是他又伸手抬住赵歌韵的下巴。 避免后者因为低头而影响呼吸。 听见枕着自己手臂、紧闭双眸的赵歌韵,呼吸越来越平缓。 陆天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刚一闲下来,他就想起了方才先灵殿内发生的一切。 一剑斩下赵天涯的臂膀属实意外。 更意外的是,赵天涯说自己跟某个人有关系。 还有,明明赵天涯开始试着说服自己救他出来。 但为何后面却态度大变,一副死活都无所谓的样子? 陆天明心里生出一些大胆的想法。 但此种想法毫无逻辑关联。 于是他越想头越大。 最后不禁嘀咕道:“赵天涯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啊!” 沉思中。 耳侧突然传来令人浮想联翩的轻吟。 陆天明低头一看。 赵歌韵已经睁开了眼。 “陛下,您感觉如何?” 赵歌韵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她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这才问道:“你把朕救回来的?” 陆天明点头:“救驾来迟,望陛下...” 赵歌韵抬手打断:“以后,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说着,她便安静看着陆天明。 赵歌韵的美万中无一。 哪怕现在面色煞白无比憔悴,依然没有让那骇人的美丽打折扣。 只可惜陆天明心不在焉。 “谢谢你,天明。” 赵歌韵忽地扬起嘴角,温柔如同一个陌生人。 陆天明怔住。 他见得最多的,是赵歌韵咄咄逼人的冷笑。 赵歌韵此刻表现出来的温柔,如同小时候在清汤寡水的剩菜剩饭里翻到了肉丝。 那种开心却又不敢相信的矛盾心情,总是能让陆天明回味很久。 沉吟片刻,陆天明回以微笑。 “客气了。” 赵歌韵轻轻吐了一口气,接着用白嫩的手掌波动水面。 “其实若不是有人陪在身边,朕...我根本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 水面泛起的涟漪在赵歌韵的眸子里摇摆,令人痴迷。 “陛下是说修行的事情?”陆天明问道。 赵歌韵点头:“破境,每一次昏倒,都是因为破境,只可惜我天赋太差,每一次昏倒,又都是一次失败。” 在陆天明的眼里。 赵歌韵历来都是一个自信的女人。 所以他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自信变成了自卑。 想了想。 陆天明轻声道:“陛下的天赋若都只能称之为差的话,那这世界上的天才,九成以上都成了沽名钓誉的虚名。” 这话可不是拍马屁。 能到中三境的修行者少之又少。 而中三境的每一次突破,其困难程度说是登天也不为过。 听闻此言。 赵歌韵苦涩的摇了摇头:“我能达到五重天,是因为先灵殿内留下了足够多先帝们的气运,里面的灵气之浓郁,你又不是不清楚,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蠢材都能变成天才。” “前人累积的资源,也是实力的象征,陛下的起点足够高,这何尝不是一种天赋?”陆天明安慰道。 赵歌韵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陆天明的额头。 “你在讽刺我投胎投得好是吧?” 陆天明擦干净额头上的水渍,笑道:“谁又不想投个好胎呢?” “罢了,五重天就五重天吧,能不能进入六重天,看命了。” 赵歌韵终于释怀。 她将莲藕般的手臂伸到陆天明面前,笑道:“扶我起来。” 这一刻,她才看见自己披着陆天明的长衫。 “衣服,等洗干净了再还你吧。”赵歌韵平静道。 陆天明想要拒绝,可却看见赵歌韵表情异常认真。 无奈,他便没有发声。 心中虽有小遗憾,但能让贵为女皇的赵歌韵给自己洗衣服,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第576章 你要走了? “你斩下了赵天涯的一条手臂?” 卧榻上,赵歌韵猛地坐起身子,瞪大了双眼。 陆天明点头:“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起初是因为赵天涯嘴巴太臭,我便发泄似的给了他一剑,哪知却把他的整条右臂都斩了下来。” 赵歌韵很想爬起来去先灵殿看个究竟。 但她知道陆天明一定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面欺骗自己。 一时间,赵歌韵既委屈又高兴。 一百多年来被一个口不择言的老匹夫骚扰,她早就受够了。 在赵天涯面前表现出来的淡定和大度。 实际上都是没有办法的无奈罢了。 此刻听闻陆天明竟然能对付赵天涯。 她心里自然而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明天,你替我杀了他!” 吃惊过后,赵歌韵面色肃然,双手紧攥捏得指节嘎嘣响。 “不能杀。” 陆天明的回复,让赵歌韵颇为意外。 “你什么意思?你在可怜他?”赵歌韵眉毛差点竖起来。 “陛下息怒,赵天涯这样的人,自然死不足惜,可是他似乎知道一些不得了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与草民有关!” 陆天明说着,便将方才与赵天涯之间的对话告诉了赵歌韵。 赵歌韵脸上的怒气,转而被疑惑所替代。 她微低着头,望着自己那双几乎无可挑剔的手。 “赵天涯之所以长生不死,并且不为外人所伤,据他自己所说,是因为喝了龙使的血,而这龙使的血,对你却没有效果,莫非他说的那个人,就是龙使本人?”赵歌韵缓缓道。 陆天明摇头:“什么龙使龙卫,世人闻所未闻,其真假不能辨别,而且即便是真,我也想不出自己跟龙使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但是跟你爹没准有关系?”赵歌韵猜测道。 陆天明叹了口气:“我也曾这样想过,但我爹若真是那龙使或者龙卫的话,怎么会死呢?要知道,赵天涯可是说过,此三人,能够左右天下的局势。” 闻言,赵歌韵也不禁一头雾水。 陆天明他爹陆痴,异常强大。 但却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不仅无法选择自己的伴侣,甚至连儿子的未来都照顾不到。 如此一想,赵歌韵也认为陆天明说得没错。 沉默片刻,赵歌韵提议道:“或许有办法让赵天涯开口?毕竟你现在是唯一可以伤害他的人。” 陆天明摇头:“赵天涯的心死了,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开口。” “心死了?”赵歌韵奇怪道。 “是的,他仿佛真的老了。” 心死之人,可能不会求死,但一定不会怕死。 陆天明相信,就算现在冲到先灵殿将赵天涯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对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隐隐感觉,似乎有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在纠缠着赵天涯。 “也只能等哪一天他想通了,主动把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吧。”赵歌韵轻叹道。 陆天明拱手:“谢谢陛下。” “谢什么?反正你不杀他,我以后若在他手里出了事情,就是你的责任。”赵歌韵打趣道。 “陛下一定不会出事,明天,我就去把他的丹田给捣碎!”陆天明认真道。 赵歌韵瞪了陆天明一眼:“丹田毁掉,有极大概率会死,反正现在有治他的手段,不着急。” 陆天明站着没动,却也没有说话。 赵歌韵觉着奇怪,习惯性的抬手遥指陆天明的额头。 “怎么又不说话了?” 陆天明揉搓被赵歌韵点过的额头,面色为难。 “草民...” 刚说了两个字,陆天明又把嘴闭上。 “你要走了是不是?”赵歌韵平静道。 陆天明低着眉眼,轻轻点头。 赵歌韵扬起嘴角,笑得很温暖。 “放心,你救了我两次,等你走的那天,我把命牌还你就是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能说会道的陆天明,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有些结巴。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歌韵用手指轻轻敲打膝盖。 “或许,陛下可以跟我一同回去看看?”陆天明认真道。 “呵。”赵歌韵不禁笑出了声,“以什么身份?前朝余孽?又或者,你觉得自己能将这位前朝欲孽保下来?” 陆天明抬眼,正色道:“如今楚国也并非密不透风,朝野上下同床异梦,具体什么情况,我虽然不知道,但是进入草原之前,已经岌岌可危,陛下若回去,没准...” 赵歌韵抬手打断:“没准的事,从来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可不可以回去,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我想你并没有资格来为我做决定。” 陆天明双眸闪动,心里浮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他很明白,赵歌韵说的资格,便是实力。 可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便马上就要突破到四重天,在赵歌韵面前,想来也仅仅是不过如此。 “退下吧,我累了,有什么事情,你走之前商量好就是了。” 赵歌韵摆手示意陆天明出去。 陆天明张了张嘴。 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默退了出去。 听闻窗外传来陆天明进入偏房的关门声后。 半天未见动静的赵歌韵下床打开窗户。 寒风灌入,她丝毫不以为意。 苍穹上没有满天星辰,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许久过后,赵歌韵轻轻叹气:“你爹走了以后便再没回来,你不会跟他一样吧?” 嗒嗒嗒——! 窗台上响起轻微的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没有人回答赵歌韵,除了她自己的眼泪。 ...... 一觉醒来。 破境在即的喜悦消失了不少。 但终归是万般无奈中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 所以陆天明表现得非常认真。 先是好好的洗漱一番后。 又卖力的将屋里屋外打扫的一尘不染。 抬头望一眼天空,稠云不见阳光。 陆天明忍不住便幻想。 一会破境的时候,会不会突然引来一道霹雳。 替自己拨开云雾见天明? 那样的话,兴许在窗台边发呆的女皇陛下,会笑一笑吧? “陛下,早上好!” 陆天明微笑打了个招呼。 可是赵歌韵表现得并不热情。 她只是轻轻点头后,再次望向天空。 天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远不及她自身令人惊艳。 陆天明见赵歌韵似乎心情不佳。 只得回到屋内,默默关上了房门。 第577章 四重天 “经验值入库。” 【经验值入库】 【入库成功】 【检测到经验值达到突破所需经验】 【开始突破】 【突破成功】 【恭喜宿主达到四重天】 【技能:中级练气术】 【当前等级:四重天】 【当前经验:0\/】 【肺疾治愈度:98%】 【或许有一天你会觉得枯燥,但枯燥才是人生的主旋律,加油,中三境的强者】 陆天明曾经天真的以为。 要是哪一天肺疾能够治愈。 那么自己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之一。 可真的快要接近那一天时。 现实却让陆天明始料未及。 有人说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陆天明认为应该再加一句。 责任越大,烦恼也就越大。 他的突破太过顺利,也太过平平无奇。 天空没有惊雷,更没有什么紫气东来。 仍旧像画布那般白茫茫的一片。 无法体会那种令人虚荣的天地异象也就罢了。 陆天明还发觉,自己心中所想,仍是朋友,仍是身世,仍是他爹。 以及,那条不知何时才能集齐五精重获新生的瘸腿。 “陛下!” 陆天明还是想找人分享那为数不多的喜悦。 赵歌韵缓缓侧过头来。 若无其事瞄了陆天明一眼后。 她平淡的表情,变成了震惊。 “你...到达四重天了?” 陆天明调动体内真气,用实际行动回答对方。 有气流在陆天明身上流转。 仅仅片刻功夫,他身上便被一层薄薄的气甲所包裹。 所谓气甲,便是能够做到真气外放的表现。 也是四重天能够完全碾压下三境的原因之一。 陆天明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容。 这份笑容很有感染力。 同时也冲淡了赵歌韵眉间的愁云。 她从窗户处一跃而下。 款款来到陆天明近前。 仔细打量陆天明片刻。 赵歌韵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能够发自内心为自己高兴的朋友,才是真朋友。 陆天明坚定道:“陛下,我曾说过,我不可能永远都是三重天,现在你信了吧?” 赵歌韵先是点头。 随即又摇头道:“你这四重天是假的吧,突破时间如此之快,而且没有引来天地异象,莫不是个残次品?” 陆天明嘴角尴尬的抽动。 唯一能解释这种想象的原因。 便是自己走的道独一无二。 可他万万不会将这绝对不能透露的秘密说与任何人听。 想了想,只得敷衍道:“莫管是不是残次品,反正比以前强就是了。” 赵歌韵刚才也仅仅是调侃而已。 能够祭出气甲,又哪里会比别人弱。 不仅如此,赵歌韵还感觉到陆天明身上的真气波动,比寻常四重天要强得多。 当然,无论从身份还是性格,她从来都不喜欢过分探寻别人的秘密。 所以发自真心说了一句“恭喜”。 两人聊了片刻。 赵歌韵突然从袖袋里掏了一块虎符出来。 “教你吹曲儿的那天开始,我便有将此物交给你的想法,如今你既然突破了四重天,就做为礼物送给你吧。” 说着,赵歌韵便将虎符递到了陆天明面前。 “这是?” 陆天明没有接,既然和曲子有关,其重要性无需质疑。 “风沙符,能够驱使风沙营的兵符,曲子可以唤醒风沙营的战士,要释放和控制他们,则需要这块兵符。”赵歌韵解释道。 陆天明闻言。 往后退了一步。 “陛下,这么贵重的宝物,草民可不敢收,我若收了,以后谁来保护您?”陆天明认真道。 “你三重天的时候便能从风沙营手里逃脱,你觉得他们真的能保护我吗?”赵歌韵浅笑道。 这样的说辞,完全就是敷衍。 风沙营再不济,也能将三重天的陆天明逼到东躲西藏的境地。 这天底下的中三境,稀有无比。 有了风沙营,完全可以在很多地方横着走。 何况赵歌韵贵为帝王,完全没必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若真把这宝贝送了别人,以后天璃城随便进来只猫猫狗狗,不都需要她自己亲自处理? “接不了,”陆天明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夺别人所爱?” 陆天明一再推辞。 让赵歌韵非常烦躁。 她突然脸一冷,沉声道:“朕让你接,你就接,啰啰嗦嗦的,也配说自己是大丈夫?” 称谓一改,陆天明便知道赵歌韵真的生气了。 于是他不得不伸手接过。 风沙符入手极沉,除了重量外,陆天明还感觉到了一种久经岁月的厚重。 轻轻摩挲风沙符。 陆天明抬头道:“陛下...” 陆天明腹中有万般说辞。 可喊了一声后,竟不禁有些微哽咽。 他现在终于肯定,其实从踏入天璃城的那一刻起,赵歌韵就没有害自己的心思。 或许真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 她寂寞了太长时间,非常需要一个人陪伴。 想到自己新年后一定要走,陆天明不禁有些自责。 “多的不用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这是从出生那一天起便决定的,或许人能胜天,但胜天的路,必定是命运的安排,想来上辈子,我欠你们父子俩吧,所以命运非要在我前行的路上,安排我们三人见面。” 赵歌韵的表情变得落寞。 她再没多话。 轻轻拍了拍陆天明的肩头后。 转身便要朝先灵殿的方向飞去。 “陛下。”陆天明伸手扯住赵歌韵的衣角,“草民陪您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赵歌韵没有回头。 “我去看看那老匹夫,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般,从今往后一个字都不说。”陆天明解释道。 “牵强!”赵歌韵冷道。 陆天明转了抓头发。 “陪...陪陪您不行吗?” 赵歌韵终是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一般动人。 “有些话,要直接说出来,女人,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卖关子。” 陆天明没有接话。 将风沙符收起来后,急忙跟在赵歌韵身后。 由于有陆天明跟着,赵歌韵便选择了走路去到先灵殿。 “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路上,赵歌韵问得很随意。 “具体看巡夜人和乌弥人有没有打起来,他们什么时候打,我就什么时候走。”陆天明如实道。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先灵殿里的壁画,有能力了一定要回来替我画完。” “希望我永远不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赵歌韵猛地回头,非常生气:“你也要做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陆天明摇头:“草民只是不想这天地间,再看不见陛下的身影。” 闻言。 赵歌韵笑靥如花。 第578章 辞旧迎新 距离新年还有五天时。 再次下起了雪。 雪很大,几乎将整个碎石郡淹没。 这样的环境,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生意。 索性陆天明便再不出摊。 白天指导力日练剑。 晚上则陪赵歌韵聊天。 力日在剑道上的天赋实在算不得高。 可是这小子非常能吃苦。 哪怕外面白雪皑皑、寒风刺骨。 他仍旧一剑不落,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挥够一万零一剑。 陆天明几乎将自己习剑的心得全部教给了力日。 甚至用他那为数不多的经验,努力想要给力日解释清楚什么是剑意。 只可惜剑有差异,剑客亦是。 力日实在无法明白什么是剑意,更是从未有过那种心随剑走的经历。 陆天明只好安慰力日,让后者在剑技上面苦下功夫。 剑技若能达到一定的水平,同样也能成为顶尖高手。 陆天明教得很认真。 他走后,巫娜的安全就落在了力日的身上。 毕力格到现在为止仍在遵守两人之间的承诺。 只是,陆天明很清楚,有的承诺,不可能是一辈子。 所以他也只能期望力日能快速成长起来。 而晚上在紫霄宫时。 陆天明则会软磨硬泡让赵歌韵给自己讲那些后燕的故事。 实际上,他对后燕的故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在乎的,是和赵歌韵相处的氛围。 陆天明对赵歌韵的感觉,远远没有赵歌韵对陆天明那般复杂。 他对她,更多是纯粹的友谊。 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的补偿天璃城甚至是天底下最孤独和寂寞的女人。 ...... 除夕。 碎石郡满城灯火。 爆竹声冲破冰天雪地。 整个城内热闹无比。 陆天明端起酒杯,跟巫娜和力日二人轻轻一碰。 “今夜过后便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来年,你们能顺顺利利。” 巫娜美眸流转,却并没有多快乐。 “我从未想过,人生中会有这样一个春节,陆天明,你也一样要平平安安。” 她几乎要哭出来。 若不是知道陆天明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啰嗦女人,她差点要控制不住自己。 力日还是那个木讷的少年。 漂亮话他肯定说不来。 用那双同样清澈的眸子盯着陆天明看了须臾。 力日闷声道:“陆叔,希望有一天,你还能继续指导我的剑法。” 到底是没有经历过太多离别的少年郎。 一口酒闷下,力日便红了眼眶。 陆天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春节过后马上就要迎来春天。 对乌弥人来说,春暖花开的季节除了草长莺飞。 更是南下的好时机。 所以陆天明很清楚,北长城,马上就要乱了。 听着间隔很久才会传来的碗筷碰撞声。 陆天明轻轻叹气。 “你们这么搞,我怎么走得安心...” “那你就别...” 巫娜望了过来,可看见陆天明当真惆怅得紧。 她又低下了头:“吃不下东西,其实跟你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这菜做的不好。” 年夜饭是在碎石郡最好的酒楼那里订做的。 虽然不能说是天下美味,但绝不能说不好。 之所以吃不下,三人都很清楚是为什么。 可有时候很需要这种敷衍又违心的话题。 陆天明举起筷子夹了块羊肉塞进嘴里后。 不禁咂嘴道:“啧啧啧,这样的菜都说不好,不愧是高贵的公主殿下,以后谁要是娶了你,真不知怎么样才养得起!” 巫娜闻言瞪了过来:“我才不稀罕男人养呢,就凭丽人街的租金,我顿顿山珍海味有什么问题?” 巫娜有些气不过。 端起酒就喝。 陆天明浅浅笑着,等酒杯落桌,他又急忙给巫娜满上。 气氛总算是活络起来。 门外飘雪若鹅毛飞舞。 屋内星火跳跃将寒气逼退。 三两巡酒过后,酒量最差的巫娜话语逐渐多了起来。 一顿年夜饭,硬是吃到了子时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响起。 陆天明侧目望一眼天空中斑斓的眼花。 缓缓站了起来。 “早点休息吧,新年要有新气象,别又是一个懒觉睡到大中午。” 巫娜和力日齐齐望了过来。 “你现在要走?”两人异口同声道。 陆天明抓起桌上未开封的一壶酒。 “今天的最后一天陪你们过,明年的第一天,却也还有人等着我。” 这个人是谁。 巫娜和力日早就知道。 他们不清楚那个人的名字。 但却晓得此人对陆天明很重要。 “那你离开之前,一定要来做个道别。” 控制了一整晚的情绪,总算在这一刻爆发。 巫娜用手背轻轻擦拭眼泪,委屈得像个没人疼的小女孩。 “陆叔,”力日同样红着眼,“请一定不要不辞而别...” 陆天明动容的点了点头。 然后一句话不说便踏入了白雪中。 大雪很快便将陆天明的背影吞噬。 直到他消失了很长时间。 巫娜和力日二人都还未回过神。 ...... “陛下,这么大的雪,你为什么不待在屋里?” 天奉宫宫顶,赵歌韵坐在大脊上,望眼欲穿看着楚国的方向。 “因为这里望得远啊,你看!” 赵歌韵伸出一指。 她指的那片天空,除了白雪,什么都看不见。 陆天明上前,轻轻掸干净赵歌韵肩头的积雪。 他没有多问。 因为他知道赵歌韵在做什么。 后者曾告诉他。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坐在天奉宫上感受新年的氛围。 “其实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一点点的。”赵歌韵开心道。 陆天明尽力望去,视野里仍是一望无际的灰白。 “陛下,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心里越难过。” 陆天明坐到赵歌韵身边,颇为心酸。 后者侧头白了陆天明一眼:“五重天看得不比你四重天远?我真的望见烟花了,说来你还不信!” 陆天明咧嘴,笑得跟哭一样。 嗒——! 陆天明打开酒坛盖子,直接整壶递了过去。 “这酒我一直揣怀里,还热乎着呢。” 赵歌韵眨了眨眼,轻轻抓住坛子。 “你不喝?” “嘿。”陆天明突然掏了一把爆竹出来,“喝肯定是要喝的,但要等一会,天冷,你先暖暖身子。” 言罢,陆天明自宫顶一跃而下。 几次借着宫柱卸力后。 他便落在了天奉宫前的空地中心。 滋滋滋,嘭! 一贯长虹冲天而起,几乎将整个天璃城都点亮。 第579章 这东西,不能给你 烟花释放的瞬间短暂且美好。 兴许只有这样的美才能配得上赵歌韵。 也兴许,只有这样的美才能感动天璃城的女王。 陆天明抬头。 正好看见赵歌韵站起身,伸手去抓那转瞬即逝的美好。 纤纤玉指的每一次开阖,都会伴随一朵烟花的绽放。 从陆天明的角度看去。 就仿佛赵歌韵控制着烟火的盛放和消散。 快乐会传递。 伴随着宫顶上那银铃般的笑声。 陆天明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 他非常肯定,哪怕多年以后赵歌韵记不清自己的模样了,也一定不会忘记这一年的这一天,烟火若星辰般铺满了夜空。 几乎将戒指塞满的爆竹,燃放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 “陛下,开心吗?”刚爬到宫顶的陆天明探出半个脑袋。 赵歌韵低头望过来,眼睛亮得像星辰。 “开心!” 那一笑,宛如霁月照亮了漫天飞雪的夜。 陆天明坐到赵歌韵身边,揉了揉被刺得有些酸涩的眼睛。 “能博陛下一笑,今天的努力都值了!” 赵歌韵奇道:“不就是银子的事情吗,这都需要努力?” “陛下,你是不知道,今个的爆竹有多难抢,要想从那些个老头老太太手里讨便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陆天明诉苦道。 赵歌韵捂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当然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却听别人说起过这样的场景。 想到陆天明手忙脚乱跟别人抢爆竹的光景,她便怎么都笑不够。 “说来你可能不信,”陆天明突然掀起衣摆,“我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赵歌韵低头一瞅。 就见陆天明的长衫上有好几道口子。 于是她的笑声再也止不住。 从一开始的偷笑,变成了捧腹大笑。 “还好我是男人,要是女人进去啊,肚子上恐怕得鼓个大包!”陆天明咂嘴道。 “噗!” 赵歌韵笑得直跺脚,甚至忘记自己手里还拎着酒壶。 陆天明急忙心疼的把酒壶抢过来。 “陛下,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半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说着,陆天明便拿出酒碗,哐哐倒满。 赵歌韵总算止住笑声,又将酒坛抢了回去。 “你说话,比你爹有意思,你爹跟你比起来,完全就是个粗人!” 陆天明一拍大腿:“陛下,我可太同意你的看法了,可能比剑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如果玩嘴,他还真就不是我的对手!” 陆天明这话是有依据的。 他爹陆痴在十里镇的时候。 当真就是个扛着锄头种菜的大老粗。 兴许是习惯了用剑解决麻烦。 陆痴和邻里之间产生争执的时候,往往都会吃亏。 而陆天明恰恰与之相反。 五岁开始,不得不自立的他同不少乡里乡亲吵过架。 当时靠着小孩子身份和清晰的逻辑,基本上可以不用脏字把别人怼到哑口无言。 赵歌韵忍不住笑道:“也得亏你爹不在,不然他能揍到你闭嘴。” 这话同样不假。 陆天明尴尬的抠了抠鼻孔,接着抿了一小口酒缓解尴尬。 半壶酒喝完。 赵歌韵竟然将酒杯收了起来。 “气氛这么好,不喝了?”陆天明疑惑道。 赵歌韵轻轻点头:“喝醉了起不来,起不来就送不了你,这一次,最少要把人送到白驹殿不是吗?” 陆天明怔住。 显然,赵歌韵还在为上次没能送他爹一程而感到遗憾。 “其实我可以缓几天再走的。”陆天明认真道。 赵歌韵嘴角轻扬:“要走的人留不住,多几天又有什么用呢?” 陆天明沉默,半晌都没有说话。 回楚国的决心,就像换季一样坚决,雪不会一直下,终归会被桃红李白所取代。 “陛下,走之前,真的不需要我把赵天涯废了吗?”陆天明担忧道。 “你难道不好奇他心里的秘密?”赵歌韵反问道。 陆天明点头:“当然好奇。” “放心吧,你走后,若什么时候我又想破境的话,会提前通知张景淮的,至于赵天涯,他现在又同废人有什么区别呢。”赵歌韵耐心解释道。 闻言。 陆天明心中感动万分。 赵歌韵之所以要留赵天涯一命,自然是为了关于他的秘密。 否则谁又会让一个烦了自己上百年的畜生活命? “请陛下一定要小心。”陆天明拱手道。 赵歌韵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简。 “你的命牌。”赵歌韵晃了晃手掌。 “你不说,我都忘了。” 陆天明下意识便要去接。 哪知赵歌韵突然往后仰,导致陆天明抓了个空。 “陛下这是做什么?”陆天明傻眼道。 “这东西不能给你。” 赵歌韵说得认真,丝毫看不出开玩笑的样子。 “陛下,你不可能是个出尔反尔的人!”陆天明紧张道。 “我怎么就不能是出尔反尔的人了?” 赵歌韵站起身,走到了屋檐边。 接着一伸手,将命牌悬在空中。 见状,陆天明猛地咽下口水。 “陛下,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以后一定还会再回...” 话未说完。 赵歌韵突然松手。 那晶莹剔透的玉牌转瞬便落了下去。 陆天明瞳孔一缩,起身就要往下跳。 可赵歌韵不知发什么神经。 竟然伸手抓住了陆天明的衣领。 “陛下...陛下!” 陆天明急得大喊。 他想要摆脱赵歌韵的控制。 但双方差了一个大境界,赵歌韵若不想,他哪里能够挣脱。 望着命牌离地面越来越近。 陆天明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实在想不通,赵歌韵为何突然变卦。 他更加不愿意相信,赵歌韵会是那种故意给别人希望,然后又将这份希望亲手磨灭的蛇蝎女人。 赵歌韵面色冷淡,漠然看着急速下坠的命牌。 那冰冷的模样,当真下定决心要陆天明死。 哐当——! 终于,命牌坠地。 磕在天奉宫的台阶处后四分五裂。 陆天明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命牌碎裂的那一刻已经停止。 他怔怔望着地面上的碎片。 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灵魂一般木然。 时间伴随着雪落而流逝。 陆天明惨白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 他僵硬的转过头,望着一脸严肃的赵歌韵。 “陛下,你唬我?” 赵歌韵突然笑了起来。 “你不会连玩笑都开不起吧?” 第580章 陛下,你说什么? 陆天明只能表示震惊。 他根本就无法对赵歌韵真的生气。 谁能想到,对方手里那块随时能让别人死的牌子,居然是假的。 回想之前多次被赵歌韵用命牌威胁。 陆天明哭笑不得。 他望着得意洋洋的赵歌韵。 就像看见了一个因为恶作剧成功而手舞足蹈的少女。 有那么一瞬间。 陆天明觉得这样一个女人,或许待在天璃城才是正确的选择。 看似冷酷无情,实则心地善良的女皇,不见得能够应对外面的尔虞我诈。 不过这也只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已。 一个人守着一座城,忍受了上百年的孤独,怎么看都是一件可怜的事情。 “这回,你就可以放放心心的走了!” 赵歌韵眼睛弯得像月牙一般好看。 也不等陆天明回答。 她便一跃而下,站在风雪中等待。 陆天明屁颠屁颠跟上,沉默无言。 ...... 雪不知何时停的。 陆天明起床时,太阳刚好在山那边探出半个脑袋。 “呼!” 长长吁了一口气后。 陆天明开始收拾屋子。 将一切恢复到原本的样子后。 赵歌韵出现在了窗户边。 “跨虹剑你留着吧,温五郎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好剑就跟女人一样,总希望有个好归宿。” 陆天明点了点头,掀开床板,将天青色的跨虹剑收进了戒指里。 他走到院里,还想将院子打扫一便。 却被赵歌韵拦住。 “这只不过是我为了让你按时回来而找的一个由头而已,没必要了。” 陆天明摇头,执意要把院子扫干净。 “陛下,有始要有终,都坚持这么长时间了,总不至于在这一天偷懒吧?” 说着,再顾不得赵歌韵阻拦。 陆天明挥舞着扫把,开始认真做事。 赵歌韵坐在石凳上,目光随着陆天明的移动而移动。 她又成了那个不近生人的女皇陛下。 仅从表情,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情。 “回到楚国后,你有什么打算?”赵歌韵随意问道。 “我想去一趟凉北,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我爹的消息,顺便碰碰运气,万一遇到了温五郎,我也好提醒他赶紧回来守护你。”陆天明认真道。 赵歌韵点了点头:“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你爹的实力,可不是区区一个王爷能够对付的,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 “放心吧陛下,我最怕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怕死,到了凉北,我一定会谨慎行事。”陆天明回道。 赵歌韵有些好奇,问道:“那另一件呢?” 陆天明突然站直身子,然后转过头:“第二件,则是怕以后找不到机会回来。” 赵歌韵眉头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那双美丽的眸子不停忽闪,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停顿片刻。 赵歌韵微微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兴流眼泪,若是被别人知道,会笑掉大牙的。” 陆天明咧了咧嘴:“风大,迷眼,陛下误会了。” 言罢,陆天明继续埋头苦干。 院子并没有多大。 仅一柱香的时间,陆天明便扫无可扫。 他来到小白狼的窝边,将其抓了出来。 小东西已经长成了大东西。 比普通的家犬还要大些。 “我把它留下来陪你如何?”陆天明微笑摸着狼头。 “它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赵歌韵回道。 “只要陛下喜欢它不就行了?”陆天明反问道。 赵歌韵哑然失笑,总觉着陆天明在嘲讽自己。 “不了,他是狼不是狗,还是跟着你四海为家的好,况且我也没有太多耐心照顾它。”赵歌韵拒绝道。 陆天明没辙。 将狼窝收拾好后,拽着透骨龙,再招呼上边韬,打算离开紫霄宫。 赵歌韵默默跟在陆天明身侧,一路向白驹殿行去。 期间两人默不作声。 不知道是找不到话说,还是各有所想。 邹弈和张景淮早已在白驹殿门口等待。 望见陆天明和赵歌韵行来。 两人急忙围了上去。 邹弈和张景淮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情绪控制得很好。 “天明,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看看。” 邹弈习惯性的搭着陆天明的肩膀。 可看见赵歌韵瞪了自己一眼后,他赶紧把手拿开。 陆天明点头。 然后叮嘱道:“邹兄,陛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不懂事的臭虫闯进宫城来,下手要狠,别惹陛下烦心。” 邹弈满口应是。 张景淮也凑了过来。 他握着陆天明的手,面有愧色。 “天明,没有完成我们之间的承诺,实在是惭愧。” 陆天明用力捏了捏张景淮的手背。 “人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你对我的帮助,已经足够大了。” 当初答应的一百张脸谱。 最后只做出来两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景淮现在已经跌至三重天。 提笔,早已不如百年前那般随心所欲。 三人围在一起聊了会。 赵歌韵突然不快道:“你们两个怎么跟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还让不让人走了?” 邹弈和张景淮赶紧后退,将路让了出来。 众人来到白驹殿门口。 赵歌韵却不让邹弈和张景淮进入。 而是打算独自一人送陆天明离开。 直到陆天明进入传送阵内。 赵歌韵都没有说话。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面若寒霜。 仿佛是要送走一个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陌生人。 光柱亮起的时候。 陆天明尴尬的举起一手。 “陛下,天明走了。” “嗯,路上小心。”赵歌韵微微点了点下巴。 当真是翻脸不认人?不应该啊! 陆天明忍不住寻思。 光柱越来越亮,几乎要将整个大殿吞噬时。 赵歌韵还是那般安静站着。 陆天明微微叹气,便打算闭上眼睛应对即将来临的眩晕感。 “天明!” 突然,赵歌韵喊了一声。 陆天明急忙打起精神。 却发现由于光线影响了视力。 连赵歌韵的身影都变得缥缈起来。 他猛地一捏大腿,努力瞪着眼。 “陛下,你说什么?” 陆天明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他依稀看见赵歌韵在哭。 “我说...” 最后。 陆天明只看见赵歌韵的嘴在动。 说的什么,压根就听不见。 也许是三个字,也许是四个字。 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 陆天明咬牙忍受着。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 他已出现在了一片雪原中。 “有什么话,非得最后时刻才说?” 陆天明转头,定定望着正北方向。 第581章 是你? “陆爷,你就这么走了?” 碎石郡南门外。 十数人簇拥着陆天明,个个面如土色。 这些人,皆是丽人街上曾经的大哥。 如今改邪归正,步入正常的生活轨迹,他们最感激的当然要属陆天明。 而这群人里,最舍不得陆天明的自然是罗春艳和董八斤。 一个因为女人对男人的仰慕。 一个则是重获新生的感恩。 “陆爷,你记得回来看望大伙啊...” 罗春艳抹着鼻涕,肥硕的身躯不停抖动着。 陆天明微微笑着:“能否再见面,讲究一个缘分,大伙不必如此伤感,若缘分未尽,自有再见面的时候。” 是说辞还是承诺。 陆天明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群人中除了老宋头,皆是普通人。 下一次再入草原,不知是何时。 届时,这群人到底还在不在都是个未知数。 众人一顿七嘴八舌的动情挽留后,还是被陆天明拒绝了。 陆天明望向人群中的董八斤。 含笑道:“八斤,如今你可是人生赢家了,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跟着罗老板。” 董八斤面色一红,急忙擦干净眼泪。 “陆爷,我董八斤能娶到媳妇,多亏了您的大恩大德,本来还想着以后做牛做马伺候您,谁知您这就要走,八斤心里痛啊!” 他捶打着胸口,当真难过得紧。 陆天明安慰道:“你有三个老婆,肯定要努力挣钱,哪里有时间伺候我?好好疼老婆吧,其他事情就别考虑了。” 董八斤一激动,又哭了出来。 寒暄片刻。 陆天明翻身上马,朝老宋头喊道:“走了!” 老宋头还在跟郭帮主依依不舍呢。 听闻陆天明的声音,急忙跟了过来。 加上边韬,三人正打算走。 董八斤又嚎了起来。 “陆爷,您就这么走了,不跟两位嫂子说一声吗?” 陆天明一听,扬起马鞭率先冲了出去。 老宋头费了好大劲才赶上。 等速度降下来后,他这才问道。 “陆爷,巫娜公主对您不一般,咱就这么离开,不合适吧?” 陆天明平静道:“再见一面除了徒增烦恼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哎,她一定会很伤心。”老宋头动容道。 陆天明没有说话。 认真盯着前方的道路。 他其实内心很乱。 赵歌韵最后一句话没听到,他当时就有返回去的冲动。 若是再加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巫娜。 没准还真就不想走了。 可是他不得不走,毕竟楚国,才是自己的归宿。 ...... 普马城,花街,群芳楼。 今个大年初五,雪化得差不多了。 老鸨却开心不起来。 自从汤如男走后,群芳楼的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原因也很简单。 城里最有钱有势的嘎洼老爷死了。 他到底怎么死的,官府也没能查出来。 但是整个花街上都知道。 嘎洼老爷死之前,最宠幸的女子便是群芳楼的汤如男。 于是,城内便有蜚语流出。 说嘎洼老爷,其实是死于厄运。 这厄运哪里来的呢,便是群芳楼里的姑娘。 如此这般,去年夏天以来,群芳楼的生意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好在是冬天的时候,有大量乌弥兵士进入普马城。 生意这才有了起色。 哪知进入新年以后。 乌弥国大军南下,竟然到北长城边摆开阵势,大有跟巡夜人火拼的意思。 一听闻两国要打仗。 谁还敢在距离楚国最近的普马城做生意? 导致普马城的人流,一下子少了半数不止。 手底下几十个姑娘要养。 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老鸨,愁得头发都花白了不少。 又想到自己的薛郎下落不明,老鸨郁闷得直叹气。 “母亲...” 正难过着呢。 有一女人来到了近前。 老鸨抬眼一望,发现是花魁莲喜儿。 自从汤如男走后。 莲喜儿便成为了群芳楼的排面。 在去年夏秋那些个难熬的日子里。 几乎可以说莲喜儿扛起了群芳楼的半边天。 所以老鸨对莲喜儿真心实意的喜爱。 如今看见群芳楼的半边天收拾好包裹站在自己面前。 老鸨心头一紧,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这是做什么?”老鸨不可思议道。 “母亲,女儿自十岁时便跟着您,如今一晃已是十五年,女儿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您的恩情,可是...可是...” 莲喜儿话没说完,眼睛一红便哭了起来。 老鸨心疼的抓住莲喜儿的手。 “你我都是内里人,有什么话直说,母亲不会怪你的。” 莲喜儿闻言,哽咽道:“女儿打心底不想离开母亲,可如今情况您也知道,兵荒马乱就不说了,咱群芳楼的生意,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老鸨沉默。 在事实面前,她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反驳。 “母亲,”莲喜儿紧紧攥着老鸨的手,“女儿也不瞒您,年前我接了个客人,他是个好人家,有意娶女儿为妻,只要您肯答应...” 当啷一声响。 莲喜儿便放了一袋银钱在桌面上。 老鸨都不用打开看,瞥一眼便知大概有二百来两。 这么多钱,最少还能让群芳楼再扛上半个月的时间。 然而老鸨却不为所动。 她认真望着莲喜儿,忧心道:“你确定是个好人家?” 不能说来瓦子寻欢的客人里没有好人,但老鸨可以肯定,九成九以上的客人,都不会真心对待一个风尘女子。 何况莲喜儿说的是妻不是妾。 “他肯定是个好人,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对女儿推心置腹,家里什么情况,女儿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说着,莲喜儿用手推了推钱袋子。 然后补充道:“这钱,就是他给女儿的赎身费。” 老鸨这才打开钱袋子。 里面都是十两左右的银锭。 白花花的晃人眼。 沉思良久,老鸨动容道:“这钱,母亲先替你存着,若哪天有难处找不到出路了,母亲等你回来。当然,若你真的找了一户好人家,母亲真心实意的祝福你。” 那莲喜儿闻言,哭着就抱了上来。 一番难分难舍的交流过后。 莲喜儿背着行李离开了群芳楼。 等她走远后。 老鸨摇头无奈道:“傻姑娘,这天底下的好人家,哪里会落到你我这种人的头上?” 正踌躇着。 门外突然有人问道:“老板,你这里可以包月吗?” 老鸨抬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是你?” 第582章 转行 老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瓦子这种地方,本就是消息最灵通之处。 几个月前,有不少楚国来的江湖人士,前来打听陆天明的下落。 打听消息,自然要找姑娘花银子。 有的人一醉酒,就会说真话。 老鸨从中得知,陆天明的下场很可能不乐观。 这些江湖人,便是要确定陆天明到底是否还活着。 所以当看见门口站着的瘸腿秀才时。 老鸨才会如此震惊。 “你...你不是死了吗?” 陆天明将手里的脸谱戴上。 接着缓缓坐到了老鸨对面。 “名义上是死了,不过你也看见了,生龙活虎的健康得很。”陆天明笑道。 老鸨上下打量陆天明。 惊讶于后者突然易容的同时,想到了两位对自己特别重要的人。 “薛郎和如男,还好吗?”老鸨迫不及待道。 “薛尘没来看你?”陆天明调侃道。 老鸨无措的摇了摇头:“听你这么说,他还活着咯?” 陆天明点头:“他不仅还活着,而且应该在楚国活得挺自在的。” 老鸨闻言,失落不已。 一时间沉默着再不言语。 陆天明见老鸨不经逗,便将当初一行人的经历说与了对方听。 得知薛尘和汤如男都已安全,并且过程如此凶险后。 老鸨情不自禁拍了拍胸口。 “如此便好,只要他们还活着,来不来看望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聊了片刻。 陆天明认真道:“大姐,我说的包月可不是开玩笑,如今世道大乱,在这普马城内我只相信你一人。” 老鸨望了眼陆天明身后的老宋头。 又瞥了瞥门口三匹膘肥体壮的骏马。 立时面露难色。 “天明,你是如男的朋友,讲道理别说包月,就算一直住在这里,我都不应该拒绝,可如今群芳楼的生意只能用惨淡来形容,实在是...” 老鸨没有把话说明。 她很纠结,以陆天明的身份,来找自己帮忙理应爽快答应才对。 但如今的情况,令人有心无力。 陆天明这一路走来,也观察到了花街上不同往日。 曾经的繁华,已经被萧条所取代。 街面上三三两两过路的,再不是那些寻欢的客人,而是正打算从良的姑娘们。 至于什么原因造成现在的景象。 陆天明也心知肚明。 想了想,陆天明提议道:“大姐,要不咱们转行如何?” 老鸨自嘲一笑:“一辈子都是风花雪夜,唯一擅长的就是骗男人腰包里的银子,让我突然转行,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陆天明自信一笑:“大姐,有一个行当,很快便会在普马城崛起,我估摸着你店内的姑娘们不久后都要陆续离开,何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陆天明这可不是在诅咒对方。 战争一旦开始,普马城的人流只会更少。 届时人们能否安心过日子都成问题,鲜有人还会想着寻欢作乐? 到时候别说群芳楼,恐怕花街上九成以上的瓦子都得关门。 老鸨深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于是她将信将疑望着陆天明,好奇道:“什么行当?” 陆天明压低声音:“医馆。” “医馆?”老鸨不禁放大了音量。 陆天明抬手下压:“别激动,听我好好说道。” 他抬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 接着正色道:“打仗,最避免不了的便是死伤,乌弥国的对手,那可都是全为修行者的巡夜人,届时乌弥国的伤员,根本就不是军医们能照顾得过来的。 现如今你店里面养着这么多人,越往后,负担越重,不仅姑娘们挣不到钱,你还得每天往里面投钱,何不如把人都散了,将店面稍作修改,再雇几个医师来开个医馆?” 听闻此言。 老鸨眼珠子飞速的晃动着。 陆天明说的话,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脏。 正如对方描述那样。 从过完年以后,她每天都在亏损。 继续下去,别说姑娘们要跑,那些个小厮和厨子的酬劳,恐怕都拿不出来了。 届时恐怕得卖铺子来还账。 这样的结果,是老鸨万万接受不了的。 毕竟这群芳楼,几乎花了她大半辈子的积蓄和心血。 “行得通吗?”老鸨迟疑道。 陆天明摸了张药方出来。 这是当时在南望城时,季芊雨用在他身上的方子。 “这是一张专治内伤的方子,效果非常好,如果你能找到几个专门治疗外伤的医师,再跟城里卖药的搞好关系,相信生意不会太差,总比如今半死不活的吊着强。”陆天明回道。 老鸨转念一想。 表情渐渐松缓过来。 普马城可是离北长城最近的郡城。 可以想象打起仗来后,城内会是如何光景。 可想着想着,老鸨不禁皱眉道:“好的医师,怕不是我这种门外汉能请到的,到时候要是出了状况,怎么担待得起?” 陆天明老神在在道:“大姐,你好好想想,能从前线坚持到这里的伤员,会是伤得特别重的吗?” 说着,陆天明拍了拍腰上的枯黄。 “论砍人,我再专业不过,比如那些断手断腿的伤势,如果不及时治疗,人是活不了多久的,这些人要是能够来到普马城,想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无非就是换换药什么的,所以,你只需要找一些技术水平差不多的医师就行,太好的,反而浪费钱。” 见老鸨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陆天明又补充道:“大姐应该是在担心乌弥国的兵士赖账吧?这点大可放心,打仗是很花银子的事情,我想乌弥国庙堂上不至于这点小钱都舍不得给他们。” 老鸨眼睛在那把枯黄上来回扫视。 片刻后,她一拍桌子,激动道:“行,就按照天明你说的办,死马当做活马医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老鸨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协商好后,便给陆天明和老宋头安排了两个宽敞的房间。 她自己则召集所有的姑娘和其他人员,将群芳楼接下来的发展说与了众人听。 刚开始姑娘们还有些‘恋恋不舍’。 但听到老鸨不收取她们的赎身费后,个个喜笑颜开,纷纷表示支持母亲釜底抽薪的做法。 至于那些个小厮和厨子们,只要算清工钱,他们也没有过多的意见。 第583章 群芳医馆 陆天明和老宋头打理好屋子后。 纷纷来到屋外,打望一楼热闹的场面。 “陆爷,您这招,高啊!”老宋头忍不住赞叹道。 陆天明没所谓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惜命而已。” “不管是为了什么,但能够在这群芳楼坐着,便能了解到北长城的情况,以我的脑子,根本就想不出来。”老宋头双眼闪动着。 他们来普马城的目的,自然是要跨过北长城。 届时战事一起,想要了解前线最真实的消息,当然是亲临现场。 可那样风险太大,毕竟普通闲杂人员,谁会在前线乱晃。 一直苦恼于此的老宋头,没想到陆天明轻轻松松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且从伤员口中获得的消息,并不比亲眼所见差多少。 念及此,老宋头只觉自己当初在桂花街上拼命,简直就是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能够跟着陆爷做事,荣幸至极!”老宋头发自内心的感激道。 陆天明侧头,忍不住问道:“带你回个家而已,何至于那么多感叹?” 老宋头叹了口气:“陆爷,您不知道回到楚国,对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陆天明好奇道。 “全部,妻女、田地、宅房。”老宋头动容道。 陆天明挑了挑眉:“你不会是被别人抢了老婆,还被鸠占鹊巢吧?” 老宋头自嘲一笑:“陆爷您真聪明,确实被您猜中了。” 闻言。 陆天明嘴角不禁微微抽动。 一个男人,最悲哀的事情,可能莫过于此了。 很难想象那个整天在丽人街上通过讹人来找快乐的老头,心里竟然有这么多委屈和痛苦。 想了想,陆天明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老宋头闻言双眼血红。 他拱手感激道:“一个屑小之徒而已,根本就不配陆爷动手。” 兴许是想到了仇人的模样。 佝偻着腰的老宋头,立时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气。 陆天明轻轻拍打老宋头的肩膀:“有需要尽管说,你为我拼过的命,我永远不会忘记。” 老宋头收起杀气,感动的点了点头。 ...... 老鸨是个干练的人。 两天时间,她便请来工匠。 将群芳楼变成了群芳医馆。 如此举措,遭到了同行们的嘲笑。 大伙实在搞不明白。 一辈子都在骗男人钱的人,怎么就做了救死扶伤的活计。 不过他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在别人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 花街上离开的姑娘越来越多。 等到立春那天,竟然有半数以上的瓦子,都关门大吉了。 萧条的街面,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也是那一天,从南方传来消息。 乌弥国跟楚国发生了战事。 据说打得非常惨烈。 光是相互试探的第一仗,便传闻乌弥国死伤了上千名兵士。 不过真相到底如何,也没有个准信。 毕竟普通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闲着无聊,去前线试探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立春过后的几天。 花街上大部分瓦子都已倒闭。 街上已很少有人来往。 只有到夜晚的时候。 有些个离开女人便觉生活没有意义的男人才会出现。 也只有这个时候,花街上才会感觉到一丝人气。 这天的早上,老鸨忧心忡忡站在店门口。 望眼欲穿盯着街道那头。 “天明,这么多天过去了,咱可是一单生意都没做成啊...” 老鸨心中焦急。 她已将所有积蓄都花费在了医馆上。 而且为了请医师,还找熟人借了不少钱。 如今分币未进,老鸨再有城府,也无法淡定了。 陆天明穿着一生灰色麻衫,打扮得就如同一个跑腿的小厮一样。 他摇了摇手里的茶壶,冷静道:“大姐,别着急,我已经让老宋头打听过了,昨天开始,便有不少受伤的乌弥士兵进入了普马城,而且我还让老宋头放出消息,说咱们群芳医馆治疗内伤是一绝。” “那咱们怎的会没有生意?”老鸨奇道。 “咱这医馆是新开的,丝毫名气都没有,一开始只能捡点别人的剩汤喝,等其他医馆吃不下了,自然轮到咱们吃。”陆天明解释道。 老鸨对于战争的伤亡没有概念。 但陆天明却并非这样。 他很清楚修行者有多么强悍。 曾经自己一重天时便能以一抵百,并将那些人全灭。 可想而知这么多巡夜人砍杀起来,将会是何种场面。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见老鸨始终拧着眉,陆天明安慰道:“放心吧大姐,如果真挣不着钱,我赔你就是了。” 老鸨挤出个笑容:“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实在是没干过这一行,心里没底。” 两人正聊着呢。 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陆天明歪头一看,就见一骑士策马在街面狂奔。 骑士的注意力,完全在街道两边的牌匾上。 等看到‘群芳医馆’的招牌后。 他立马将马匹勒停。 “你们医馆会治内伤?” 老鸨一时没转过弯来,竟傻傻愣着。 还好陆天明反应够快。 他上前拱手道:“兵爷,我们医馆治疗内伤,在整个普马城可以说是最厉害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希望。” “这么厉害?”骑士惊讶道。 陆天明用手肘捅了捅老鸨:“我们老板敢做这个担保。” 老鸨总算回过神,颇为为难的笑道:“兵爷,无论如何,先把病人带来才是正事。” 那骑士点了点头。 立马调转方向狂奔而去。 “天明,你那治内伤的方子,到底靠不靠谱?可别搞砸了。” 老鸨腿有些软,靠着门框满头是汗。 陆天明含笑道:“还是那句话,能活着到普马城的人,死不了!” 陆天明当然有这种自信。 那方子,可是季云忠留给季芊雨的。 季云忠曾经受过的内伤,那可远远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何况陆天明自己也体验过。 而且能找到这么偏僻的一家医馆,说明受伤之人的身份一定不会很高。 这样的人,也不大可能跟那些顶尖的巡夜人碰正面。 所以陆天明很有把握能够将那些人治好。 在门口吹了一会凉风。 街面上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陆天明和老鸨侧头看去。 两人不禁张大了嘴巴。 “怎...怎么这么多人?”老鸨结巴道。 陆天明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 他望一眼乌压压的街道。 意外道:“看来我还是把战争想简单了!” 第584章 一指断阴阳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咕噜噜的车轮声。 上百名乌弥士兵,来到了群芳医馆门外。 除了骑马的健康兵士外。 其余人则皆用板车拖着。 伤员就这么坐在板车上,手捂胸口。 比起身体上受的伤害。 这些人精神上受到的伤害似乎更大。 每一个士兵双眸中,皆有一股无法隐藏的恐惧。 就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怪兽吓到了一样。 如此多的士兵。 自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那些还坚守着没有离开花街的人们,目瞪口呆望着群芳医馆牌匾下的景象。 这一刻,他们才明白,群芳楼老鸨转行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大姐,银子这不就来了吗,做事啊!” 陆天明捅咕了一下老鸨。 后者回神,急忙上前招呼。 店内那些个闲了数日的医师和小厮们,转瞬便忙活起来。 “老板,人命关天的事情,希望你们不要跟我开玩笑。” 有一黄髯汉子用马鞭指着老鸨,面色颇为不善。 老鸨有些心虚,半天回不上话。 好在陆天明及时解围。 “放心吧兵爷,没那个金刚钻,也不敢揽这个瓷器活,若是医不好,随便您怎么处置。” 陆天明不动声色的将黄髯大汉的马鞭压了下去。 那大汉蹙眉望着陆天明:“看你这打扮,不就是个跑堂的小厮,怎的敢夸这种海口?” 陆天明呵呵一笑。 回身把老宋头拉到大汉面前。 “这位是我们医馆的金牌医师宋先生,不瞒您说,小的便是这位宋先生的关门弟子,整个医馆,可以说是我师徒二人撑起来的!”陆天明拍着胸口道。 老宋头讪讪一笑,颇为腼腆。 那份临时被拉上来滥竽充数的局促,异常的明显。 黄髯大汉颇盯着老宋头瞅了瞅,见其头发花白,一脸的沧桑样,颇有老医师的风范,面色便缓和了些许。 “行,既然敢打这个包票,那我就暂且不跟你们计较,这样吧,多说无益,有没有真功夫,还得眼见为实,来人!” 黄髯大汉嚎了一嗓子。 便有一名兵士,带着一名病号来到了老宋头跟前。 “号个脉我看看。”黄髯大汉厉声道。 老宋头咳嗽两声。 抖了抖宽大的袍袖。 将食指放在了那名病号的手腕处。 后面陆天明见状,尴尬的直挠后脑勺。 “有你这么号脉的吗?把老子当傻子打整是吧?”黄髯大汉喝道。 老宋头面上虽然镇定。 可估摸着心里紧张得不行。 跟那黄髯大汉四目相对,半天想不出个说辞来。 好在有陆天明这个脑瓜子灵活的家伙在。 只见他微微躬身,一本正经道:“兵爷,我师父不善言辞,就由我来替他解释吧。” 说着,他上前一步,继续道:“我们师徒二人,都是曾经的燕人之后,所学之术,乃当初燕人流传下来的‘一指断阴阳’,此术虽不出名,但因为其独特的号脉手法,遇到某些个疑难杂症时,还真就比寻常医术要厉害些。” 那黄髯大汉听得云里雾里。 单是这‘一直断阴阳’,就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沉吟片刻,黄髯大汉沉声道:“很好,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个断阴阳!” 说着,他便严肃盯着老宋头。 有陆天明解围。 老宋头总算进入了角色当中。 他单指搭着病号的手腕,一脸平静。 须臾过后,老宋头忽地眉头一皱,双眼不停忽闪着。 这些个病号进来之前本就被一种恐怖的情绪所缠绕。 当下见到‘老中医’皱眉,便吓得直哆嗦。 “你倒是说话啊!”黄髯大汉着急道。 “内伤!”老宋头松开手指,单手捋着胡须。 黄髯大汉闻言,立马瞪大了双眼。 他手一滑,当下便把在了刀柄上。 看上去随时都要爆发。 好在是老宋头又赶紧解释道:“这位兵爷所受内伤,恐怕是因为遇到了修行者,而且,他并没有同修行者正面接触,仅仅是被刀罡剑气之类的手段所牵连而已。” 说着,老宋头双手负后,开始踱步。 “此种内伤,跟寻常打架斗殴造成的内伤有着极大的区别,并非普通药物可以治疗的,按理说,我们这小小的群芳医馆,是绝无可能医治的,若无有效的法子,就这么拖个几天...” 老宋头缓缓摇头,继续道:“唯有一死!” 此话一出。 黄髯大汉,包括周围听到的乌弥士兵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短暂的安静当中,一众士兵皆面露惧色。 很明显,老宋头已经猜中了他们受伤的原因。 而内伤造成的结果,他们心里也有数。 所以一听到‘死’字,众人便傻愣着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 黄髯大汉冲到老宋头跟前。 伸出一手封住了老宋头的衣襟。 “你们群芳医馆,不是最擅长治疗内伤吗?老子不管,今个儿你要是治不好我手里这些弟兄,医馆给你们砸了!” 他话音刚落。 老宋头不知从哪唰的拿出一个半掌大小的药包。 “好就好在老朽略懂医术,”老宋头抖了抖药包,“此药名为百草顺气散,不管是剑气还是刀罡、亦或是修行者释放王霸之气造成的内伤,应对起来自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啪——! 老宋头将那‘百草顺气散’拍在了黄髯大汉的手心里。 “而且此药不贵,只卖一两银子,便能让受伤之人的症状有所缓解,如果想要完全根治...” 老宋头伸出三根指头:“只需三日九副,统共九两银子而已。” 黄髯大汉低头瞅瞅手里的药包,又抬头望望老宋头。 然后眉头狂抖:“我怎么感觉,你像那江湖上卖假药的赤脚郎中?” 老宋头握拳捂着嘴咳了两声。 接着镇定自若道:“是真是假,兵爷让手底下的弟兄试试便知。” 话已至此。 走投无路的黄髯大汉也只能选择先相信。 将药包交给旁边一个小厮开始熬制后。 黄髯大汉便吩咐其他病号先进来躺好,等第一个病号试过以后,再做决断。 “徒儿!” 借此机会,老宋头忽地望向陆天明。 “师父,什么事?”陆天明不解道。 老宋头朝医馆后面努了努嘴。 “陪师父去一趟茅厕!” 陆天明转头,见黄髯汉子注意力都在熬药上面,便随着老宋头走向了屋后。 第585章 做搅屎棍 一出门,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老宋头双脚一软。 差点没直接栽地上。 陆天明急忙将其扶住。 “老宋头,至于这么紧张吗?” 老宋头颤颤巍巍站直,长长出了一口气:“陆爷,我这不是怕给你搞砸了吗,什么望闻问切,我是半点不会啊,也多亏您刚才够机灵,否则要出大问题。” 陆天明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才那一指断阴阳,很明显就是因为紧张所致。 这种号脉的手法放眼天下,恐怕是独一份。 这些天来,陆天明一直在和老宋头排练。 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老宋头差点没绷住。 “淡定点,反正那药吃下去,区区他们这点内伤,算得了什么。” 陆天明一边扶着老宋头,一边往茅厕的方向去。 一提到治内伤的药,老宋头又苦起了脸。 “陆爷,那药卖一两银子,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只要能替他们把内伤给治好,别说一两银子,我就是把价格提到十两,估摸着都没有太大的问题。”陆天明自信道。 老宋头侧过脸,吃惊道:“陆爷,可别这么做,一副药的成本一两银子不到,您已经将其拆成了十份,若再翻十倍,怕不是要露馅呢。” 也由不得老宋头担忧。 那所谓的‘百草顺气散’不仅被提高了十倍以上的价格,而且为了掩人耳目,让那药包看上去分量足够大,陆天明还往里面掺杂了马匹吃的干草末。 这要是被那些士兵知道真相,绝对是掉脑袋的结果。 然而陆天明对此不以为意。 他轻轻拍打老宋头的肩膀,含笑道:“咱这可不是作假哈,那些兵士都是普通人,修行者的药量,他们哪里承受得起?若不把药量稀释一下,非给他们吃死不可,这都是为了病人好,不要有心理负担。” 望见陆天明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老宋头无奈摇头。 “陆爷,您胆子也忒大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茅厕处。 陆天明松开老宋头。 自顾进了其中一间。 一阵连绵不绝的流水声过后。 陆天明打了个冷颤。 “做生意不就这样,只要拿捏住重点,其他方面敷衍一下,无伤大雅,反正你放心就是了,出了事情,我扛!” 老宋头听着自己这边断断续续的滴水声。 两相一比较,立时露出羡慕的表情。 “底气足就是不一样啊,也难怪陆爷胆子大了!” 不久后。 二人回到了医馆内。 治疗内伤的汤药也正好熬制成功。 刚才被老宋头号脉的兵士颤悠悠接过装汤药的碗。 一脸恐惧的将汤药喝了下去。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 那兵士紧皱的眉头突然一松。 甚至连面色都红润了些许。 “什么感觉?”黄髯大汉着急问道。 兵士砸吧砸吧嘴:“甘甜!” “你特娘的怎么跟那老头一样答非所问?我问你五脏六腑的感觉怎么样!!” 说着,黄髯大汉便一巴掌扇在了那人头顶。 后者揉着头,急忙回道:“舒服多了,体内有一股热流,所过之处,疼痛减轻了不少,这药真的有用。” 黄髯大汉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旁边那些病号们也同时松了口气。 “能保住这条命,不容易啊!” 黄髯大汉感叹了一句后,便吩咐老鸨,安排医师和跑堂的给兵士们煎药。 陆天明有意无意,来来回回就在黄髯大汉面前晃悠。 使得后者不得不注意到他。 “诶,你叫什么名字?”黄髯大汉用马鞭挡住陆天明的去路。 陆天明露出两排白牙,微笑道:“陆二宝,兵爷,您有吩咐?” “那倒没有。”黄髯大汉摇了摇头,“就是想给你道个歉,刚才错怪你们师徒二人了。”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了摆手:“兵爷客气了,救死扶伤,乃医者的职责,说句肉麻的话,看见大伙被病痛缠绕的可怜模样,我们哪里忍心放着不管?” 黄髯大汉咧嘴笑了起来。 “你这话,确实够肉麻的,生意硬是被你说成了情义。” 陆天明回以微笑,作势要走。 “诶,不忙的话,陪我唠唠?”黄髯大汉拽住陆天明的麻衫。 陆天明为难道:“这我可得给老板打声招呼。” 黄髯大汉点点头,示意陆天明快去快回。 须臾过后。 陆天明回到了大汉身边。 同时还带了壶热茶过来。 替对方倒满茶后,陆天明试探道:“兵爷,当兵苦不苦啊?” 黄髯大汉愣了愣。 随即苦笑道:“平时倒是没什么,无非就是流些汗水而已,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 见对方一脸愁容。 陆天明明知故问道:“兵爷,你们当真跟楚国打起来了?” “可不是吗?”黄髯大汉点头,“立春那天开始打的。” 话音刚落,大汉便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我听说楚国驻守北长城的都是巡夜人,这些人可都是修行者,跟他们打仗,岂不是凶多吉少?”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哎,谁说不是呢?”大汉指着不远处躺着的病号,“能到这里来的弟兄,都是幸运的,运气不好的,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小兄弟,你是不知道,修行者战斗起来那画面,啧啧...” 黄髯大汉仿佛真的身处战场上。 竟然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沉默片刻。 黄髯大汉终于冷静下来。 “其实我们这些没什么实力的普通士兵,就是被拉上去当挡箭牌的,数千名修行者,哪里是我们能抗衡的? 可是没办法,上面发话了,就算是耗,也得把他们给耗死,我也是沾了弟兄们的光,能够带着他们回来歇一口气,如若不然,此刻可能已经死在沙场上了。” 陆天明共情的点了点头:“没想到战争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你们勇敢,我这种人如果上了战场,恐怕刀都提不起来。” 黄髯大汉不置可否,讪讪笑了笑。 陆天明眼珠子滴溜溜转。 又给对方满上一杯茶后。 试探道:“兵爷,这仗得打多久啊?咱们不会一个巡夜人都杀不死吧?” 黄髯大汉本来还挺悲伤的。 但听闻陆天明所问后。 面上突然有了一丝自豪之色:“打多久我也不清楚,但要说巡夜人无敌,也不可能,实不相瞒,光我手上就干死了两个,虽然是用尸体堆出来的,可终归算是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了仇。” 陆天明故作惊讶,冲大汉举起了大拇指。 一顿马屁过后。 陆天明试探道:“兵爷,您知不知道巡夜人的伤亡情况?” 黄髯大汉眼里露出一丝狠意。 他举起一个手指。 “光是死亡的巡夜人,就已经过百了,受伤的,估摸着更多。” 陆天明闻言,心头不禁一紧。 这才多久,就死了那么些人。 如此打下去,怕是要不了半年,巡夜人就得被耗死。 当然,他两边都不偏袒。 可巡夜人一定不能死干净的。 想了想,陆天明小声嘀咕。 “看来合适的时候,很有必要做一根搅屎棍!” 第586章 这仗,打不久 一副药下去,受伤的士兵们都有了明显的好转。 为了不让内伤看起来那么容易治疗。 陆天明和老鸨早就商量好。 配了一副驱寒的药。 这副驱寒药成本更低,基本对内伤没什么作用。 正所谓无奸不商。 只要病人觉得银子花得值,陆天明和老鸨内心毫无心理负担可言。 士兵们在医馆内躺到晚饭时分。 已基本能够正常走路。 所以黄髯大汉便准备结了账离开。 病号有接近百人,每人十副药,大概就是近千两白银。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付账时,黄髯大汉有些犯难。 “老板,能不能给点实惠,我们这些当兵的都不容易。” 黄髯大汉快速眨着眼睛。 很显然有些话没能说出口。 老鸨正在开票据。 见黄髯大汉话里有话。 于是便停下笔,询问道:“兵爷觉得我这票据开多少银子合适?” 黄髯大汉摩挲着胡子,试探道:“五百两如何?” 老鸨面色立时一阵青白。 “兵爷,我们给你手底下的兄弟,用的可都是好药,您这一下砍了近一半,亏得太多,我手底下要养这么多人,也不容易...” 黄髯大汉也知道自己对半砍不近人情。 再怎么说群芳医馆着着实实把人给救了。 进退两难之际。 陆天明突然走了上来。 “老板,这位兵爷不是给不起钱,毕竟十两银子一条命,并不昂贵,他之所以对半砍,肯定有他的原因,没准是想给死去的弟兄们,多谋一些抚恤费也不一定。” 黄髯大汉闻言。 转而露出感激之色:“对对对,就是这位小兄弟说的这般。” 老鸨沉思片刻。 这才叹气道:“如今世道,想要安安稳稳的活下来都成了一件难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好亏本赚个吆喝了。” 说着,老鸨再次提笔,爽快的开出了票据。 将票据递给黄髯大汉时。 老鸨含笑道:“兵爷,群芳医馆也是刚开张,还望您能多帮忙宣传宣传,医者仁心,我少赚点都没问题,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黄髯大汉只觉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忙不迭点头应是。 把银子付了后,他还抓住陆天明的手,热情的寒暄了半天。 等所有的乌弥士兵离开医馆后。 柜台前的老鸨松了好大一口气。 “天明,想不到开医馆,这么赚钱,并不比瓦子差啊。” 陆天明笑了笑,调侃道:“平白少了近五百两银子,大姐你不心疼?” 老鸨摇头:“心疼什么,做什么都要适可而止,这些人毕竟手里有刀,不懂得拿捏分寸的话,倒霉的是咱们。” 见老鸨一脸满足,陆天明便放下心来。 正打算离开。 老鸨却递了二百两白银过来。 “天明,拿着。” 陆天明盯着银子瞅了一眼,摇头道:“多了,说好的三七分账,你这都到五五分了。” 老鸨硬把银子塞到陆天明手里。 接着认真道:“没有你的方子,我半文钱都挣不到,而且之前我听薛郎说,你在南望城有一个心仪的女人,就是因为没钱自卑,一直没敢跟人家提亲,所以这多出来的银子,就当是大姐赞助你的彩礼吧。” 陆天明傻傻望着老鸨:“我不仅自卑,还在南望城有一个心仪的女人?” “没什么好害羞的,如你这般大的小伙子,谁不惦记婚姻大事?若是能帮你娶到那个女人,大姐我也算做了好事一件,拿着吧,别扭扭捏捏的。”老鸨笑道。 陆天明嘴角直抽。 停顿片刻,他猛地一拍桌子:“好个薛郎,竟然敢造小爷的谣,等哪天遇到你,看小爷不把你的嘴撕烂!” 看见陆天明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老鸨笑得合不拢嘴。 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年轻人的倔强罢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爱情,总是羞涩和纯真的。 等陆天明对着空气舞了一会王八拳。 老鸨忽然问道:“天明,你说我把对面的铺子盘下来,可行吗?” 陆天明回头忘了一眼对面大门紧闭的铺面。 奇道:“盘下来做什么?” “开个客栈,给这些乌弥士兵们提供伙食,不是挺好?”老鸨思索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不好。” “不好?怎么说?” 老鸨非常吃惊。 因为他觉得陆天明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而且搞饮食,也是一个很赚钱的营生。 想想对面要是有个自己的客栈。 今天这百来名士兵,哪怕一人只点一碗炒饭,也能挣不少钱呢。 在老鸨看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她非常奇怪陆天明为何会持反对意见。 “仗打不了多久的。”陆天明正色道。 “怎么可能打不了多久?我方才听那些士兵说了,乌弥国这次几乎将大半兵力投到了北长城,最起码,得打到冬天吧?”老鸨疑惑道。 陆天明坚定摇头:“大姐,你信我,这仗最多两三个月的时间,咱们挣了这笔快钱,该退就退,别想着加大投入,否则届时你会亏得裤衩子都不剩。” 老鸨下意识便把裤腰带紧了紧。 接着倔强道:“两三个月时间不应该,乌弥国曾经也和楚国发生过冲突,最短的一次,两边拉扯了一个季度。” 陆天明不可能将自己搅屎的想法告诉老鸨。 于是想了想,解释道:“这次不一样,乌弥国打得很认真,战乱过后,两国关系肯定会很紧张,普马城能否恢复到以前的辉煌都未可知,你要是再盘一个店面下来,风险巨大,咱还是本本分分把这波钱赚了再说。” 老鸨一听,也有道理。 此战谁输谁赢还没有定论。 赢了还好说,可以借着人流往南迁移的机会,再赚一笔。 可一旦输了,两边百姓的来往一定会减少。 届时普马城哪怕占着地利,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思索良久,老鸨便放弃了刚才的想法。 如此这般过了十数天。 群芳医馆渐渐走上了正轨。 颇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思。 好些个受了外伤的乌弥士兵,也会慕名而来。 一传十十传百,导致群芳医馆的名气越来越高。 可是,名气太旺,有时候不见得是件好事。 等正式进入二月份的第一天。 群芳医馆,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587章 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 这天,陆天明给病人们安排完汤药后,正躺在门口的太师椅上晒太阳。 刚刚闭眼准备美美小憩片刻。 突然感觉光线一暗,有什么东西将阳光挡住了。 陆天明睁开眼。 就见有个单耳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打量着群芳医馆的牌匾。 男人丝毫不受医馆进进出出的人流所影响。 自顾昂着头打望。 “这位大哥,看病吗?”陆天明坐将起来,打了个招呼。 男人低下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有一种冷若冰霜的肃杀之意。 “宋先生是不是在里面?”男人冷冷道。 那声音仿佛从冬季的冰山上传来。 惊得旁边过路的小厮都不禁侧目。 陆天明连忙应道:“宋先生确实在此处行医,在下便是宋先生的徒弟,不知大哥找家师何事?” “你是宋先生的徒弟?”男人突然眯起了眼睛。 陆天明点头:“如假包换。” 咻——! 男人突然一伸手。 快若闪电。 陆天明眼神一凛,下意识便要避让。 可转念一想,便傻愣着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大哥,您这是做什么?” 陆天明双手扒拉着对方封着自己衣襟的手臂,满眼都是惊恐之色。 “做什么无需你知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挣扎。” 那人说着,便拽着陆天明进入了医馆之内。 众人见陆天明被人拎小鸡一般拎了进来。 不禁面露惊色。 老鸨最先迎了上来。 “这位爷,我是医馆的老板,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得罪了你?”老鸨着急道。 男人丝毫没有把老鸨放在眼里。 甚至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他扫视着店内,目光再那些医师脸上一一划过。 “谁是宋先生?”男人喊道。 老鸨又想上前询问。 可瞅见陆天明悄咪咪摇头后,她也只能退下。 老宋头此刻正在诊室内用‘一指断阴阳’给人号脉。 听闻外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便起身探出半个脑袋来。 望见陆天明被人攥着衣领。 他急忙跑出来,然后拱手道:“这位客人,不知您找老朽所为何事?” 男人上下打量老宋头。 “听说你非常善于治疗内伤?”男人厉声道。 老宋头点头道:“不能说药到病除,但是寻常内伤,哪怕是修行者造成的,老朽也有八成把握!” 言罢,老宋头猛地挺直腰杆,释放出了些许修行者的气息。 男人眼睛亮了亮,冷冷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也难怪有那么点手段了。” 他丝毫没有松开陆天明的意思。 反而身上气势更甚,压了老宋头一截。 老宋头蹙着眉:“所以,客人是来找老朽切磋武艺?” 男人摇了摇头:“宋先生太过自信了些,就你这点实力,我根本不屑出手。” 说着。 他便将陆天明拽到身前。 接着慢条斯理道:“把‘百草顺气散’的药方交出来。”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药方这种东西,和武功秘籍一样。 那都是别人吃饭的家伙器。 男人这样的要求,和断别人的生路没有任何区别。 正常情况下。 只要还有点良心,都会对这种行为感到不耻。 尤其是那些还在治疗中的兵士。 他们本就是百草顺气散的受益者。 加上军人的身份,本该站出来主持公道才是。 然而此刻,竟无一人出言阻止。 不仅如此,那些士兵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恐惧之意。 见老宋头没有回应。 男人紧了紧抓住陆天明的手。 “不想交?难不成那方子,比你和你徒弟的命都要重要?” 面对威胁。 老宋头表现得还算镇定。 “命自然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客人哪怕弄到了药方,也无济于事。” 男人眉头挑动:“你在忽悠我?” 老宋头摇头道:“徒儿的小命在客人手上,老朽又怎么敢骗人?” “那你倒解释解释,为何我拿着药方却没用?”男人冷声道。 “因为,这百草顺气散,需要醒药,而这醒药的法子,只有老朽和老朽的徒弟知道。”老宋头一本正经道。 “你的意思,群芳医馆所有的百草顺气散,都是经由你师徒二人之手所配?”男人疑道。 老宋头自信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那人似乎不相信老宋头的说法。 他忽然转头望向病床上躺着的一名士兵。 然后厉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医馆里的其他医师配过这百草顺气散?” 那名本还躺着的士兵。 吃力的拱手道:“同知大人,这百草顺气散,确确实实只有这师徒二人才能配制,我等亲眼所见!” 此话一出,除了那些士兵外,其他人包括陆天明在内,都不禁吃惊望向男人。 在乌弥国内,不管是哪个机构的同知,那都是正二品的大员。 大伙实在不理解,这样一位乌弥高官,为何会出现在这小小的医馆内。 更让他们奇怪的是,堂堂二品大员,竟然向别人索取药方。 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 可男人根本就不以为意,还是那般面色冷峻我行无素。 他忽地将手松开,然后朝老宋头努嘴道:“给你们师徒二人一柱香的时间,收拾好行李,带上你们的百草顺气散,跟我走一趟。” “去...去哪?”老宋头结巴道。 男人眼一眯,杀气释放,刺得老宋头急忙闭上了嘴。 陆天明赶紧走过去。 拉着老宋头的衣袖便往二楼走。 “莫要多话,跟着他走就是了,既然是来求药的,想来也不会害我们,等离开医馆,搞清楚了他的目的后再做打算。”陆天明小声安慰道。 老宋头只得照做。 两个大男人,并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 装模作样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后。 两人来到了一楼药柜处。 “大人,百草顺气散,需要带几副?”老宋头略微紧张道。 男人漠然道:“治疗一个人需要几副,你就带几副,还有,衣服多带些,这一去,你师徒二人就鲜有机会回来了。” 陆天明和老宋头闻言,齐齐装出恐惧的表情。 装好十副百草顺气散后。 二人来到男人身边,随着男人缓缓出了医馆。 “天明!” 门口老鸨满脸担忧,眼里尽是不舍。 陆天明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安心挣钱,我会想办法把情况告诉你,无需太过担心。” 老鸨眼一热,泪水便流了出来。 那边男人高喊道:“我时间很紧,你们要是再耽搁,我不介意先砍一个脑袋下来!” 陆天明闻言。 急忙跟了上去。 第588章 大帐 陆天明和老宋头跟随独耳男人来到街口。 已有一辆马车等候在此。 “路上不停留,吃喝拉撒最好提前解决。” 独耳男人说着,便打开车厢门钻了进去。 陆天明二人带了些许干粮,便也没有多想,跟着男人上了马车。 车夫一甩缰绳。 马车快速前行。 男人坐在车厢末端闭目养神。 陆天明则和老宋头分坐两侧。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 马车出了普马城的南大门。 窗外的路人渐渐稀少起来。 陆天明望向安静坐着的独耳男人,显得有些迟疑。 “有什么就问。”男人没有睁眼,声音低沉。 “大人...”陆天明开口道。 “根赖。”男人打断道。 “根赖大人,”陆天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往南走可不太平,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根赖缓缓睁开眼,似笑非笑道:“你一个楚人,教我做事?” 陆天明讪笑道:“大人,我和师父乃燕人后裔,并非楚人,大人不要误会。” 根赖不屑的冷哼道:“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杂碎来的?” 显然,根赖对北长城南面的人并不友善。 陆天明眼眸闪动,随即露出颇为没脸没皮的笑容。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等平头百姓只求能活下来便好。”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根赖大人,咱们去哪里、做什么,总得有个底吧?您什么都不说,我跟师父恐怕没到地方就得吓死了。” 陆天明说得可怜。 根赖却不为所动。 他忽然露出一个可怕笑容,然后阴沉道:“接你们去前线送死,有什么问题?” “啊?” 陆天明圆睁着眼,吓得大气不敢喘。 根赖则闭上了眼睛,再无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车轮滚滚。 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了天亮。 等初升的太阳温暖了草原后。 陆天明透过窗户,远远便望见了连绵起伏的军营。 “吁!” 伴随车夫一声吆喝。 马车停在了一处营地的门口。 跟随根赖下车后。 陆天明便看见黑压压的乌弥士兵们,正在营地内整装待发。 根赖并没有把陆天明和老宋头塞进准备出营的队伍里。 而是带着他们直接来到了大帐处。 “进去以后好生说话,右将军可不像我这般慈眉善目好相处,稍有不慎,你们就会脑袋落地。” 紧挨着的陆天明和老宋头忙不迭点头。 账内此刻正传来严厉的呵斥声。 什么‘猪脑袋’、‘废物’等等不堪入耳的词汇,正从某人的嘴里喷涌而出。 应该是骂得太投入的原因。 根赖带着陆天明二人进入以后。 那人仍旧在沙盘前骂骂咧咧。 旁边几个穿着甲胄的汉子,被他骂得头都不敢抬。 总之骂人的和被骂的都很投入,连有人进来了,他们都没有在意。 “特娘的一群饭桶,就是几百头猪,拱也要把那人拱死了吧,你们倒好,折损了半数人不说,还给那人跑了?” 这人想来便是根赖嘴里的右将军。 十数名汉子,硬是没有一人敢顶嘴。 见众人一言不发,那右将军更是气愤。 只见他敲击着沙盘,砰砰直响。 “说话,不要以为沉默就能解决问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把目光都聚集在了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身上。 那疤脸男承受不住同僚们‘火辣’的目光。 主动站出来道:“右将军,那婆娘是末将带人去追的,跟其他几位将军没有关系,您要罚,就罚末将一人好了。” 右将军闻言,眼珠子都鼓了起来。 “责罚能给你少了?若不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将军现在就把你脑袋砍下来!” 其他人急忙抱拳求情。 “右将军,大敌当前,还望息怒,巴莫将军也没想到那婆娘如此厉害。”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看着瘦瘦弱弱漂漂亮亮的女人,动起手来竟如此果断。” “真不能怪巴莫将军,末将跟那女人也交过手,而且除了她本人以外,她身边那人的刀法也是精湛无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闹宛如菜市场。 “都给我闭嘴!” 右将军一声暴喝,大战内立时安静下来。 他望着巴莫脸上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 怒其不争道:“打仗不是江湖仇杀,那群巡夜人都被你们分而围之了,你为何要带着上千人去追那婆娘,导致更大的伤亡?穷寇莫追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听闻此言。 巴莫别过头,瓮声瓮气道:“老婆娘伤了小姐,不把她逮住,末将心里难受!” “你...” 右将军抬手便要扇过去。 但见那巴莫动也不动。 叹了口气后,声音也缓和下来。 “小姐一没军衔二没官位,就是一普通兵士而已,本官知道你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份伤心本官也能理解,但是你要搞清楚,这里是战场,不是国舅府!” 巴莫来了牛脾气。 倔强道:“末将不管,反正谁伤害小姐,末将就要谁偿命,下次若在遇到那婆娘,末将还是要把她逮回来!” “兔崽子!” 右将军胡子都气歪了。 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揍巴莫。 好在其他几人急忙将他拦住。 并朝巴莫大喊:“巴莫,你先出去,别在这犯倔!” 巴莫无动于衷,甚至还把脸凑了过去。 “好好好,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连本将军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那右将军猛地一抖肩,便将抱着自己的众人甩开。 眼瞅着钵盂大的拳头就要砸在巴莫脸上。 这边根赖突然出声道:“将军请息怒,切莫伤了自己兄弟的和气!” 众人听到根赖的声音。 齐齐回头忘来。 看见一身黑衣的独耳男人后。 那右将军咳嗽两声,尴尬的整理着衣冠。 “原来是根赖兄,方才我还以为是进来打扫大帐的兵士呢。” 说着,他便朝两边摆手。 “把这倔驴带出去关起来,本将军有话要跟根赖大人谈!” 众将松了一口气。 急忙拽着巴莫往外面走。 路过根赖三人时。 那巴莫眼珠子落在老宋头脸上。 “是宋先生吗?” 老宋头局促的点了点头。 巴莫顿时一喜,啪一下就跪了下来。 “宋先生,请您一定要救救小姐!” 老宋头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 “带出去,别让他在这丢人现眼!” 那右将军暴喝一声,吓得众将急忙将巴莫拖了出去。 “宋先生...宋先生...小姐就拜托你了!” 巴莫撕心裂肺的喊声在账外响起。 听得老宋头和陆天明不禁低下了头。 第589章 听说那女人挺漂亮? 待大帐安静下来后。 右将军走过来抓着根赖的手使劲晃了晃。 “兄弟,辛苦你了!” 根赖浅浅一笑,摇头道:“将军何出此言,区区几百里路,哪里谈得上辛苦。” 稍作寒暄后。 那右将军侧身看向低着头的二人。 “您是宋先生?” 老宋头颇为‘羞涩’的抬起头,忐忑道:“将军,正是老朽。” “你那百草顺气散,当真什么内伤都能治疗?” 此刻的右将军,表现得颇为激动。 老宋头点头道:“内伤无非是伤及经脉或者五脏六腑,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基本药到病除。” 他说话的时候,腿肚子一直抖。 还好背后站着的是陆天明。 否则非得露馅不可。 那右将军闻言,高兴得攥紧拳头。 “很好,只要你能救下小女的性命,本将军绝不吝啬银子!” 老宋头急忙点头应是。 右将军歪头,望向同样低着头的陆天明。 “这位是?” “老朽的徒儿。”老宋头答道。 陆天明侧出来一步。 接着抬起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将军,您好!” 话音落地,那右将军突然愣住,吸了好大一口气进嘴里。 “嘶!” 他傻傻望着陆天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将军,你认识他?”旁边根赖见右将军表情颇为奇怪,忍不住问道。 右将军回过神。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认识。” “那你为何如此吃惊?”根赖奇道。 右将军一本正经道:“好久没见过长得如此毫无特点的人了,难免感叹!” 根赖闻言,这才没有追问。 两人稍作寒暄。 根赖便有事退了出去。 等他一消失。 那右将军突然围到陆天明跟前。 然后露出颇为谄媚的笑容。 “陆小兄弟,你怎么来了?” 原本紧张得手都找不到地方放的老宋头,顿时傻眼。 他瞅瞅右将军,又瞅瞅陆天明,满脸都是疑问。 “害,这不世道乱了吗,写信挣不了几个钱了,便想着做个赤脚医生,骗点银子糊糊口。”陆天明浅浅笑道。 这话右将军哪能信? 然而他并没有追问。 而是颇有些担心的看向陆天明身后。 “那位高人,没跟来吧?” 陆天明摇头:“姐姐她跟我一样,对世间争端没有兴趣,放心吧,只要我不出危险,她是不会管的。” 听闻此言,右将军顿时松了口气。 当然,他也明白陆天明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旁边老宋头眼珠子滴溜溜转,那颤抖的小腿,也总算稳了下来。 “陆爷,总得介绍一下吧?” 陆天明这才回道:“这位便是乌弥国枢密院副史大人毕力格,曾经在桂花街上,我差点没被他打死。” 原来,这位右将军,便是之前差点把陆天明三掌拍死的毕力格。 重提旧事。 毕力格颇为尴尬。 他微微欠身,讪笑道:“陆兄弟切莫如此说话,惭愧得很啊。” 两人浅聊了一会。 毕力格便带着陆天明二人去向了另一处营帐。 行走中,陆天明好奇道:“苏迪亚小姐虽然是二重天,但却能与三重天匹敌,而且有如此多护卫保护,怎么会被人伤害呢?” 毕力格拧着眉头。 “哎,这孩子年轻气盛,非要跟那女人单挑,对方虽说只是三重天,可是身法和剑法都极为精湛。 苏迪亚非但没能讨到一丝便宜,还被对方戏耍,这一上头,便孤军深入,若不是几名护卫舍身相救,现在我恐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见毕力格满脸忧色。 陆天明安慰道:“我手里这副百草顺气散,专门治疗修行者造成的内伤,当初我重伤下不了床,全仰赖此药,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听陆兄弟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毕力格轻轻松了一口气。 行走片刻,他忽地问道:“陆兄弟,你会治疗寒毒吗?” “寒毒?”陆天明疑道。 毕力格点头:“那女人的功法非常诡异,一掌拍下,不仅让苏迪亚遭受严重的内伤,还导致这孩子被寒气所侵扰,我找军医试了很多种驱寒的汤药,都无济于事。” 陆天明蹙了蹙眉:“我倒是知道一位治疗寒毒的高手,只可惜她在楚国境内,至于我自己,刚才已经说了,就是个赤脚郎中而已,实际上对医术一窍不通。” 听闻此言。 毕力格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没有过分纠结。 如今苏迪亚的状况,能治一样是一样了。 很快。 三人便来到了角落的一处帐篷。 毕力格掀开门帘后,帐篷内迎面扑来一股热浪。 陆天明进入后,才看见里面烧着火炉。 而苏迪亚小姐,此刻正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 “爹!” 苏迪亚精神状况非常不佳。 说话相当吃力。 毕力格上前轻轻拍打苏迪亚的手背。 接着柔声道:“女儿,你看看谁来了。” 苏迪亚费力的眨动双眸。 盯着陆天明看了须臾,猛地睁大了眼睛。 “陆...陆少侠!” 陆天明微微颔首,劝道:“苏迪亚小姐不必太过悲观,你所受的内伤,想来很快便可恢复,只不过那寒毒我实在没有办法,但只要内伤痊愈,我想乌弥国庙堂上下,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国舅爷的女儿遭此大罪。” 苏迪亚闻言,表情松活了许多。 她挣扎起来靠着床头,抱拳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陆天明轻轻点头。 手一挥,手里便多了一个熬药的罐子。 也不过多解释。 便开始熬制汤药。 毕力格见状,不好过分打扰。 招呼一声后,便准备离开。 “大人,我可是被根赖大人挟持过来的,你不在这看着?”陆天明忽地喊道。 毕力格回头,含笑道:“陆兄弟这话多少有些瞧不起人了,你自己若不愿意,根赖那家伙早就死在路上了,再说了,就我女儿这副男人婆的性子,你又怎么会看得上?所以我根本无需担心。” “咳咳咳咳!” 帐篷内顿时响起咳嗽声。 原来是苏迪亚被气得直吐血。 陆天明无奈的摇摇头,专心致志的熬起药来。 有两个并不是太熟识的男人在身侧,苏迪亚显得很不适应。 陆天明看出了对方的局促。 于是没话找话道:“苏迪亚小姐,跟你打斗的那个女人,听说挺漂亮?” 苏迪亚委屈的别着嘴。 “不仅漂亮,还年轻,估摸着二十岁左右,这些就算了,关键是她剑法相当精湛。” “又漂亮又厉害,所以你就冲上去砍她?”陆天明调侃道。 苏迪亚似乎被猜穿了心思,双颊唰一下变得绯红。 沉吟片刻,她又弱弱道:“其实也不全是。” “哦,还有其他原因咯?”陆天明好奇道。 苏迪亚点了点头。 “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姓李!” 第590章 陆阿来 “姓李?姓李怎么了?”陆天明不以为意道。 苏迪亚面色严肃:“李姓可是楚国皇族的姓氏,所以我怀疑那女人是皇室中人,我爹说我上头是不对的,我只不过是想把那女人抓住,然后用来威胁巡夜人!” 苏迪亚说的认真。 陆天明差点没被逗笑了。 若那女人真是皇族,怎么可能跑到战场上来? 跑到战场上就不说了,还要亲自下场厮杀? 哪怕真是来刷军功的愣头青,周边肯定有众多高手保护。 怎么可能被那叫巴莫的汉子带人追着杀? 最最关键的一点,巡夜人的大统领可是有谋反之心的,陆天明不相信当今李家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硬是让自家那些个皇子公主跑到虎穴来。 当然,陆天明也没有反驳苏迪亚。 对方现在可是病人,让其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并不是一件坏事。 “对了,我刚才在大帐中,听说有位将军带着数百人去追杀那婆娘,你可知道此事?”陆天明转移话题道。 苏迪亚轻轻点头:“巴莫叔叔算是我的半个师父,从小便教我习武,自我几天前受伤后,都是他照顾我的起居。 今天早上见他不在,我便询问我爹,得知巴莫叔叔昨天带人去追杀那女人,直到天亮才回来。” 兴许是感动于巴莫的所作所为,苏迪亚眼眶微微发红。 陆天明顺势问道:“听说结果并不太好,是那女人太凶,还是她身边的男人太厉害?” 苏迪亚稍作思考。 接着正色道:“若只是那女人一人,绝无可能躲避巴莫叔叔的追杀,她固然很厉害,但比起那个两军厮杀还在喝酒的男人来说,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打仗的时候喝酒?”陆天明奇怪道。 苏迪亚点头:“别说少侠你,我第一次见那人时,都觉着离谱,那人喝得越醉,刀法越精湛,巴莫叔叔脸上那一刀,便是那男人砍的。”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不禁眉头微皱。 比起姓李的女人,他对女人身边的那个男人更感兴趣。 虽然没有理由,但陆天明依稀觉得,自己没准认识那个喝酒砍人的家伙。 “陆少侠...陆少侠!” 沉思中,苏迪亚急促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回过神,就见汤药已经满了出来。 他急忙将药罐抬下来,并开始给苏迪亚倒药。 喂对方喝药的过程中,陆天明旁敲侧击道:“如此厉害的人物,还真想在战场上跟他交交手。” 苏迪亚喝了一口药后,摇头道:“我爹说,那对男女被追得慌不择路,竟然往北面逃跑,即便少侠有这个心,恐怕都没这个机会了。” “往北跑了?”陆天明吃惊道。 “不错,当时他们跟其他巡夜人已经被分割开了,往南边的路早就被众将堵住,要不是巴莫叔叔着急了些,没准他们已经被抓住了。” 苏迪亚显得有些失望。 陆天明却松了口气。 若那男子真是自己认识的人,往北逃脱离战场,没准才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哪怕侥幸能够回到北长城,仍旧逃不过被派上战场厮杀的命运。 此刻,陆天明只希望那两人能沉住气,等巡夜人和乌弥国两边都被耗得差不多了,再露头不迟。 考虑完别人,是时候该考虑自己了。 歪打正着来到乌弥人的军营里,可谓是老天有眼。 如果能光明正大的在军营里走动,那么随时都能掌握前线的信息。 所以,陆天明很想拥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想了想,陆天明微笑道:“苏迪亚小姐,你们这里缺医师吗?” 苏迪亚喝下药后,伤痛缓解了不少。 听闻陆天明如此说后,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陆少侠想要留在军营里?” 陆天明一本正经的胡扯道:“在普马城待着太无聊了,而且在那里,我几乎不认识什么人,若能留在军营的话,最起码可以跟苏迪亚小姐聊聊天不是吗?” 苏迪亚闻言。 小脸飚红。 虽然羞涩,但确实很开心。 几乎没有思考,她便回道:“如果少侠真有这份心思,那我找爹爹说道说道,不过有一点恐怕需要委屈下少侠了。” “你说。”陆天明笑道。 “军医不招楚人,少侠若想待在军营内,恐怕得改个乌弥名字。”苏迪亚解释道。 “改个名字,就成乌弥人了?”陆天明古怪道。 苏迪亚正色道:“最起码别人问起来,可以说你是混血啊,只是混得不明显罢了。” 陆天明哑然失笑。 他也确实有用假名的意思。 毕竟自己无论在北长城还是乌弥国,都算是‘榜上有名’的人物。 而陆二宝用了太多次,没准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这里又是乌弥国的军营内。 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用个乌弥名字算了。 “那你觉得我叫什么好?”陆天明询问道。 苏迪亚歪着脑袋想了想。 眼睛突然一亮:“少侠,你在军营里,就叫陆阿来如何?” “陆阿来?怎么听着有点土?”陆天明扯了扯嘴角。 “阿来是淘气的意思,怎么会土呢,在乌弥国的传统里,越淘气的孩子,生命力越强,反正我觉着这个名字不错!” 说着,苏迪亚便满脸期待望着陆天明。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我不近人情,好吧,就听你的,以后,我就叫陆阿来,父亲楚国人,母亲乌弥人。”陆天明微笑道。 苏迪亚有些局促道:“我...我可不可以叫你阿来哥?” 陆天明哈哈一笑:“为何不可?我们曾经虽是敌人,但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苏迪亚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似乎有陆天明陪伴,病痛都减轻了不少。 军营并非是一处能够让人开心的地方。 等待毕力格回来的过程中。 营地内依稀能听到细微的喊杀声。 夜晚时分。 满身疲惫的毕力格总算归来。 无论早晨在巴莫面前说得多么大义凛然。 女儿始终是他最在乎的人。 所以当见到苏迪亚的气色好起来后。 他便欣然接受了女儿的要求。 “区区一个军医,若我身为右将军都安排不了,那可是要闹笑话的。” 毕力格紧紧搂着陆天明。 那刺鼻的血腥味,仿佛男人的军功章。 “根赖大人那边不会出岔子吧?他似乎对我不太友好。”陆天明担忧道。 毕力格摆了摆手:“陆兄弟无需担心,他事务繁忙得很,此种小事,根本就顾不上。” 闻言。 陆天明终是放下心来。 第591章 偷师学艺 “老宋头,你安心回去,等什么时候能够进入楚国了,我一定想办法通知你。” 军营门口,陆天明正在与老宋头道别。 后者看着胸口挂着‘陆阿来’三字的恩人。 认认真真抱拳鞠躬:“陆爷,请一定要小心,乌弥人终归是乌弥人,凡事需谨慎。” 陆天明点头,轻轻拍打老宋头的肩膀。 “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到楚国。” 等老宋头的身影消失后。 陆天明一转身,双手负后悠哉悠哉的晃荡起来。 昨个夜里毕力格特意找人给他赶制了一块医师身份牌。 身份牌上不仅有他的新名字,还有一个代表毕力格他们家族的鸽子花刺绣。 换句话说,现如今他非但是军医,同时也是毕力格的亲信。 寻常兵士见了他不说有多尊重,但至少不敢刁难。 借着这个新身份,陆天明自然可以随意在军营里走动。 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 身为军营里新医师的陆天明,自然要去病房看看伤患。 “阿来医师好!” 病房门口的士兵不认识陆天明。 却认得他的身份牌。 陆天明气定神闲微微点头。 潇洒钻了进去。 里面的场景相当骇人。 断胳膊断腿的伤员随处可见。 哀嚎声从陆天明踏进去的第一步起,便从未停止。 “往事已成风,失去的双腿,便是你一身的荣誉,坚持下去吧年轻人,开启崭新的人生!” 陆天明装模作样检查着一位双腿齐断的可怜士兵。 并狠狠给对方灌了一口鸡汤。 兴许是从未听过如此矫揉造作的调调。 那士兵看向陆天明的眼神,竟然有一种崇拜。 陆天明轻轻拍打对方肩头。 潇洒的走向了下一位伤员。 他亲手创造过更血腥的画面。 所以才会如此镇定。 可是在别人看来,这完完全全就是老中医的淡定和超然。 “不愧是毕力格将军的家医,医术当真炉火纯青!” “可不是吗,我还听说阿来医师是宋先生的关门弟子,治疗内伤天下一绝!” “何止是一绝,简直绝中绝,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阿来医师此行是专程来替苏迪亚小姐疗伤的,咱们这是跟沾光呢!” 病房内的赞美此起彼伏。 陆天明欣然接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美丽误会。 既然要装大尾巴狼,自然不能露出土狗的怯懦。 泰然自若来到药架处。 陆天明轻轻敲打桌面。 “右将军让我来配百草顺气散,劳烦您让让。” 桌那面坐着个老眼昏花的秃顶老头。 老头正在专心配药。 听闻‘百草顺气散’五个字后。 立时抬起头来打望。 双眸中的昏黄,眨眼便清澈起来。 盯着陆天明的身份牌瞅了片刻。 老头皱着的脸突然笑成一朵菊花。 “您就是阿来医师?” “咳咳!” 陆天明轻咳两声,并做作的弹了弹自己的身份牌。 老头嗖一下弹起来,并委身用袖子擦着座椅。 “阿来医师,快请坐,我耳朵不大灵光,没发现你过来,切莫怪罪。” 陆天明挑动眉头,严厉道:“做医师的,眼力见比耳朵更重要,下次注意点,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老头急忙侧身让陆天明坐下。 接着讪笑道:“这次是失误,下不为例。” 陆天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做骗子,当然要把狐假虎威发挥到极致。 陆天明大爷似的翻着药柜的抽屉。 不时从里面大把大把取出药材,并全部放进了簸箕里。 老头没有走开,而是在旁边偷偷打望。 见陆天明把一大堆药材混在一起。 老头目瞪口呆。 “阿来医师,老朽听闻这百草顺气散,对各种药材的配重非常严格,您这么做,是否太冒失了些?”老头扯着嘴角道。 陆天明抬头白了对方一眼。 “要不你来?” 老头吸了吸鼻子,尴尬闭上了嘴巴。 陆天明若无其事继续抖弄着簸箕,那手法,可以说是粗暴。 将所有的药材混合起来后。 陆天明装模作样的撸起袖子。 掐了个奇奇怪怪的指诀后,陆天明再次抬头,望向聚精会神的老头。 盯了半天,那老头总算反应过来。 急忙别过头去。 医术就像武功秘籍,总有不可外传的绝技。 老头的行为,自然有偷师的嫌疑。 见老头规矩了。 陆天明这才开始‘醒药’。 他咿咿呀呀如小儿学语般蹦出一些根本就听不懂的词汇。 再配合快到根本看不懂的指法,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老头早已把头转了回来。 望见陆天明手指翻飞,快到出现了残影。 他立时张大了嘴巴。 “这...这就是百草顺气散的醒药方法?”老头下意识脱口而出。 陆天明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所以并没有追究。 若无其事的醒完药,并分成一个个的药包后。 陆天明拍拍手,严肃道:“一人十副药,不可少服也不可多服,至于怎么熬制,无需我亲自动手了吧?” 老头双眼放光,忙不迭点头应是。 这百草顺气散,如今可谓是救命稻草。 不能说它是唯一能够治疗内伤的药。 但一定是量最大,最有效果的一种。 瞅着老头那贪婪的目光,陆天明便知这家伙多半想要持物自重,赚点不清不楚的黑心钱。 不过陆天明本就是来扯虎皮拉大旗做做样子。 根本没有闲心去管这种假公济私的破事。 再次煞有介事的询问了一遍伤者的情况后。 陆天明大摇大摆出了病房。 整个过程没有人敢管他。 做什么,要去哪,完全都由陆天明自己决定。 晃晃悠悠回到苏迪亚居住的帐篷。 一进门,就见这位大小姐正在哭鼻子。 “怎么了?你哭什么?” 陆天明迎上前,颇为奇怪。 苏迪亚见陆天明进来。 止住哭声后随即哀求道:“阿来哥,求求你救救巴莫叔叔!” 陆天明一脸懵。 昨个听毕力格说,那个叫巴莫的汉子,已经被他关了起来。 而且以两人的关系,不应该出事才对。 “怎么了,有话慢慢说。”毕力格安慰道。 苏迪亚抽了两声。 然后激动道:“巴莫叔叔趁我爹不在,将守卫打晕,然后带着十数名心腹,去寻找那个姓李的女人去了!” 第592章 木苏镇 “你们这巴莫将军,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 半人高的青草里,陆天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身边跟着个外号‘萝卜’的矮个子士兵。 此人乃巴莫的亲信之一。 本来今天早上等毕力格上战场后。 他是要跟着巴莫一起朝东北方向寻找那个姓李的女人。 不过这家伙机灵,担心出事情。 便半道借着尿遁折回,找苏迪亚想办法。 军营里厉害的人物,都去前线战斗去了。 思来想去,苏迪亚也只能找陆天明帮忙。 陆天明想到有可能找到那个喝酒砍人的家伙,便答应了下来。 萝卜事先知道巴莫要去哪里寻人。 所以便带着陆天明,找了条没有道路的近道。 听到陆天明的抱怨。 瘦瘦小小的萝卜讪笑道:“阿来医师,巴莫将军视苏迪亚小姐如己出,他对苏迪亚小姐的感情,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亲,所以才会如此愤怒,做了些上头的举动。” 陆天明无奈摇头:“带几百号人都没把人给逮住,如今带十几号人,怕不是去送死,做事情,就不能谨慎考虑一下吗?” 萝卜尴尬的抠了抠后脑勺,解释道:“他是怕机不可失。” “机不可失?从何说起?”陆天明奇道。 萝卜认真道:“上次追那姓李的女人时,那醉酒汉子殿后掩护,折损的弟兄,大半都是因为那汉子,当然,他也没讨到好,伤得挺重的,巴莫将军便想着趁此机会,看能不能找到那二人并一举拿下。” 闻言。 陆天明眉头微微一蹙。 不禁替那对男女担心起来。 重伤肯定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治疗。 而这方圆百里,连座能够藏身的山林都没有。 难怪巴莫敢带着人往那对男女逃亡的方向追。 而如今那醉酒砍人的男子已经重伤,单靠姓李的女子,不见得能够挡住仅仅受了些皮外伤的巴莫。 除非那女人不当人,扔下伙伴独自逃命。 沉思半晌,陆天明猛地挥舞马鞭。 “架!” 骏马在找不到道路的草原上狂奔。 瘦小的萝卜见状,急忙策马跟上。 两人是接近中午时分出发的。 等到日落西山时,终于来到了一处名为‘木苏’的镇子。 镇子虽然很大,但由于受到战争的影响,并非家家户户都有人烟。 陆天明和萝卜进去的时候,街道上已看不见太多行人。 “巴莫将军便是要来此处寻那对男女?”陆天明问道。 萝卜点头:“此处是附近唯一一个人口聚居的地方,如果需要药物的话,只有一个选项。” 道理浅显易懂。 也难怪巴莫敢带着人往这个方向追。 “找人问问吧,那么多人突然出现,想来一定会暴露行踪。” 说着,陆天明便带着萝卜去到了最近的一处客栈。 客栈牌匾旁的红灯笼,冷清得像孤魂野鬼的两只眼睛。 店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光线非常之差,想来是生意难做,店家一切都以节约为主。 掌柜的见终于来了客人,热情的迎将上来。 “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的话刚说完。 陆天明便扔了一两银子过来。 “老板,问你些事情,你得如实回答我。” 见客人如此干脆利落,出手又大方。 掌柜的立时堆笑道:“客官请问,但凡我知道的,绝对不会骗您。” 陆天明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萝卜道:“这身衣服,你见过吗?” 掌柜的凑到萝卜跟前,揉了揉眼睛。 等看清楚后者穿的兵服后。 立时露出恐惧的眼神。 “二位爷,真不关我的事,那楚国女子,只是在我这里买些吃食而已,我也没想到是你们通缉的犯人啊...” 掌柜的说着,腿一软便瘫坐在椅子上。 陆天明和萝卜对望一眼,便知来对了地方。 “老板,我们是来寻人的,并非问罪,今天发生了什么,或者看见了什么,你慢慢说来。” 言罢,陆天明又摆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掌柜的没敢收,急忙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全盘脱出。 原来。 早上他刚开店没多久。 便有一楚国女子来店里买吃的。 点的还挺多,都是些容易携带的馕饼和风干的肉类。 差不多装了半麻袋。 掌柜的收了银子,正高兴做了比大生意呢。 哪知迎面就进来十多名壮汉。 穿着皆是乌弥国的兵服。 那女人见状,立马便调转方向,从窗户处逃了出去。 当头一个疤脸大汉转眼带着人拔刀追了出去。 临走时还责骂掌柜的窝藏凡人,并警告其不准到处走动,等他们回来。 哪知这一去便没了音信。 掌柜的担惊受怕熬到下午,始终没事发生,便安安心心的做生意。 直到看见萝卜穿着同白天那群人一样的兵服。 还以为是来拿人的。 所以这才吓得魂不守舍。 “你没听镇上其他人说过些什么吗?”陆天明问道。 掌柜的叹气道:“哎,兵爷,一来我不敢出去走动,二来因为打仗的关系,小店鲜有人问津,那群兵爷到底去了哪里,女人有没有抓到,我根本无从得知。” 末了,他又紧张道:“二位爷,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真的跟她没有半文钱关系...” 陆天明当然知道掌柜的跟此事无关,毕竟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跟巡夜人有瓜葛。 再次问了些细节,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后。 陆天明只得带着萝卜去向其他地方。 巴莫的结局,不见得乐观。 因为如果那姓李的女人被逮住的话,应该会回来盘查店掌柜。 萝卜是个机灵的人,所以此刻表情异常凝重。 陆天明倒是还好,他希望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倘若非要选一个,他当然希望出事的是巴莫。 两人沿街寻访。 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只清楚巴莫等人追出了小镇。 萝卜心急如焚,巴莫本就是违抗军令单独行动。 如今哪怕没有出事,这个点回去,就不是关禁闭那么简单了。 天色黑得通透。 两人始终没有问出个结果。 正商讨着要不要连夜追出小镇寻找巴莫。 却见有十数人慌慌张张从东边走来。 借着些微残月的光华。 陆天明和萝卜认出了那些人身上的衣服。 于是二人便一阵奔跑迎了上去。 第593章 女侠饶命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萝卜冲到第一名士兵面前,目瞪口呆望着士兵背上满身是血的巴莫。 巴莫神情有些恍惚。 好半晌才看清萝卜的模样。 “你个臭小子,一包尿尿到姥姥家了?” 萝卜眼睛立马变得通红:“将军,苏迪亚小姐的内伤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您没必要这么拼命的...” 巴莫吐出一口血水,啐道:“老子把你婆娘抢走,玩腻了再还给你,你是不是也能当做没事发生?” 这个比方多少有些不恰当。 但表达的愤怒却没有多大差别。 哪知萝卜当真是个没脾气的家伙。 竟然干脆利落道:“如果是将军您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特娘的...” 巴莫刚要生气,却疼得直咧嘴。 萝卜见状,直接哭出了声。 旁边陆天明轻轻碰了碰萝卜的手肘,安慰道:“巴莫将军声如洪钟,想来并无大碍,只是些外伤罢了,不必太过担心。” 阿来神医发话了,萝卜总算稳住了情绪。 听到陆天明的声音。 巴莫有气无力望了过来。 “阿来医师,谢谢你们师徒二人对我家小姐的照顾,如果不是实在下不了地,我指定给你磕三个响头!” 陆天明不禁有些许动容。 看来当真如萝卜说的那般,这巴莫果然把苏迪亚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感谢的话以后再说,您虽然内体无碍,但是外伤颇为严重,还是先治疗为好。”陆天明劝慰道。 一众人没有过多停留。 直接去到了小镇上的医馆里。 陆天明当然不会治疗外伤的医术。 但是却有治疗外伤的药。 他身上还有几盒赵歌韵送给自己的膏药。 而且他也屡次受过严重外伤,所以处理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擦干净伤口,抹上膏药后。 陆天明小心翼翼的替巴莫包扎起来。 同时,他又旁敲侧击道:“巴莫将军,我听毕力格右将军说,你似乎是三重天的高手,怎么会落得这般狼狈?” 巴莫躺在床上,苦涩道:“杀敌心切,大意了。” 沉吟片刻,他便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陆天明。 他们在客栈内遇到的那个女人。 确实就是伤害苏迪亚的那位李姓女子。 由于事发突然。 巴莫只能带着众人徒步追赶。 那女人身法极其迅捷。 其他人大多是修行境界不高的兵士。 追着追着,便只剩下了巴莫自己。 那女人似乎有引蛇出洞的意思。 见巴莫形单影单,便突然调头。 最后就演变成了巴莫和李姓女子的单打独斗。 巴莫报仇心切,出招皆为用尽全力的杀招。 如此这般十数招过后,巴莫渐渐力衰出现颓势。 原本一直防守躲避的李姓女子,竟突然间强势进攻。 打得巴莫节节败退。 若不是其他人及时赶了过来,恐怕只能为他收尸了。 从巴莫身上的伤势,可以想象当时的打斗有多凶险。 正当陆天明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时。 巴莫突然咧嘴笑道:“不过那女人也不好过。” “哦?怎么说?”陆天明奇道。 巴莫伸手在自己腰上一比划。 “最后她欲逃走时,我不顾生死奋力挥了一刀,虽然不致命,但寸许是有的,她绝对跑不远!” 看他那样子,似乎一旦能够行动,还要爬起来去追人。 陆天明不禁眉头一蹙,正色道:“巴莫将军,你若是还有继续报仇的想法,那我现在就把你伤口上的药冲洗干净。” 巴莫面色一僵,不解道:“阿来医师,你何出此言?难道你不知道,我对小姐...” “可拉倒吧,你若是真的对苏迪亚小姐好,就赶紧回去,今天她担心你的安危,哭了一早上,良好的心情,也是一副良药,如果你继续一意孤行,我那百草顺气散,算是白费了。”陆天明打断道。 他说的严肃。 当真把巴莫唬住了。 后者面色一僵,立时又露出愧疚的表情。 加上其他人的劝阻,总算打消了他继续追杀李姓女子的决心。 “对了,另外一个男子,没有消息吗?”陆天明装作若无其事道。 巴莫摇了摇头:“没见着,他的外伤,比我的还恐怖,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陆天明闻言。 从容的点了点头。 交代几句后,便退出了房间。 望向天空零散的几点星辰。 陆天明缓缓在院子里踱步。 “李姓女子既然在镇上买那多吃食,而没有逃得更远,说明她并没有扔下同伴,否则一晚上的时间,不至于还在这小镇里停留。” 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漫无目的行走。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茅厕边。 人有时候很奇怪,看不见不去想,一旦看见,尿意立刻就会涌上来。 踏进茅厕,解开腰带。 陆天明听着流水声,嘟囔道:“如果男子的伤势比巴莫还严重,必须要尽快治疗,否则不可能挺得太久,或许这就是那女人没有跑太远的主要原因,她肯定还会回来,只是不知道她们会住在哪里?” 说着,陆天明眼睛一亮,便打算趁着夜色,去镇上那些个没人住的宅子里,寻找那对男女的下落。 说干就干。 微微一抖,裤腰带还没系上呢,陆天明便转身要走。 哪知眼角处突然看见有个人影。 于是他又急忙转身。 接着用不算小的音量,自言自语道:“特娘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尿了一手?” 假装把手往旁边的木板子上擦了擦。 刚打算重新把裤腰带系上。 却闻耳后有风声略过。 接着,他便听到了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别出声,把手举到头顶!” 陆天明敢肯定,这声音比百灵鸟还要讨喜。 只是脖颈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无法继续若无其事的沉迷其中。 瞥一眼架在肩膀上那明晃晃的剑身。 陆天明识相的双手抱住了头顶。 “女...女侠,别杀我,我只是一个略懂些医术的医师而已...” 话音刚落。 劲风突起。 陆天明后脑勺转瞬便挨了一剑柄。 可惜这力道,还不足够将陆天明击晕。 不过他不得不晕。 一脸懵逼愣了半息时间。 陆天明急忙双眼一闭。 接着左摇右晃,强行摆出一副马上就要摔倒的架势。 好在身后那人委身而来。 及时将他拦腰扛在了肩上。 那一入脸的温柔,让陆天明觉得自己假装晕倒,简直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第594章 要么救人,要么死 女人扛着陆天明跑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便一跃进入了一处民宅里。 此宅有一个独门小院。 院内非常杂乱,一看就是长时间没人住的结果。 吱嘎——! 女人推开屋门,扛着陆天明便没入其中。 嘭的一声响。 陆天明宛如一件不值钱的物件被扔在了地上。 依稀有微光射来。 陆天明偷摸摸睁开眼,原来是女人点燃了一根蜡烛。 后者穿着黑色紧身劲装。 虽然只能看见背影,却也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 若不是意志力坚定,陆天明还真就想上前用手丈量一番。 他眼皮子抖了抖,眸中不禁出现疑惑之色。 因为此女并不是那种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人。 为何在她身上,会有一种既苗条又有韵味的矛盾观感? 正思索着。 就见女人拿着蜡烛走到了床铺边。 而床铺上,此刻正躺着一个浑身黑黢黢的男人。 之所以黑,并不是因为男人的肤色。 而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竟然透着一种极其不正常的幽光。 这种情况,陆天明非常熟悉。 血液沾染衣服凝固后的颜色,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便会发出这种光。 换句话说,那人全身上下都染满了鲜血。 如此严重的出血量,换寻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若不是看男人胸腹还在轻微起伏,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活人。 “墩子哥,醒醒!” 女人轻轻晃了晃床沿。 床上之人却无任何反应。 听闻那人的名字,陆天明眸子转瞬便亮了起来。 他很想搞清楚,床上那个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墩子。 女人终于放弃了呼唤。 她一转身,便朝陆天明走来。 机灵的陆天明早已顺势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虽然看不见,却能闻到女人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玫瑰花香,以及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刚才被女人扛着奔跑时,陆天明都还未察觉到那血腥味会这么厚重。 如今在一个不太通风的环境当中。 才闻到那味道如此浓烈。 脚步声很快来到陆天明面前。 只听吱的一声,女人似乎抬起了什么东西。 哗啦啦——! 还未来得及猜测。 陆天明便感觉脸上突然传来刺骨的冰凉。 初春的夜晚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暖和。 陆天明倒抽一口凉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那张脸,不可谓不惊艳。 最特别的便是点在左边颧骨上的那颗美人痣。 美人痣之所以是美人痣,是因为它长在美人的脸上,而不是因为痣的本身。 此时此刻,陆天明才明白了美人痣的含义。 若一个人实在太过好看。 便会物极必反,让人觉着腻味。 而这颗痣生得恰到好处,他不仅破坏了那种平静到让人误以为平庸的美。 还让女人有一种含而不放的艳丽。 如果。 如果不是她的面色太过冰冷。 陆天明差点忍不住想要赞叹一声。 只可惜,女人似乎对陆天明有很强的敌意。 她的表情,就如天璃城西面那座四季都不会融化的冰山。 这种冷,与赵歌韵完全不一样。 赵歌韵的冷,是长期身为上位者的不苟言笑。 而此女,一眼便是那种将自己包裹起来的作茧自缚。 陆天明有一种感觉。 若哪天女子身上的冰霜能够融化,一定会如同破茧的彩蝶那般夺目。 只是,那一刻远远还未来到。 女人冷眼望着陆天明,拧眉道:“你是乌弥国的军医?” 陆天明装出害怕的样子:“女侠,不要杀我,我确实是医师,留我一条小命,没准能派上用场!” 女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面上还出现了一丝厌恶。 “你是楚人?” 陆天明急忙点头:“落难于此...” “你帮着乌弥人打楚人?” “我只是救人而已,在医者眼里,病患无好坏。” “强词夺理?” “医者仁心...” 女人沉默,很显然并不接受陆天明这套说辞。 陆天明同样沉默,因为他觉着女人很有意思。 颇有他刚踏入江湖时那股子憨傻气质。 女人蹙眉望着陆天明胸口处的身份牌。 “一个楚人,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陆天明面露苦色:“女侠有所不知,我自小无父无母,不得已流落到草原之中,若不取个模棱两可的名字,很难生存下来。” “所以,你真的姓陆?”女人厉声道。 陆天明点头:“即便身不由己,我却也未忘记身上流淌着楚国的热血!” 女人微微撇嘴,眼中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分。 她回头朝床铺上的男人努了努嘴。 “人救活,我便放你走,若是救不活,你就去外面挖两个坑。”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头不禁有些忐忑。 倒不是害怕,而是觉着女人威胁人的样子又可恨又可爱。 他完全有能力掀桌子。 可是不知怎的,陆天明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想要了解这个女人的冲动。 稍作思考。 陆天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畏畏缩缩’走到床沿边。 低头望向昏迷中的男人。 男人脸上虽然还有些许血迹,但并未遮住五官。 仔细一打望,陆天明心生喜悦。 这家伙,不就是当初在北长城给自己递纸条的那位吗? 陆天明一下子便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 目光继续下移。 看见墩子那身被刀刃砍得稀碎的兵服时,陆天明眉头跳了跳。 当初他被旭日干射了二十几箭时,也没到如此惨状。 而且,这女人似乎并不懂得太多包扎的常识。 竟然直接隔着衣服,在墩子的伤口上用药。 陆天明回头瞥一眼女人,柔声细语道:“女侠,得亏有我在,不然这位兄弟,非得被你给治死不可,你记住,治疗外伤,一定要把伤口周围的衣服扒干净,先清洗,再敷药。” 女人闻言。 猛地瞪了陆天明一眼。 “让你救人,不是让你在这吹自己有多厉害,我不喜欢话太多的人,你最好用行动证明自己行。” 陆天明讪讪一笑,便转过头开始给墩子脱衣服。 血液已将衣服跟身体粘在了一起。 陆天明扯动衣服时,伤口又有大量血水流出。 嗡一声。 那把看上去颇为锋利的宝剑,又架在了陆天明脖子上。 “我再提醒你一便,墩子哥若是死了,你就是他的殉葬品!” 陆天明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忙不迭点头称是。 第595章 能不能别总是突然拔剑? 女人虽然冷淡。 却也并非不懂轻重缓急。 被一个陌生人指使让她很不快乐。 但她仍旧老老实实给陆天明烧了一盆热水过来。 很快。 陆天明便将墩子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 为了演得更加逼真。 陆天明还时不时的感叹两句,说什么行医十多年来,从未见过如此狰狞恐怖的伤口。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要提醒女人,自己有多么不容易。 女人还是那般面若寒霜,认真盯着陆天明的一举一动。 “这是什么?” 看见陆天明掏出一小盒膏药后,女人上前攥住了陆天明的胳膊。 “独家秘制的外伤药,止血是一绝。”陆天明解释道。 女人不信陆天明说的话。 她夺过膏药嗅了嗅。 接着突然拔剑,在自己左手小臂上开了条口子。 鲜红的血水刹那间冒将出来。 饶是陆天明见过各种血腥的场面。 都不禁吓了一跳。 他想不到女人会突然动手。 更想不到一个人会对自己那么狠。 哗啦一声。 女人直接扯下了半条袖子。 望着那雪白的肌肤渐渐被鲜血染红。 陆天明不禁动容道:“女侠,何至于这么极端,你腰上不是本就有一道伤口吗?” 女人面不改色,反问道:“不是你说的上药前要把衣服扒了吗?难不成我就这么在你面前把衣服挠起来让你看个通透?” 陆天明一时无言。 颇为古怪的看着女人。 后者不为所动,用手指沾了些膏药后,开始涂抹在手臂上。 止血效果立竿见影。 仅仅数息过后。 女人手臂上的伤口便停止流血。 “上药!” 女人将膏药扔给陆天明。 接着环手靠着墙壁。 那淡定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剑,并不是割在自己的手臂上。 陆天明忍不住轻轻咂嘴。 暗道这女人真够冷血后,转身开始给墩子处理伤口。 忙活了一柱香的时间,墩子身上再看不到一点血迹。 只是人始终没有苏醒。 由于墩子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 所以陆天明非常用心。 这一回,额头上的汗水倒是真实的。 给墩子盖上被子后。 陆天明站将起来蹙眉望着女人,面露迟疑。 “有什么话就说。” 女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也并没有多暖人。 “女侠,你腰上的伤口必须及时处理,如若不然,会有感染的风险,到时候我医术就算再高,恐怕也会束手无策。”陆天明劝慰道。 女人瞅了一眼陆天明手里的膏药。 稍加思考后,朝墩子努了努嘴:“墩子哥的伤势,需要上几次药?” 陆天明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他万万没想到,看似不近人情的大美人,原来是在担心膏药不够的问题。 将膏药摆在女人手能够得到的桌面上。 陆天明微笑道:“女侠不必担心,我这药是高人所赠,涂一遍,伤口就能基本愈合,只要不在乎美丑,根本就没有涂第二遍的必要。” 女人眼眸闪动。 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感受到了她的激动。 只是这种激动很不明显。 陆天明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沉默中。 女人突然将右臂的袖子撸了起来。 “你的意思,这膏药,还能祛除疤痕?” 陆天明却没有回话。 因为他正盯着女人的右臂。 任谁都想不到,如此美丽的一个女人。 会有一条让人看了就觉得触目惊心的手臂。 只见。 一片洁白中。 出现了数十道灰黑色的横向疤痕。 每一道疤痕约有半指长度。 密密麻麻几乎将整条小臂覆盖。 折磨女人的方式用很多种。 可陆天明从未听说或见过,有人会用薄薄的刀片,在一个女人的手腕上切割出那么多的伤口。 这样做不仅又让女人丧命的危险,而且还破坏了那不可多得的美。 于是,陆天明试探道:“女侠何必对自己这么狠?” 听闻此言,女人不答反问:“你似乎很喜欢向陌生人释放自己的善意?” “草!” 好心当成驴肝肺。 陆天明干脆闭上了嘴巴。 他也懒得跟女人解释。 往床边的椅子上一耷拉,四仰八叉的阖上了眼睛。 女人知道陆天明为救人出了很大的力。 并没有上前为难对方。 抓起桌上的膏药后,缓缓走向了隔壁房间。 不知是不是担心影响到陆天明休息。 她的一切举动,都变的轻手轻脚。 烧好热水,女人捞起衣摆。 露出那让陆天明都不禁生出邪念的细腰。 只不过此刻这勾男人魂的杨柳腰。 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那条横跨半边腰肢的伤口,狰狞得如同恶鬼在微笑。 “嘶!” 清洗伤口时,难免碰到绽裂的皮肉。 女人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她立马咬住下唇。 避免发出更大的声音。 总算把膏药涂了一遍后。 女人在耳环上轻轻一抹,手里出现了一条干净的布带。 包扎好伤口的同时,疼痛感也在减少。 女人望向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口,面色渐渐柔和。 可这份柔和很浅显,浅显到如同盛开又转瞬凋谢的昙花。 她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那盒小小的药膏上。 所剩不多,仅够在墩子的伤口上涂一遍。 女人转而望向自己那条丑陋的小臂。 沉吟片刻,女人最终将盖子盖好,并把盒子收了起来。 起身回到隔壁房间。 看见那坡脚的军医已经睡着。 她便将药膏轻轻放在了小桌上。 接着又原路返回,期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脚步声。 ...... 阳光扑面。 陆天明睁开眼。 墩子仍旧没有苏醒,不过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揭开被子看了看,伤口已愈合了一半。 左右打望看不见女人的身影。 陆天明便走到了隔壁门口。 女人正在吃馕。 嘴角挂着几粒面末子。 以其咀嚼的速度来看,很显然吃不惯这种廉价的食物。 见陆天明出现。 女人平静的脸上挂上了一层寒霜。 “吃吗?” 陆天明脸上堆笑,很自然的走过去坐在女人对面。 “吃这个多没营养?要不我出去抬两碗羊杂汤来?” 嗡——! 宝剑出鞘,指着陆天明的咽喉。 “你不要有逃跑的想法,更不要想着去搬救兵。” 陆天明双眸定格。 斜眼感受了一下剑刃的锋芒后。 他假装颤声道:“你我之间,就不能坦诚相待?” 第596章 我可以做个哑巴 “女侠,你看见我名字后面这朵鸽子花了吗?这可是毕力格家族的家徽!” 陆天明指着自己的身份牌。 女人瞥了一眼,摇头道:“我不懂你要说什么。” 陆天明歪着脖子,尽量离那剑锋远一些。 “这回我可真没吹牛,说实在话,我在毕力格那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如果不去打声招呼就这么消失了,毕力格一定会派人来找我,届时这小镇,肯定要被翻个底朝天。” 毕力格会不会派人来找自己。 其实陆天明也不清楚。 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显然不符合陆天明的打算。 如今起码能够随意进出乌弥国的兵营,可以很好的掌握前方战事的消息。 所以陆天明无论如何都不能一直待在此处。 女人听闻陆天明所言。 沉思片刻后,认真道:“你若是一去不回,或者找人过来害我和墩子哥,届时就算拼了命,我也要让你死!” 她手上的宝剑轻轻颤动着。 剑刃左右轻摆。 陆天明都不用看,便能感觉到那抹锋利。 没有做任何思考。 陆天明面露悲色:“女侠,我终归是一个楚人,在兵营里做事都是迫不得已,还望你能信我一次。” 闻言,女人缓缓收起宝剑。 长剑入鞘后,低头重新对付起了桌上的馕饼。 陆天明拱了拱手:“女侠请放心,天黑之前,我一定回来!” 言罢,他便退出了屋子。 跨过宅院门口后,陆天明不禁摇头嘀咕道:“哎,就这么点警惕性,也得亏遇到的是我,换个人的话,你怕不是要死一百遍咯。” 也不怪他说这样的话。 两人昨夜才算认识,根本谈不上信任可言。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放了。 只能说此女涉世不深,心思简单得像个没出过闺房的大家闺秀。 回到小镇医馆时。 巴莫和萝卜等人早已醒来。 他们已经整装待发,准备返回乌弥军营。 本来一直没见着陆天明的人,他们都挺着急的。 现在看见阿来神医从外面安然回来,着急又变成了疑惑。 “阿来医师,您这是去哪了?” 巴莫伤口处的血已经止住。 精气神比昨夜好了许多。 陆天明叹道:“能去哪?还不是因为你!昨夜我给你用的那副外伤药,比黄金还要珍贵,而且我身上存量特别少,便想着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所需的药草。” 这话却也不假。 巴莫闻言,面露愧色。 药到底好不好,从伤口的愈合速度可见一斑。 知道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后。 巴莫急忙躬身道:“阿来医师,辛苦你了,我这条贱命,什么时候你有需要,尽管招呼就是!” 陆天明摆手:“你能不能扛住毕力格将军的怒火都两说,咱还是先回营帐吧。” 简单的交流过后。 陆天明和一众乌弥士兵便开始返回大本营。 路上,他一再强调大伙,昨夜给巴莫用的疗伤药乃世之珍宝。 希望大家能够管好自己的嘴巴莫要声张。 这些兵士都是巴莫的心腹。 他们可是亲眼看见昨个眼瞅着就剩半条命的巴莫,硬是被陆天明生生救了回来。 自然也就不敢不听陆天明的话。 正午时分。 一众人马总算赶回了军营内。 毕力格没有在大账内,估摸着正在战场上厮杀。 巴莫倒是很自觉。 甚至连苏迪亚都来不及探望,便一头扎进了用来关禁闭的帐篷里。 “这封书信,你收好,毕力格将军若是要问罪与你,你就把信交给他,他看到这封信后,自然不会为难你。” 陆天明站在帐篷门口,将一纸信件递到了巴莫手里。 后者虽然很感谢陆天明。 但更加好奇陆对方到底何来如此大的口气。 就算对方救下了苏迪亚小姐。 可要以此来安排毕力格做事,实在是有些儿戏。 再怎么说,毕力格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如何做事,岂是一个军医能够左右的? 陆天明却也没有过多解释。 与巴莫分别后。 他直接去到了病房内。 时间紧迫,他干脆省略了装模作样跟伤病员们嘘寒问暖的步骤。 而是来到了药架前。 昨个那负责看管药架的老头见陆天明到来。 急忙起身让座。 “阿来医师,您总算来了,昨个你配的百草顺气散已经用完了,好些个伤员都指着你呢!” 老头搓着手,满脸谄媚。 陆天明也没多话。 坐下后便开始配药。 乌弥士兵的伤亡很大,按理说配多少药都不够。 可这里仅仅是右军中的一处营房。 一天便把几百副百草顺气散用完,多少就有些猫腻了。 不过这不该是陆天明关心的事情。 他也不是为了银钱来此。 耗费了半个时辰,配了足够多的百草顺气散。 陆天明没有着急让老头接手。 而是严肃道:“老头,你要挣钱买棺材、还是娶小老婆什么的,都跟我无关,但是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清楚,若你敢是把我牵扯进去...” 说着,陆天明指了指自己的身份牌。 接着补充道:“毕力格将军恐怕不会让你好过。” 那老头一听。 冷汗都吓了出来。 只见他四处观望。 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后。 立时便掏出一个钱袋子递将上来。 “阿来医师,如今这世道做什么都不容易,我就是想为子孙后代打点基础而已,并没有很过分,您看能不能...”老头慌张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接着将钱袋子推了回去。 “挣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也别想着拖我下水,但是想要我不开口到处乱说呢,你要拿东西来换。”陆天明认真道。 老头讪讪收回银钱。 接着颤声道:“您...您需要什么?” “你手里有没有一种能够提神醒脑的药?”陆天明问道。 “提神醒脑的药有很多种,得视病人的情况而定。” “我有一个朋友长期饮酒,可能损伤了大脑,如今昏迷不醒,若你能帮这个小忙,我自然愿意做个哑巴。” 老头闻言,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不用陆天明催促。 他便在药柜的抽屉里捣鼓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配出了十数副药。 “长期饮酒,伤肝伤脑,此药不仅能够护肝护脑,还能解酒毒,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着名的酒鬼,若不是...” 老头话未说完。 便被陆天明打断。 “有没有用,试过便知,你也不用吹嘘此药有多厉害,毕竟咱都是同行,谁家还不夸自家的瓜甜呢?” 言罢。 也不管那老头是否尴尬。 陆天明收好药包起身便走。 老头盯着陆天明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特娘的狗东西,不是背靠毕力格大人,老子能受你的鸟气?个小瘪犊子!” 第597章 背后说闲话 夜晚时分,毕力格大战归来。 他甚至都没去看望自己的女儿。 便直冲软禁巴莫的帐篷。 “混账王八蛋,你还有脸活着回来?” 还未进入帐篷,毕力格便事先骂了起来。 能看出来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口吻之愤怒,吓得身边的侍卫们根本不敢靠近。 哗啦一声,毕力格便掀开了门帘。 巴莫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早已单膝跪地随时准备迎接毕力格的怒火。 后者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上来便是一脚。 嘭的一声。 巴莫应声倒地。 身后用来盛放吃食的小几转瞬被砸个稀烂。 毕力格却还未解气。 也不管巴莫身上的伤势未完全愈合。 扬起马鞭就把巴莫当成马儿来抽。 “本将军还好好的呢,你就敢违抗军令,本将军若是哪天战死在沙场上,你是不是就敢起兵造反?”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巴莫被抽得抱头不敢动。 帐篷外的侍卫们见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就这么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干着急。 “你个臭卖菜的,当初没遇到老子,你现在还在大街上挨饿受冻呢,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将老子的话当放屁,这仗还打不打了?” 毕力格又是几鞭子下去,却不见巴莫吭声。 于是他更加愤怒,锃的一声便将佩刀抽了出来。 帐篷外侍卫们吓得就要冲进来劝阻。 哪知却突然看见毕力格举刀的手僵在了空中。 再一观察,原来是巴莫掏出一封信举在头顶。 “什么东西?”毕力格眯着眼。 “阿来医师让末将交给您的信。”巴莫疼得嘴角直抽。 毕力格眨了眨眼,一把将巴莫手里的信夺了过来。 信上的内容不多。 “巴莫是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毕力格大人切莫把他给打坏了,他也是为了苏迪亚小姐才做出如此蠢事,相信就算没有这封信,毕力格大人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还有一件事,我最近要出去几天,寻找一副药材,还望毕力格大人跟苏迪亚小姐解释,不用担心我的安危,若真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我自会回来找大人帮忙。” 看完信上的内容。 毕力格哑然失笑。 他根本就想不到陆天明会为巴莫求情。 不过却能猜出具体原因,多半是担心巴莫万一出了事,影响到苏迪亚的心情,然后他这个做医师的便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寻找药材,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整个军营里,也就他知道陆天明是个假医师了。 当然,他也不会去管陆天明到底出去做什么。 别人有疑是四重天之上的高人撑腰,他又哪有那个能力去管? 收起信件,见周围属下都在好奇的望着自己。 毕力格尴尬的咳了两声。 “巴莫,看在阿来医师的面子上,本将军今天就放你一马,若以后再不听招呼乱跑,本将军定让你脑袋分家!” 说着,他便将刀收入鞘中。 其实毕力格也只是借坡下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弄死巴莫。 临走时,他又转头解释道:“你记清楚,我不是舍不得杀你,而是阿来医师对咱们很重要。” 话音落地,毕力格便走没了影。 巴莫傻傻望着帐外,有些明白又有些理不清。 一名医师,在战时当然重要,毕竟那么多伤员需要救治。 可是要说重要到能让堂堂一方将军都听这医师的话,属实又离谱了些。 思前想后,仍旧闹不出个所以然来。 巴莫也只好瞪着外面的侍卫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没看见,谁要是乱嚼舌根子,我就把你们的嘴抽烂!” 侍卫们当然知道巴莫是在维护毕力格的面子。 当下便不迭点头称是。 ...... 独耳男人根赖的职责很简单。 做为枢密院的同知。 他在战时的主要职责,便是维持军纪。 偶尔有时间和兴趣了,又会去战场上督战。 提着把刀站在队伍后方,谁要怯战逃跑,他就会给逃跑之人来一点头身分离的简单教训。 当然,大部分时间,他则是在左中右三军之中晃荡。 前几天左军出现了营啸。 上千名乌弥士兵大晚上的自己打了起来。 他便前去协助左将军处理此事。 如今稳住了军心,自然又回到了老地方。 听闻前几天被自己带来的那个所谓的燕人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军医。 一根筋的根赖便觉着奇怪。 于是便来到了伤员们疗伤的营房内。 “阿来医师就中午来了一次?” 药柜前,根赖蹙眉望着老头。 老头叹气道:“哎,人家是毕力格大人的家医,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管,阿来医师能来帮咱配配药,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阴阳怪气一番后,老头滴溜着眼偷偷打望根赖。 见后者脸上露出厌恶之情,老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除了配药,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做?” 根赖用手指快速击打着桌面,显得有些烦躁。 老头稍作迟疑,接着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怕个蛋?现在是什么时期?就算是要讲关系走后门,也得看场合讲规矩不是?”根赖厉声道。 谁走关系谁走后门。 老头心里明镜似的。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的家医,把所有风头都抢走了,老头心里也不痛快。 稍加思考后,老头一咬牙,编排道:“根赖大人,不是小的多嘴,实在是那阿来医师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 见根赖听得认真。 老头急忙补充道:“中午阿来医师临走的时候,说是有个朋友因为饮酒昏迷不醒,便让小的配了几副提神醒脑的药。 如今战事如此紧张,咱营地内谁敢喝酒?小的也不知道,他这药到底是用在谁的身上,没准啊,就是找个借口,把药拿出去卖呢,不然怎么经常都见不着他的人?” “真有此事?”根赖厉声道。 老头立马指着不远处的几位伤员。 “这几位弟兄肯定也看见阿来医师带着药出去了,您若是不信,可以问他们!”老头拱火道。 啪——! 根赖狠狠一把掌拍在桌面上。 接着便怒气冲冲离开了营帐。 等人走后,老头急忙抬袖抹干净额上的冷汗。 “阿来啊阿来,别怪老子编排你,实在是你欺人太甚,老子也不是非得挣你那百草顺气散的钱不可,一天不想办法弄死你啊,老子是一天都不安心!” 老头一边嘟囔,一边阴森笑了起来。 第598章 你觉得陆阿来是去救谁? “毕力格,你什么意思?徇私舞弊搞到军营里来了?” 根赖刚一进入大帐,便高声责怪起来。 此刻的毕力格正独自在沙盘上推演。 见根赖如此愤怒,毕力格也不免吃了一惊。 “什么事让根赖兄弟你如此愤怒?”毕力格不解道。 “你不配叫我兄弟!” 根赖黑着脸,冷冷望着毕力格。 两人在枢密院的官位,都是二品大员。 正常来说,不存在谁压谁一头的说法。 不过由于毕力格还有个战时偏将军的头衔。 某种程度来说,根赖对其还有监督的权力。 所以某些时候,根赖还真就敢在毕力格面前,做出一些常人不敢做的举动。 “根赖大人,咱俩认识并共事数十年之久,有什么话有什么事,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谈?非得搞得如此僵硬?”毕力格劝道。 根赖一拂袖,忿忿道:“我问你,那陆阿来并非乌弥人,你为什么要把他招进来?军营内的规矩,难道你不清楚?” 听闻是因为陆天明的事情。 毕力格微微一笑:“兄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陆阿来确实不是乌弥人,但那手医术却做不得假。 他配制的百草顺气散,能救很多弟兄的命,我把他招进军营,何错之有?更何况,人还是你自己带来的不是吗?” “毕力格,你莫要把事情扯到我的头上,我之所以把他找来,还不是因为咱俩那点交情?”根赖反驳道。 不等毕力格开口,他又继续道:“再说了,就算让他成为军医合情合理,可是一码归一码,他做过好事,也不是他做坏事的理由不是?” “做坏事?”毕力格满面疑惑,“他做了什么坏事?” 根赖冷冷一笑:“呵,看来你这个担保人,也是不清不楚。” 说着,他便将从老头那听来的风言风语说给了毕力格听。 几副提神醒脑的药材而已,在毕力格看来绝对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毕竟陆天明不仅治好了苏迪亚的内伤,还救了不少乌弥士兵的命。 可是,为官数十年的毕力格非常清楚。 这样的小事,落到那些墨守成规的人手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致了。 而他身前的根赖大人,又恰巧是这样的人。 最致命的,便是根赖对于北长城南面那块土地上的人,有着近乎偏执的敌意。 稍作思考。 毕力格哈哈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兄弟,这事陆阿来曾跟我提起过,只不过我没放在心上而已。 而且他也不是白拿营房里的药材,这次他们师徒俩治好苏迪亚的内伤,我答应过给一笔丰厚的报酬,那几副安神醒脑的药材钱,陆阿来说过从我给的这份报酬里扣呢。” 闻言,根赖双眸闪动。 毕力格的回答,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虽然他不相信对方的说法,但是却又找不出个破绽来。 沉吟半晌,根赖冷冷道:“毕力格大人,你有没有想过陆阿来拿这份药,去救谁了?如今战事焦灼,咱军营里哪个士兵敢偷摸摸的喝酒?” 毕力格含笑道:“害,您这话就有些矛盾了,陆阿来肯定是把药材用到外面啊,若是给咱们手底下的弟兄用,他又何须让我替他付这个钱?” “你没听懂我说的重点,陆阿来拿这副药,是去救一个长期饮酒昏迷不醒的朋友!”根赖强调道。 毕力格没所谓的怂了怂肩头:“反正这药他是付了钱的,至于用来救谁,咱们也管不着不是?” 见毕力格始终不上道。 根赖冷着脸,直接点破。 “我听有人说,昨个他去了一趟木苏镇,目的是寻找违抗军令的巴莫将军,而巴莫将军似乎在木苏镇,遇到了伤害苏迪亚小姐的李姓女子,毕力格大人,你说说,陆阿来有没有可能用这副药,去救李姓女子身边的那个男人?” 说着,根赖便认真盯着毕力格的脸。 看样子似乎很希望看到对方诧异的表情。 毕力格确实诧异了,只不过却是诧异根赖天马行空的想法。 “根赖兄弟,就算是欲加之罪,也要打打草稿吧?在咱们这个位置上,说话做事可不能脑袋一拍毫无顾忌的胡来。” 说着,毕力格面色一冷:“还有,你说巴莫违抗军令,又是什么个意思?我手底下这群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弟兄,难道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听闻此言,根赖立时便眯起了眼睛。 看得出来,他是有意提‘违抗军令’四个字的。 如今被毕力格警告,显然也有些不服气。 沉默片刻,根赖拂袖而起。 “我一直以为毕力格大人是一位大公无私的良臣,想不到啊想不到,到头来却也与那些护犊子的莽夫没有任何不同!” 说完,根赖便转身离去。 “大人要去哪?”毕力格却也没有挽留。 “我的职责是消除一切不稳定的内部因素,陆阿来到底有没有跟外人勾结,很有必要亲自去搞清楚。”根赖冷声回道。 “大人当真要这么做?”毕力格声音同样冰冷。 “怎么,将军在威胁本官?” 根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怎么敢威胁同知大人?”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力格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提醒大人,做人做事,最好留一些底线,否则倒头来伤害的是自己,就比如你消失的那只耳朵。 当年若是听我一句劝,不要一查到底,又怎么会被储君殿下亲手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呢?人啊,可以不八面玲珑,但一定不要去钻牛角尖!” 根赖闻言,身子微微一滞。 可最后仍旧没有听从毕力格的建议。 离开之前,他只是冷冷说道:“本官的安危,用不着毕力格大人操心!” 言罢,根赖再不停留,快速消失在大帐门口。 毕力格无奈摇头:“想要死的人,拉都拉不住,就算陆阿来救的真是那醉酒砍人的男子,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摆在眼底下的贪赃枉法你不管,非得拎不清去管那我都不敢管的瘸子做什么?” 稍作调整。 毕力格突然朗声喝道:“来人,去把巴莫身边那几个草包给我带进来,本将军倒是要看看,哪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敢胳膊肘子往外拐!” 门口立马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第599章 李残生 路途有些许遥远。 导致陆天明未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等他骑马赶到木苏镇时。 天色早已黑透。 “你食言了!” 女人坐在小院内。 两只眼睛亮得如同星辰。 陆天明掏出一沓药包。 “替墩子哥配了药,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陆天明解释道。 他的双眼落在女人的脸上。 看不真切,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冰凉,以及,过目难忘的美。 “可你终归是食言了。”女人重复道。 “所以呢,你非得要把我的脑袋砍下来?” 陆天明露出另一只手。 手里提着两碗羊杂汤。 “我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 说着,女人站了起来。 并缓缓走到陆天明跟前。 她比陆天明矮了半头。 血腥味渐淡,玫瑰花香却依然如故。 陆天明斜向下看去,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能长得这么牛逼。 “被你喜欢,有什么好处?”陆天明微笑道。 女人突然伸手。 接过陆天明手里的羊杂汤和药包。 “好处就是,我不会动不动就想拔剑砍死你!” 女人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望着那双冷冷的眸子,陆天明敢断定,在傍晚到天黑的那段时间里,女人应该真的考虑过要杀死自己。 “把马牵进来,并将门关好。” 女人没有刁难陆天明,而是转身回到了屋内。 陆天明能理解对方为什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毕竟非常时期,想要完全信任一个陌生人,无异于拿小命开玩笑。 他只是好奇,这副苦大仇深,到底是与生俱来,还是过眼云烟。 当然,要让陆天明死乞白赖的去了解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进入屋内后。 陆天明第一件事便是替墩子熬药。 这几天在兵营里,并没有听说沙场上有个剑意如春的剑客。 陆天明急切的想要弄清楚,阿强到底是何种状况。 “你不吃吗?” 熬药时,女人望了过来。 这并非关心,而仅仅是一种礼貌。 陆天明摇了摇头,解释道:“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想着你可能中午没吃饭,所以便买了两碗。” 女人虽然吃得慢条斯理。 但确实也饿急了。 她问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吃完了一碗。 陆天明望见了她眼里的迟疑。 于是含笑道:“另外一碗也是替你买的,若你觉着好吃,我明天再去买就是了,大可不必留着。” “浪费食物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女人自顾解释道。 说完,她便掏出了半个馕,就着第二碗羊杂汤吃了起来。 馕饼配羊杂汤,在乌弥国包括楚国西北部,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吃法。 那无法描述的味道,转瞬便将女人吸引住。 于是,陆天明便看到一个疑是大家闺秀的美丽女子,抛弃了那份优雅,吃得满嘴流油。 “呵!” 陆天明忍不住轻笑出声。 女人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陆天明。 接着又不以为然低头继续。 陆天明看得稀奇。 忍不住调侃道:“女侠,你似乎没有在乎的人?” “至少我在乎的人不是你。”女人甚至没有抬头。 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作答。 陆天明尴尬得揉了揉脸。 “女侠,你叫什么名字?”陆天明随即问道。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别人吃饭的时候,尽量少问问题?”女人还是没有抬头。 陆天明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忍住将药罐子打翻。 就在陆天明以为对方一定不会告诉自己时。 女人却开口道:“李残生。” 如此安静的场合。 绝无听错的可能。 陆天明愣了愣,不禁问道:“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李残生抬起头:“爹娘给的。” 闻言。 陆天明不禁腹诽。 这爹娘怕不是跟自己的女儿有仇,怎么会取这么一个听上去就命苦的名字。 “等墩子哥苏醒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还要回到北长城跟乌弥人厮杀吗?”陆天明继续道。 李残生喝着碗里的汤,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李小姐,我若真想害你,又怎么会一个人回来找你?人生在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不仅不会害你们,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尽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陆天明认真道。, “理由?”李残生放下碗,注视着陆天明。 陆天明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墩子。 却也没有把事实说出来。 因为李残生不信任他的同时,陆天明也是如此。 “你我都是楚人,而且我想拥有一个像你这般美丽的朋友。”陆天明笑道。 “呵!” 李残生嘴角勾了勾,冷冷笑了一声。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李残生自顾收拾起了碗筷。 “其实我在乌弥国还是有一些人脉的,我观你的衣着,也不像是巡夜人,如果有什么想法,没准真能帮上忙。”陆天明补充道。 美丽的事物消逝,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陆天明始终觉得,李残生不应该再出现在战场上。 毕竟不是谁都有第二次好运气的。 李残生不以为意的摇头道:“你或许不会害我,但我们相识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未等陆天明开口。 李残生抢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墩子哥治好,等他醒来后,或许会愿意接受你那份乐于助人的善意,至于我,不用你管,也不需要你管。” 言罢,李残生再懒得搭理陆天明。 而是起身环手靠着墙壁。 也不知道是喜欢站着,还是说借此消消腹中饱胀。 陆天明只感觉力不从心。 也放弃了跟对方套近乎、搞清楚对方根脚的想法。 与其消耗心神跟此女磨叽,还不如赶紧让墩子苏醒过来。 届时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墩子就是了。 喂药之前。 李残生又过来让陆天明亲自喝了两口下去。 这才放心让后者喂药。 耗费几乎半柱香的时间,陆天明才将汤药全部喂进墩子的嘴里。 老头开的药并非灵丹妙药。 一时间也不见效果。 陆天明也没辙。 正琢磨着明天抽个时间再去找那老头问问情况呢。 小院里拴着的马突然吠了一声。 吠叫声随即戛然而止。 咔——!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拧断。 陆天明猛地望向李残生。 却见后者用一种愤怒且凶狠的目光瞪着自己。 “你说过你不会引人过来的!” 也不等陆天明解释。 李残生锃一声抽出宝剑。 拉开屋门便冲了出去。 第600章 这么漂亮,可惜了 刚一跨入院中。 李残生不得不停地下了脚步。 因为她看见墙边那个独耳男人,手里正抓着个马头。 此时离刚才发现院中传来异响。 也仅仅不过三两息过去。 如此短的时间内,那人便将马头扭了下来,可见其实力非同一般。 李残生与男人四目相对。 气氛一时安静无比。 吧嗒——! 终于,男人把马头扔在了地上。 并率先开口道:“瘸子呢?” 李残生脸上露出愠色:“在屋里。” 两人所想各不相同。 一个以为陆天明通敌。 一个则断定陆天明果真不是个好东西。 但无论各自如何想。 眼前一战却是无法避免的。 “你很漂亮。” 男人说得并不轻浮,语气完全就是陈述事实的认真和平静。 李残生微拧着眉头:“你想让我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男人浅浅一笑:“看来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可你的提议却不是说给聪明人听的。”李残生反驳道。 “你好像知道我从哪里来?” 未等李残生回答,男人抬起一手轻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有那瘸子在,你又怎会猜不到我来自何处?” 李残生却摇了摇头:“我在沙场上见过你,当时你砍死了很多自己人。” 独耳男人闻言,不禁笑道:“职责所需,其实我平时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李残生不为所动。 紧紧攥着手里的宝剑。 “非要打吗?你若跟我回去,我至少能够保证你不死,如果现在一定要动手,你必死无疑。”独耳男人正色道。 “一个楚国女人去到乌弥国的军营里,结果可想而知,与其苟延残喘被你们这些禽兽糟蹋,我更愿意拼一拼!”李残生认真回道。 独耳男人并没有否定李残生的猜测。 把一个敌国女人带到满是男人的营地内,其目的显而易见。 “哎,可惜了。” 独耳男人面露惋惜。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上忽然爆发出强横的杀气。 双眸里为数不多的笑意,也已凝结成冰。 仓啷——! 他抽出腰中弯刀,左手把持。 抬手便射出一道夺目的刀罡。 李残生从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所以这第一刀,她应对得还算从容。 当啷一声响。 李残生轻松化解迎面扑来的刀罡。 然而她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怪异感。 因为她有一种感觉,这个独耳男人,似乎并不怎么会使刀。 至少这第一刀出手,还不如巴莫那个莽夫。 思索中,独耳男人已贴到近前。 火星四射。 李残生再次挡住了对方平平无奇递过来的一刀。 除了力道,这第二刀的时机和角度,甚至连二流都算不上。 李残生很不理解,这样一个刀法拙劣的人主动来找自己,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也来不及细想,她见缝插针一剑刺出。 直取独耳男人的心口。 嘭——! 男人刀法不行,掌法却是极快。 李残生剑未落实,只觉虎口发麻,被对方拍中的宝剑差一点脱手而出。 她急急闪身后退数步。 可男人却紧追不舍,第三刀已然袭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明明不会用刀,却非要多此一举?”独耳男人忽然说道。 李残生刚停住脚步,举剑刺去。 当啷——! 男人手中的弯刀,被李残生一剑戳断。 可前者面上却毫无任何意外之色。 “我这人做事有个习惯,那就是谨慎,来之前,我已经想到有可能会遇见你,而当初你在战场上看见我的时候,我也在观察你,所以我很清楚,如何才能避开你那诡异的寒毒!” 说话间。 男人一掌拍来。 刚才的第一次接触,还只是试探。 此刻的一掌,男人却已用尽全力,不容李残生有任何躲避的可能。 眼见无法避开对方一掌。 李残生也举起掌来。 刺骨寒气眨眼间将李残生的左手包裹。 光是瞥上一眼,就会生出一种刺骨的感觉。 男人见状,并不慌张。 而是不屑道:“天真!” 轰——! 两人的手掌最终未能碰触到一起。 就在两掌快要接触时。 一抹强劲的掌风突然从男人手心里窜出。 李残生根本就躲无可躲。 眨眼便被掌风掀翻在地。 “噗!” 李残生坐将起来,喷出一口血水。 握着宝剑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独耳男人缓缓前行。 同时摇头道:“只要不被你的剑割伤,或者避开你那三脚猫的掌法,任你功法再如何奇怪,真气都无法进入我的体内。” 独耳男人冷漠望着李残生。 一边解释,一边摧毁着李残生的心理防线。 李残生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不会用刀,却一定要带刀。 其实把刀换成其他的什么,效果都是一样的。 正如独耳男子所说,他只需要避免被剑割伤,便能有效的阻挡李残生的进攻。 至于李残生的掌法,就同独耳男子的刀法一样,仅仅是靠着人的本能反应而已。 李残生双眸闪动着,尝试了几次都未能站起来。 见对方越来越近。 她的面色愈发凝重。 前些日子在战场上,她亲眼所见独耳男子是如何杀害乌弥士兵的。 这人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好相处的人。 相反,此人的残暴程度,绝对令人咋舌。 李残生还记得,当时有几个怯战的士兵,都已经哀求着调头重返战场了。 但这个独耳男子却不给任何机会,默不作声追上去便是一刀毙命。 所以李残生很清楚,对方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女人而手下留情。 独眼男子已来到了丈许开外。 他用那把断刀指着李残生。 “我还有个习惯,对于那些拒绝过我的人,我喜欢虐杀!给过你机会,你没有抓住,希望等一会你能始终如一,不要向我求饶。” 说着,独眼男子便要踏步去抓李残生。 可有一道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堂堂枢密院的同知大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是否有辱斯文?” 充满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夜。 李残生和独眼男子齐齐侧头看来。 就见陆天明正好跨过门槛。 很难想象,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两名互为敌人的人产生同样的情绪。 可这样奇怪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只见。 李残生和独眼男子的眼里。 不约而同出现了厌恶之色。 第601章 说了你很弱 “这么急着想死?” 根赖驻足,眼中的厌恶逐渐转换成了想要杀人的残忍。 “我做错了什么,一定要死?”陆天明诧异道。 “勾结楚人,不该死?”根赖沉声道。 陆天明不屑笑道:“我只不过是救人而已,怎么就被大人定义成了勾结?怎么,乌弥人是人,楚人就不是人了? 又或者,根赖大人身为枢密院高官,却对乌弥国失望透顶,认为三两个楚人聚集在一起,便能生出些惊天动地改变战局的是非?” 闻言。 根赖双眉一拧。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天明继续道:“人啊,无论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最好简单直白一点,没有必要非得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则容易把简单的事情办复杂。” 说话间。 陆天明已来到李残生的跟前。 后者还未搞清楚此刻的情况。 她无法分辨陆天明是敌是友。 所以仍旧愤怒的望着陆天明。 在她看来,虽然找不到理由,但陆天明和根赖,确实像在唱双簧。 “撒开!” 陆天明突然俯身去抓李残生手里的剑。 李残生紧紧攥着剑柄,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再不松手,我扇你了哈!” 陆天明伸出另一手,指着李残生的额头。 李残生死死的咬着下唇,眼里满是倔强。 陆天明当然不会真的扇李残生。 可强行去掰对方的手,以对方那股倔脾气,怕是非得把她的手指掰断不可。 想了想。 陆天明忽然抬脚踏在剑身上。 接着用手一掰。 咔嚓一声,李残生手里的剑断成两截。 陆天明两指夹着剑尖部分。 转身注视着根赖。 此时此刻,李残生才搞清楚,这位坡脚的陆阿来,并不文弱。 当然,她也没有过分惊讶,毕竟能够掰断兵器的人,比比皆是。 “哈...哈...哈哈哈!” 那边根赖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是气笑的。 盯着陆天明两指间的半截剑看了须臾。 根赖厉声道:“瘸子,你不会是觉得这女人漂亮,就想要在她面前狠狠的装一把吧?” 陆天明晃动手里的半截残剑。 平静道:“装不装,试试不就知道了?” 听闻此言。 根赖立时便将手里的半把刀扔掉。 然后双手成掌摆了个架子。 “你跟毕力格大人师出同门?”陆天明好奇道。 根赖双肩下沉,肩关节噼里啪啦响。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所以你应该喊他师兄?” “我已不在师门中,何来师兄之说?” “也倒是,毕竟这么厉害的师兄,不应该有个这么弱的师弟。” 根赖咧嘴笑了笑:“你这攻心之计太拙劣了些,我这人有些事情看得很开,跟他比的时候,我通常都是比官位。” “我只是实话实说,并非攻心,你确实太弱,可能一剑都接不住!”陆天明认真道。 “你特娘的还真就把自己当成大尾巴狼了?废话少说,老子今晚就要送你们这对狗男女回老家!” 言罢。 根赖猛地发力。 隐隐看见有气流在其掌心旋转。 可是陆天明动作更快。 只见他先是无奈摇了摇头。 接着双指夹住半截残剑随意一甩。 寒光若闪电般迅捷。 一闪而逝过后。 整个小院都安静了下来。 陆天明站直身体,负手而立。 根赖则眉头微皱,伸手扣了扣脖子。 噗噗——! 大概一息的间隔后。 安静被汩汩的奔流声所打破。 “你真的很弱!”陆天明忽地开口。 “放你娘的狗臭...” 根赖话未说完。 急忙捂住了脖子。 他的双眸瞪得老大,低头不可思议瞅向顺着小臂快速淌出的血水。 “呼...呼!” 下一刻,根赖突然觉着接不上气。 急忙张嘴大口呼吸着冷冽的空气。 “我很好奇,你来的时候,毕力格大人有没有劝劝你?”陆天明问得认真。 可根赖半边脖子都已被残剑穿透。 哪里说得出话来? 他吃惊又愤怒的瞪着陆天明,口里发出噗噗的吐气声。 见陆天明迎风潇洒而立。 根赖双眸渐渐被绝望所包裹。 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讲,也一定有很多事要想。 可已然没有这个机会了。 扑通一声。 根赖栽倒在地。 身体也随之痛苦的蜷曲起来。 由于创口过大。 根赖并没有挣扎太久。 终于,他两腿一蹬,死得不能再透。 陆天明转身。 含笑望着李残生。 “你等我一会,别到处乱跑,我去去就回!” 言罢,陆天明快速走到根赖面前。 接着抓住后者的裤腰带。 一个起落便跃至院外。 李残生目瞪口呆望着地面上那滩未干涸的血水。 双唇微微颤动着。 很明显,她到现在还无法相信,一个把自己逼到绝路的高手,竟然被那瘸腿的医师轻而易举的斩杀。 她挣扎着想要上前看个究竟。 可根赖方才那一掌着实狠。 李残生只感觉胸口疼痛。 再无法保持坐立的姿态。 侧身便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陆天明终于去而复返。 刚一落入小院中。 望见李残生闭着眼躺在地上。 他赶紧冲了过去。 “你不会死了吧?” 陆天明伸手覆在李残生的脖颈上。 还未来得及认真感受。 李残生忽地睁开了眼睛。 “你...你是中三境?” 美眸流转,明亮得像倒映在水中晃动的圆月。 陆天明松了口气。 浅浅笑道:“不才,区区四重天而已。” 李残生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能不能动?”陆天明问道。 李残生摇头:“使不上劲。” 闻言,陆天明便上下其手,将李残生抱了起来。 后者显得非常不安。 在陆天明怀里蛄蛹着,仿佛一只巨大的蚕蛹。 “你我若心如明镜,又何必在乎那些条条框框?你越动,就说明你心不净!”陆天明忽悠道。 李残生果然停止了挣扎。 她静静望着陆天明的下颚,神色极其复杂。 “你为什么骗我?”李残生颤声道。 陆天明将李残生放到床上。 接着讪笑道:“谈不上骗吧,你担心我是坏人,我不也担心你不是好人?做事留个心眼,算是人之常情吧,而且...” 陆天明指向隔壁房间。 补充道:“床上那人跟我认识,他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而你又不是巡夜人,我之所以一再隐藏,也是想要搞清楚你的身份和目的。” 李残生有些吃惊:“你跟墩子哥认识?” “如今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正想着调侃对方几句呢。 却见李残生颇为激动道:“你是楚国打入乌弥国内部的细作?原来是我错怪你了,陆先生大义!” 陆天明双脚抓紧,赶紧用咳嗽掩饰尴尬。 “咳咳,你受了内伤,最好少说话,躺好,我要给你检查身体...呸,检查伤势!” 第602章 听话,嘴张大 李残生的内伤。 从陆天明的角度来说只能算是小伤。 不过由于李残生腰上的外伤并未完全愈合。 根赖那一掌,直接将伤口给挣开。 血水重新将李残生的衣裳打湿。 熬制‘百草顺气散’的过程中。 陆天明伸手轻轻碰触李残生的小腹。 同时提议道:“我需要重新给你清洗伤口,然后再给你敷一遍药。” 李残生闻言,双眸忽闪着。 “能...能不能等我能动以后,自己处理?”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动?再说了,根赖可是枢密院的二品大院,他这一消失,乌弥人指不准会来寻找,届时你若是因为伤重而无法行动,总不至于让我扛着你和墩子俩人跑路吧?” 陆天明沉着脸,说得相当严肃。 言下之意,无外乎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想占你李残生的便宜。 李残生再三思考,最后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得到对方的应允后,陆天明开始搓起了手。 那动作说实在的,有些猥琐。 “陆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害,我这不是手冰嘛,暖暖手,免得刺激到你。” 陆天明说的理所应当。 也不等李残生反应。 唰一下便揭开了她的衣裳。 若是没有那道狰狞的伤口。 这绝对会是陆天明见过最完美的肚子。 与别的女人那种软软的肚子不一样。 李残生的腹部,竟然有线条非常明显的腹肌。 再加上那白皙如玉的皮肤,说是一件艺术品都不为过。 “痛吗?” 陆天明伸指轻轻碰触李残生的伤口。 后者红着脸,坚定的摇了摇头。 “这样呢?” 陆天明使劲压了压。 “嘶!” 李残生再忍不住,轻轻抽气。 她不明白陆天明这是在做什么。 于是瞪着双眼,面色有些委屈。 陆天明却也不语。 拧干热水浸泡过的手帕后。 开始小心翼翼的替李残生清理起伤口来。 比起刚才的粗鲁。 此刻的陆天明表现得极为温柔。 李残生压根就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 手帕每一次在伤口边缘移动,都是恰到好处。 李残生这才明白,陆天明刚才是在试探自己疼痛的底线。 她美眸流转,认真盯着陆天明。 “陆先生。” 陆天明没有抬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李残生的肚子上。 “有什么问题,问就是了。” “你真的姓陆吗?”李残生咬着下唇。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确实姓陆,没必要骗你。”陆天明微笑道。 “你...”李残生有些迟疑,“你也确实是巡夜人?” 陆天明盯着李残生。 他很清楚的看见了对方眼神的变化。 很明显,她在半道换了个问题。 陆天明没有纠结,点头道:“我跟墩子是一伙的,这点你无需担心,若我是另一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救他?” 李残生似乎并不知道北长城的巡夜人分为两派。 听闻陆天明所说后,表情显得有些诧异。 陆天明见状,好奇道:“你不会是北长城抓的壮丁吧?看样子并不知道太多的内幕?” 李残生摇头道:“不是壮丁,我是自愿来到北长城参战的。” “哦?想不到李姑娘还有一颗为国捐躯的赤诚之心!”陆天明忍不住赞叹道。 哪知李残生却摇了摇头:“我参加战争,并不是为了什么报效国家的崇高理想。” “那是为何?”陆天明吃惊道。 李残生双眸忽然黯淡下去。 好半晌都没有回答。 最后,李残生浅浅一笑:“我就是想来看看草原而已。” 到底是口是心非还是确有其事。 陆天明也无法判断。 但既然对方不愿说,他也不会去追问。 替李残生清理好伤口后。 陆天明开始轻轻在上面涂抹膏药。 刚才隔着手帕,如今肌肤相亲。 李残生面色唰一下就红了。 可能是担心陆天明看见自己的囧样。 她急忙闭上了双眼。 陆天明倒是没注意这么多,而是专心致志的抹药。 很快。 涂抹好药膏后。 陆天明从戒指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条。 接着伸手顺着李残生的腰线,轻轻将对方那盈盈一握的秀腰搂起。 李残生猛地睁开眼睛。 眸子快速的晃动着。 可看见陆天明额头上全是细密汗珠,其人也是为了给自己包扎伤口后。 李残生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的脸颊依然滚烫。 能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跟其他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过。 其举动,完全没有那些经历丰富的‘老艺术’家的从容。 处理好李残生腰腹处的伤口后。 陆天明又开始检查对方双臂上的伤痕。 当看见李残生右臂上的旧疤痕同初见时无任何变化。 他忍不住吃惊道:“你没有涂药?” 李残生摇头解释道:“墩子哥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如此珍贵的膏药,哪里能随便浪费。” 听闻此言。 陆天明哑然失笑。 盯着那爬满手臂的伤痕瞅了瞅。 也不征询李残生的意见。 他便自作主张开始给对方擦药。 “病人不应该考虑药够不够的问题,那是医师的事情。” 李残生有些着急。 想要阻止陆天明,却根本就用不上力。 陆天明哪管这么多。 闷头做事全当没看见。 处理完外伤后。 ‘百草顺气散’正好熬制完毕。 陆天明取了汤匙和碗,盛满药后舀了一勺递到李残生的嘴边。 李残生盯着汤匙,微微张嘴。 “张大一点,进不去。”陆天明无奈道。 李残生果真把嘴张大了些。 却也不足以把汤匙放进去。 陆天明干脆放下碗。 也不多话,腾出手便捏住李残生的腮帮子。 “出门在外,有些东西能不讲究就不讲究,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啊?”陆天明瞪眼道。 李残生表情呆滞,任由陆天明摆弄。 “今晚的事你不说我不说,以后谁知道我摸过你肚子、喂你喝过药?放心吧,绝对不会影响你嫁人的!”陆天明笑道。 李残生吃惊盯着陆天明,眉头不受控制的扯动着。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已经嫁人了?那不更好?男人啊,尤其是已婚男人,最好糊弄了。”陆天明调侃道。 李残生瞪了过来。 趁陆天明不备,一口咬在陆天明的指头上。 陆天明疼得差点没把碗给摔了。 急忙扯过手指一看。 好家伙,当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直接给他手指咬破了皮。 “李残生啊李残生,你也就是遇着我了,换个人的话,你现在只有哭的份!” 指责归指责。 陆天明还是认认真真的把药给喂完。 第603章 探听虚实 “陆先生,等墩子哥醒来以后,你能不能带我去乌弥国的军营?” 陆天明躺在椅子上准备休息的时候。 李残生忽然提了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问题。 “你去乌弥军营做什么?再说了,我所在的右军,认识你的人很多,我若是带你进去,岂不是把你我都害了?”陆天明不解道。 “我就是想去看看而已。”李残生望着屋顶,“而且苏迪亚小姐是被我所伤,她的寒毒,我可以治,相信以此做为条件,毕力格将军应该会留我一命。” “你觉得我是个三岁小孩?”陆天明无奈笑道。 李残生转而望向陆天明,认真道:“先生若是不愿意帮忙,我自然会想办法进去。” 她终归是个清冷的人。 清冷的人,看上去很冷清。 陆天明从那张冷清的脸上,看不出李残生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你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陆天明拧眉道。 李残生点头:“是的。” “主动进入沙场,也是因为这件事情?”陆天明追问道。 “不错。”李残生认真道。 “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 面对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陆天明睡意全无。 他仔细打量着李残生。 想要从其身上看出哪怕一点点犹豫。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有说服对方的可能。 然而事与愿违。 就像刚才明知不敌,依然要冲出去同根赖拼命一样。 李残生,似乎是个很倔强的人。 沉默良久。 陆天明轻叹道:“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个条件。” 闻言。 李残生眼睛一亮:“我答应先生的条件。” “我都没说是什么条件,你就答应了?”陆天明吃惊道。 李残生正色道:“我虽然与先生接触的时间不多,但能确定先生一定不是个坏人,至少,在你比我强出很多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征询我的意见不是吗?” 李残生单纯归单纯,但却并不迟钝。 陆天明想了想。 严肃道:“带你进入军营可以,但是你的动向,必须让我清楚,有些个地方,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可单独前往。” 陆天明知道无法问出李残生的目的。 也只能如此要求对方。 李残生闻言,没有任何迟疑,爽快答应道:“进去以后我一定听先生的话,先生大恩,小女记下了,有朝一日定知恩图报。” 陆天明无奈道:“报恩就算了,你只要说到做到,我就满足咯。” 李残生难得开心一笑,散发着一种熠熠生辉的美丽。 天亮以后。 李残生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陆天明给她以及墩子熬制好今天量的汤药。 并叮嘱她记得按时吃药后。 便打算回一趟乌弥军营。 死了个二品大员,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探清楚情况。 行了半天时间。 傍晚时分。 总算赶到营地。 听说毕力格已经回来。 陆天明直奔将军大帐。 见到陆天明时,毕力格有些吃惊。 “药材找到了?” 陆天明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解渴以后,这才回道:“没找全,担心苏迪亚小姐的病情,便先回来看看。” 毕力格笑笑:“苏迪亚的病情无需担心,内伤已经好了大半,主要是寒毒,不过只需做好保暖,问题不大。” “那就好。” 陆天明点了点头,接着把玩起了手上的茶杯。 毕力格捋着胡须,接着若无其事道:“陆兄弟,你出门寻药,没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陆天明抬头,迷茫道:“奇奇怪怪的人?” 稍加思索。 陆天明一拍桌子,恍然道:“大人不说我都忘了,昨个夜里我在草原上寻药,突然有个黑影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一个激灵,便出了一剑,也不知道那黑影是人是鬼,中了剑居然没死,几个起落便没了影。” “哦?还有此事?”毕力格奇道。 陆天明劫后余生般舒了口气:“想想都觉着后怕,也得亏我反应够快,不然怕是回不来咯。” 毕力格闻言,微微一笑,却也没有过分追问。 正欲叮嘱陆天明出门在外小心为妙。 却听闻陆天明问道:“大人,你说那鬼东西,为什么要来找我?” “这我还真就不太清楚了。”毕力格眼珠子滴溜溜转,又道,“要不,你去药房问问?”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眼睛一亮:“大人,如果有人拿我配的百草顺气散敲诈那些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乌弥战士,该治什么罪?” 毕力格猛地拍桌,怒道:“如果真有人拿士兵们救命的药做文章,自然是死罪无疑。” “那如果我撞见此人作恶,跟他争吵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把他打死了,我有没有罪?”陆天明疑惑道。 毕力格义正言辞道:“若真出现这样的情况,陆兄弟非但无罪,还应该嘉奖!” 说着。 两人四目相望。 接着便会心笑了起来。 陆天明起身一拱手:“大人,过两天我会带一个女徒弟过来,她懂一些治寒毒的医术,苏迪亚小姐身上的病根,应该很有希望。” 听闻此言。 毕力格双眸闪动起来。 他上前使劲攥着陆天明的手,正色道:“如此甚好,还请陆兄弟快快把你那徒弟带来。” 陆天明点了点头。 便准备离开大帐。 走没两步,他驻足回头问道:“大人,你说昨天晚上那恶鬼要是死了,会不会算到我头上?” 毕力格轻轻摩挲着胡须,似笑非笑道:“这兵荒马乱的,别说死个恶鬼,就是死了一个如我这般的二品大员,那也是再正常不过,又有谁能查出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闻言,陆天明再不停留。 快步离开了大帐。 等他走后。 毕力格微笑着往椅子上一坐。 接着情不自禁的摇头叹道:“根赖啊根赖,本将军都警告过你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非不听,现在好了,被人弄死了不说,尸体都找不到,茫茫草原中,本将军就算有心,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哎,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说着,他便朗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 病房内。 管理药柜的老头儿正在认真的捣鼓着身前的抽屉。 清点完抽屉里的银子,他仰身靠着椅背,双手抱头悠哉晃动起来。 同时眼里流露着一丝惬意。 病房内那些早已熟睡的伤员们,在他眼里,那可都是一锭锭惹人爱的银元宝。 又想到那抓着自己把柄的陆阿来,此刻恐怕已经落到了根赖大人的手里。 老头便兴奋得笑出了声。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那个瘸腿的陆阿来,竟然出现在了营帐门口。 第604章 你不记得我了? “阿来兄弟,求求你放过我,以后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 老头被反绑双脚跪在地上,害怕且慌张的哀求着。 回应他的只有砰砰的敲击声。 原来是陆天明正在用铲子挖坑。 “阿...阿来兄弟,只要你放过我,我回去就把这辈子挣的钱全部都送给你!” 看着马上就要挖好的坑。 老头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可陆天明全当没听见,依然奋力挥舞着铲子。 终于。 过了不久,陆天明总算放下了手里的工具。 他转身一瘸一拐走向老头。 双眼平静到看不见任何情感。 “老头,其实你给我开的那副提神醒脑的药,我个人是很感谢你的。” 说着,陆天明一手轻轻搭在了老头的肩上。 后者还以为陆天明改变了主意。 顿时破涕为笑。 他吸干净流到嘴唇处的鼻涕,谄媚笑道:“阿来兄弟,区区举手之劳而已,何必道谢?只要你这次肯放过我,以后若有需要,我定当全力以赴!” 老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可陆天明的手如同那千斤的巨石,压得他无法动弹分毫。 “但是,”陆天明话锋一转,“你的吃相太难看了些,竟然想要利用根赖大人来除掉我,若不是我有那么点自保的本事,怕是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老头闻言,立马傻眼。 从今天看见陆天明的第一眼开始。 他就觉得奇怪。 本以为是根赖大人没有找到陆天明。 但现在听陆天明这么说,才反应过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你同根赖大人交过手?”老头颤声道。 陆天明不屑一笑:“不然我又怎么会来找你?” “那你怎么还活...” 老头话没说完,急忙闭上了嘴巴。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 老头却满脸都是冷汗。 他再不敢看陆天明一眼。 牙齿交击发出咔咔的撞击声。 陆天明也不多言。 提起老头直接来到坑边。 呼啦一声。 他便把老头扔了进去。 后者这才回过神。 于是又开始哭喊起来。 “陆爷,陆爷我错了,求求您放过我...” 卡沓卡沓的铲土声响起。 老头的喊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沉闷。 直至最后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陆天明小心翼翼的将土填平。 从一旁扯了些青草种上后,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 陆天明一直在木苏镇照顾两位病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 当人体明显感觉到气温上了一个层次的那天。 墩子总算醒了。 不过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被乌弥士兵追杀的那一刻。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竟然抽出身侧的环首刀。 架在了陆天明的脖子上。 “你是谁?” 由于长时间没有说话。 墩子的声音异常嘶哑。 好在是李残生出去买吃食去了。 不然这一幕若是被她撞见,陆天明绝对要露出马脚。 陆天明笑了笑,伸出一指轻弹刀面。 墩子顿觉虎口仿佛被针扎一般。 情不自禁便松开了手。 他目瞪口呆望着陆天明,渐渐清醒过来。 “墩子兄,半年前咱们在北长城见过一面,你怎的就把我忘了?”陆天明含笑道。 墩子一脸懵逼看着相貌平平无奇、三十岁左右的小胡子男人。 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这样一个人。 陆天明俯身将环首刀捡起。 把刀身放入鞘中后。 微笑道:“当时咱俩在北长城还交过手呢,后来你塞了张纸条在我手里,这总该不会忘记吧?” 听闻此言。 墩子双眼圆瞪。 “你...你是陆天明??” 陆天明理了理衣襟:“如假包换!” “不是...挺俊一小伙子,怎么长成这副模样了?”墩子吃惊道。 陆天明没好气道:“易容术懂吗?我要是没这张脸打掩护,怎么敢随便在草原上晃荡?” 墩子眨了眨眼,这才看见陆天明胸口的身份牌。 一番询问,总算搞清楚了陆天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并不是很熟悉。 不过却实打实身处同一条战线。 所以三言两语,便没有了隔阂。 陆天明一直很好奇李残生的来历。 当下便问道:“墩子兄,那李残生到底什么来头?” 哪知墩子也是一知半解。 只见他叹气道:“哎,我也不清楚,两国交战前,我负责招募天下英豪协助巡夜人作战,这李残生便是那时主动加入的。” 陆天明闻言,奇道:“没搞清楚根脚就敢随便用?” 墩子苦涩道:“大敌当前,哪里还会在乎这么多,反正这些人跟我一样,都是填线的命,谁还管他们是好是坏?” “若果真如此,你怎么会把她带在身边?”陆天明疑惑道。 “这女人姓李,而且自称来自京城,我便怀疑她来路不简单,所以便想着看能不能保她一命。”墩子回道。 “你怀疑她是金枝玉叶?” “若她当真生活在天子脚底下,没准还真就跟圣上沾亲带故,而且此女长得就不像一般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应该,哪个金枝玉叶会跑到前线来送人头?除非脑袋有病。”陆天明分析道。 墩子叹道:“鬼知道呢,反正我也就是猜测而已,至于她到底是谁,仗一打起来,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如此一说。 陆天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李残生不知道北长城内部的情况。 很明显墩子也如同自己一般,留了一个心眼。 聊了小片刻。 陆天明又道:“翟厚大人和阿强,如今是什么情况?” 一谈到这两人。 墩子眼里便露出些许黯淡。 “翟大人仍旧被关在北长城内,至于阿强,则被派到了战线的另一边,估摸着这会儿正在跟乌弥国的左军厮杀呢。” 听闻此言,陆天明不禁攥紧了拳头。 “你们这大统领,真不是个东西,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着私人恩怨,不把翟厚大人身边的人全弄死,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墩子冷哼道:“哼,他要是个东西,上面又怎么可能不派人过来帮忙呢?密谋造反的事情肯定是被圣上知道了,否则我们何至于战得如此辛苦?由这样一个人来领导巡夜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两人聊没多久。 院门便被打开。 陆天明和墩子对视一眼,纷纷闭上了嘴巴。 第605章 今后你有名无姓 “墩子哥,你终于醒了!” 李残生很明显是一个不怎么会将情绪表现出来的人。 所以她高兴的样子,看着多少有些平淡。 不过陆天明却很清楚,李残生面上那细微的波动,绝对是发自真心。 墩子身上的伤势早就好转。 此刻已经可以自如活动。 “李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悉心照料,墩子我恐怕要长眠于此咯。”墩子微笑回道。 李残生放下手里的吃食。 摇头道:“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还有,照料你的是陆先生,跟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一旁的陆天明闻言。 暗叹这李残生还真是实诚。 言语单纯得仿佛第一次出远门那般。 再联想刚才墩子说她来自京城。 看样子没准还真就是个大家闺秀。 只是不晓得哪个姓李的大人物这么粗心,竟让自己的女儿偷摸跑到了战场上。 墩子早就与陆天明‘串通一气’。 所以他并没有暴露陆天明的身份。 而是指着后者无所谓道:“我跟陆阿来是好兄弟,相互间哪里需要感谢?倒是李姑娘,听阿来说你为了保护我,这段时间还受了挺重的伤,真要论个长短的话,反而是我欠你多一些。” 眼瞅着李残生又要跟墩子客气。 陆天明急忙喊道:“行了,有时候客气反倒是一种疏远,你们俩都别说了,先把肚子填饱。” 经由陆天明这么一参合。 屋内氛围这才熟络起来。 吃饭的过程中。 陆天明询问墩子如何打算。 墩子说想要回去跟所剩不多的几个过命兄弟并肩作战。 陆天明则劝他放弃。 如今战场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若就这么回去,大有白白送命的可能。 何况如今并不是为老百姓拼命,而是给那个不是东西的大统领卖命。 不如等到战况明了的时候再做决断。 墩子闻言,觉得陆天明说的有道理。 过命的弟兄们很重要,但对于他来说,翟厚才是那个最放不下的人。 如今弟兄们甘愿为大统领做事,目的不就是为了把翟厚救出来? 思来想去,墩子最后还是接受了陆天明的提议。 打算在木苏镇停留一段时间,一切听从陆天明的安排。 当然,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墩子饭没吃完,便闷闷上了床。 陆天明见状。 只好拉着李残生去了隔壁房间。 从陆天明和墩子的对话中。 李残生已经听出了巡夜人之间并不和谐。 不过她并没有缠着陆天明非要问个究竟。 而是乖巧的选择了沉默。 陆天明自然也不会同她过多解释。 “喏,下午咱们就回兵营,把这个戴上。” 陆天明突然拿出一张脸谱,递到了李残生面前。 “这是什么?”李残生好奇道。 “此脸谱可以改变你的相貌,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是我的徒弟。”陆天明正色道。 李残生接过脸谱,仔细打望。 片刻后忍不住赞叹道:“先生,你考虑得真周到!” 同方才见到墩子苏醒时的高兴一样,李残生此刻的夸奖同样发自内心。 陆天明有些不习惯,浅浅笑道:“你知道就好,记住,进入兵营后,一定要听师父的话。” 李残生无法像陆天明那般快速进入角色。 脸色微微发红,低头捣鼓着手里的脸谱。 “对了,”陆天明轻敲桌面,“以后你没有姓只有名,残生还是残生,但不可提及自己的姓氏。” 李残生点头:“知道了,先...师父。” 陆天明满意的摩挲着胡须,继续道:“还有,若有人问及你的身世,记住,你无父无母,就跟师傅一样,很小的时候便流亡到了草原上。” 听闻此言。 李残生忽地愣住,同时双眸出现令人心痛的萧索。 陆天明思索再三,始终没有觉得自己这句话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便安慰道:“其实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师父早就习惯了,你不用替师父感到难过。” 李残生把头埋得更低,轻轻‘嗯’了一声。 见李残生始终持续着低落的情绪。 陆天明实在找不到角度多想。 只道是对方可能处于每个月情绪不稳定的那段时期。 吃完饭收拾好东西。 陆天明叮嘱墩子好好修养。 便带着李残生出了院门。 此刻的李残生已经乔装打扮,看上去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姑,不过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先去给你买匹马吧!” 陆天明牵着从兵营里带出来的马匹。 准备先去镇上给李残生解决坐骑的问题。 哪知李残生突然拉住他的衣袖。 并且拒绝道:“师父,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 陆天明侧目,奇怪道:“怎么能叫冤枉钱呢?咱现在虽然是师徒关系,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总不至于同乘一匹马吧?” 正欲继续前进。 却感到袖子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陆天明再次转头看过来。 就见李残生双颊飘着两朵红云。 “我...我...”李残生欲言又止。 陆天明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 于是他忍不住提高音量:“你不会骑马?” 李残生咬着嘴唇,颇为惭愧的点了点头。 陆天明见状。 不禁朝对方举起了大拇指:“你是真厉害,马都不会骑,就敢上沙场跟乌弥人厮杀,真不知道该说你勇敢还是心大!” 李残生没有反驳,顺势松开了陆天明的袖子。 陆天明率先翻身上马。 接着询问道:“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李残生抬头打望片刻。 默默指了指陆天明的身后。 陆天明伸手,抓住了李残生的手腕。 接着一发力,便将对方拉到了身后。 虽然整个过程,陆天明都尽量避免过多的接触。 可马鞍上就这么大一点空间。 等感受到背后那无法避免的温柔后。 陆天明不禁绷直了身体。 “能...能不能往后靠靠?”陆天明喉咙干涩。 李残生试着往后移了移。 哪知身体前倾得更厉害。 于是她又急忙往前靠。 陆天明狠狠吸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我会尽量骑慢一点,你若有什么不适,记得喊出来!” “嗯,知道的。”李残生小声道。 陆天明望着茫茫不见尽头的草原。 一咬牙。 朗声道:“架!” 第606章 小徒残生 一路缓行一路颠。 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营地大门处。 陆天明火急火燎下了马,喘了好大一口粗气。 “师父,你很累吗?” 李残生站在陆天明身后,食指交叉略有羞涩的搅动着。 陆天明抬手,用衣袖蘸干净额头上的热汗。 然后轻声道:“从来没有如此费心控制过马匹奔跑的速度,能不累吗?” 想了想,陆天明又回头道:“疼不疼?” 李残生双眸眨动,不解道:“什么疼不疼?” 陆天明讪讪扯动嘴角:“没什么...” 说着,他便自顾牵着马朝军营内走去。 李残生急忙跟上。 “进来以后不要随意乱跑,虽然你现在变得很普通,但是男人做事,很多时候会饥不择食。”陆天明叮嘱道。 虽然此时的李残生因为脸谱的遮挡。 面相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可身段却是改变不了的。 即便穿着宽松的妇人衣裳,也难掩曲线。 这才是陆天明最担心的事情。 “我知道的,如果有要去的地方,我一定会找师父商量。”李残生认真道。 陆天明当然很想知道李残生到底要做什么。 可也清楚对方不会多说。 也只能默默点头。 进入营帐的时候,毕力格与几位副手正在吃肉喝酒。 听闻有人没打招呼便钻了进来。 吓得一众人急忙把杯子藏到身后。 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后。 毕力格这才松了口气。 “害,我还说门口侍卫怎么都不提前通知一声,原来是陆兄弟,吓得我差点没一口酒噎死...” 毕力格一边说,一边让身侧的巴莫让出位置来。 陆天明急忙拒绝。 并指着李残生道:“大人,吃饭喝酒就免了,这位是小徒残生,我外出寻药时碰见她,见她医术不错,却又无依无靠,便想着让她跟着我来咱军营内发光发热。” 这事前些天陆天明曾跟毕力格提起过。 所以毕力格当下便激动道:“是能够治疗寒毒的那位高徒吗?” 陆天明含笑道:“正是。” 闻言,毕力格嘴角差点咧到了耳后根。 转头欲让巴莫起来赶紧让位置。 却见后者傻愣愣盯着李残生看。 倒不是那种贪欲的眼神,而是充满了疑惑。 啪——! 毕力格一巴掌便扇在了巴莫的后脑勺上。 “有你这么盯着贵客看的吗?一点礼貌都不懂?” 巴莫呲牙揉着后脑勺,委屈道:“将军,我觉得阿来医师的这位女徒弟,身段很像...” “不想吃就滚,别在这胡咧咧。”毕力格没好气的打断道。 巴莫悻悻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陆天明见状,担心横生枝节,便拱手道:“大人,苏迪亚小姐被病痛折磨,我身为医者,实在是寝食难安,我这就带小徒去看看她。” 说着,他便打算带李残生离开。 可毕力格却热心的很。 赶紧招呼道:“陆兄弟,需不需要给高徒安排住处?” 陆天明摆手:“不必,我住的帐篷足够大。” 等他一走。 大帐内随即安静下来。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显然有话要说。 终于有一人打破了沉默。 “将军,那残生,恐怕不仅仅是阿来医师的徒弟那么简单。” 毕力格眯眼望向那人:“那你倒是说说,不是徒弟是什么?” 说话之人一脸严肃:“我怀疑,徒弟是假,婆娘是真!” 话音一落。 大帐内立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毕力格僵硬转头,望向一侧的巴莫小声道:“这帐内之人,也就你有点眼力见了,不过你最好把嘴闭上。” 巴莫面色复杂,却也不敢违背毕力格的意思。 只得闷头狠狠的吃肉。 ...... 陆天明领着李残生进入苏迪亚的帐篷时。 将军之女正独自喝着清粥。 见到陆天明出现。 原本萎靡的苏迪亚猛地睁大了眼睛。 “阿来哥,你可算回来了!” 陆天明微微一笑,将李残生介绍给了苏迪亚。 苏迪亚没有巴莫那么敏感。 听说李残生能够治疗自己的寒毒后。 她立马热情的将李残生拉到了床边。 “姐姐,你真的能够治疗我的寒毒吗?”苏迪亚开心道。 应该是很少被如此热情的对待。 李残生显得很不适应。 多次向陆天明递来求救的目光。 眼瞅着苏迪亚大有把李残生拉进被窝里的意思。 陆天明急忙上前打圆场。 “苏迪亚,残生和我赶了一天的路了,挺辛苦的,你少说点话,赶紧让她给你看病,我也好带她回去休息。” 苏迪亚这才歉意的松开了李残生的手。 她体内的寒毒,本就是李残生留下的。 想要根治却也不难。 只需要李残生用她体内真气,将那抹寒气逼出来即可。 两股气本就同属,也不存在相互抵触纠缠的危险。 如果李残生愿意,一次性就能给苏迪亚治好。 不过来时陆天明叮嘱过她。 让她最少都要用三天以上的时间,为苏迪亚缓慢治疗。 如此做,自然是为了避免过分暴露。 所以,李残生只好装模作样在苏迪亚背上来回摩挲。 “姐姐,你的手真软!” 治疗过程中,苏迪亚忍不住赞叹。 李残生抿着嘴,颇有汗流浃背之感。 “姐姐,你皮肤好好哦。” “......” “姐姐,好痒,你轻点!” “......” “姐姐...” 啪——! 那边背对着二女的陆天明猛地一拍桌面。 “苏迪亚,你搁这谈情说爱呢?有病就好好治,闭上嘴会死吗?好歹有个大老爷们在呢!” 说着,陆天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苏迪亚回头朝李残生歉意一笑。 李残生僵硬的扬起嘴角。 在苏迪亚背上胡乱摸了两把后。 逃也似的离开了帐篷。 刚来到外面,李残生便看见陆天明在门口做深呼吸。 于是她颇为不解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陆天明回头,老脸竟然飘着两抹红云。 “里面炭火烧得太旺,出来透透气。” 说着,他便双手负后,自顾走在前面。 李残生紧随其后,微微低着头。 “师父,你住的帐篷里,有几张床?” “一张。”陆天明平静道。 “啊?一张床怎么睡?” “各睡各的不就可以了?” “怎么各睡各?” “床很大,你睡左边,我睡右边。” “......” 第607章 人有两种,事亦如此 帐篷内确实只有一张床。 而且床也足够大。 别说容纳陆天明和李残生二人,就是再来一个胖子,空间也足够。 可二人毕竟不是能够同床共枕的关系。 所以进去以后。 李残生便坐在床沿边发呆。 陆天明倒是无所谓。 烧了满满一盆热水后,舒坦的洗漱起来。 唯一的蜡烛在帐篷内闪动。 李残生的脸,时明时暗。 直到陆天明洗漱完毕,她都没有任何动作。 陆天明很清楚,人前的一切,李残生只是配合自己演戏而已。 而他认识的李残生,其实是一个话不多的寂寞人。 所以,他便决定不再逗弄对方。 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新盆后。 递到了李残生面前。 “洗洗睡吧。” 李残生抬头,平静的脸上隐隐有一丝委屈。 “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任性的理由,可是若真要跟师父同寝,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独处的时候。 她总是给陆天明一种孤寂感。 那看着有些许卑微的倔强,忍不住令陆天明感觉心疼。 于是,陆天明便转过身。 安静往里面倒上热水。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可能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将盛满热水的木盆放到李残生的脚边。 接着又放了一块崭新的手帕在里面。 “安心睡吧,来的时候我就打算把床让给你了。”陆天明补充道。 李残生侧目,意外道:“那...那师父您呢?” 陆天明笑笑,转身走到一旁,开始捣鼓帐篷内那几条散开的椅子。 “别说还有几条椅子,就算没有,我站着都能睡着。” 陆天明的脸并不俊。 李残生却看得有些呆了。 这当然不是喜欢,而是由衷的感谢。 见陆天明很快便搭出了一张简易的临时小床。 李残生轻声道:“谢谢师父。”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摆手。 然后脱下长衫卷成枕头。 道一声‘好梦’后,他便躺在小床上,并侧过身去。 李残生望着陆天明瘦削的背影。 嘴角情不自禁勾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月明星稀,风吹草木。 陆天明在那头。 李残生在这头。 那头有轻微的鼾声。 这头却怎么都睡不着。 李残生小心翼翼辗转反侧,生怕弄响床铺将陆天明吵醒。 烛台上所剩不多的蜡烛还在卖力燃烧。 李残生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叹道:“你到底在哪里啊?” 嘎吱——! 熟睡的陆天明突然翻了个身。 并且很不雅观的挠了挠屁股。 接着朦朦胧胧睁开眼。 视野逐渐清晰。 等清醒过来后。 正好看见李残生那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还没睡?”陆天明奇道。 李残生盯着陆天明的手看了片刻。 随即轻声道:“紧张。” “紧张?”陆天明翻身坐起来,然后指了指帐篷外,“要不我出去睡?” 李残生闻言。 急忙摇头:“不是因为师父。” “那是为什么?”陆天明奇道。 “想得太多,所以睡不着。”李残生如实道。 陆天明打了个哈欠。 接着双手环胸盘腿坐在椅子上。 “人的脑袋里,无非装着人和事两样东西,不知你想的是哪一样?” “是人也是事。”李残生萧索道。 “人无非有两种,男人和女人,事也有两种,好事和坏事,说说看?”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一个男人,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李残生双眸突然黯淡下来。 陆天明挑了挑眉头:“到底是一个男人,还是你的男人?”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会突然这样问。 李残生眼神有些无措。 不过转瞬便调整了过来。 “没有那么复杂,一个很好的朋友而已。” “我觉得你缺的不是朋友,而是男人,赶紧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吧,届时就不会大半夜还睡不着了。” 说着,陆天明双手抱着后脑勺,悠闲的往椅子上一躺。 那边李残生咬着下唇,猛一翻身,颇有再不搭理陆天明的意思。 可无论她如何紧闭双目,始终无法入眠。 于是又问道:“师父,乌弥国的中军大将是谁啊?” “听说是乌弥储君旭日干,具体是不是他不清楚,毕竟我也没去过中军。” 说着,陆天明感觉哪里不对。 又忽地坐将起来:“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然后他就见李残生的后脑勺摆了摆。 “随便问问而已,没什么的。” 陆天明哪能相信这话? 于是便像那菜场的大娘般絮叨起来。 “残生啊,人这一生有的坎,确确实实是跨不过去的,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绕过去,做什么事都需要三思知道吗?” “残生啊,咱虽然是假师徒,可我也不希望你做傻事,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可选择的余地还有很多。” “残生啊残生,你可能不知道,我听说那旭日干,是非常变态的一个人,那家伙不挑食的,只要是女的被他看见,就只有凄凄惨惨一个结局。” “李残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说着说着,陆天明已来到了床沿边。 听着越来越近的呼喊。 李残生一把将被子盖住头顶。 接着瓮声瓮气道:“师父,我真的是随便问问而已,你快别念叨了行吗?” ...... 天一亮。 陆天明便钻进了将军大帐。 战事是油乌弥国主动发起的。 而巡夜人在数量上远远处于劣势。 所以只要乌弥国愿意,随时都可以停战整顿。 今天正好是乌弥国停战的这一天。 毕力格让其他人好好休息。 他则独自在帐中推演。 见陆天明进来。 毕力格微笑着上前迎接。 “陆兄弟,你要是不来,我还想着去找你呢。” 陆天明疑道:“哦?大人找我何事?” 毕力格抱拳便谢:“自然是要感谢高徒的救命之恩!”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手道:“分内之事,大人切莫挂在心上。” 稍作寒暄后。 陆天明收起笑容。 表情格外严肃:“大人,不知您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见陆天明表情肃然。 毕力格眉头不受控制的跳了跳:“陆兄弟这个小忙,恐怕有难度吧?” 陆天明也不遮掩。 直入主题道:“大人,我想去左军看看,不知你可有办法?” 毕力格闻言。 面露难色。 “陆兄弟,办法肯定是有,但是左军那边的战事,比咱们这边要凶险得多,而且左将军军纪颇严,你若是去了的话...” 毕力格没把话说完。 陆天明却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他抱拳认真道:“大人请放心,我只是去寻个故人而已,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更不会动不动就把姐姐叫来帮忙。” 毕力格面色轻松了许多:“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陆天明坚定道。 毕力格用力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 “安排!” 第608章 强盛组合 三天时间。 李残生便将苏迪亚体内的寒毒祛除。 同一时间,毕力格也与左军那边联系好。 说是要送两个随军医师过去帮忙。 这原本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可是由于是毕力格亲自开的口,小事也变成了大事。 所以左军那边,竟然亲自派了一名侍卫来接陆天明二人。 临走之前。 毕力格父女俩亲自出门送行。 “陆兄弟,去到那边一定要谨慎行事,虽然说我已委托左将军对你师徒二人照拂一二,可如今非常时期,大家都自顾不暇,一切还是要靠自己。”毕力格语重心长道。 陆天明点头应是。 他也从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想法。 此次去左军冒险,主要还是想要跟阿强取得联系,并非要去做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旁边苏迪亚拉着脸。 身上的英武之气也随之变成了‘怨妇之气’。 “阿来哥,我才好起来你就要走,还说找你练练手,顺便教教我如何提高武艺呢。” 陆天明闻言。 忍不住想起了桂花街的小宅里,苏迪亚拿着长弓跟自己搏斗的画面。 他上前轻拍苏迪亚的肩头,含笑道:“你一个能跟三重天抗衡的猛人,我又哪里有什么东西教你?好好跟着你爹拼杀吧,这比什么名师高人都要强。” 苏迪亚瞪着眼:“你是说我猛得像个男人,没有女人味对吧?” 陆天明哑然失笑。 对方这心直口快的性子,有时候还真是难以招架。 好在是毕力格及时制止,苏迪亚也没敢过分放肆。 很快,四人便来到了营地门口。 营地外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候着。 陆天明与毕力格父女俩寒暄几句后,便拱手告辞。 门口的汉子名叫拉木,是左将军身边的亲信。 同毕力格认真打了个招呼后。 拉木疑惑望着陆天明。 “陆先生师徒二人同乘一匹马?” 陆天明扯动手中缰绳,含笑解释道:“小徒残生自幼流落街头,鲜有接触马匹的机会,如此决定也是万不得已。” 拉木闻言,面上仍有疑惑,显然是对陆天明和李残生的混血身份有所怀疑。 可终归有毕力格担保,他也没有过多追问。 “陆先生,此行甚远,我这人性子比较急,可能会马不停蹄的赶路,期间若有身体不适的时候,请一定记得及时通知我。”拉木认真道。 陆天明抱拳:“这倒不必兄弟你过分担心,我与小徒虽然是医生,但略会些拳脚,说是习武之人也不为过。” 拉木点了点头,策马缓行在前面引路。 陆天明随即翻身上马。 接着看向李残生:“这次你选前面还是后面?” 不知是不是后来领悟了陆天明那句‘疼不疼’的含义。 还是说想要有一种全新的体验。 李残生二话没说,抓着马鞍便坐到了陆天明身前。 动作麻利得出人预料。 陆天明急忙往后退了数寸。 正常情况下想要抓住缰绳,难免要与李残生有所接触。 陆天明若坐针毡思索须臾。 心一横,身体前倾,以一个极其奇怪且僵硬的姿势,使得上半身硬生生与李残生保持住了半寸的距离。 兵营门口毕力格父女俩四目相望,片刻后不约而同爆发出清脆的笑声。 “师父,你往前移一些不就好了?” 李残生也感觉到了陆天明的古怪,于是出言相劝。 陆天明‘云淡风轻’道:“这样挺舒服的,没那个必要。” “舒服吗?我看你的手在抖。”李残生不留情面道。 陆天明嘴角扯动,懒得回答。 任谁保持这样奇怪的姿势,都是对体力和毅力的极大考验。 如此这般马不停蹄行了一个时辰后。 陆天明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急忙叫拉木停下。 此刻太阳差不多要落到地平线之下。 拉木四下观望。 觉着此处地势不错,便决定安营扎寨。 乌弥人对吃的不是太讲究。 捡点柴火烧些热水,把风干的肉丢进锅里,便能就着那齁咸的白水煮肉吃下两三张大饼。 陆天明体力消耗过大,手抖得连拿饼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是有李残生这个便宜徒弟在一旁伺候,也不至于‘饿肚子’。 其实进入四重天以后,已无需频繁涉入食物。 陆天明如此谨慎,只不过是想掩人耳目。 “拉木,我听毕力格将军说,左军那边的战事要激烈得多,这是为什么?” 陆天明往火堆里投了一根干柴,宛如拉家常一般开始试探。 拉木闻言,叹气道:“起初其实中军的压力更大一些,不过后来巡夜人改变了战术,决定从侧翼突破,并且调来了很多厉害的人物,导致左军压力倍增。” 说着,他感激的望向陆天明。 接着补充道:“拉木再此要替左军的弟兄们先行谢过陆先生,我听说,你是主动请缨前去支援我们的。” 陆天明摆了摆手,随意道:“感谢就不必了,大家都是为了生活而已。” 顿了顿,陆天明眼珠子一转,又将话题引了回去。 “咱们左军也并非没有强人,我听毕力格将军多次提起,左将军本身也是四重天的高手,就算对面皆为修行者,想来其中也鲜有中三境的强人吧?怎么会拼得如此之惨呢?” “哎。”拉木长叹一声,“其实打仗,主要拼的就是下三境,双方顶尖的高手少之又少,他们都是互相牵制,伤亡的多与少,便是由两边下三境修行者的数量所决定,这段时间,对面来了好些三重天的高手。” 都不等陆天明询问。 拉木便主动道:“其中最难对付的是一对叫强盛的组合,哥哥叫阿强,弟弟叫阿盛,据说是堂兄弟关系,阿强用剑,阿盛用刀,那切割起咱们乌弥士兵的生命来,堪称恐怖。” 听闻此言。 饶是一向沉稳的陆天明都不禁激动起来。 也得亏他是控制情绪的老手。 不然非得露出破绽不可。 见拉木颇为难过的盯着柴火发呆。 陆天明从腰间摸出一壶酒,不动声色的递了过去。 “能否仔细讲讲这对兄弟的特别之处?我虽然善于治疗内伤,可总有未遇到过的情况,提前了解一下,也好有所准备。” 拉木起初是想拒绝陆天明的好意的。 不过也许是强盛组合实在令人头疼。 拉木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将陆天明递过来的酒接了去。 第609章 一定会有办法的 “咕噜,咕噜!” 拉木狠狠灌了两口烈酒。 双眸远眺,目光渐渐深邃。 “那阿强温文尔雅,从不杀人,其剑法虽然一流,不过最难缠的却是他的剑意,我虽未曾与他交过手,却听闻那些侥幸活下来兄弟说,与此人拼杀,会迷失在昂昂春意之中,同时不受控制的丧失斗志。” 拉木说的心惊,忍不住咂嘴。 陆天明的心情与拉木相反。 他内心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如今他可以断定,此阿强就是彼阿强。 而阿强的春深三剑,陆天明可是实实在在领教过的。 其中威力,寻常修行者根本无法抵抗。 只要阿强不使出第四剑,大多数敌人在他面前同木头人无异。 “你刚才说这个叫阿强的家伙不杀人,那么即便中了他的剑意,也无需太过担心啊?”陆天明装傻道。 拉木面上露出一丝恐惧。 “他不杀人,他兄弟杀啊...” 稍作调整,拉木又道:“哥哥温柔如春,弟弟却炽热似夏,那个叫阿盛的家伙,刀法之狠,出手之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那些个被阿强剑意侵袭的士兵,连醒过来说句遗言的机会都没有,便会被阿盛残忍杀害。” 拉木应该是见过阿盛杀人的场面。 所以说着说着,他竟然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陆天明闻言,对阿强的这位堂弟产生了很强烈的好奇心。 他很想见见这个厉害的家伙。 但同时又替阿强感到难过。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陆天明相信,出生殷实之家的公子哥,肯定不会投身沙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其中的缘由,多半又是为了挚友翟厚。 想了想,陆天明旁敲侧击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岂不是拿这两兄弟毫无办法?如果左将军腾不出手来,弟兄们在面对强盛组合时,莫不是只能等死?” 听闻此言。 拉木反而松了口气。 “一开始确实如此,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陆天明心头咯噔一下。 拉木笑了笑:“国师大人已经答应左将军,将他的师弟从中军调过来,届时那两兄弟就算插翅也难飞!” 陆天明双目忽闪。 虽然不知道那国师的师弟有多厉害,但从拉木的表情可以判断,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想了想,陆天明突然笑道:“这么看来,弟兄们总算是有救了,再多一个高手坐镇,咱们左军的压力定然会减小很多。” 说着,他便认真盯着拉木的眼睛看。 拉木开怀灌了口酒后,洒然笑道:“再厉害的三重天,也终归是下三境,等那国师大人的师弟一来,咱们左军又多一个四重天的高手,届时定叫这强盛兄弟死无葬身之地!” 陆天明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同时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 他刚才只不过是在试探,没想到还真就试探出一个四重天的高手来。 阿强在修行界年轻一辈中绝对算得上翘楚。 可是仅凭天赋,是无法弥补境界上的差距的。 毕竟四重天单单依靠身上的气甲,就能让下三境毫无还手的余地。 陆天明越想,心里便越着急。 等那拉木喝差不多睡觉以后。 陆天明则独自坐在帐篷外喝起了闷酒。 他漫无目的的往火堆里扔着石子。 满脑袋都在想如何解救阿强。 可思索良久,始终找不到一个好的办法。 “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没了啊...”陆天明小声嘀咕道。 正说着呢。 耳侧传来响声。 陆天明侧目看去,就见李残生从她自己的帐篷里爬了出来。 “师父,你还不睡吗?” 李残生坐到陆天明身边,盯着后者手上的酒壶看。 “睡不着。”陆天明抬手抿了一口。 “是因为人,还是因为事?”李残生轻声道。 陆天明哑然,无奈笑道:“你这现学现卖的功夫,着实不错。” 李残生不置可否。 双手环着膝盖,安静道:“不要焦虑,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天明侧目,不可思议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却猜到了?” 李残生嘴角轻扬:“我只是不善于言辞,并不是傻,那个叫阿强的人,应该是你的朋友吧?” 陆天明望向远处拉木的帐篷。 轻轻点头道:“不错,此次我特意要求去左军走动,也是为了见他。” 李残生突然举起一只手。 然后握拳打气道:“怕什么,国师的师弟四重天,你不也是四重天吗?杀人抛尸、背刺突袭、挑拨离间,同样的实力下,选择余地很大不是吗?” 陆天明闻言。 眉头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倒不是说李残生给他打开了思路,毕竟办法无外乎就是从这些方面入手。 他之所以诧异,是因为无法想象从那张樱桃小嘴里,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 停顿片刻。 陆天明把酒壶递了过去。 “喝酒?” 李残生看了一眼被陆天明口水沾过的壶口。 转而一本正经道:“就不能拿一壶新的给我?” 陆天明闻言愣住。 接着尴尬的掏了一壶新酒递过去。 “你看看我,一时没转过弯来,把你当成兄弟了。” 李残生斜了陆天明一眼:“得亏不是真正的兄弟,不然就以我的长相,估计你还真敢钻兄弟被窝呢。” 陆天明被怼的哑口无言。 讪讪挠了挠头后,倔强道:“谢谢你如此瞧得起我的人品!” 李残生难得露出微笑。 举起酒壶同陆天明轻轻碰了一下。 共饮片刻后。 陆天明忽然问道:“残生,能否给我说说你那位朋友?” 李残生拒绝得很果断:“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说了以后,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被卷进来。” 说着,她抬头认真盯着陆天明:“你是做大事的人,应该把精力集中在正事上面,而我不一样,我打小便没有什么大志向,所做的事,都是些目光短浅的小事而已。” 陆天明忍不住笑道:“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自己是做大事的人了?” 李残生坚定道:“你为了国家大义潜伏在乌弥军营内部,难道还不算做大事的人?” 陆天明噎住,实在是戴不起这个高帽。 可是他又无法向李残生解释。 于是只好用微笑的来掩饰。 两人前言后语,很默契的没有再试探对方内心的秘密。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喝到了后半夜。 第610章 我想去前线帮忙 后面的行程。 陆天明再没有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为了能够尽快赶到左军营帐。 他还是让李残生坐到后面。 这样可以减少很多顾虑。 如此颠簸两天,总算来到了左军营帐。 左将军名叫拔尔汗。 其身上没有像毕力格那般带着些微儒将气质。 而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悍将。 尤其是少有的下三白眼,更是让其看上去徒增了一份凶狠。 对于陆天明和李残生的到来。 拔尔汗表示欢迎。 不过也仅停停留在表面上的客套。 完全没有给二人之前在右军时的待遇。 这也并非拔尔汗不知道陆天明是治疗内伤的‘圣手’。 而是因为左军里面,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伤员。 由于沙场拼杀太过激烈的原因。 许多乌弥士兵还未来得及送回营帐,便死在了半道上。 这也导致左军内部的军医,长时间处于一个够用的状态。 陆天明对拔尔汗的态度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过来救死扶伤。 由于伤亡过于惨重。 住宿的帐篷有很多盈余。 陆天明和李残生终于不用挤在同一处空间里。 两人的帐篷,紧紧挨着。 “拉木兄弟,有个事情想要咨询一下。” 陆天明站在帐篷外,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拉木。 几日同行,两人之间也算熟识。 拉木态度自然要热情些。 “阿来医师,请说。” 陆天明瞅了眼一旁正在空地上散步的伤员们。 认真道:“之前听你说,很多弟兄都死在了回来的路上,我很好奇,为何拔尔汗将军不抽出一定数量的医师去前线及时给予伤员们治疗?” “哎,拔尔汗大人又何尝没有试过?最开始确实有派遣医师去到前线,可是与巡夜人的战斗,血腥程度简直无法形容。 你想想,如果没有受过特殊的抗压训练,不间断的往一个普通医师面前送上血淋淋的伤员,他如何能够承受得了这种精神压力?” 拉木面露愁容,继续道:“而且巡夜人皆为修行者,他们可不会跟咱们摆阵一板一眼的拼杀,说句很现实的话,巡夜人就是那水中的鱼,通常情况下只要体力充沛,他们想去哪就去哪。 曾经就有巡夜人冲到大部队后方,砍杀医师的情况,而每次战斗,拔尔汗大人无法派出充足的人手保护这些医师,所以后来类似的方案便不了了之了,弟兄们受伤后能不能活下来,很大程度需要靠运气。” 听闻此言。 陆天明想了想才回道:“也就是说,其中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医师们本身无法承受那种高压情况,二个则是因为左军没有余力保护他们?” 拉木忙不迭点头:“正是如此。” “换句话说,拔尔汗将军并没有禁止医师去前线救人咯?”陆天明追问道。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 拉木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皱眉道:“阿来医师,你不会是想主动去前线吧?” “拉木兄弟果然聪颖。”陆天明赞道。 面对夸奖,拉木却高兴不起来。 他后退两步,摆手道:“这不行的,您是毕力格将军的家医,万一出了什么事,这让拔尔汗将军如何交代?” 陆天明双手负后:“我非但是毕力格将军的家医,而且还是他非常赏识的心腹!” 拉木急忙回道:“这就更不能让你上前线了!” 哪知陆天明话锋一转,突然仰头叹道:“可是,那都是从前,最近我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导致与毕力格将军之间产生了嫌隙。 不然我为何放着好好的右军不待,非要主动来左军帮忙?说实话吧,如果这次不做点什么成绩出来,恐怕再难获得他老人家的信任了。” 不得不说陆天明确实挺有表演天分。 那几乎皱成川子的眉头,当真写满了一名失宠者的无奈和担忧。 拉木自然而然信了陆天明的邪。 做为拔尔汗的亲信,他很理解陆天明那种从不可一世到踌躇满志的心情。 这样的落差,正常人根本就无法接受。 可理解归理解。 他一个贴身侍卫,根本就做不了主。 思索再三,他也只得提议道:“阿来医师,这样吧,我今晚回去找机会跟拔尔汗将军提一下,答不答应,得看他点不点头,还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陆天明心中喜悦。 面上却始终一副郁郁不得志的凄苦模样。 使劲拍了拍拉木的手背后,甚至还装模作样抹了抹不存在的泪花。 拉木走出去丈许远,又突然回头:“阿来医师,如果事情真成了,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上了前线,生死就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陆天明面露忧伤:“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谁又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 那边拉木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接着一抱拳,转身便走。 “师父,你这演技,绝了!” 拉木离开后,一直在旁默默观望的李残生来到了陆天明身边。 后者放下高昂的头颅。 双眸还真就红彤彤的写满了委屈。 调整片刻。 陆天明认真道:“一会我把百草顺气散的方子交给你,若我真能去到前线,你则安心在营帐内替伤员们配药,切莫到处瞎跑知道吗?” 李残生闻言,不解道:“你不带我一起去?” “前线危险,你跟着去做什么?”陆天明厉声道。 李残生不服:“去见见世面不行吗?” “你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你可是有三重天的实力,这万一忍不住要是露馅了,我身上背负的大义,岂不是要因为你而泡汤?”陆天明解释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大义。 不过李残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这番话的效果非常好。 李残生虽然想要跟着陆天明,可认真一想,最后还是作罢。 当然,不开心是肯定的。 只是她现在披着一张普通的妇人脸谱。 倒是让人看不出那种我见犹怜的心疼。 赌气式的说了一句‘早点安歇’后,便钻进了帐篷。 哪知陆天明也跟了上来。 “你要做什么?”李残生沉声道。 陆天明啪一下拍了一柄剑在李残生的手上。 “此剑名为无锋,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自己。” 话一说完。 陆天明便没了影。 李残生望着手里的无锋剑。 眼神逐渐柔和起来。 第611章 救死扶伤陆阿来 翌日清晨。 拉木早早便来到了帐篷外。 “阿来医师,醒了吗?” 陆天明探出半个头。 就见拉木面色凝重。 “怎么,拔尔汗将军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拉木摇头:“将军已经同意了你随军行诊。” 陆天明心头一松,笑道:“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应该高兴才对。” 拉木沉默。 片刻后忽地拱手感谢道:“不管阿来医师是不是为了自己,但是您有这个胆量上前线,理应得到尊重,拉木在此替兄弟们谢谢您,同时祝福您以后能平平安安!” 陆天明听得动容。 上前扶住拉木:“拉木兄弟不必太过担心我的安危,我说过自己略会拳脚,并不是胡说,若真遇到什么危险,相信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拉木闻言,只觉陆天明是个对战争没有概念的老好人。 欲言又止沉默半晌。 最后却也只是紧紧握住陆天明的手。 “一柱香后大军就要出发,还请阿来医师赶紧准备。” 拉木提醒一句后,快速离开。 陆天明昨晚便去药房准备好了药箱。 里面皆是些治疗外伤的药物。 所以无需耽搁,背上药箱便能随时出行。 临走时见李残生站在帐篷门口眼巴巴望着自己。 陆天明上前笑道:“记住我昨天晚上说的话,不要让我在前线的时候还要替你担心。” 李残生点头:“你可得活着回来。” 陆天明轻拍她的肩头。 再不言语,快步朝大帐行去。 演武场上已经聚集了上万名乌弥士兵。 随着拔尔汗一声令下。 大军开始朝南方进发。 这里并不是左军的所有兵力。 但是乌弥国一开始的战略方针,便是要通过消耗来战胜巡夜人。 所以并不会一次性将所有战斗人员带上战场。 至于像陆天明这样的随行医师,早就因为客观原因销声匿迹。 导致他身边连个同行的保护人员都没有。 不过反倒落了个清闲。 望着攒动的人头,陆天明仿佛看见了一片片待切割的韭菜。 不过他不会也不可能同情这些乌弥士兵。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这些人始终都是侵略者。 而他内心想的最多的,其实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天明非常期待,再次与阿强见面的那一刻。 南行十数里,大军停了下来。 在这里已经能很清晰的看到百丈外的北长城。 北长城下有一抹厚重的暗红色。 陆天明知道那不是血,而是巡夜人战衣的颜色。 那暗红色的整体厚度与上万名乌弥士兵比起来,只能说是可怜。 可陆天明很清楚,当那抹暗红色动起来的时候。 真正可怜的将会是人数众多的乌弥士兵。 “列阵,杀!” 战斗开始的毫无预兆。 左将军拔尔汗甚至连喊话都没有,便让乌弥士兵们开始冲锋。 马蹄声铿锵如潮起。 人的热血,很容易便会被其牵动。 陆天明是少数没有行动的人之一。 他背着药箱站在一处高高隆起的巨石上。 眺望着已经开始起伏的那片暗红色。 当那暗红色分散成一个个小点扎进人堆时。 陆天明听见了凄惨的悲鸣和愤怒的喊杀。 那些红点转瞬便被乌弥士兵淹没。 却又像滴入清水中的油,永远都不会被融合。 不久以后,陆天明很清楚的看见了有残肢断臂在天上飞舞。 这就是战争,同天灾人祸一样残忍的战争。 陆天明想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然而人太多,距离又太远。 根本就无迹可寻。 于是他跳下巨石,打算更进一步。 哪知却被不远处的士兵喊住。 “阿来医师,不要上去,弟兄们可没有精力保护你。” 陆天明侧目,发现是站在马车旁的一名中年士兵。 这些没有上前拼杀的士兵,主要便是负责接应伤员。 他们身边的马车,破旧得像是拉牲口的工具。 而那中年士兵的脸上,乍一看像是冷漠,仔细打望,才发现其实是麻木。 “我是医师,见不得人在地上爬行努力求生的样子。”陆天明寒声道。 中年士兵嘴角勾了勾,不屑道:“见不得又能如何?你一个人,能救下几条命?何必冒着把小命搭进去的风险呢?何不如像我们这般在这里等着,只要你不死,肯定能救下更多的人。” 此番言语多少有些无情。 但这种无情绝对不是突如其来。 若不是见过了太多生生死死,谁又会说出这么冰凉的话? 对于这些老兵来说,麻木,兴许才是面对战争的最好态度。 所以陆天明并没有跟那中年士兵过多言语。 他翻身上马便冲了出去。 喊杀声渐大,血腥味渐浓。 陆天明跳下马,来到了一名双脚被斩断的士兵跟前。 那士兵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般,伸手拼命抓住了陆天明的衣裳。 陆天明俯身检查士兵大腿上的伤口。 来得还是太晚了些,士兵身上的血也已经流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还没有死,完全是靠这对生的极大渴望。 陆天明没有停留。 掰开士兵的手指后,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中走向了下一名还在挣扎的士兵。 第二名士兵的伤势算不得严重。 仅仅是后腰处有一处刀伤。 不过此人却哭喊得很厉害,眼里更是充满了恐惧。 陆天明这才发现此人容貌非常稚嫩。 想来应该是刚入伍不久的新人。 陆天明放下药箱,开始给此士兵认真的清理伤口。 环境所迫,只能做简单的包扎。 “能站起来吗?”陆天明问道。 年少的士兵哭道:“应该不行,痛得厉害!” 陆天明指向身后那一排严阵以待的马车。 认真道:“你若是现在站起来走回去,还能活,如果战胜不了内心的恐惧继续趴在这里,没有人能救你。” 陆天明说完也不停留。 自顾走向了下一名还在喘气的伤员。 年少的士兵颤巍巍的站起来,踉跄着朝马车处奔跑。 陆天明并非真的要在沙场上救死扶伤。 他只不过是借着救治伤员为理由,在人群中穿梭寻找强盛兄弟的影子。 而乱麻麻的战场上,也无人去在意形只影单的他。 终于,陆天明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春意。 他急忙抬头看去。 面上的惊喜差点没有藏住。 第612章 楚国叛徒 温柔的阿强已经不再温柔。 那俊俏的面容尽显疲惫。 甚至连胡茬子都没有打理干净。 他身上那件暗红色的巡夜人战衣。 与其温文尔雅的气质搭配起来不伦不类。 在阿强的十步之外。 有一名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子。 男子手上的环首刀,灵动、刁钻、迅捷。 与阿强的疲惫不同。 此人嘴角微微勾着,似乎很享受一刀斩下后鲜血横飞的画面。 阿强每挥出一剑。 年轻男子便会及时跟上,迅速夺走那些呆滞中的乌弥士兵的性命。 不过这边并非全然没有反制的办法。 在众多普通士兵当中,却也隐藏着三两名身手不错的修行者。 不知是否因为连续作战的原因,导致阿强的剑意有所减弱。 还是说这几名修行者有什么特殊的办法。 在面对春深剑意时。 他们受到的影响非常之小。 总能靠着普通士兵死亡时争取的短暂时间恢复过来。 并及时给予反击。 如此这般便大大减少了乌弥士兵们的死亡率。 当然,这还不足以吹起反攻号角。 整个场面看似阿强和年轻男子被围攻。 实则处于弱势的一直都是乌弥阵营。 “哥,今天这几个点子有点脑子,你自己要小心些。” 忽然,那年轻男人喊了一声后。 再懒得跟那些普通兵士纠缠,而是直接没入人群中去逮那几名修行者。 那边阿强轻轻点头,沉声道:“哥不用你教,倒是你自己,切忌冒进,去的太远的话,我也无法掩护你。” 说着,阿强回身一剑,逼退了后面围上来的数名乌弥士兵。 他果真秉持着不杀人的作风。 身后那群士兵,竟无一人受伤。 陆天明看得那叫一个着急。 都这时候了,阿强竟然还手下留情,当真儿戏了些。 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又理解了阿强的做法。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不轻易改变的性格,才使得阿强在剑道上一骑绝尘。 陆天明在外围瞅了片刻。 借着看查伤员为幌子,悄悄绕到了阿强的身后。 友人就在十丈外。 陆天明心情澎湃。 但仍旧耐心寻找着机会缓缓靠近那熟悉的背影。 嗡——! 乌弥士兵逼得太紧了些。 阿强忽地又是一剑挥来。 陆天明愣了愣,随即急忙做出被剑意侵袭的模样。 等身边的士兵们开始动了,他这才敢继续跟上。 眼瞅着有一人因为紧张跌到。 陆天明急忙上前俯身询问:“你没事吧?” 那人奇怪看了一眼穿着医师大褂的陆天明,摇了摇头后又站了起来。 借此机会,陆天明前进了丈许有余。 如此这般装模作样挤进内圈。 眼瞅着离阿强没多远了。 哪知后者又忽地来了一剑。 陆天明又只好停住,装了片刻的木头人。 就在这时,年轻男子去而复返回到了阿强身边。 而他手里,此刻正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哥,要不是担心你,我绝对把那几个藏头露尾的老鼠全部给剁了。” 说着,男子便把头颅扔到了阿强跟前。 众兵士见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陆天明也只好跟着往后退。 正在这时,那年轻男子似乎察觉到了着装与乌弥士兵大为不同的陆天明。 他探头望了一眼,接着愤怒道:“楚人?” 阿强也注意到了男子愤怒的表情。 于是回头望来。 当看见人群中的陆天明后,阿强脸上立马露出了一丝厌恶。 很明显,这哥俩把陆天明当成了楚国的叛徒。 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朝代。 帮着外人打自己人的叛徒,都是最遭人痛恨的。 那年轻男子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 垫步一个起落,直扑陆天明而来。 “老子今天非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宰了不可!” 陆天明见状,急忙缩回人群中。 然后‘慌不择路’的开始到处乱跑。 年轻男子在后面砍得人仰马翻紧追不舍。 他这一上头,就把阿强落在了后面。 乌弥士兵们顿时又潮水般将阿强淹没。 整个战场上是极其混乱的。 九成九以上的乌弥士兵都自顾不暇。 谁还会特别留意有个医师正在被巡夜人追杀? 更不要说伸出援手了。 跑着跑着,陆天明就把那年轻男子引到了最外面的草场之中。 春季正是青草疯长之时。 两人一进入,便如泥牛入海没了影子。 “你个莽夫,别特娘追了!”陆天明喊道。 那年轻男子一刀砍来,正好擦着陆天明的后背划过。 “狗东西,竟然敢背叛自己的国家,今天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年轻男子怒道。 陆天明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这人身上。 等再听不到草场那面的喊杀声后。 陆天明突然停下,然后往侧面跨出一步。 那年轻男子贴得异常的紧。 应该是没想到陆天明会突然停下来。 所以一个刹车不及,直接窜了过去。 与陆天明擦身而过时,他还举刀去斩陆天明的脑袋。 哪知后者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了那极其迅捷的一刀。 嘭——! 年轻男子直接栽倒在地。 “呸呸!” 吃了一口杂草的男子迅速爬了起来。 然后疯狂吐着嘴里的泥土。 陆天明无奈摇头,调侃道:“你脑袋里面装的是肌肉吧?” 年轻男子不服,转过身又是一刀斩出。 “少跟老子废话!” 由于有愤怒的加持,这一刀势大力沉。 陆天明却不以为意。 安然自若的伸出两指。 嗡——! 刀刃被陆天明轻松夹住。 刀身抖动不已,发出刺耳的颤鸣。 那年轻男子瞠目结舌望着被夹住的环首刀。 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就你这判断力,若是没有你哥安强在,不知道要死多少回!”陆天明沉声道。 男子没有反驳。 冷静下来的他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而且轻松两指劫刀的瘸子,又怎么会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医师。 男子僵硬的抬起头:“你...你认识我哥?” “何止是认识!”陆天明平静道。 “可刚才我哥为何没有认出你来?”男子疑惑道。 陆天明看傻子一样看着对方:“若是让他认出来了,我还怎么在乌弥兵营里混?” “所以你到底是敌是友?”男子吃惊道。 陆天明松开双指。 双手负后:“在下,陆天明!” 第613章 阿来医师,好好干 “你...你是陆天明?” 男子不禁提高了音量。 “相信你堂兄应该给你提起过。”陆天明平静道。 “你怎么这么老了?”男子不可思议道。 陆天明轻轻撕开脸谱,露了半张脸出来。 等对方看清楚后,他又重新将脸谱贴好。 男子急忙把刀收起来:“我见过你的画像,果然是你!” 也不等陆天明回应,他便激动握着对方的手介绍道:“天明兄,我叫安盛,是安强的堂兄弟!” 他的眼里流露出敬佩之色。 估摸着曾从安强的嘴里,没少听说陆天明的过往事迹。 陆天明认真道:“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咱们长话短说。” 说着,他便让阿盛同自己一起蹲在了地上。 “你跟阿强什么情况?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安盛苦涩道:“本来家里只是派我来打探情况的,哪知那巡夜人的大统领竟然逼着我哥上战场。 我哥这人你也清楚,别说杀人了,鸡他都没杀过,所以我便加入了巡夜人,想着跟他有个照应。” “那不是东西的大统领,承诺你哥等战争结束,便会把翟厚放出来?”陆天明猜测道。 安盛无奈道:“若不是为了挚友,我哥又怎么可能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他若不加入战斗,那狗东西便要处死翟厚大人。” “那如果届时不放人,你们有什么办法吗?”陆天明问道。 安盛摇头:“没有任何办法,那大统领年前已突破到了五重天,我们安家虽然是名门望族,可是与五重天的修行者比起来,还是不够看的。” 陆天明闻言眉头挑了挑。 虽然不是很意外,但也确实有些动容。 五重天的高手,他如今就算拼上命,恐怕也无法伤及对方的一根毫毛。 可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目前最危险的,还是乌弥国师的师弟。 “安盛。”陆天明忽地严肃起来。 “你说。”安盛认真道。 “乌弥左军近几日要来一个四重天的高手,他是专程来对付你们兄弟俩的。”陆天沉声道。 “四...四重天?”安盛慌了,“我哥俩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要调派四重天的高手下场?” “人怕出名猪怕壮,就你在战场上那不懂得收敛的样子,换成我的话,也一定要想办法先把你给弄死。”陆天明没好气道。 安盛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四重天的敌人。 基本没把陆天明的话听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哥俩不会真死在这里吧...” 看得出来他是真着急了。 陆天明猛地拍打安盛的肩头。 “不要太着急,我这次特意过来,便是要同你哥俩商量对策的。” 说着,陆天明指向西面那一处白桦林。 然后凑到安盛的耳朵边:“届时...” 安盛认真听着。 听完以后,他还是苦着脸:“可就算如此,那家伙也是四重天的高手,仅凭咱们...” 话没说完,安盛便张大了嘴巴。 因为他看见,陆天明身上竟突然出现了一层薄如雨雾的气甲。 “你...你...” 你了半天,他硬是没把话说全。 “行了,再待下去,你我都会被怀疑,记住把我的话带到你堂兄那里,顺便代我向他问好,让他保住性命等我请喝酒!” 说着,陆天明便起身朝着草场外奔去。 望着陆天明远去的背影。 安盛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就你这点斤两,还敢跟天明兄比划?真是蠢到家了!” ...... 陆天明离开草场之前。 先是抓起泥巴在衣服上和脸上抹了个通透。 然后又双手揉脸,揉出一个失魂落魄的表情。 做好一切准备后。 他猛地钻将出去,接着慌里慌张的朝马车处跑。 此刻已经有好几辆马车装满伤员离开。 陆天明跑到最近的马车旁。 靠着车厢便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之前同他说过话的中年人见状。 忍不住笑道:“阿来医师,人有信念是好的,可是要想活下去,信念却是最应该抛弃的东西,什么医者仁心,什么救死扶伤,在小命面前,算得了什么?” 陆天明拍了拍胸口。 总算‘缓’了过来。 他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倔强道:“若一个人连信念都抛弃了,活下去只不过是躯壳一具,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慌手慌脚的跑回来做什么?”中年士兵嘲笑道。 陆天明双手负后,装模作样道:“自然是为了明天还有机会将心中的信念继续坚持下去。” 听闻此言。 中年士兵嘴角扯动。 最后只说出了个‘虚伪’二字。 陆天明自然不会因此受到困扰。 理了理衣襟后,快步走到旁边装有伤员的马车旁,认真给他们清理起伤口来。 战斗持续到下午才结束。 有优势的是巡夜人,但主动撤退的也是他们。 杀人是一件很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 为了保存实力。 暗红色的点,最后又聚集成了一片,缓缓退到了北长城下面。 拔尔汗没有让士兵们继续追击。 虽说对于乌弥人来说场面不好看,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幸存下来的士兵搬回来的尸体中。 却也有十数名穿着暗红色战衣的巡夜人。 这就是乌弥国的战术,积少成多,等待着一锤定音的时刻。 将所有的伤员和尸体都装入马车后。 拔尔汗疲惫的挥手,命令大军打道回府。 行进的路上,应该是有人向拔尔汗提起了陆天明在场上救人的场景。 左将军竟然放缓速度,来到了陆天明的身侧。 “阿来医师不害怕?” 那双三白眼非常犀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只可惜陆天明已经是做戏的老手。 只见他颤抖着拱手,心有余悸道:“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有的事情,再害怕也要去做,希望拔尔汗将军能够看到我的努力。” 拔尔汗闻言。 哈哈笑道:“难怪你能成为毕力格将军的心腹,原来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惜性命的人,说句实在话,在本将军这个位置上,还真就最瞧得上你这种人。” 陆天明低眉,不置可否。 拔尔汗扬起马鞭,打算重新回到队伍正前方。 临走前,他又鼓励道:“放心吧,本将军既然能看到你的努力,毕力格将军也一定能够看到,好好干,努力活到战争结束的时候。” 陆天明激动的直抖:“小的在此谢过将军!” 拔尔汗点点头。 一骑绝尘冲了出去。 第614章 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做那事? 陆天明很快便成为战场上的焦点人物。 由于消息已经传递给了阿强。 接下来几天,他便无需深入战场中心。 每天都是认认真真的在外围救治伤员。 虽然一个人的努力杯水车薪。 但是态度拿出来以后,其他人也就没有太把他当成外人看。 李残生也混得不错。 她手里有百草顺气散的方子,加上包扎和处理伤口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也渐渐的站稳了脚跟。 除了第一天有几名士兵在言语上调戏她以外。 并没有发生其他太过分的事情。 这天。 又是一个休战日。 左军平时纪律很严苛。 也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大伙才能喝上那心心念念的酒。 酒能解乏,艺能解千愁。 只可惜限量每人半斤。 所以傍晚的篝火旁,士兵们喝得都很小心。 每一杯酒,不品个十来口是绝对不会倒下一杯的。 陆天明和李残生自然也要出席这样的场合。 两人这些天来表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所以拔尔汗便将他们安排在了临近的篝火边。 陆天明小口吃肉小口喝酒。 目光却始终都在隔壁拔尔汗身旁的那名黑袍男子身上。 黑袍男子,真名聂拓,乌弥国师的师弟。 乌弥国有名的四重天强者。 绰号巨斧。 通常把武器当做外号的人,实力都很强劲。 从此刻拔尔汗那和颜悦色的笑容也能看出,这个叫聂拓的男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这些信息,陆天明都是从拉木的口里得知。 他当然不会被区区一个绰号便吓到。 对方实力具体如何,还得在明天战场上见真章。 “阿来医师,我敬你一杯!” 忽然间,拉木抬着半杯酒递了过来。 乌弥人嗜酒,普通人半斤酒也就是个漱漱口的水平。 可是此刻的拉木已经有醉酒的迹象。 脸颊微红不说,看人的眼神多少也有些‘暧昧’。 很显然遇上了好事情。 “你看上去很高兴!” 陆天明举杯跟拉木碰了一个。 后者咧嘴笑道:“一想到明天那强盛兄弟就要血溅沙场,我想不开心都难!” 陆天明眼皮子跳了跳,陪笑道:“那倒也是,论杀人数量,这对兄弟绝对冠绝全场,明天也总算有个结果了。” 拉木忽地双眼血红,笑容中夹着显眼的仇恨。 “他们该死的,我只恨自己没有被安排上前线,不然非得亲眼看着这两兄弟被剁成肉泥不可!” 明天结果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陆天明侧头望向那边满脸自信的黑袍汉子,轻轻抿了一口酒。 其实他心中也很忐忑。 毕竟他还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同四重天的修行者交过手。 无论是南阳城的池博清,还是桂花街上的毕力格。 陆天明都从未见过对方真正的实力。 正思索着呢。 拉木突然朝陆天明身边的李残生问道:“残生医师,你最近学会骑马了吗?” 陆天明双目一凛,侧头望向李残生。 李残生躲避着陆天明的目光。 然后摇头道:“还没有,骑马哪里有这么简单。” 拉木闻言,忍不住拍着大腿笑道:“修行需要天赋,骑马可不需要,对咱们乌弥人来说,五岁若还不能在马鞍上坐稳,是要被嘲笑的!” 李残生礼貌性的扬了扬嘴角,并未多言。 等拉木被人叫走喝酒以后。 陆天明认真望着李残生:“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学骑马?” 李残生抬起头,不卑不亢道:“骑马是一项技能,为什么不能学?” “以前不学,现在知道急了?”陆天明反问道。 “你很奇怪,以前我没有条件,怎么学?”李残生冷着脸道。 陆天明四下打望。 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后。 凑到李残生耳边小声道:“你加入北长城的那些时日,难道也没有条件?” 兴许是说话的气流吹进了李残生的耳朵里。 让她觉着难受。 只见她往侧面倾斜身子。 接着认真道:“我说实话,你不许生气。”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我是你师父,会跟你计较?” 李残生闻言,眨动美眸:“我总觉着跟你同骑一匹马的时候,好像被占了便宜。” 这个理由一点都不牵强。 可以说是非常合理。 陆天明闻言愣了片刻。 接着气急败坏道:“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我说了是好像,并没有说绝对,你有没有那种心思不好说,可这样终归是不好的,容易被人说闲话。”李残生平静道。 陆天明听得下巴直抖,小胡须被风吹得凌乱不已。 他郁闷的抬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 可是半斤酒哪里经得起喝,杯中早已只剩下挂在杯底的些许残酒。 他瞥一眼李残生面前只喝了一半的酒盅。 伸手就要去抢。 哪知李残生寸步不让。 直接两手将酒盅护住。 陆天明嘴角疯狂跳动着。 不可思议盯着一脸认真的李残生。 “咱俩的关系,连二两酒都抵不上?”陆天明咬牙道。 “如果真的抵得上,你为什么要来抢我这二两酒?”李残生反驳道。 “哟呵??” 陆天明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他仔细回想,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在嘴皮子上吃瘪。 而且还是在一个女人身上。 瞪着李残生看了半晌。 陆天明忽地一泄气,然后悲从中来。 “兴许,明天过后我再也喝不上酒了呢。” 话里的意思,对李残生来说并不难理解。 她很清楚陆天明为了那个叫阿强的家伙,明天一定会有所行动。 沉默片刻。 李残生举起酒盅,亲自给陆天明把酒杯满上。 “我觉得明天你一定能回得来。” 李残生浅浅一笑,更像是脸皮轻轻扯了扯。 陆天明二话不说,嬉笑着咕噜咕噜就把酒杯里的酒炫了个干干净净。 喝完伸手又要去抢酒盅。 可李残生依然不给。 “我说,你明天一定能安全回来!”李残生重复道。 陆天明怔住。 这才看见李残生眼眶红红的。 陆天明轻轻叹气:“我还能希望自己死不成?放心吧,我会安全回来的。” 李残生这才松开手。 并将酒盅内最后的酒分别给各自满上。 “这杯酒无论如何都要一起喝。”李残生认真道。 “呵,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放轻松,以后机会还多得很。” 说着,陆天明跟李残生轻轻碰杯。 第615章 两个小儿,拿命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 暖阳当空,春风凉爽。 陆天明紧跟在乌弥大军后面。 轻轻活动手腕。 今天要动剑。 昨天晚上他已悄悄将剑锋打磨到锃亮。 陆天明眺望队伍的最前方。 那里。 拔尔汗正在同聂拓谈笑。 与略显疲态的拔尔汗不同。 聂拓满脸笑容,黑袍更是随风作响。 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皱纹,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聂拓兄,收拾了那俩小儿后,可否帮兄弟一个忙?” 不苟言笑的拔尔汗显得有些许谄媚,姿态放得着实有些低。 聂拓朗声回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如今整个乌弥国上下一致对外,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拔尔汗收起笑容,正色道:“聂拓兄,左军一直打不开局面,其中原因想必你也清楚,实在是我这里承受了太多压力。 我在想,你可否多逗留几天,咱们兄弟联手将这边的巡夜人尽数消灭?届时也好替中军和右军拉扯出足够的空间不是?” 那聂拓闻言。 双眸快速的左右晃动。 沉思片刻后回道:“兄弟,不是我聂拓不愿意帮忙,这么多年乌弥大军一直未能越过北长城,巡夜人的实力再不必多说。现在何止是你统领的左军?其他两军压力也不见得小。 此次若非咱俩私交甚笃,我又多次在国师面前保证速战速回,别说替你杀人了,就是想要见你一面都难,若当真多停留几日,回去我恐怕就要领上一个违抗军令的大罪咯。” 说着,聂拓还为难的叹了口气。 拔尔汗双眉跳动,面色变得颇为难看。 “乌弥精锐,七成都被调到了中军,巡夜人以柔克刚,仅用半数主力便拖住了中军进攻的步伐,剩下的半数,一成在毕力格将军那边,另外四成全压在我头顶,我就搞不明白了,楚人知道变通,我们乌弥人就不能吗?”拔尔汗愤懑道。 听闻此言。 聂拓眉头猛地一皱。 接着不快道:“拔尔汗将军,你这话说得就有问题了,你在巡夜人内部有探子吗?怎的就把楚人的布局情况搞得清清楚楚? 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时,你应该多想想是不是自身的问题,再说了,这些话你说与我听有什么用?怎么打,如何打,那都是旭日干殿下做的决定。” 拔尔汗不可思议望着聂拓。 同时气得脸上的肌肉不停扯动。 他激动的挥着手,怒道:“巡夜人如何分兵的,还需要探子?我突然面对满地的三重天,难道不是事实?” 拔尔汗越说越激动:“还有,我找自身的问题?我特娘死了这么多弟兄,自己也多次受伤,哪里有问题了?难道非得把整个左军搭进去,再让敌人把我的脑袋挂在北长城上,你们才承认我的难处?” “我说了我做不了主!”聂拓烦躁道。 “你是做不了主,但你可是国师的师弟,提建议总能做到吧?”拔尔汗喝道。 聂拓见拔尔汗双目血红。 大有要翻脸的意思。 他急忙放缓语气,劝慰道:“兄弟不要激动,大战在即,你控制不好情绪,很容易影响士气。” 拔尔汗瞪着双眼:“手底下的兄弟都死伤三成了,我特娘控制个...” 聂拓急忙打断:“我当然知道你的难处,但是你也要体会我的难处不是?旭日干殿下亲自坐镇中军,他可是咱未来的国王,我言行上稍有不适,就得脑袋搬家。” 顿了顿,聂拓又补充道:“这样吧,本来我今天中午就得赶回去的,但是念在你我交好几十年的基础上,我拖到晚上再走,期间定竭尽全力替你杀敌,定杀得那巡夜人闻风丧胆,届时国师若是怪罪,我扛下来就是了!” 聂拓说得慷慨激昂。 可拔尔汗余怒未消:“你要搞清楚,人不是替我一个人杀的,不要说得我欠了你们师兄弟俩很大的恩情一样!” 聂拓闻言,不快的眯了眯眼,但最终却没有继续纠结。 很快,连绵的北长城终于出现。 万马奔腾,喊杀震天。 潮水般的乌弥士兵,迅速将那些暗红色的小点包围。 因为有聂拓的加入,士兵们的士气相当高昂。 特别是那些曾经从强盛兄弟手里侥幸逃脱的幸运者们,今天都等着看那兄弟俩被碎尸万段。 而这时。 阿强和安盛,仿佛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 依然如以前那般在战场上奋力厮杀。 阿强的目光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着。 当看见远处有一袭白卦一瘸一拐的往这边靠拢时。 阿强脸上总算露出了微笑。 “哥,小心点,今天的点子特别扎手!”那边安盛回头提醒道。 阿强微微点头:“有他在,无需太过担心,再不济,咱兄弟几人能死在一起,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安盛听不得这种晦气话。 呸了几声后,一刀斩落身侧乌弥士兵的人头。 两兄弟今天看上去依然打得很奔放。 但这种奔放中,其实隐藏着极大的警惕。 最起码,安盛没有离开阿强超过十步的距离。 等砍倒了十数人后。 阿强突然沉声道:“来了!” 阿盛闻言,急忙撤回阿强身边。 再抬头看时,就见有一黑袍男子,扛着巨斧在人群中快速穿梭。 他并非一味的只知道奔跑。 路过那些穿着暗红色战衣的巡夜人时。 其手中巨斧便会轻轻一扬。 鲜血喷洒中更是迎来乌弥士兵们的一阵欢呼。 这就是中三境的恐怖之处。 在没有相应的制衡手段之时。 哪一方每多出一名中三境的修行者,哪一方便多一分胜利的保障。 巡夜人这边的领头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聂拓身上那恐怖的气息。 可就如同拔尔汗一样,他手里再无多余的王牌来应对这突然出现的危机。 着急归着急,被拔尔汗缠住的老者,实在是有心无力。 嗡——! 巨斧在空中旋转呼啸。 几乎要将空间撕裂。 当啷一声响。 巨斧斜斜插入阿强和安盛跟前。 斧柄轰鸣不止。 地面皲裂成网。 颤鸣声还未消失。 聂拓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巨斧一侧。 满脸皱纹的聂拓高昂着头颅,双眼在黑袍下时隐时现。 “你们两个小儿,就是那强盛兄弟?” 第616章 磨蹭的聂拓 聂拓身体笼罩在黑袍中。 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壮。 可单单从巨斧的外形和造成的破坏便知,其力量实在不小。 阿强和安盛一人持剑一人握刀,紧紧的挨在一起。 他们注意力完全落在聂拓身上。 根本就不敢有任何懈怠。 中三境和下三境搏斗,哪怕是实力跨度最小的三、四重天之间,都存在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老子问你们话呢!” 聂拓抬起手,用两个小指非常写意的理了理兜帽。 他看阿强和安盛的样子,就像在看两只待宰的猴子。 周围的乌弥士兵们团团把二人围住,却也没有上来攻击。 如今有聂拓坐镇,他们只需要等着给这两兄弟收尸就可以了。 届时把这两兄弟的尸体带回去剁碎了往狗盆里一扔,既能撒气又能报仇。 陆天明也已经来到了周围。 看见阿强和安盛那紧张的模样,他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可这就是修行者的生存之道。 无论你天赋多高,无论你家世多殷实。 一旦惹上那些早出道几十上百年的老家伙,结局通常都只有一个。 忽然间,安盛抱拳走了出来。 并且问了一句令人无法理解的问题。 “我们强盛兄弟俩,可不可以投降?” 此问题一出。 周遭立时安静下来。 包括聂拓在内,所有乌弥人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投降这种事,在战争时期并不少见。 可以说只要有战争,便会伴随着投降的发生。 然而那是对于普通士兵来说的。 北长城的巡夜人,人人皆为修行者。 修行者在战场上,通常都会造成敌人非常夸张的伤亡。 这样的人如果选择投降,一般都不可能被对方所接受。 因为那样的话,做将领的根本就没法同下面的士兵交代。 尤其是在战争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情况下。 不知道有多少士兵的亲朋好友死在了投降者的手里。 只要将领一个处理不当,很容易便会在士兵当中造成厌战反战的情绪。 而身为巡夜人的修行者们。 通常也不会选择投降这个选项。 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 所以哪怕战死,脑海里都不会冒出投降的想法。 因为一旦敌人假装接受自己的投降,那么他们的下场会比战死沙场凄惨无数倍。 北长城自建成以来,便鲜有巡夜人在战时投降敌对的记载。 沉默很快便被一阵笑声打破。 聂拓双手叉腰望着安盛,嘲讽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把脑子喝坏了?” 安盛颤声回道:“晚辈脑子很清醒,并非胡言乱语。” “这不是胡言乱语是什么?你回去翻翻你们北长城的历史书,上面可有记载过巡夜人投降的事迹?”聂拓瞪眼道。 安盛低着眉眼,显得相当顺从。 他没有感到羞愧,相反说的理所应当:“凡事总有第一次,以前没有发生,不代表现在就一定不会发生。” 说着,安盛偷摸摸瞅了一眼聂拓。 见后者略有迟疑。 他又急忙解释道:“前辈,我跟兄长参加巡夜人是被人逼迫的,你看我哥俩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哪里会是主动当兵的料,只要您能接受我们兄弟俩的投降,下一刻我们就能成为乌弥大军冲锋陷阵!” 听闻此言,聂拓开始打望阿强和安盛。 这兄弟俩皮肤白皙。 而且长相气质不凡。 一看就是那种没怎么吃过苦的大户子弟。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被逼迫,没有道理出现在战场上。 可是,这并不是能活命的理由。 聂拓抬手扫了一圈周围的乌弥士兵。 接着冷笑道:“你兄弟俩把老子当傻子糊弄呢?我要是答应了你的要求,岂不是要被弟兄们指着脊梁骨骂? 再说了,就你们这种临阵倒戈的叛徒,换了主子不还是一个德行?等以后情况不对了,是不是又要反过头来背刺我们乌弥人?” 聂拓话一说完。 周遭的乌弥士兵们便大声高呼起一个‘杀’字来。 本来他们对聂拓迟迟不肯动手已经颇有微词。 若是聂拓真接受了强盛兄弟的投降。 哪怕他贵为国师的师弟,风评也一定会因此受损。 届时恐怕国师都得跟着受连累。 站在外围的陆天明同样也有些着急。 计划中确实有安盛诈降这个环节。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聂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然跟安盛那小子聊起天来了。 觉着奇怪的陆天明瞅见身边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兵。 于是忍不住问道:“老哥,怎么聂拓大人还不动手啊?赶紧把这强盛兄弟宰了,去帮帮拔尔汗将军不好吗?” 那老兵显然知道一些内幕。 左右打望见大伙注意力都在前方。 于是便低头小声问道:“阿来医师,你可知聂拓大人是国师的师弟?” 陆天明点头:“当然知道,可这与他不动手有什么关联吗?” “关联可太大了!”老兵眉头挑了挑,“正因为他是国师的师弟,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真心帮咱们左军破局,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哪怕对面那四重天的老头手无寸铁站在聂拓大人面前,他也一定不会下手,没准还会偷偷帮对方压制拔尔汗将军呢!” 陆天明闻言,眉头微蹙。 稍加思考,他恍然道:“国师大人在中军,所以破局的,也必须是中军,这泼天的功劳,必然不会落在左右两军手里,是不是这样?” 老兵满意的点了点头:“阿来医师不仅医术高明,脑袋瓜也灵活,正如你所说的这样,这聂拓大人,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虽然这强盛兄弟一定会死,但绝不会死得太快。” 陆天明闻言,忍不住好奇道:“拔尔汗将军知道此情况吗?”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愿相信而已,有时候啊,自己人比敌人可恶多了!”老兵感叹道。 两人聊了片刻。 陆天明转而将目光投向聂拓。 果然如老兵说的一般。 那聂拓仍然在同安盛交谈。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揣摩。 还真就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陆天明虽然不是个急性子。 却也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 悄悄移步换了个角度,让安盛抬眼便能看见自己后。 他急忙冲对方打了个眼色。 第617章 你那朋友,到底死没死? “前辈当真不愿意接受我们两兄弟的请求?” 安盛站直身子,语气也变得寒冷起来。 聂拓闻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听你这口气,老子要是不答应你的要求,恐怕会出事?” “出不出事我不清楚,但前辈一定不会好过!”安盛不卑不亢道。 “嘿,反了天了,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一个三重天的小杂碎,怎么让老子不好过!” 聂拓说着,伸手便去抓插在地面的那柄大斧。 然而不知道是太大意。 还是说安盛的举动太突然。 未能碰到斧柄。 聂拓便见安盛猛地挥手。 然后一把石灰粉就洒了过来。 “哥,快跑!” 一片白茫茫中。 只听得见安盛的喊声。 “咳咳!” 那石灰里估摸着掺杂了花椒粉类似的玩意儿。 刚一吸入口中。 聂拓便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他猛地一摆手。 将空气中的石灰粉尽数拍散。 再看过去时,强盛两兄弟已经溜到了数丈开外。 由于周边都是乌弥士兵。 两兄弟没入人群中后,现场顷刻躁动起来。 聂拓蹙眉举起大斧。 接着怒喝道:“好卑鄙的小杂碎,老子今天非把你的皮扒了不可!” 说着,聂拓也开始奔跑起来。 可是原本已定的结局突然改变,乌弥士兵们惊慌失措造成了拥堵,导致他无法发挥出完全实力。 所以短时间内,竟然未能追到阿强和安盛。 陆天明紧随其后。 一边趁乱跟随。 一边摇头腹诽:“聂拓啊聂拓,你这演技甚至连十里镇的大娘都不如,有机会的话还是来跟小爷学学吧!” 你追我赶中。 几人渐渐脱离了战线。 混乱的战场也无人能够顾及这边的情况。 那些原本等着看强盛兄弟好戏的乌弥士兵们,早被其他巡夜人卷进了战斗当中。 聂拓紧追强盛兄弟俩没入了高高的草丛中。 没多久。 三人便出现在了东面的白桦林里。 强风略过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再加上时不时的鸟叫。 让气氛更加阴森。 阿强和安盛急速奔跑着。 并时不时回头往后打望。 等发现背后那黑影突然不见时。 两兄弟急忙驻足。 然后僵硬扭头朝前方看去。 “怎么,跑不动了?” 不知何时,聂拓已然挡在了两兄弟逃跑的线路上。 刚才还愤愤然一副要把安盛杀之后快的聂拓。 此刻却悠然得像是在散步。 望着举着斧头,缓慢左右踱步的聂拓。 阿强悄悄将安盛挡在身后。 “晚辈曾听闻过聂拓大人的威名,心中甚是佩服,只是今日得见,聂拓大人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是一个对乌弥国绝无二心的人?” 听闻此言。 聂拓停下脚步。 然后微笑望着阿强。 “黄口小儿,死到临头,还要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言辞虽然严厉,但他面上却并无半点愤怒之意,相反还表现得很好奇。 阿强沉声回道:“晚辈并非有意编排前辈,只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搞不明白,前辈堂堂四重天的高人,若是配合拔尔汗将军一起对敌,定能快速扭转局势,又何苦对我兄弟二人苦苦相逼?” 见对方始终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看。 阿强又补充道:“或者在前辈的眼里,我兄弟二人的脑袋,比那些中三境的敌人更重要?” “哈哈哈哈!” 聂拓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笑了片刻,他嘭的一声把斧头杵在地上。 接着正色道:“军人以听从军令为天职,上面怎么命令的,老子就怎么做,杀死你们兄弟俩,确实是老子的头等大事!” 阿强轻轻挑眉,接着讽刺道:“前辈说的上面,应该不是中军大将旭日干殿下吧?” 聂拓左右扭动脖子,丝毫不做隐瞒:“你既然知道老子的名字,那么理所应当清楚老子为谁做事,又何必明知故问?” “所以,哪怕顺手为之的事情,前辈也可以当做没看见?”阿强反问道。 聂拓举目眺望。 悠然看向白桦林外仍在奋力厮杀的乌弥大军。 停顿片刻后。 他将目光收回,微笑道:“别一直讨论老子,说说你吧,跟楚国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老子鲜少见过临阵脱逃的巡夜人,怎么你跟你那兄弟跑起路来,比耗子还快?” 听闻此言。 阿强疑惑道:“前辈不知道我是谁?” 聂拓不屑道:“老子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阿强自顾说道:“我姓安,安静的安!” “你特么姓安怎么了,姓安就要牛皮...” 话没说完,聂拓突然蹙起了眉头:“你就是那个为了挚友翟厚,被囚禁在北长城的安强?” 阿强点头:“正是。” “你还有个好友,叫陆天明对不对?” “不错。” 聂拓再次认真打量阿强。 接着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原来是你小子,说句实在话,我们乌弥国真应该感谢你才对,要不是因为你,楚国那些江湖人物也不会大规模出现在草原上。 他们不出现在草原上,我跟师兄还真就搞不清楚那两封信,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落在了旭日干殿下的手里!” 聂拓越说越兴奋。 兴许是觉得强盛兄弟死定了。 他竟然嚣张的说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原来,旭日干收到了那两封引起战事的信后。 为了确保真实性,便派国师以及聂拓彻查此事。 要查这两封信的真假也不是难事。 只需将那些楚国来的江湖人士逮住,严刑拷打就能找到眉目。 聂拓便是从某名江湖人的嘴里。 知道了大统领派人进入草原寻找陆天明的来龙去脉。 这其中,阿强自然是一个避不开的人物。 因为陆天明的死,便是从阿强的嘴巴里传出来的。 也得亏有了阿强。 乌弥国才能拿着那两封信以及老瘸子元半千的尸体,巧立名目收获民心大军压境。 这般看来,聂拓说要感谢阿强,却也不见得是一句调侃。 “诶,问你个问题,你若乖乖回答,没准老子心情一好,给你们兄弟二人留个全尸也说不定。”聂拓突然笑道。 阿强平静道:“前辈请问。” “你那个好友陆天明,到底死没死?”聂拓好奇道。 由不得聂拓突然想到这个话题,毕竟北长城的大统领在找陆天明,他们的旭日干殿下也在找。 闻言。 阿强微微偏头。 将目光落在了聂拓背后的一棵白桦树上面。 “天明死不死,要看你够不够强!” 第618章 你怎么成长得如此之快? 阿强话音刚落。 白桦林中便有剑鸣声起。 聂拓眼皮子猛地一跳。 也来不及举起大斧回身反击。 赶忙祭出气甲。 可他自己也很清楚。 背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竟然能悄无声息的隐藏在周围。 那绝对也不是一个善茬。 鬼使神差中。 聂拓左脚下意识往右前方跨出一小步。 也正是因为这一小步,救了他一命。 噗——! 聂拓左腋下的气甲转瞬被切出一条破口。 鲜红的血液随之迸射而出。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白褂子的身影,仿佛一只巨大的怪鸟从聂拓身边掠过。 等他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 眼里不禁流露出了震惊和不解。 可还未来得及发问。 那人已经落地,并且调头又是一剑疾刺而来。 聂拓不愧是四重天的好手。 只见他抻出右脚。 脚底往斧柄上一踹。 原本杵在地上的斧头,如长枪般斜向上划出一条弧线。 当啷——! 斧刃与剑刃交击。 炸响如新春时燃放的爆竹。 “昨晚喝酒时我见过你,你不是从左军过来的医师吗?” 聂拓总算有机会喘了口气。 他双目不可思议盯着对面的瘸腿医师。 瘸腿医师身上那同样醒目的气甲,让方才胸有成竹的聂拓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谁说的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身份?聂拓大人平时在人前是为国家鞠躬尽瘁的栋梁之材,现在不也是为了自身利益偷奸耍滑的卑鄙小人?” 嘭的一声。 瘸腿医师第三剑已然挥出。 聂拓的巨斧太大太沉。 若论战场上杀敌,绝对是一把利器。 可是如今同瘸腿医师一对一,又被对方贴身追打。 过长过重的形制,此刻却产生了自缚手脚的反作用。 所幸两人修行境界相同,倒也没有到了会立马落败的境地。 旁边阿强和安盛两人借机已移步到了安全的地方。 四重天打斗,下三境若想着帮忙,那简直是在扯自己人的后腿。 听到许久未见的好友说出第一句话后。 阿强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就是这个味道,确定天明没错了!” “什么什么味道?”安盛不解道。 阿强朝陆天明所在的方向努嘴:“说话的冲味啊,手上功夫咱暂且不说,要想在嘴上胜过天明,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去年我在他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基本没有见过谁能在嘴上赢他的!” 安盛和陆天明仅仅有过短暂的接触。 所以他还不太能理解陆天明的嘴上功夫有多强。 可是。 堂兄脸上那温柔的笑容,是安盛很久没有看到的了。 别的安盛不敢确定。 但是他敢肯定,此刻的堂兄,一定是开心的。 他知道阿强不仅是在替他们哥俩得救感到高兴,也是在替好友高兴。 阿盛转而望向还在战斗中的陆天明。 后者那瘦削的身影,只能用灵动来形容。 再配合上那快到看不清的剑法。 安盛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 这一刻,他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那个传说中的十里镇剑神、那个堂兄阿强都赞不绝口的瘸腿秀才。 三十岁以下的三重天已数罕见。 而三十岁以下的四重天,更是在修行界历史上都极为稀有。 安盛一时间不敢相信,那假面下的人,会是一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 同样的想法。 此刻也出现在了聂拓的脑海里。 他已知道跟自己动手的人,便是那个本该死掉的陆天明。 单单这一点,并不足以让国师的师弟乱了阵脚才对。 毕竟当时传出来的死讯,没有人能够确定真假。 而聂拓此刻战至心惊肉跳的根本原因。 还是因为陆天明本身表现出来的实力。 聂拓清楚的记得。 三年前乌弥国储君之争时。 将大楚堪舆图拓本夺回的瘸子,明明只是一重天而已。 可如今得见真人。 瘸子居然已经到达了四重天。 若不是左边腋下的疼痛感很真实。 聂拓还真就不愿意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瘸子,竟然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不对,有来有回都是抬高了自己,应该是被隐隐压制才正确! 聂拓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儿压制的事实。 仅仅十数次激烈的对抗后,他便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四重天修行者的标志是气甲。 可胜负的关键也恰恰在这气甲上。 维持气甲,需要消耗非常多的真气。 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消耗大量真气,来长时间的祭出气甲。 若不是受到了威胁,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慢性自杀。 而此刻的聂拓,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面前瘸子的剑法招招都是奔着命门而来。 而聂拓又因为受到自身武器的限制,应对起来总有不及时的时候。 如果不长时间维持气甲,很有可能会被对方一剑带走。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的成长得如此之快?” 聂拓凶猛的劈出一斧,想要通过言语试探陆天明的虚实。 假设对方真是靠着药物进入的四重天,那么坚持下去还有意义。 药物提升修为,往往会出现根基不稳的情况。 聂拓很想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只可惜陆天明是个很机灵的人。 只见他轻盈跃起。 转瞬便落在了巨斧的斧柄上。 寒光乍现中,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太平雷霆掼出。 “不好意思,我是穷人,所以只能依靠天赋!” 嗡——! 剑鸣声在聂拓耳边响起。 幸亏气甲阻挡了尺剑的来势。 让他有机会偏头躲开剑尖致命的落点。 然而想要避免受伤,却也来不及。 哗啦一声响。 聂拓只觉脸部先凉后热。 接着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扯你娘的淡,你若真有天赋,三年前又怎么才是一重天!” 聂拓怒不可遏的想要拔高音量。 可话一说完,他才感觉嘴巴漏风。 伸手一摸,竟然直接碰触到了靠近咽喉的后槽牙。 上了年纪的人通常都不太在乎自己的样貌。 但若要莫名其妙的变成丑八怪,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接受的。 “老子今天非把你拉下水不可!” 聂拓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一爪探出逼退斧柄上悬着的陆天明。 卯足了力气收回斧头后。 双手抡圆了做出一个开山之势。 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这一斧头若是砸实了,即便对方有气甲护体,也一定会落得个重伤。 然而。 本该躲避的陆天明却动也未动。 就这么立在原地静静看着聂拓。 第619章 你输不是因为你弱 阿强和安盛很不理解陆天明这种近乎坐以待毙的举动。 “天明,躲啊!” 历来处变不惊的阿强,都忍不住喊出声来。 可陆天明仿佛中了邪一般。 他虽然目光如炬,却一动不动。 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是跟刚才面对阿强兄弟二人的聂拓毫无二样。 “你装你娘!!” 聂拓骂得血沫子横飞。 并以一个泥腿子用锄头刨地的姿势完成了这一击。 俯身挥击时。 他确定视野中的陆天明没有躲避。 那就一定会被自己的斧头劈中。 可是等他将整个劈砍的动作完成后。 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之色。 短暂的安静过后。 陆天明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聂拓抬起头。 咕噜了两声,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实在不好意思,忘了你的嗓子眼已经被戳破了!” 哗啦——! 锋利的尺剑从聂拓的脖子处抽出。 鲜血转瞬如喷泉般涌现。 聂拓发出奇怪的闷哼。 同时将手里的斧头扔了出去。 最后,急不可耐的双手抱着脖子摔坐在地面。 脖子上的贯穿伤是致命的。 可即便知道自己不久便要死去。 聂拓都不愿意将目光从陆天明的脸上移开。 双眸中迸射出来的不甘和愤怒,几乎要将整个白桦林吞没。 陆天明丝毫不在意那仇恨的眼光。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斧头、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半截斧柄捡起。 斧柄的断口相当光滑,定是利器造成的。 “哥,天明兄什么时候把聂拓的巨斧斩断了?” 躲在树干后面观望的安盛瞪大了双眼。 他与阿强离陆天明的距离,也不过十丈而已。 讲道理不应该错过细节才对。 可安盛就是没看见聂拓的巨斧是如何断的。 “我也没看清。” 阿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惊讶。 但惊讶中却又有一丝理所应当的从容。 他侧头望向安盛,认真道:“虽然我没看清,但我知道缘由。” 安盛急不可耐道:“哥,赶紧的,别卖关子了!” 阿强闻言指了指陆天明腰上另一把未见出鞘的枯黄。 “自我认识陆天明起,他都是左右开弓,聂拓绝对是一个足够强劲的敌人,面对这样的强敌时,天明没有道理掉以轻心单剑应敌!” 安盛揣摩着堂兄说的话。 目光也在陆天明腰上的枯黄上面游移。 少顷,他恍然道:“那把剑并不是摆设,它一定出过鞘,只是动作太快,我们都看不清罢了!” 阿强微微笑道:“非但你我看不清,连那四重天的聂拓也没看清,当然,我们看不清是因为实力不够,而聂拓多半是因为受伤被分散了注意力。” 听闻此言。 安盛双眼猛地亮了起来。 他望着陆天明手里的半截斧柄。 有些哆嗦道:“天明兄刺破聂拓脸颊的时候,就已经用第二把剑斩断了斧柄,聂拓因为被毁容,注意力全在自己脸上,怒火攻心的他没有看到天明兄出手的瞬间。 所以他用尽全力抡起来的不是整把斧头,而是半截斧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天明兄在最后时刻会站着不动。” 阿强欣慰的点了点头:“人在倾注全力拼死一搏的时候,往往也是露出破绽的时候,天明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斧柄从他面前划过时,聂拓中门大开,正是出剑的绝佳时机!” 说着,阿强不禁轻轻咂嘴。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好友,发自真心的赞赏。 身侧安盛则不停的吞咽口水。 并动容道:“幸亏天明兄是友不是敌,否则就我这鲁莽性子,怕是一招都接不住!” 阿强闻言。 微笑调侃:“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别说天明现在四重天,就算他还在三重天,只要有心,不动手都能把你弄死。” “不是...哥,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安盛不服道。 阿强笑而不语,没有过多解释。 此地只有他清楚陆天明有多少令人垂涎的宝贝,又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好友杀人。 有时候真的不需要亲自动手。 与此同时。 聂拓仍坐在地上挣扎。 鲜血早就从指缝溢出,将身上的衣裳染成了红色。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死。 似乎是想将敌人的身影牢牢记住。 “其实你输得不冤。” 当啷一声。 陆天明将那半截斧柄扔在了聂拓面前。 接着他又伸出两个手指,解释道:“你输,主要是因为两点,一是自私自利的心态,二就是这把鲜少保养的武器。” 顿了顿,陆天明又道:“其实第二点,仔细分析也是心态问题,可能你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的场合,单独遇到一个不好处理的敌人。 不过我能试着替你解释一下,国师的师弟,本该在战场上表演一将破千军,并享受那众心捧月的赞赏才对,又怎么会需要担心武器疏于保养这样的小问题?你说对吧?” 陆天明很少做这样杀人诛心的事情。 之所以如此对待聂拓,主要还是因为对方在战争期间,为了自己的利益置友军于不顾的做法,实在是令人不齿。 甚至让陆天明这个敌人都觉得愤怒。 果不其然。 听了陆天明说的话后。 聂拓眼里的不甘和愤怒。 转瞬变成了呆滞。 很显然,比起被敌人杀死,他更接受不了因为自身疏忽而造成的失败。 这样的打击最是令人绝望。 绝望到聂拓最后都忘记了挣扎。 聂拓死了。 他的心死得比身体要早一些。 那呆滞的目光先是在半截斧柄上稍作停留。 最后又落在极远的战场上。 并随着那依稀可以听见的喊杀声,缓缓失去了焦点。 哗啦——! 陆天明手起剑落。 没有任何犹豫的将聂拓枭首。 然后又把聂拓的首级,当做礼物赠送给了自己的好友。 “天明,我还以为咱俩再没机会见面了呢!” 阿强看都没看礼物一眼。 热情拍打着陆天明的肩膀。 陆天明将聂拓的脑袋递给满脸兴奋的安盛。 然后才回道:“你我都是命硬的人,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 两人对视片刻。 异口同声哈哈笑了起来。 安盛有心想要插一嘴。 奈何这对友人表现得比寻常恋人还要激动。 所以他也只能挠挠头,左右陪笑。 一番近乎腻歪的交谈过后。 陆天明冷静下来。 认真问道:“阿强,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总不至于一直这样给巡夜人卖命吧?” 第620章 士气溃散 “阿强,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总不至于一直这样给巡夜人卖命吧?” 对于阿强来说。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问题。 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变得有几分颓丧。 沉默良久。 阿强缓缓道:“面对五重天的畜生,什么打算都是徒劳,现在只能看运气了,运气好他战死在沙场上,我还能趁乱把翟厚救出来,若是运气不好,就变成我战死在沙场上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 可是陆天明也清楚此刻的阿强根本毫无办法。 怎么说敌人也是统领千军的人物,再厉害的名门望族也不够看的。 陆天明见不得那个意气风发的阿强,变得如此消沉。 想了想,他认真道:“你先别急,尽量在战场上保住性命,等这场战争打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会去制造一些变数。” “变数?”阿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陆天明却也没过多的言语。 只是坚定拍了拍阿强的肩头。 阿强对陆天明的信任。 就像在天璃城时,陆天明把性命交给他一样。 知己之间,通常无需太多解释。 “对了天明,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你不要冒险跨过北长城,如今两国虽然战事起,但是那个畜生,并没有放松警惕。 你的死虽被嫁祸在了我和翟厚的头上,不过据说吹雪楼那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万万不能轻举妄动。”阿强突然说道。 听闻吹雪楼的名字。 陆天明不禁皱了皱眉头。 自己去年被巡夜人追杀,背后便有吹雪楼的银子。 想不到就算自己哪怕死了,对方还要把自己的尸体挖出来。 而那巡夜人的大统领讲道理不应该给吹雪楼当狗才对。 稍作思考,陆天明猜测道:“我听闻拔尔汗说巡夜人这边突然冒出来了许多高手,这其中有一部分,想来是吹雪楼派过来的吧?” 阿强点头道:“这便是那畜生大统领为什么还在记挂着你的原因。” 通过利益构建的关系不见得牢固,但确实是最有效的。 陆天明暗自下了决心,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吹雪楼塌房。 相互之间把最关键的事情商量好以后。 阿强忍不住唠起了家常。 当然,主要还是他问,陆天明答。 听闻陆天明简单叙述了在天璃城的遭遇后。 安静如阿强都不禁目瞪口呆。 又听说陆天明近期找了个漂亮的便宜徒弟后。 阿强更是忍不住打趣道:“天下有缘人很少的,女帝你错过了,女徒弟你总该不能放跑了吧?” 陆天明瞪了阿强一眼:“我连她到底什么身份,要做什么都不清楚,你可别乱在这点鸳鸯谱了。” 阿强赞同道:“那倒也是,一个女人叫残生,多少有些不真实,而且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咱还是先把正事做完再考虑吧。” “考虑个屁!” 陆天明拍拍手站了起来。 望一眼远处的战场后。 他又认真道:“今天先这么着吧,聂拓的人头你们带回去不说领赏钱吧,至少能够打击乌弥大军的士气,以后战场上也能安全些,我就先回去了。” 如今的处境确实不宜久留。 阿强和安盛叮嘱陆天明注意安全后。 三人分道扬镳,自两个方向各自散去。 回去的途中。 安盛突然一拍脑子,惊道:“哥,漂亮的李姓女子,还是京城那边来的,不会是那谁吧?” “你别咋咋呼呼的行吗,有话直说!” 阿强注意力都在远处的战场上,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安盛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道:“那谁来着?我在来北长城的路上听别人说的,当时明明记得很清楚,怎么一下子想不起名字了?” 阿强无奈撇了撇嘴,提着聂拓的人头再懒得搭理安盛。 几个起落直奔战场而去。 “哎呀,哥,我想起来了,叫李那个啥!” ...... 乌弥大军的士气在下午时分突然崩溃。 当聂拓的人头,被人用长枪穿透,高高举起来的时候。 战场上双方士兵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拼杀。 一时间,草原上只能听到厚重的呼吸声。 尤其是当乌弥士兵们看清楚那个高举长枪的家伙。 竟然是本该被聂拓杀死的安盛时。 他们甚至吓得目瞪口呆。 强盛兄弟绝无杀死聂拓的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那就是巡夜人中,潜藏着一名比聂拓还要厉害的人物。 拔尔汗望着聂拓的首级。 双腿有些发软。 做为一军之将。 他很清楚敌人那边多出一名能够击杀四重天修士的强者,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 比绝望更绝望的,则是他完全不清楚,这位强者到底是谁。 换句话说。 在这茫茫人海中。 居然隐藏着一个随时都能取走他项上人头的家伙。 这种感觉。 就像走夜路时,随时都在担心会从背后冲出来个孤魂野鬼。 扫了一眼同样手足无措的乌弥士兵后。 拔尔汗突然高喊:“撤...赶紧撤!” 此时此刻,他甚至连向敌人询问凶手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只知道回身上马转头就跑。 乌弥大军转瞬间溃散。 众人你推我搡,不要命的想要把平日的同僚甩在后面。 就如同被老虎追一般,想要活命,你不必比老虎跑得快,只要比自己的朋友跑得快就行。 同样处于茫然中的巡夜人们也反应了过来。 提着环首刀便开始割草般大开杀戒。 但是他们没有深追。 因为带领他们的老头及时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自己这边有没有隐藏的强手,老头再清楚不过。 所以聂拓之死非常蹊跷。 当务之急并不是追杀那些毫无抵抗之心的穷寇。 而是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说。 与此同时。 罪魁祸首陆天明,正跟在马车后边骑马疾驰。 当战场上的平衡被打破以后。 那个之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老兵。 脸上弥漫着厚重的颓色。 “完了,咱们左军,怕是要变成第一支败军了!” 陆天明侧头望着老兵。 假装劝慰道:“老哥,败不败军那是拔尔汗将军该考虑的问题,想这么多做什么,赶紧跑先!” 老兵惊恐的摇了摇头:“阿来医师,这可不仅仅是拔尔汗将军自己的事情,旭日干殿下的命令,是死战不退,如果巡夜人里面真的多出一名中三境的高手,咱们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了!” 陆天明装出着急的样子。 一鞭子抽在老兵胯下的马屁股上。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相信旭日干殿下不会眼睁睁看着整个左军全军覆没!” 第621章 谁走了? 半个时辰过后。 整个营地内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下。 由于跑得太过突然和匆忙。 好些士兵都还未回来。 营地内乱成了一片。 陆天明没有及时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在栅栏边蹲着,学旁边的老兵那般,摆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身前不远处,拔尔汗的近卫们在清点士兵。 还有一众人马整装待发,满脸肃杀之气冲出了营帐。 估摸着是要去寻找那些还没回来的士兵。 看那模样,如果确定没回来的人是逃兵以后,恐怕绝对不会留手。 如今这种情况,最重要的是保持住军营内的士气。 陆天明看得心中感叹。 饶是他都没想到,一个‘神秘高手’的出现,竟然会对整个乌弥左军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休息了没多久。 将军大帐内突然出现摔杯子的声音。 “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怎么巡夜人那边多了一位中三境的高手,都没有查出来?” 通过音量可以判断,此刻的拔尔汗相当愤怒。 陆天明坐的位置离大帐不远。 他够着头仔细打探。 便听到有一人回道:“将军,这事不怪弟兄们,那边的线人确实没有给我们提供有第二名中三境修行者的消息。” 拔尔汗的怒声再次响起:“不怪你们怪谁?难不成怪本将军?朝廷重金培养你们这些探子,不就是为了知己知彼?如今聂拓死在左军,本将军甚至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你们叫我怎么向旭日干殿下交代?” 当啷一声响,又一个茶杯被摔碎。 “那可是国师的师弟啊!!” 拔尔汗的语气从愤怒变成了哀嚎。 “将军,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如今当务之急,稳住军心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连您都乱了阵脚,下面的弟兄们怎么办?”刚才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稳住军心?老子稳你奶奶个腿!说得好听,等国师追究起来,你能不能代替本将军去解释清楚?还有,若不是你们办事不力,老子至于乱了阵脚?今天本将军就杀他一两个废物压压惊!” 话音刚落。 就听闻嗡的一声响。 接着大帐内便传出惨叫声。 坐在陆天明身侧的老兵也在偷听。 听闻有人惨死后。 老头吓了一个激灵。 不多会,便有两人抬着一具尸体出了大帐。 陆天明打眼看去。 就见那尸身胸膛处有个尺许长的伤口。 内脏什么的直接耷拉在了衣裳上。 这怕不是压压惊那么简单,说是泄愤更合理一些。 而那抬尸之人中,有一个却是陆天明的熟人拉木。 拉木看见了在栅栏旁惊魂未定的陆天明。 随手抓了个士兵代替自己抛尸后。 拉木愁眉苦脸来到了陆天明身边。 “阿来医师,今天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的一转眼就风云突变了?” 拉木说着,便坐到了陆天明身侧。 陆天明脸上恐惧中带着茫然:“我也是一头雾水啊,就见着聂拓大人去追击那强盛兄弟了,哪知那强盛兄弟没死,还把聂拓大人的首级带了回来,然后,整个大军便顷刻崩塌,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是怎么个事呢。” 哗的一下,陆天明把自己的袖子递了过去。 接着补充道:“你看看,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这前线,以后我是没那个胆子去咯。” 拉木见陆天明果真吓得不轻。 也只能回道:“不去就不去吧,等将军冷静下来,我再去给你说道一声。” 陆天明连连道谢。 正欲打听大帐内的情况。 拉木突然一拍大腿,急道:“有个事我差点给忘了,你那徒弟残生,走了。” 陆天明闻言怔住。 “谁...谁走了?” “残生啊,你的徒弟!”拉木重复道。 陆天明差点没蹦起来:“她去哪了?” “说是放心不下右军那边的情况,想要回去看看,还说让你不要担心她,她会照顾好自己。”拉木解释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嘴角肌肉疯狂扯动。 什么担心右军的情况,全是唬人的。 至于李残生到底去了哪里,他一猜便知。 这一刻,陆天明才搞清楚,李残生为什么要学习骑马。 “这个死丫头!” 陆天明骂了一句后,起身便朝自己居住的帐篷处奔去。 他真的有些生气。 之前明明说好了凡事都要听自己的。 哪曾想几个时辰过去后,那么大一个徒弟说没就没。 在自己的帐篷内翻了片刻,毫无所获。 陆天明又冲进隔壁帐篷里。 床铺什么的整整齐齐摆放着。 空气中依稀还能闻到李残生身上的玫瑰花香。 陆天明一阵捣鼓,床板子什么的都翻了个遍。 愣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特娘的白眼狼,留封信是什么难事吗?什么救命恩人,把我当怨种才对吧?” 陆天明越想越气。 起身便要去马厩取马,意图追上去问个清楚。 可走了一半后,他又停了下来。 “你跟她有关系吗?朋友都算不上吧?人家想死,你着什么急?” 陆天明站在原地,尝试着说服自己。 “不就是长得漂亮了点吗,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你陆天明也不是那看脸做事的人啊!” “可是真的很生气啊,好不容易把她从泥淖里拉出来,她不懂得珍惜,非要再踏进去,搁谁能保持淡定?” “不是,那男人到底是特娘的谁啊?安?居然让你连小命都不要了?” “还有,你走就走,把小爷的脸谱还给小爷不行吗?” “这特娘的衰到家了,一张脸谱,一把剑,再搭上一个活生生的人,亏大发了!” 陆天明站在原地碎碎念了半晌。 最后调头走回了自己的帐篷里。 虽然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李残生。 可往床上一躺,满脑子都是跟李残生同骑一匹马在草原上奔跑的画面。 画面中的一切都很柔软。 青草很柔软,阳光很柔软,拂面而过的风也很柔软。 但是最柔软的,还是马儿颠簸时,背后那带着略微惊恐的呵气声。 “草!” 陆天明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李残生,我特娘的这就去找你,你要是不给我说道清楚,小爷我就亲手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第622章 定不辱使命 “你要走?” 大帐外,拉木不可思议看着已经打包好行李的陆天明。 后者轻叹道:“本是想来镀金的,没曾想出了这档子事,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希望拉木兄弟能够理解。” 拉木当然能够理解陆天明的心情。 敌军中出现了一个能够左右战场胜负的中三境。 现在别说陆天明一个本不属于这里的医师。 整个左军大营内,若是放开限制,估摸着九成以上的士兵都得跑路。 以如今军营里的氛围,谁要是能离开,绝对不会被人耻笑,相反会被认为有关系有本事。 “没想到相逢如此之短,别说,还真有点难受。”拉木唏嘘道。 陆天明轻拍拉木的臂膀,勉强微笑。 拉木又道:“阿来医师是直接回毕力格将军那里吗?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陆天明知道这边肯定要给毕力格一个回复。 所以并没有说谎。 “我去中军找找机会,还是想再努力一把。” “哎,当医师就是好,只要有手艺在,不愁没有去处。”拉木动容道。 陆天明安慰道:“其实左军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要太过担心,依我看啊,聂拓大人多半不是被什么神秘人杀死的,没准是太过大意,被强盛两兄弟用计搞死的也不一定。” 拉木苦涩一笑:“四重天被三重天杀害,多少有些离谱,你也不用安慰我了,如今大伙能不能活下来,就看旭日干殿下那边怎么说了,如果不派人来支援,咱军营里的大多数人,估计活不过今年呢。” 听闻此言。 陆天明反驳道:“我可不是胡说,有根据的好吗。” “啊?有根据?”拉木奇道。 陆天明解释道:“你想想,如果巡夜人那边真的有多余的高手,为什么一直隐藏在暗处?直接出来配合其他人把拔尔汗将军拿下,这仗不就打赢了吗?又何必等聂拓大人出现才动手?” 拉木眉眼跳动,明显被说动了。 想了想,他又道:“那神秘高手有没有可能是今天才出现的?” 陆天明摇头道:“同样的道理,假设那人今天才出现,杀死聂拓大人的时候刚到中午,而且当时咱们这边已经士气全无呈现出败势,时间足够充裕,他为何不乘胜追击,仍旧隐而不动?依我看啊,聂拓大人被强盛兄弟杀死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嘶!” 拉木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陆天明说得很有道理。 打仗最快速且有效的胜利方式,就是抓住或杀死对方地位最高的领导者。 若真存在这样一个神秘人,没有道理放过这样的机会才对。 可现在问题又来了。 四重天的高手,恐怕只有在极度疏忽大意的情况下,才会死在下三境修行者的手中。 这种事传出去,丢人不说,还会动摇军心。 尤其聂拓还是国师的师弟。 如今又是非常时期,国师那边如果因此出了问题,没准中军都会乱起来。 思索良久。 拉木攥着陆天明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来医师,这些话你去了中军,可不能说出来,就当是咱们朋友之间拉家常而已。” 陆天明严肃道:“我可不是傻子,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我还是明白的,至于为什么同你说这些话,只是不想你太过担忧而已,当然,这些话也都是猜测,你听听就好,可别给其他人说。” 拉木认真点了点头。 然后让陆天明等他片刻后,便钻进了将军大帐中。 望着拉木的背影,陆天明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不多会。 拉木去而复返。 然后又将一封信递给了陆天明。 “这是什么?”陆天明诧异道。 “拔尔汗将军交给国师大人的亲笔信,正好你要去中军,他便想着让你顺路把信带过去。”拉木如实道。 陆天明心里乐开了花。 送信这种事,战场上通常都由信鸽来完成。 若非要让人送,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封信非常的有分量。 陆天明刚才安慰拉木的那些话,其实就是想要快速脱身而已。 没想到直接拿到了拔尔汗的亲笔信。 这封信,多半就是向国师大人解释聂拓之死。 有了这封信,想要顺利进入中军,就不用费那么多口水了,更是不必再求毕力格帮忙。 可是他面上并不能表现出来。 颇为严肃的将信收进怀里后。 陆天明煞有介事道:“请你转告拔尔汗将军,我定不辱使命!” 一个在营地内兢兢业业治病救人,一个敢在沙场上把伤员扛回来的亡命徒,再加上右将军毕力格那层关系在,实在很难让人找到不信任陆天明的理由。 没有过多的寒暄。 陆天明策马疾驰,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去中军,最少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陆天明生怕李残生出什么问题。 所以并不打算在路上扎营休息。 他决定就算是把胯下的马匹累死,也不能停下来。 果不其然,由于跑得太猛太急。 马匹在黎明时分便往地上一趟,口吐白沫直接没了呼吸。 陆天明处理好马的尸体后。 望一眼几乎与天际相连的大道,决定徒步赶路。 如今正是战争时期。 路上鲜少有行人出现。 于是陆天明便肆无忌惮的催动真气,健步如飞跑得比寻常马匹还要快些。 眼瞅着天边出现了一片营地。 陆天明正想再次加快脚步。 道路上却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急忙放缓脚步。 掏出干粮和清水,坐在路边‘疲惫’的休憩起来。 很快。 两名身穿藏蓝色袍子的汉子从土坡那边翻了过来。 两人骑在马上看见陆天明后。 竟然不约而同拔出了腰中佩刀。 “楚人?” “奸细?” 两名汉子双目如电,冷冷望着正在喝水的陆天明。 陆天明装出才看见对方的模样。 吓得水囊都从手里滑了出去。 “二位大哥,我可不是楚人,更不是什么奸细!”陆天明慌张道。 对面二人相视一望。 齐齐下马走了上来。 “长着楚人的容貌,难不成还想装乌弥人?”年纪稍大的汉子寒声道。 另一名年轻汉子二话不说便把刀架在了陆天明的脖子上。 “师兄,别跟这小子废话,直接把头砍下来就是了,咱们还有要事,耽误不得!” 这人说着便要发力。 哪知他师兄突然一脚将其手里的佩刀踹飞。 接着奇怪道:“等一下,这家伙好像还真不是楚人!” 第623章 你也配姓陆? 年轻汉子非常不快的转过头。 就见自家师兄正盯着那陌生人的胸牌看。 于是他顺势一瞅,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你是毕力格将军的家医?”年长汉子奇道。 陆天明‘松了’好大一口气。 并将身份牌取了下来。 “在下陆阿来,确实是毕力格将军的家医,两位大哥可自行鉴别此牌真伪。” 这两人虽然穿的不是乌弥兵服。 但身上的凶悍气质,却与乌弥士兵无异。 而且能一眼认出毕力格家的家徽。 想来也是有些身份的人。 两名汉子拿着身份牌仔细鉴别。 小片刻后又恭敬的递了回来。 “实在不好意思,如今非常时期,望阿来医师能够理解方才我师兄二人的举动。”年长汉子歉意道。 另外一名年轻汉子更是惊魂未定,话都没敢说。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了摆手。 收回身份牌后。 反客为主道:“二位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年长汉子一拱手,认真道:“我师兄弟二人有急事要去一趟左军。” “左军?我就是从左军那边过来的!”陆天明兴奋道。 年长汉子眉头微蹙,奇道:“您是毕力格将军的家医,怎么会从左军那边过来呢?” “哎...” 陆天明一声轻叹,把忽悠拉木的话术又重新说了一遍。 有身份牌在,两人也没过多怀疑。 听闻拔尔汗托陆天明送信给国师大人。 那年长汉子忍不住道:“阿来医师,可否让我看看那封信?” 陆天明想都没想便把信展示出来。 信封上有拔尔汗的大印。 年长汉子够头瞅了瞅,便要伸手来接。 哪知陆天明猛地将信护住,并一脸警惕道:“这位大哥,此信非比寻常,必须亲自交到国师大人手上,实在不好意思。” 说着,他便把信放回怀中。 年长汉子见状。 却也没有强迫陆天明把信交出来。 而是拱手笑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乃国师大人的徒弟,既然此信事关重大,我便亲自为阿来医师领路!” 陆天明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心中虽然欣喜,面上却表现出为难的样子。 “不会耽误你们的事情吧?” 年长汉子 摇了摇头:“我跟师弟此行,本来就是想要找拔尔汗大人问清楚师叔的死因,既然阿来医师带着拔尔汗大人的亲笔信而来,正好省了不少事情。” 说归说。 年长汉子还是让他的师弟继续往左军方向前行。 他自己则陪着陆天明,朝天边的营寨行进。 临走时他还把师弟赶下马,并将马匹借给了陆天明。 一路上所聊之事基本上是关于聂拓之死。 陆天明自然不会说实话。 模模糊糊将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 他便打听起了李残生的下落。 “塔克大哥,实话跟您说吧,此行除了送信之外,我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方便的话,还得请您帮帮忙。”陆天明拱手道。 年长汉子望了过来:“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说说看。” “我有一个女徒弟叫残生,由于平时我对她管教过于严苛,她便心生叛逆,昨个便趁我不备离开了左军,以我对她的了解,估摸着会跑来中军证明自己,不知您今天有没有听说中军来了位女军医?”陆天明认真道。 年长汉子轻叹道:“昨日收到拔尔汗将军飞鸽来信,听闻师叔阵亡,我等哪里有心情在意其他事情,实不相瞒吧,就在刚才,师父都还在发火呢。” 闻言。 陆天明面露苦色:“我这徒弟性格有些古怪,真害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冲撞了军营内的将军们,只怕是我师徒二人再难相见了。” 年长汉子也是做徒弟的人。 见陆天明为了自己的徒弟愁肠百转。 当下便有所共情。 于是拍着胸口保证道:“阿来医师,左右两军情况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在中军,军医的地位只高不低。 你放心吧,在我师父的管理下,军中所有事情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而且你也不必着急,等回去以后,我定抽出时间陪你去寻找爱徒的下落。” 陆天明假意咬牙道:“什么爱徒,她就是个孽徒,等我找到她了,定把她屁股打开花!” 年长汉子闻言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 总算来到了中军大营。 相比左右两军。 中军营地面积则要宽广许多。 里面人头攒动,演武场上更是喊声震天。 光从精气神上判断。 中军的士兵绝对是精锐之师。 兴许是受到聂拓之死的影响。 今天的中军并没有劳师动众跟巡夜人拼杀。 所有的将领,此刻几乎都在演武场上训练士兵们。 路过演武场时,陆天明忍不住里面探了探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扎兰努德·旭日干。 这个叫风暴的男子。 此刻正环手站在高台之上。 一身金黄色甲胄,既刺眼又霸气。 旭日干的眼神也是极好。 隔得老远呢,他就看见了外面有个瘸子在走道。 于是跟两边将领低头耳语几句后。 当着众人的面,几个起落直接穿过演武场,潇洒落在了陆天明跟前。 “瘸子?” 旭日干说话的时候,眼睛血红,仿佛跟阿来医师有多大的仇一样。 还未等陆天明回答。 旁边年长的塔克便拱手介绍道:“殿下,这位是阿来医师,带着拔尔汗将军的亲笔信从左军而来。” 陆天明腿直抖,急忙请安道:“草民见过旭日干殿下!” 此刻他表现出来的害怕模样,当真如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闾阎之人。 那旭日干当即便表现出一副厌恶之色。 “刚才远看,你的身形像极了本王认识的一位故人。” 旭日干忍不住冷笑一声。 接着又补充道:“只可惜身形虽像,气质却天差地别,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他,绝无可能像你这般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卑微模样。” 陆天明低头没有言语。 旭日干瞅一眼陆天明的身份牌。 脸上厌恶之色更甚。 “毕力格果真是老了,什么样的货色都往那国舅府上招,就你也配姓陆!?” 言罢,旭日干也不做停留。 转身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后。 陆天明擦着额上‘冷汗’,明知故问道:“塔克大哥,旭日干殿下这是怎么了?他好像对瘸腿的人有很大的成见?” 塔克无奈摇头:“殿下并不是针对你,他只是放不下心魔而已!” 陆天明闻言。 差点没笑出声来。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旭日干还是忘不掉自己。 第624章 你认识陆天明吗 陆天明跟随塔克来到了兵营最北面的一处纯黑色的帐篷前。 “师父,拔尔汗将军送来了一封亲笔信。” 虽然还未见国师本人。 帐篷外的塔克已表现出谨小慎微的模样。 帐篷内随即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塔克拉开门帘。 立时便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天明在年轻一辈中,绝对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物。 可他硬是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 就仿佛一种极致的臭和另一种极致的香混合在一起。 让人闻后忍不住恶心。 这糟糕的感觉像极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却拥有着令天下男人都垂涎的身体,让人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以至于不得不重复进进出出的循环。 然而帐篷内矛盾的事物不仅仅是味道。 在数十盏油灯围着的正中央。 正坐着一个面相异常年轻的男子。 若不是帐篷中只有男子一人,陆天明根本无法把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和此人联系在一起。 男子应该是早就听到了帐篷外不止一个脚步声。 所以看见陆天明的那一刻,他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 当然,一个楚人出现在乌弥军营当中,不可避免要受到关注。 男子的眼神,从一开始便落在了陆天明的身上。 地位崇高的人很少主动开口。 塔克急忙上前介绍道:“师父,这位是毕力格将军的家医阿来医师,拔尔汗将军的亲笔信,便是由他带来的。” 听到塔克叫那男子师父。 陆天明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不禁觉得奇怪。 来这里之前,他曾向拉木打听过国师的情况。 乌弥国师阿古郎,草原上乃至天底下鲜有的五重天高手。 据说有接近二百岁的高龄。 可此刻得见,阿古郎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要知道,修行者虽然衰老得比正常人慢,但想要保持年轻的容颜并不是一件易事。 只有进入中三境以后,才能让衰老缓慢得像是停止一样。 正常情况下,一名修行者进入四重天时是什么年龄,那么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外表便能一直维持在刚跨入中三境时的状态。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其他特殊的方法,那么阿古郎很有可能在二十岁左右时,便成功进入了四重天。 这是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 走过这么多路,见过这么多人。 陆天明所认识的人当中,恐怕只有那个八岁的三重天鼻涕虫能够超过这位国师大人。 就算是拥有先灵殿的赵歌韵,跟阿古郎比起来都要略逊一筹。 若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么阿古郎的修行天赋,放眼天下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人,果真在中三境浸淫一百多年的话,绝对会是一个相当恐怖的对手。 阿古郎盯着陆天明的瘸腿望了片刻。 突然问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认识陆天明吗?” 陆天明闻言不禁愣住。 他努力的回想自己是否露出了马脚。 可这种关键时刻,明显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 见阿古郎非常严肃。 陆天明拧着眉头,迟疑道:“国师大人说的这人,可是那个三年前破坏了我们乌弥国大事的瘸子?” “看来你认识?”阿古郎沉声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认识他,可是他不认识我啊,若是有机会跟他见面,我绝对要给他一刀!” “哦,这是为何?”阿古郎奇道。 陆天明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这个叫陆天明的人,害得我这三年来到处碰壁,由于我跟他都姓陆,还俱是瘸子,好些人以为我跟他是亲戚。 前几个月的时候更惨,不知从哪冒出来好些江湖人士,楚国的也有,咱乌弥国的也有,动不动就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陆天明去哪了...” 陆天明说得悲愤,双手攥拳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如果不是有毕力格大人在后面撑腰,我恐怕早就被陆天明这个死瘸子害死了!” 说着,陆天明还踉跄了两步。 做出一副因为过度愤怒而站不稳的模样。 那阿古郎显然也只是觉着巧合而已。 见陆天明表现得情真意切,却也没有太过为难。 “行了,那是你自己的私事,别在我面前诉苦,把拔尔汗将军的信递上来吧。” 陆天明顺从的掏出信。 脚下却‘不听使唤’。 只好由旁边的塔克代劳。 阿古郎接过信后。 先是认真观察信有没有被旁人开封。 这才打开仔细观看。 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阿古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煞是难看。 看至最后,竟然猛地站起,一脚把旁边的小几踹了个粉碎。 陆天明‘吓’得头都不敢抬。 塔克则着急的上前询问道:“师父,信上写了什么?怎的惹你如此生气?” “拔尔汗这个没担当的家伙,竟然把你师叔的死,归结为你师叔大意轻敌,真是天大的笑话!”阿古郎怒道。 塔克一听,立时愤愤不平道:“好个拔尔汗,师叔明明是去帮他的忙,他倒好,反过来诋毁师叔,再如何轻敌大意,四重天还能被三重天杀死不成?” 说着。 塔克便转身要走。 阿古郎立马喝道:“你去哪?” 塔克驻足,攥着拳头道:“徒儿去找拔尔汗理论清楚,他这不是侮辱师叔吗?” “你什么身份,就敢去找一军之将理论?”阿古郎厉声道。 “我...”塔克一时语塞。 阿古郎左右踱了两步,接着道:“再怎么说,拔尔汗也是自己人,如今特殊时期,切莫窝里斗,你师叔的死先放在一边,等战争结束了,为师再找他算账!” 塔克目瞪口呆望着师父。 看上去就像第一次认识阿古郎一样。 “师父,你不是一直教导弟子,不管对方身份地位,有仇当时就要报吗,怎的今天突然就变了...” 话刚说完。 一个茶杯便飞了过来。 塔克躲避不及,额心挨了一下。 直接破开一条寸许长的口子,宛如开了天眼一般。 阿古郎鼓着眼睛,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别在这放屁!” 说着。 阿古郎望向一侧的陆天明:“阿来医师,你先出去,我有些家事要处理。” 陆天明早就想离开这味道古怪的帐篷了。 拱手行礼后,一瘸一拐的溜了出去。 第625章 我看你能往哪里跑 陆天明离开后。 原本愤怒的阿古郎突然萎靡下来。 看向塔克的眼神,也再不像刚才那般凶狠。 “你师叔,恐怕真是自己浪死的...” 刚才还担心被师父收拾的塔克闻言愣住。 “不...不会吧?” 阿古郎将手里的信递了过来。 “拔尔汗分析得没有错。” 塔克接过信,着急的阅读起来。 里面的内容,正是昨天晚上陆天明在拉木面前说的那些话。 合情合理到找不出任何漏洞。 “如果巡夜人那边真有一个这样的高手,那么首要目标肯定是一军之将拔尔汗,没有理由专门隐藏起来对付你师叔。”阿古郎分析道。 塔克抬起头,震惊道:“可是师父,三重天,到底要如何杀死四重天?” 听闻此言。 阿古郎叹气道:“要怪,只怪平时我太包容你师叔了,一直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让他早就失去了发现危险的嗅觉。” 塔克张了张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聂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师侄的再清楚不过。 正是由于师父阿古郎的溺爱。 导致聂拓处事极其毛躁。 说好听是不拘小节,往难听了说则是粗心大意。 加上嗜酒的原因,好些事情都是由他这个师侄去擦屁股。 如此想着。 塔克渐渐便信了聂拓是因为轻敌而死。 而刚才师父之所以发怒,多半是做给外人看的。 再怎么说,四重天死在三重天手里,都是一件非常不光荣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师门之耻。 正思索着呢。 阿古郎突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塔克急忙上前扶住,并焦急道:“师父,这邪门的功夫,万万不可再练了,性命要紧啊!” 阿古郎一把将塔克推开。 擦干净嘴上的血渍后,沉声道:“为师在五重天徘徊了上百年,好不容易看见了六重天的门槛,换谁能停下来? 而且伴君如伴虎,为师若是一直吃老本不做出点成绩出来,一旦旭日干殿下继位,下一任国师马上就会易主!” 塔克闻言,只能沉默。 旭日干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 他用人不会单纯的从修行实力出发。 除了武力外,智力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所谓国师,一国之师。 这个位置,在旭日干看来,智力比武力重要得得多。 哪怕你手无缚鸡之力,但只要足智多谋,他就敢奉你为座上宾。 身为国师的徒弟,塔克耳濡目染非常了解旭日干的性格。 现如今整个乌弥大军看不见任何胜势,旭日干对他师父颇有微词。 所以塔克也很能理解师父如此拼命的原因。 “放心吧,师父一时半会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去,再取足够的尸油回来,切莫让这些油灯灭了。” 阿古郎挥了挥手,示意塔克出门做事。 塔克没辙,将那封信烧了后,赶紧出了帐篷。 陆天明就在不远处等待。 塔克收起脸上的担忧,上前道:“阿来医师,我正好要出去一趟,顺路带你去找你徒弟吧。” 陆天明等候多时,急忙跟了上去。 不久以后。 塔克带着陆天明来到了收纳伤员的营帐处。 可能是基数太大的原因。 陆天明见到了在左右二军不常看到的画面。 偌大的营帐内。 不停有人抬着担架走出来。 而担架上面,躺的都是已经气绝的尸体。 塔克没有同陆天明一起进入营帐内。 而是跟着担架去了兵营外的一处山丘下。 那里有烟火在升起,风一吹,空气中依稀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烤肉味。 陆天明进入病房前的空地上。 正好遇到一个散步的伤员。 一打听,今早果真来了一个女医师。 陆天明撸起袖子。 大踏步便钻进了病房内。 伤员们在嚎叫,医师们则忙得不可开交。 鲜少有人注意到陆天明这个陌生人。 陆天明站在门口打完片刻。 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道婀娜身影上。 观察片刻后。 陆天明忍不住轻叹:“你这又是何必呢?好好跟着我混混日子不舒坦吗?非得折磨自己做什么?” 说着,他便缓缓朝那熟悉的背影走去。 此刻的李残生,早已忙得汗流浃背。 中军伤员的数量,可不是其他两军能比的。 李残生刚替上一个伤员换好药,几乎没有停顿又赶向了下一个。 那被汗水黏在面上的头发,硬生生遮住了半张脸。 “麻烦你让一让。” 有一人突然挡在了面前。 李残生头都没抬,疲倦的伸手想要将那人揽开。 哪知那人仿佛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李残生眉头倏然拧在一起。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 她抬起头刚准备埋怨两句。 可依稀看见那人有些熟悉。 扒开挡住半边脸的头发看清楚后,立时呆住。 “我肯定听得懂人话啊,但是有的人却听不懂呢!”陆天明调侃道。 李残生眨了眨眼。 漠然转身就往外疾走。 陆天明看得好笑,紧跟在后寸步不离。 “跑,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陆天明加快脚步,走到了李残生侧面。 李残生还是不说话。 只晓得闷着头走。 “你挺潇洒哈?让别人带句话,就把咱这师徒之情一笔勾销,属实是令人措手不及!” “当然,你去哪是你的自由,但是走之前,最起码要把别人借你的东西归还不是?” “如今这世道,大家挣钱都不容易,何况那两样物件还不是钱能买到的?” “不过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定的优惠,这样,你给我一千两白银,那两样物件就是你的了。” “嘿,你这人,怎么占了别人的便宜,一点反应都没有?合着我欠你的?” 陆天明唠叨了片刻。 两人便来到了外面的角落处。 李残生猛地抬起头,双眼寒冷得令人陌生。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陆天明双手一摊:“原因我刚才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东西要么买,要么还!” 李残生瞪着双眼,努力控制着呼吸。 盯着陆天明看了半晌。 她长吁一口气:“是不是我把东西还你了,你马上就走?” 陆天明双手交叉环于胸前:“你是我谁啊?管得还挺宽!走与不走,和你有什么相干?” “我...你....” 李残生语塞。 憋了半天,只得寒声道:“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无赖的一个人!” 陆天明伸出一手。 抖着腿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东西还我!” 第626章 他就这么重要? 李残生也知道自己理亏。 见陆天明毫不退让。 她非常勉强的勾了勾嘴角。 微笑得相当僵硬。 “能不能过几天再还你?” 只能说当前的容貌,让她的微笑毫无杀伤力可言。 陆天明毫不理会,并一本正经道:“你当我傻是不是,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我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我离开之前,一定一定把东西还你还不行吗?”李残生已经有了一点哭腔。 陆天明伸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反正你也没把我当朋友对待,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这么着吧,咱就事论事,你把钱付掉,我就不为难你了。” 李残生有些着急道:“我怎么就没把你当成朋友了?” 陆天明摆手:“我可没见过这样对待朋友的人,赶紧的,别跟我拖拖拉拉的。” 李残生委屈的捏了捏衣角,摇头道:“我哪有这么多钱...” “不是,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可能一千两都拿不出来?”陆天明试探道。 “我...” 李残生张了张嘴,却又低下头去。 眼里流露出了少许落寞。 陆天明用手肘轻轻捅咕李残生:“要不,我给你打个对折,五百两!五百两总有吧?” 李残生还是为难的摇着脑袋。 陆天明嘴角轻轻扯动。 接着伸出一根手指:“一...一百两?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李残生抬起头来,双眸晃动着:“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而且来之前没什么准备,平时放在身上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说着,她摩挲耳环。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 掌心里便多了几十枚铜板子。 “这些是我身上全部的财产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她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多少有些过分。 说完后便低着眉眼,看着既倔强又委屈。 陆天明盯着那几十枚铜板看了片刻。 最后竟出乎意料的全部接了过来。 “算是我把宝贝借给你的租金吧。” 陆天明收起那副唯利是图的脸孔,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不认为李残生会骗自己。 因为如果她真有钱,当初带着墩子逃命时,也不会买那满满一口袋的馕饼。 而之所以几十枚铜板都不给李残生留。 倒不是陆天明贪财到如此地步。 他只不过是想断了李残生的后路而已。 一个手里面拿不出半个子儿的人,乱跑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李残生看向陆天明,眼神比刚才温柔了些许。 她轻启朱唇,轻声道:“谢谢你,陆先生。” 陆天明白了李残生一眼:“在这地方,还是老老实实喊我师父为好,至于感谢就不必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李残生点头,再不多言。 陆天明还有许多话想问。 可是毕竟身处满是乌弥士兵的军营内。 见有人遛弯遛到这边后。 陆天明只得提醒道:“晚上一起吃饭,这里不比同左右两军,我在这说不上话的。” 李残生轻‘嗯’了一声。 便随着陆天明进入了营帐内。 整个下午。 两人都没有过多交流。 陆天明在药房配百草顺气散。 李残生则继续替伤员们更换药物。 期间塔克来了一次,给二人安排好住处的同时,还让这对假师徒安心救治伤员。 如今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加上陆天明有毕力格这个靠山,没有人会在每天都是生离死别的环境中在意太多。 一直忙到傍晚时分。 营帐中响起了开饭的击鼓声。 有医师的身份在。 陆天明和李残生不必同其他士兵们争抢。 在专门的通道打好饭后。 陆天明带着李残生蹲在了人少的角落处。 “你真是大家闺秀?” 陆天明见李残生吃馕的模样多少有些凶狠,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残生用手背蹭干净嘴角,平静道:“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大家闺秀,只是你这么认为的而已。” 其实陆天明知道李残生平时吃饭不是这样的,这会儿吃得如此猛,实在是太饿了的原因。 毕竟一天时间就从左军跑到中军,而且还在病房内忙活了一整天,肯定要消耗非常多的体力。 陆天明将自己的半块羊肉夹进李残生的碗里。 微笑道:“我自小生活在闾阎之中,你是不是平头百姓,我看得出来,不说别的,就凭你这双手,一眼便看出绝对没有沾过阳春水。” 听闻此言。 李残生下意识就把双手往袖里收了收。 可她却也没有太过惊慌。 而是非常丝滑的将那坨羊肉塞进了嘴里。 狼吞虎咽,大体就是描绘李残生此刻吃饭的样子。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轻声道:“慢点吃,别噎着。” 李残生将肉咽下去后,腾出一手轻轻拍打胸口。 “其实是不是大家闺秀根本就不重要,饿了吃饭,累了睡觉,天下之人都一样。”李残生认真道。 陆天明含笑道:“我很理解你这种想法,因为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只有一样。” 李残生静静看了陆天明一眼。 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陆天明又撕下半块馕饼递过去。 并伺机问道:“诶,那家伙就这么重要?逼得你一个弱女子非得往虎穴里面钻?” 李残生停下咀嚼的动作。 半晌后开口道:“你不懂。” “呵,笑话!”陆天明不服气,“男女之间那点事,不就是情情爱爱吗,搞得有多稀罕一样。”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李残生倔强道。 她那严肃的样子并不像是在狡辩。 陆天明不禁诧异道:“不是因为爱情?” “俗,俗不可耐!”李残生立马回道。 陆天明尴尬的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友...友情?” 李残生塞了一块饼进嘴里。 一边嚼一边吐字不清道:“很复杂,反正无法用语言描述就是了。” “友情之上,爱情之下?”陆天明试图替李残生解释。 李残生一眼瞪过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 “啧啧啧,你瞅瞅,一提到那家伙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谁以后要是娶了你这么个喜怒无常的婆娘,不得遭老罪了?”陆天明还击道。 李残生将碗和饼放下。 “你才知道我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啊?可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求着你娶我!” 陆天明手一伸:“把东西还我,买卖我不做了!” 李残生突然嘴角一扬:“说不过就威胁人,真卑鄙,可是租金我都付过了,说破天我也不可能现在还给你!”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 “牛批!” 第627章 误会 身处一个充满死亡的严肃环境中会让人非常压抑。 陆天明和李残生相互之间的斗嘴,更像是在释放压力。 吃完饭的时候,李残生面上的疲倦很明显减轻了不少。 然而她并没有回到帐篷里睡觉的想法。 当旭日干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时。 李残生的眼睛几乎嵌在了他的脸上。 陆天明试着从一个女性的角度来理解李残生的那种眼神。 于是,他也开始认真打量起旭日干来。 伟岸的身体,甲胄都无法遮挡的肌肉。 以及,那双看谁都桀骜不驯的眼睛。 如果抛开偏见和过往的仇恨。 旭日干绝对是一个对女性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家伙。 更何况,他还是草原未来的王。 陆天明又开始习惯性的用手肘捅咕李残生。 “诶,跟你不清不楚的那个家伙,不会是旭日干吧?” 问出这个问题后。 陆天明自己都觉着可笑。 若李残生真跟旭日干有关系,又怎么可能躲躲藏藏呢。 之所以非要这么问,主要还是因为李残生那一眨不眨的眼神。 李残生侧过头,不可思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陆天明指了指李残生的眼睛:“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长得俊,多看两眼不行吗?”李残生平静道。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反驳。 但却令陆天明有些不爽。 那个射了自己二十一箭的男人,可是连亲哥哥都不愿意放过的恶魔。 陆天明想了想,回道:“你有没有听过旭日干在楚西的故事?” 李残生摇头道:“没有。” 陆天明立时便得意道:“就是在那里,他把自己的亲哥哥弄死了,据说连尸体都没放过!” 说完后,陆天明便盯着李残生的眼睛看。 哪知并没有看到惊讶。 只见李残生毫无波澜道:“亲情在权利之争中,相反会成为丧命的源头,亲兄弟自相残杀,又哪里是什么稀奇事?” 她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好像亲眼见过那些违背人伦的争斗一般。 陆天明装作若无其事道:“你似乎见过这样的事情?” 李残生摇头:“书上看到的。” 陆天明凑近了些,差点没贴到李残生的脸上。 后者伸出一指抵在陆天明肩上,并将其推开。 “你不要想着试探我,我虽然是一个简单的人,但并不傻,你这么做,就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你应该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正事上面,而不是浪费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李残生正色道。 陆天明一本正经的捋着胡子:“你觉得我在游手好闲?” “难道不是吗?”李残生反问道。 “时机还未成熟,到时候定让你目瞪口呆!”陆天明努力装出一副要干大事的样子。 李残生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起身拍拍屁股,朝自己住的帐篷走去。 陆天明知道这一叹,是对自己感到失望。 一个四重天的细作,这么久的日子来仿佛真的没有干过什么正事,多少有些偷懒的嫌疑了。 可是陆天明根本就不在乎谁输谁赢。 他双手抱头悠闲的靠着栅栏,默默盘算着兵营里这些人,还能坚持多久。 等大家都回去休息以后。 陆天明来到李残生的帐篷前。 里面均匀且冗长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陆天明轻声道:“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有事?”李残生警惕道。 “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不要在这里惹事情。”陆天明叮嘱道。 帐篷内响起李残生不耐烦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啰嗦啊?知道了知道了!” “我并不是在关心你,我只是担心你坏了我的大事!”陆天明认真道。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甚至连呼吸声都再难得听见。 估摸着是李残生用被子蒙住了头。 陆天明再懒得多说。 他拧开酒葫芦的塞子,将赤子放了出来。 然后才安安心心的回去睡觉。 蛰伏了整个冬天的虫儿,在春天的夜晚非常兴奋。 陆天明早已习惯了虫鸣声。 超过十二个时辰没有睡觉的他。 后背刚一沾到床便睡了过去。 只可惜好景不长。 一个时辰过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将衣裳随意一披。 快速来到门帘处。 轻轻打开一条缝隙。 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夜色里小心翼翼的穿梭。 陆天明眯了眯眼。 拉开门帘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前面的身影非常谨慎。 每每快要遇到巡夜的士兵时,那道身影都能及时避开。 如此这般迂回曲折。 那道人影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栅栏旁。 哗啦一声响。 人影便越到了栅栏的另一边,并急速朝着那比人高的草丛中钻去。 陆天明气得牙痒痒。 忍不住嘀咕道:“说了要做什么事情必须跟我说一声,妄我对你一忍再忍,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着,陆天明一跃而起,轻松跟了上去。 旷野中的风很大。 草木随风摆动,迷得人睁不开眼。 但这并不影响陆天明分辨出那焦急的脚步声。 终于,前面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人似乎停了下来。 陆天明放缓脚步。 尽量让自己每一次落脚都悄无声息。 终于,他来到了刚才脚步声消失的地方。 “李残生,你到底能不能听话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别不识好歹惹我生气!” 陆天明猛地拨开草丛。 然后...他整个人突然间愣住。 甚至连腿脚都僵硬得使不上力气。 只见,李残生此刻正蹲在地上。 目瞪口呆抬头望着同样瞠目结舌的陆天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两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愣是谁都没敢说话。 远处传来野兽的叫声。 陆天明率先清醒过来。 “我...我...我担心你做傻事...”陆天明结巴道。 李残生一动不动。 茫然的眸子里突然充满了愤怒。 “你能不能滚啊?” 陆天明吓了一个激灵。 急忙转过身跑了两步。 可他没有离开。 因为现在离开的话,以后就真没有脸面对李残生了。 “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出来溜达,做为你的亲朋挚友,难免会担心啊!”陆天明解释道。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后李残生从草里钻了出来。 然后上手就开始掐陆天明的脖子。 “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登徒子,你怎么不去死呢?” 陆天明急忙调动真气将脖子护住。 接着一脸羞愧道:“姐,大姐,咱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讲,还有那啥,你要掐死我可以,能不能先把手给洗干净?” 第628章 邀君同饮 三重天要想掐死四重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残生费了半天劲见毫无效果后。 便气冲冲的返回了兵营。 陆天明一直心虚的在后面跟着。 等李残生钻进她自己的帐篷后。 他在外面想了想。 最后‘视死如归’的跟了进去。 “我以人格担保,真不是故意的!” 陆天明进去后便拍着胸口保证起来。 躺在地铺上的李残生坐起来,瞪眼道:“刚才就算不是故意的,现在呢?你又想做什么?” 见李残生的表情没有之前锐利。 陆天明心下一松:“我陆阿来从来不是干这种偷鸡摸狗事情的人,不解释清楚,睡不着!” “什么鸡狗,你在这指桑骂槐阴阳谁呢?”李残生冷脸道。 “害,就随口打个比方而已,生什么气?何况你又不是个小气的人。”陆天明先把高帽子甩了出去。 李残生忽地躺下,然后用被子遮住了头。 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说压根就不想看见对方。 陆天明轻轻拽了拽被角:“我啥也没看见...” 李残生揭开被子。 一个枕头便随手扔了过来。 陆天明没有躲,用正脸硬接那装满谷物的枕头。 枕头落地,他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印子。 兴许是感受到了陆天明道歉的诚意。 李残生轻轻叹道:“有时候我真觉着你这人过分敏感了,刚才不说别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说着,李残生还后怕的拍打胸口。 陆天明将枕头递了过去,解释道:“我哪里知道你跑出去是为了解手?” 李残生咬牙道:“不然呢?这兵营里面全是男人,就我一个女人,难不成我要跟那些臭男人抢茅厕?” 回来的时候,陆天明已经猜到了李残生跑出去的理由。 也只得讪讪笑了笑。 “行了,就这么着吧,我今天非常累。” 李残生再次盖好被子,就探出半张脸警惕的望着陆天明。 后者没有立刻走。 沉默半晌后,他认真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我确实也管不着,不过请你相信我,再等一段时间,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会轻松不少。” 李残生眸子中明显流露出了极大的兴趣。 “你的意思,不久以后这场战争就要分出胜负了?” “能不能分出胜负我也不清楚,但乱子总会出一些的,在那之前,希望你能够安分一些,别搞出事情来。” 这才是陆天明追进来的真正目的。 李残生眨动眸子:“能不能给我说...” 话没说完呢。 陆天明便没了影。 李残生猛地一敲被子,气得朝着空气蹬了好几脚。 ...... 由于中军营地是个非常敏感的地方。 提高警惕的陆天明这才发现。 李残生似乎有半夜解手的习惯。 当然,陆天明再没那个脸充当一个保护美人尿尿的保镖。 接下来几天,这份重任,便交由赤子来做。 陆天明再三叮嘱赤子,不能离李残生太近,以免被发现。 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李残生似乎已经认命。 所以并没有找陆天明大吵大闹。 不仅如此,她拿着无锋剑追着赤子砍了半宿以后,最后居然跟小家伙友好的相处起来。 这算是意外之喜,陆天明安心了不少。 从那以后,他再懒得合计李残生什么时辰会起夜。 每天干完该干的事情回到帐篷后,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 反正有赤子全程跟梢,真出什么问题,小家伙肯定会及时通知他。 陆天明之所以来到中军。 并不完全是因为李残生。 更准确的说,李残生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来到这危险的地方,主要还是为了了解乌弥大军的实际情况。 中军胜,则乌弥胜。 中军破,则乌弥破。 换句话说,什么时候干大事,主要取决于乌弥中军的状况。 北长城不能破,同样的,再没有消耗掉足够多的巡夜人前,乌弥大军一样不能败。 在等待的过程中。 陆天明还发现了旭日干有一个不好的习惯。 这家伙每天都要吃宵夜。 每晚陆天明打算睡觉的时候,都会看见有厨子端着酒肉进入帅帐中。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旭日干这种不健康的饮食习惯。 那就是这家伙表面上虽然桀骜不驯。 实际内心压力巨大。 否则不可能在第二天还有战事的情况下,在这么晚的时刻放浪形骸。 宵夜一吃,绝对会熬到后半夜才能睡着。 做为一军之帅,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而离帅帐不远的那顶黑色帐篷。 同样有一个奇怪的现象。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阿古郎在不在里面。 时不时透过门帘处的缝隙发现,黑色帐篷里的油灯,似乎从来都没有熄灭过。 陆天明曾旁敲侧击向国师的徒弟塔克询问过。 可是塔克的警惕性很高。 除了有一次塔克路过时拉肚子将一大包尸油暂放在陆天明这里外,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用尸油来燃灯,而且日夜不熄。 再迟钝的人,都能猜到国师大人恐怕是在用这邪门的玩意,练一种邪门的功夫。 不过惜命的陆天明从来没有考虑把五重天的国师大人当做对手。 所以他并没有冒着暴露的危险过分去深究。 这天。 陆天明起得比较晚,没有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 当李残生在晚饭过后把酒坛子塞到他怀里时,他表现的非常震惊! “今儿什么日子,怎的会想着请我喝酒?” 陆天明闻着帐篷里的淡淡玫瑰花香,有些手忙脚乱。 李残生不是个热情的人。 做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举动,让人多少有些接不住。 嘭——! 李残生自顾打开了酒坛盖子。 “非得是特殊的日子,才能邀你共饮?” 她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碗里倒酒。 一倒便是一大碗。 “那倒不是,就是觉着...” 陆天明话没说完。 李残生抬起头,眉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媚气。 “受宠若惊?” “嘿...”陆天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怎么,你是皇亲国戚啊,请喝一杯酒我就要感恩戴德?” 李残生摇头:“不是一杯,是一坛!” 陆天明还真就见不得李残生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脸。 他也嘭的一声将盖子打开。 然后豪爽的倒起酒来。 第629章 半个朋友 不过倒了半碗后。 陆天明便停住。 他奇怪道:“这酒,买的?” “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上哪里买去?”李残生理所应当道。 陆天明挑了挑眉。 继续往碗里倒酒。 “你胆子可真大,军营里面的酒都敢偷。” 李残生反驳道:“麻烦你更正一下措辞,这叫借酒,不叫偷。” 这熟悉的说辞。 让陆天明想到了一位故友。 他记得西北第一剑唐逸偷人家马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说法。 于是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李残生奇怪道。 陆天明摇头:“没什么,想起了一位好朋友而已,来吧,喝!” 说着,他便举起碗大口灌了起来。 放下碗后。 他才看见旁边有第三坛酒。 而且酒已经开封,里面依稀传来打嗝声。 探头看去。 原来是赤子在里面畅饮呢。 陆天明伸指敲了敲酒坛。 “你这家伙,我说怎么半天没有消息,合着在这里贪杯呢?” 赤子的五官已日渐清晰。 只见他咧嘴冲陆天明笑了笑,接着一个猛子扎进了坛底。 陆天明拿他没辙。 转而望向李残生:“你我相处也有快一个月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的,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李残生微抬头斜望着陆天明:“怎么,让你陪我喝点酒,很难受吗?” 陆天明没所谓的耸了耸肩:“那倒不至于,主要是场合不对,被人抓住的话,恐怕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胆小鬼!”李残生瞪眼道。 几碗酒下肚。 李残生的脸颊微微泛红。 不至于醉,但是微笑却比平常多。 “至于这么开心吗?”陆天明奇怪道。 李残生展眉:“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第一次邀请朋友喝酒。” 也不等陆天明回答。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补充道:“我这人朋友很少,满打满算也就...” 稍作停顿,她又将中指弯曲:“也就一个半朋友。” 这本该是一个悲伤的话题。 可平日里冷淡的李残生却表现的非常乐观。 陆天明盯着那半根中指。 “我是那半个?” 李残生点头:“其实你为我做的事情,比那一个要多的多,可是咱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把你算半个,应该不会生气吧?” “切...”陆天明皮笑肉不笑,“别说半个,哪怕毛都不算,我不会也没有理由生气。” “那肯定是比毛重要得多的。”李残生微笑道。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僵硬。 此时此刻根本就谈不上动人。 陆天明噎住,抬起酒就往嘴里倒。 “你瞅瞅,吃醋了吧?”李残生忽地说道。 陆天明一口气上不来。 还没完全吞下的酒又涌回了碗里。 若不是自己的碗,绝对会恶心死。 擦干净嘴角后。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情,越解释越混乱,所以我不会多言,但是有一点我不理解。” 李残生一手斜撑着脸颊:“哪一点?” “你今天,很怪!”陆天明正色道。 “怪温柔?”李残生笑道。 陆天明尬得坐立难安。 努力深呼吸两口后才平静下来。 “你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今晚却在主动做事,你的眼睛,你的表情,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陆天明挑了挑眉。 “告诉你什么?”李残生奇道。 “告诉我,你在勾引我!”陆天明断言道。 若是放在平时。 李残生的回答很容易便能猜到。 登徒子、变态,亦或是想得美等等。 可没想到她却很从容的点了点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是我的眼神没有控制好吗?” 陆天明往后缩了缩。 瞠目结舌道:“你...当真?” 李残生的眼里果真有一股生硬的媚意。 那种少女情窦初开时把控不好尺度的媚意。 只不过少顷后。 她狡黠一笑:“我逗你玩呢,别摆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好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急忙用手顺着胸膛滑动。 “大姐,咱聊天就好好聊,心脏病差点没给我吓出来!” 李残生抬起碗递过来一碰:“瞅你那出息。” 陆天明没有反驳,狂喝一口压惊。 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善意的玩笑。 接下来的李残生,总算正常起来。 言谈举止再不见那拙劣的红尘味。 聊天也多以闲谈为主。 比如“你有没有老婆”、“你为什么不找老婆”、“你不会喜欢男人吧”等等。 类似的问题陆天明已经历过很多次。 自然对答如流。 他自己则没有问出太多东西。 即便李残生已经满脸通红了,也始终保持着对半个朋友的另一半警惕。 喝酒的氛围,当真只是单纯的聊天而已。 陆天明揭开门帘望了眼星空。 然后将最后一口酒喝下。 “时候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什么时候选个对的地方对的时间,咱们再好好喝一顿如何?” 李残生身体轻轻晃动着。 脸色红得像涂了过量的胭脂一般。 “下一次,不醉不归!” 嘭通——! 话刚说完。 李残生没稳住,直接摔在了地铺上。 她挣扎着想要跟陆天明告别。 后者无奈摇了摇头。 上前用被子将她盖好。 “行了,别逞强,好好休息,我走了。” 陆天明吹灭油灯。 起身便走。 来到门口拉开门帘。 月光正好洒进来。 他回头看去。 就见李残生仍旧倔强的睁着眼睛。 “残生。”陆天明轻声唤道。 “怎么了?”李残生吃力道。 “半个朋友也是朋友,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或是想要说的话,不要憋在心里。”陆天明认真道。 “呼...呼...” 李残生的鼾声很轻微。 可落在陆天明的耳里却格外的响。 呆呆盯着那睡着的人儿瞅了片刻。 陆天明突然一拳锤在自己的大腿上。 “娘的,非要做什么琴师,这回爽了吧,对牛弹琴的滋味舒坦不?” 说着,他郁闷的放下门帘。 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今夜的酒,可不止一坛。 最后到底喝了多少,陆天明自己都不记得。 加上心中郁闷,唯有用睡觉来驱散。 而且有赤子在,他倒也不担心李残生会做什么蠢事。 所以没多会,陆天明便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有人进,便会有人出。 陆天明睡着以后。 隔壁李残生突然睁开了双眼。 她坐起身,往旁边酒坛里打望。 赤子还在里面畅饮。 可喝着喝着。 酒坛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气。 感觉到古怪的赤子猛地抬头想要飞出来。 可是酒水突然凝结成冰。 将拇指大小的小人儿瞬间冻成了冰。 “对不起...” 李残生轻轻低语。 随即不做停留钻出了帐篷。 第630章 跟你打听个人 “咕噜!” 帅帐里。 旭日干将金杯里的酒饮尽。 桌上的酒坛已经空了大半。 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却未动分毫。 这种干喝酒不吃菜的举动,在楚国叫做喝寡酒。 天底下只有两种人会这样喝酒。 一种是酒不离手的酒蒙子。 还有一种,便是心绪不宁的烦闷人。 旭日干爱酒却不嗜酒。 尤其是在储君这个位置上,他更不容许自己肆无忌惮的饮酒。 饮酒误事,误事便容易出乱子。 可是他若不喝酒,绝对会被活活憋死。 “父王,南征大军的帅位,请务必交给儿臣,三月,只需三月,儿臣定攻破北长城!” 他想起了出征时,在他爹面前许下的承诺。 牛是吹出去了。 可惜履行牛批的道路,只能用坎坷来形容。 如今已交战一个多月。 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乌弥士兵阵亡。 而北长城的巡夜人虽然也有损失。 可相比之下,实力被削弱得更狠的一直是自己这边。 这其中最关键的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北长城大统领林笑生年前竟然悄无声息的突破到了五重天。 还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那吹雪楼居然派出大量的高手过来帮忙。 这是令旭日干始料未及的事情。 在他获得的情报中。 吹雪楼本应该无暇顾及北边的战事才对。 何况这两方势力,本就是因为利益联系在一起,旭日干实在搞不明白,到底是何种原因,让吹雪楼对北长城鼎力相助。 如果这样的局面一直得不到改善。 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十个月,乌弥大军都别想捅破北长城的一砖一瓦。 而且还得看乌弥大军够不够耗的。 如今旭日干唯一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在了国师阿古郎身上。 万一...万一哪一天阿古郎突破到了六境。 那么僵硬的局面就能够打破。 可是旭日干也很清楚。 六重天的修行者,整个天下都没有几个。 自己这唯一的希望,多半会变成自我安慰的胡思乱想。 此时此刻,他又有些庆幸三年前在楚国以西的塞外,把亲哥哥给弄死了。 否则此战结束,储君位置怕是保不住。 至于还有几个未成年的亲弟弟,旭日干倒是没有太过担心。 实在不行,想办法杀掉就是了。 “呼!” 旭日干狠狠吐了一口气。 “早知道北长城这块骨头那么难啃,当时就不该把话说的这么满。” 正嘟囔着呢。 门口突然吹进来一阵风。 旭日干缓缓抬头。 就见有一人穿着黑衣带着面纱,立在了大帐里。 “刺客?” 旭日干有些惊讶,却也并不害怕。 眼里甚至流露出一种无聊过后总算有点事做的兴奋。 那黑衣人没有做出更近一步的举动。 “我并不是来杀你的。”黑衣人冷声道。 旭日干闻言。 眉头快速跳动。 “女的?” 结果显而易见。 毕竟如此灵动好听的声音,绝无可能从一个男人的嘴里发出来。 黑衣人没有回答。 而是自顾打望帐篷内的情况。 她的眼睛落在了摆放兵器的兰锜上。 上面挂着一把金色的弯刀、一张半人多高的长弓,以及,数不清的镀金箭矢。 她的目光在旭日干身上和兰锜之间来回移动,仿佛是计算什么。 “你若不是来杀我的,难不成是来陪我睡觉的?” 旭日干哈哈笑了起来。 仅凭笑声判断,就能猜到他脑海里一定浮现出了一些相当不雅的画面。 黑衣人秀眉微蹙。 同时质问道:“你身为一国储君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羞耻吗?” 旭日干放下金色酒杯,不屑道:“一国储君怎么了?我不也是男人?而且与你比起来,我岂不是斯文多了?谁家正经女人大半夜的不休息,跑到别人睡觉的地方浪?该羞耻的,怎么看都应该是你吧?” 黑衣人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些不正经的问题。 她漠然看着旭日干。 沉默片刻后,冷冷说道:“兰锜距离你有十步,十步之内,我一定能够出现在你身后,所以你的态度最好认真一些。” 旭日干扬起嘴角:“哟,还是个狠角儿?” 黑衣人平静道:“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提醒你尽量少做一些浪费时间的事情。” 旭日干自顾倒酒:“喝酒,算不得浪费时间吧?” 黑衣人摇头:“只要你不离开座位,就算吃屎我都不会拦着你。” 旭日干僵住。 不可思议望了黑衣人片刻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像你这么有趣又胆大的女人不多见了,我非常好奇,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黑衣人严肃道:“你若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让你看看有何难?” 旭日干舔了舔酒杯边缘:“看来你当真不是来杀我的,行,说说吧,你想问什么?” “我想找你打听一个瘸子的下落。”黑衣人立马回道。 “瘸子?”旭日干满脸诧异,“我这儿有个军医就是瘸子,需不需要我帮你叫过来?” “我要找的瘸子,姓陆!”黑衣人寒声道。 “巧了!”旭日干一拍桌,“我手里这个瘸子,还真就姓陆!” 听闻此言。 黑衣人摇头道:“我要找的是一个年轻的瘸子,不是你说的那个。” “姓陆的年轻瘸子?” 旭日干蹙起了眉头,开始认真打量起黑衣人来。 只可惜对方带着面罩,根本无法看清模样。 “姓陆的瘸子我确实认识一个,只是不晓得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旭日干正色道。 “我要找的,就是你认识的瘸子。”黑衣人断言道。 旭日干眯着眼,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找他做什么?”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请你搞清楚自己的境况!”黑衣人冷冷道。 旭日干搓着下巴上没有心情打理的胡茬子。 并露出一副非常警惕的表情。 “我连你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把他的下落告诉你?至少,原因得让我搞清楚吧?” 嗡——! 黑衣人突然一摆手。 她身旁的椅子立时便被切成了两半。 “呵!” 旭日干不屑的笑了起来。 “当初在楚西塞外,那么多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未曾屈服,何况你只是个女人?” 话音刚落。 黑衣人便踏出两步。 旭日干急忙抬手:“但是呢,我很想跟你心平气和的谈,只要你告诉我理由,我定将他的下落告知于你!” 第631章 怎么是你? 黑衣人停下脚步。 双眸随着跳动的灯火忽闪着。 沉默良久。 她缓缓道:“他救过我。” 言罢便没了动静。 旭日干斜着眼:“没了?” 黑衣人寒声道:“不够吗?” 旭日干表情渐渐复杂。 “既然他救过你,说明你跟他的关系,比我跟他之间要好得多,我的猜测没有错吧?” 黑衣人点头:“不错。” “而你既然找到我,说明你知道我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来了,你不问问自己他在哪,反而要找他的仇家询问,难道你不觉得离谱吗?”旭日干笑道。 黑衣人认真道:“我跟他,还没有好到亲密无间的地步,但是你跟他,关系却糟糕到你想把他除而后快的程度,所以我不找你,找谁?” 旭日干忍不住轻叹道:“这天下,当真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你很清楚我发出了一道江湖缉拿令?” “这并不是多隐秘的事情,北长城那边,有很多来过草原的江湖人。”黑衣人沉声道。 “啧啧啧,真该让我那可爱的国师大人,把他们给杀干净的!” 旭日干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有一点我想你搞错了,我发出缉拿令,并没有抱着将他除之后快的态度。” “可是你要他的命,不是吗?”李残生疑惑道。 旭日干摇了摇手指头:“杀死他,和欣赏他并不冲突。” 说着,他握了握拳,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栋梁之材,我从三年前就很欣赏他,只是,这样的人一旦不能为我所用,那么我不得不把他除掉,哪怕他不会与我为敌,我也不得不这么做!” 看起来,三年前那次遭遇,对旭日干的影响颇深。 兴许是想到了当年的情景,旭日干的嘴唇竟然轻微发白。 “当年我射了他二十一箭,还带着这么多人去追他,可是这都没能将他拿下,你想想,这样的人如果成为敌人,并且安心成长,我会不会寝食难安?换成你的话,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吗?” 旭日干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微笑,看得人心发慌。 黑衣人闻言。 双目微微泛红。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剑柄,以至于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所以,到底是巡夜人杀了他,还是你杀了他?” 她的声音依然动听,可却有一抹难掩的悲伤。 旭日干昂头灌了一口酒。 “我杀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平静了下来,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否在说谎。 “他真的死了?”黑衣人声音抖得厉害。 “死得不能再死了!”旭日干回道。 黑衣人突然沉默,依稀能看见有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片刻过后,她抬头道:“尸体呢?” “他的葬礼很体面,这点你不用担心。”旭日干毫不犹豫回道。 “我问你尸体呢!” 黑衣人突然拔高音量。 并将那把看不见剑锋的剑指向了旭日干。 “你想要?我带你去找啊!” 旭日干咧了咧嘴,面上毫无惧色。 黑衣人身影有些许晃悠,看得出来很激动。 “当年你落于唐逸之手,他却未曾趁人之危,报那二十一箭之仇,你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黑衣人压着嗓子,声音已开始嘶哑。 旭日干闻言。 猛地站将起来:“为王之道,便是如此,没有什么为什么!” 说着侧出一步,抬脚便把椅子踢翻。 “人已经死了,说再多都没有用,该回答的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轮到你实现承诺了!” 呼——! 旭日干身如灵猿。 单手一抻桌面。 转瞬便扑向了黑衣人。 后者早就有动手的准备。 所以哪怕情绪波动很大,依然精准刺出一剑。 当啷——! 帐篷内的光线突然暗了一半。 原来是那旭日干,刚才已随手操起鎏金烛台,挡下了黑衣人雷霆一剑。 “姑娘,你太小看我了,杀人何必一定要用利器?” 话音落下。 旭日干手腕翻转荡开那看不见的锋芒。 随即举起烛台朝黑衣人天灵盖上敲去。 哪知那黑衣人不退反进。 抱着被砸个脑袋开花的风险。 欺身又是一剑刺来。 身处自己的大本营中,旭日干可干不来那两败俱伤的蠢事。 身子强行拧转,躲开致命一击。 “身手不错,只是有什么用呢?我的人,马上就会出现,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孤身入狼穴!” 单论身手,很难看出两人谁更胜一筹。 而且旭日干也并没有搏命的想法。 见自己无法轻松将黑衣人拿下后。 他后退数步,以逸待劳开始见招拆招。 黑衣人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所以越打越急。 可惜急也没有用。 多次出剑,竟都被旭日干用那鎏金烛台化解。 再拖下去,打斗声绝对会引来更多的敌人。 见势不对。 黑衣人转身便要跑。 旭日干见状,忍不住摇头笑道:“你当我乌弥大营是卖菜的地方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着,旭日干轻轻拍手。 “国师大人,还看戏呢?” 话音落地。 一条火蛇便从帐篷门帘处射了进来。 牛皮门帘眨眼便成了碳灰。 火蛇直逼黑衣人而来。 却并没有立即扑到黑衣人身上。 而是宛如有灵智般,环绕着黑衣人四周游移起来。 黑衣人用剑去砍那火蛇。 哪知剑柄上转瞬便传来极高的温度。 以至于她不得不松开手。 当啷一声。 剑柄落地。 单手持一盏油灯的阿古郎,也在这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殿下,老臣早就想动手了,只是担心您没玩够而已!” 阿古郎伸手往黑衣人背心处一拍。 后者呕了一声,鲜血立时挂满嘴角。 自此,黑衣人再无反抗之力。 旭日干双手负后,悠哉悠哉来到黑衣人跟前。 他伸手想要去取黑衣人的面纱。 后者倔强的歪开脑袋,眼中满是怒意。 “死到临头,还讲什么气节?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便不折磨你了,否则,定让你知道草原上的汉子为什么这么强壮!”旭日干冷笑道。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抹悲色。 只能如了旭日干的意。 旭日干哗啦一下将面纱摘了下来。 当看见黑衣人的真面目后。 他猛地愣住。 手僵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 “嫂...嫂子?” 旭日干回过神,眼里满是玩味之意。 黑衣人咬着牙关,沉声反驳道:“谁是你嫂子?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 旭日干挑了挑眉。 随即哈哈大笑。 “我怎么可能杀你?我求你还来不及呢!” 第632章 畜生不如 “我怎么可能杀你?我求你还来不及呢!” 旭日干说的却也不是假话。 因为这黑衣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当年你的画像送到王宫里的时候,我和我那亲哥哥可是有好一番争斗,若不是他有个储君的头衔在,我还真就不会这么轻易把你让给他!” 旭日干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露出了真容的黑衣人。 国师阿古郎同样吃惊不已,很明显也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 黑衣人死死抿着嘴唇,眸子里隐约露出了一抹屈辱。 旭日干突然得意笑道:“若不是出了点意外,你说说,你是不是真的变成我嫂子了?” 黑衣人闻言,竟忍不住啐了一口道:“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而已,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当年若真避免不了远嫁草原,我定自绝于北长城之南!” “啧啧啧,想不到还是个烈女!既然如此,我问你,你为何现在主动送上门来?不会真的是为了那姓陆的瘸子吧?”旭日干咂嘴道。 黑衣人冷冷望着旭日干,却不愿意多说一句。 “嗯,让我想想。”旭日干开始来回踱步,“刚才你说是因为他救了你,你才来找他,我想以他的身份,应该没有能力把你从离阳高墙里给弄出来,那么一个常年生活在十里镇的人,是在何时去到京城附近,并且做了一件能够让你甘心赴死的事情?” 当年在陆天明手里吃了亏以后。 旭日干便一直惦记着对方。 堂堂一国储君,想要查一个特征明显的平头百姓,并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他轻而易举就知道陆天明打小便生活在十里镇。 他根本就理解不了,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和离阳高墙内的皇亲国戚联系在一起的。 思索片刻后。 旭日干眼睛一亮。 他似乎找到了陆天明为何会突然冒出来去抢堪舆图拓本的原因。 “三年前,他之所以去夺堪舆图拓本,实际上是因为你,对吧?” 不等黑衣人回答。 旭日干又补充道:“抢堪舆图拓本只是顺手为之,他真正的目的,实际上是杀死我那草包哥哥,把你我两国和亲之事搅黄,不然无法解释他是如何解救一个基本没有出过高墙的女人这件事,对与不对?” 黑衣人双眸泛红,里面既有愤怒,也有悲伤。 饶是如此,也没有影响到她的美丽。 那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相反让旭日干兴奋起来。 “你的表情已经证明了我猜的没错,我也终于有些理解你为什么敢冒然来找我,陆天明这小子,最少让你多活了三两年,我若是一个女人的话,没准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稍作停顿后,旭日干又道:“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跟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一滴清泪自黑衣人的眼里落下。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她表情突然一松,竟隐隐有一种开心的情绪在里面。 只是这份开心很短暂。 片刻后,又被那更加浓厚的悲伤所取代。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杀了我吧。” 黑衣女子仿佛一个看不见希望的将死之人。 旭日干咧嘴一笑:“你不说也不要紧,毕竟陆天明已经不在了,但是你想要轻轻松松的死,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一副皮囊而已,我不配合,你糟蹋起来又有什么意思?”黑衣女子双目空洞。 旭日干摇了摇头:“我跟我哥不一样,我还是讲点良心的,你可是我的嫂子,我怎么可能做那畜生才会做的事情?” 黑衣女子虽然放弃了抵抗。 但当听闻旭日干不会作践自己后,万般不幸中还是生出了一丝幸运之感。 只可惜,这略微的光明,转眼却被旭日干打破。 “我不糟蹋你,但是我要侮辱你,想想看,两军交战之时,我当着那些巡夜人的面,把一个高贵的楚国女人扒光了狠狠羞辱,会是何等一番动人的景象?届时,同样身为楚人的他们,会不会士气大衰?” 旭日干张嘴笑了起来。 口水丝连在上下牙之间,看上去简直同恶鬼无异。 双目失去光彩的黑衣女子突然间奋力挣扎起来。 可由于挨了阿古郎一掌。 全身上下根本就软得使不上劲。 于是她只得愤怒的骂道:“旭日干,你畜生不如,畜生不如!!” 撕心裂肺的喊声。 听得旁边接近二百岁的阿古郎都不禁动容。 折磨一个女人最残酷的方法,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从某种角度去看,阿古郎觉得自家殿下简直坏透了。 可是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又有几个慈悲心肠? 阿古郎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接着摸出一根绳子,将黑衣人的双手绑了起来。 “先关着,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要难为她。” 旭日干轻轻摆手,示意阿古郎将黑衣人带了出去。 ...... 天蒙蒙亮。 陆天明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昨夜酒喝得有点多,不可避免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具体梦见什么已经很难回忆起来。 他只知道梦很杂,搞得他心情都有些发慌。 随意抹了把脸后。 他开始试着在心里呼唤赤子。 能够感应到赤子就在隔壁帐篷里。 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回馈。 于是他眉头一皱,急忙走了出去。 刚一跨进李残生住的帐篷里。 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是李残生不见了。 二则是空气中荡漾着一股凉意。 他急忙上前打望地铺边的酒坛。 见酒坛里的酒水已成冰,赤子也被冻在里面后,他的心里立马就咯噔跳了一下。 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忍不住骂一句‘死丫头’。 可是这一次,他却骂不出来。 因为这里是中军,是李残生一直想来的地方。 如果她在这里搞事情的话,一定不会是小事。 联想到昨夜的酒,陆天明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恐怕中了套。 果不其然。 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 外面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陆天明眉头紧拧。 急忙将酒坛破开,催动真气强行化冰将赤子收进了酒葫芦里。 等处理完一切后。 帐篷外响起了塔克的声音。 “阿来医师,你醒了吗?” 第633章 我真不知情 塔克的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热情。 听上去甚至有些寒意。 陆天明揉了揉脸,做出一副惊慌的表情,接着便掀开门帘扑了出去。 “塔克兄弟,你看见我徒弟了吗?” 门外以塔克为首站着五名大汉。 陆天明这一手反客为主属实有点东西。 五人你望我、我望你,表情古怪僵在原地。 “我早上起来,寻思着带我那孽徒去药房熟悉一下药材,哪知一进去人不见了,塔克兄弟,你应该起得比我早,有没有看见她去哪了?”陆天明一脸担忧道。 塔克扯了扯嘴角:“你徒弟不见了?” 陆天明茫然摇头:“是啊,没看我这么着急吗?我那孽徒做事不经过大脑的,这万一到处乱跑冒犯了旭日干殿下,岂不害我跟着她受罪吗...” 塔克揉着太阳穴。 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越过陆天明,拉开门帘望了一眼。 发现没人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思索片刻。 他认真道:“昨个夜里,有一刺客进入了帅帐之中。” 陆天明闻言,惊道:“殿下没出事吧?” 塔克摇头:“有我师父在,非但没出事,还把那刺客抓住了,不过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说。” “什么事?”陆天明疑惑道。 “那刺客,是个女的。” 塔克说着,便仔细打量起陆天明来。 陆天明茫然望着塔克。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只要殿下没出事,还管那刺客男女?该杀杀,该埋埋啊!” “整个兵营里,只有你徒弟一个女人,而现在她却不见了。”塔克忽然说道。 陆天明愣住:“你...你怀疑那刺客是我徒弟?” 塔克再次摇头:“不是我怀疑,是殿下怀疑。” 陆天明惊得往后跌了一步:“塔克兄弟,这兵营里谁没见过我徒弟?是与不是,看样貌还看不出来吗?还用得着怀疑?你快别闹了,这么离谱的事情说出来,会出笑话的。” 闻言。 塔克也有些犹豫起来。 那刺客他刚才去看过,美得不像凡人,与陆天明的女徒弟天差地别。 可是昨夜才出了事,军营里唯一的女人就不见了,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见陆天明既委屈又着急。 塔克轻叹道:“我也是才知道旭日干殿下遇袭这事的,那刺客从面相看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徒弟,可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殿下和师父怀疑你那徒弟会易容术,而且她消失的时间点也太巧了些,这事具体如何定夺,还得由陛下决断。” 说着,也不顾陆天明开口喊冤。 塔克便努嘴让人上前将陆天明捆起来。 “捆松一点,别伤着阿来医师。” 临走时他还细心叮嘱了一句,显然对陆天明是否跟刺杀事件有关,他还持怀疑态度。 不久以后。 陆天明便被押进了帅帐之中。 里面只有旭日干和阿古郎在。 两人此刻正在喝茶。 旭日干的表情更是轻松得看不出来遭遇刺杀的样子。 塔克上前跟旭日干耳语几句后。 后者立马垮脸吼出声来:“陆阿来,你可知罪?” 陆天明吓了一个激灵。 哭丧着脸道:“殿下,我没做什么坏事啊...” “还不认账,我问你,你徒弟呢?”旭日干喝道。 陆天明急忙解释道:“我不知道啊,我刚才正找她呢,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询问塔克兄弟...” 旭日干刚才已从塔克口中得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压根就无需浪费口舌。 他盯着陆天明,恫吓道:“老实交代你这徒弟是怎么来的,如果敢说一个假字,本王子立马让你人头落地!” 陆天明腿一软,踉跄道:“殿下,我一定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片刻后。 旭日干才了解道,那个女徒弟,是陆天明前不久在木苏镇捡来的。 “所以,你们的师徒身份是假的咯?”旭日干眯眼道。 陆天明忙不迭摇头道:“也算不得假,她确实给我磕过头的。” 旭日干冷笑一声:“这跟假的有什么区别?我问你,你把一个陌生人带在身边,是何居心?” 陆天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可脸上表情却很精彩。 只见他那‘老脸’倏然间就红了起来。 “问你话呢!”旭日干吼道。 陆天明哆嗦了一下,结巴道:“我...我想要个婆娘...” 此话一出。 整个帅帐内都安静了下来。 半晌过后。 旭日干忍不住笑出声来:“就那长相,你身为毕力格的医师,不是随便找?” “人...人长得丑一点没关系,蜡烛灭了不都一样吗,而且丑女人顾家,不用担心她会在外面胡搞。”陆天明可怜兮兮道。 旭日干咂嘴:“啧啧啧,想不到你还好这一口。” 陆天明苦涩道:“鸡配鸡,鸭配鸭,乌龟找王八,我有自知之明...” 帐篷内立时传来一阵压不住的笑声。 旭日干踩着轻松的步伐来到陆天明面前。 然后突然一拍陆天明的肩膀:“行了,我早就知道你跟昨晚的事没关系,只不过是找点乐子罢了。” 话音刚落。 他猛地做了个扬手的动作,看上去就像穿得不舒服,要把袖子抻开一般。 陆天明僵硬转过头,讪笑道:“谢...谢殿下不杀之恩。” 旭日干点了点头。 然后突然吃惊的伸手戳了戳陆天明的侧脸。 “哟,你的脸怎么流血了?” 陆天明迟钝摸了摸脸,然后放下一看,果然有不少血迹。 “不知道啊,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在外面划到的?” 旭日干满意的笑了笑,接着又转身走了回去。 陆天明如释重负喘了口气。 正要再次感谢旭日干的大恩。 却听闻后者冷声道:“塔克,把他也关起来,等本王子找毕力格将军核实了再说。” 他突然变卦,打了陆天明一个措手不及。 后者又开始哭喊起来。 塔克哪有什么办法,也只能一边心疼陆天明,一边履行旭日干的命令。 等一众人离开后。 国师阿古郎来到旭日干身边。 “殿下,昨夜您吩咐微臣同您远远守了一晚上,也确实没见这陆阿来或其他人有什么异动,如今虽然他那徒弟很巧合的消失了,但基本可以确定他不知道刺杀之事,为何还要将他关起来?” 原来,昨夜将黑衣人关起来后。 旭日干便怀疑起陆阿来身边那个叫残生的女徒弟,毕竟后者是军营里唯一的女人。 由于黑衣人还有大用,不大可能通过严刑拷打问出些什么。 他还担心有更多的细作在。 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直接前去查看。 而是跟阿古郎在暗处守了一宿。 因为如果残生便是黑衣人,那做为师父的陆阿来多半知情,若徒弟一直没有回来的话,做师傅的肯定着急才对。 哪知两个帐篷一夜都毫无动静,同时也没有其他人来寻找黑衣人。 旭日干还以为自己判断错了,便干脆吩咐塔克前去把那师徒二人绑来打算问个通透。 得知陆阿来的徒弟确实不见了以后,他再次起了疑心。 接下来帅帐内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沉思片刻。 旭日干平静道:“我始终有些不太相信一个女人,会为了一个男人,独自干出如此冲动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有大量细作渗透到了乌弥军营内不,不好判断,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可陆阿来毕竟是毕力格的人。”阿古郎沉吟道。 旭日干不屑道:“我又没说要杀了他,这家伙怂成狗了,跟陆天明一个姓简直是个笑话,关他几天做为惩罚没什么不合适的。” 阿古郎点了点头,又道:“现在搞不清楚陆阿来的徒弟到底跟那女人是不是一个人,需不需要微臣派人查个清楚?” 旭日干摇头:“如今找不到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没必要把太多精力花费在军营之外,反正现在我们手里多了一张牌,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 言罢。 两人相视一笑。 第634章 坐牢?一起啊! 直到被带离帅帐以后。 陆天明才有时间开始仔细思考。 他几乎可以肯定,昨夜刺杀旭日干的便是李残生本人。 这一点令他始料未及。 他万万想不到,李残生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连他都不敢想的事情。 很快。 塔克便将陆天明带到了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 将马车车厢拆散临时拼凑的牢笼相当简陋。 周围甚至连挡风的屏障都没有。 所以陆天明一眼便看见了笼子里的李残生。 此刻。 李残生正坐倚在牢笼边。 见到陆天明被塔克带来后。 她立马愧疚的低下了头。 “阿来医师,只能先委屈你了。” 塔克打开笼门,同时让人松开了捆住陆天明的绳子。 陆天明叹道:“塔克兄弟,这女人长这么漂亮,怎么看都不是我徒弟啊,我是冤枉的...” 塔克轻轻点头:“我知道,可是军令难违,你先委屈几天,我相信殿下一定不会过分为难你。” 说着,他忽地打了个指诀,然后指向两个牢笼之间的一盏油灯。 “这是我师父布置的火蛇盏,你进去以后,千万不要想着逃跑,否则后果很严重。” 塔克的声音很高。 这话明显是说给隔壁牢笼的李残生听。 又耐心叮嘱了陆天明几句后。 塔克便领着人离开。 等再看不见塔克的身影。 陆天明收起了脸上的恐惧和惊慌。 他瞥一眼外面的火蛇盏。 转而又看向离自己大概三丈左右的李残生。 后者仍旧低着头。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一般。 依稀能够看见她的双眸,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陆天明没有跟李残生打招呼。 而是同样靠着牢笼坐了下来。 今天的风很大。 空气中弥漫着那令人恶心的烤肉味。 甚至还可以听到军营外那座山丘下,有人在为友人哭喊。 陆天明微缩着眉头,似乎正在思考事情。 那边李残生则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两个原本还算熟识的人,此刻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这一坐。 就是一天。 期间也只有特克过来送饭时。 陆天明才会假装委屈的说上几句。 而李残生,除了不时喷几口血外,几乎没有怎么发出声音,至于塔克送来的饭菜,她更是一口都没有动。 如此这般待到天黑。 等那些乌弥士兵晚饭后开始闲谈散步时。 陆天明忽地挪了挪屁股,正面望向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 “不说点什么吗?” 李残生哆嗦了一下。 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 声音嘶哑得像是喉咙里塞了什么东西。 “呵。” 陆天明一时无言。 道歉可能是真诚的,但是这三个字,恐怕是天底下最无力的三个字。 “你做的事,可不是一句对不起便能够解决的。”陆天明淡漠道。 李残生没有回答,只是将双膝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说话更不能解决问题,以旭日干的性格,你多半凶多吉少,更何况,现在连我都被牵扯蹲了大牢,如今咱俩可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即便有些什么法子,可被缚了手脚,又如何去实施?”陆天明微怒道。 李残生终于抬头。 却也只是快速的瞥了陆天明一眼。 接着又埋下头,小声念叨了句“实在抱歉”。 陆天明的眼皮情不自禁的跳动着。 面对半天放不出个响屁的害人精。 他总算再无法保持淡定。 破天荒激动的骂道:“你真特娘的脑子有病!你对得起墩子,对得起我吗?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自私的人!跟疯了一样非得去找旭日干的麻烦,你那朋友是被他杀了还是怎么了?就必须拼着命不要,做出这档子傻事?” 听闻此言。 李残生竟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一度还抹了几把眼泪。 再配上被鲜血染得愈发通透的黑衣,看上去何止一个惨字。 相处这么些时日以来。 陆天明从未见过李残生如此模样。 即便当时在木苏镇,同乌弥国枢密院二品大员根赖拼杀时,李残生也没露出如此绝望和难受的表情。 一个生性冷漠的人突然一反常态。 让陆天明看出了些许端倪。 于是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后,问道:“那家伙真被他杀了?” 李残生戚戚然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后又道:“我知道此行很危险,但旭日干是我唯一能够打听到他下落的途径,而且我也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 昨天晚上故意找你喝酒,不单单只是担心你影响我行动,还有一个原因是想把你灌醉,制造出你不在场不知情的证据。” 陆天明气笑了:“这么蠢的事情,还好我不知情,不然我非得给你两个大嘴巴子不可!” 可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跟李残生关系没那么亲近。 于是淡淡道:“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怎么责怪你都不能改变结局,以后啊,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去询问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你也别想着找我帮忙,像你这么自私的人,早点死对大家都好!” 言罢。 陆天明便将双手拢进袖中,然后靠着笼子闭上了眼睛。 李残生神色黯然,理亏的她往角落里挤了挤,同样沉默不言。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 塔克送饭的时候。 见李残生笼子里的饭菜没有动过。 便上前劝道:“你还是吃点吧,估摸着还有几天就要送你上路了,临死前,总不能做个饿死鬼吧?” 李残生冷冷望向塔克,寒声道:“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又何必摆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塔克冷哼道:“我确实怕你饿死,但是受罪的是你自己,若你真撑不住了,我师父有很多方法让你死不掉。” 李残生闻言,咬得下唇发白。 等塔克离开后。 李残生傻傻盯着牢笼边的饭菜。 可能是刚才塔克的话提醒了她。 小片刻后,她缓缓爬将过去,端起饭菜小口的咀嚼起来。 其吃饭的速度和动作相当缓慢。 一眼便能看出这不是斯文,而是身体无力。 就这状态,恐怕想自杀都做不到。 陆天明撇了撇嘴。 背过身对着李残生,毫无负担的吃起饭来。 第635章 最后一顿 如此这般五天时间。 陆天明硬生生没有跟李残生说过任何一句话。 一来是他真的不想搭理对方。 二来他在盘算是不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刻。 如今被困在这笼子里。 想要了解左军那边的情况都找不到门路。 阿强到底过得如何,根本就无从得知。 他曾试图把赤子放出去打探消息。 可惜外面那火蛇盏如同有灵智一般。 只要陆天明把手伸出笼外,便会有一条火蛇自油灯里窜出。 逼得他根本就不敢冒险让赤子出去。 所以哪怕陆天明再沉稳,也忍不住毛躁起来。 现如今根本不知道旭日干要把自己关到几时。 陆天明渐渐担心,等自己出去的时候,有些事情会不会发展到难以挽回的程度。 就这么暗自盘算的过程中。 时间来到了傍晚。 塔克带人端了好些菜饭过来。 令陆天明感到诧异的是,今夜居然有酒。 只不过好酒好菜是隔壁的,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 “塔克兄弟,你这就有点区别对待了吧?” 陆天明指着对面隔壁牢笼里的好酒好菜,脸上尽是不解。 塔克别有深意道:“阿来医师,这酒和菜虽然好,但却不是能随便吃的。” 答案已呼之欲出。 陆天明双眸闪动,恍然道:“断头饭,断头酒?” 塔克回道:“不然能对一个刺客这么好?” 陆天明侧头见李残生居然面不改色的吃菜喝酒。 顿时觉得这家伙活该。 “是砍头,还是扒皮?”陆天明故意提高了音量。 塔克摇头道:“不砍头也不扒皮,明儿一早拉到前线,钝刀子割肉,扒光了割!” 刚说着呢。 旁边有一护卫便咳了两声。 塔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多话。 便朝陆天明颔首道:“反正跟你无关就是了,我先走,一会再过来。” 把陆天明的饭菜放下后。 塔克转身便领着几名护卫离开。 陆天明端起碗。 破天荒的没了胃口。 他望向隔壁牢笼。 发现刚才还吃的认真的李残生。 此刻已经停止了一切动作,失了魂一般盯着那好酒好菜发呆。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陆天明出声道。 李残生抬头木讷望了过来。 然后慢吞吞道:“怕死我就不会走出北长城了。” 陆天明知道这绝对是句真话。 毕竟李残生不是真的傻。 夜闯乌弥帅帐,有那五重天的阿古郎在,只要不是天底下最顶尖的高手,谁都知道是死路一条。 李残生既然敢做这么做,显然考虑过结果。 而她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多半是因为屈辱。 扒光了衣服小刀割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绝对是最耻辱的事情了。 “旭日干为什么要对你这么狠?”陆天明不解道。 李残生摇头:“我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而且就像之前你说的,结局已经无法改变,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说着,李残生又僵硬的举起筷子,放了一片羊肉在嘴里。 饭菜应该是旭日干的御用大厨做的。 香味早就扑散开来。 可一个将死之人,又怎么会有心情品尝。 所以李残生花了半柱香的时间,竟然都没有将那肉片吞下。 只有绝望到极点的人,才会如此的不声不响。 陆天明知道李残生的心已经死了。 同这样的人交流,是一件极其痛苦和无力的事情。 所以他也只能端起碗,心不在焉的吃起来。 到底是一起在马背上颠簸过的半个朋友。 人明天早上就不在了,陆天明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可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 所以吃着吃着,他也学李残生一口饭,嚼上最少半柱香的时间。 “陆先生。” 忽然间,李残生发出了一道非常柔和的声音。 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动听。 “你说。” 陆天明放下碗筷,认真看着李残生。 “谢谢你!”李残生很努力的勾了勾嘴角。 “你人都要没了,有什么好谢的?”陆天明动容道。 “该谢还是要谢的,不管怎么说你让我知道了结果,明天走的时候,我就没有遗憾了。”李残生轻声回道。 陆天明很清楚对方说的结果,是关于那‘一个朋友’的结果。 他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 也只好僵硬的堆出一个微笑。 “说句实在话,挺可惜的,无论放在什么地方,你绝对算得上一个优秀的人。”陆天明轻叹道。 李残生摇头:“不必为我难过,下去以后,他会陪我的!” 陆天明无奈苦笑:“你这个朋友值当啊,这世上除了亲爹娘,谁会如此惦记一个人?” “他理应被人如此惦记。”李残生理所当然道。 “看来大小是个人物啊?” “在我心里,他就是大人物!” 很难想象,会在一个万念俱灰的将死之人脸上,看见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可陆天明确实看见了。 这不是看见了希望,更像是回光返照。 一个活人如果一直惦记着一个死人。 会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李残生也因此才会走到了这一步。 陆天明只觉心里发闷。 如果不是在乌弥国的大本营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会说一句“别搞得这么凄凄惨惨的,我帮你就是了”。 可这里高手遍地。 帮她,极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 思索再三,陆天明也只能安慰道:“我相信他见到你,也一定会很高兴。” “一定会的。”李残生回道。 几句闲聊,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仅一个呼吸的时间。 李残生又萎靡了下去。 死,现在对于她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结果。 死之前的折磨,才是最煎熬的一环。 半个时辰后。 塔克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先是将那盏油灯熄灭。 然后打开牢门。 “沐浴更衣完,请务必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天的过程会比较漫长,你若是中途昏迷过去,可能会受到更多的折磨。” 塔克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同时寒声提醒李残生。 李残生木讷的走出牢笼。 身子来回晃悠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人不是野猫野狗。 到了这一步,很难不物伤其类。 和李残生相处的这些时光终归会成为回忆。 不过这回忆略有遗憾。 陆天明不想留遗憾。 所以他突然高喊。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喊声像一道炸雷,把塔克等人都吓了一跳。 几人齐齐回头忘来。 却看见陆天明瞠目结舌盯着李残生。 塔克急忙侧头望向李残生。 正好看见后者嘴巴刚刚合上。 那一刻。 她向他,无声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第636章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今晨旭日当空。 中军的乌弥士兵们不同于往日。 人人脸上洋溢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 因为今天一早。 旭日干殿下便宣布了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 前不久抓到的那名女刺客,其真正的身份,原来是楚国已故凉王的女儿、当今正儿八经的楚国郡主李寒雪。 当一众人看见李寒雪那精美绝伦的容颜时,都不禁露出贪婪之色。 而当他们听见旭日干要将李寒雪当着巡夜人的面小刀割肉时。 部分人觉得惋惜,更多的人,则是陷入疯狂之中。 男人没有不喜欢美人的。 可如今两国交恶。 在数以万计的乌弥人死在巡夜人手里的前提下。 当众侮辱并杀死一个楚国地位高贵的美人,似乎对于大部分乌弥士兵来说,要比得到这个美人更让人激动。 此刻的李寒雪。 被旭日干捆在了马车车厢的一根木桩上。 她正盯着前面的某个不存在的点发呆。 美眸中既看不见对生的渴望,也看不见对死的惧怕。 她就如同车厢上那根用来固定自己的木桩一样,毫无生气可言。 若不是时不时的眨一下眼。 甚至很难判断出她是否还活着。 旭日干今天的心情异常的好。 他打算亲自给李寒雪当一天的马夫。 “嫂子,马上就要见到你那些可爱的楚国臣民了,怎么看你一点都不开心?” 旭日干咧着嘴,笑得极其邪恶。 李寒雪晃动了一下眼珠子。 连看都不愿看旭日干一眼。 旭日干昂起头,把眼睛闭上。 然后迎着风,面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我似乎已经听见,你在巡夜人面前,痛苦哀嚎的声音了,不知道他们看见你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后,是会群情激奋,还是垂头丧气?哈哈哈哈!” 说着,他便站在马车上丧心病狂的笑了起来。 底下士兵们紧随其后爆发出一阵兴奋的笑声。 李寒雪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噪音。 她仍旧木讷望着某个地方,死气沉沉的毫无动静。 旭日干非常恶趣味的调侃了几句后,便扬鞭催马领着众兵士出了大营。 今天不是个特别的日子。 但旭日干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一路上,他都在跟身侧的国师阿古郎放松的闲聊。 “国师,楚国有个词叫哀兵必胜,你说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反倒士气大涨?” 说归说,旭日干仍旧一脸的兴奋。 阿古郎似笑非笑:“巡夜人的士气是涨还是跌,不好说,毕竟林笑生带的这帮人,跟李家不是一条心的。 不过微臣对人性有些许研究,届时只要殿下的刀足够慢又足够准,不至于让李郡主死得太快,巡夜人们没准会自己打起来。” 听闻此言。 旭日干侧头疑惑道:“此话怎讲?” 阿古郎认真道:“巡夜人并非一块完整的铁板,准确的说,他们是由两拨人拼凑起来的,虽然现在其中的一拨要么死,要么倒向了另一边,可人的初心只会被埋没,而不会消失。” 顿了顿,阿古郎又道:“翟厚这个人,对李家忠心耿耿,那些跟过他的弟兄,潜移默化下都会受到影响。 他失势以后,手底下这些兄弟几乎都被林笑生囫囵吞下,不过绝对不可能每一个人都会死心塌地的跟随他。 一旦夹杂着李郡主血腥味的风吹得足够大,把这部分人内心蒙的灰尘吹散,那么他们势必会再一次看见自己的初心,到时候很容易同原本属于林笑生那边的人产生矛盾。” 闻言。 旭日干迟疑道:“翟厚留下来的人,如今已是少数,更别谈届时良心发现的,仅凭这少数人,想来掀不起太大的浪。” 面相跟少年无异的阿古郎‘稚嫩’一笑:“天底下有好人和坏人两种,可是这个界限很模糊,并非人为能够划分。 就比如一个江洋大盗,他在杀人越货的时候,毫无疑问是个坏人,可当他用抢来的钱救济别人时,又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好人,真正丧尽天良的人,通常都是地位极高权力极大的上位者。” 说着。 阿古郎回头瞅了一眼李寒雪。 “李寒雪在楚国朝野之中虽然是个边缘人物,但也改变不了她的郡主身份,加上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很容易便会引起同为楚人的巡夜人的怜悯之心。 只要没有完全泯灭人性,相信哪怕是跟随林笑生多年的那些巡夜人,也定有一部分会产生兔死狐悲的共情心理,可能数量不会太多,但只要能发出另一种声音,也绝对会是一件让林笑生头疼的事情。” 理由浅显易懂。 旭日干领兵多年。 很清楚士气这种东西,崩塌只在一瞬间。 如果巡夜人那边真的出现救人与不救人两种声音,都不用他乌弥大军亲自出手,巡夜人定会自己先乱了阵脚。 念及此。 旭日干不禁感叹:“看来做人,还是要像我这样才对。” 说着,他又一反常态温柔望向李寒雪。 “真是谢谢嫂子了,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我乌弥大军又哪里能够找到这样的机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从你身上割下来的肉,我一定会好好保存起来,等哪天攻破了北长城后,我定请求父王给你安排一个隆重的葬礼!” 旭日干态度真诚。 可说出来的话却极其刺耳。 李寒雪缓缓抬起头。 眼神空洞的盯着旭日干看。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孤魂野鬼。 旭日干顿觉后背瘆得慌。 于是手一挥,便扔了条平时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过去。 白布方方正正,几乎将李寒雪的整个脑袋都遮住。 看不见那双眼睛,旭日干再次心情大好。 与此同时。 仍旧有三成左右的士兵留守在大营之中。 塔克便是其中一名。 军医不用上前线。 塔克的任务,便是保护这些在战时异常珍贵的人才资源。 当然,给陆天明送饭。 也是其分内之事。 大军离开后没多久。 他便端着早饭、意思性的带了两名护卫来到牢笼前。 当看清楚陆天明的那一刻。 塔克不禁吓了一跳。 “阿来医师...你...你头发怎么白了一半?” 也许远远达不到一半的程度。 可人的头发可是有数万之多。 即便有十之一二变白并参杂在黑发之中。 那副画面也足够让人震惊。 一直埋着头的陆天明缓缓望了过来。 勃颈处更是发出长久没有活动后的咔咔声。 他冷眼看着塔克。 声音如被豢养的野兽般低沉沙哑。 “这里的惨叫声,他们应该听不到了吧?” 第637章 哪匹马最快? “这里的惨叫声,他们应该听不到了吧?” 这话听上去莫名其妙。 塔克一时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来医师,你说什么?” 旁边两名护卫与陆天明可没那么熟络。 有一人更是忍不住喝道:“你特娘说什么鬼话?你要搞清楚,若不是有毕力格将军这座靠山,谁特娘的愿意来伺候你?” 塔克伸手下压。 示意那人不要多言。 他上前一步,看着行为举止颇为怪异的陆天明。 “阿来医师,再等两天,旭日干殿下一定会把你放出来的。” 陆天明微微侧头,不带任何感情道:“我等不了了。” “你等不了,也得等啊,不然...” 哗——! 有一样非常晃眼的细长东西突然从塔克的耳侧飞过。 随即塔克便听见咕噜噜的冒泡声,以及一种想喊却喊不出来的闷哼。 他僵硬的转过头。 就见刚才说话的那名护卫。 脖子已经被一把三尺来长的细剑捅穿。 那细剑剑身上有一凹槽。 滚烫的血水,正顺着凹槽快速的流出。 塔克立时瞪大了眼睛。 身为阿古郎身边的大弟子。 他知道的事情比别人多。 印象中,他听说有一个人用的武器,便是这样一把两指左右宽的细剑。 他记得师父帮旭日干殿下草拟那封江湖缉拿令的时候。 曾告诉过自己,这个用细剑的家伙,对下三境的修行者来说会非常危险。 至于危险到什么程度。 塔克也无从得知。 当时的他还有些不屑,认为师父夸大其词了而已。 可如今那个人用的那把剑从自己耳边飞过时,自己竟然没有机会和时间做出任何反应。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僵硬转回头。 然后颤抖道:“阿来医师,你是...陆天明?” 可是陆天明没有回答。 他仅仅用两指敲了敲牢门上的链锁。 接着便含着胸走了出来。 那姿势多少有些滑稽和好笑。 可塔克却不敢笑。 因为他看见面无表情的陆天明,双眸中燃着两团跳动的火。 “有...有细作!” 叫喊之人是另一名护卫。 这也是他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仅仅做出半个转身的动作后。 他的脑袋就被陆天明抽剑砍了下来。 扑通一声。 第一名咽喉被穿刺的护卫,到这时才来得及倒下。 陆天明抖了抖尺剑。 然后侧身望着塔克。 “马厩里,哪匹马最快?” 他并没有用剑指着塔克。 可后者却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鬃...鬃毛最长的那匹黑马...马鞍上有个狼头...旭日干殿下最疼爱的一匹。” 塔克情不自禁便多解释了两句。 这完全是太过害怕导致的。 此刻的陆阿来,早就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杀气。 浓郁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谢谢。” 这一声感谢很真诚。 “不...不用谢...” 塔克话说完的时候。 陆天明的身影已经奔至了数丈之外。 那些被“细作”二字引来的乌弥士兵。 宛如弱不禁风的野草。 成片成片的倒下。 剑气纵横间,整个大营内立时充斥着惨叫声。 鲜血如落雨一般,片刻间便将地面染红。 残肢断臂在拥挤且慌乱的脚步中,被踩成了泥土的模样。 “四...四重天...” 塔克艰难咽下唾沫。 双眼飞速晃动,试图咬住那道快若雷霆的身影。 相比于同族人被别人无情斩杀的愤怒。 他内心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当初没有在陆天明面前摆那国师大弟子的谱。 更庆幸这段时间,一日三餐从未忘记给陆天明送饭。 不过他最庆幸的,还是刚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回答了陆天明的问题。 否则,但凡有一点迟疑。 塔克敢断定,那杀人不眨眼的瘸子,绝对会将细剑送进自己的咽喉里。 忽然间。 塔克想起了刚才陆天明问的那句话。 他不知道陆天明为什么动手。 但却理解了陆天明选择在此时动手的原因。 军中好手,几乎都被旭日干带出了军营。 如今的中军大帐,就跟羊圈没有任何区别。 而陆天明,则是混入羊群中的恶狼。 放羊人早已离开了羊圈,更听不见羊群的惨叫。 那匹孤狼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 时高时低的身影依然在人群中快速穿梭。 犀利的剑法每一招都出奇的准。 准到招招致命。 终于。 瘸子来到了马厩处。 马儿们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 惊慌得疯狂乱窜。 他似乎杀红了眼。 一匹通体雪白的好马,仅仅因为半条腿挡住了他的去路,便被一剑斩成了两半。 鲜血如瓢泼大雨一般泼来。 瘸子似乎连躲避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就这么从雨血中穿过,并朝着那匹鬃毛最长的黑马奔去。 在连绵不绝的哭喊和马吠声中。 瘸子终于抓住了那匹不听话的黑马。 嘭的一声。 瘸子一个耳光便扇了上去。 “不听话,就死!” 黑马总算停止了挣扎的步伐。 乖巧的让陆天明骑了上去。 接着,便有一道黑红白相间的诡异‘闪电’。 转瞬冲出营帐并朝南面奔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小半柱香的时间。 ...... 乌弥大军同巡夜人遥遥相望。 两边若谦谦君子般谁都不愿动手。 连续战斗了近两个月。 两边早就默契的跳了过叫阵环节。 也根本无需任何花里胡哨的战法。 这么些时日过来,基本是见面就开始砍的局面。 拼的就是一个硬实力。 而通常都是乌弥大军攻,巡夜人守。 如今乌弥大军停在数十丈之外。 显得极为反常。 暗红色的那块云雾中有一小点奔出数丈之远。 然后一个浑厚中带着些许狡猾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旭日干殿下,今天怎的斯文起来了?这战又不战退又不退,难不成是想学女人拉家常?还有,你军中难道连个驾车的马夫都找不到了吗,怎的会让堂堂储君殿下亲自动手?” 话音落地。 巡夜人那边便响起露骨的嘲笑声。 自有沉不住气的乌弥士兵大声叫骂。 可转眼就被旭日干喝止。 平息了士兵们的愤怒后。 旭日干悠悠然望着对面那个红点。 接着朗声喊道:“郑夏建,你太下贱了,不配跟本王子说话,让你们林大人出来,我有个朋友想要介绍给他认识。” 言罢,旭日干一跃落至车相处。 接着哗啦一下。 将罩在李寒雪头上的白布扯了下来。 第638章 你带个女人来做什么? 白布落下时。 乌弥士兵晃动双手,发出了一阵畅快的欢呼声。 两军相距三十来丈。 如此距离,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楚一个人的脸。 可巡夜人皆为修行者。 视力要比寻常人好上不少。 当看见面色若死人一般苍白的李寒雪时。 大部分巡夜人只是感到惋惜。 毕竟,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漂亮得无法形容的女子到底是谁。 甚至连在北长城中地位颇高的郑夏建,都不知道李寒雪的真容。 所以他只感觉到了奇怪。 “旭日干,我没搞懂你什么意思。”郑夏建一脸默然。 旭日干咧了咧嘴。 然后掏出一块干净的丝巾替李寒雪擦拭嘴角边缘的血迹。 他的动作神态温柔至极,哪里看得出半点要折磨李寒雪的意思。 “你不认识她?”旭日干有些吃惊。 郑夏建不屑一笑:“她特娘的天王老子啊,我要认识她?还有,你把这女人带到前线来做什么?你不会觉得乌弥人优势很大,下面的人冲阵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搞点花里胡哨的变态事吧?” “呵。”旭日干冷哼一声,“你这满脑子春水的东西,居然能做到副统领的位置,实在是特娘的匪夷所思。” 郑夏建没所谓的摊了摊手:“官运好,挡都挡不住哩!” 闻言。 旭日干也不想跟他废话。 他伸手指向旭日干身后:“喂,蛤蟆嘴,郑夏建这草包不认识此女,你是京城来的,总该认识吧?若你也不认识,那就赶紧把林笑生给叫出来,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郑夏建背后站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 比起矮胖,他那张嘴更加夺人眼球。 巴掌宽的嘴,几乎占去了脸上的三成空间。 听闻旭日干在这么多人面前侮辱自己。 蛤蟆嘴男人凶神恶煞的瞪了对方一眼后。 愤懑道:“你可真是个杂碎!” 旭日干的身份,那是仅次于乌弥国王的存在。 乌弥士兵们顿时又叫骂起来,纷纷为主子被辱打抱不平。 就在这时。 郑夏建身后走出来一个浓眉男子。 当乌弥士兵们看见这浓眉男子后。 立马变得鸦雀无声,眼里更是露出了恐惧之色。 浓眉男子的气质,与郑夏建截然不同。 后者更像是有一个得势的地痞无赖。 而此人,腰挺背直、浓眉豹眼,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他面色平静的望着旭日干,冷冷道:“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把一个女人拉到战场上,不觉得丢人吗?” 这话若是出自郑夏建之口。 乌弥大军绝对又是一阵躁动。 可此刻,乌弥大军异常安静,竟无一人敢多嘴。 旭日干单脚踩在马车边缘,一手抻着膝盖。 毫无大帅模样,就如同那纨绔公子哥一般。 “若是个普通女子,我自然不会难为她,但此女身份特殊,你要让我以礼相待,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换成林笑生林大人你,多半也会做出跟我同样的事情,对吧?” 原来,那浓眉汉子正是北长城的大统领林笑生。 传闻他不是凭借硬实力爬上大统领的位置。 可如今实打实的五重天境界,再没人敢质疑他的实力。 乌弥士兵们之所以鸦雀无声,便是因为见识过了林笑生的厉害之处。 林笑生眯着眼,讽刺道:“旭日干殿下,你是要当国王的人,但本官却未能从你身上看到任何国王的影子。” 顿了顿,他又道:“李寒雪明面上是郡主,可你应该很清楚她的处境有多尴尬,如若不然,当初陛下也不会指派她跟你兄长和亲。 如今你把她绑到战场上,不就是想以此做为战争筹码吗?可是你想多了,别说她只是个徒有其名的郡主,就算是你把大楚的公主绑来,我林笑生,也一步都不会退!” 几句话说完。 巡夜人这边都傻了眼。 他们根本就想不到,那个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甚至天下第一美人的李寒雪,居然会落到了乌弥人手里。 于是他们又忍不住打量起李寒雪来。 李寒雪的美丽无可挑剔。 只是这份美丽似乎马上就要枯萎。 堂堂楚国郡主,此刻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颓丧之气。 那双本该明亮的眸子,更是看不见一点点光。 这样的人活着,似乎只是为了等死。 当然,就如同林笑生说的那样。 李寒雪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边缘人物。 巡夜人们,也仅仅是觉得惊讶而已。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样一位郡主,根本不可能改变战争的局势。 别说用来威胁北长城了,就算是把李寒雪的脑袋砍下来,这仗,该打还是得打。 另一边。 旭日干并没有因为林笑生出言不逊而生气。 他很理解林笑生的想法。 因为乌弥国也有个跟李寒雪境遇差不多的公主。 自当初逮住李寒雪,并打算把她带到前线时。 旭日干就曾假想过林笑生抓住巫娜,并做出同样事情的场面。 最后他得出的结果,就是死了便死了,要想以此为威胁让自己偃旗息鼓,那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事情。 所以,他便想到了侮辱和折磨李寒雪的‘好’办法。 如同刚才阿古郎说的那样。 人性,才是旭日干真正想要挑战的东西。 正面击不垮巡夜人,那就从其他地方入手。 旭日干将脚放了下来。 然后双手负后微笑望着林笑生。 “林大人何必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空有一身力气的我都不知该怎么回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呢。” 稍作停顿后。 旭日干又道:“不过,我虽然不及你巧舌如簧把自私自利说成大公无私,但你还是把我想简单了些,王的心,不是你这种佞臣能够猜测的。” 旭日干在嘲讽人,林笑生非常清楚。 可他从没把草原上这些莽夫放在眼里。 任旭日干在马车上装腔作势,他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而旭日干也根本不在意林笑生的反应。 他的脑海里,只有巡夜人自乱阵脚相互打起来的画面。 “楚国有一种刑罚,听说是把犯人拉到菜场门口细细割肉。” 旭日干开始围着李寒雪踱步。 “据说最厉害的刽子手,极限也只能下刀一百二十次,我今天就想挑战一下,以我的刀法,能不能翻上十番,来他个一千二百刀!” 说着,旭日干便微笑望着李寒雪。 第639章 一人一马 听闻旭日干如此说后。 整个巡夜人大军鸦雀无声。 凌迟是楚国的刑罚。 其残忍程度,那是排得上号的。 而且凌迟的手法极其讲究,刀数不到,犯人是不可以死的。 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楚国最出色的刽子手,也只能下刀一百二十次。 这其中的难度,可比直接杀人来得大。 而旭日干说要给李寒雪来上一千二百刀。 听上去像是在吹牛。 可巡夜人们很清楚,一个刀法犀利的修行者,真的有可能做到如此程度。 毕竟楚国那些刽子手,都是由普通人来担任。 而在一千二百刀之下要保证李寒雪不死。 除了刀法必须精湛以外,还必须有强大到近乎无情的心态。 试想一下,在这一千二百刀之中。 李寒雪的惨叫,将会多么渗人。 再冷漠的人,总会有换位思考的时候。 当下,便有好几名巡夜人呼吸开始厚重起来。 然而林笑生依然淡定的站在那里。 他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接着沉声道:“旭日干殿下,你真的很幼稚,想不到你父王居然会让你当接班人。” 旭日干转身。 没什么廉耻心的摆手道:“那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现在只需要考虑两件事,要么主动攻过来救人,要么就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我把李寒雪李郡主的肉全部割下来。” “呵,笑话,你就算烧一把柴火将她炖了吃掉,我都不会有那妇人之仁的想法!至于主动攻击,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林笑生冷笑道。 乌弥大军的人数远远超过巡夜人。 双方几乎是一见面,就呈现包围和被包围的态势。 人少的巡夜人要是主动出击的话,北大门绝对会被偷。 所以一直以来,林笑生都是选择以逸待劳的防御姿态。 想要用一个女人把他拉扯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别看双方只有短短的三十丈距离。 可由于战线太长的原因。 人少的巡夜人一旦被拉扯。 很容易便出现被分割然后顾此失彼的局面。 没有真正看到李寒雪被折磨的画面。 动摇的巡夜人终归是极个别。 大部分人,对林笑生的决定仍旧持赞同态度。 尤其是林笑生身边的郑夏建。 他历来为林笑生马首是瞻,后者哪怕放个屁,那都是香的。 所以他第一个出来搭话道:“旭日干,别说这些废话,赶紧开始你的表演,到时候我北长城勇士但凡有一人皱眉,老子亲自把脑袋送给你!” 旭日干根本就不想搭理郑夏建。 他望着还是无动于衷的那片暗红色人潮。 再次朗声道:“诸位,李寒雪是你们的郡主,更是这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咱们之间的战争,不管孰胜孰败,终将被历史铭记。 届时,难不成你们想让后人看见,你们那无动于衷的样子?三十丈的距离,不远,何不堂堂正正的冲过来打一仗,没准还能落得个英雄救美的美誉!” 话音落下。 对面还是无动于衷。 旭日干尴尬的抠了抠大腿。 “你们还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顿了顿,他又指向李寒雪。 “等一会我会把她的衣服扒个精光,她受的屈辱,就是你们自己受的屈辱,堂堂一国郡主,竟无一人有相救的想法,什么狗屁巡夜人,笑话罢了,你们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必将指着你们的脊梁骨骂!” 此话一出。 那边总算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开始讨论起来。 林笑生的野心,不少人都很清楚。 他们也知道若没有这场战争,也一定会有另一场。 可叛国之罪相比之下,都没有见死不救来的直接。 毕竟谋反若侥幸赢了,历史便可由巡夜人亲自书写。 届时只需在李家的头上疯狂的破脏水就是了。 可一个女人,当着众将士的面被敌人侮辱折磨,大伙却无动于衷。 这样的事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即便把李寒雪抹黑成多么不堪的一个人,后人终究会对形只影单的楚国郡主萌生同情心。 更何况,李寒雪又有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在。 可以想象到时候有多少后人会站在她那边。 “大统领,如果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看着李寒雪被折磨,会伤士气的!” 有一年轻巡夜人上来小声说道。 林笑生猛地回过头去,极其严肃的盯着那人。 “你懂什么叫因小失大吗?再说这样的话,本官便以扰乱军心把你处死!” 郑夏建眼疾手快,上去就给那人一记耳光。 众巡夜人只得再次安静下来。 那边旭日干看得直咂嘴。 “啧啧啧,无可救药了你们,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们废话,与一群懦夫为敌,真是一种耻辱!” 言罢。 旭日干从袖中摸出了一把鸾刀。 刀身长三寸左右。 屠夫们用来分离牲畜皮肉筋骨时,便用此刀。 旭日干将刀身在李寒雪面前晃了晃。 然后调侃道:“嫂子,想不到这么多男人,竟然不如你一个女人勇敢,你放心,我下手一定会很小心,定让你亲眼看看,你们楚国的男人是个什么窝囊样。” 说着。 旭日干便用鸾刀在李寒雪的脸上滑动。 他没有发力,更像是在调动李寒雪内心的恐惧。 心如死灰,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当既定的悲惨结果马上要发生时。 李寒雪终于哆嗦了起来。 “你...不得好死!”李寒雪颤声道。 旭日干用刀拍打李寒雪的脸:“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 说着,他便得意的大笑起来。 笑声之嚣张,仿佛在嘲讽对面那些无动于衷的巡夜人。 忽然。 有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融进了笑声之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草原太空旷的原因。 那马蹄声听上去格外清晰。 众乌弥士兵回头望去。 就见后方不远处的一座矮丘上,正有一匹黑马疾驰而来。 看清楚那马上之人后,好些乌弥士兵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旭日干认出了自己的马。 更认出了那马上之人。 他颇为诧异的蹙着眉头,安静望着那马背上的人。 没过多久。 那一人一马便来到了矮丘的最高处。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望着乌泱泱的大军。 双眸冷得像结了冰。 “你今天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算拼了命,也必将你旭日干变成人干!” 第640章 小心,他没这么简单 数万乌弥士兵面色古怪看着矮丘上那个长衫男子。 包括远处的巡夜人们也是如此。 林笑生带着如此多的修行者,都不敢在旭日干面前说这样的话。 而那人单枪匹马就敢大放厥词。 只能说,脑子出了问题。 原本已经放弃抵抗认命等死的李寒雪。 努力朝后扭动脑袋。 无神的双眸中浮现出焦急之色。 她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却听得出那个人是谁。 几次努力都没能瞅见那人的身影后。 李寒雪声音嘶哑道:“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戚戚然的声音,何其忧伤? 山丘上的陆天明。 眸中火焰愈发旺盛。 “少说话,调整呼吸,保存体力。今天我一定要救你,救不下来,我就带着旭日干陪你走这趟黄泉路!” 听闻此言。 李寒雪怔住。 她不理解自己这个便宜师父为什么要来救自己。 但却能理解那种为了另一个人而不惧生死的心情。 她想要再劝,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忽然有了对生的希望。 于是,她极力调整着呼吸,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看得出来,她如此努力,是不想辜负矮丘上那颗决绝的心。 旁边旭日干的目光自那一人一马出现后,就再没有移动过。 比起其他人脸上的古怪。 旭日干眉间则带着些许担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从未下达过释放陆阿来的命令。 换句话说,乌弥的中军大营,很可能被偷了。 “陆阿来,来这里之前,你杀了多少我的人?” 此话一出。 人群愈发安静。 乌弥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阿来医师,是逃出来的。 他们依稀能看见矮丘上的白色长衫上,有一片暗红色。 “没有数,谁挡我,我杀谁。” 陆天明静静站立,胯下黑马剧烈的呼吸在渐渐趋于平稳。 “你藏得很深啊,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旭日干拧眉道。 “你的预感马上就会实现,我这人不懂的什么顾全大局,这一次,希望你还能有好运气。” 说着,陆天明举目远眺,看向了林笑生的方向。 旭日干眉头轻轻跳动着:“这感觉有些熟悉啊,听你说话的意思,好像咱们以前交过手?” 陆天明没有回答。 而是朝远处的林笑生喊道:“林大人,你不要想着袖手旁观,我一定会把你们卷进来!” 远处林笑生眯着眼,脸上竟是疑惑之色。 由于距离过远,他看不出矮丘上那人的深浅。 但是他断定此人脑子绝对有问题。 不然怎么可能同时与两边为敌? 想了想,林笑生不屑道:“你的话,很可能成为本官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郑夏建猛地跳出来找画面:“小瘪犊子,老子今天就看看,你怎么个卷法!” 这边话刚说完。 陆天明猛地夹腿。 已经休息好了的黑马。 立时迎着斜坡急冲而下。 所有人都在此刻愣住。 牛皮吹得震天响,没想到却是莽夫一个。 如此简单直接的面对千军万马,那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旭日干更是大失所望。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那马上之人,言行举止,跟三年前的那个人很像。 可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女人上头的低级货色而已。 旭日干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 不过对方毕竟是从中军大营里面跑出来的。 旭日干看向旁边:“你们几个,上去把他宰了。” 能在储君身边做事的,那都是武艺高强的亲卫。 战斗经验丰富不说,实力也非同一般。 其中有一人外号‘异眼狂刀’,修行境界更是达到了四重天。 此人有少许楚人血统。 瞳孔带着丝丝褐色,便因此得名。 他很早就已进入了四重天。 可惜由于血统原因,一直没有得到重用。 直到旭日干获得储君之位,有了一定的权力后,这才力排众议将他招致麾下。 所以,这几名亲卫要论最卖力的人,非他莫属。 得到旭日干的命令后。 他立马抽出腰中短刀,调转马头朝后方冲去。 这把短刀形似开山刀,突出的就是一个轻盈顺手。 异眼狂刀非常自信,奔跑的过程中,他已看到了对方人头落地的画面。 那边林笑生纹丝不动。 如果有足够多的人手从后方突袭乌弥大军。 那绝对会是一个冲阵迎敌的好机会。 只可惜,后方插入的人,只是一个口气大的傻子而已。 然而。 下一刻,当那马上的长衫男子揭开衣衫,将腰间被挡住的细剑抽出来时。 林笑生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把剑,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一旁的郑夏建同样吃惊不已。 他有些激动道:“不会是他吧?” 两人还在猜疑的时候。 蛤蟆嘴男子已策马朝左侧疾驰而出。 “南门副楼主,切莫冲动,不见得就是他!”郑夏建高喊道。 可蛤蟆嘴男子根本就不理会。 朝左侧奔出足够远的距离后。 他忽地调头,竟然直接对着乌弥大军便冲了过去。 “大人,这...”郑夏建一脸无奈。 林笑生眯了眯眼:“是与不是,终归要有人过去看看,让他去,阿古郎本官盯着,不会让他出事。” 这边。 旭日干同样看见了那把形制怪异的细剑。 他圆瞪着眼,身体激动得直抖。 如果有一样事物可以立马唤起他三年前那段不好的回忆。 那么除了陆天明本人外,一定会是这把细剑。 这把曾经多次护住陆天明后心的细剑,曾在很长一段岁月里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并挥之不去。 剑客的剑,就像一块打上烙印的铭牌。 通常情况下,张三不会用李四的剑。 因为对于剑客来说,剑,某种情况下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物件。 念及此。 旭日干忍不住嘀咕道:“不会真的是你吧?” 三年前的一幕幕早已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浮现。 想到当初带着那么多人都没能拿下那把剑的主人,旭日干猛地惊醒过来。 他望着异眼狂刀那毅然决然的背影。 忍不住大喊道:“不要大意...这家伙没有这么简单...” 可他的提醒还是慢了一步。 一枚金钱突然自地上弹起。 瞬间便冲破了异眼狂刀身上的气甲,并将他那握着短刀的胳膊穿透。 与此同时。 细剑及时到来。 哗啦一声。 剑华过隙。 异眼狂刀的头颅,几乎和他手里的短刀同时落地... 第641章 我要替她吹一曲 如此一幕。 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谁都想不到,异眼狂刀,旭日干殿下身边最强护卫,中三境的强者,居然一个照面就被人斩于马下。 最离谱的,便是那杀人者,竟然是曾经在乌弥中军大营内谨小慎微的阿来医师... 旭日干整个人呆立在马车上。 “是他,绝对是他,可是为什么,他的进步如此之快?不应该,不应该啊!” 旭日干神情恍惚。 历来毫不惧战的他,身形左摇右摆,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 始终看不见后面情况的李寒雪。 见旭日干举止如此怪异。 忍不住问道:“你似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旭日干正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听见李寒雪的声音后。 他双目一寒,喝骂道:“你特娘的居然敢嘲笑老子?” 精神错乱的他很明显理解错了李寒雪的意思。 他觉得李寒雪跟陆天明是故意合起伙来戏弄自己。 李寒雪此刻如此问,不是骂自己傻吗? 于是,他举起手,就想给李寒雪一个耳光。 可手臂摆了一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停住。 “不对,你们俩估计真是灯下黑,你不知道他是他,他不知道你是你,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做出单人冲阵的傻事?” 陆天明刚才的表现足够惊艳。 可这并不能改变他以少对多,以弱对强的局面。 旭日干冷静下来后,看得很清楚。 他刚才说的话有些拗口。 李寒雪听得云里雾里。 旭日干死死盯着李寒雪,突然放声笑了起来:“他刚出现时说的话确实很帅,但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你,就是他的弱点!他就算脑子再好使,今天也必将落个凄惨收场!” 说着,旭日干倏地抽出金色弯刀,并架在了李寒雪的脖子上。 “殿下。”旁边阿古郎开口。 “说!”旭日干望着策马疾驰的陆天明,表情得意。 “李寒雪用来对付巡夜人是更好的选择,若是用来威胁他,属实大材小用了,你看这样可行吗,给我少许时间,我把他的脑袋带回来。”阿古郎认真道。 听闻此言。 旭日干果断摇头:“你的责任是盯好林笑生,你若是出去,林笑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我若是落到他手中,咱们乌弥大军,怕是要成为他南下的工具了。” 阿古郎轻轻叹气。 这便是乌弥大军一直打不开局面的原因。 他不可能放任旭日干不管而同林笑生放手拼杀。 就如同李寒雪是陆天明的弱点那样,旭日干的存在,反而成了阿古郎掣肘的原因。 “那就只能等距离再近点,微臣便能在此地击杀他。”阿古郎拱手道。 旭日干自信一笑:“没事,我现在就让他放弃抵抗!” 说着。 他抬头望向扔在拼杀的陆天明。 并放声大喊:“老朋友,把剑放下,乖乖投降,不然我现在就砍了李寒雪!” 陆天明一剑挑飞迎来的护卫。 并及时扯紧缰绳。 黑马转瞬止步。 陆天明眺望更远处的那片暗红色。 随即又转而看向旭日干。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卑鄙,你变了。”陆天明寒声道。 “如果敌人不是你,我还会是原来的我。”旭日干含笑道。 “你就这么怕我?”陆天明眉头微拧。 “这是对强者的尊重!” “你身边有五重天的高手,而我,也不过刚刚进入四重天而已,强的难道不是你?” “当年你不过二重天,不也干了惊天动地的事情?” 陆天明沉默。 他始终想不到,当年那个被刀架在脖子上还说‘谁怂谁孙子’的家伙,竟然变得如此谨慎。 “你可以先把剑收起来。” 旭日干语气平缓得像是真的在同老朋友说话。 陆天明抖了抖还在滴血的尺剑。 却没有着急收剑。 “我收了剑,李寒雪能不能活?”陆天明蹙眉道。 “你收不收剑,她今天都得死。”旭日干笑道。 不等陆天明回答,他又补充道:“你现在不收剑,她马上死。” “你现在杀了她,巡夜人依然按兵不动,你岂不是白费力?” “我现在不杀他,我会死更多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结果。” “我的重要性,可以与北长城媲美?” “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你真的变聪明了,最起码不再像以前那么傲慢。” “这都得感谢你,我的朋友。” 仍旧没搞明白情况的李寒雪眼睛发红。 她很清楚旭日干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一旦自己的便宜师父将剑收起来。 她和他,都会落得一个凄惨结果。 于是,她焦急的喊道:“先生,我横竖是个死,你现在就走吧,还来得及!” 旭日干正要发火。 陆天明突然喝到:“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显着你了?” 所有人闻言皆是一惊。 竟有数人忍不住在如此严肃的场合笑出了声。 旭日干轻咳两声,努力控制着笑意。 “怎么样,给个痛快话。” 陆天明低眉沉思。 须臾后回道:“我有一个条件。” 旭日干摇头:“我不可能放你走。” “不是这个意思。”陆天明回道。 “先说,说了我再考虑答不答应。”旭日干挑眉道。 “我想给她吹一首家乡的曲,就当是做送别。”陆天明指向李寒雪的后背。 旭日干愣了愣。 随即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会的东西挺多啊?”旭日干调侃道。 “人总不能没点爱好吧?”陆天明反驳道。 见陆天明不像是在开玩笑。 旭日干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用什么吹?” “用嘴吹。”陆天明理所应当道。 “我是问你用什么乐器吹。” “萧!” 说着,陆天明一抹戒指。 手中便多了一根玉箫。 帝王送的东西,自然是好物件。 玉箫一出,众人哗然。 “没想到你玩真的。”旭日干咂嘴道。 稍作停顿,旭日干又道:“可我觉得你又想搞事情。” 陆天明鄙夷的看着旭日干:“用剑都办不到的事情,用萧就可以了?你离我这么远,难不成我能用声音把你杀了不成?旭日干啊旭日干,你这储君当得如此小心翼翼,有什么意思?” 其他人鄙视自己,旭日干基本都是无视。 可是他真心佩服陆天明,所以也难免尴尬。 思索半晌。 他伸出一手:“请!” 陆天明点了点头,将嘴唇贴在吹孔上。 可随即他又放下。 并且语重心长道:“李寒雪,听完这一曲后,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我已经尽力了,之前说过的话,你就当我是吹牛吧。” 李寒雪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红着眼摇头:“先生...” 她伤心得说不全一句完整话。 陆天明再不啰嗦。 轻轻吹气。 悠长的萧声,转瞬响遍旷野。 第642章 风沙再起 萧声起,草海动。 穿过旷野的风忽然间就大了起来。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 因为。 虽然陆天明不善乐理。 但此曲他曾经被赵歌韵逼着练了成千上万遍。 加上曲子本就创作于数百年前。 自有一种跨越了时光长河的韵味。 所以萧声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曲中对故地的思念。 在外打仗的男儿,有哪个不思家? 于是。 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入了迷。 包括那边以逸待劳始终都在观望的巡夜人们。 北长城是楚国最重要的边境线。 巡夜人的名号曾经非常响亮。 有识之士皆以加入巡夜人为荣。 即便这几年由于林笑生的原因,他们的使命早已变了味。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曾经骄傲过。 只是,这份骄傲是用长时间的训练和有家不能回的代价换来的。 他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护家卫国的战士,亦或是打算谋逆造反的将罪之人。 可不管是什么身份。 在陆天明这一首《归燕》下,很难不被感染。 “呲溜,呲溜。” 有人突然发出抽鼻子的声音。 一军之首林笑生侧目望去。 发现竟然是那最不该感动的郑夏建在抹眼泪。 林笑生颇为意外,疑惑道:“你不应该是个感性的人。” 郑夏建捏了捏喉咙。 稳住情绪后才回道:“出来的太久了,难免会想家。” “据我所知,你老家并没有剩下什么亲人。” “还有个糟糠之妻,虽然没给我生过娃,但是确实有过夫妻之实,不瞒您说,我北上讨生活的路费,都是她一针一线给我凑出来的。” 闻言。 林笑生眼角直抽。 郑夏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再清楚不过。 北长城那边流传着很多有关郑夏建的风流往事。 光是林笑生听说跟过郑夏建的女人,就不下十个之多。 而且接触这么些年来,他从未听说过郑夏建有糟糠之妻这一事。 后者绝对有故意隐瞒嫌疑。 所以对方突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副情深模样,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 打望郑夏建片刻。 林笑生‘称赞’道:“你还真是个痴情的好男人...” 郑夏建毫无自觉的轻叹道:“大人过誉了,人之常情罢了。” 如他这般动容的人很多。 郑夏建擦了会眼泪后,忍不住担忧道:“大人,那家伙似乎想凭此曲动摇我们的军心,若不做点什么,可能会让弟兄们产生厌战的情绪。” 林笑生回头扫视众人。 发现确实有不少人面上出现思乡之愁。 思索再三后,他还是一动未动。 “慌什么,修行者的心性,难道还不如对面那些个普通人?” 见林笑生稳如泰山。 郑夏建眸子忽地一亮:“大人,你觉得这是个机会?” 林笑生咧了咧嘴:“静观其变,是与不是,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上,若真出什么岔子,背后就是北大门,怕什么?” “可南门靖已经去找那家伙了,咱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退吧?”郑夏建试探道。 林笑生冷笑道:“吹雪楼副楼主多如牛毛,在战场上死一个怎么了?真出现不得不退的情况,本官为了顾全大局见死不救,合情合理吧?” 言罢。 他又望向矮丘上正在吹箫的陆天明。 “不过那是最坏的情况,如果此人真是陆天明,我相信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他有可能在拖时间等人,也有可能在谋划什么。 反正我是不信,那个让我们焦头烂额的瘸子,会干出单人冲阵这种傻事,假如不是他的话,赔上一个出工不出力的南门靖,对我们巡夜人来说也算不得亏。” 这些话,林笑生是压着嗓子说的,基本只有郑夏建能听到。 后者立马举起大拇指:“高!” 音乐传递的是情感。 所以不分国家。 乌弥大军自然有识不得楚字的人在。 可要感受楚曲中的思乡之情,却也不是难事。 渐渐的,大部分人几乎忘了自己身处沙场之上。 更有心态差的,直接抽泣起来。 妻儿、爹娘、挚友,无论想到谁,都足以令他们悲伤。 原本还悠然微笑听曲的旭日干。 突然觉得不对劲。 身为南征大帅,他深知士气的重要性。 士兵们一旦开始牵挂起某人来,通常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心存希望越战越勇,要么崩溃厌战瓦解土崩。 可是在还未见血的情况下,一般都会是后者。 他急忙仔细打量陆天明。 竟发现后者的脸上,布满了汗水。 刚才杀死好几名护卫都未曾露出任何疲惫的人,怎么可能一首曲子就变成这样? 等下一刻感受到一阵更猛烈的疾风从陆天明的方向吹来时。 旭日干心头没来由一抖。 “停下,你给我停下!” 他大吼一声,正准备重新把刀架在李寒雪的脖子上。 却听闻萧声突兀停止。 然后陆天明的声音响亮传来。 “风沙营,冲阵!”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一瞬间。 草原上突然卷起了漫天风沙。 一堵厚重的沙墙瞬间便将乌弥大军吞噬。 然后,便是连绵不绝的铁蹄落地声。 旭日干刀还未落下。 一名连人带马皆穿黑甲的骑兵,突然自虚空中现身并一枪刺来。 “陆天明,老子特娘的就不该信你!你等着,这次抓到你,我绝对要把你碎尸万段!” 愤怒中的旭日干脚底发力。 以一个非常丑陋的姿势躲过了骑士的猝然一击。 但同时也跌下了马车。 而且那长枪来势不减,直接把拖车的马儿给活活捅死。 车厢也被骑士胯下骏马踩了个稀碎。 只听咕噜噜的响,也不知李寒雪连人带柱滚去了哪里。 风声很大。 李寒雪颤抖的声音从沙雾中依稀传来。 “你...你刚才叫他什么?” 旭日干凶性大发,起身便要穿过沙雾去找李寒雪。 “他就是当年为了救你,破坏我乌弥好事的陆天明,现在你满意了吧?不过你不要开心得太早,我现在就把你宰了!” 风沙迷人眼。 旭日干看不见李寒雪的身影。 只能凭着刚才那微弱的声音去找。 可刚迈出一步。 又有数名风沙骑士钻出。 数柄长枪自不同的方向刺来。 旭日干后背一凉,暗道自己怕是要死在李寒雪之前了。 好在是一条火蛇突然钻出。 一个眨眼便将那些风沙骑士烧成了灰烬。 “殿下,不要胡乱走动,请跟在微臣身边。” 沙雾中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旭日干盯着李寒雪的方向咬了咬牙。 只得往后退出数步。 第643章 灯下黑 风沙营的骑兵。 皆是当年扞卫天璃城的后燕精锐。 他们与那些普通的亲卫军或禁卫军不同。 当时的后燕养精蓄锐。 在风沙营身上投入了大量的资源。 如果没有遭受赵天涯的天璃城之变。 那么风沙营将会是南下攻城拔寨恢复燕国荣耀的尖刀。 经过数百年的筛选和沉淀。 其实力绝对不在巡夜人之下。 虽然成为亡魂后风沙营的实力比之当初削弱了不少。 但这乌弥大军里多为普通人。 所以根本就承受不住接近万数风沙骑兵的冲击。 再加上身处其中能见度非常之低,根本找不到方向。 甚至出现了自己人打起来的情况。 所以惨叫之声,立时不绝于耳。 陆天明远眺未被沙雾覆盖住的巡夜人。 忍不住轻叹道:“林笑生,若不是旭日干从中干涉,哪里会给你作壁上观的机会?可惜了!不过你若不是傻子,这么好的机会,总不至于放过吧?” 嘀咕了一句后。 陆天明策马一头扎进了沙雾中。 这边,林笑生眼眸里散着奇异的光。 沙雾在巡夜人前方十丈左右戛然而止。 里面传来的惨叫声,简直令人心潮澎湃。 “大人,这是一个机会!”郑夏建在一侧激动道。 “这当然是一个机会,但是还需再等等。”林笑生含笑道。 “等?等什么?”郑夏建不解。 林笑生朝那沙雾左右两边努嘴。 “等那些乌弥士兵跑差不多了,咱们再进不迟。” 以陆天明如今的实力,还做不到如赵歌韵那般,将整个天璃城覆盖的程度。 所以仍有大量的乌弥士兵在沙雾之外。 本来已有不少人护主心切冲进了里面。 可是由于从中传来的喊杀和惨叫声实在太过骇人。 剩下的半数士兵开始犹豫起来。 之前那首《归燕》,已让不少乌弥士兵战意减弱。 如今再听到同伴们死亡时的惨叫后,士气几乎在瓦解的边缘。 跨一步可能马上死,但是退一步的话,没准还有生的希望。 只要逃跑的人足够多,秋后算账的时候,只需要死几个带头人就好。 进还是退,这时候仅需一根导火索。 “我看见殿下往北跑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 可此刻哪里有人从沙雾里出来? 北面更是只有随风摆动的野草。 不过。 真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提出了一个能说服大家的理由。 “我也看见了,殿下已经越过矮丘,大伙赶紧跑啊!” 此话一出,沙雾之外的乌弥士兵们,转瞬乱成了一团。 有人跑,有人想跑不敢跑。 可士气瓦解已是不可逆转的结果。 于是,大量的逃兵,踩着督战人员的尸体,头也不回的朝北冲去。 林笑生见状,手一挥。 巡夜人们开始朝着沙雾里面进发。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决定,但是大家若想早点结束战争,就必须鼓足勇气放手一搏,一定会有人死,但你的死,会换来更多人活,弟兄们,打起精神来!” 林笑生朗声鼓舞士气后。 率先冲进了沙雾之中。 一个胆敢有谋逆造反想法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即便逮不到旭日干,此战也一定能够重挫乌弥大军。 与此同时。 陆天明正凭着记忆在沙雾里游走。 他之前本来想再靠近一些,让自己的夺命金钱离李寒雪更进一步。 奈何旭日干突然用李寒雪威胁自己。 加上阿古郎的存在,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放弃这样的想法。 如今,他也只能凭着记忆去找那辆马车。 好在是风沙营骑兵跟他站在一边。 再不用如当初在天璃城那般,随时随地都要担心有人突然冒出来用长枪偷袭自己。 不能说在里面闲庭信步,但要做到沉稳却也不是难事。 沙雾中的情况非常混乱。 靠着肉眼根本就辨别不出方向。 再加上能见度极低,很容易便会分不清敌我。 陆天明就看见好几具扭打在一起的乌弥士兵尸体。 穿行片刻。 陆天明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他迎面撞上了一个长相古怪的男人。 那人矮矮胖胖,嘴巴如同蛤蟆一般。 看见陆天明的那一刻,男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陆天明?是不是你?” 男人手里握着一把短剑。 短剑跟匕首一般长度,剑刃上锋芒毕露。 他似乎杀了不少人,剑面上满是血迹。 其人身上更是覆盖着一层气甲。 陆天明眯了眯眼,调头便跑。 之前杀死异眼狂刀,完全就是取巧。 而这人明显就是冲自己而来,很难再找到那种靠对手掉以轻心的机会。 要想正面跟一个最少都是四重天的敌人拼杀,对于现在的陆天明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他并不想浪费时间。 “别跑!”男人大喊。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沙,以及数名突然出现的黑甲骑兵。 这些骑兵没有自己的意识。 除了单方明听命于陆天明的一些简单指令外。 可以说是无情的杀戮机器。 然而蛤蟆嘴男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那一身气甲,便是风沙营骑兵越不过的鸿沟。 只可惜处理完这些没有生命的敌人后。 再难寻找陆天明的去向。 陆天明还是没能找到李寒雪。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试着小声呼喊她的名字。 可是当看见沙雾中有一道微弱的灯光突兀出现在丈许外时。 陆天明急忙屏住了呼吸,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陛下,沉住气,咱们先出去再说。” 阿古郎的声音愈来愈近。 “你让我如何沉住气?算上这次,我已经栽在他手里两次了!” 旭日干气愤的声音近在迟尺。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应该去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抱怨是没有用的。” “阿古郎,你怎么有脸说我的?堂堂五重天的国师大人,现在居然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你能不能先自我反省一下?” “殿下,实在是这沙雾太过诡异,能让人六感混乱,如今微臣能护你周全已经尽力了,就这样的情况,那陆天明哪怕贴脸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无法提前感知。” 话音刚落。 阿古郎突然喊道:“殿下,小心!” 然后只听呼啦一声。 就隐约见到一条火光窜了出去。 “你特娘的阿古郎,这是你杀的第几个自己人了?”旭日干暴躁的骂了起来。 “微臣还是那句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等真正的敌人出现在脸上时,后悔都来不及。”阿古郎沉声道。 随即。 又听到嘭的一身。 陆天明脚底下就多了一具烧得几乎只剩骨架的尸体。 接着,他就见那道微弱的火光,从自己身前丈许多的距离缓缓掠了过去。 “呼!” 又等了小片刻后,陆天明这才舒了口气。 转过身正打算换个方向。 哪知一脚踏出。 正好踩在了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上面。 他低头一看,却是一根柱子。 柱子左右晃动。 目所能及之处,一双丢失了鞋的雪白脚丫子,正在柱子上面卖力的挣扎着。 “大小姐?” 陆天明心中激动,忍不住小声呼喊起来。 第644章 二宝,别这样 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的时候。 那双雪白的小脚立马便没了动静。 “二...二宝?” 李寒雪颤抖的声音穿过沙雾。 兴许是因为激动的原因,声调变得有些奇怪,可是同样动听。 陆天明同样心情澎湃。 大小姐是他亲自给李寒雪起的外号。 他曾多次想象过在她面前叫出这三个字的场景。 可等真正身处于此种场景中的时候,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诶,我在!” 陆天明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便快速顺着柱子往前钻去。 满脸都是泥土的李寒雪,远不如初见时那么美丽,甚至可以说是狼狈。 但陆天明却感觉那烦人的李残生,此刻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张了张嘴,没想到因为太过兴奋岔了气,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寒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愣愣望着陆天明,嘴唇哆嗦得厉害。 那本该如清泉的双眸,更是早已泛红。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间仿佛在这一瞬突然间流动了十数载。 “你...你真的是二宝吗?”李寒雪终于鼓足了勇气。 很难想象有一天会用如履薄冰来形容一个人的声音。 可这就是陆天明此时内心的感受。 此时此刻,他觉得‘二宝’这俩字,是真特娘的顺耳。 “我要不是陆二宝的话,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 陆天明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周围乌弥士兵凄惨的嘶喊声,根本就影响不了他会心的喜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 李寒雪脸上肌肉突然搅在一起,露出丑得不能再丑的哭相。 “你...你...我...” 她开始语无伦次,根本就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陆天明快速在李寒雪身上扫过。 然后俯下身,认真给对方解起绳索来。 “你先别激动,有什么想说的,等安全了再谈。” 其实陆天明伸出的手也在哆嗦。 只不过做为男人,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李寒雪乖巧的“嗯”了一声后。 便红着眼打量起陆天明来。 她就像那第一次出了王府大院的小女孩,看什么都觉着稀奇。 陆天明被看得浑身如针扎一般,但只能强装镇定。 很快。 他便将李寒雪手腕上的绳索全部解开。 由于被捆绑的时间太长。 加上刚才李寒雪奋力挣扎想要脱身。 其手腕处已经被勒出了血水。 陆天明随手摸出从赵歌韵那里薅来的膏药。 小心翼翼给李寒雪涂抹起来。 “这药珍贵的紧,你别浪费了,一点小伤没几天就能好的。”李寒雪心疼道。 “药不就是拿来用的?而且就咱俩这关系,用在你身上怎么能算是浪费呢?” 陆天明握着那柔弱无骨的小手,下药量一点都不含糊。 李寒雪闻言红了脸。 一动都不敢动的她随即支吾道:“咱俩...咱俩什么关系啊?” 陆天明歪着头,稍作思考后笑道:“病友。” “病友?”李寒雪张大了嘴。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你我都是傻子,那肯定是病友啊。” 两人灯下黑相互为了对方出生入死。 说是傻子没有任何不妥。 李寒雪当即便露出了笑容。 替李寒雪包扎好后。 陆天明小心搂住李寒雪的腰,将后者扶了起来。 “等安全以后,我熬几副百草顺气散,基本上就没什么大碍了,不用太担心。”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陆天明一侧头。 发现李寒雪正认真盯着自己的侧脸看。 “你做什么?”陆天明有些紧张道。 “二宝,你怎么这么老?我记得第一次给你写信时,你才六岁啊。”李寒雪面露疑惑。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脸谱。 如今身份已经暴露给敌人。 也没必要继续伪装。 他揉搓下颚线,将那张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叔脸收了起来。 男人不一定要帅得惊天动地。 但绝对不能没有自信。 陆天明从小时候就对自己的侧脸很满意。 所以他收起脸谱后,便微微昂着头,让那尖锐的线条更明显一些。 李寒雪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看上去不像十里八乡最靓的仔,但却也差不了太多了。” 陆天明正得意呢。 李寒雪又道:“可是四肢健全从何说起,你怎么六岁开始就会捣鼓小心思了?” 陆天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思索半晌才回道:“早熟,早熟!” “早熟你也不能骗人啊!” 李寒雪一拳袭来。 打在陆天明胸口处却软弱无力。 由于长时间被固定,又有内伤在身。 一拳打出后,李寒雪脚下没站稳。 干脆就往陆天明胸口处扑来。 陆天明眼疾手快,及时架住了李寒雪的肩膀。 这一刻,喧嚣的风声仿佛吹在另一个世界。 两人再次四目相望。 几近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李寒雪率先败下阵来。 眼帘低眉,双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二宝,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扇翅膀。 “别说话。” 陆天明贴了过来。 呼出的热气吹得李寒雪额上的发丝微微抖动。 在这样一个暧昧的场景下。 人很容易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短暂的沉默过后。 陆天明突然伸出双手,开始扒李寒雪的衣襟。 “二宝,你别这样...” 气氛暧昧,不代表可以胡作非为。 李寒雪急了,抬手就要去阻止陆天明的举动。 后者一下子把李寒雪的手甩开。 并且严肃道:“干正事呢,说话小声点!” 李寒雪也知道两人此刻处境非常危险。 可是两人的关系再如何好,也远远达不到一见面就开始拉扯的程度? 于是她只好压着声音,苦苦哀求道:“二宝,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陆天明哪管那三七二十一。 不停将李寒雪递过来的手推开的过程中。 三下五除二便将对方最外面的衣裳脱了下来。 李寒雪眼泪都急出来了。 然而下一刻。 陆天明突然掏出一件软甲来。 接着又小心翼翼的给李寒雪套了上去。 “这件宝贝跟了我好几年了,救过我多次,绝对靠得住,你穿上以后,只要不遇到中三境的高手,可以说性命无忧。” 说着,陆天明一抬头。 发现眼里满是泪水的李寒雪,张着樱桃小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第645章 谈个条件 陆天明自顾给李寒雪将衣裳披上。 然后轻拍她的肩头。 “你和一个叫刘大宝的家伙,温暖了我最难熬的那个冬天,我怎么可能让你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陆天明说的非常真诚。 刘大宝从家里偷来饭菜照亮了陆家老屋。 而李寒雪则是用文字温暖了当时不知所措的陆天明。 李寒雪双眸闪动。 但随即擦干净眼睛后,又是一拳锤来。 “你决定做什么事的时候,能不能先跟人商量一下?” 陆天明笑笑:“我看你情绪一直很亢奋,所以故意吓唬吓唬你。” “变态!”李寒雪柔声骂道。 相遇在相识之后。 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这里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陆天明替李寒雪摘干净她身上的杂草后。 便打算领着她往沙雾外面走。 他早已记不得来时的路。 但可以一边找,一边等敌人死得足够多。 只是刚一挪步。 陆天明便忽地停住。 然后神情严肃将李寒雪拉到了身后。 不明所以的李寒雪正要询问。 就见前方丈许开外,有一道挺拔身影依稀藏在风沙中。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陆天明寒声道。 那挺拔身影往前跨出一步。 林笑生的容貌也随之出现。 “在你遇见南门靖的时候。” 陆天明努力回忆。 只有那个蛤蟆嘴男人,真正遇到过自己。 “你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林笑生浅浅一笑:“你知道五重天,比四重天多了哪一样本领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低头四处打量。 果不其然,在自己的脚边,有一个淡淡的人影。 那人影约莫一尺来高。 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无法察觉出来。 还未等陆天明反应。 那人影眨眼便窜将出去,并飞进了林笑生的身体里。 “五重天元神初成形,必须要极其小心的呵护它,你竟然强行让元神出体,难道不怕死吗?”陆天明有些诧异。 林笑生咧了咧嘴:“想要做好一件事情,必须要有足够的胆量,而我这个人,最不缺的,恰巧就是胆量。” 这话却也并非吹牛。 能够谋划篡位之事的狠人,又怎么可能是胆小鬼。 “当初是我小看了你,觉得你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杀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再加上忌讳你身后之人,倒头来反而付出了不必要的损失,所以这一次,你插翅难飞。”林笑生补充道。 陆天明面色凝重。 握着尺剑的手赚得指节发白。 “当初害怕我背后之人,现在却不怕了?”陆天明努力寻找着生的希望。 “呵。”林笑生冷哼出声,“当初安强回来后,我便将你的死讯故意传播了出去,可始终没有特别厉害的人物来造访北长城,害得我一直无法将翟厚交出去,所以我在想,你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人,又或者,你背后的人,已经死了?” 陆天明很肯定有一个高手在十里镇帮自己。 当初南望城的乌弥街之战。 司空曼羽和边韬能如此快的从十里镇赶过来。 那人绝对出手了。 可是若真如林笑生所说,自己的死讯传遍了大江南北,那人没有理由不知道。 那么在他知道自己死讯的情况下,却久久没有现身。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不愿意帮自己了,或者出了事? 当然,陆天明深知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 此次决定动手,他从未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认真思考片刻。 陆天明冷声道:“你不会马上杀死我。” 林笑生露出赞赏的表情:“你说的没有错。” “你在等,等乌弥人元气大伤!”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所以我特意过来感谢你。” “对于你来说很无聊,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生死攸关,你那些弟兄若是撞上阿古郎,绝无活命的机会。”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杀来杀去不是很合理吗?” “你想以逸待劳,坐等旭日干被消耗?” “我会记住弟兄们的好,并替他们报仇。” “可是人死得太多的话,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乌弥人死得一定会更多,至少我不会亏。” “死多少算多?” “半个时辰后,就是揭晓答案的时候。” 陆天明眼皮子直跳。 这是一个内心毫无弱点的敌人。 同时也是一个强大到他无法战胜的敌人。 很明显,林笑生知道阿古郎的弱点。 而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牺牲巡夜人为自己铺路。 这样的人,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风沙依旧很大。 陆天明却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 因为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此时此刻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很理解为了自己不惧死亡的李寒雪为何会害怕。 任谁刚刚见到希望,却转而又要步入绝望时,难免都会表现出跟李寒雪同样的举动。 “谈个条件。”陆天明忽然说道。 “哦?都这种情况了,还有条件可谈?”林笑生奇道。 “你可以让我只活半个时辰,我却可以让自己马上死!”陆天明说得极为坚定。 林笑生挑了挑眉,随即笑道:“我的人死在天璃城,现在看起来非常合理,说吧,什么条件?” 闻言。 陆天明朝身后摆了摆头:“你放她走,我陪你等。” 抓住陆天明的手猛地一紧。 随即传来李寒雪绝望的声音:“二宝,这种情况,我能走吗?” “你不走留下来拖后腿?”陆天明厉声道。 “我...”李寒雪一时语塞。 李寒雪还未能找到反驳陆天明的理由。 就被后者甩开了双手。 那边林笑生意味深长摩挲着下巴。 “你为什么不求我放过她?” 陆天明咬着牙:“一个人手里有筹码的时候,说的话有人听,当他手里没有筹码的时候,谁又会在乎他曾经说过什么?” 林笑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跟你这种能抓住重点的人做买卖,当真痛快,如此合理的条件,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李寒雪,陆天明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不应该辜负他才对。” 陆天明回身一把推开李寒雪。 “听话,努力朝着一个方向跑,半个时辰内,必须跑出去,跑不出去,我死了都不会原谅你。”陆天明突然提高了音量。 李寒雪抹着满是泥土的脸。 伤心欲绝半天不见动静。 “你我若是都死了,没有人会记得小时候咱们传递的那些书信,若这样的话,你我就真的死了,最起码,给我留个念想吧?” 陆天明温柔挤出一个笑容。 李寒雪泪流满面,转身冲进了沙雾中。 第646章 留下你的遗言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等陆天明回头时。 林笑生已经悠然自得的坐在地上。 更准确的说,离地面还有一些距离。 中间垫了个东西,血淋淋圆鼓鼓,却是某乌弥士兵的首级。 陆天明也站累了,干脆就地坐在用来捆绑李寒雪的圆木上。 “你也不怕他咬你?” 当情况危急到很难挣扎的时候,他相反冷静了下来。 林笑生咧嘴:“又不是我杀的他,他为何咬我?问你呢,拼了小命救一个女人,值得吗?” 陆天明拍着身上的杂草。 “蓄谋准备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在替李家守大门,连援军都没有,值得吗?” 林笑生怔住。 随即哑然失笑:“开弓哪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个人意志所能左右的。” 陆天明瞥了林笑生一眼:“感谢你替我回答。” “啧啧啧,玩嘴皮子,你很难有对手吧?”林笑生咂嘴道。 陆天明反手指了指刚才李寒雪离开的方向:“她吵赢过我一两次。” “看来你对她很宽容。”林笑生调侃道。 陆天明不置可否,继续捣鼓身上的长衫。 “诶,陆天明,我冥思苦想,始终想不通你跟李寒雪是怎么认识的,一个生活在十里镇,一个长期被囚禁在京城边上,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能联系在一起呢?”林笑生不解道。 “林大人,在我生命最后的半个时辰里,能不能聊点有意义的事情?东家长西家短的,很掉价。”陆天明认真道。 林笑生耸了耸肩,目光下移,落到了陆天明的衣襟处。 “那咱们就聊点正事吧。” 顿了顿,他又道:“你刚才吹的曲子,调子很古老,像是燕国的曲,我这人呢,又特别喜欢音律,这么好的曲子若是失传了,绝对是整个天下的损失。” 说着,林笑生伸手一抓,想要抓住从沙雾中飞过来的一道浅褐色光芒。 奈何并没有成功,那光芒转瞬便钻进了陆天明的衣襟里。 “这个提议怎么样?如果答应的话,我会亲自把你的尸体送回十里镇,一路敲锣打鼓,让你荣归故里。”林笑生微笑道。 陆天明哪里能不懂林笑生到底什么意思。 他无奈摇头,叹道:“想不到堂堂巡夜人的大统领,不仅要取我的命,还要抢我的东西,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林笑生浅笑道:“死人的东西,扔了多可惜?托付给别人,继续发光发热不好吗?” “不好意思林大人,我不懂音律,完全就是生搬硬套,就这点水平,谱子都写不出来,让我如何教你?”陆天明平静道。 林笑生做了个吹箫的动作。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可以再吹一遍,我在旁边看着,没准就学会了呢?” 刚说完。 旁边突然出现一个风沙骑兵。 那骑兵照着林笑生的头便一枪刺来。 后者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仅仅屈指一弹,风沙骑兵便化成了尘埃。 一道浅褐色的光芒自尘埃中飘起。 转瞬就钻进了陆天明的衣襟里。 “有的人临死前连遗言都来不及留,而我却给你足够的时间吹上一曲,这样的提议,怎么想都不应该拒绝不是?” 林笑生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陆天明却怎么看怎么觉着恶心。 但如今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 加上李寒雪已经走了,为了确保她有足够的时间跑出去,陆天明再无法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林笑生。 想了想,只好将玉箫抽将出来。 “阿古郎有可能会顺着曲声寻过来。”陆天明提醒道。 “他来了,也是跟我打,你何必操这个心呢?” 说着,林笑生一伸手,示意陆天明开始。 “呼。” 陆天明长长吁了口气。 只得将嘴唇贴在了吹孔上。 《归燕》再次响起。 可能是受陆天明同第一次吹响玉箫时截然不同的心境所影响。 萧声一出,尽是凄凉。 茫茫沙雾中,仿佛有一个落魄的异乡人,伴随着萧声,步履蹒跚的朝着家的方向缓行。 林笑生当然体会到了这种思乡的情绪。 于是他微微蹙眉,很认真的听,很认真的看。 曲子本就舒缓,指法更不可能快。 林笑生认真看了一段时间后,眉目舒展,嘴角微微扬起。 与此同时。 他看见陆天明胸口的位置。 有一个形似老虎的挂件在闪着微光。 虽然被衣物遮挡,但如此近的距离,形状看得非常清楚。 片刻过后。 有数道浅褐色光芒自陆天明胸口处飞出消失在沙雾中。 “不死不灭,真是好东西啊。” 林笑生露出贪婪的目光。 满头是汗的陆天明停下手上的动作,安静望着林笑生。 “不好意思,有感而发,你继续!”林笑生抬手道。 陆天明没有多言。 举起玉箫,又从第一个音调开始吹起。 见状,林笑生面露不快,但也并没有为难陆天明。 曲子吹了一半的时候。 不时有三五道褐色光芒自沙雾中飞回陆天明的衣襟里。 此种情况在陆天明将整首曲子吹完时,愈发严重。 越来越多的褐色光芒,不停的飞回来。 而四周乌弥士兵的惨叫声,也比最开始小了数倍。 陆天明放下玉箫,认真道:“我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他很清楚风沙骑士的特性。 这些嗜血的不死战士,除了自己指定的人以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喘气的人。 不过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而能快速将他们轻易瓦解,似乎只有阿古郎和为数不多的四重天修行者才能做到。 阿古郎被消耗的越快,陆天明深知自己的时间就越少。 他根本就不奢望林笑生会完全遵守相互间的约定。 尤其是学会了《归燕》的指法后,陆天明认为对方有极大的概率提前出手。 林笑生点了点头:“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跟阿古郎交手了,不过我会给你留一点时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天明望着无尽的沙雾。 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还在担心李寒雪跑不出去?还想拖延一点点时间?”林笑生含笑道。 随即,他已抽出了腰中的环首刀。 陆天明摇了摇头。 “不是。” “那是为何?” “我在想,要不要把驱动虎符的心法教给你。” 林笑生整个人一滞。 随即厉声道:“小瘪三,你在耍我?” 第647章 你听 面对林笑生的辱骂。 陆天明不为所动。 “我几时耍过你?我哪一步没有按照你说的做?无论如何都怪不到我头上才是。”陆天明不疾不徐道。 林笑生横着眼,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所以,确实有心法?” 陆天明点了点头:“确实有。” “你不要骗我!” “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闻言。 林笑生死死瞪着陆天明。 如此这般僵持片刻。 他忽的把刀收了起来。 “很好,你小子胆子果然够大。” 说着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不要逼我用见血的方式撬开你的嘴。” 陆天明随手一掏。 摸出了一沓宣纸和一支笔。 他指了指自己早已被汗水打湿的额头:“以我的实力,驱动一次虎符,几乎要耗掉一半的真气,如今我吹了两次曲,实在是有些吃力,所以我想小憩片刻以作思考,顺便将心法记在纸上,这样才能减少出错的概率。” “哈,哈哈哈...” 林笑生气笑了。 把在刀柄上的手搓得嘎吱响。 他忍得很辛苦,眼里甚至出现了血丝。 “写!” 人一旦觊觎上了别人的东西,就会露出把柄。 而陆天明很好的抓住了林笑生的把柄。 于是在后者愤怒的目光中,他开始从容提笔。 时不时又要停下来,做出沉思状。 林笑生看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郁结的攥着拳头。 “如果我让你现在就把虎符交给我,你是不是要说交给我后,沙雾会马上消失?”林笑生愤懑道。 陆天明疑惑抬起头:“为什么是我说?这是事实啊!沙雾一旦消失,这心法恐怕也没机会写完了。” “你特娘...” 林笑生郁闷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陆天明没有理会,低下头继续认真书写。 暗自愤怒了小片刻后。 林笑生忽然就调整了过来。 因为他看见那些淡褐色的光芒,回来的越来越多。 “你慢慢耗吧陆天明,你耗的时间越多,我取胜的机会就越大,刚才是我心急了点,仔细想想,其实我根本就不亏!”林笑生得意一笑。 “林大人能这样想最好,反正我也没亏,最起码能多活些时间。”陆天明甚至头都没抬。 “论自欺欺人,你还真是有一套。”林笑生嘲笑道。 “哎呀,写错了一句!”陆天明忽然惊叫。 林笑生眼皮子狂跳,只得将嘴巴闭上。 乌弥士兵的惨叫声小了。 可风沙依旧飞扬。 那嘈杂的声音掠过耳边。 让林笑生很难保持平静。 可能是闲得无聊,也可能是积郁难消。 他居然掏出一块磨刀石。 当着陆天明的面磨起了刀。 陆天明抬头瞥了一眼,然后安静不动。 “你特娘看我做什么?我这刀是为阿古郎磨的!”林笑生气急败坏道。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继续下笔。 “哪怕是为我磨的,也不奇怪,毕竟我这人骨头有点硬的,刀不快的话,容易卡在我的骨头里。” 林笑生冷哼一声:“这点我倒是同意,当初你在乌弥街砍人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识到了,不然我会让你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稍作停顿。 他又补充道:“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把李寒雪放走的,如果有她在,你应该会老实些。” 陆天明赞同道:“我哪一点都不如你,却只有这双眼睛看得比你清。” 听闻此言。 林笑生无奈叹道:“你确实看得足够远,我把你的把柄放走了,却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你的手上,实在是可笑。 不过,好在你这个难缠的对手,马上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我心里终归好受了些。” 陆天明抬头张了张嘴。 随即又把头埋下去:“算了,我还是不要碰触你的底线为好。” “呵,知道就好。”林笑生心累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陆天明突然停下了笔。 “写完了?”林笑生有些激动。 陆天明摇头:“还差一半。” “那你倒是写啊,非得见血?”林笑生喝道。 陆天明毫不畏惧的将笔放下。 “写不了了。” “为何?”林笑生眯眼。 “你没有听见,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吗?” 陆天明拧眉,做出侧耳倾听的认真模样。 林笑生也学着陆天明歪头。 可是除了惨叫,只有呼呼的风声。 “你又再耍什么花招?” 林笑生嗡的一下抽出腰刀。 陆天明指向林笑生身后:“林大人,你换个方向认真听,我又跑不掉,骗你做什么?” 林笑生冷着眼。 微微侧过身子。 姿势一改变,还真就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先是有嗒嗒嗒的脚步声。 然后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如同木炭燃烧的声音。 还未来得及仔细分析。 一具熊熊燃烧的身影,突然从沙雾中钻了出来。 林笑生轻轻一偏头。 那身影带着火焰,擦着他的肩头砸在了他和陆天明之间。 “这是,阿古郎的手笔!” 林笑生看着地上烧得焦黄的尸体,当即做出了判断。 这说明,阿古郎就在附近。 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 直到他抬起头时,看见了陆天明的肩膀上有个小金人,同时一只手伸进了衣襟里。 “你在做什么?”林笑生瞪大了眼睛。 陆天明二话不说,另一手直接将垫在腿上的宣纸扔了过来。 林笑生暗道不妙。 抬手便是一道刀罡射出。 哪知脚底下明明已经烧得惨不忍睹的尸体。 突然间一脚踹在了他的手腕处。 影响微乎其微。 可是这点轻微的影响,已足够让他射出去的那道刀罡角度有所偏离。 而陆天明似乎早已跟躺在地上的尸体达成了一致。 竟然已经摆出一个安全的姿势,将将躲过杀气逼人的刀罡。 漫天飘舞的宣纸,也在这一刻缓缓下落。 同时,林笑生只觉视野豁然开朗。 原本那铺天盖地的风沙,眨眼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笑生没有斩出第二刀。 因为他感觉到了背后不远处,有一股异常强横的气息。 整个沙场,在这一瞬完全定格。 满地的死人,以及瞠目结舌的活人。 林笑生静静望着空中还在飘扬的宣纸。 其中有几张写满了字。 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 林笑生突然放声大笑。 有人似乎也看清了宣纸上的内容。 竟然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 “林笑生,大傻逼,我能把宝贝给你?告诉你,今天就算小爷活不了,也要替阿强,替翟厚出这口恶气,杀不死你,小爷恶心死你!” 前前后后就这么一句内容。 字迹歪歪扭扭,重重复复数十遍。 第648章 他怎么办? 林笑生才知道自己被下了套。 而被下套的人却不只他一个。 当阿古郎和旭日干看见自己三丈开外站着此次南征的最大敌人时。 他们也总算知道了怎么回事。 原来。 就在刚才两人在沙雾中寻找出路的时候。 突然钻出来个手持长枪的家伙。 这人是个杀不死的怪物。 见面也不吱声,举起长枪就要取旭日干的性命,根本就不在乎乌弥储君身边有个五重天的高手。 当然,要想在阿古郎的眼前伤害旭日干,却也不是件易事。 乌弥国师只需一抬手,便能将此人烧个外焦里嫩。 可是令人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两人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以后。 没多久,此人死而复生,又从沙雾中钻出来,二话不说就是要搞死旭日干。 一来二去,阿古郎也来了脾气。 毕竟此人虽然不足以伤害到自己,但身上的气甲却不是假的。 在能见度如此低的沙雾中,一个不留意,没准还真就能把旭日干给送回老家。 索性,阿古郎便领着旭日干主动追击。 拿长枪的家伙见状,调头就往沙雾里跑。 虽然每次都会被阿古郎的火蛇吞噬。 但等阿古郎二人从沙雾中摸过来的时候。 他已恢复如初,然后又是一场追逐战。 阿古郎二人若是不追了,他又估计重施,牛皮糖一般粘着二人。 加上大部分乌弥士兵已经阵亡。 越来越多的风沙营骑士转而将阿古郎当成了新的猎物。 虽然这些猎手都不是阿古郎的一合之敌。 却也极大的阻止了他想要逮住那‘不死’之人的意图。 如此这般等到沙雾散尽后,便出现了现在的一幕。 阿古郎和旭日干这才清楚,原来是陆天明让那傀儡故意把他们引了过来。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能成为朋友。 但敌人和敌人一定会是对手。 如今林笑生和阿古郎两位代表各自最强战力的领军人物离得如此之近,双方都没有贸然出手的想法。 两个最强之人,保持着一种非常微妙的平静状态。 “陆天明,你胆子真的大!” 刚才出声将宣纸上内容读出来的人,正是旭日干。 当看见那不死之人此刻已站到了陆天明身侧,他又怎么会不明白陆天明的意图。 陆天明当然很紧张。 刚才林笑生那一刀,若不是提前做了预警,并借着风沙做掩护,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不过现在舞台已经搭好了。 陆天明不敢露怯。 所以只能强装镇定道:“胆子不大,哪有机会撑到援兵来救?” 听闻此言。 除了那些不得不继续拼杀的巡夜人和乌弥士兵以外,包括林笑生在内,附近几人皆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足智多谋也好,诡计多端也罢,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陆天明,确实让他们吃了足够多的亏。 他们也不敢确定,陆天明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别不信,我这一曲的威力已经摆在眼前了,你们不会以为这样的宝贝,是我在路边捡的吧?”陆天明沉声道。 《归燕》到底有多厉害。 在场之人都深有体会。 乌弥国在死人,北长城同样也在死人。 两边拼杀了数月,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大的伤亡。 现在不仅乌弥国受到了重创,巡夜人也没讨到太多便宜。 这样惨烈的结果,全是因为陆天明一人。 “你确实到过天璃城,而天璃城也确实有人活着?” 旭日干现在非常愤怒,可是林笑生就在不远处,身为一军统帅,他也只能尽力压制住心中的火气。 若是自己暴躁的情绪影响到了阿古郎,这一战,恐怕不仅要决胜负,还要决生死。 陆天明浅浅一笑:“不要怀疑自己的判断,几百年的沉淀,有那么几位高手活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后燕!” 最愤怒的人要属林笑生,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陆天明赞赏道:“林大人聪慧!” 林笑生眯着眼,那凶狠的模样,恨不得将陆天明给生吞了。 陆天明转而望向旭日干。 并语重心长道:“吞不下的土地,硬吞的话,会把身体撑坏的,何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不要以为自己后方无忧,此次我出现,只是小试牛刀帮天璃城那几位老朋友探个底,一旦时机成熟,猎人也终将成为猎物!” 此话一出。 旭日干和阿古郎的面色都白了。 后燕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 草原里那些传送阵,便是证明。 只不过近一百多年来从来没见有人打理,也没见有人使用过。 渐渐的便被刻意遗忘了而已。 做为乌弥储君,旭日干很清楚后燕曾经多么辉煌。 整个扎兰努德家族,百年来一直都有所顾虑,生怕后燕仍旧存在。 所以此次南征,并没有惊动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几名六重天高手。 目的就是担心后燕突然冒出来敲闷棍。 如今听闻陆天明所说,让旭日干如何不心惊。 “难怪,难怪这曲儿,是燕国的调,这么想来,你说的不见得是假话!” 原本站在陆天明对立面的林笑生突然开口。 但陆天明很清楚,这话,其实是说给旭日干和阿古郎听的。 无非就是想提醒他们,不要逼得太紧,多留点精力注意一下自家的后花园。 旭日干和阿古郎相互对视,明显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动摇。 可是周围幸存的弟兄们还在拼杀,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出马上退兵的决定。 “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一仗给打完。”阿古郎轻叹道。 林笑生仍然背对着敌人:“你确定?你的灯要燃尽了,何不回去安心修养,然后从长计议?” 阿古郎苦涩一笑:“死去的乌弥人需要一个交代,而且以后,恐怕很难再遇到你背对着我的机会了,今天,你和我总是要死一个的。” 林笑生冷冷笑道:“很好,如此气魄,最少没有辱了国师的名头。” 可两人却并没有马上动手。 而是齐刷刷的望向了陆天明。 “他怎么办?”林笑生问道。 阿古郎伸了伸手:“他就在你面前,不就是一刀的事情?” “嚯,算盘珠子打得响啊,如果他真有援手,本官岂不是要背口大锅?”林笑生气笑了。 “林大人的勇气,放眼天下都实数少见,怎么可能惧怕那不知道真假的援兵?”阿古郎称赞道。 “那你说我在怕什么?” “难不成,林大人在怕老朽手里这支游龙盏?” 第649章 重回大楚,空气香甜 面相不到二十岁的阿古郎自称老朽,听上去非常滑稽。 其言语更是充满了讽刺。 然而林笑生却没有笑。 而是认真回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出手杀了他,我让你一刀!” “这天窗外面的天,不亮啊!我出手杀他,你即便不出刀,也绝对有转身的机会,相反让我自己多了一分危险,不划算。”阿古郎理所当然道。 林笑生闻言。 转而向旭日干问道:“储君殿下,你不恨陆天明?” 旭日干冷着脸:“我恨不得他马上死,只是国师一旦出手,比他更危险的林大人,却有了机会。” 一时间,三人僵持不下。 正商量着陆天明的生死呢。 周围喊杀中突然透过来一个更响亮的声音。 “架!” 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有个老头,正载着李寒雪骑在一匹肋骨明显的黄马上,闷着头朝北长城疾驰而去。 “你想得可真周到!”林笑生咬牙道。 陆天明礼貌的拱了拱手:“林大人夸奖了。” 接着他又看向旭日干和阿古郎二人:“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我陆天明若有朝一日再踏入草原,一定会去看望二位。” 旭日干气得直瞪眼:“你滚,你赶紧滚,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不想再看到你!” 陆天明来回扫视着各怀鬼胎的几人。 谨慎后退数步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张牙舞爪迫不及待的样子,哪里看得见半点刚才云淡风轻的影子。 然而跑路的却不只他一个。 几乎是在他转身的瞬间。 原本义愤填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旭日干。 根本就不顾什么储君身份。 连滚带爬便朝北方狂奔。 吼——! 依稀有类似龙吟的声音响起。 旭日干手里那盏精致的油灯。 转瞬间便射出一条同成年人腰一般粗的火龙。 火龙散发出炽热的温度,转瞬便将掠过的地面烤得焦黄。 与此同时。 林笑生才刚刚侧过身子。 火龙将他吞噬的一瞬间,环首刀决然斩出。 一道夺目的刀罡,将火龙的身体一分为二,并急速朝阿古郎飚去。 ...... 逃出生天的陆天明。 却没有选择北大门的方向。 因为屁股后面那个叫南门靖的蛤蟆嘴男人,带着十数人快速朝他追来。 这群人虽然穿着巡夜人的衣服,但那气质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很明显就是拔尔汗提过的,吹雪楼派来支援林笑生的援兵。 而比起战争的胜负,他们似乎更在乎陆天明的生死。 一个个散发着肃杀之气,看上去非把陆天明砍死不可。 林笑生和阿古郎还未决出胜负。 陆天明根本就无暇同南门靖缠斗从而浪费逃生的时间。 他朝着东南方向一路狂奔。 时不时回头甩两道剑气意思性的回应追兵。 身侧的边韬已随陆天明共同进入了四重天。 跑得并不比他慢。 甚至因为无需担心真气消耗的原因。 他的脚程还要比陆天明快些。 后面南门靖大喊:“陆天明,你跑也是白跑,楼主又派了许多高手过来支援林大人,只要我能缠住你,只需拖住几日,你定落个被围杀的结局,何不如现在就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陆天明回头啐了一口:“长得跟个癞蛤蟆一样,不成想口气也不小,有本事你追,你再追,我一曲把你送走!” 说着,陆天明拿出玉箫,并作势摆了个吹箫的动作。 南门靖果然被唬了一跳。 脚下立时慢了几步。 可随即一想,跑动中单手怎么吹箫? 于是便又怒骂着加速狂奔。 只是这一犹豫,陆天明又窜出去老远。 眼瞅着陆天明离北长城越来越近,南门靖干脆停了下来。 被他甩在后面的大汉们迟迟来到。 见南门靖站着直喘气,异口同声道:“副楼主,怎么不追了?” 南门靖脸涨得通红。 只得掩饰道:“那陆天明轻功了得,你们也知道,论手上功夫我南门靖还没怕过谁,但是论跑路,确实不太擅长。” 几名大情不自禁低头看向了南门靖的小短腿。 场合很严肃,想笑也不敢笑。 “那接下来怎么办。”有人问道。 南门靖望着东南方向越来越小的人影,目露寒光:“追不上他,还不追不上李寒雪吗?走,换目标!” 说着,一众人调转方向,朝北大门奔去。 北长城只有一个北大门,但绵绵国境线上,却有数不清的小门。 这些小门,有的大到可骑马穿行,有的却小到个子高的只能弯腰通过。 没多久,陆天明就跑到了一处小门前。 当初设计出这样的小门,是为了方便巡夜人暗地里进入草原做一些隐秘的事情。 按理说平时鲜少有人会驻留此地。 但如今两国发生了战事,城楼上随时都有留下来放哨的巡夜人。 他们早已发现了陆天明的到来。 所以当后者破开门扇进去的时候。 里面已经围了好几名巡夜人。 留下来的巡夜人,多是老兵。 老得快要丧失战斗力的那种。 他们属于北长城的边缘人物。 之前并不认得陆天明的模样。 但刚才在城楼上,却看见了林笑生对陆天明发难的画面。 更看见了陆天明身边那个拿长枪的男人,满身焦黑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恢复原样的场景。 所以。 他们知道陆天明很强,更知道陆天明是林笑生的敌人。 那一只只握着环首刀已经无法伸直的手,情不自禁的哆嗦着。 重新踏上大楚的土地。 陆天明甚至觉得空气都甜美了许多。 他没有杀人的心情,更不想浪费杀人的时间。 “在林笑生任命大统领之前,你们应该跟过季云忠季大人。”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将尺剑收回鞘中。 有一头发白透了的老人回道:“我们何止跟过季大人,季大人没来之前,我们就在这里了。” 陆天明忍不住动容。 这些人,恐怕连北长城内部的争斗都不清楚。 即便有人了解一二,也绝没有机会参与。 “我不是敌人,至少不是楚国的敌人。”陆天明认真道。 老态龙钟的巡夜人们,当然知道陆天明刚才做了什么。 如果真是楚国的敌人,没理由率先拿乌弥大军开刀。 沉默片刻。 那白头发老人主动将环首刀收了起来。 甚至还将旁边老伙计的刀压下去。 “年轻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事。” 老头显然知道一些什么。 他摆了摆手,示意大伙给陆天明让出一条路。 陆天明点头:“即便站在错误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谢谢诸位前辈!” 言罢。 陆天明长身而起,转瞬便只剩一个瘦削的背影。 有人忍不住担忧道:“老哥,林大人若是追究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头望向高耸的北长城。 片刻后容光焕发。 “这里是我们的家,若能死在这里,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这位年轻人,最起码阻止了乌弥人闯进来,我们怎能恩将仇报?” 一众老头神态各异,唏嘘不已。 第650章 您这是养狗去了? 傍晚时分。 北长城的北大门终于打开。 一个烧得面目全非的人,被巡夜人抬了进来。 那人还在喘气,不过说不了话。 也不知道是痛得扛不住,还是说想要试图交代些什么。 他一直抓着北长城副统领郑夏建的衣袖,小声的哼唧着。 周围的巡夜人们个个面如死灰。 空洞的眼眸里透着茫然。 虽然是战争时期,仍然有许多不要命的商贩在周边做买卖。 他们远远围成一圈,忧心忡忡望着那群倦怠的巡夜人。 “这人,不会是林笑生吧?”有一商贩惊恐问道。 “不是他是谁,你没看郑夏建那一脸亲爹快要挂了的颓丧模样吗?” “就是他了,我听刚才换岗的巡夜人说了,咱们这边,今天败了!” “嘶,那咱这买卖,岂不是做不成了?” “那倒不至于,听说乌弥国国师阿古郎也没讨到好,被削掉了半个肩头,虽然还活着,但估摸着再难上战场,以后北长城没准能回到开战前的样子。” 这些商贩平时闲谈的话题,基本就是两国的战事。 其中不乏有熟知两边情况的人物在场。 通过这些人日复一日的口谈,大家都很清楚,这场战争决定性的人物,其实就是林笑生和阿古郎二人。 如今二人都受了重伤。 这仗,大概率是打不下去了。 人群中,有两个戴斗笠遮着大半张脸的人站在最外围。 听大伙议论片刻后。 这两人不动声色转头隐入了已经开始到来的夜色中。 行至一间酒肆处。 其中一人抬头望了望那块刻着“八方来客”四字的招牌后。 便一瘸一拐跨过了门槛。 点了两个人的酒菜,却只有那瘸子在动筷子。 小厮过来询问另一位汉子是不是不舒服。 瘸子以一句“他是个哑巴,吃不惯楚北的菜”便打发了。 来酒肆喝酒,要么就是心情好,要么就是心情坏。 不过瘸子似乎二者都不是。 他大口吃菜小口喝酒,似乎只是单纯的为了填饱肚子。 由于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店掌柜和跑堂的店小二忍不住闲聊起来。 “老板,咱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该关门大吉了?”小厮不无担忧的问道。 店掌柜拿起鸡毛掸子敲了敲小厮的头。 “关了门咱们就混不了饭吃了,没有饭吃就要挨饿受冻,怎么能说是大吉呢?” “那就,关门大凶?”店小二捂着脑袋说道。 “去你娘的,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店掌柜啪一下把鸡毛掸子扔桌上,气得直瞪眼。 “如今的光景,怎么说好话啊?以前常来的熟客们都死差不多了,又没有新顾客补充进来,再坚持下去,咱不得三天饿九顿啊?”店小二丧气道。 店掌柜闻言。 下巴上的小胡子气得直抖。 他重新拿起鸡毛掸子想要给店小二来个小炒肉。 可是举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沉吟片刻,他轻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坚持坚持,仗不可能一直打。” 如此没有底气的发言。 恐怕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打仗最苦的就是两种人。 一种是在沙场上拼杀的士兵。 一种则是他们这种本本分分求生活的老百姓。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巡夜人来店里喝酒。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进,死伤越来越多。 好些个平日里散值以后都会来消费的巡夜人,再见不到身影。 小小的酒肆里只差要长草了。 两人正踌躇着呢。 桌面上突然飞来一锭十两的白银。 店掌柜抬头看去,就见那瘸腿的客人正在冲自己微笑。 “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店掌柜不解道。 “我不知道要在这里坐多久,害怕耽误你们做事,一点点补偿,不多,还望不要嫌弃。”瘸子含笑道。 店掌柜一听。 急忙抓着银锭绕过前台。 “客官,酒肆不就是让客人休息的地方吗,而且你已经付过钱了,想坐多久坐多久,不碍事的。” 说着,他便将银锭放到了瘸子的面前。 瘸子低头瞅着银子,随即哑然失笑。 “哪有生意人不爱银子的?” “没有人不爱银子,但是要收的心安理得不是?若是一味的只知道占小便宜,北长城的巡夜人,早就把我的店给砸咯,我又哪里可能在这里开几十年的店。”店掌柜真诚道。 瘸子没有继续坚持。 而是将银子收了起来。 都说无奸不商,可当你的顾客是一群伸伸手指头就能捏死普通人的修行者时,想要偷奸耍滑和找死无异。 想了想,瘸子安慰道:“战争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掌柜的再坚持坚持,没准会有转机。” 由于客人很少。 店掌柜还来不及知道北长城外发生了什么。 所以显得异常吃惊。 不过他没有多问。 在这样的地方做生意,要想长久唯有一条准则,那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少问多做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这位瘸腿的客人,一坐便坐到了半夜。 酒肆不是没有通宵营业的情况。 可那都是和平时期的老黄历了。 实在困得撑不下去以后。 店掌柜忍不住问道:“客官,您这是在等人吧?” 瘸子点头:“确实是在等人,您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先回屋休息。” 店掌柜尴尬一笑,只好手抻柜台,强行打起精神。 旁边店小二早就顶不住了,此刻正靠着柜台打呼噜。 正为难呢。 酒肆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店掌柜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精神涣散出现了幻觉。 可定睛一看,还真就是那欠了自己不少银子的老熟客。 店掌柜心下一激动。 就要上前招呼。 谁知那人旁边突然窜出来一头通体雪白狼不狼狗不狗的玩意。 吓得店掌柜差点没抽过去。 “墩爷,好久没见,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没想到是养狗去了?” 门口那人立时翻了个白眼:“年纪大了该回家养老就抓紧,狗和狼都分不出来吗?还有,老子命大着呢,别特娘的瞎叨叨。” 说着,那人便同白狼一起,径直走向了瘸腿客人。 一边走,他还一边吆喝:“整点好菜好酒,肚子饿得紧!” 店小二已经被吓醒了。 见到那人的模样后,只得跟店掌柜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见动静。 那人见状,便指着瘸子道:“放心,今天有金主在,少不了你一个子儿。” 瘸子闻言,无奈笑道:“墩子哥,你还真就不客气...” 第651章 谁让你擅作主张了? 瘸子自然就是死里逃生的陆天明。 墩子,便是他让小白狼叫来的。 前个夜里得知李残生就是李寒雪后。 他便让赤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普马城。 告知老宋头把边韬带来,同时还让老宋头写封信,让白狼带到木苏镇去。 这里是北长城,找一个熟悉此地情况的帮手,能让复杂的事情变简单。 墩子刚一坐下。 便怒搓狼头称赞道:“这家伙真灵性,我正在街上遛弯呢,它便冲着我叫,我拿石头扔它都不跑,也不知道是怎么认出我的。” 陆天明嫌弃的瞥了眼正在学狗摇尾巴的白狼。 “它听得懂人话,你身上有百草顺气散的味道,我让老宋头叮嘱它到木苏镇后顺着味道去寻你,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听闻此言。 墩子扯开衣襟。 自顾闻了闻。 这一闻,立马皱起了眉头。 “受伤以后就没洗过澡,这味道,真特娘的上头!” 兴许是为了向墩子抗议。 白狼直接张大嘴筒子,干呕起来。 墩子不好意思的拍了拍狼头,讪笑道:“辛苦你了,其实我是个爱干净的人,只是没那条件罢了。” 说着,他侧头望向陆天明身边的边韬。 “如果消息没有弄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当年南方起义军的三号人物边韬,一手银龙枪虽不及他二哥北枫的霜雪出名,但实力其实不遑多让,想不到竟然被吹雪楼变成了傀儡,实在令人唏嘘。” 陆天明笑笑:“看来你曾经调查过我。” 墩子坦然回道:“我做的事情,关系到很多弟兄的性命,还望你能理解。” 陆天明哪里会责怪墩子。 换成自己在对方的位置上,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简短的寒暄过后。 墩子突然一抱拳,诚心诚意道:“天明,我是个粗人,煽情的话说不来,我替北长城的百姓、替翟大人、替还活着的弟兄们,谢谢你!” 很显然,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打听到了北长城外发生了什么。 如今林笑生重伤,巡夜人群龙无首,正是结束一切的最佳时机。 陆天明闻言,急忙摆手。 “别这样,我是抱着私心做的这些事,歪打正着而已。” 墩子神色激动:“我这人,只看结果,不管过程,等事情尘埃落定,你不准走,咱必须喝他个三天三夜。” 对于墩子,陆天明也只有感激。 当初正是由于对方在北大门不顾危险给自己传递消息。 陆天明这才有充分的时间为天璃城的恶斗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同样是个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人。 所以便举起酒杯,认真道:“喝酒都是小事,翟大人和阿强还没救出来,不能掉以轻心。” 墩子与陆天明碰杯,坚定点了点头。 浅尝过后。 陆天明压低声音道:“营救翟大人和阿强之前,我们得先救一个人。” “李残生?不对,李寒雪!”墩子回道。 “不错。”陆天明指了指西面,“我事先跟老宋头约定了汇合的地点,但是半道杀出个南门靖,他手里有不少人,现在正在西面那片住宅区里搜索李寒雪,咱们得先把南门靖除掉。” “汇合地点,选在了我住的那条巷子?”墩子奇道。 “是的,我想不出北长城这个地方,哪里会比你住的地方安全。”陆天明正色道。 听闻此言。 墩子轻叹道:“若是以前,那里确实是个安全的地方,只可惜开战以后,我手里的弟兄都被分散了,如今,怕是只能靠我们两人了。” 陆天明安慰道:“不用担心,那帮人,只有南门靖一个四重天,其他人不足为惧。” 墩子翻了个白眼:“我是在感叹兄弟们走散了,不是害怕,就凭你今天做的事情,我把脑袋砍下来送给你都不带犹豫的。” 陆天明咧嘴傻笑,没好意思回答。 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突兀道:“天明,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不合适,但还是忍不住。” “你问。”陆天明浅笑道。 “你做事历来谨慎,怎么会为了李寒雪,冒这么大的风险?”墩子奇道。 陆天明眨了眨眼,正义凛然道:“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堂堂楚国的郡主,被乌弥人羞辱?你知道吗,你我她身上都流着楚人的血,他们羞辱李寒雪,就是在羞辱我们啊!” 墩子将信将疑抠了抠鼻子:“难道不是因为她漂亮?” 陆天明眼皮子狂跳,闷了半天,气急败坏道:“肤浅!” ...... 北大门以西有一片宽阔的住宅区。 这里,曾经人声鼎沸。 不过随着战争的到来。 在里面生活的人越来越少。 有的人是因为走了,有的人则是因为死了。 夜色,都无法掩饰这片区域死气沉沉的萧条。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 十数名身穿暗红色战衣的巡夜人,正在各条巷弄里寻找着什么。 偶有野狗过道,都会被这些人手上明晃晃的环首刀吓跑。 “副楼主,要不咱天亮了再找吧?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弟兄们已经快十二个时辰没休息了。”有一大小眼的年轻汉子抱怨道。 南门靖疲倦的扭了扭脖子:“陆天明那家伙诡计多端,咱们若不在他之前找到李寒雪,等天一亮,你我就可以收拾收拾行李,回京城请罪了。” “不...不至于吧?咱过来就是支援林笑生而已,谁能想到会碰到陆天明?”大小眼吃惊道。 “皮蛋,你可真是猪脑子,没遇见呢,什么都好说,这无巧不巧遇见了,这么多双眼睛看见,咱总得有个交代吧?何况楼主还嘱咐过咱们,一定要搞清楚陆天明的死活?”南门靖白眼道。 皮蛋仔细一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也只能拖着疲惫的双脚,跟着南门靖继续在那些空荡荡的宅子里寻找。 走着走着,南门靖突然回头问道:“皮蛋,你那两个跟班呢?怎的回了北长城以后,一天没见他们的影子?” 皮蛋立时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让他们摇人去了。” “啥?” “摇人啊。” “去哪摇?” “左右两军的巡夜人那里啊。” 听闻此言。 南门靖突然爆怒,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 “你特娘的有病?老子让你擅作主张了吗?” 皮蛋的脸颊立马肿起来一块,眼泪水都给他扇了出来。 “副...副楼主,小的这不是担心您操劳吗,想着帮您分担。” “我去你娘的吧,”南门靖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这天大的功劳,非得分给别人才舒服?你是不是傻?” 皮蛋哆嗦着往后退:“副楼主,您...不是,咱这不是逮不到陆天明吗...” 南门靖闻言,气得大口大口的吸气。 那张蛤蟆嘴,仿佛能吞进去一个人。 正在这时。 身后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南门靖回头一看,只好将怒容收起。 然后指着皮蛋小声骂道:“你特娘给老子等着!” 第652章 厕所不能随便上 回身望见身后又来了三四十人。 南门靖头都大了。 那为首之人身高体长,生得也是英气逼人。 再配上背上背的那把大环刀,当真八面威风。 此人名叫龙世仁,同南门靖一样,皆为吹雪楼副楼主。 此次前来支援北长城,便是由此二人负责。 用利益架起来的桥梁,通常都不坚固。 这龙世仁虽然穿着巡夜人的暗红色战袍,但衣裳面上干净的很,哪有半点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模样。 所以相比此刻疲惫的南门靖,龙世仁则要精神得多。 “龙副楼主,一点点小事而已,手底下的弟兄不懂事,居然把你给惊动了。” 南门靖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两人实力其实伯仲之间,可是由于身高的原因。 南门靖不得不仰望对方。 如果不看脸的话,很容易会给别人一种大人和小孩站在一起的错觉。 实力差不多,关系却差得远。 那龙世仁挺胸斜眼望着南门靖,冷脸道:“陆天明的事,可不是小事,当初咱们跟满拉图商会的买卖,被这小子一搅和,损失了多少真金白银?要不是你下面的弟兄通知我,估计又得让这小子跑咯。” 这话明显有瞧不起人的意思。 所以南门靖一皱眉,不快道:“龙副楼主,咱俩关系虽然说不上融洽,但也远没到非得互相诋毁的地步,当着这么多人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太不友好了吗? 我现在是没抓到陆天明,但是也快了,你能带人来,我南门靖表示感谢,但你若是不出现,我也不见得会把事情办砸。” 听闻此言。 龙世仁嘴角出现一抹不屑的冷笑:“听南副楼主的意思,是想让我走咯?” 南门靖晃了晃酸痛的脖子:“你爱上上哪,我也管不着你。” 说着,南门靖一转身,自顾踏步往前走。 他的腿实在太短,乍一看就像在捣碎步,引得龙世仁手底下的弟兄们一阵憋笑。 实际上,南门靖和龙世仁相互不对付,由来已久。 能爬到副楼主这个位置上的人,内心多少都有点傲气。 而龙世仁瞧不上南门靖的原因。 主要是在外表上。 龙世仁总觉得南门靖有损吹雪楼的形象。 而且对方跟自己同为副楼主,这次前来,楼主又让他一切重大决断都听从南门靖。 这对于敏感的龙世仁来说,是非常不痛快的事情。 什么档次啊,竟然压自己半头。 所以他刚才便出言讽刺了南门靖两句。 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呢,还真就没有。 来之前,龙世仁便已经打听清楚了这边发生的事情。 等南门靖那矮胖的身影进入了某间破屋后。 他便招呼手底下众人各自散开,开始在这片住宅区里搜索起来。 战争虽然仅仅持续了近两个月。 但人去楼空的街道上,萧条得宛如荒废了许多年。 进去以后难免碰一身的灰。 时间一长,便有人忍不住抱怨起来。 “娘的,打了半天仗就开始赶路,到地方连口水都不给喝,等找到那小娘皮,老子非得在她身上泄泄火气!” 有一精瘦汉子一边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往旁边茅厕里钻。 跟他结伴的是个光头汉子。 听闻同伴所言,光头汉子调侃道:“省省吧兄弟,用龙副楼主的话来说,你什么档次?那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咱们?” 可随即他又露出猥琐笑容:“不过呢,咱虽然无福享受,但过过眼瘾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龙副楼主啊,最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耐力了。” “呸,拉倒吧,不是我瞧不起他,就他那点功夫,老子喝口水的时间,他能上三次炕,饱眼福?别到时候让南门靖他们笑话咱就好咯。” 精瘦汉子掀开那残破不堪的门帘,抬脚便走了进去。 光头汉子闻言。 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很明显同伴说得不是假话。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带头大哥。 光头汉子止住笑容后劝道:“兄弟,这话咱弟兄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可不能让别人听见,若是传到龙副楼主的耳朵里,到时候想死都死不去哩。” 精瘦汉子在茅厕里瓮声瓮气道:“你当老子傻呢,快别叨叨了,影响老子尿尿。” “你娘的,尿不出来怪别人,你可真是个畜生!”光头汉子撇嘴道。 刚说完呢。 厕所里突然哎哟一声。 这杳无人烟的,加之光线又暗。 风一吹脖子里面凉飕飕的。 吓得光头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怎么了?” 里面精廋汉子啐了一口:“娘的,这里面的屎块硬成石头了,害老子脚崴了一下。” 光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骂道:“尿个尿都这么多屁事,比女人还麻烦,再磨蹭,老子先走了。” “滚滚滚,批话多。”精瘦汉子不耐烦道。 这黑灯瞎火的。 光头汉子哪能真走。 颇为烦躁的嘀咕几句后,便靠着台阶坐了下来。 由于实在太累。 他差点没睡着。 等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后。 发现精瘦汉子还是没有出来。 “你特娘尿泡堵了啊?怎么时间比拉屎还长?”光头汉子怒骂道。 哪知没人回答,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瘦子...瘦子,别开玩笑好不好?瘦子?”光头汉子忍不住哆嗦起来。 “别吵,尿不尽没听过吗?急个毛呢!” 听闻茅厕内传来声音后。 光头立时吁了一大口气。 可是刚准备坐下,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瘦子,你的声音,怎么变细了?” 光头一边说,一边狐疑的盯着茅厕看。 只听一阵时高时低的脚步声响起后。 有个人一瘸一拐的从茅厕里走了出来。 “尿太久,着凉了而已,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那人边走边说。 光头疑惑的盯着那人瞅。 可光线实在太暗,怎么看都看不真切。 等到那人走到近前两丈处。 光头汉子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陆...” 嗡——! 寒光一闪而过。 光头汉子只觉脖子突然一凉。 紧接着视野突然翻转起来。 在意识还未完全消失的短暂时间里。 他看见那瘸子,已经开始剐起了自己的衣裳。 第653章 嘴真碎 “你总回头看个毛?” 阴暗的街道上。 南门靖见皮蛋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忍不住便一脚踹了过去。 他对皮蛋擅作主张把龙世仁请来仍旧耿耿于怀。 所以这一脚踹得特别踏实。 皮蛋不顾疼痛,仍在回头张望。 “我总感觉,后面有东西跟着咱们。”皮蛋颤声道。 南门靖回头看了一眼。 荒凉的街道上,依稀有个影子在墙角边猫着。 那影子时不时会射出两道微弱的绿光,乍一看还挺唬人。 “野狗而已,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说着,南门靖便扔了一块石头过去。 墙角处的影子受惊窜了出来。 没多会便跑没了影。 “不是狗,是狼!”皮蛋惊道。 “你家养的狼摇尾巴啊?”南门靖不快道。 皮蛋愣了愣,随即吸吸鼻子安静了下来。 “你看你那怂样,即便是狼又怎么了?你是不会武功,还是手里没刀?”南门靖忍不住骂道。 皮蛋面露苦色:“副楼主,不是我胆子小,实在是因为对手的名号太响亮了些,这小子狡猾得很,没准正在哪里看着咱们呢!” “呵。”南门靖蛤蟆嘴不屑的扯了扯,“看着我们又怎么样?咱们这么多人,还有龙世仁那个狗日的在,他陆天明牛逼就赶紧现身啊,别等我逮到李寒雪那小娘皮了,他还缩头乌龟一样躲着。” “应该不会,龙副楼主对待女人有一套的,届时陆天明肯定忍不住要露头。”皮蛋似乎有了底气。 南门靖抬手就是一个暴躁的板栗:“欺负女人叫本事啊?再说了,就他那衰样,裤子提上了,老子还没来得及眨眼呢,要不是立场不同,我还真就想看看,牛逼轰轰的龙世仁,能在陆天明手里走几招!” 皮蛋闻言,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走了,赶紧把这条街查完,跟大伙汇合,老子累得有点扛不住了。” 南门靖摆了摆手,示意皮蛋跟上自己。 小半柱香时间后。 南门靖带的这批人出现在了一个纵横交错的路口。 没有人找到李寒雪的下落。 稍微休息片刻后。 南门靖便叮嘱众人准备进入下一片区域。 哪知刚准备走,那皮蛋便拉住了他的袖子。 “副楼主,少了几个人。” 南门靖揉动快要睁不开的眼睛。 扫了一圈后,果然发现少了三两人。 可如今已经寻找了接近一半的区域了,他也不可能回头去找这些弟兄。 稍作思考后,他摆手道:“这几天强度太高,那几个弟兄没准偷懒去了,先把李寒雪找到才是正事,大伙努把力,打起精神来。” 人在极度疲倦的时候,很容易放弃思考。 今天南门靖手底下这十几人,几乎将城楼底下翻了个遍。 什么客栈啊,酒肆啊,甚至连路边装潲水的木桶都没有放过。 相比之下,他们比龙世仁那群人还要累。 所以大伙也没多想,便打算各自散去。 不过,有人会替他们思考。 “副楼主,会不会是陆天明在暗处搞鬼?如此贸然前进,是否太过草率?”皮蛋还是没有放弃。 “你特娘的扰乱军心,老子...” 南门靖举起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可视野扫到其他弟兄们,眼里都流露出了恐惧之意。 于是他只好停手。 稍作思考,他叹了口气:“既然大伙都害怕,那咱就在这等等,若龙世仁他们来了以后,那几个弟兄还是没有出现,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李寒雪,无论如何都得抓到。” 众人松了口气,赶紧聚在了一起。 左等右等,龙世仁带着另一批人出现在了路口。 至于失踪的几人,始终没有出现。 龙世仁见南门靖圆滚滚坐在地上,宛如一只困倦的癞蛤蟆。 忍不住嘲讽道:“南副楼主,这头功,看来是不打算跟在下争了?” 南门靖看见龙世仁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便浑身不舒服。 于是反驳道:“龙副楼主,别高兴得太早,谁能找到李寒雪还不一定,还有,找到了李寒雪,你还有大任务。” 说着,南门靖做作的敲打起肩膀来:“我现在累得连刀都提不动了,届时如果陆天明现身,恐怕只能指望你了。” 龙世仁不屑一笑:“到时候你最好别插手,省得拖我后腿。” 听闻此言,南门靖气得双眼直瞪。 可能考虑到以大局为重,他没有马上和龙世仁翻脸。 沉声叫了一句‘走’后,便带着自己兄弟往另一边的巷弄里行去。 “等一等,龙副楼主他们,好像也少了不少人!”皮蛋突然喊道。 南门靖停下脚步,近乎呆滞的望向皮蛋。 那边龙世仁闻言,急忙开始点起了人头。 这一数,才发现果然少了好几个弟兄。 他上前几步攥住皮蛋的衣襟。 仔细一盘问,才知道南门靖手里也有好几个弟兄没了踪影。 “这杂碎就在我们附近!”龙世仁冷声喝道。 他开始四处张望,可周围除了破败的空房,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在又怎么样?难不成就在这里干等着?还是说回头去把失踪的弟兄找回来?”南门靖讥讽道。 龙世仁转头,冰冷望着南门靖:“兄弟们的死活,难道不管了?” “拉倒吧龙世仁,是狗天生就喜欢吃屎,你我什么尿性各自心里都清楚,就别在这里装什么有情有义了。”南门靖不屑笑道。 气氛突然间沉默。 最强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令其他人不禁胆寒。 眼瞅着自己人马上就要干起来。 那龙世仁突然呵呵一笑:“嘿嘿,想不到南副楼主才是最懂我的人。” 南门靖闻言一大口浓痰吐在地上:“别特娘的恶心老子。” 龙世仁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随即一摆手,沉声道:“大家眼睛放亮一点,相互不要离得太远,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扯开嗓子喊起来,如今只有找到李寒雪,才能将那杂碎逼出来,主动去找他,损失只会更大。” 说着,他便领着众人钻入了下一条街道。 看上去急不可耐的想要抢在南门靖之前找到李寒雪。 这边南门靖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等到龙世仁的身影消失。 他才招呼自家弟兄散开。 一转头,发现皮蛋正盯着龙世仁等人进入的那条街道发呆。 “你特娘的又怎么了?”南门靖不快道。 皮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我好像看到龙副楼主他们队伍里,有个瘸子!” 第654章 里面有女人,不方便 “老宋头,你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吗?” 某间破烂小屋里,李寒雪微张着嘴,颇有一种回到小时候娘亲给自己讲那些离奇故事的感觉。 “要不是我亲身经历,没准跟郡主您的表情一样呢。” 老宋头傻乐着,丝毫看不出有半点疲惫。 就在刚才,他把陆天明在碎石郡做的事情说给了李寒雪听。 年纪大的人,基本上都是讲故事的高手。 他非常乐意将陆天明在碎石郡的故事精雕细琢、加入自己的理解,然后说给眼前这位漂亮到离谱的郡主听。 虽然并没有亲眼见过当时的场景,可在他的口中,那一夜桂花街上的陆天明,宛如鬼神。 如果不是鬼神的话,一个三重天怎么可能从四重天手里毫发无损的活下来? 此时此刻,李寒雪也清楚了,陆天明根本就不是什么巡夜人的细作。 他只不过是想重回楚国而已。 又想到昨天白天陆天明单人冲阵救自己。 李寒雪对老宋头说的故事,再无半点怀疑。 “那个巫娜公主,跟陆天明的关系特别好吗?” 这个问题相当突兀。 老宋头面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他搞不清楚陆天明跟巫娜到底什么关系。 可做事严谨的陆爷,昨个白天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 最起码,陆爷跟李寒雪,非同一般。 稍作思考。 老宋头只能含糊其辞道:“凑合吧...” “凑合是什么关系啊?” 李寒雪歪着脑袋,看上去多少有点天然呆。 可老宋头却觉得这问题锋芒毕露。 “普通朋友关系吧,两人也没多亲近。”老宋头敷衍道。 李寒雪“哦”了一声。 就在老宋头以为这话题就这样顺利结束时。 她又反手打了老宋头一个措手不及。 “普通朋友,至于这么拼命啊?又是看家护院,又是饮食起居的,最后还跃境界跟人打起来。” 老宋头嘴角扯动,半天没想明白该怎么答。 年轻那会儿,他可是能在花丛中自由穿梭的一把好手。 也曾经历过如此犀利的问题。 可那时候,他对自己的每一个女人都付出了真感情。 回答起来自然没有任何负担。 而现在,要让自己替陆爷回答,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沉思良久,老宋头心虚道:“春风吹过花圃的时候,每一朵花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柔,但我想,其中一定有一朵,会令春风情有独钟。” 兴许是没想到泥腿子一样的老宋头,能说出这么煽情的比喻。 李寒雪一时间怔住。 沉默片刻,她忽地冷哼道:“你把沾花惹草,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厉害!” 老宋头急忙摆手解释:“陆爷不是那样的人,郡主,您可不能冤枉他啊,当时巫娜公主只差坐陆爷怀里了,陆爷都没搭理呢。” “啧啧啧,当着其他人都敢投怀送抱,不晓得私底下,得多放肆哦,肯定发生过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李寒雪抻着下巴,看上去很平静,可老宋头却闻到了一股酸味。 “话...话不能乱说啊郡主,你实在想知道实情,得亲自问陆爷。”老宋头无奈道。 李寒雪翻了个白眼:“我跟他不也是朋友,这种事情,我才懒得问呢。” 老宋头吸了吸鼻子,没有搭话。 别人堂堂楚国郡主,口是心非怎么了? 闲聊只是缓解紧张的一种方式。 等聊无可聊后,两人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他们到达事先说好的汇合地点,已经有七八个时辰了。 为了保证安全,两人没有离开这间屋子一步。 甚至连季芊雨的透骨龙都被他们塞进了隔壁屋里。 如今迟迟没有得到陆天明的消息,难免会有负面想法。 不过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希望。 等待中,外面院落内依稀传来交谈声。 似乎有人正在巷弄里寻找。 李寒雪和老宋头对望一眼,急忙贴到了窗户底下。 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有三名穿巡夜人战袍的汉子钻进了院落内。 那三人望见院子里东西很整齐,不像其他房屋宛如逃难那般凌乱,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屋子好,我要是藏身,一定找这样的地方,最起码待着舒坦。” 有一大汉晃动着手里的刀,兴冲冲的朝屋子走来。 刚到门口,门扇嘎吱一声打开。 老宋头出现在了门口。 大汉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老宋头的脑袋削下来。 “你特娘的,想吓死老子?” 大汉拍着胸脯,冷眼瞪着老宋头。 老宋头急忙拱手道:“兵爷,我还以为是我儿子回来了呢,正寻思着出来把他狗腿打断,没成想惊扰了兵爷,实在抱歉。” 大汉狐疑盯着老宋头:“你住这里?” 老宋头摇头道:“我儿子住这里,我是从老家过来探望的,昨个傍晚才到,您瞅瞅,这满屋子的灰尘,都还没来得及打扫。” 大汉却也没有给老宋头太多好脸色。 手一挥,便让另外两名同伴跟着他往屋里进。 老宋头一边拦阻,一边苦涩道:“兵爷,屋里有女人,不太方便啊!” 一听到女人,大汉眼睛一亮,抬手就将老宋头掀开。 “老子就是要找女人!” 正对大门的便是床。 三人一进屋,果然看见上面躺着个女人。 那女人用被子蒙着半张脸,哆嗦着直往墙边靠。 “兵爷,这是我儿媳妇,怀孩子了,您几位行行好,等她生完孩子再来好不好?”老宋头哀求道。 几名大汉闻言。 便朝女人的肚子处望去。 果然见被子被顶得高高的,看那模样,怕是没几天就要临盆。 “老头,我们是在办事情,不是在抢女人,别特娘的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言罢,大汉也不顾老宋头的阻挠。 径直向床铺走去。 “诶,大姐,把被子放下来,让我瞧瞧!” 大汉一边说,一边扯起了被角。 那女人呜呜哭了两声,不敌大汉,转瞬便将被子松开。 等看见女人的真容后。 大汉不禁蹙起了眉头:“你这儿媳妇脸上,怎么这么多麻子?” “害,麻风病!”老宋头想也不想便回道。 那大汉一听,吓得赶紧就把被子扔了。 “我去你娘的,怎么不早说?” 他嫌弃的搓着手,恶狠狠瞪向老宋头。 “兵爷,您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啊...”老宋头苦脸道。 大汉脸上的肌肉扯了扯,气得一脚便把旁边的椅子给踢得稀碎。 第655章 以后别多嘴 “你儿子呢?” 几人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大汉派一人堵住大门后。 神色不善的询问起来。 “兵爷,我儿跟你们一样,都是这北长城上的巡夜人,好几个月没消息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活着没有,这不,只好带着怀孕的儿媳妇来看看。” 老宋头说着,果真挤出了两滴‘伤心’的泪水。 床铺上的儿媳妇那也是相当配合,呜呜哭着,好不伤心。 大汉只不过被派来北长城帮忙的临时巡夜人,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他瞄一眼女人隆起的肚子,嫌弃道:“你儿子真是个畜生啊,麻风病都下得去手?怕不是你这老小子扒灰吧?” 一句话,给老宋头整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人非但没有同情心,思路还如此之清奇! “才染的病,以前好着呢。”老宋头缓了半天解释道。 屋内光线本就昏暗。 加之还有一股浓郁的霉味。 大汉也不愿意走动,便遣了另一名胖子同伴去隔壁房间查看。 老宋头眼睛滴溜溜转,不动声色双手拢进了袖中。 “诶,我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老头和一个漂亮女人?”大汉搬了条凳子坐下,开始环顾四周。 老宋头惊道:“我就是老头啊!” 大汉撇了撇嘴:“你当老子瞎啊,你是老头不假,但你这儿媳妇,哪里跟漂亮沾边了?” “那...那我就没见过了。”老宋头讪讪道。 见那大汉还在打望。 老宋头上前两步,好奇道:“兵爷,你们到底在找谁啊?” 大汉瞪了老宋头一眼:“念在你儿子也是巡夜人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啊,这种问题不要问,记住了乡巴佬!” 老宋头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却也没有走远,干脆就杵在了大汉身侧。 “你做什么?”大汉抬头疑惑道。 “什么做什么?”老宋头茫然道。 “你站我旁边做什么?”大汉一手按着刀柄。 “不是兵爷,咱得讲理啊,这里是我儿子家,我站哪里,难不成还要跟您打个报告?”老宋头不可思议道。 “嘿你特娘的,还挺倔?” 大汉晃动环首刀,双眸冰冷。 正在这时。 去隔壁房间探查的同伴走了过来。 他在大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 后者突然站了起来,并用刀指着老宋头。 “去,去把你儿媳妇的衣服脱了。” 老宋头闻言一惊:“兵爷,做这种事情会被天打五雷轰的!” “少特娘的废话,房间里面藏马,是特娘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大汉喝道。 老宋头可怜兮兮解释道:“这马南方来的,水土不服...” “别啰嗦,赶紧去!” 大汉唰的一下,将刀架在了老宋头的肩膀上。 老宋头眨了眨眼,只得缓缓走向床铺。 “几位兵爷,你们别难为我爹,我自己脱!” 床铺上的孕妇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外面套一件冬天穿的大袄。 整个人臃肿得像个皮球一样。 “你们真是禽兽,居然连孕妇都不放过!” 女人一边骂,一边解起了扣子。 大汉咧嘴一笑:“别说有的没的,老子今个就要看看,你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 见那孕妇磨磨蹭蹭半天才松了两个扣子。 大汉一努嘴:“兄弟,你过去帮帮忙!” “大哥,她有麻风病啊!”胖子惊惧道。 “谁知道真的假的,你别用手就是了,拿刀挑。”大汉提议道。 胖子只得苦着脸,谨小慎微走了上去。 来到孕妇跟前,他便用刀划拉对方大袄上的扣子。 滑到肚皮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竟然发出一声轻微的金石交击声。 “大哥...” 胖子张嘴便喊。 可话没说完呢,那孕妇突然将大袄扯开。 露出了肚子上的一口铁锅。 铁锅上绑了把菜刀。 菜刀上满是锈迹,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打磨过。 女人二话不说,抽起菜刀就是一刀下去。 咔一声,菜刀不够快,直接卡在了胖子的脑门上。 可怜那胖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便抖动着倒了下去。 大汉见状,又惊又怒。 刚打算上去救人,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老头。 可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 老宋头已经贴到了他的跟前。 噗的一声。 还未来得及反抗。 老宋头便将半块碎瓷碗片插进了他的咽喉里。 “哼...哼...” 大汉沉闷发出了几声类似猪叫声后,扑通倒下没了动静。 老宋头不做停留。 转身便朝着门口那人扑去。 可是那人反应却是不慢。 早就撒丫子跑进了院子里。 “杀人了!杀人了!” 那汉子边跑边喊,声音抖得像在弹棉花。 眼瞅着马上就要溜出院子。 院门处突然冒出个穿暗红色战袍的巡夜人来。 那巡夜人二话不说。 一刀便将汉子的脑袋削了下来。 “墩子哥!” 追出屋子的李寒雪激动出声。 墩子将刀身上的血甩干净后,急忙招呼道:“你们俩,跟我来。” 墩子说的急迫。 老宋头和李寒雪也没有多问。 赶紧跟了上去。 墩子却并没有把他们带出宅院。 而是来到角落,将一块石磨掀开。 石磨之下是一口老井,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躲进去,等安全了,我再把你们放出来。” “天...天明呢?”李寒雪担忧道。 “他在敲闷棍呢,别担心!” 把石磨重新合上以后,墩子又抱了些干草将老井遮住。 做完一切后,他二话不说便翻进了隔壁宅院的围墙内。 不多会。 巷子里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最先到来的是龙世仁。 看见门口身首异处的尸体后。 他眯了眯眼,喝道:“给我搜,老子看你们能跑多远!” 另一边。 南门靖也听到了隔壁巷弄里的喊声。 他旁边的皮蛋抱怨道:“我就说了那人很可能是陆天明,你非说我看错了,这回安逸了,出事了吧?” 皮蛋说着,火急火燎就要往隔壁巷子赶。 “皮蛋。”南门靖突然开口。 皮蛋回头,发现南门靖笑得颇为诡异。 “怎...怎么了副楼主...”皮蛋结巴道。 “你爹娘或者身边的朋友,有没有人提过,你话太多了?” 南门靖缓缓前行,走到了皮蛋跟前。 “有是有,可这是天性,改不过来啊。” 皮蛋发现南门靖很奇怪,却没敢跑。 “改不过来,就不用改了,没必要强求。” 南门靖突然伸出一手搭在了皮蛋的肩头。 由于身高差距,皮蛋只感觉肩膀被拽得生疼。 “头低下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南门靖微笑道。 皮蛋颤巍巍勾下脖子:“副楼主,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你的表情,好可怕!” “我笑得这么甜,有什么好害怕的?” 说着,南门靖再抬手,勾住了皮蛋的脖子。 未等皮蛋说话。 他另一手突然寒光乍现,猛地便抽出短剑插进了皮蛋的胸膛里。 “你...你...” 皮蛋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南门靖捂住了嘴巴。 “皮蛋啊,人生在世呢,不光要眼睛好,脑子也得机灵,我说是狗,你非要说是狼,我说那人正常,你非要说是瘸子,你说你该不该死?” 一边说,他一边把皮蛋往旁边的破屋里拖。 “有些事情呢,你可能看不明白,但是别人一打听,就能看出端倪,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所以你不能怪我,你说我说的对吗,皮蛋?” 皮蛋圆睁着眼,瞳孔疯狂左右颤动。 第656章 一壶酒,一把刀 龙世仁负手站在院落里。 他的身前摆放着三具尸体。 根据伤口可以很容易的判断,此三人死在不同人的手里。 而他赶过来最多用了十数息的时间。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带着身受内伤的李寒雪,这三人绝无可能离开这片住宅区。 很快。 便有一人从屋内牵了一匹马出来。 正儿八经的透骨龙,天下少有的好马。 这样的马,很容易便会让人记住。 “龙副楼主,昨个白天那老头带着李寒雪离开时,骑的正是这样一匹马。” 龙世仁点了点头:“你出去看看你们南副楼主,怎么这么半天还没过来。” 那人一拱手,出了院门。 龙世仁在院内来回踱步,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中三境的视力自然有过人之处。 北境的春天很干燥,长时间不下雨,地面上积了很多灰尘。 龙世仁竟依稀能看出来地面上的脚印。 其中有一排脚印指向了墙角。 龙世仁眯了眯眼,发现脚印尽头处有一堆枯草。 顺着脚印行至墙角。 抬手扫开枯草,便露出了下面的石磨。 “呵。” 龙世仁嘴角微扬,就打算将石磨搬开。 哪知突然有一道劲力从身后袭来。 他反手一抓,手心里多了一颗石子。 龙世仁转过身,抬头望去。 对面屋顶上,站着个穿暗红色战袍的巡夜人。 那巡夜人戴着斗笠,看不清容颜。 “陆天明?”龙世仁挑了挑眉。 哗啦一声。 屋顶上的巡夜人转瞬将斗笠扔到了巷子里。 真容露出,不是陆天明是谁? “龙副楼主,换个宽敞的地方?”陆天明沉声道。 龙世仁咧嘴笑了起来:“怎么,李寒雪果然就在这口石磨底下?你担心咱们打起来,会伤害她?” 陆天明摇头:“我只是担心你技不如人,施展不开而已,怕你到时候输得有怨气。” “嚯,好大的口气!” 龙世仁拧了拧肩膀,嗡一声,将背后的大环刀抽了出来。 他用刀尖指着陆天明:“小子,我承认你有点实力,但是做人不要太狂,太狂,容易翻船。” 陆天明不屑勾了勾嘴角:“多说无益,假把式还是真功夫,不是靠嘴巴说的。” 龙世仁还是没有动。 他就这么守在石磨边,扛着那把环首刀挺拔站着。 “你别激我,激我也没有用,老子人比你多,凭什么要跟你单打独斗?” 说着,没等陆天明回答。 他便大声喊道:“你娘的南门靖,老子给你道个歉,赶紧过来帮老子,陆天明这杂碎现身了!” 这一嗓子够响亮。 连陆天明都忍不住骂道:“你真是个鼠辈!” 言罢,他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期间还顺手甩了道剑气过来。 龙世仁嘿嘿笑着:“老子鼠辈?你在后面悄悄咪咪摸老子的屁股,就光明磊落了?” 咣当一声。 龙世仁举刀将飞来的剑气斩成了点点星光。 陆天明已欺身而来。 “我人要是有你多,会稀罕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堂堂正正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都不敢,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南门靖?” 龙世仁抖腕卸掉迎面而来的剑劲。 没脸没皮笑道:“我跟南门靖本来就不怎么对付,你就不要想着挑拨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了,即便你能成功,大是大非面前,难不成他还会帮你不成?” 他手里的大环刀虽然沉,但却不笨。 一招亮刀带马二连击,逼得陆天明节节后退。 “你小子脚下不稳,是因为瘸,还是因为累?” 龙世仁边说边笑,显然已经看出了端倪。 陆天明面色发白,偏头将细剑剑面搭在左肩,咬牙硬顶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刀。 哪知脚下一踉跄,直接一腿单膝跪在了地上。 龙世仁哪里会放过如此机会。 手上猛地发力。 生生将陆天明举起的细剑压进了肩头。 剑刃很锋利,眨眼便有血水顺着肩胛骨渗了出来。 眼瞅那红衣越来越黯淡。 龙世仁忍不住笑道:“看来你真的累了!” 大环刀刀刃搭着剑面,离陆天明的脖子,仅有寸许的距离。 就在龙世仁得意的有些忘乎所以时。 与隔壁宅院相连的那堵墙面突然碎裂。 紧接着便钻出个持长枪的斗笠男来。 斗笠男手中银枪冷光咋现。 朝着龙世仁后脑便一枪刺去。 龙世仁心下大惊,急忙回刀防守。 一寸长一寸强。 哐啷一声响,龙世仁连退数步。 “陆天明,这就是你说的男人之间的较量?你小子早就给老子设好了套吧?” 陆天明伺机喘了几口气,也不多解释,提剑又扑了过去。 一打二,虽然瘸子看上去颇有力竭的征兆。 可终归是腹背受敌。 龙世仁来不及多想,一跃上了围墙,落地便跑。 刚才分散开去寻找李寒雪等人下落的吹雪楼帮众们这会才将将赶到。 见龙副楼主被追得落荒而逃。 大多数人都不敢阻拦。 有那么几个立功心切的想要帮龙世仁一把。 刚靠近呢,便被边韬和陆天明转瞬击毙。 其他人自然再不敢有想法。 只得放任三人快速离开。 “李寒雪在小院里的石磨底下,你们赶紧把她抓住带过来,不然老子怕是要死在这里了!还有,遇到南门靖那狗日的,给老子带个话,就说我干他大舅!” 龙世仁再没半点刚才的从容。 脚下倒腾得宛如着了火一般。 吹雪楼帮众不敢怠慢,急忙朝刚才的小院奔去。 起初有十数人,跑着跑着,等到了刚才的宅院时。 竟然只剩下了五六人。 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回头。 发现队伍最后放,有个人正一手握着刀,一手拿着酒壶。 “咕噜咕噜!” 那人往嘴里狠狠灌了两口后。 颇为嫌弃的说道:“你们这群强盗穿上这身衣服,真是不伦不类,林笑生不是个东西,玷污我巡夜人的威名。” 话音刚落。 那柄刀把已经包浆的环首刀若流星般窜出。 哗啦一声。 离他最近的人被斜着劈成了两半。 其他帮众紧张得腿脚发软。 他们本就是江湖人,来帮忙也大多只是做做样子,鲜有人真正在战场上卖过命。 如今见那人以寡敌众却一脸无所谓生死的淡然模样。 气势上便输了一头。 “不动手,等死?” 那人突然间将酒壶扔进人群。 下一刻已人到刀到... 第657章 年轻人,就是要有冲劲 “呼!呼!呼!” 墩子立在自家小院门口,大口喘着气。 酒是个好东西。 但长期饮酒,却多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很清楚,如果再继续这样喝下去,有朝一日,自己一定会死在酒里。 可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墩子坐靠在门槛上。 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敌人还有很多。 最强的人交给了陆天明。 其他人,自然要由他来解决。 他又掏出一壶酒,皱着眉头喝了起来。 “呕!” 酒很烈,过喉咙的时候如刀绞一般。 刚才在酒肆里吃的东西,几乎都被吐了出来。 “老子真的想戒酒啊!” 除了握刀的右手,墩子全身上下都在哆嗦。 为了保持右手的平稳,他出了一身的汗。 “再这么喝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连刀都握不稳了。” 墩子看见巷子那头过来了个人。 于是只好撑着门框站了起来。 “咕噜!” 强行闷了一口烈酒下肚。 墩子只觉天地都在开始旋转。 嗒嗒嗒——! 那人终于走到了近前。 墩子稳住身形仔细看去。 却是个矮矮胖胖、嘴巴跟癞蛤蟆有的一比的中年人。 “小伙子,大家都在卖命,你怎么在这里偷懒?偷懒就算了,竟然还喝酒,你让别的弟兄看见后,会怎么想?” 中年人立在丈许外,好整以暇的望着墩子。 墩子闻言一愣,将那把还在滴血的环首刀悄悄藏在了身后。 “回禀南副楼主,我...” “不用说了,”南门靖突然抬手,“我知道你,你不喝酒,就砍不了人。” 墩子眼中猛地绽放出寒光,握刀的手愈发用力。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一个正规军,居然跑来淌这趟浑水,江湖没有那么好混的,尤其是跟了龙世仁这样的人,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回北长城吧。” 南门靖双手搭在圆鼓鼓的肚皮上。 竟然令墩子生出了一种可爱的错觉。 墩子轻轻颔首:“龙副楼主许了我一笔不菲的报酬,做完今晚,我就退出。” 听闻此言。 南门靖情不自禁的咂嘴:“真羡慕你,下水不深,回头就能看见岸,换成我这种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半辈子的,想游都游不回去咯!” 刚说完。 他似乎这才发现一地的尸体。 于是诧异道:“哟,这是遇到了高手啊!我说你怎么敢在这里悠闲的喝酒呢,原来是弟兄们都看不见了,啧啧啧,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墩子大气不敢喘,面色凝重琢磨着是否要拼一把。 同时他也很清楚,这拼一把,绝对会把小命拼进去。 一个四重天的高手,哪里是他能对付的。 然而,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 南门靖突然慢悠悠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小伙子,自己小心些,别被那个高手偷袭了,我要去帮龙副楼主,没有精力照顾其他人的。” 墩子一脸茫然,只觉这南门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喝多了。 南门靖走出去三两丈后。 突然立定。 “酒实在不想喝,就别喝了,等身体恢复以后再喝不迟,人总不能一直跑不休息,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南门靖声音低沉,听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墩子摇了摇手里的酒壶。 随即扔在了巷子里。 “南副楼主...” 话未说完,南门靖抬手打断:“放心,区区一个陆天明,还不是手拿把掐?” 言罢。 南门靖几步踏出,便消失在了窄巷内。 他刚离开没多久。 又钻出来几人。 这些人显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不然也不可能这种时候才现身。 见墩子一个人站在巷子中,身前都是尸体。 有人心惊胆战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了?” 墩子朝南门靖的方向指了指:“陆天明藏在人群中,杀了我们好些弟兄,南副楼主追去了,几位若是还有力气,赶紧帮忙吧!” 那几人闻言面上一惊。 你看我我看你愣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的朝南门靖离开的方向小跑而去。 ...... “陆天明,你这也不行啊,这傀儡怎么越打越弱啊,你也不上来帮帮忙!” 此刻,龙世仁已经被堵在了死胡同中。 虽然处于劣势,但是嘴巴还硬得很。 陆天明斜靠在一户人家门口。 那身抢来的巡夜人战袍,已经不知道干了又湿多少次。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 也就晚上在酒肆喝酒的时候,有两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其他时候,尤其是召唤风沙营时,耗费了他大量真气。 现如今,还有那蛤蟆嘴的男人没有出现。 而龙世仁虽然被困住,却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拿下的角色。 所以陆天明要养精蓄锐。 他要在南门靖赶来之前,恢复足够多的真气,以应对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恶战。 如果再不计后果的围攻龙世仁,只会白白浪费所剩不多的真气。 届时蛤蟆嘴若突然钻出来,那自己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如今让边韬保守应敌,拖垮龙世仁,才是正确的思路。 那龙世仁一把上百斤的大环刀,舞得密不透风。 见陆天明始终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神鬼莫测的陆天明,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陆天明微微蹙眉,没有作答。 “喂,陆天明,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明明有时间在我赶到北长城之前动手,为什么非得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龙世仁觉得时间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渐渐放松下来。 陆天明斜眼看了过来:“我嫌麻烦。” “嫌麻烦?”龙世仁奇道。 “我听见那个叫皮蛋的家伙,遣人去搬救兵了。”陆天明平静道。 龙世仁双眸忽闪。 他一边应对边韬连绵不绝的进攻,一边思索。 片刻后,他忽然惊道:“你要等我过来,一锅端?” 陆天明点头:“其实我之前并不认识你,但确实有把你们一锅端的想法,来的是不是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是吹雪楼的人就好。” “嚯,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这么离谱的事情都敢做?”龙世仁咂嘴道。 陆天明浅浅一笑:“我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同样的事。” 想到了陆天明把吹雪楼楚西的分舵给端了,龙世仁面色顿时一阵铁青。 “你还真是...目中无人...” “年轻人嘛,就是要有点冲劲。”陆天明回道。 龙世仁扯了扯嘴角,正想着再如何扰乱陆天明的心境。 就见远处,有人闲庭信步的走来。 龙世仁顿时破口大骂:“狗日的南门靖,你特娘的故意想害死老子是吧?” 第658章 要不你来? 龙世仁骂归骂,但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手上的大环刀都快了几分。 南门靖在三丈外站定。 然后双手叉腰,怒道:“狗日的龙世仁,老子来救你,你还骂老子,信不信我袖手旁观,看你被这瘸子弄死!” 泼妇骂街,大抵就是南门靖这副态势。 龙世仁见南门靖果真没有动手的意思。 一时有些懵:“南门靖,你不会来真的吧?咱俩虽然不对付,可再怎么说都是自己人啊!就算让这杂碎把我弄死,你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不是?” 南门靖咧着那蛤蟆嘴直笑:“哟,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要抢什么头功吗,怎的现在被人关门打狗,知道急了?” 龙世仁脸色顿时铁青。 一边要应付边韬,一边又要跟南门靖斗嘴,精力实在有些不够用。 忍了片刻。 他忽地堆出笑脸:“南哥,靖哥,你是我亲哥,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嘴巴贱心胸窄,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咱哥俩先联手把这瘸子做了,等回了京城,我把手里那些小妾借给你玩几天,你看如何?” “呸,你用过的破鞋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别特娘的瞧不起人了,喜欢老子的女人,从京城可以排到北长城,瞧不起谁呢你?”南门靖不爽道。 龙世仁立马赔了个笑脸:“南哥,是我说错了话,你先别跟我计较,大敌当前,咱先一致对外!” 南门靖脸色终于好了些。 他转头望向安静靠墙站着的陆天明。 “陆天明,你昨天的表现属实有点吓人,但颇有取巧的成分。”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了腰中短剑。 “我很想亲自跟你碰一碰,验一下你真正的成色!” “嘴巴大,批话多!” 沉默中的陆天明突然暴起。 起手便是两道交叉剑气。 “你特娘的,老子嘴大怎么了?吃你家粮食了?” 南门靖愤怒的举剑还击。 几乎是出手瞬间便祭出了气甲。 砰砰两声。 短剑轻松斩碎了第一道剑气。 第二道却来不及应对。 哗啦一声。 剑气没入南门靖的气甲中。 吓得他一边后退,一边手忙脚乱的上下乱摸。 “没...没事?” 南门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可是亲眼看见陆天明在战场上把那异眼狂刀斩杀的。 现在亲自交手, 万万没想到陆天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南哥,别愣着了,你没见这瘸子有力竭的征兆吗?小剑舞起来,赶紧把他宰了,咱们还能喝个早酒呢!” 那边龙世仁只防不攻,不能说游刃有余,但绝对算不上吃力。 甚至还有闲情提醒南门靖。 南门靖闻言仔细打量陆天明。 这才发现对方满脸都是汗水。 他当即心中一松,持剑迎了上去。 近身肉搏,最重要的便是反应速度。 陆天明虽然虚弱,可是这种脸贴脸的对局,却是他的强项。 小时候不辞辛劳的练剑,让他几乎不需要思考便能下意识的找到最刁钻的角度出剑。 加上贱中剑不停的骚扰南门靖的下三路。 一时间,南门靖居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南哥,你能不能认真点?”龙世仁忍不住埋怨道。 南门靖瞪眼道:“你特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试试?还真把这瘸子当菜鸡了不成?” 说话间。 陆天明尺剑袭来。 擦着南门靖的眉梢滑了过去。 气甲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但南门靖还是感受到了剑刃上冰冷的寒气。 此刻陆天明中门大开,这绝对算得上一个好机会。 可是南门靖却没有出手。 “干他啊,你搞毛呢!这要换成我,他已经是个死...”龙世仁大喊。 人字还没说出来。 陆天明左手枯黄贴身转了个漂亮的剑花。 龙世仁见状,立马闭上了嘴巴。 “看清楚了吧,这小子八百个心眼子,我刚才要是敢刺那一剑,手就没了!”南门靖不快道。 “其实还是有机会的...”龙世仁嘴硬道。 南门靖气结。 瞪着陆天明道:“瘸子,能不能让你那伙计使点力气,最好让龙世仁闭上他的臭嘴,不然可太烦人了。” 陆天明浅浅一笑:“他烦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凭什么帮你?” 南门靖郁闷的强攻出手。 落空以后,显得更加烦躁。 两人对攻十数剑,皆未能伤害到对方。 那边龙世仁又叽歪道:“不是,南门靖,我怀疑你特娘的出工不出力,你是不是偷懒偷习惯了?搞清楚,这是在为咱们吹雪楼自己做事!” 南门靖被念叨得面红耳赤。 讲道理,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纠缠,而且还是在对方极其疲惫的情况下,多少有些丢脸。 所以南门靖实在找不到太好的反驳理由。 憋着口气同陆天明过了一招后。 南门靖不快道:“要不你来,老子看你有多能耐!” 龙世仁早就蠢蠢欲动了。 于是迫不及待道:“我来就我来,换位!” 两人关系不好,却共事多年。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两人齐齐出手,荡开了各自对手的兵刃。 并同时高高跃起。 “你们当是在瓦子里找快活呢,想换人就换人?” 陆天明有两把兵器。 挡住了一把还有一把。 趁着南门靖垫步飞起来的时候。 他第二剑及时刺出。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他没有留力。 枯黄刺开了气甲。 并扎在了南门靖的大腚上。 “哎呦!” 南门靖痛的大喊。 下意识便一脚踹在剑面上。 却也因此跃得更高更快。 龙世仁也看见了南门靖的遭遇。 竟然乐的笑了起来。 “别担心南老弟,哥这就替你报仇!” 龙世仁兴奋的扛着大环刀,与南门靖擦身而过。 也就在这一刻,他眼睛突然放大。 然后回头不可思议望向了那又矮又胖,令他感到恶心的南门靖。 当啷一声。 龙世仁终于落地,却一直没有动弹。 那边南门靖屁股上挨了一剑。 落地后哪里还稳得住身形。 抱着大腚便开始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边韬是一个没感情的战士。 有没有机会,他都不会放下手里的银龙枪。 嗡——! 银龙枪动若惊鸿,朝着跌落在地还来不及防守的南门靖刺去。 “等一下!” 眼瞅着枪尖马上就要刺中南门靖。 陆天明突然沉声喝止。 第659章 伤腚之痛 “陆天明啊陆天明,你的剑招怎么这么下作呢??” 南门靖丝毫没有感谢陆天明手下留情的意思。 搂着大腚靠着墙,眼里满是埋怨。 陆天明蹙了蹙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怎么做?”南门靖呲着牙。 陆天明缓缓侧头。 指向立在他身侧丈许处的龙世仁。 此刻的龙世仁,脖子上插着一把短剑。 鲜血不要钱似的哗啦啦流。 他还没有死。 那双已经在扩散的眸子,同时卖力转至眼角处。 看上去是想回头质问南门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该死吗?”南门靖抽了口凉气,“他那张嘴,跟吃了屎一样臭,我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陆天明不解:“他死了,你不也活不了?” “我特娘跟你一伙的,看不出来吗?”南门靖愤懑道。 陆天明愣了愣:“你跟我一伙的?我怎么不知道?” 南门靖随即说出了一个陆天明差点都想不起来的名字。 “高萤!” 陆天明快速在脑海里搜索着。 片刻后,总算想起了这么一号人。 “吹雪楼另一个副楼主,曾经同桃花郎一同去往十里镇,想要弄死我那个?”陆天明沉声道。 “记忆力不错,就是她。” 南门靖不知从哪掏了些药粉出来,然后忍着痛往大腚上撒。 稍微止住血流后。 他上前两步,推开了边韬的银龙枪。 接着继续朝龙世仁走去。 “高萤没有死,而是被一个很厉害的人救了。” 南门靖边走边说。 陆天明安静听着,没有插话。 “但是她要想活下去,必须为那个人做一些事情,比如,提供吹雪楼的情报,又或者,想方设法搞清楚你的下落。” 南门靖已经来到了龙世仁身侧。 他一抬手,毫不留情便将短剑抽了出来。 鲜血顿时如泄洪般从龙世仁的脖颈处飚出。 南门靖绕行至龙世仁面前。 盯着那双不停颤动的眸子。 “而我呢,跟高萤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再加上在吹雪楼也算德高望重,便主动把打探你下落的活计揽了过来。” 南门靖伸手,试图将龙世仁圆睁着的双眼阖上。 可是后者显然想要死不瞑目。 生生顶着南门靖那只摸过大腚的手,不愿意闭眼。 “不清不楚的关系?”陆天明奇道。 南门靖脸上肌肉尴尬扯动:“非要说得那么明白吗?” 陆天明诧异道:“高萤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保养得不显老,而且身材委实不错,怎么会...” 南门靖瞪眼打断道:“个子矮有个子矮的优势,你懂什么?” 陆天明瞅一眼高度仅到自己胸口位置的南门靖,满眼都是不相信。 后者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他轻轻点了一下龙世仁的额头。 一边看着龙世仁缓缓倒下,一边说道:“总而言之,我不是你的敌人。” “可你在草原上的时候,一副要砍死我的样子。”陆天明还是没有放下警戒心。 南门靖无奈道:“我身后跟着那么多人,不演得像一点,岂不露馅了?” “总有机会给点提示吧?”陆天明疑惑道。 南门靖揉了揉屁股:“没给吗,我只差没明着说让你赶紧走了!” 陆天明稍作思考,便想到了昨天南门靖确实说过,吹雪楼还有高手要来。 “这么说来,你的确不是敌人?”陆天明认真道。 南门靖点头:“你若走的话,我逮到李寒雪后,会想办法把她转移出去,不过我也知道你这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就带着人到处窜,给你多留一点准备时间。” 说着,南门靖踢了踢地上龙世仁已经僵硬的大腿。 “至于这家伙,是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好在是结果还算不错,除了我这屁股,嘶,真疼啊我干!” 南门靖疼得呲牙咧嘴,半边裤腿管子已经被染成了深褐色。 陆天明颇为愧疚的掏了个药盒扔过去。 “这药止血相当不错,实在不好意思。” “一点外伤而已,不至于。” 南门靖刚准备把药盒还回来。 陆天明又道:“这玩意不留疤痕的。” 南门靖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思索半晌,他弱弱问道:“能祛除妊娠纹吗?” 闻言,陆天明怔住。 “别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我,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高副楼主能跟着我,不说是天大的福气吧,也算是祖坟冒青烟,做人嘛,要懂得感恩。”南门靖认认真真道。 “有那么卑微吗?喜欢您的女人,不是都排到北长城了吗?”陆天明惊道。 南门靖摆了摆手:“吹牛批又不犯法,谁还没点虚荣的时候?问你呢,妊娠纹能不能去掉?” 陆天明点了点头:“小问题。” “那就好。” 南门靖小心翼翼将药盒收了起来。 接着又看向陆天明,语重心长道:“陆天明,如果你在北长城还有事情要做,请尽快,再过三五天,吹雪楼要来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五重天?”陆天明凝重道。 南门靖摇头:“五重天的高手屈指可数,整个吹雪楼也只有两位,还都是闭门不出那种,你确实有分量,但还不足以让他们出手,至少在我把龙世仁的死讯带回去之前,无需考虑那么多。” 陆天明面色一松:“只要不是五重天,都好说。”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一定要小心,本来还有很多信息想要说给你听,但时间不够。” 说着,南门靖一剑将龙世仁握着大环刀的右手砍了下来。 “等一下,救高萤的人,到底是谁?”陆天明急道。 南门靖摇头:“不能说的,说了以后,高萤有生命危险。” 沉吟片刻。 他猛地一转身。 抱着那只断臂惊魂未定的跑了起来。 一边跑,他一边小声说:“多保重,后会有期!” 陆天明拱手:“感谢!” 南门靖点了点头。 随即大喊:“弟兄们,龙世仁这狗日的死逑了,那死瘸子忒他娘的厉害,咱赶紧撤!” 那边迎面奔来的吹雪楼帮众见状。 急忙转身,跟着南门靖朝相反的方向跑起来。 陆天明有些郁闷。 一来是没搞清楚十里镇那个帮自己的高手是谁。 二来则是觉着南门靖在故意骂自己,以报那伤腚之仇。 在原地站了片刻,等到脚步声消失以后。 陆天明突然举起枯黄。 沿着南门靖留在龙世仁脖子上的伤口,再次递出一剑。 确定看不出端倪以后。 这才招呼边韬,一同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660章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一直等到陆天明现身。 墩子才放下了警戒。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 院子和巷子里的尸体,都被他转移到了隔壁院子里。 “天明,没受伤吧?” 陆天明摇头道:“南门靖是自己人,没什么大碍。” “自己人?”墩子吃惊道。 随后,陆天明便将刚才环击龙世仁的情况说给了墩子听。 后者一回想,才反应过来,之前在巷子里,其实南门靖什么都清楚。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朝石磨处走。 墩子指了指破墙那面的尸体。 “需不需要处理掉?” “处理就不必了,万一有人来查,还可以影响视听,再不济也能浪费他们的时间。”陆天明正色道。 随即。 他配合同样疲惫的墩子,将石磨抬了起来。 “大小姐,老宋头,安全了!”陆天明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二宝!” “陆爷!” 老井里同时响起二人的声音。 陆天明伸手往里一探,借着微弱的光线,抓住了李寒雪的手腕。 等看清楚后者的脸后。 他吓得差点没把手挣开。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遇到鬼了呢!” 李寒雪上来后掀起衣摆将脸上的妆容擦净。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鬼吗?” 陆天明笑笑,认真盯着李寒雪看。 那边刚上来的老宋头和墩子对望一眼。 两人同时找了个憋尿的理由,暂时离开了小院。 “二宝...” 李寒雪微启朱唇,很明显有许多话想要说。 但却因为百感交集,半天都没说出第三个字。 陆天明率先坐在石磨上,然后扯了扯李寒雪的衣摆。 “先坐吧,我实在是累得顶不住了。” 两个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 李寒雪坐下后,两根食指紧紧缠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局促。 沉默片刻,她似乎找到了缓解尴尬的方法。 于是急忙从袖里掏出丝巾,开始给陆天明擦起汗水来。 “流了太多汗,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着凉的。” 她努力活络气氛的样子很笨拙。 陆天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开心,看来果真没什么大问题。” 李寒雪擦干净陆天明额头上的汗水,顺便瞪了后者一眼。 两人隔得非常之近,可以很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陆天明由于劳累的原因,呼吸自然厚重。 倒是李寒雪,明明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却控制不住的急促。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人,还有,你擦汗就好好擦,别东一下西一下的,在我脸上画画呢?”陆天明调侃道。 “嘿,陆二宝,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用这种随便的口吻同我说话了,搞清楚咱俩的身份好不好?我可是郡主啊!” 李寒雪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 如今还被别人挑剔,难掩愤懑。 陆天明咧着个大牙直乐:“对嘛,有点朝气多好看,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大可以随便些。” “你想多随便?” 李寒雪另一手拧了陆天明的胳膊一下。 不过力气不大。 导致这一下不像惩罚,更像是奖励。 “对对对,就是这样,再随便点,最好多用点力气!”陆天明兴奋道。 李寒雪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你...你怕是有点变态哦...” 陆天明哈哈笑道:“大小姐果然有一双慧眼,这么快就把我看穿了!” 经他这么一闹腾。 李寒雪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 躲在某个角落的老宋头和墩子面面相觑。 “这俩,到底什么关系?”墩子茫然道。 老宋头摩挲着下巴:“刚才看上去很陌生,但现在却又很亲近,属实有点弄不明白。” “啧啧啧,你看你看,天明那小子手有些不老实诶!”墩子突然吃惊道。 老宋头反驳道:“你看错了,明明是郡主殿下在用肩膀蹭陆爷的手臂!” 墩子一脸震惊:“还能这样解释?” 老宋头深沉道:“以我对陆爷的了解,他应该是在逢场作戏!” “这逢场作戏没准会假戏真做,咱还是走吧...” 墩子只怕看见不该看的画面,忍不住提议。 老宋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偷窥不道德,走走走,尿尿去。” 这边,李寒雪正在给陆天明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仿佛面对的是世间最脆弱的珍宝。 额头上甚至已经出现了细密汗珠。 “放手干,没事的,这点点疼痛对我来说,不值一提。”陆天明提醒道。 李寒雪不听。 仍然轻手轻脚的替陆天明上药。 兴许是很少看见她如此温柔的模样。 陆天明看得有些痴了。 “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 李寒雪抬头,没有躲避陆天明的目光。 后者浅浅一笑:“以前让你寄张画像过来,你糊弄我,现在不得找补回来?” “我当时哪知道你是好人坏人?”李寒雪心虚道。 “那现在呢,我是好人还是坏人?”陆天明轻声道。 李寒雪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她忽然认真道:“二宝,我这两天,是不是给你添了大麻烦?” 陆天明摇头:“即便你不在,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李寒雪叹气:“后来我静下心来仔细想过,这次确实做得太冲动。” “可不是吗,一个半朋友变成了一个,亏大发咯!”陆天明调笑道。 李寒雪怔住。 随即委屈道:“还不是怪你,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误会,可以让世界变得美丽,如果没有这次误会,我相信咱俩之间,不会发生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陆天明轻声道。 “有意思的事情?”李寒雪疑惑道。 “比如,咱们俩一起骑马的时候,这副画面,我相信会一直保存在我的脑海里。”陆天明笑道。 李寒雪闻言。 一拳锤了过去。 “你看着挺正经一人,其实装模作样占了我多少便宜?”李寒雪面色微红。 陆天明贱笑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且谁叫你不学无术连骑马都不会呢,别说,还挺怀念!” “你个变态!” 两人就这么绊着嘴。 老宋头和墩子来来回回尿了好几趟。 最后实在是尿无可尿,又担心马上天亮。 迫不得已才出来提醒二人适可而止。 第661章 我从来不主动占便宜 林笑生被烧成重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长城。 同时传来的还有乌弥人退兵的事情。 那些冒险生活在附近的老百姓们。 总算迎来了曙光。 一大早,街面上便热闹起来。 哪边死了多少人,哪边吃了多少亏,对他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只有战争停止,恢复正常生活,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某间客栈内。 陆天明一觉睡到了正午。 短短三四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给他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老宋头和李寒雪早就在楼下等待。 看见陆天明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二楼时。 两人开心的挥起了手。 “二宝,这呢!” 李寒雪应该是没有休息好,黑眼圈有些明显。 陆天明来到桌边,询问道:“墩子呢?” 老宋头回道:“去城楼上打探消息去了,估摸着要到下午才回来。” 陆天明点了点头。 见桌上两菜一汤略显寒酸。 于是回身又叫来跑堂的小厮,多加了几个荤菜。 “节约点吧二宝,你一封信就赚半个子,花钱可不能大手大脚的。”李寒雪担忧道。 陆天明这才想起,自己展现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似乎有那么点不务正业。 更直白一点,就是没有正经职业朝不保夕的小商贩。 望了一眼李寒雪身上那套旧衣裳。 陆天明霸气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先吃,吃完我带你去买衣裳。”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简单日常。 可李寒雪却没来由的眼睛一红。 “你这是做什么,你二宝哥有的是钱,不用心疼。” 陆天明伸手去抓李寒雪的小臂,试图安慰对方。 后者倔强的收回手,可怜兮兮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到大,从没有穿过外面的衣裳。” 女人是感性的,很容易因为一些细节而感动。 陆天明哑然失笑,随即慷慨道:“买,今天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二宝哥管够!” 对面老宋头看得啧啧称奇。 这两人,一会像陌生人,一会又像恋人,这会又跟兄妹一样,实在是匪夷所思。 可不管什么身份,他都知道自己很多余。 于是便火急火燎扒完饭,回房间休息去了。 街面上很热闹。 似乎又重回了往日的繁华。 李寒雪站在陆天明身侧,这里瞅瞅那里看看。 这个在面对死亡时都没有低头的女人,此刻却显得很激动。 “想买就买啊,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陆天明无奈道。 “先看看,不着急。” “我真的有钱...” “我知道,总要看到合适的才下手啊,总不至于像某些人一样,看到什么都喜欢吧?” “你什么意思,说谁呢?” “我又没说你。” “......” 街道两旁的商品琳琅满目。 别说李寒雪,连陆天明看得都有些眼花缭乱。 整条街道就像一个压抑了很久的人,突然间得到释放后,有用不完的精力。 逛了片刻。 李寒雪突然在一处摊位前驻足。 摊子上摆着各式竹篾编制的小玩意。 李寒雪的目光,落在一个鸟笼上。 而她的神情,突然间有些落寞。 “小可怜走了。”李寒雪安静道。 陆天明其实早有猜测。 自己死亡的消息传出去后。 若黑鸦子还在,应该是这家伙来找自己才对。 而不是李寒雪来孤身冒险。 渡鸦的寿命,再长也就二十年顶天了。 所以昨天他一直没有开口问。 不过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陆天明还是有些难过。 动物比人纯粹,何况这个纯粹的小家伙,还给自己带来了一段陆天明自认为纯粹的友谊。 沉默半晌,陆天明都没有开口说话。 李寒雪回头,见陆天明的难过不比自己少。 于是忽然上前挽住陆天明的胳膊:“如果它知道我们俩终于见面,一定不希望我们难过。” 陆天明闻言愣住。 从小到大,基本都是他在安慰别人。 他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被安慰的对象。 想到自己身边这个女人估摸着连街都没有好好逛过。 陆天明揉了揉脸颊,尽量将那丝伤感隐藏起来。 “走,买衣服!” 北长城与郡县不同,周边没有太多店铺。 半数以上的商品,基本都是通过摊位售卖。 衣服也是如此。 那为数不多的成衣铺里,大多也都是方便男人出行的款式。 李寒雪挽着陆天明在街上逛了半天。 总算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样式。 淡青色的齐腰襦裙,若是再配上一条白色的披帛,绝对会给人仙气飘飘的感觉。 美中不足,小摊位上没有专门的试衣间。 要想试穿,只能拉一块布帘挡着。 而老板是个细眼的老头。 陆天明觉着此人长相非常猥琐,一看就是眼睛不老实的货色。 所以在老板屁颠屁颠想要帮李寒雪拉布帘时。 陆天明一把掕着他的后颈,直接扔了出去。 “二宝,你也太粗鲁了。”李寒雪吃惊道。 陆天明吸吸鼻子,一本正经道:“男人最懂男人的心,这老小子眼睛一歪,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到时候他往里面瞅那么一两眼,吃亏的可是你!” 李寒雪嘴角微扬:“你不也是男的,你回头看两眼,我不也一样要吃亏?” “开玩笑!”陆天明昂起头,“我陆二宝行事历来光明磊落,有便宜要占,若没有便宜,我也不会主动去当那登徒子。” 李寒雪捂着嘴,轻轻捶了陆天明的后背一拳。 “你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呢!” “呵,笑话。” 说着,陆天明还瞪了一眼那刚刚爬起来的老头。 老头扯了扯嘴角,只得去招呼另外一名胖大婶。 陆天明抻着手按着布帘,直瞪前方来来往往的路人,宛如一只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野兽。 “二宝,帮我拿一下。”布帘那边传来李寒雪的声音。 陆天明想也没想,回手就接了过来。 普普通通方便远行的长裤。 只不过余温尚存,有那么些烫手。 一个大男人拿着女人的裤子,多少有些不雅观。 想了想,陆天明便将其塞进了怀里。 “哎哟。”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陆天明一担心,回身便通过缝隙朝里面瞅去。 并没有出什么太大的事情,只不过是李寒雪没有站稳而已。 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抬头的时机。 陆天明急忙转过身子。 同时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真白啊!” “什么真白?” 说话的却不是李寒雪。 而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摊位上的墩子。 陆天明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扯动着。 “我说那大婶,皮肤真白...” 墩子回头看一眼在跟老板讨价还价的农妇,那蜡黄的脸,哪里跟白扯得上关系。 不过他没有多问。 而是凑到陆天明跟前。 然后面色凝重道:“明天,最迟明天晚上,我们必须动手!” 第662章 我有个冒险的办法 “林笑生的情况怎么样?”陆天明问道。 墩子压低声音:“这畜生现在就一口气吊着没死,整个北长城现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郑夏建想要出来扛这个大旗。” “我记得北长城有几个四重天的高手,这几人会让郑夏建出这个风头?”陆天明诧异道。 “郑夏建是林笑生一手扶持起来的代言人,只要林笑生没有真正死亡,其他人不会也不敢拿郑夏建怎么样,而且用利益可以换来很多朋友,林笑生这几年敛了很多财,如今这些钱,都在郑夏建的手里。”墩子解释道。 稍作停顿后,墩子又道:“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人都爱财,这几名高手在北长城待了很长时间,他们很清楚官场里面的门道,上面没人,行也不行,上面有人,不行也行。 若不是被林笑生裹挟,他们恐怕早就寻个清净的地方潜心修行去了,绝不会被林笑生捆绑在造反的战车上,而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郑夏建如今也只笼络到了一名高手。” 听闻此言。 陆天明双眸微闪。 “活得越长,看事情就越明白,何况中三境修士的选择确实很多,如今李家无暇顾及北境,只要林笑生一死,他们的去留完全可以由自己决定,恐怕这名被郑夏建笼络的高手,也不见得会真正替他卖命。”陆天明推测道。 墩子赞同道:“这人已经表态了,他会继续留在北长城,但是不参与郑夏建和翟大人的争斗。” “合着就是给郑夏建充个面子?”陆天明奇道。 墩子点头:“此人年龄最长,估摸着是不想挪窝,至于其他几人,则是在等待林笑生死,只要林笑生一死,他们便会离开北长城。” “下面的人呢?”陆天明表情渐渐轻松起来。 “要想当逃兵,除了勇气以外,还要有实力,如今楚国庙堂之争的局势还未明朗,大多数人都害怕被秋后算账,加上郑夏建拿了很大一笔钱出来,所以底下的人基本都选择了一条道走到黑,继续留下来为郑夏建做事。”墩子认真道。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把翟大人救出来,替他们自己洗白。”陆天明正色道。 墩子忍不住微笑道:“我之所以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便是以此做为筹码。”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接近郑夏建,并不是一件难事咯?”陆天明眼睛一亮。 “确实不难,吹雪楼的人已经被南门靖带走了,其他人,即便没有我从中周旋,也鲜有人能挡得住你,不过咱们可不能大摇大摆的就这么攻上去,毕竟翟大人和安家两兄弟还在郑夏建手里。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确认那林笑生,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行了,而且咱们的时间不多,郑夏建这狗日的,只给了翟大人两天时间,让翟大人好生考虑下到底要不要替他做事。”墩子沉声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低头沉思。 片刻后他语重心长道:“翟大人被关了这么久都没有倒戈,仅凭这一两天时间怎么可能改变?郑夏建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要说服翟大人。” 听闻此言。 墩子不禁愣住。 稍作思考,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嘶,他在骗我们去救翟大人,然后一网打尽?” “不算是骗,而是下的战书,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耐,想要在翟厚还活着的情况下扛起北长城这面大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很急,急不可耐的想要杀鸡儆猴排除异己,若要一劳永逸的话,还必须把我也一块解决掉。”陆天明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是个圈套,今明两天,北长城上的戒备一定很严!”墩子开始后怕起来。 “不会,非但不严,还会很松散,若我们有所行动,绝对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囚禁翟大人的地方,那里,才会是他动手的绝佳选择。”陆天明断言道。 “这么说来,我打探到的这些消息,很有可能是假的?”墩子面色泛白。 陆天明摇头:“不见得全部是假的,至少郑夏建留给翟厚大人两天时间这一点,我们不能当成假的,赌不起。” “那怎么办,说来说去,这个圈套必须得钻?这万一那些四重天的高手都被郑夏建笼络了,咱们非但救不了翟大人,没准还会死在那里。” 墩子着急得直冒汗。 他来回踱了两步,忽然道:“要不,吹箫?” 陆天明知道墩子是真急眼了。 这里可是北长城,楚国的地界。 虽然他可以命令风沙营不伤害老百姓。 但是这些幸存下来的巡夜人,却是万万不能杀绝的。 否则,那不是主动给乌弥人打开了北大门吗。 而且把翟厚救出来后,肯定要让他有兵可使,不然一个光杆大将,怎么守得住北长城。 加上到时候风沙一起,陆天明自己在里面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利于行救人之事。 墩子也知道自己这话欠考虑。 所以他停下脚步,愁眉苦脸盯着陆天明。 “想个办法啊天明。” 陆天明轻轻叹了口气:“办法是有,不过有些冒险。” 闻言,墩子眼睛一亮,慷慨道:“咱死都不怕,还怕冒险?”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我怕死的很...” 墩子尴尬的直挠脑袋。 “这样,”陆天明压低声音,“咱今天晚上就动手,你带着边韬去找翟大人。” “你黄雀在后?” 墩子丝毫没有被别人当成诱饵的不快,反而颇为激动。 陆天明摇头:“我去找林笑生!” “啥?”墩子面色忽地凝重起来。 “等你带着边韬混进去以后,我会大张旗鼓的去找林笑生。”陆天明重复道。 墩子呆住。 显然觉得陆天明的做法非常之冒险。 这哪是什么黄雀在后,明明就是引火烧身,然后给他和边韬拉扯出救人的空间。 “天明,咱们再观望一夜,把消息打探清楚再说,没必要如此冒险...”墩子拧眉道。 陆天明摇头:“郑夏建知道我救不到人便不会离开北长城,打探再多时间,也不见得能获得真实信息,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信,整个北长城上下,最不希望林笑生死的,只有郑夏建一人,只要把理由说通,阻力应该不会比想象中大。” 墩子有意再劝。 却见陆天明身后的布帘倏地被拉开。 第663章 你选谁? “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咕什么呢?” 换上齐腰襦裙的李寒雪,让人眼睛亮了又亮。 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腰线,属实勾人。 陆天明松开提留着布帘的手,忍不住赞叹道:“有点东西啊你!” 换上新衣服,李寒雪变得端庄了许多。 她白了陆天明一眼:“不要岔开话题,问你呢,你跟墩子哥刚才在商量什么?” 说着,她又转而看向墩子。 墩子瞅了瞅陆天明,发现后者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只好硬着头皮道:“二宝说你穿上这条襦裙,绝对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我就跟他争论,什么天底下最漂亮,最差也要加上古往今来四个字!” 站在李寒雪身侧的陆天明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墩子竟然是个拍马屁的高手。 还没来得及替自己辩解呢。 李寒雪突然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裙摆飘飘,宛若仙子。 “真的吗?” 李寒雪停了下来,眨着那双宝石般的眸子。 陆天明感受到了李寒雪目光中的期待。 他很善于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此时此刻,却提不起半点开玩笑的想法。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李寒雪后。 陆天明真诚道:“古往今来夸张了些,但是争个当下第一,想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李寒雪面色微红。 强掩得意道:“裙子好看而已,谁穿都漂亮。” 陆天明撇了撇嘴:“你像是在炫耀!” “哪有!”李寒雪立马反驳道。 见对方脸色愈发娇红。 陆天明便打消了调侃的念头。 同时提议道:“再买几件?” 李寒雪急忙摆手:“一件就好,多了就不晓得珍惜了呢。” 陆天明总觉着她话里有话。 于是质问道:“你是不是在含沙射影?” 李寒雪微笑道:“你像是做了亏心事走夜路的人,有点风吹草动就慌得不行。” 说着,她便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 陆天明讪讪付了钱,这才跟将上去。 李寒雪在前面时不时蹦跳两下,开心得像个少女。 墩子捅了捅陆天明的腰窝:“诶,你好像说不过她。” 陆天明不屑道:“好男不跟女斗,我让她而已。” “不像是让的,倒像是被她拿捏了把柄。”墩子直言不讳道。 “笑话,我坐得端行得正,能有什么把柄?”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那模样在墩子眼里,很像是在故作镇定。 行没多久,墩子又道:“你选谁?” 陆天明一个踉跄,侧头不可思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墩子笑得贱兮兮的:“别装了,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季芊雨、巫娜,还有咱们的郡主殿下,你选谁?” 这仨可是墩子都亲眼见过的。 他很难想象,会有人在这些女人面前不动心。 陆天明一开始还想反驳。 但一看墩子那深以为然的贱样,就知道反驳也是徒劳。 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就三个而已,有什么好选的?” “三个还少?”墩子惊讶道。 “很多吗?如我这般顶天立地的瘸子,不来个十个八个的,真没那心思做选择?”陆天明得色道。 墩子圆睁着眼:“几个肾啊,嚣张成这样?” 陆天明嘿嘿一笑:“四重天的腰子,你不懂!”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 陆天明正得意呢,当啷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 抬眼一看,原来是李寒雪。 “还有个季芊雨?”李寒雪瞠目结舌望着陆天明。 “怎...怎么了,我就不能多交点朋友?”陆天明反问道。 李寒雪抿得嘴唇直泛白:“你真厉害,朋友全是大美人!” “你以为我愿意啊?烦恼着呢!”陆天明扯了扯嘴角。 “那肯定烦啊,都不知道选谁好,不过这种幸福的烦恼,我还真是无法感同身受呢。”李寒雪嘟哝道。 陆天明僵硬侧头望向一旁的墩子。 眨了几下眼发出求救信号。 哪知墩子视若无睹,装模作样拿着旁边摊位上一条大花裤衩子左右端详,大有一副马上就要买下来的意思。 “客官,这裤衩子是女款的!” 老板是个胖大婶,摇着肥胖腰肢一脸开心。 墩子尴尬得咽了口口水:“给我婆娘买的,不要误会。” “嘿,这不正好,要不我这就换上给您瞅瞅,看看合不合适?”胖大婶兴奋道。 见墩子宁愿被那胖女人调戏,也不愿意帮自己。 他只得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刚才吹牛呢,别人不挑我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我挑三拣四的。” 李寒雪哼了一声,转过背继续逛街。 战争结束的第一天,街道上喧嚣无比。 却也正是因为这种喧嚣,让陆天明和墩子可以旁若无人的聊正事。 “咱晚上行动,不跟郡主殿下说一声吗?”墩子小声道。 陆天明摇头:“说了除了让她担心外,起不到任何作用,没这个必要。” 李寒雪这会儿买了个拨浪鼓摇得开心。 陆天明实在不忍心破坏这副美好画面。 “那万一...”墩子欲言又止。 陆天明抬头看着北长城上聊聊无几还在放哨的巡夜人。 认真道:“没有万一,林笑生没出事的时候,我们都扛过来,怎么可能栽在这里?届时你带着边韬,只需要把翟大人救出来便好,其他的一律不用管,尤其是不要因为我分心。” 墩子动容道:“特娘的,你我真是一辈子操劳命,想心安理得的喝顿酒,怎么就这么难呢...” 陆天明轻拍墩子的肩膀:“顾好当下,有机会的。” ......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入夜,打更人的铜锣终是响起。 陆天明收起早已磨好的剑,走到了客栈外。 墩子和边韬已整装待发。 三人借着夜色掩护,不多会便来到了城墙下。 城墙上有无数的小窗。 此时此刻,只有最顶上的两处小窗还亮着灯火。 左边那处,便是翟厚平时起居的地方,同时,也是他被囚禁的牢笼。 离着百来丈的另一边,则住着林笑生。 有两条很窄的楼梯各自左右散去。 哪条更危险,陆天明和墩子都不得而知。 “天明,我上了!” 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墩子从来不拖泥带水。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便踏上了左侧的楼梯。 陆天明在下面静静等待。 见墩子和边韬行至中间位置。 他嗡的抽出尺剑。 缓缓踏行而上。 第664章 能不能长话短说? 陆天明一边上行,一边望着横贯在两侧楼梯、镶嵌在北长城中的决战山。 风霜已将决战山磨平了棱角,令其圆滑无比。 几百年来,没有人敢让决战山染血。 陆天明觉得有些可惜。 这样的记录被打破的话,实在会令人惋惜。 然而他今天却不得不这么做。 “我不想动手,我的敌人只有林笑生和郑夏建,你们可以走,更可以去通知其他人,只要不挡我的路、不大喊大叫,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陆天明望着楼梯转角处的几名巡夜人,态度诚恳。 几名巡夜人显然没料到陆天明会出现在此处。 眼里满是不解。 沉默中。 有一大胡子站出来颤声道:“陆天明,我们没有退路,若是放你上去,到时候郑副统领追究起来,也是一个死字!” 陆天明今天显得极其有耐心。 他站在低处劝道:“怎么会没有退路,只要等我把翟大人救出来,你们一起跟他认个错,相信他会原谅你们,至于蓄意谋反的罪名,林笑生一个人就能扛下来,根本就无需太过担心。” 这话说的有理。 其中有几人已经犹豫起来。 所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 而林笑生,显然就是北长城个最高的那一个。 然而大胡子却始终没有将楼梯让出来。 “其他兄弟可以这样做,我却不行。”大胡子哆嗦道。 “为何?”陆天明奇道。 大胡子脸上露出悔色:“我杀了太多翟大人的人。” “都是被林笑生逼的,不是吗?”陆天明认真道。 大胡子摇头:“有些是,有些不是,不是的那些里面,有不少他们的妻儿。” “呼!” 陆天明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 嗡——!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陆天明已来到了大胡子近前。 后者还没来得及举刀。 尺剑便已洞穿了他的胸口。 等大胡子低头看时,那把细剑却还在陆天明手上握着。 “好...好快的剑...” 陆天明没有理会大胡子临死前的感叹。 他伸出一手,将对方揽至身后。 接着再一松手。 大胡子的尸身便顺着楼梯咕噜咕噜往下滚。 “你们怎么说,也犯了天怒人怨的错误吗?” 陆天明扫视剩下几人,双目清澈若明星。 那几人握刀的手直打颤。 急忙让出道来。 “陆少侠,请慢走。” 有一人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天明点点头,绕过转角继续上行。 如大胡子这般无法回头的人,只是少数。 加上陆天明的选择剑走偏锋。 所以要上到最高处,并不是一件难事。 然而这边去得太容易,就证明墩子那边会更难。 这不是陆天明想要的结果。 于是接下里的半堵城墙,陆天明上得很慢。 他放走了一个同大胡子一般无法回头的巡夜人。 那人要上到最顶层,穿过决战山中间的石洞,才能去到另一边通知郑夏建。 陆天明愿意给对方足够的时间。 等他终于踏上最顶层,吹着巡夜人才能吹的风时。 决战山中间的石洞里,突然有人喊他。 “陆天明,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大伙都以为你一定会去救翟厚,想不到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陆天明回过头。 就见有个异常高大的汉子从石洞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人他没有印象。 想来是当初对阵毕力格的那伙巡夜人。 “如我这般的小角色,走寻常路难办大事,若剑走偏锋,还能看到些曙光。” 陆天明瞄了一眼对方的身后,不解道:“怎么只有你一个?” 汉子咧嘴一笑,得意道:“我腿长,跑得自然要快些,这份苦差事不就轮到我了?至于其他人吗,还得守护咱们的郑大统领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隐约有一种嘲讽的意思。 陆天明不解道:“他这么怕?” “啧啧啧,”汉子忍不住咂嘴,“别说他了,连我都怕得不得了。” 汉子朝长城北侧的草原上努嘴,又道:“前天白天你干的事情,谁瞅着不害怕啊?” “可你现在看上去却很放松,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陆天明狐疑道。 汉子微微一笑:“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而我恰巧又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所以为什么要怕?” 陆天明懵了。 实在搞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正疑惑中。 那人突然撩开衣服,拎了个血淋淋的脑袋出来。 陆天明定睛一看。 这不就是刚才自己故意放走去报信的巡夜人吗? “一开始,郑夏建想用翟厚做人质威胁你,他的想法是把刀架在翟大人的脖子上,让你乖乖就犯。” 汉子将人头丢在地上。 陆天明没有发声,认真听着。 “然后我们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觉得不妥,因为翟厚这个人很犟,那个叫安强的人也很犟,真这样做的话,可能都不需要郑夏建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拿脖子在刀上抹。”汉子又道。 陆天明闻言,干脆将尺剑收了起来。 汉子见状,悠闲的靠着城墙。 “而你,同样也是个很犟的人,所以我们劝他,若真这样做的话,除了林笑生,谁都保不住你!” 陆天明没有回应。 翟厚他不了解,但是以阿强的性格,绝对会为了不拖累自己,做出自刎这样决绝的事情。 那到时候,即便林笑生还在,陆天明也会想方设法的弄死郑夏建。 而且还会让郑夏建死得很惨。 然而,他还是没有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们就想着把我骗进来杀?”陆天明沉声道。 汉子愣了愣,哑然失笑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何必说得如此严重?” “能不能长话短说,我有些着急。”陆天明认真道。 “有些事,不能着急。”汉子突然收起了笑容。 “比如?” “杀死林笑生!” 陆天明眯着眼,不停揣摩着汉子的表情。 可四重天基本都是命比腿长的老狐狸。 很难从其表情判断真假。 “林笑生不是重伤了吗,要弄死他,似乎并不需要我出手。”陆天明拧眉道。 汉子轻叹道:“墩子收到的消息,其实大部分都是真的,包括林笑生只剩下一口气。” “看来还是有假的!”陆天明回道。 汉子踢了踢地上的头颅。 “有一个老伙计,回不了头...” 第665章 我认得你 “你们要借刀杀人!” 陆天明冷冷盯着汉子。 汉子轻轻点头:“那老伙计曾经是我们的大哥,我几个实在下不去手,至于林笑生,却不得不由你来杀。” “因为你们也无法确定庙堂上谁会赢,有些人又还想要留在北长城,便不能做弑杀上级高官的事情?”陆天明猜测道。 汉子微笑:“这话有些毛病,那郑夏建,却是随便杀的,只要你能答应这笔买卖,我一会便提着郑夏建的脑袋来见你。” 见陆天明还在犹豫。 汉子又解释道:“设下此局,只是为了给我们几个不在场的证明,否则堂堂北长城的大统领被人刺杀,没有充分的理由,我几个绝对脱不了干系,以后无论庙堂上谁胜出,恐怕都没有好日子过。” “还真是滴水不漏啊,为了配合郑夏建夺权,你们不得不离开林笑生去埋伏我,在此期间便被我钻了空子,林笑生一死,所有的脏水都能泼在他一个死人身上。”陆天明回道。 汉子点头:“而郑夏建会死在翟大人手里,从始至终,我们几人都是听命行事而已,无论最后哪边赢,也无论我们几个老家伙是走是留,日后都会省去不少麻烦。” 如今二人大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 所以哪怕陆天明话再难听,汉子都坦然接受。 “翟厚大人也知道此事?”陆天明奇道。 “你可以认为是他策划的,从林笑生重伤回到北长城开始,我们几人就在同翟大人商讨此事。”汉子平静道。 见陆天明沉默下来。 汉子解释道:“巡夜人终归是楚国的北长城,无论做错过什么,站在翟大人的角度,始终不能让它垮。” “翟大人的决定,我当然赞成,何况我个人也不希望北长城垮掉。”陆天明认真道。 “那少侠为何犹豫?”汉子疑惑道。 “你我第一次见面,让我如何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万一我这边杀了林笑生,你们却扣着翟大人不放,我又该如何是好?你们几个四重天联合在一起,我陆天明再厉害,短时间内也难以啃下来,届时难不成一直在这里跟你们耗?”陆天明正色道。 “这...要不我先把翟大人放出来,再把郑夏建的人头带来?”汉子试探道。 “不必,你们设这个局,不就是害怕走漏风声吗?真这么做,被其他巡夜人看见,岂不白费力气?”陆天明拒绝道。 “那少侠要如何才肯相信在下?”汉子面色凝重。 陆天明一手轻轻把着剑柄。 放缓了语速:“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做过的事情,总要付出必要的代价,要想洗白,不流血怎么能行?” 汉子双眸忽闪:“流血?” 陆天明点头:“如果有一个人必须站出来,我希望是你,请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说着,陆天明缓缓将尺剑抽了出来。 汉子后退一步:“何至于如此?” “一条命换几位老朋友的命,不值当吗?” 陆天明踏步上前,走得很慢。 汉子眉头不受控制的抽动着。 他的目光落在细剑的剑锋上。 上面绽放的寒光,摄人心魄。 终于,马上要退到决战山的石洞中时。 汉子突然停了下来。 他呆呆站着,总算下定了决心。 “如果可以,能否留个全尸?”汉子面露苦涩。 陆天明答非所问:“拔刀。” 汉子怔住,下意识就要把手放在刀柄上。 可随即又摇头道:“我打不过你。” “拔刀!”陆天明厉声道。 汉子实在搞不清楚陆天明的意图。 只好将环首刀拔将出来。 可他刚把刀拔出一半。 陆天明已经一剑刺来。 出手之快,却并不致命。 汉子望着肩头上冒血的窟窿。 不解道:“少侠,这是为何?” 陆天明没有多说。 扭头就跑。 他离开没多久。 石洞那面传来脚步声。 汉子回头一瞅。 却见十数名巡夜人正在朝这边赶来。 汉子眼睛一亮,这才明白陆天明的意图。 后者哪里是要他的命,而是在替他打掩护而已。 如此机密之事,知道的只有他们几个老伙计。 其他人,都是台下看戏的观众。 自己若是毫发无伤的回去,而林笑生又恰巧在此时死掉,难免会被底下的人猜疑。 这边,陆天明一边往东跑,一边沉思。 他已几乎可以肯定。 汉子并没有骗自己。 若真有其他意图,不可能临死都不做任何反抗。 他也能理解对方这样的做法。 如今北长城大势已定,谁又会不想过安稳的生活呢。 那些想要留下来的人,重新忠心于翟厚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以前林笑生扛,以后翟厚扛,这是很现实的事情。 陆天明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随波逐流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逆流而上的人终是少数,很多人只是没有随波逐流的机会而已。 跑着跑着,陆天明便来到了一处石室外。 这一间石室很大,光是那大门,怕是都有底下普通巡夜人住的石室宽。 令陆天明没想到的是。 大门并没有从里面反锁。 而是微微敞开,昏黄的灯光正从里面漏出来。 陆天明耳朵贴着大门,依稀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呻吟。 “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石室内传来苍老的声音。 陆天明推开石门,便见那硕大的床铺上,躺着个满身缠满布条的家伙。 布条应该是才换过,上面渗着红白相间的液体。 而离床铺不远处,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小几上捣鼓丹药。 那浓厚的丹药味,齁得让人恶心。 “我见过你。”陆天明盯着老人上下打量。 老人显然没料到陆天明认识自己。 他也是一愣。 思考半晌,老头忽然道:“当初老朽跟乌弥国拔尔汗干仗的时候,曾经在沙场上见过一个瘸腿的医师,不会就是你吧?” 陆天明点头:“正是在下。” 老头眼睛一亮:“我算是知道乌弥国国师的师弟是怎么死的了,安强和安盛两小子非得说是他们杀的,我就说不可能嘛。” 此人长得慈眉善目,而且陆天明也见过他在战场上为了守护北长城而拼杀的模样。 所以实在是不愿意跟他为敌。 沉吟片刻,陆天明劝道:“刚才我遇见个人,他说你人不错。” 老头闻言,哈哈一笑:“既然人不错,还要借你的剑来杀我?” 陆天明怔住:“你都知道?” 老头苦笑道:“他们几个都是我带出来的,屁股一歪,我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我们可以不动手。”陆天明劝道。 老头抬手阻止:“我既然守在这里,就一定有我的理由。” 第666章 童真 “很着急吗?要是不急的话,容老朽替大统领喂下这几粒丹药?” 老人抬起手掌,上面有数枚黄豆大小的丹药。 陆天明左右看看,搬了条椅子抵着大门。 然后坐下休息。 其实他没有消耗太多体力,对老头子也没有太大兴趣。 做了个请的动作后,便安静看着老头的一举一动。 “想不到你这么好说话。” 老头浅浅一笑,拿着丹药准备给林笑生服下。 “不要误会,我只是觉着林笑生的惨叫,听着令人舒适而已,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想要多在这里待一会儿。”陆天明平静道。 老头手一僵,回头望着陆天明:“你还真是...” “懂得享受?”陆天明打断道。 老头眼皮子抖动,随即无奈笑道:“站在你的角度,多少可以理解。” 稍作停顿,他又道:“对了,今天不管谁死,都应该留有姓名,老朽姓童名真,若是一会技不如人死在少侠手上,还望日后少侠的故事里,能有老朽的一席之地。” “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你这名字倒是特别,是形容孩子的那个童真?”陆天明奇道。 老头掰开林笑生的嘴,塞了一粒丹药进去。 后者顿时疼得直哼哼。 老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停下来让林笑生缓缓。 继续喂了些水后,他才回道:“可不就是那个童真吗,要不然也不能落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这名字...还真是挺童真呢...”陆天明感叹道。 老头笑了笑,自顾说道:“可能是名字起得不好吧,才会被林大统领三言两语迷了心窍。” 陆天明平静享受着林笑生的惨叫。 “以您的实力,若一心为林笑生卖命,那肯定是要做一些特别棘手的事情。” 老头沉默。 良久后才塞下第二颗丹药。 “当时翟大人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在得知林笑生有谋反之心后,翟大人便让这未嫁娘带信去京城。” “这封信肯定是没带到了。”陆天明猜测道。 老头点了点头:“人是老朽去追的,奈何这小娘子跟翟厚一样,骨头比寻常人都要硬,我打断了她两条腿,她硬挺着没有把信交出来。” “信在她身上,你搜身不就行了,何必折磨她?”陆天明蹙眉道。 老头叹了口气:“就是搜不出来,老朽才动手的。” 严刑拷打这种事情,陆天明曾经也做过。 但落到一个女人身上,那画面想想还是有些残忍。 停顿片刻。 老头又道:“最后她没挺住,小半柱香时间就没了动静,那封信,最后还是从她胃里翻出来的,信用油纸包包着,另一边系着绳,挂在她的臼齿上,我把她的胃翻开时,里面已经被折腾得惨不忍睹,就那种状态,即便我不追,恐怕她也撑不到京城。” “可她终归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陆天明寒着脸,一手缓缓搭在了剑柄上。 “可不是吗,”老头并无任何愧疚之色,“但行谋逆之事,心软不得,别说是个女人,就算是个孩子,那也得死。” 见惯了生死的陆天明调整着呼吸。 权力地位越高的人,做事情往往越残忍。 他虽然心里感到不适,却也并没有跟老头争辩对错的想法。 忽然间。 躺在床上的林笑生突然嘎嘎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鸭子一般滑稽。 陆天明听在耳里,却满是嘲讽之意。 可是他仍然没有出手。 因为他很清楚,林笑生不过是在强行找回面子而已,这样放肆的笑,一定会迎来更多痛苦。 果不其然,笑没两下,林笑生又开始哼唧起来。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回头了吧?” 老头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枚丹药塞进了林笑生的嘴里。 三枚丹药下肚,林笑生的呻吟声这才缓了不少。 陆天明见不得林笑生舒坦。 他缓缓站起身,将尺剑抽出。 “我在战场上观察过你的刀法,你不如我,我全力以赴,十剑之内你必死!” “老朽虽然思维有些天真,但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老头回道。 陆天明又道:“我想给你个机会。” 老头苦涩摇头:“虽然终归要一死,但还是想要拼一把。” “拼一把,可能会没有全尸。”陆天明冷冷道。 老头缓缓向前,将小几上那把刀柄已经有裂纹的环首刀拿了起来。 “这把刀跟了我五十年,五十年来它杀的都是别人,你现在非要让我自裁,它恐怕不答应。” 嗡一声。 老头抖动刀身,寒光在刀面上氤氲开来。 “呼,”陆天明长叹一口气,“保卫北长城的人,本应该体面的。” 话音落地。 陆天明突然如离弦之箭弹出。 第一剑便是全力。 其势若江河浪来。 “好剑法,好剑!” 老头由衷赞叹。 同时环首刀刀面转动。 将将顶住陆天明递来一剑。 剑尖撞击刀面,发出刺耳的嗡鸣。 老头力气不如陆天明。 被震得连连后退。 可是陆天明第二把剑已见缝插针的斩来。 到底是征战沙场的老将。 老头反应不见得有陆天明快,但是战斗警觉性丝毫不弱。 眼瞅着枯黄就要把自己横着斩成两半。 他倏地伸腿,竟用巧力点在枯黄剑面下端。 虽然力道不大,但绝对能改变枯黄的轨迹。 然而,脚尖接触见面的一刹那。 老头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反力。 他双眸一凛,才知这是虚招。 后退过程中做出这样的动作,如果没有反作用力支撑的话,想再稳住身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头一个踉跄,便被自己腿上有去无回的力量带倒在地。 等他再想起身时。 尺剑已顶在了眉心处。 他惨然一笑:“刚才少侠还是保守了,何须十剑,三剑便分了生死,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陆天明居高临下盯着老头。 面色寒冷,一动不动。 “死前,我有个问题想问。” 也不等陆天明答应,老头自顾道:“如何才能有少侠这样的出剑速度?” “多练!” 陆天明一剑递出。 气甲转瞬破裂。 一股殷红汩汩流出。 陆天明出尔反尔,还是给老头留了个全尸。 老头虽然死了,但似乎也有预感。 所以并不需要陆天明动手,他自己早早阖上了双眼。 陆天明确定对方没有呼吸以后,这才将尺剑拔了出来。 第667章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 陆天明举着剑,缓步来到床榻前。 仰躺着的林笑生瞪着双眼。 几乎要被焚烧至粘合在一起的眼皮,透着一抹不甘心的幽光。 “其实我很想把你身上的布条全部解开,然后再撒点食盐上去。” 陆天明用剑尖挑开林笑生胳膊上的布条。 并在上面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这么做,只是想确保林笑生到底有没有反抗之力。 林笑生哼了两声后,眼里的光‘柔和’了许多。 “不过我这个人,还是有些良知的,跟你们有区别。” 陆天明把剑架在林笑生的脖子上。 鲜少有人能像老头那般,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 林笑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开始哆嗦起来。 “别抖,失了准头,你痛的时间更长。”陆天明平静道。 林笑生哪里控制得住自己。 抖得更剧烈的同时。 开始哗啦啦流眼泪。 “哎,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大统领变成这副模样,实在是令人感慨。” 陆天明突然就没了跟林笑生计较的兴致。 一剑刺出,又稳又准的捅穿了林笑生的颈动脉。 如此干脆利落,实在是便宜了林笑生。 后者将死不死的那一瞬间,竟然又发出嘎嘎的笑声。 没有后顾之忧后。 陆天明开始环顾四周。 目光最后落在了靠墙的一个木架子上。 林笑生此人喜好炼丹。 只是不知道水平如何。 想到当初在天璃城追杀自己的飞羽,曾经靠着林笑生的丹药进入过四重天。 陆天明思考片刻,还是把架子上的丹药一股脑儿塞进了戒指里。 什么回气丹、大力丸等等稀奇古怪的丹药,他都没有放过。 平时不见得会拿出来吃,但当迫不得已的时候,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再不济,拿出去换银子也不失为一条致富之路。 做完这一切后。 陆天明打开石门便准备开溜。 哪知门口已经围了数十名巡夜人。 陆天明一眼瞪过去。 巡夜人们吓得直后退。 “林笑生死了,郑夏建这个草包也时日无多,翟厚翟大人才是你们的未来,回去跟那几个四重天的老家伙说一声,他们若还执迷不悟,我陆天明定卷土重来!” 替那几个老家伙打完掩护以后。 陆天明缓缓前行。 众巡夜人眼睁睁看着杀死大统领的凶手逃走,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下了北长城。 墩子已在墙根处等待。 见到陆天明安全归来后。 墩子着急道:“天明,你怎的让赤子把我叫回来了?翟大人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陆天明抬手示意墩子别急。 “他们若不放人,我一会再杀上去就是了。” 话音刚落。 一道人影从城楼顶急速下坠。 嘭的一声。 那人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墩子喉咙干涩滚动:“边韬兄弟,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边韬之所以这会儿才下来。 便是陆天明通过赤子命令他,让他冲进翟厚被囚禁的地方做戏。 假意跟那几个老家伙拼杀几招后。 有巡夜人便传来了林笑生已死的消息。 这会,陆天明已经从赤子那里得知,翟厚已重新掌握了北长城的大权。 那几个老家伙,也已将一脸懵逼的郑夏建拿下。 “翟大人已经获救了,你怎么说,上去叙叙旧,还是说跟我回客栈?” 听闻此言。 墩子激动得手舞足蹈。 更是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陆天明见对方语无伦次半天说不明白。 便轻拍他的肩头,微笑道:“你去吧,我明儿还要在北长城停留一天。” 墩子狠狠搂住陆天明说了个谢谢。 然后兴奋的冲上了北长城。 陆天明则领着边韬,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客栈大门敞开。 客堂里也还亮着烛火。 陆天明探头望了望。 就见李寒雪正双手抻着下巴,望眼欲穿看着屋外。 只有白狼和酒作陪。 看见陆天明那半个脑袋后。 李寒雪若无其事坐正,抬起酒杯抿了一口。 “哟,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 陆天明含笑来到桌边,轻轻踢了踢趴着的白狼。 白狼摇了两下尾巴,好奇望着陆天明。 “回去睡觉,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陆天明瞪眼道。 白狼眨巴眨巴眼,一溜烟串上了二楼。 “事情做完了?”李寒雪轻声道。 陆天明自顾取了个酒杯。 同时堆笑道:“你知道我出去做什么?” 李寒雪不屑一笑:“我又不是傻子,什么都不问,只是不想打扰你。” 陆天明咧咧嘴,抬起杯子就想跟李寒雪碰杯。 后者侧过脸,将杯子护住。 “怎么,还真是闷酒啊?”陆天明奇道。 “不是闷酒是什么,我把别人当朋友,别人可没把我当回事。”李寒雪甚至不愿意看陆天明。 那倔强的侧脸,昏光下有一种缥缈的诱惑。 陆天明伸手,轻轻点在了李寒雪颧骨处的美人痣上。 后者宛如过电一般弹开,然后诧异望着陆天明:“你...你干嘛?” “我就想看看这痣是真的还是假的。”陆天明浅笑道。 “不要岔开话题,问你呢,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李寒雪微怒道。 陆天明手指搓着杯面,认真道:“不把你当朋友的话,又哪有心思陪你大半夜在这里发癫,换其他人,我早上床睡觉去了。” “那你有什么事,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吗?你知不知道,起来找不见人,我是什么心情?”李寒雪双眸微颤。 陆天明一拍脑袋。 “你看看,怎么把你有起夜尿尿的习惯给忘了!” 李寒雪气得脸色铁青。 一拳就招呼过来。 陆天明早就熟悉了她的套路。 伸手一捏,便将李寒雪的小手整个包在手心里。 “你脸皮真的厚啊陆二宝!” 李寒雪挣了半天才把手挣开。 闻言,陆天明干脆没脸没皮的笑起来:“我脸皮要是不厚,早饿死了。” 这话触动到了李寒雪。 兴许是想起陆天明小时候那凄苦的生活。 她脸上的怒意消失,转而被一抹歉意所取代。 “不让你知道,是害怕你担心,再说了,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真跟我一起去,万一被人逮着,我不是又得拼命?”陆天明微笑道。 这话听着像在挖苦李寒雪拖后腿。 可她却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还有什么,能比‘为你拼命’四个字更让人感动? “知道了!”李寒雪轻声道。 陆天明举过杯子:“干一个?” “干!” 小酒下肚,人也暖和起来。 陆天明轻轻捅咕李寒雪,问道:“你大半夜起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想要跟我商量吧?” 李寒雪点头。 “很重要的事!” 第668章 鸡同鸭讲 “你没有地方去,想要跟在我身边?” 听闻李寒雪说的话后,陆天明表示非常诧异。 李寒雪不带犹豫回道:“是的。” 两人自知道对方的身份后,满打满算相处下来两天都不到。 好些问题,陆天明一直没有主动开口。 如今李寒雪既然有跟在自己身边的想法。 他干脆借此机会,问个清清楚楚。 “之前一直顾忌你的情绪,所以没好意思开口,可现在我不得不问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正大光明从离阳高墙里跑出来的?” 李寒雪反问道:“怎么,你担心惹上个扫把星?” 陆天明‘嫌弃’的撇了撇嘴:“可不是吗,我接下来要去一个很敏感的地方,这万一你身上债多,咱们一块出去,不是得被人追着要债啊?” 斗过几次嘴,李寒雪也大体了解了陆天明喜欢跟自己开玩笑。 于是她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快。 反而煞有介事的笑道:“还真被你说对了,我是违抗圣旨逃出来的,只要一离开北长城这个战乱之地啊,就会被各种高手追捕,你要是想保住我这个朋友,可不容易!” 陆天明可不相信李寒雪的鬼话。 她一个没权没势的罪人之女,怎么可能靠自己从高墙里跑出来。 “别闹,说正经的...”陆天明瞪眼道。 李寒雪嫣然一笑:“你有个好朋友在京城,就是他想办法把我弄出来的。” 听闻此言。 陆天明无奈摇头:“我就知道是这小子办的好事,等有机会见到他,非给他揍一顿!” 稍作停顿,陆天明认真道:“那小子,过得怎么样?” “反正比你好就是了,听说整天都在京城大街上逛,估摸着没少祸祸京城的姑娘们,他来找我的时候带了个年轻女子,浓妆艳抹,妖娆得不得了。”李寒雪笑道。 男人有了权和钱,鲜有不好这口的。 听闻唐逸这小子过得如此放荡不羁。 陆天明安心了不少。 “我的事,就是他说给你听的吧?”陆天明问道。 李寒雪点头:“你死亡的消息传到京城以后,他便去求陛下把我放出来,同时还给我说了你在楚西抢回楚国堪舆图拓本的事情,应该是不想我留有遗憾,本来要让我去十里镇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可是我觉得你不应该客死他乡,便干脆改变了路线,期间遇到一些江湖人,便听说林笑生和旭日干都曾找过你,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你的下落,即便死了,也要让你落叶归根。” “你还真是个愣头青呢,想给我收尸,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陆天明感叹道。 李寒雪认真道:“你当初为了我敢跟旭日干叫板,我又何尝没这个勇气?” 陆天明静静盯着李寒雪,静静感受天下第一美人身上的花香味。 当一个女人愿意为你赴死时,很难不动容。 可真要讲些什么漂亮话,陆天明却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气氛难免沉默。 不过陆天明历来都是转移话题的好手。 好朋友唐逸自然而然派上了用场。 “对了,唐逸来找你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你是想问,他知道你死讯的时候,什么反应吧?”李寒雪反问道。 陆天明点头。 李寒雪想了想。 然后指着桌上的酒壶。 “有的人在极度难过的时候,不会表现得很明显,他当时带了两壶酒来,一边跟我说你的故事,一边喝酒,话里话外全是对你的崇拜。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还吃醋了,当时便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喝完酒转身走的时候,我看见他好像在揉眼睛,就是不知道是哭,还是说眼里进了沙子。”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忍不住轻叹道:“我陆天明的眼光,很少出错,虽然本该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到开心,但一想到他一个放荡公子哥也会难过,心里多少有点不舒坦。” 咕噜——! 陆天明将酒杯里的酒吞下。 隔着时间和空间,跟当时的唐逸干了一杯。 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世子殿下,还真是有点想念。 孤孤单单长大的人,内心敏感,李寒雪很能理解陆天明和唐逸之间的这种微妙友情。 等陆天明差不多稳住情绪以后。 李寒雪忽地问道:“二宝,当时你不怕吗?” “你是说追杀乌弥大王子的时候?” “对啊,你那时候才二重天而已。” 陆天明仔细回忆。 片刻后认真道:“一开始还真没怕,毕竟身边一个和尚一个道士,看上去都牛批得不行。” “这么说后来还是怕过咯?”李寒雪奇道。 陆天明点头:“我哪里想到半道冒出个二王子,还带着那么多打手,说实话,看见那乌压压一片的黑狼卫时,腿都夹紧了。” 说着,陆天明停下来瞥了李寒雪一眼。 随即又道:“不过嘛,我知道如果当时半途而废往回跑的话,有个可怜的女人,恐怕还会第二次被派出去和亲,所以还是得硬着头皮把事情做完。 只要毁掉堪舆图拓本,无论是把这份功劳让给和尚,还是让给后来的唐逸,他们手里都有跟陛下谈判的筹码,事实也是如此,唐逸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得不错。” 李寒雪双眸晃动,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她跟陆天明一样,都是苦命人。 这样的人,通常不善于表达感情。 所以沉吟片刻,她也只是抬着酒杯,非常真诚的给陆天明敬酒。 陆天明做过很多离谱的事情。 他觉得这些故事,应该同李寒雪分享。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将自己后来这两三年的经历,加加减减说给了李寒雪听。 他很想从后者的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崇拜的情绪。 只可惜李寒雪不知是善于掩饰,还是说有一颗大心脏。 反正就这么望着陆天明,认认真真的听,认认真真的笑。 陆天明急道:“如此惊魂动魄的故事,能不能表现得激情一点?” “激情?”李寒雪眨着美眸。 “是我讲故事的能力太差吗?哪次不是死里逃生?你这反应属实有点伤自尊。”陆天明愤懑道。 李寒雪乖巧的给陆天明倒上酒。 然后话锋一转,问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大英雄,但是比起这些荡气回肠的故事,我更想知道,那个叫赵歌韵的女人,到底有多美?” 陆天明傻眼。 随即叹气道:“哎,真是鸡同鸭讲,白费口舌!” 李寒雪掩嘴笑着,似乎看陆天明吃瘪,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 第669章 耿直人 用故事下酒,时间过的飞快。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 两人总算想起来还有正事未谈。 李寒雪扯了扯陆天明的袖口:“二宝,我之前说的事情,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你又没地方可去,我总不至于真把你扔在这里吧?”陆天明无奈道。 李寒雪强掩兴奋。 抬着空酒杯就喝了一口。 陆天明装没看见。 又解释道:“不过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能会勾起你一些不好的回忆,你要是改变想法的话,我可以找人给你安排个舒适的地儿,等我从那里出来后,再回头来找你。” “不好的回忆?” 李寒雪长这么大,就在两个地方生活过。 离阳高墙跟陆天明没有交集。 剩下的那个地方,倒是同两人都有瓜葛。 沉默良久,李寒雪轻叹道:“谁会有家不想回呢,可是那里的家,早就断瓦残垣。” “要不等见到安强,我让他给你找个落脚点?”陆天明建议道。 李寒雪摇头:“我要跟着你。” 谈到凉北的家。 李寒雪自然而然想到了陆天明的爹陆痴。 虽然曾经在信上给陆天明道过歉。 但毕竟没有面对面正式。 所以李寒雪站起来,躬身道:“二宝,关于陆叔叔,我要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 陆天明一把将李寒雪拉回到椅子上。 “你再给我说对不起,我可就真的要对不起你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陆天明生气,李寒雪这才闭嘴。 “对了,我爹当时在王爷府,到底做什么?”陆天明问道。 李寒雪指了指陆天明腰上的尺剑:“杀人。” “啧啧啧,还真就成了你爹的爪牙啊?”陆天明不屑道。 “你不能这么说陆叔叔,他有苦衷的。”李寒雪急红了脸。 “我怎么不能说他?有再大的苦衷,能够放着亲儿子不管?”陆天明不快道。 “他...这...”李寒雪有些语无伦次。 “你着什么急,他是我爹,又不是你爹。”陆天明没好气道。 上一刻还有说有笑。 这一刻,气氛又沉闷起来。 “二宝,”李寒雪打破沉默,“陆叔叔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当时年纪小,也闹不明白,但他确实听命于一个神秘人。” “神秘人?”陆天明一下子就精神了。 李寒雪点头:“陆叔叔这么厉害,我爹怎么可能命令得动他?虽然他杀的那些人,都是我父亲要杀的人,但却是那个神秘人下达的命令。” “你见过那人吗?”陆天明奇道。 李寒雪摇了摇头:“没见过,我也是听我娘说的,我家宅子里有一处种满梨树的小院,那神秘人足不出户,而且那个地方,王府的人除了我爹外,其他人根本就进不去。” “梨树?” 陆天明忍不住嘀咕。 十里镇的梨花巷,也是种满了梨树。 以前他总是奇怪他爹为什么偏偏选了个十里镇落脚。 如今一听,怕不是有什么故事。 可是有关梨树的故事,又能如何百转回肠? 兴许,只是个巧合罢了。 沉吟片刻,陆天明问道:“你听说过双刀剑客吗?” 李寒雪哆嗦了一下。 答案已经写在她那露出恐惧的脸上。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李寒雪的小臂,以示安慰。 等李寒雪冷静下来后。 陆天明这才问道:“这人当时闯进王爷府后,那个神秘人是死是生?” 李寒雪摇头:“我只记得他的刀很快,至于神秘人结果如何,当时我年龄小,早就吓晕过去了,后来醒来的时候,便跟着府中老幼被押到了离阳。” “你见过双刀剑客出刀?”陆天明奇道。 “是的,他的目标很明确,不杀妇孺,只杀那些保护我爹的护卫,以及...” 李寒雪没有把话说完。 时过境迁,提起自己的父亲。 李寒雪仅仅有些感慨,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悲伤。 陆天明不禁好奇道:“你字里行间,对这位双刀剑客似乎并不憎恨,仅仅是有些害怕而已?” 李寒雪轻叹:“我爹做的事,是诛九族的逆行之事,我知道他早晚有这一天的,即便双刀剑客不动手,也一定会有其他人,而且双刀剑客是为陆叔叔报仇,我实在是无法记恨他。” 听闻此言。 陆天明难免动容。 他感觉天下的爹就和老婆一样,自家的不怎么样,还得是别人的香。 由于李寒雪当时年幼。 很多事情她都不清楚。 到最后,陆天明还是没搞明白他爹是怎么死的。 只晓得跟凉王府离不开干系就是了。 两人商量好明天一早上路后。 还没来得及休息呢。 客栈门口就来了四个人。 其中三个陆天明认识。 唯有中间那个头发比自己还白的中年人,陆天明是第一次见。 “阿强,安盛!” 陆天明激动的打了个招呼。 兄弟俩抢先一步冲了进来。 三人搂在一起,宛如多年未见。 陆天明一拳锤在阿强的胸口上。 “强兄,我怎么感觉,你比上次见面时胖了些?” 阿强温柔笑着:“聂拓的人头还是值点钱的,伙食什么的,自那以后天上地下!” 说着,他偷摸摸朝李寒雪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弟媳?” 陆天明指节捏得嘎嘣响:“我现在四重天,你说话最好掂量着点。” 阿强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原来还没过门,是我唐突了!” 陆天明忍的脸上的肌肉都在颤:“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认真啊,不然怎么解释,你单骑冲千军?”阿强淡淡笑着。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陆天明一把将阿强扒拉开。 然后行至在门口礼貌站着的中年人跟前。 “您就是翟厚翟大人吧?”陆天明拱手道。 那中年人笑得很憨厚:“正是在下,陆少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给您磕一个!” 他还真就不是在开玩笑。 捞起衣摆就要往地上跪。 陆天明急忙扶住对方,然后诧异望向旁边的墩子。 “翟大人耿直人,从来不玩花里胡哨的!”墩子笑道。 陆天明哪能让翟厚给自己磕头。 急忙架着对方来到了桌边,同时让店家上一桌规格最高的酒菜。 他跟翟厚第一次见面。 不能说相识恨晚,但两人身上有共同点,交流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老翟,看你面相不到四十岁,怎么头发白了大半?” “哎,愁啊!对了,你的呢?” “我?我也愁啊!” 第670章 后知后觉 “你要去凉北?” 一桌人吃惊望着陆天明,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然后又同时瞥向了李寒雪。 一个自幼生活在楚西的人,实在想不通能跟凉北有什么关联。 众人虽然不清楚陆天明和李寒雪到底是如何认识的。 但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任谁听了都会自然而然联系到李寒雪身上。 陆天明见众人那奇怪的表情,便知道他们把事情想歪了。 于是辩解道:“跟李寒雪无关,就是想到处逛逛,看看楚国的大好河山。” 这话直接把阿强逗笑了:“天明,楚国大好河山哪里都有,为什么非得去凉北?其实原因大家都清楚,你就别解释了。” “你们清楚什么啊,一天天的想点正事不行吗。”陆天明无奈道。 说着,他碰了碰李寒雪的手肘:“你给他们说说,我到底是不是因为你才去的。” 李寒雪那俏脸微微泛红。 没来由有些支吾道:“大...大家别猜了,二...天明真的只是想去走走逛逛而已。” 陆天明见状,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就李寒雪那扭捏的小模样,不是越描越黑吗。 众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看上去最老实的翟厚捋着胡须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天明啊,有这种机会呢,就得赶紧抓住,别学我,都快四十岁了,儿子都还不知道在哪呢。” 他的好意明显是为了帮陆天明解围。 不过后者听到他如此说后。 自然而然想到了对方那未过门的妻子。 这越想,他就越觉得那个叫童真的老头该死。 正思索着要如何岔开这个话题,以免勾起翟厚的伤心事呢。 坐在对面的阿强突然笑道:“翟大哥,如今恢复自由了,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回趟老家,赶紧把家成了,要不然啊,兄弟手里这份子钱,恐怕就要发霉咯。” 翟厚居然老脸一红,扭捏道:“不急不急,等把正是处理完再说。” “还不急呢?”另一边墩子瞪大了眼睛,“我那准嫂子跟着你在北长城吃了那么多年的苦,然后你被林笑生囚禁以后,她都没想着离开你,你再不急啊,兄弟们可急了。” 翟厚没敢回应,急忙假装低头夹菜。 “辜负谁,都不能辜负嫂子!”阿强在一旁强调道。 “等一下。”陆天明有些懵,“翟厚大哥,有几个女人?” 听着几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翟厚身边,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女子,而且这女子还活着。 那么童真杀的又是谁? 众人听到陆天明的话,也是吃了一惊。 特别是翟厚本人。 他憨厚的望着陆天明:“天明,虽说一妻多妾是男人的常态,但我确确实实没那个能耐,从小到大啊,我就只喜欢那刁蛮婆娘一个人,这就是命!” 翟厚说完,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听闻此言。 陆天明顿时心头一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杀错人了。 “童真说,他杀了你派去京城送信的女人。”陆天明喉咙干涩道。 “送信?”翟厚满脸疑惑,“我没派人往京城送信啊!” “哎...” 陆天明长长叹了口气,抓着酒杯一言不发。 阿强从来没见过陆天明如此颓丧的模样。 等陆天明看起来稍微好些后,这才问道:“童真,昨天晚上都给你说了什么?” 陆天明很明显需要发泄出来。 稍作思考后,便把昨天晚上在石室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事情说完。 客堂内陷入沉默之中。 这群人能坐在这里,离不开“仗义”二字。 哪怕是初入江湖的李寒雪,也猜到了童真的目的。 “他在求死,替他那几个老伙计死!”墩子忍不住动容道。 翟厚更是酒都喝不下去了。 他声音微颤道:“我一直以为,童真是那几人里最没有良心的一个,当初林笑生策反他们几个老家伙的时候,就属他最积极,而且鞍前马后听命于林笑生,哪里有什么中三境强者的尊严在?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为了保护自家兄弟。” “林笑生再怎么说也是大统领,身边不可能不留人保护,若他就这么孤零零死在天明手里,细想下来不合逻辑,日后庙堂不管哪边赢了,一旦查起来,便能看出端倪,林笑生确实该死,但是密谋杀害上级的人,不管谁做主,恐怕都会想方设法的把这几个人剔除,否则无法安心。 而守护林笑生的人,面对天明十有八九活不下来,童真很明显看清楚了这一点,而他也知道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便干脆给自己安个无法原谅的罪名,煽动天明下手。这林笑生还必须是由一个外人来杀,若是童真先杀林笑生再自杀,也很容易引起他人怀疑。”阿强解释道。 墩子又补充道:“总而言之,林笑生的死,不是童真一个人能扛得住的,为了保全自己那几个老朋友,他才不得不这么做。” 这一桌人里,翟厚在北长城待的时间最长。 仔细回想,在林笑生来到北长城之前,童真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头。 行事风格的突然转变,还真就是在林笑生出现在北长城以后。 他喝下一口如刀子般的烈酒。 双眸微微发红:“他何止是在保护那几个老朋友,他是在保护北长城上的所有人。林笑生这个位置上的人,死亡方式只能是两种,一种是因江湖而死,另一种则是让朝廷来做决断,童老深知这一点,所以才用自己的性命配合我们。” 做为此次事件的一把刀。 陆天明心中五味杂陈。 童真非但不该死,还是最应该让人记住的人。 可他做的事,却又不能让外界知道。 这样一个人死在自己的手里,属实难以平静。 陆天明又回想起昨天童真面对死亡时的淡定。 原来并不是东窗事发后的释怀。 而是一种不得不死的决绝。 那种心甘情愿,大多数人可能觉得很愚蠢,但是这种愚蠢,需要多么惊人的勇气? 尤其是最后童真并没有死不瞑目,陆天明试问换做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如此果决。 沉默半晌,陆天明拿了个空杯子。 倒满酒后放在自己碗筷的旁边。 “挤一挤吧老伙计。” 第671章 夸夸我 翌日早上。 经历过数次分别的陆天明,与依依不舍的阿强等人道过别后。 带着李寒雪、边韬以及白狼,一路往南。 老宋头没有跟他一起。 这家伙有案底在身,说是要在北长城打探清楚情况后,才会选择离开。 陆天明没有强求。 给了老宋头一些银两,算是一点辛苦费。 南望城离北长城不过二百里的路程。 但是气温的变化却异常明显。 风和日丽中。 李寒雪骑马跟在陆天明身侧,不解道:“去凉北,直接从北长城往东走会更快一些,为什么要先去一趟南望城?” 陆天明拍了拍胯下的透骨龙:“去还马,然后换马。” “找谁还,找谁换?”李寒雪奇道。 “季芊雨。”陆天明镇定道。 “那...那我跟着去做什么?”李寒雪惊道。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你不跟着去,难不成我还要来回折腾,专程再回一趟北长城接你?” “可是,万一她看见我,生气了怎么办?”李寒雪忐忑道。 不过这忐忑有点不对味。 陆天明似乎尝出了一点酸味。 “她跟你一样,都是我的好友,为什么要生气?难不成一个男人,一辈子只能跟一个女人做朋友啊?”陆天明无奈道。 李寒雪瞪了陆天明一眼:“女人跟男人的思维可不一样,别到时候我一出现,把季芊雨气跑了,你又回来找我算账!” “行了吧你,能不能说点让人舒心的事情?”陆天明郁闷道。 李寒雪双手一摊:“你我出现在这个世界啊,本身就是来经受苦难的呢!” 闻言。 陆天明一扬马鞭。 发泄似的喊道:“架!” “我骑马还不熟练,你等等我...” 李寒雪急得策马狂追。 一个半时辰后。 两人总算来到了南望城北大门处。 “这城大吧?凉北有没有这么大?”陆天明有些兴奋道。 没有得到回应。 陆天明转头看去。 就见李寒雪一手揉着膝盖,一手牵着马。 头上还插着几根茅草。 那新买的襦裙,上面斑斑点点竟是水渍。 见状,陆天明幸灾乐祸道:“不会骑,就骑慢点,咱又不赶时间,摔疼没?” 李寒雪狠狠瞪着陆天明:“你还好意思问,你被鬼撵啊,骑这么快?也就是我身子骨硬,换个柔弱的小姑娘,你就等着赔钱坐大牢吧!” 陆天明哈哈笑道:“可不就是被鬼撵吗,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倒霉鬼呢!” 李寒雪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寒着脸就往城里钻。 陆天明没脸没皮的跟在后面,一副看你能忍多久的架势。 走没多久,李寒雪便停了下来。 “走啊,为什么不走了?”陆天明笑道。 “没钱,肚子饿,不认识路。” 李寒雪板着脸,说得理所应当。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太理想啊?”陆天明调侃道。 李寒雪侧目看来,咬牙切齿道:“陆二宝,没想到你欺负女人的本事,跟你的身手一样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陆天明将李寒雪手里的缰绳接过。 然后乐道:“虽然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但还是给你道个歉,走吧,别在这杵着了,带你吃好吃的去。” 李寒雪两手空空落得清闲,也就再没闹情绪。 行不多久。 两人来到了一条特别气派的大街。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喧嚣。 陆天明触景生情,指着最高的那栋楼。 “雨夜乌弥街,一人一剑,除掉了南望城的毒瘤。” 不知为什么,跟李寒雪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要有所表现。 他知道这样很没有格调,但就是忍不住。 “别吹牛了行不行,这事你之前说过,还有个人质巫娜,季芊雨他们也帮了忙的好吗?”李寒雪撇嘴道。 陆天明尬住。 随即气急败坏道:“你这人,真的一点情趣都不懂,夸我两句会掉肉还是怎的?” 李寒雪扑哧一声笑出来。 然后大人安慰小孩那般轻拍陆天明肩头。 “我家二宝真厉害,等我闲下来,一定要把二宝的故事写成书,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陆天明倔强的甩开李寒雪搭在肩头的手。 “去去去,谁是你家二宝,想得还挺美。” 李寒雪轻咳两声忍住笑意。 接着一本正经道:“咱二宝,咱二宝总行了吧,害什么羞?” “懒得理你!” 陆天明说着,便将马匹递给了一旁酒楼的小厮。 刚打算跨过门槛。 却被另一个跑堂的拦住。 “狗不能带进来。” “谁是狗?这是狼!” 陆天明急了。 白狼也急了,对着那小厮就是一顿低吠。 见一人一兽都颇为强势,小厮这才赶紧把道让开。 刚一坐下。 李寒雪就柔声道:“跟一个跑堂的计较什么,能不能淡定点?” 陆天明瞪着眼:“他们这是吃水望了挖井人,要不是我那个雨夜拼了命,他们能在这里安稳的做生意?” 李寒雪无奈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在跟我怄气,不夸你,还不是怕你飘飘然?” 稍作停顿,她又补充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看见你这么拼命。” 闻言。 陆天明展颜一笑。 那开心又欣慰的模样,只差把一个爽字写在脸上了。 李寒雪忽然抬手揉了揉陆天明的头。 “你啊,有时候就跟个小孩子一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话一说完。 两人同时僵住。 一个意外,另一个也是意外。 李寒雪意外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陆天明则是意外经常跟自己斗嘴的李寒雪会这么温柔。 就这么呆愣了几息后。 陆天明低头轻咳道:“你再摸,我就要秃了。” 李寒雪嗖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然后解释道:“你...你头上有枯草,我就是想给你收拾一下而已。” 陆天明歪头斜眼,捋了跟白头发唰一下扯掉。 “别说,还真是根枯草!” 李寒雪见状,掩嘴笑了起来。 就在两人同时庆幸尴尬就这么解除时。 旁边桌突然当啷一声响。 有一汉子竟然把碗摔在了桌上。 “特娘的,这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真晦气!” “可不是吗,刚才我还看着傻乐呢,现在一想,我特娘就是个小丑!”另一汉子附和道。 二人齐齐瞪向陆天明。 然后扔了枚银锭在桌上便走了。 陆天明和李寒雪对望一眼。 接着便悄咪咪笑了起来。 第672章 她没在 大吃一顿在城内逛了会。 陆天明才发现南望城的其他地方,并不如乌弥街上那般热闹。 由于战争刚结束的原因。 好些铺面今天才刚刚开始打扫。 也只有乌弥街上那些大家大业,才会冒险营业。 原本打算带李寒雪正儿八经逛逛街买东西的计划也只好放弃。 来到季家大宅住的那条街。 没想到竟然看不见任何烟火气。 这条街上的富人们,似乎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什么情况,你不会是走错了吧?” 李寒雪见走了半天看不见人,不禁疑惑起来。 陆天明虽然觉着奇怪,却也能理解。 “应该是战乱的原因,有钱人都跑了。” 周围宅院的大门上,还有春节时贴的楹联。 而且门上的锁都没有被破坏。 显然并不是大规模洗劫造成人烟稀少。 行不多久,终于来到了季家大宅处。 还没走到门边,便听见院内传来习武的吆喝声。 陆天明展颜一笑:“还好,至少她们没走。” 砰砰砰! 陆天明敲响了大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马希望,给哥开门!”陆天明喊道。 “陆哥儿?陆哥儿!” 马希望激动的声音响起。 没多久大门嘎吱一声打开。 一大一小对望片刻。 马希望便哭了起来。 “陆哥儿,我听说你人没了,怎的...” 话没说完,马希望就试着捏了捏陆天明的手。 感受到有温度以后。 他立马又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的模样,看上去属实逗。 陆天明揉了揉马希望的脑袋:“你陆哥儿命长得很,天下坏人都死绝了,你陆哥儿都不见得死。” 马希望揉干净眼泪。 开始认真打量起陆天明来。 见后者头发白了许多。 又难过道:“陆哥儿,你老了。” 陆天明哭笑不得:“这叫成熟,什么老了,别瞎说。” 聊了两句。 马希望这才探头看向陆天明身后的李寒雪。 见李寒雪长得颇为牛逼。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马希望直接呆住。 “这位是李寒雪姐姐,你陆哥儿的好友,你可以叫他雪姐姐,不过嘛,在她面前你要乖些,她可没有甘静姐姐温柔。”陆天明调侃道。 马希望果真被吓了一跳,悄咪咪躲到陆天明的另一侧。 李寒雪见状,上来就掐陆天明的腰窝。 “你在这编排谁呢?我怎么就不温柔了?小屁孩,你别听他瞎说,姐姐可温柔了!” 陆天明疼得呲牙。 然后指着李寒雪那鼓起青筋的手道:“看到没,这就是她说的温柔。” 马希望吸了吸鼻子,小眼珠子滴溜溜转。 在门口站了有小半天了,仍未看见季芊雨和甘静的身影。 陆天明奇道:“季姐姐和甘静姐姐呢?” 马希望闻言,顿时面露苦色。 “甘静姐姐给季姐姐送饭去了。” “送饭?送什么饭?” “你死以后...呸,你死亡的消息传来以后,季姐姐去了一趟北长城,没有打探到你的下落,她便再没在这里住过。” 陆天明眉头微蹙:“不在家住,在哪住?” 马希望指了指东边:“墓园。” “她母亲那里?”陆天明猜测道。 马希望点了点头:“她已经好几个月没现身了,每天都是甘静姐姐送饭过去。” 有一个女人,特别还是一个漂亮女人为自己难过。 怎么都能算是炫耀的资本。 然而陆天明却听得心头难受。 假死实在是迫不得已,却也伤了很多人的心。 李寒雪在后面扯了扯陆天明的袖子:“你现在就去看看她吧,这边我来打理。” 陆天明轻轻点头,叮嘱马希望帮李寒雪搭把手后。 便朝南望城东面行去。 马希望这一年来长大了许多,手上也有些力气。 急忙夺过李寒雪手中的缰绳。 李寒雪忍不住气笑了:“小屁孩,我没有你陆哥儿说的那么恐怖,不至于这样谄媚吧?” 马希望都不敢抬头看李寒雪。 而是弱弱道:“陆哥儿不会骗我的。” “你...”李寒雪胸中抑郁,气得小脸煞白。 不过她本身也算不得有多成熟。 很快便和马希望混熟络了。 把马匹牵进院内,安置好边韬和白狼后。 李寒雪好奇道:“小屁孩,你那个季姐姐,跟天明哥哥的关系怎么样啊?” 正在打扫院落的马希望偷摸摸瞄了一眼李寒雪。 “应该没有你跟陆哥儿的关系好。” “哦,何以见得?”李寒雪没来由笑了起来。 “季姐姐在天明哥哥面前要严肃些,可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掐他的腰窝肉。”马希望一本正经道。 李寒雪笑容一僵:“你是不是觉得姐姐我,不够端庄?” 马希望摇头:“也不全是,反正就是端庄中...” 他显然再考虑一个合适的措辞。 想了片刻,这才道:“反正就是端庄中带着粗鲁罢了。” 李寒雪一着急,上前几步就去揪马希望的耳朵。 “你会不会用词?这叫不拘小节,去,把书拿出来,姐姐教你念书!” 马希望哎哟哎哟叫着。 挣脱了李寒雪后一阵狂奔进了屋子。 不过兴许是真的害怕李寒雪。 半晌过后,他竟然真的抱着两本书跑了出来。 “雪姐姐,你能不能不动手...” 李寒雪‘和颜悦色’道:“在你学会说话之前,我无法做出保证!” 马希望急忙颤抖着将书本递上。 ...... 南望城以东有一个小土包。 这土包周围,便是南望城百姓的墓园。 没有青山绿水,更没有鸟语花香。 陆天明顺着已经开始长出青苔的石板路东行。 举目眺望,依稀瞧见栅栏那边的土包下面有个茅草屋。 偌大的墓园,比之还未完全苏醒的南望城冷清了许多。 看不见人来,瞧不着人往。 一座座坟头孤零零伫立风中,将这里变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看着杂草丛生的景象。 陆天明忍不住轻叹:“活人都自顾不暇,又有谁还在乎死人过的好不好?” 嘀咕一句后。 陆天明穿过栅栏。 径直走向了茅草屋。 人还远远未到,陆天明便听见了马匹打响鼻的声音。 他微微一笑,招手道:“小白龙,好久不见!” 一匹白马从几座看不见石碑的荒坟间隙中窜出。 开心的朝陆天明奔来。 人和动物的感情,比烈火中的真金还要纯粹。 陆天明搂着小白龙的脖子。 开心得像是初见。 第673章 一袭白衣入梦来 “芊雨,吃一口吧,你不能一直这样。” 茅草屋边。 甘静眉头紧拧。 盘坐在她对面的女人面色苍白,瘦得跟竹竿一样。 这般光景,恐怕熟人看见后,都认不出来她便是曾经北长城大统领季云忠的女儿季芊雨。 “放着吧,一会饿了我会吃的。” 打坐中的季芊雨张开双眸,并指了指一旁的小几。 小几上还放着昨天的饭菜。 甘静无奈将饭菜放上去。 接着担忧道:“每天你都是同样的话,每天你都只吃一两口,若继续这样下去,难不成让我在这里再添一座新坟。” 听闻此言。 季芊雨转头看向茅草屋旁边那座仅修砌了数个月的新坟,眼里闪过一抹悲伤。 墓碑上的名字是她亲手刻的。 当时她的手抖得厉害,导致一笔一划都差了些意思。 “我只不过是在这里修行而已,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季芊雨避开甘静的目光,又打算继续坐忘。 甘静应该是真的着急了。 干脆端起碗,直接来到季芊雨跟前坐下。 “修行需要一副健康的身体,你现在风都能吹倒,修的是哪门子行?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好?” 说着,她便夹了一坨肉,强行塞进了季芊雨的嘴里。 季芊雨面无表情的咀嚼着。 根本看不出来是好吃还是难吃。 一块肉,不知道嚼了多长时间。 甘静还想再塞一块进去。 可是季芊雨紧紧抿着嘴。 甘静轻叹道:“你父亲来了好多封信,催你回十里镇看看,这个亲爹你总得要吧?” 闻言。 季芊雨眼眶泛红,重新张开了嘴。 吃没两口,她便开始干呕。 看上去极为痛苦。 甘静急忙放下碗,转而拍打季芊雨的后背。 “我也知道你实在吃不下去,但总得想办法,先跟我回去吧,调整好情绪以后,就不会厌食了。”甘静劝道。 季芊雨擦干净嘴摇头道:“我回去只会影响你们,何必呢,放心吧,等待到夏天,我就回十里镇。” “夏天,四月份?”甘静奇道。 季芊雨点头:“嗯,十里镇的梨树,四月份就会开花,那时候的十里镇很美,没准会忘记一些难过的事情也说不定。” 甘静一听,眼角都皱起了褶子。 “你说他住梨花巷,梨花巷的花开后,还怎么忘记,只怕会更难过。” “我说的不是忘记他,是忘记他的死,梨花开的时候,一切都会美好起来,届时应该能短暂忘记他已经离开。”季芊雨坚定道。 甘静放下碗,坐到了季芊雨身侧。 她知道,季芊雨这些话都是在骗自己。 特别美好和特别糟糕的事物,都容易让人触景伤情。 沉默片刻,她轻轻搂着季芊雨的肩膀,柔声道:“我听说战争已经结束,要不,咱们去草原上看看他?” 季芊雨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当时没有听到薛大哥的消息,没准薛大哥还活着,咱们可以先到北长城打听薛大哥的下落,然后薛大哥提供的线索去把他寻回来,届时这里就不是座空坟了,等了了心愿,我们一起往前走!”甘静补充道。 两人出身虽然有差异,但年龄相仿,早已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 季芊雨抓住甘静的手,宛如抓住了希望。 甘静随之将她搂得更紧。 并在她耳边轻声说:“而且他的朋友那么多,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帮我们,等下午我再去打听得更仔细一些,只要掌握了北长城的现况,相信要找到他,也不是一件难事。” 季芊雨闻言,眼里重新燃起了火光。 “可是你现在这副身体,别说远走草原,恐怕还没出南望城就得倒下,多少,还是要强迫自己吃一些的。”甘静劝慰道。 季芊雨果真抬起碗。 狼吞虎咽的吃起饭菜来。 可是厌食是一种病,她一边吃,一边吐。 咳嗽声不断,听得甘静都红了眼。 “慢点吃,急不得的,咱一边养身体,一边做好规划,十里镇的梨花,咱就别看了好吗?” 甘静一手轻抚季芊雨的后背,一手悄悄抹着眼泪。 她对他,是情。 可情也分多种。 捅破了是爱情,捅不破,便是友情。 最折磨人的,便是这闹不明的玄妙戛然而止。 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百般折磨。 甘静递上水,忍不住嘟囔:“想不到我有一天,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心痛。” 季芊雨停下筷子,反过来安慰道:“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戚戚然中。 一抹白衣入“梦”来。 两女怔住,根本就分不清是否身处于现实之中。 “吃饭慢慢吃啊,狼吞虎咽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熟悉的声音响起。 可是两女却不敢回神。 这里是墓地,是死人待的地方。 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合情合理。 他们不是害怕那熟悉的身影是鬼,而是害怕这鬼是出现在梦里。 梦一旦醒来,想见都见不到了。 “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许久未见,被陆哥儿的帅气惊到了?” 马蹄声伴随着陆天明的身影交替而来。 两女终于清醒。 她们猛地站起,争相奔了过去。 陆天明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提醒道:“甘静,你扶着点她,小心摔着。” 甘静此刻都自顾不暇。 哪里还顾得上季芊雨。 更何况,季芊雨虽然身体状况极差,可境界摆在那里。 跑得比她还快,想扶都没机会。 “哎哟!” 奔跑中,季芊雨脚下拌蒜。 眼瞅着那精致的脸蛋就要跟地面亲密接触。 陆天明一个起落便来到了近前。 把季芊雨扶稳后。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言语。 甘静终于赶到。 她先是激动的打量了陆天明一番。 然后着急道:“陆大哥,你倒是跟芊雨说句话啊。” 陆天明沉淀半晌后咧嘴一笑。 “季芊雨,你怎么瘦得跟鬼一样?” 气氛转眼之间,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片刻过后。 陆天明不停的给甘静使眼色。 甘静把脸别开:“自己惹哭的,自己安慰。” 陆天明没辙。 轻轻扯了扯季芊雨的袖子。 “别哭了,假死是迫不得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季芊雨哽咽着。 “我...我知道,我就是太激动有些缓不过气,哭...哭一会就好了。” 第674章 你喜欢她? 哭泣仿佛耗尽了季芊雨所有的力气。 让她甚至还没有一个瘸子站得稳。 陆天明和甘静赶紧把她扶到了一旁的石墩上。 坐下后,季芊雨这才有空闲好好打量陆天明。 她一眼便瞧见了陆天明的白发。 “你头发怎么回事?”季芊雨吃惊道。 陆天明不得不再将草原上的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一遍。 兴许是这几个月经历了太多的绝望。 失而复得的季芊雨竟然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捧哏。 每当陆天明说到惊奇的地方。 她要么跟着紧张,要么就会说一句真棒。 而且毫无作假的痕迹,完全就是发自内心。 一直到陆天明说他单骑冲阵去救李寒雪时。 季芊雨的情绪才出现了反转。 虽然陆天明努力解释,自己是早有冲阵的准备。 可是季芊雨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会瞧不出来李寒雪也是陆天明有如此举动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她还是认认真真把陆天明的故事听完。 一旁甘静更是将陆天明奉为神人。 对其赞不绝口。 等两女消化了片刻。 陆天明才将他接下来的行程告诉季芊雨。 后者低落道:“你要带着李寒雪去凉北,就你跟她两个人?” 实际上当初离开南望城时。 陆天明就感觉到季芊雨对自己有友情之上的情感。 所以他说话都尽量注意,不想让这个因为自己而消瘦得已经脱相的女人难过。 思索良久后。 他发现自己似乎端不平这碗水。 于是平静道:“是的。” 季芊雨声音有些发抖:“你...你是不是喜欢她?” 旁边甘静闻言,手心都攥出汗来。 她没有见过李寒雪,但她听说过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而她的芊雨妹妹这段时间为什么会这么辛苦。 还不就是因为一个“情”字? 两女目光落在陆天明身上,脸颊发白。 陆天明也未曾想到,季芊雨会如此开门见山的问这样的问题。 所以他犹豫了。 这一犹豫。 季芊雨眼神便黯淡下去。 “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双手捏着衣角来回揉搓。 甘静无法保持平静,忍不住质问道:“陆大哥,你知道芊雨对你...” 话没说完。 季芊雨抬头打断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感激他曾经救过我而已。” 甘静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天明一直没有说话。 站在原地发着呆。 之前提到李寒雪时,他已经解释过自己是怎么跟后者认识的。 只可惜女人的思维里,似乎重要的只有性别。 “我好累。” 突然,陆天明席地而坐。 配上那些微发白的头发,整个人气质上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不止。 两女从来没有见过陆天明如此消沉的模样。 在她们的印象中,陆天明从来都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歇的人。 别人又怎么可能将他跟疲惫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下便有些手足无措。 季芊雨轻轻扯动陆天明的袖口:“别这样,你就当我没问过。” 陆天明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不提,并不代表不存在,早晚都要坦诚布公的。” 他抬头打望偌大的墓园。 声音低沉:“人活一辈子,要做的事情很多,就比如我,杀过这么多人,走过这么多路,似乎从来都没怎么休息过,是我不想过安稳日子吗?并不是,之所以要一直往前,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权力。” 两女傻傻听着,面上皆露出愧色。 儿女情长,在陆天明做的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事情面前,显得有多么幼稚。 “我杀过一个人,他说他回头看不见岸,其实我也一样,早就在这江湖之中越陷越深,我一旦懈怠,便有人会趁机要我的命,你们说说,这样一个随时都必须保持谨慎的人,哪里有时间去想那些情情爱爱?” 陆天明说得动容,双眸轻微发红。 “什么是喜欢?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不管是你还是李寒雪,亦或是甘静,若有危险,只要被我知道,哪怕是虎穴我都愿意进去试一试。” 陆天明顿了顿,认真望着季芊雨:“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出这种我并不擅长的难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草原漂泊这么久,回到季府的时候,我居然有一种家的感觉,那种亲切,连我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让我消停会,安安心心的休息两天行吗?” 倒出这一番苦水后。 效果非常明显。 两女脸上的愧色愈发浓厚。 季芊雨微低着眉眼,弱弱道:“天明,对不起,是我小家子气了。” 陆天明咬牙道:“可不是吗,刚才我已经在想,是不是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季芊雨闻言慌道:“那不行,朋友是必须做的。” 陆天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晃眼瞟见茅屋旁边那座新坟上的名字后。 陆天明随即愣住。 “那块墓碑上,好像写的是我的名字?” 季芊雨急忙站起来挡住陆天明的视线:“没...没有,你看错了...” 陆天明抬头幽怨道:“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冰冷的事情...季芊雨,是我看错你了!” 气氛总算活络起来。 几人仿佛又回到了陆天明还未离开南望城时的光景。 把墓碑上的名字抹了,再将茅草屋拆掉以后。 三人便打算回家。 回去的路上,季芊雨颇为忐忑。 “天明,李寒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脾气应该挺臭的吧?” 陆天明奇道:“这是回你家,怎么搞得像去做客一样,无论她脾气好与坏,怎么看都应该是她该担心吧?” “对哈,这是回我家!” 季芊雨幡然醒悟。 可是随即又苦脸道:“但她毕竟是郡主啊,而且在京城的时候,我听说她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万一她见着我后,拿你出气怎么办?” “不是,”陆天明嘴角扯动,“你们两个怎么都是一样的想法?女人和女人,不更应该好相处吗?尤其是漂亮女人。再说了,她也只是有个郡主的名头罢了,真敢拿我出气,我把她吊起来抽!” 季芊雨立马侧开一步。 然后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你...你玩得挺变态啊!” 第675章 你们怎么不拼命呢? 英雄和英雄会惺惺相惜。 女人却不见得。 季芊雨和李寒雪在季家大院相遇时。 并没有自来熟的友好打招呼。 季芊雨管李寒雪叫郡主殿下。 李寒雪则叫季芊雨为季大小姐。 看似相互尊敬的寒暄,却充满了试探。 女人,尤其是公认的美人。 从来不会在容貌上认为自己逊色于别人。 两人相互打量的模样。 像极了在比谁家卖的瓜更甜。 陆天明见情况不对,急忙招呼甘静同自己一起去了伙房。 等他离开以后。 季芊雨抬手示意李寒雪入座。 “喝茶?” “难不成喝酒?”李寒雪反问道。 “若郡主真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季芊雨正色道。 “怎么,想借此给我有一个下马威?” “殿下不要误会,满足客人的要求,是主人家该做的事情。” “北长城第一美人,想来酒量不差?” “比起天下第一的您来说,应该会逊色一些。” “何必妄自菲薄?” “却也不想妄自尊大!” 四目平静相望,却隐藏着极其浓厚的火药味。 伙房门口留了个耳朵的陆天明听得眉头直皱。 两个喝酒的菜鸟,对话逼格拉满,属实让人哭笑不得。 然而他也不敢让自己身处险境。 只得在伙房里等着。 不多会。 季芊雨轻飘飘的走来。 她二话不说,便直奔伙房最里边。 这一拿,便是两坛斤装的老酒。 陆天明一把扯住她的衣摆。 “你疯了?刚才在外面不是说了要好好和她相处的吗,怎的一见面,就要拼个高下?” “你心疼她?”季芊雨瞪眼道。 陆天明有口难辨。 只得把手松开。 “你少喝点,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吗?” 季芊雨冷笑道:“放心,她挺不住的时候,我一定收手!” “嘿,这倒霉孩子!”陆天明忍不住骂道。 季芊雨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啷一声。 季芊雨将两坛酒放在了桌上。 “殿下用碗还是用杯子?” “明摆着的事情,季大小姐又何苦多此一举?” 桌面上哪有杯子,就只有两个经年的土碗。 “南望城的风俗而已,如果客人提出要求,把碗换成杯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季芊雨一本正经道。 李寒雪伸手:“入乡随俗,满上!” 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 季芊雨便满满当当倒了两碗。 等她把碗推过去后。 李寒雪眉头微挑:“就这么干喝,没有下酒菜?” 季芊雨‘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您瞅瞅这事办的,我还以为您跟我一样,平时喝酒都不用菜呢。” 说着。 她便起身又要往伙房走。 “等一下。” 李寒雪出声阻止。 季芊雨回过头来,静静望着李寒雪。 后者微微一笑:“其实我平时喝酒,也不用菜。” 噗——! 伙房门口正在喝水的陆天明呛得直咳嗽。 他万万没想到,二女吹起牛皮来,并不比自己差多少。 季芊雨厌食,明显是要借此增加难度。 那傻郡主也是笨,非得跟着往火坑里跳。 正在择菜的甘静笑道:“陆大哥,女人的事情就让女人自己解决,快过来搭把手。”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撸起袖子便开始给甘静打下手。 这边两女刚开战。 第一口就是一碗闷。 “看不出来,季大小姐也是性情中人,如此酒量,恐怕在男人中也是少见。” 李寒雪轻掩双唇,遮住了正在扯动的嘴角。 季芊雨淡然一笑:“殿下是客人,芊雨自然要拿出对待客人的诚意。” “季大小姐的诚意我心领了,却不要因此伤了身体,我看你眼睛都红了,不会是酒气冲的吧?”李寒雪浅笑道。 季芊雨揉了揉眼睛:“打小便染上的沙眼,苦于找不到良药,倒是让殿下担心了。” 四目再次相对。 转头又满上了一碗。 土碗配老酒,醉人又醉心。 如此拼了小片刻。 两女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季芊雨瘦脱了相,脸上远没有李寒雪来得瓷实。 不过此刻配上那诱人的艳红,倒也展露除了少许她本该有的美丽。 至于李寒雪,更不用多说,那略微迷离的眼神,瞅谁一眼都像是在恩赐。 陆天明在伙房门边探出半个脑袋。 看得连连叹气。 等季芊雨来拿第二轮酒时,他急忙拦住去路:“拼完酒,还要拼什么?” 季芊雨打了个酒嗝:“如果不醉的话,拼身手。” 陆天明一听,赶紧把道让出来。 “拼身手...怎么不拼命呢?拼死你们最好,免得我一天的担心。” 季芊雨拿完酒转身回来,一脸严肃道:“是拼死我最好吧?” 听闻此言。 陆天明架着季芊雨的双肩。 直把她往外撵:“赶紧走,喝醉了拉倒!” 这第二轮鏖战,比第一轮要温柔许多。 毕竟身体不会说谎。 两女已经各自一斤酒下肚,实在是掩饰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 “要不,咱们喝慢点?”季芊雨提议道。 “你怕了!” 李寒雪抬手虚点季芊雨,笑得有些得意。 哪知笑着笑着,便感觉酒气上涌。 于是她又赶紧捂住嘴巴。 季芊雨见状,实在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本来李寒雪还挺尴尬的,听见季芊雨那夸张的笑声,不禁也受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都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更何况两女之间压根就没有什么仇恨。 “芊雨妹妹,你少喝点,身体要紧。”李寒雪真诚劝慰道。 季芊雨点了点头:“姐姐也少喝点,等会还要吃大餐呢。” 没聊几句,两人就坐在了一起。 兴许是酒水的作用,两女越聊越投机。 那画面,让陆天明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相识的纽带是陆天明。 自然而然,便聊到了陆天明身上。 字里行间,基本都是在抱怨陆天明爱占她们的小便宜。 不过话虽如此,两女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厌烦的情绪。 相反,越聊越开心。 “妹妹,到时候姐姐做大,你做小如何?”李寒雪应该是喝懵了。 季芊雨也没好到哪里去:“姐姐,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人不喜欢跟别人争,谁大谁小,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大问题是什么?”李寒雪奇道。 季芊雨压低了声音:“大问题是天明啊,他认识的女人可太多了,但是却没见跟谁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所以我怀疑啊,他喜欢偷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李寒雪双眸随之一亮,“我懂了,他是害怕别人看出来他不正常!” 两女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 给二女沏茶送来的陆天明已经在旁边站了半天。 见两女一直都没发现自己,还醉醺醺的说不出半点好话。 他顿时咬牙切齿道:“两个疯婆子,没了这副好皮囊,啥也不是!” 第676章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晚饭不热闹。 李寒雪和季芊雨由于刚开始酒拼得太猛。 没有撑到饭菜上桌便已醉得不省人事。 好在是有甘静在。 她给二女脱了个清凉,扔到了同一张床上。 等她回到饭桌边。 陆天明便道:“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甘静一直挂记着陆天明的救命之恩。 “别说帮一个,十个八个的我都不会推脱,陆大哥,你说。”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离开十里镇,本来是拿了报酬护送季芊雨走一个来回,可是由于计划有变,我就暂时不回去了,如今季芊雨身体不好,希望你能代替我,把她送回十里镇好生调养。” 说着,他便放了一袋银子在桌上。 “陆大哥,我跟芊雨现在是姐妹,照顾她回家义无反顾,你拿钱出来,是在侮辱人。” 甘静一下黑了脸。 陆天明不为所动,慢悠悠道:“你着什么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不管你说什么,银子我是不会收的。”甘静倔强道。 陆天明揉了揉旁边马希望的脑袋:“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希望考虑吧?现在你二人相依为命,总不能让他名为希望,实无未来?” 顿了顿,陆天明轻敲钱袋子:“你和钱,就是他的未来。” 甘静虽然真的生气,却也不是控制不住情绪的人。 听闻陆天明如此说后,她渐渐冷静下来。 “我身上还有些银子的,支撑到希望成年,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陆天明摆手:“成年后呢?教他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让他去江湖里拼杀?” “这...”甘静一时噎住。 陆天明继续道:“当然,即便加上我给的这些,也不足以让他后半生无忧,所以我给你们找了条路子。” “路子?”甘静疑惑道。 “十里镇,卖包子。”陆天明一语道破。 不等甘静反应。 陆天明又道:“我有个妹妹叫陆轻柔,她在经营我一个好朋友的包子铺,现在那铺面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是以我对她脾性的了解,想来生意也不会太好。 你走过南闯过北,即便不会做生意,人情世故想来也不会太差,让你和马希望跟着去十里镇,关键还是帮我照顾一下这个妹妹,以及,给马希望一个还算安稳的习武环境。 当然,如果我那朋友回来了更好,你就没必要如此操心了,可以安安心心的教马希望本事,同时也可以在包子铺做工减轻些日常开销。” 他说的慢条斯理,句句肺腑。 甘静很明显已经心动。 不过她还是有所顾忌,毕竟到时候真去了十里镇,她也就认识一个季芊雨。 “如果你那位朋友在,她不接纳我们怎么办?” 陆天明浅浅笑道:“我不是窦一笔,在十里镇提我的名字,真的好使。” 如今窦一笔早已跟孟知言做生意去了。 甘静一时没想到陆天明这都要挖苦一下窦大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天明把银子推到了甘静跟前。 “这点点辛苦费,你没必要跟我推脱,最后还有一点期望你能注意一下。” “哪一点?” “在外的人,报喜不报忧,若是陆轻柔问起我来,你得挑好的说,不要有什么惊心动魄,就说我一路无敌就行了。”陆天明认真道。 甘静很能理解陆天明的心情,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至于银子,她也没有继续推脱,气节要有,人情世故更要有。 聊完以后。 陆天明侧过头一看,就见马希望表情复杂。 开心中有难过,难过中又有庆幸。 “你这是怎么了?菜不合口?”陆天明奇道。 马希望摇头:“陆哥儿亲手择的菜,怎么会不合口。” “嚯,小子,跟谁学的拍马屁?”陆天明吃惊道。 马希望指了指卧房的方向。 “雪姐姐教的,她说男人讲话要圆滑,尤其是习武的男人。”马希望认真道。 “看来你跟她相处的不错啊,行走江湖的秘诀,竟然就么轻易的教给了你。”陆天明乐呵呵道。 一听这话,马希望顿时就来气。 他把左脸边搭着的头发撩起来,露出了红得有些发紫的耳朵。 “可太不错了,耳朵差点被扯下来哩。” 陆天明笑道:“我给你说过,她可不温柔,这下知道了厉害了吧。” 马希望叹了口气:“哎,虽然耳朵要紧,但我还是舍不得跟你分别...” 话没说完。 陆天明补充道:“但一想到马上要离开雪姐姐,你又忍不住的开心?” “可不是吗。”马希望耿直道。 陆天明实在是憋不住了。 哈哈笑出了声。 可是话虽说开了,马希望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盯着陆天明看了会,他突然冷不丁道:“陆哥儿,雪姐姐...以后不能成为你的娘子吧?” 陆天明笑容一僵。 “瞎说什么呢,我跟她是好朋友。” 马希望立马反驳道:“可是刚才我在院里练功时,听到她说她要做大,让芊雨姐姐做小!” 陆天明伸手就去扯马希望的另一只耳朵:“没听过酒后胡言乱语?” 他没有用多大的劲。 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马希望没觉着疼,倔强道:“可书上还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 陆天明猛地发力。 扯得马希望嗷嗷叫。 “我告诉你马希望,这事不能在外面去乱说,未婚女人的清白,有些时候比她们的生命都重要,这话要是传开了,她们以后嫁不出去,肯定会来找你的麻烦。” 见马希望疼得脸都红了,陆天明干脆松开了手。 哪知一松手,马希望又道:“要找麻烦,也是来找你,我就是听到什么说什么而已,难不成也有错?” “嘿你小子,刚学的圆滑就扔了?还敢跟你陆哥儿顶嘴,找打!” 说着,陆天明又把手伸了过去。 马希望吓得捂着耳朵直叫唤。 “陆哥儿,我在外面指定不会乱说的,你就放过我吧。” 陆天明也只是吓唬他而已。 悻悻然收回手后,端起碗筷开始吃饭。 四重天其实并不需要涉入过多的食物。 然而陆天明却狼吞虎咽,宛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甘静在旁看得稀奇。 忍不住问道:“陆大哥,你吃这么猛做什么?” 陆天明倏然抬头,瞪着卧房处。 “这两个疯婆子辱我清白,我必须把饭菜全吃了,她们半夜醒来,一定会肚子饿,到时候让她们西北风都没得喝!” 第677章 陆哥儿,你信我 李寒雪和季芊雨,确实连喝西北风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她们一觉睡到天亮。 起床的时候,桌上早已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餐。 女人和女人的友谊,比男人之间要张扬得多。 两女手挽手耳鬓厮磨。 那亲密模样,看上去并不比恋人差多少。 正在吃早饭的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闷着头继续对付手里的包子。 两女面面相觑,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李寒雪坐下后,忍不住问道:“二宝,你发什么神经,大早上起来就瞪人,我跟芊雨妹妹什么时候惹到你了?” 陆天明歪开身子,捂着鼻子道:“大早上的牙也不刷,别跟我说话!” “你胡说,我们在卧房里刷过了!” 李寒雪急红了脸,赶紧用手捂着嘴哈了两口气。 季芊雨也不嫌弃。 居然凑过来闻了闻。 “香喷喷的哪里臭了,天明,做人可不能太做作哦!”季芊雨打抱不平道。 陆天明嫌弃得直咂嘴:“啧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小两口呢,当着人都敢闻口气,背着人,不是得伸舌头啊?” 那边马希望噗的一声,笑得把稀饭都喷了出来。 李寒雪和季芊雨实在搞不懂陆天明发什么疯。 但见陆天明今早有些不好说话,她们也只能时不时回瞪后者一眼。 吃完包子。 陆天明拍拍屁股,嘱咐道:“李寒雪,吃完收拾收拾,我先去备点草料,回来就领你去买衣服。” 虽说冷言冷语,可话却是好话。 李寒雪浅浅一笑,点头应是。 季芊雨见陆天明没提自己,顿时不干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也要去!” 陆天明斜眼道:“李寒雪她没怎么逛过街,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就要去!”季芊雨倔强道。 “去去去,都去,甘静和马希望也去!” 陆天明烦躁的挥了挥手,快步离开了院落。 等他一走。 李寒雪立马凑到马希望跟前。 “小屁孩,你陆哥儿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昨天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 马希望一脸不可思议:“你不记得昨天喝醉后,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李寒雪茫然摇头:“我连自己怎么躺床上都记不起来了。” 话刚说完。 她随即就意识到自己醉酒口后恐怕说过些什么不好的话。 于是追问道:“快给我说说,彼时我到底说了什么胡话!” 旁边季芊雨也凑了过来,脸上挂着忐忑。 马希望左右看看。 在两女那期望的目光中摇起了头:“我不知道,别问我。” “不知道你会提这茬?小子,你撒谎的水平,太差了!” 李寒雪欠过身子,并撸起了一只袖子。 马希望目露惊恐。 拔腿就跑。 可是他的手脚哪里有李寒雪利索。 屁股才刚翘起来呢,就被李寒雪拎住了耳朵。 “雪姐姐,你别为难我,我要是说了,陆哥儿非把我耳朵扯下来不可!”马希望号丧一般叫了起来。 “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把你耳朵扯下来。”李寒雪威胁道。 马希望无奈望向对面的甘静。 后者装作无事发生,开始捣鼓起了碗筷。 看得出来,她也很想搞清楚昨天两女醉酒后的细节。 没有搬到援兵。 马希望只得老实坦白。 小片刻后。 李寒雪和季芊雨两人面色煞白无比。 “我真说了自己做大,芊雨做小?”李寒雪惊恐道。 马希望还没来得及回答。 季芊雨同样也吃惊道:“我说你陆哥儿不正常?” 堂中四人。 唯有事不关己的甘静偷摸笑得合不拢嘴。 马希望扫视两女,叹道:“咱就说,以后做不了的事情,能不能别逞能,让我一个小孩子跟着倒霉,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两女见马希望一脸生无可恋。 便知道这小子没有说谎。 李寒雪当下便只好放开马希望的耳朵。 “芊雨,那是酒后胡话,你别往心里去,咱可不能便宜了他。” 季芊雨却自顾不暇。 “我说的也是胡话,一会必须要跟天明解释清楚!” 闻言。 李寒雪一把拽住季芊雨的手腕。 “你可别提这件事,到时候咱姐妹俩面子都没了,而且这陆二宝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一提,绝对要被他取笑的,你想想,以后跟他相处,若是有不愉快的地方,他不分场合的拿这事出来嘲讽,自己得多气啊?” 季芊雨一听,赞同道:“天明这人耍起无赖来,能把人活活气死,若是再让他抓住把柄,还真就翻不了身了,现在咱姐妹俩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以后即便他有心提起,咱也要装聋作哑。” 二人达成协议以后。 再没心情吃早饭。 不多久。 陆天明便从外面回来。 见两女没有梳妆打扮,就这么在堂厅内傻坐着。 于是忍不住好奇道:“怎么,早上调侃你们两句,就要摆脸子跟我怄气啊?先说好哈,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 两女没有说话。 同时起身来到了陆天明身边。 “不是,早上我开玩笑的,你们要是真因为几句玩笑话毁了好心情,多不值当?”陆天明蹙眉道。 两女尴尬笑笑,还是没有回答。 陆天明没辙,招呼了甘静和马希望,一众人浩浩荡荡出了院门。 女人这种生物。 最是阴晴不定。 等上街见到花花绿绿的衣裳后。 那怪异的氛围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试衣服的试衣服,买小吃的买小吃。 欢声笑语,好不快乐。 等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开始讨论成衣店里面的衣裳哪件最好看时。 陆天明伸手招来马希望。 “你小子,嘴巴给我把紧一点,昨天下午雪姐姐和芊雨姐姐说的醉话,千万别在她们面前提。” 马希望站得笔直,一脸决然道:“陆哥儿,你放心,我跟你是一边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但凡我跟二位姐姐提一个字,出门就被...” 话未说完。 陆天明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别学这种泼皮无赖的话术,我信你就是了。” 马希望揉着额头,开心笑了起来。 “一会你跟好姐姐们,可别自己到处瞎跑。” 陆天明叮嘱一句后,便出了成衣店。 “陆哥儿,你去哪里?”马希望奇道。 陆天明望了斜对面摊子上一个正在吃肥肠粉的汉子。 头也不回道:“肚子饿,出去吃点东西。” 第678章 虎眼汉子 “这里没人坐吧?” 陆天明站在摊位前,指了指桌边的小板凳。 桌前汉子生了一双老虎眼。 抬头看人时寒光湛湛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这么多桌子,阁下非得跟我凑在一起?”汉子轻拧眉头道。 陆天明浅浅一笑:“今天早上买草料的时候遇见阁下,这会儿出来逛街再次遇见,实在是有些缘分,所以就想着坐在一起吃,图个热闹。” 也不等汉子同意。 陆天明便自顾坐了下来。 那汉子冷笑道:“阁下身边美女环绕,想要图热闹还不简单?又何必来跟我这个糙汉子挤在一起?也不怕被我身上的臭汗味呛到!” 陆天明吃惊道:“看来您也曾注意到我,那怎么刚才会装作没见过的样子呢?” 汉子眯了眯眼,没有回答。 抬手便塞了一块猪大肠进嘴巴里。 嚼得吧唧响,仿佛那玩意不是用来装屎的,而是天底下最绝的美味。 “我听说外面卖的猪大肠,通常都不会洗得太干净,味道很冲,能咽下去吗?” 陆天明盯着汉子的碗,眉头皱成了川子。 后者没所谓的嗦了嗦筷子:“有些东西,原味才香,若是把那股味道洗掉了,何不如去吃肉?” “这话倒也有理,”陆天明抬手招呼老板,“却也只对了一半,若真想尝那般滋味,直接吃屎不是来得更实在?” 汉子猛地抬眼。 恶狠狠盯着陆天明。 “阁下找事?” 这会儿老板正好过来。 陆天明要了碗肉末面后。 才慢条斯理道:“只许别人找我的事,就不能我找别人的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汉子沉声道。 “不懂没关系,我说给你听听,你给我评评理。”陆天明微笑道。 稍作停顿,他又道:“我这人呢,运气不太好,前些年招惹了江湖上的一个组织,这组织势力有些大,而且睚眦必报,几年来硬是没让我好好过个安生日子,这不刚一回到楚国,就跟他们的人干起来了。” 说到这,陆天明停了下来。 然后冷眼望着汉子。 后者奇怪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陆天明反问道。 “伙计,”汉子放下筷子,“咱做人做事呢,要讲证据说道理,在下只不过跟你偶遇了两次而已,你为何就要怀疑我的身份?” “我怀疑你什么身份?”陆天明忽然咄咄逼人道。 “你不就怀疑我是...” 汉子只说了半句,就闭上了嘴。 怔了片刻后,随即浅笑道:“我就是碰巧在这里吃了碗肥肠面,然后又碰巧遇到了你,至于你说那什么江湖组织,没准他们遇到我,也要连我一块杀也说不定呢。” 陆天明狐疑看着汉子:“这么说来,没准咱们还是一伙的?” 汉子摇了摇头:“在下可没那个胆子,跟当今最大的江湖组织为敌,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干涉。” “你这独木桥也太霸道了些,居然架到我的阳关道上来。” 陆天明说着。 啪一声把尺剑拍在桌上。 “给你个公平的机会,咱们选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分胜负也好,决生死也罢,比划比划?” 汉子不可思议望着桌上的剑。 愣了半晌苦笑道:“我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见汉子始终不愿意说个亮堂。 陆天明认真道:“既然如此,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我这人被欺负怕了,很容易听见风吹草动便会拔剑,这不是警告,仅仅是个善意的提醒,听不听的进去,看你。” 说着,陆天明收起剑,起身端着老板刚做好的肉末面便打算离开。 “不是朋友却也不见得是敌人,饭却是可以在一起吃的,不影响。”汉子出声道。 陆天明摆了摆手:“算了,你碗里那玩意,味太冲!” 汉子哑然。 目送陆天明离开。 不多会,隔壁桌的年轻人端着半碗面走了过来。 他刚一坐下,就疑惑道:“二哥,直接跟他表明身份不行吗?刚才那小子,差点出剑!” 汉子解释道:“老七,北境是个敏感的地方,咱们的身份又过于特殊,若大张旗鼓的出现在南望城,有人要多心的。” “他多特...” 年轻人话未说完。 汉子一眼瞪了过来:“隔墙有耳,说话注意点!你发泄情绪不要紧,莫把其他人连累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 可上一刻还愤懑的年轻人突然就耷拉起了脑袋。 沉默半晌,年轻人这才道:“二哥,他毕竟是陆天明,应该不会到处乱说的,你又何必跟他闹个不愉快。” “老七啊,秘密只有放在自己心里才是秘密,一旦说出去,就是自己背叛了自己,你想想,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寄希望于别人做到?他是陆天明不假,但咱们跟他,甚至连认识都算不上。”汉子语重心长道。 年轻人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沉吟片刻,他又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天明今天早上买了很多草料,应该是要出远门,如果他带着季小姐往南,咱们即刻就回京城,但如果他去往其他方向并且不带上季小姐,那咱们就分开。” “分开?怎么个分法?”年轻人居然有些紧张。 “你跟着季小姐,我跟着他。” “呼!”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 汉子哑然失笑:“怎么,你怕他?” “怎么不怕?”年轻人轻拍桌面,“这小子可是一个人敢冲乌弥大军的狠角色,你让我这个三重天跟着他,又不能暴露身份,他万一看我不顺眼,我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汉子咂嘴道:“你别说,刚才我要是不及时祭出气甲,这家伙没准真敢在大街上动手。” “哎,”年轻人叹了口气,“这小子内心太敏感了。” “你错了,这不叫敏感,这叫谨慎,换成你被那么大的江湖组织追杀,可能看谁都像敌人。”汉子解释道。 年轻人不服。 “吹雪楼算个屁啊,给它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触小爷的眉头。” “如果你无依无靠只有自己一个人呢?”汉子微笑道。 “那我特娘...” 年轻人噎住,想了想才道:“那我特娘的早就找个地方猫起来咯,别说陪美人逛街,就是陪美人睡觉,我都不带答应的!” 汉子哈哈大笑:“老七,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带你出来吗?” “为什么?”年轻人奇道。 汉子指着年轻人的脸颊:“因为你小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不容易吃亏!” 听闻此言。 年轻人讪讪撇嘴:“脸皮厚,吃得够,二哥你就是脸皮子薄,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讨到婆娘!” 汉子一个暴栗飞过来。 弹得年轻人嗷嗷乱叫。 第679章 攀什么?潘掌柜! 人靠衣装马靠鞍。 陆天明蹲在成衣店门口,刚喝了半碗面汤。 三女便穿着新衣服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陆天明嘴角吊着的那根面条都来不及嘬呢。 便被那美艳的画面吸引得移不开眼。 李寒雪自不必多说,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穿什么都好看。 甘静虽然在容貌上不及另外二位。 可是身材是她的必杀技,一条紧身长裙那也是凹凸有致。 最炸裂要属季芊雨。 虽然近几个月瘦得已经脱了相。 可是有的地方,并不会随着体重的增减而有太大的变化。 而她不知是想要尝试还是有意为之。 选的衣服多少有些大胆。 一个丫头的丫字自胸口突现。 看得陆天明和马希望瞠目结舌。 “有料...”陆天明忍不住嘀咕道。 “有料,是‘大’的意思吗?”马希望好奇道。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少年都算不上的小屁孩。 他急忙放下碗,伸手把马希望的眼睛遮住。 “非礼勿视,你还小,这种糟粕不能随便看,会影响到你心理健康。” 马希望急得张牙舞爪:“陆哥儿,你卑鄙,吃独食不带我!” 陆天明懒得理他。 死死蒙住马希望眼睛的同时,目光在三女身上游移不定。 这时候他只恨,人为什么只有一双眼睛。 李寒雪当然看见了陆天明的异样。 她侧过头看见丫鬟的丫后,忍不住抱怨道:“芊雨,我把你当姐妹,你跟姐妹玩心机,不带你这样显摆的!” 季芊雨面色微红:“我只是想尝试一下新风格而已。” 李寒雪哪里听得进去这苍白的解释。 从袖中摸出一条丝巾,背着人强行把那好风光遮挡住。 陆天明见状,咂吧咂吧嘴,表情那叫一个失落。 “你瞅瞅你那不值钱的样子,眼睛都快掉缝里了。”李寒雪瞪眼道。 “咻!”陆天明一下子把唇角的面条嗦进嘴里,“就你事多,太闲的话就出去跑二里地,别人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 李寒雪闻言。 气得双手叉腰走到陆天明面前。 那昂首挺胸的模样,属实不知自己有些‘天高地厚’了。 “小心瞎眼!” 陆天明没所谓的笑道:“养眼和瞎眼都分不清,还郡主殿下,笑死个人!” 季芊雨见二人有要干仗的意思。 又羡慕又忍不住笑。 急忙上前两步把二人拉开。 “行了,别吵了,难得大家聚在一起逛街,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两人这才没有继续斗下去。 叮嘱马希望把自己吃面的碗拿去还掉后。 陆天明来到成衣店老板跟前。 一边结账,一边指了指季芊雨。 “掌柜的,她身上那件,还有吗?” 掌柜的是个养尊处优的富态女人。 见陆天明一脸小心谨慎的模样。 她立马就皱起了眉头:“哎呀,这是今年的爆款,有倒是还有一件,只可惜已经被别人提前订了,如果卖给别人,这违约金...” 当的一声。 陆天明拍了枚银锭在桌面上。 “包起来!” 掌柜的立马喜笑颜开:“好嘞,这就给您安排!” 衣服刚一到手,陆天明就塞进了戒指里。 然后没事人一样出了店门。 跟其他几人汇合后,他瞥了一眼对街的面摊。 见刚才的大汉已经离开。 他轻轻扯了扯季芊雨的袖子。 “我刚才遇到一个人。” 季芊雨侧头道:“谁?” 陆天明小声道:“不知是敌是友,眼睛生得跟老虎一样,武器是一把二尺左右的直刀,表面看上去是脚夫打扮,但气质不是。” “你担心是来找你的?”季芊雨显然也不认识刚才那汉子。 陆天明摇头:“若是来找我的,就没必要这么担心了。” 季芊雨眼眸晃动,难掩开心:“没事的,你不是让司空姐姐陪着我吗?” “司空曼羽虽然是你爹的得意弟子,可是生前也只有三重天而已,而那人,却是实打实的四重天。”陆天明不无担忧道。 “那怎么办?”季芊雨紧张道。 “要不,你跟着我去凉北?”陆天明试探道。 听闻此言。 季芊雨先是一喜。 但认真思考后又拒绝道:“若是几个月前,你带我去哪都可以,但是最近我爹挂念得紧,我要是再不回去,他恐怕得会得心病。” “娘的,刚才我真该把那人给宰了的,可惜他是个怂蛋,又是四重天,杀起来有难度,实在是担心伤到无辜路人。”陆天明懊恼道。 “你有这样的心,就足够了。”季芊雨微笑道。 “有心有什么用?事关生死,结果才是最重要的。”陆天明叹道。 季芊雨用手肘轻轻撞了陆天明一下。 “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没必要太过伤神,而且我在南望城这么久都没出事,没理由你一出现,坏人就找上门的。”季芊雨安慰道。 “可是...” 陆天明刚想说话。 季芊雨便打断道:“可是你担心坏人想用我来威胁你,其实这样事情反而明了了,若真要用我来威胁你,那他势必不会为难我,即便要害我,也要到遇见你的时候,届时,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把我救下来,所以,你就安安心心的跟着寒雪姐姐一起去凉北吧。” 被人信任,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陆天明盯着季芊雨看了片刻。 忍不住赞道:“以前总觉得你是高不可攀的大小姐,现在才发现你善解人意,天下女子,若都像你这般该多好。” 季芊雨骄傲的抬起头:“现在知道也不晚,可以试着攀一攀!” “妹妹,攀什么?” 那边本来在看街边小贩卖东西的李寒雪忽然转过头来。 季芊雨讪讪一笑:“我在跟天明谈论十里镇的一个熟人潘掌柜呢。” 李寒雪转而看向陆天明:“真的?” 陆天明举起大拇指:“潘掌柜店里做的饭菜,绝了,有机会,带你去试一试,定会让你眼前一亮。” 李寒雪果然眼前一亮:“那就太好了,说实话,我早就想去你居住的地方看看了。” 车水马龙。 坊市喧嚣。 几位友人在繁华的街道上有说有笑。 此时此刻,已将开始苏醒的南望城里没有你死我活的江湖恩怨,只有陆天明希冀已久的片刻安宁。 第680章 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亲自目送季芊雨等人离开南望城后。 陆天明这才领着李寒雪朝东边进发。 此去凉北接近两千里。 若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加上马匹必须停下来休息的时间,也得五六天才能到。 由于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陆天明思考再三,便把李寒雪和边韬的两匹马卖掉。 然后加了点钱买了一辆小马车。 一匹马就能拖动,刮风下雨的话,人还能在里面休息。 马夫自然是由边韬来担任。 陆天明自己骑着小白龙在外面享受自由。 白狼则是在后面屁颠屁颠跟着。 “二宝,你是不是嫌弃我骑马慢?” 李寒雪拉起窗帘,探头看着正在观赏风景的陆天明。 “跟你没关系,咱又不赶时间,路上舒服些不好吗?”陆天明回道。 “可你还是骑马啊,舒服的只有我。”李寒雪反驳道。 陆天明眼角一弯,笑道:“你舒服,我不也跟着舒服吗?” “我怎么觉着你这话有点不对劲?”李寒雪奇道。 陆天明轻点自己的太阳穴:“思维决定认知,你脑子里面的东西,太脏了!” 李寒雪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你脑子里面的东西才脏呢!” 陆天明耸了耸肩:“我不否认,但至少刚才我脑子里是干净的。” 路上风景不错。 如今已进入夏天。 有知了在夹道的香樟树上叫唤。 清风徐来,骑在马上的陆天明好不凉爽。 “你热不热?”陆天明问道。 李寒雪摇头:“你不是在车厢里放了冰块吗,感觉不到热呢。” “车里面不颠簸吧?”陆天明又道。 “挺好,此去凉北都是官道,车厢里肯定比骑马舒坦。”李寒雪微笑道。 陆天明‘嗯’了一声,便转而看向正前方。 可余光观察到李寒雪仍旧没有放下窗帘,还在盯着自己看。 于是他转头道:“我比风景好看?” 如今两人已经很熟悉了,李寒雪再无当初的局促。 她撇了撇嘴,不屑道:“这种话你一个男人也好意思开口?” “那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陆天明疑惑道。 李寒雪突然伸出一只手到窗外。 “拿来吧,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拿什么?”陆天明是真不明白。 “衣服啊,还装傻呢?”李寒雪白眼道。 “衣服?你要穿我的衣服?”陆天明吃惊道。 李寒雪长叹一口气:“陆天明,没必要这么装吧?昨天在成衣店,你付账的时候,是不是拿了一件芊雨身上那个款式的衣裳?” 闻言,陆天明这才明了对方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你?”陆天明不解道。 这回轮到李寒雪无法理解了。 “你不是买给我的?” “我何曾说过给你买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买来自己穿,想不到你居然有这种癖好!”李寒雪故意提高了音量。 陆天明摆手:“去去去,瞎说什么呢,虽然我确实穿过女人的衣服,但那都是形势所逼。” “那这就奇怪了,你既不是买给我,也不是给自己买,那到底要给谁穿?”李寒雪奇道。 陆天明想都不想就回道:“我买给我未来的婆娘穿的,难道不可以吗?” 李寒雪闻言,面色微红。 这属实闹了个笑话,仿佛自己非要争着做陆天明的女人一样。 唰一声。 李寒雪便把窗帘放了下来。 然后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怎么了这是,我没骗你,真是买给我未来女人穿的,并不是故意戏弄你。”陆天明认真道。 “嗯,我知道了。” 车厢内李寒雪的声音不太活跃。 陆天明用尺剑敲了敲车厢。 “不至于为这个生气吧?” “我哪有这么小气?” “那你怎么突然就把窗帘放下了?” “我有些乏,想要小憩片刻。” 这话不知该如何接。 陆天明也只好闭嘴,继续赶路。 走了小片刻,耳边尽是车轮声和马蹄声。 陆天明烦躁的揉了揉脑袋。 哗啦一下,将戒指里昨个买的衣裳取了出来。 他掀开窗帘,便将衣服递了进去。 “给你穿行了吧,别气了。”陆天明无奈道。 阳光透进去,正好看见李寒雪的整张脸。 那面色红得怕人,而车厢里有冰块,显然不是热的。 “二宝,我不是生气,就是尴尬而已,要了半天是新娘子的衣服,换哪个女人不害羞啊?” 李寒雪说的坦诚。 同时抬手把衣服往外推。 “如此甚好,”陆天明干脆把衣服直接扔了进去,“留着也是留着,还是给你穿吧,我那尚未谋面的婆娘,还不知道在哪呢,以后再买就是了。” 李寒雪捡起衣服又想递给陆天明。 可是后者已经骑马离开了丈许远。 “想穿就穿吧,一件衣裳而已,别搞得我有多舍不得似的。”陆天明认真道。 李寒雪便没有再推辞。 不得不说季芊雨的眼光确实不错。 这衣服除了款式有些许大胆外。 质地是相当可以。 入手那抹冰凉,最适合即将炎热起来的夏天。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传出。 很快,窗帘再次被拉了起来。 “好看吗?”李寒雪微红着脸。 陆天明装作没所谓的瞥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害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李残生,你到底懂不懂欣赏?如果非要破坏这件衣服原来的美,那何不换一件?”陆天明忿忿道。 李寒雪轻轻捂着胸口的丝巾。 “那不行,我害羞。” 陆天明瞪着眼:“害羞就脱下来还我,你这不是在暴殄天物吗?” 李寒雪扑哧笑出声来:“我才不会还你呢,这衣裳穿着,特别舒服!” “李残生啊李残生,妄你我打小便推心置腹,想不到人心不古,你如今防贼一样防我,真是让我太伤心了!”陆天明抱怨道。 李寒雪捂嘴笑看着。 陆天明继续碎碎念:“你这样做简直是脱裤子放屁,以我陆天明的人品,摆在我面前我都不见得稀罕,还怕我偷看,想不到你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太气人了!” 他表现得越烦躁。 李寒雪就笑得越开心。 一直纠结到正午时分。 马匹实在是累得迈不动步子了。 陆天明这才停下来起锅烧水。 火一架上,陆天明就开始想念起阿强来。 当初草原之行,得亏有这位公子哥的好手艺,让他顿顿都能吃的舒服。 如今要亲自动手,陆天明还真就索然无味。 第681章 你觉得他能杀我? “怎的盯着铁锅发呆?” 李寒雪已从马车上走了过来。 陆天明将目光从锅里的清水上移开。 然后轻叹道:“我这一辈子,唯有一件事情做不好,就是这炒菜做饭,实在比练剑杀人困难太多。” “字好像也写的不咋滴。”李寒雪冷不丁道。 陆天明侧目看来,眉头直抖:“那就两件!” “行了,我来吧,你去旁边休息。” 李寒雪嫣然一笑,夺过了陆天明手里的菜勺。 陆天明先是一惊。 随即撇嘴道:“不要逞强,我做的东西虽然不好吃,但勉强能够入口,你风风火火的把菜勺抢了去,别到时候做出来的东西,连狗都吃不下就好笑了。” 话音刚落。 一旁趴着晒太阳的白狼哼唧起来。 陆天明怒拍狗头:“没说你。” “你就安心坐着吧,你还真当那高墙内,有人伺候我呢?” 李寒雪一边说,一边撸起了袖子。 洗锅水倒掉后,热锅凉油葱姜蒜,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陆天明看得惊奇:“今个不会真的有口福吧?” 李寒雪浅浅笑道:“有没有口福,一会不就知道了?” 虽然前天晚上李寒雪跟季芊雨拼酒时吹了不少牛。 但如今手上确实有真功夫。 不到小半柱香时间,她就弄了个三菜一汤。 都是急火爆炒。 食材的香味,隔着老远呢就扑面而来。 “客官,齐活了,过来尝尝呗!” 李寒雪在随车带着的小几上摆好饭菜,冲陆天明招手。 菜好不好吃,从气味就能判断。 不过陆天明还是背个手摆着架子。 可等那肉片入嘴后,陆天明再绷不住,眼睛不自禁就亮了起来。 “你这手艺,可以出师了。”陆天明发自肺腑道。 是不是奉承话,李寒雪一看便知。 见陆天明已经开始抬着碗筷大快朵颐。 她也欣慰的笑了起来。 “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顿顿给你做。”李寒雪轻声道。 陆天明抬头:“对我这么好?” 李寒雪点头:“应该的,平时虽然喜欢跟你斗嘴,但是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激。” 陆天明微笑道:“我做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感激自己,你也不要时常挂记在嘴边,不然的话,以后你跟我相处起来,会处于一个绝对弱势的地位,而我这人又喜欢得寸进尺,只怕到时候你会受不了我的。” 面对陆天明的坦诚。 李寒雪只有感动。 世界只给予了她几年光明。 自光明消失的那很长一段黑暗当中,李寒雪认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直到唐逸向她述说陆天明在楚西做过的事情时,她才发现,其实光明,从来都没有离开。 “二宝,多吃点。”李寒雪微红着眼。 “放心,一会盘子你都不用洗,我直接给它舔干净!”陆天明哗啦哗啦扒饭。 李寒雪心中那抹感动顿时打了折扣。 “你真恶心!” 吃完饭紧赶慢赶。 终于在黄昏时分进入了一个叫宿玉的县城。 此地也受到了战乱的影响。 呈现出来的状态比偌大的南望城要严重得多。 店面有半数都是关闭状态。 陆天明领着李寒雪在县城里一直转到天黑透。 才在某条不起眼的街道上找到过夜的客栈。 若不是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天明还真就想要换个地方。 客堂内那些个横眉汉子们。 自陆天明带着李寒雪进去以后。 眼睛就没有安分过。 好在是陆天明有预料过,早在进入宿玉县前,就让李寒雪加了衣裳。 否则那藏不住的诱惑一旦展露出来。 恐怕那些人就不是看看那么简单了。 “你先回屋,我去把马喂了。” 订好房间后,陆天明便招呼李寒雪先上楼。 后者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祸水。 带着白狼和边韬便进了房间。 陆天明在堂厅内环视一圈。 却没有真的去喂马。 而是去到了角落处一张有客人的桌子边。 “我昨天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陆天明缓缓坐下,双眼如电般看着对面的虎眼大汉。 虎眼大汉一惊,正要解释什么。 陆天明摆手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没必要这么做作。” 听闻此言。 汉子咧嘴一笑,招呼道:“要不要搞点酒?” “我一般不会同陌生人喝酒。”陆天明平静道。 虎眼汉子也不再劝。 而是自顾喝酒吃肉。 陆天明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直到后者把碗里的大骨吸了髓,陆天明才开口道:“既然你听不进提醒,那我现在正式警告你,喝完酒,赶紧走,否则我便用剑劝你走。” “剑怎么能劝人呢,剑只能杀人。”汉子笑道。 陆天明点头:“看来你是拎得清的。” 汉子把玩着酒杯:“到我这个岁数的人,又怎么可能分不出轻重。” “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做?”陆天明质问道。 “我要去京城,走这条道,合情合理吧?”汉子认真道。 “去京城却不只有这一条道,是合情合理还是有意为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陆天明沉声道。 “这话倒也不假,”汉子将酒杯放下,“不过你不要搞错了,我跟的,并不是你。” “哦?”陆天明挑眉,“这么说来,你是对郡主殿下有想法?” 汉子伸指扫了一圈,“对郡主殿下有想法的又何止我一个?你为什么就抓着我不放?” “因为你最难杀!”陆天明冷声道。 汉子闻言一怔。 随即苦笑道:“你还真是...锋芒毕露,锐利得跟你腰间那把尺剑一样!” “我若不锋利一些,麻烦就会不断,换成你,或许会心平气和的跟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拉家常?”陆天明反问道。 汉子反驳道:“即便如此,你现在不也是麻烦不断?” 陆天明皱眉:“你什么意思?” 汉子身体靠后。 朝斜对角努了努嘴。 “吹雪楼第一剑,夜里挑灯贾小云,他的剑法不见得是最精湛的,但他杀人的手段,却是最令人出其不意的,死在他手上的江湖好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麻烦?” 陆天明没有转头。 “那个右手缺了两指的家伙,是用剑的高手?” 汉子浅笑道:“却也正因为他缺了两指,所以他的剑比别人轻,也比别人快,更是比别人没有准头!” “比我的尺剑轻?” “不错。” “比我的尺剑快?” “差不了太多。” “可是我出手比他准!” “准不准,都可以杀人,无非是多出两剑而已。” “你觉得他能杀我?” “不好说,但是要杀李寒雪,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 陆天明猛地站了起来。 然后便径直朝斜对角那张桌子走去。 虎眼汉子瞠目结舌。 连句“等等”都来不及说。 第682章 夜里挑灯做什么? 贾小云从来都没有想过。 有一天有一个人。 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拔剑。 做为吹雪楼最顶级的剑客。 其实他是很低调的一个人。 与南门靖和龙世仁不同。 这两人算上之前在某宗门共事的时间,争名夺利已经几十年了。 贾小云不喜欢这些。 虽贵为中三境的高手,如今也仅仅在某堂口中担任小楼主一职。 平日里除了潜心修行,也只做那杀人之事,堂口一切事务基本都交给了别人打点。 之所以如此与世无争,是因为他几十年前吃过亏。 那时候他还是某位道爷的徒弟。 因为他师父在街上被人辱骂。 做为徒弟自然要尊师重道。 而他师父教他的道,便是睚眦必报。 奈何那人实力颇为不凡。 师徒二人硬是没打过。 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也是在那时被别人给断了的。 不仅如此,他还受了极重的内伤。 那个平日里一口一个‘徒儿’叫得亲热的道爷,在他跟前伤心哭了一场,并说去给他买药后,一去不复返。 后来运气好捡了一条命回来。 却发现以前的剑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 可江湖人哪里能没有兵器? 于是,他便杀了人抢了银钱,在铁匠那里定制了比之前那把短了三寸,薄上三厘的短剑。 剑虽轻了,杀心却重了。 自那以后的二十几年里,他渐渐闯出了名气。 可要承载这份名气之重也并非易事。 “夜里挑灯”传遍大江南北的同时,自然有很多人在夜里挑灯专程来找他。 追杀别人和被人追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身心俱疲的贾小云厌烦了这样的生活。 可他这几十年来只会杀人,江湖又哪里肯给他安宁的机会? 直到他遇到了吹雪楼。 这才得以在纷争中,假装与世无争。 此行得令增援北长城,没成想中途遇到了仓皇而逃的南门靖。 这位同样跟他一样使一把短剑的副楼主。 居然失魂落魄到没把龙世仁的尸首带回来。 可事情总要有始有终。 在听闻陆天明做了那些离奇的事情后。 贾小云还是义无反顾的到了北长城。 龙世仁的尸首早就凉了,连同其他吹雪楼帮众,被巡夜人垃圾一般堆叠在一起。 他的与世无争,其实是薄凉。 同伴的死亡,在他心里掀不起任何波澜。 可陆天明这个人,却是不得不杀的。 因为今天你不杀他,没准明天他就要来杀你。 更何况杀了陆天明以后,他又能清静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他抓了一个巡夜人,把那巡夜人的牙齿拔光以后,总算得到了陆天明去往南望城的下落。 只是,贾小云万万想不到。 那个用尺剑的瘸子,居然会在客栈动手。 他更加想不到,此刻的陆天明,竟然比自己更像剪径的强盗。 而且客栈内太过狭窄,根本就不是贾小云选择的最佳地点。 噗——! 就在贾小云还在发呆的时候。 尺剑洞穿了某汉子的胸口。 剑刚离体,鲜血便如夏花般灿烂。 贾小云伸手抽剑。 又传来同样一道沉闷的声音。 第二名汉子,应声倒下。 “好快的剑!” 贾小云总算站了起来。 可他带来的最后一名弟兄,也在同一时间脑袋搬家。 “夜里挑灯做什么?”陆天明突然问道。 贾小云握反手剑,剑刃冲着自己的后背,剑身在其衣摆处若隐若现。 那光景,当真如夜间的灯火,忽明忽暗。 “夜里挑灯,自然是要找路!” 呛啷一声响。 贾小云短剑当做护臂。 卸下了迎面而来的细剑。 “什么路非得夜间找?” 陆天明枯黄出手,贱中剑灵蛇一般游到了贾小云的下三路。 然而使用短剑之人,个个都是近身缠斗的好手。 加上贾小云又是持反手剑。 其身法,竟然不输陆天明。 嗡的一声响。 枯黄扑了个空,颤鸣声当真若那捕猎失败的毒蛇般吐着信子。 “当然是活下去的江湖路!” 贾小云已出现在陆天明的左侧。 三指握剑不见得会稳,但出剑也不见得会慢。 嚓——! 他右手握着的“灯火”突然明朗。 灯火中射出来的寒光,随着他一个半转身。 已悄然来到陆天明的脖颈处。 “出现在你这条江湖路上的人,必须死?” 陆天明脖子一歪,寒光擦着气甲划过。 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短剑上的冰冷。 可还是毅然决然递出了第三剑。 陆天明这第三剑,却是如贾小云那般反手持剑。 贾小云显然没有想过一击就能拿下陆天明。 及时侧出数步躲过后。 随即沉声道:“现学现卖,差点火候!” “我问你,是不是出现在你路上的人,都必须死?哪怕我只占据了很小一块地方?”陆天明重复道。 贾小云咧嘴冷笑:“你若是借道而行,我自不会为难你,但是可能吗?我顶着吹雪楼三个字,假如真毫无防备从你身边走过去,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言罢,他突然高高跃起,直扑陆天明而去。 “强词夺理,你吹雪楼的人,果然没有好东西,包括那蛤蟆嘴南门靖,他日我见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陆天明举剑斜刺。 兵器长有长的优势。 一展臂的距离,却让对方可望不可及。 然而,贾小云并非安然赴死。 如此近乎羊入虎口的一跃,却还有后手。 只见他突然拔高三寸。 本该被斩断的双腿,竟然在剑面上轻轻一点。 整个人在空中借力翻转。 跃至陆天明身后。 陆天明早有预警。 枯黄等待已久伺机而动。 可还是扑了个空。 等他回头时,只听闻轰隆一声。 客栈的墙壁上就多了个人形窟窿。 又哪里还看得见贾小云的身影。 “那你就去找南门靖,老子不伺候了!” 陆天明持剑而立。 盯着墙壁上那窟窿瞅了半晌,啐道:“怂货,怎么,害怕小爷把你的灯吹灭?” 窟窿处有晚风钻进来。 夏夜的风无论如何都跟寒冷扯不上关系。 可是堂厅内坐着的众人,都如着了凉那般打着冷摆子。 在座多为江湖人,但和吹雪楼无任何相干。 之所以如此害怕,主要还是因为刚才多瞄了李寒雪几眼。 如今连大名鼎鼎的吹雪楼都被砍得人仰马翻。 他们这些个小角色又哪里敢造次。 所以眼睁睁看着陆天明回到虎眼汉子身边后,仍旧不敢乱动。 第683章 公家人 虎眼汉子此刻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光景。 陆天明的剑法确实惊艳。 但还不足以让一个四重天的老手震惊如此之久。 等陆天明坐下后。 虎眼汉子咂吧着嘴:“你...这也太雷厉风行了些...刚才我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那夜里挑灯贾小云,才是被人追杀的好人...” “难不成等他先动手?还是说我要先给他敬杯酒?”陆天明反问道。 也不等虎眼汉子说话。 陆天明转头冷冷道:“你们还坐着干什么?难道要等一个瘸子替你们结账?” 话音落地。 客栈内立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客人们跑得手忙脚乱。 碗筷等撒了一地。 丁零当啷作响,看得柜台后的店掌柜欲哭无泪。 等客堂内安静下来以后。 陆天明安静望向虎眼汉子,一言不发。 “能不能把剑先收起来?” 虎眼汉子瞄了眼陆天明右手捂着的尺剑。 陆天明摇头:“不能。” “为何?”虎眼汉子奇道。 “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陆天明歪头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一具尸身。 “是在看戏呢,还是看我死?”陆天明补充道。 汉子疑惑道:“我有一定要出手的理由?” “在南望城的时候你说过,吹雪楼的人若是遇见你,没准连你也一块砍,然而刚才你就在这里,来的也比我早,可贾小云却没有动手。”陆天明寒声道。 汉子浅浅一笑:“他不认识我,凭什么动手?” 陆天明眯了眯眼:“跟吹雪楼有冲突的人,贾小云这样的角色会不认识?” 汉子镇定道:“别说一个小楼主,就是吹雪楼楼主站在我面前,也绝无可能认出我来!” 陆天明偏头仔细打量虎眼汉子的脸颊。 他也算是易容的高手了。 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对方面上的细节,自然到看不出作假的痕迹。 “不是易容。”汉子笑道。 见陆天明还是不解。 汉子补充道:“天底下有这样一种人,通常情况下是普通人,但若有需要,他们会变成与平时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杀手?”陆天明蹙眉道。 “不是,”汉子摇头,“杀手也算是其中一类,但是能达到四重天的杀手,恐怕贾小云不至于认不出来。” 陆天明眉头皱得更深。 “我杀人,不犯法!”汉子补充道。 “呵,原来是公家的人。” 锵的一声,陆天明把剑收了起来。 “哦,你这态度,转变的属实太快了些。”汉子调侃道。 陆天明耸了耸肩:“我有时候是冲动了些,但并不傻,强如贾小云这种人杀了顶多被追得满街跑,但是你们这样的,哪怕是个小吏,动手时都要好好考虑一番。” “林笑生,可算不得小吏!”汉子浅笑道。 “不好杀,却不是不能杀,何况他还是个逆臣,最起码,李家会睁只眼闭只眼。” 刚杀过人,口有些渴。 陆天明自顾倒了一杯。 十来年的陈酿,入口老辣又醇香。 “那若是庙堂另一边找来呢?”汉子又道。 陆天明轻轻擦拭嘴角:“一个要自立门户的人,恐怕另一边也不见得会看顺眼,无论林笑生是不是想从别人那里分山头,从踏出第一步后,靠山都不再是靠山,哪怕算不上敌人,也同陌生人无异了。” 汉子举起大拇指:“考究!” 对方都承认自己是公家人了。 陆天明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如果真会对自己不利。 刚才他与贾小云拼杀时,绝对算是个机会。 可这家伙在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傻坐半天,说句可爱也不为过。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陆天明问道。 虎眼汉子笑道:“吕老二。” “化名?” “姓是这个姓,老二算是诨名吧。” “最起码知道了你姓什么,咱这算认识了吧?” 吕老二咧嘴笑道:“能认识陆少侠,是我的荣幸。” 陆天明摆手打住:“别拍我马屁,我这人容易飘。” “真心实意的佩服,你做过的事,千军万马也不过如此。”吕老二认真道。 陆天明没有纠结,低头默默喝酒。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吕老二忽然道。 “请!”陆天明抬手。 “那个叫南门靖的家伙,是自己跑的,还是你让他跑的?”吕老二盯着陆天明的眼睛。 陆天明放下手中的杯子,眉头微皱:“跑了就是跑了,难不成我会把敌人放走?而且刚才你也看见了,我对付起四重天来,并不容易。” “哦...”吕老二长长一叹,“那就好,既然是你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替少侠宰了他!”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陆天明眉头皱得更紧。 这吕老二打量陆天明的眼神比打量女人还要认真。 见陆天明似乎有些着急。 他一拍脑门:“你瞅瞅,年纪大了,脑子确实糊涂了,公家人做事,自然要有理有据,怎么能像江湖人一样随便喊打喊杀呢,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着,卢老二亲自给陆天明倒了一杯。 陆天明这才眉头舒展。 两人接下来基本都是在闲聊。 陆天明没有问吕老二的目的。 吕老二也没问陆天明接下来的行程。 二人初始,尺度拿捏得相当精准。 不久过后,风停了,客堂内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陆天明举杯同吕老二轻轻一碰:“吕兄,既然你是公家人,能不能替我处理点小事?” “死人的事?”吕老二问道。 “不错,这大晚上的,带着李寒雪也不好到处折腾,你若是能帮这个小忙,我承恩今夜没准能睡个好觉。”陆天明解释道。 呼的一声。 吕老二掀开了长衫。 长衫下的腰带上。 挂满了牌子。 有县衙的,也有府衙的,还有卫所的,杂七杂八,各部都有。 陆天明甚至还看见了几块尚书监、尚宝监的。 再看吕老二那浓密的胡子,怎么着都跟太监扯不关系啊。 “公家人造假,也不犯法?”陆天明震惊道。 吕老二伸出一指在各式腰牌上扫过:“那自然也是犯法。” 见陆天明嘴都合不拢。 他又得意道:“不过这些牌子,和真的比起来毫无差别,根本没有人能验出真假,若真被逮住了,那就是捡的,届时我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泥腿子又不知道它们的用途,挂块捡来的腰牌在身上,合情合理吧?” 陆天明嘴角直抽:“还真就...合情合理...” 第684章 这是什么,认识吧? 吕老二不是个啰嗦的人。 酒喝完以后没有找店家续杯。 “事情我可以帮你办,但是银子你要自己出。” 吕老二指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接着解释道:“找人抛尸封口,都需要钱,你不能让我又出钱又出力。” 陆天明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需要多少?” 吕老二举起一根指头:“一百两。” 陆天明差点没站稳。 “这人,还真是杀亏了。” 一边说,他一边掏钱。 嘴角扯着,看上去很是心疼。 吕老二也不过多解释,而是轻拍陆天明的肩膀:“有时候一百两买一个平安觉,并不亏,等明儿一早起床,你绝对听不见有关今夜之事的风言风语。” “若真如你这么说,那还真是值当!” 陆天明顺手就将银子递了过去。 然后他朝二楼努嘴:“我先去睡?” 吕老二摆手:“明天是个好天气,早睡早起养好精神,沿途定会有看不完的风景。” 言罢,他便拿着陆天明给的一百两银子去到了柜台前。 当啷一声。 钱袋落在桌上,听起来有些刺耳。 “认识吧?”吕老二平静道。 “银...银子哪能不认识...” 店掌柜害怕得直结巴。 吕老二随即又掏出块牌子铺在桌面上。 “这个,也认识吧?” 牌子是做什么用的,店掌柜显然不知。 不过上面的字他倒是认得。 正是这宿玉县所在的郡城名。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认识,但你只要知道,我是府衙来的人就好。” 吕老二歪头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尸体。 “这几个人乃吹雪楼的强盗,榜上有名的重犯,死了也就死了,不过这么摆着终归不是个事儿,你找几个人,扛出去埋了。” 店掌柜闻言。 直接吓得瘫坐在椅子上。 “官...官爷,这黑灯瞎火的,我上哪给你找人去啊,而且这是死人,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胆子...” 吕老二指着银子浅浅一笑:“搬三具尸体,一百两银子归你,分多少给其他人,也由你来决定。” 生意人哪有不爱银子的。 可店掌柜年纪大了,还真就不怎么敢接受。 然而有的人还年轻,身上憨气未脱。 那刚才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店小二一听有银子。 立马自告奋勇钻了过来。 “掌柜的,跟谁作对,都不能跟官府作对,这样吧,这三人,我来扛,里面的银子你分我一半就好!” 官府二字一出,掌柜的再有一百个不愿意,那也只能乖乖妥协。 所以思考半晌,还是点了这个头。 店小二人年轻,身上有一股子用不完的牛劲。 瞥了一眼那鼓囊囊的钱袋子后,扯了块满是油污的抹布往嘴上一蒙,便闷着头开始搬运尸体。 其中两具都是被陆天明一剑穿心,只要有力气,搬运起来没有太大的难度。 店小二干呕了几声后,麻袋往尸身上一套,铆足力气一个肩膀搭一人。 掌柜的看得直咋舌:“一具一具扛,官爷又没催你,你现在还没结婚,闪着腰怎么办?” 那店小二咬牙好回道:“就是因为没结婚,所以才要这么拼,放心吧掌柜的,我这腰比公狗还扎实,伤不了!”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扛着两具尸体出了门。 吕老二不知从哪里摸了把黄豆。 往嘴里扔了几粒后,便坐在客栈门口张望起来。 “官爷,这三人该死,但刚才那群客人里,有几个却也是不该活的。” 掌柜的瑟瑟站在吕老二身侧,态度极其卑微。 “我晓得。”吕老二用竹签剔着牙,“宿玉县的张氏兄弟,与道上的强盗有瓜葛,平时欺行霸市,特别喜欢调戏良家妇人,还弄出过几条人命,即便你不说,他们也是要死的。” 掌柜的闻言惊道:“官爷了解的这么清楚?” 吕老二拍了拍腰牌:“这份活计,你以为是白干的?” 店掌柜陪上笑脸,恭维两句后小声道:“官爷需不需要老朽提供张氏兄弟的住处?” 吕老二摆手:“不用。” 说归说,他还是这么坐着。 店掌柜有些许着急:“这几兄弟嘴不牢靠,以我对他们的了解,等回过神,他们肯定会去找道上的大哥,刚才那位瘸腿客人的女伴,简直是天女下凡,这样的美人他们不会放过的!” 吕老二抬起头:“你不知道什么是气甲吗?” 店掌柜茫然摇头:“气甲?闻所未闻...” “也没看见?”吕老二又道。 “啊?你说刚才?就看见血在飚来着...” 吕老二活动双肩:“小地方的人,还是见识短,估摸着那几兄弟也是如此,看来不能就这么坐着了。” 正说着呢。 从各个方向奔来几团白色的小点。 等那小点来到近前。 掌柜的这才看清楚,原来都是一只只通体雪白的玉鼠。 吕老二撒了一把黄豆在脚底下。 玉鼠们欢快的吃了起来。 “我只认识这些有案底的贼寇,其他那些人,应该不会找麻烦吧?”吕老二问道。 店掌柜摇头:“有些是本分的乡亲,剩下的虽然是江湖人,但还算老实。” “那就好,我走以后,把客栈门关了,好好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言罢,吕老二又扔个钱袋子过来。 店掌柜接过一看,里面居然有五十两白银。 “官爷...这是做什么...”店掌柜只觉银子极沉。 “瘸子的房钱和我的酒钱,麻烦你明儿一早顺便给我带句话,就说江湖路远,让他多加小心。” 地上的玉鼠们已经吃饱。 吕老二揉了揉其中一只的小脑袋。 那玉鼠极有灵性,朝着空气嗅了嗅,快速奔跑起来。 吕老二缓步在后面跟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两尺一寸的直刀。 “官爷,多了!”店掌柜大喊。 吕老二摆手:“多了的就当是赏钱吧。” 店掌柜感动不已,又喊道:“官爷,做完事回来唠唠吧,我亲自下厨给您炒两个好菜!” 吕老二朗声一笑:“不了,挂着府衙的牌子,就要替府衙做事,我得连夜把张氏兄弟的人头带回府衙。” 店掌柜闻言一脸惆怅。 站在风中杵了良久。 等看不见吕老二的身影后。 他嘭的一声,极其利索的将大门给关了。 第685章 给我讲个故事 陆天明没有回自己屋。 贾小云到底跑没跑,跑了以后会不会去而复返,他不得而知。 边韬虽然可以保护李寒雪。 但是除了陆天明自己,没有人愿意跟失去生命的起义军老三在同一间房里过夜。 砰砰砰! 陆天明敲响房门。 “睡了没。” 吱嘎一声。 门开的非常快。 李寒雪还是穿着刚才的衣服,显然毫无睡意。 “衣服也没换,看来该看的都看见了?”陆天明挑眉道。 李寒雪点头:“进入县城前你喂过马,所以我猜测你有其他事。” “还挺细心。”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那个叫吕老二的男人,听说要去京城,而且他认得你,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李寒雪摇头:“我一直都生活在离阳高墙内,没有见过他,但他应该不是坏人。” “他帮了我,只是想搞清楚他是谁而已,没准日后有机会还这份恩。”陆天明解释道。 说着,陆天明朝屋内望了一眼,“方便吗?” 李寒雪让开一步:“屋里又没藏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陆天明跨过门槛,回身把房门关好。 屋内亮着蜡烛。 陆天明过去便把蜡烛吹灭。 “你干嘛?”李寒雪吓了一跳。 陆天明随即坐到了窗边。 “贾小云的身手你也看见了,要动你,也就是眨眼之间。” 李寒雪摸到桌边坐下。 “你担心他会来找我?” 陆天明轻轻将窗棱抬起些许。 “动不了我,不是只能动你了?” 他探头借着缝隙看向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除了房宅的轮廓,就只有几只趴在屋顶上寻找耗子的野猫。 “换句话说,你今晚要跟我睡同一张床?”李寒雪紧张道。 陆天明回头翻了个白眼:“大小姐,春天已经过了,麻烦你搞清楚现在是夏天。” “你什么意思?”李寒雪急道。 “字面意思!”陆天明呵呵一乐。 “你在说我发春?”李寒雪瞪眼道。 陆天明摊手:“我就特别欣赏你有自知之明这个优点!” “陆二宝,你可真是个混蛋啊!”李寒雪气得口不择言。 陆天明没所谓的晃了晃脑袋:“没有我这个混蛋在,你今天可睡不了好觉。” 李寒雪谈不上养尊处优。 却也从未体验过居无定所。 所以她远远没有陆天明能熬。 坐车也是个体力活。 若不是刚才客堂内发生了打斗,她早就想上床睡觉了。 “你保护我,我心存感激,并不是想和你争执,那现在我换个问法,你一会,睡哪里?”李寒雪声音柔和起来。 陆天明重新望向窗外:“不睡。” “不睡??那不行,你今天多累啊!”李寒雪着急道。 “不累不累,我乃中三境的大能,熬个夜怎么了?”陆天明笑道。 “那...那也不能不睡啊,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李寒雪扭捏道。 陆天明再次回过头来:“你是不是睡觉的时候磨牙放屁打呼噜?” “你才磨牙放屁打呼噜呢!”李寒雪急道。 “那还怕什么?放心吧,我替你守着,你乖乖睡觉就是。”陆天明浅浅一笑。 李寒雪手搓得桌面直响:“可是...可是我踢被子...” “那不正好?”陆天明满眼火热,“我还可以给你捡被子不是?” 李寒雪哑然。 沉默半晌,闷闷上了床。 没有人会在睡觉的时候穿着平时行走的衣裳。 除非逼不得已。 李寒雪此刻就觉得自己挺难的。 除了脚上的鞋,身上哪怕半块布料,她都不愿意动。 陆天明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窗外。 任李寒雪如何在床上辗转反侧,他都岿然不动。 “二宝。”李寒雪突然柔声道。 “嗯,怎么了?”陆天明没回头。 “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我睡不着。” 睡前故事,那是小孩子才有的待遇。 李寒雪说完便用被子遮住滚烫的脸颊。 陆天明挠了挠头:“吹牛皮我在行,讲故事,还真就不是我的强行。” “那你就给我吹个牛皮吧。”李寒雪不假思索道。 陆天明侧过身来,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了?”李寒雪奇道。 “我在想...怎么个吹法...”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思索半晌,陆天明轻叹道:“算了,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寒雪小鸡捣米般点着头。 通过从窗缝透进来的细微光线,可以看见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这是一个有关寡妇的故事。” 李寒雪面上一僵:“就不能讲点正经故事?” “怎么就不正经了?你到底听不听?”陆天明反驳道。 李寒雪赶紧点头:“听听听!” “咳咳,寡妇对面,住了个老头!”陆天明又道。 “你确定这是正经故事?”李寒雪诧异道。 “不说了,不想听拉倒!” 多次被打断,陆天明表现得很不耐烦。 李寒雪急忙认错,陆天明这才又开金口。 故事不离其,却也不正经。 老头一生未娶,不是不想娶,而是没那个条件。 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有挑精拣肥的心思。 讨婆娘的标准,只要是个女的就行。 怎奈何那寡妇小有姿色,虽然独自带着年幼的儿子生活,却也看不上老头。 可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讲一个感觉。 老头来了感觉,对寡妇那是穷追不舍。 而恰巧在那段时间,寡妇晒洗的衣物总是不翼而飞。 老头自然而然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但寡妇邀了人去老头家里寻找,并未看见那些丢失的衣物。 这件事便只能暂时告一段落,老头也洗清了嫌疑。 直到有一天,寡妇在家里洗澡的时候。 听闻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墙上趴着两个小屁孩。 寡妇一声吼,俩小屁孩当时就跑了。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寡妇认得这俩小孩住哪里。 便去把大人找了来。 还说自己的衣物,肯定是这俩小孩偷的。 然而这一次寡妇又猜错了。 其中有个小屁孩说他知道寡妇的衣服去了哪里。 于是便带着大家去到了老头家里。 并且在一口腌酸菜的大缸底下,挖出了寡妇丢失已久的衣物。 这矛盾一下子又转了回去。 “老头被寡妇抓花了脸,那两小孩也因此逃过一劫,偷看寡妇洗澡的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不了了之。” 故事并没有多好笑。 陆天明却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房里只有他自己的笑声。 多少有些尴尬。 陆天明回头望去,就见李寒雪正蹙着眉头,也不知道是故事冷了场,还是有其他想法。 “怎么了,虽然算不得引人入胜,可也不至于这副脸嘴吧?” 李寒雪闻言便盯着陆天明打量:“我怎么觉得,这不是故事,有些像真实发生的事情?” “不是故事是什么?都是我虚构的!”陆天明解释道。 “你笑得也太夸张了些,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那俩小屁孩,不会一个瘸了腿,一个姓刘吧!?”李寒雪狐疑道。 陆天明气急败坏拍了下大腿:“你胡说什么呢,我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急了。” “急个屁,懒得跟你啰嗦,睡你的大觉去吧!” 第686章 谁要杀我? 夜深人静。 李寒雪最终没有顶住困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美人在侧。 陆天明内心却很平静。 比起那缥缈的诱惑,陆天明更关注窗外的情况。 窗外有人,一个女人。 女人赤脚站在十丈外的屋顶上。 有那么些衣不蔽体,也更令人遐想无限。 再配上锐利的眼神,普通人可能看一眼便会沦陷。 女人抱着剑,那剑仿佛插在山峦之间。 站了片刻,女人总算动了。 她向前跃出几丈,落在了更近的一处屋顶上。 “陆天明?”女人轻轻喊道。 她的声音远没有李寒雪动听,但也算不得难听。 语调上没有波澜,无法从其中辨别出敌我。 陆天明缓缓推开窗户。 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窗户之外?” “你的剑。”女人平静道。 周围很安静,两人只需发出很小的声音,便能轻松交流。 陆天明低头,就看见自己早已出鞘的尺剑,正反射着夜色。 “想不到你眼神这么好。” 陆天明越过窗棱。 反手关上窗户的同时,脚下一垫落在了侧面的一处屋檐上。 “如我这般习惯夜色行走的人,自然要把眼睛放亮些。” 女人开始打量起陆天明来。 双眸中看不出喜怒,就像在面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在我这浅薄的认知中,只有一种人喜欢走夜路,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想的那种。”陆天明猜测道。 女人回道:“我带着剑来,难道是要跟一个瘸子谈情说爱?” 说话间,她又向前跃了一丈。 轻功了得,宛若落叶一般,没有让瓦片发出任何响动。 “贾小云来的时候你不在,贾小云走了你才来,你似乎并不是吹雪楼的人?”陆天明奇怪道。 女人淡淡道:“我当然不是吹雪楼的人,因为我干不出贾小云这么不专业的事。” “贾小云杀了几十年的人,也不专业?”陆天明蹙眉道。 “有的人杀了一辈子的猪,递刀的时候不也会手抖?杀人这种事情,有时候讲悟性的。” 女人又是一步向前,离陆天明愈发的近。 “可是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专业,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旦失败,恐怕跑不掉。” 陆天明向侧面跃出一步。 挡在了客栈二楼的正前方。 女人第一次笑了。 笑声没有说话时的语调那么锋利,倒像是哪家未出阁的闺中小姐。 “首先,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出现,其次,哪怕杀不了你,我也能抽身离开,你一定不会追我。” “如此自信?” “你做过那么多石破天惊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脑子一定不笨,所以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陆天明轻轻叹气:“看来你还真是专业的,无论你是不是只身而来,我都不会去赌,动手之前,你就已经想好了,因为李寒雪的原因,我一定不会离开客栈太远。” 女人微笑:“所以我才说,我比贾小云专业,如果我有他那样接近你的机会,一定会先控制住李寒雪,而不是在那傻乎乎的看你跟店掌柜聊天。” “你不仅比他专业,你还比他自信,只是我希望,这份自信能够一直维持,既然是来杀人的,那就把事情做到底,不要打着打着便脚底抹油。”陆天明故意激将道。 女人轻声道:“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吗?” “冷静?”陆天明猜测道。 女人忍不住赞道:“一语便能说到点上,看起来你也很有做杀手的潜质,不过只能算勉强猜对了一半。” “说说看?” “冷漠。” “有太大的区别吗?” “当然有,冷静的人有感情,而冷漠的人,却最不讲感情,一个不讲感情的人,怎么可能被你三言两语便捆绑了手脚?” “所以说,情况不对,你还是要跑咯?” 女人点头:“杀手漠视的是别人的生命,而不是自己的。” 陆天明又道:“但我听说,道上的杀手有个规矩,若是不杀死目标,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若真的跑了,不也一样是个死?” 女人指了指陆天明身后的客栈。 “所以我一定会杀死你,即便不是在今天,也会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总之只要你身边有在意的人,我就会不断的尝试。” “呼!” 陆天明无奈叹了口气。 一个吹雪楼已经够烦人了。 这要再来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杀手,今后的日子,怕是一天安生都没有。 “能否告知谁要杀我?”陆天明蹙眉道。 女人忍不住嗤笑道:“天下要杀你的人多的是,你觉得会是谁?” 陆天明额上的皱纹更深:“我若能猜到,又怎会一直跟你在这里喋喋不休?”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有几分姿色,所以你有些下不去手呢。”女人调侃道。 这并不好笑。 但她却突然笑得直不起腰。 “行了,不逗你了。” 女人突然收起笑容,面上平静无澜。 “林笑生这样的大官,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有人需要一个交代,不然手底下的人,会管不住的。” “原来是庙堂的另一边。” 陆天明眉头舒展。 “你看上去并不惊讶?甚至还轻松了些?”女人奇道。 “都是老仇人了,早早晚晚,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提醒你一下,这个仇家,可比吹雪楼厉害多了。” 陆天明还是冷着脸:“往好了想,最起码没有增加新的敌人,不是吗?” “你还真是...乐观呢!”女人讽刺道。 说话之间,两人都在不停向前。 此时此刻,相聚也不过三丈距离。 陆天明举起剑:“也许你也应该乐观一些,不然面对死亡的时候,得多么绝望和难过啊?” 嗡——! 剑华若月华般耀眼。 宛如要将黑夜照亮一般。 短暂的璀璨过后。 剑气已至女人身前。 可女人却并无任何惊慌。 气甲转瞬将她全身笼罩。 抱着的剑也在同一时间出鞘。 当啷一声。 剑气消散,女人欺身上前。 手腕在极短的时间内拧转无数次。 落在陆天明眼里。 仿佛有数百把剑正在向自己刺来。 陆天明左手枯黄随意拍向其中一道,却空无一物。 他不敢再试。 一边踏步向侧面迂回。 一边观察那数不清的剑光。 女人的脸在剑光后若隐若现,不见得有多美,却格外刺眼。 第687章 一唱一和 “其中只有一道是真的,你可以猜猜看!” 女人浅浅笑着,脸上出现戏谑之意。 饶是陆天明经历过数不清的战斗。 此刻都难免有些头疼。 他现在连躲的想法都没有,只能一味的退。 又由于客栈的原因,他不能远走。 乍看上去,就是在划圈。 “想不到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的陆天明,会被我一个女人家搞得如此狼狈,竟然连接招的勇气都没有。” 女人柔声笑着,不张扬。 但也正因为不张扬,更加让人生气。 陆天明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动怒。 所以强压心中的不快后,保持冷静想要从这绚丽夺目的剑招中找出端倪。 然而尝试了几次。 手里的剑都落了空。 还险些被那扑面而来的剑花扫到。 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弃了接住女人剑招的念头。 “你应该是个老女人吧?”陆天明忽然说道。 那应接不暇若百花齐放的剑光明显滞了一瞬。 随即便听到女人有些微愤懑的声音。 “我看上去很老?” 陆天明摇头:“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但是三十出头的四重天,实在是太少,所以我断定,你一定是个老女人,可能七老八十?又或许更老?” 这话是在骂人还是在夸人,有些分辨不清。 但女人的剑招确确实实又快了几分。 “年龄很重要吗?”女人冷冷盯着陆天明。 “年龄重不重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或许,天底下真的有不在乎自己年龄的女人?”陆天明认真道。 嗡——! 一道剑光突然超越其他绝尘而来。 陆天明举剑便斩。 可斩下去的时候,竟然还是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 而其他剑光已至近前。 所幸陆天明留了个心眼。 歪头一躲,仅仅在勃颈处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线。 他暴退数步,沉声道:“看来,真的有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年龄,这都不生气?” 女人含笑道:“谁说冷漠的人就不能冷静?要怪只怪你名气太大,必须小心应对,不然我指不定还真就入了你的套。” 剑鸣声不绝于耳。 那似乎不会停止的剑华,仿佛漫天都是。 陆天明一退再退。 绕行半圈后又道:“如你这般的人,应该也不会被情情爱爱所困,想来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一个人吧?” 那女人突然拔高音量:“陆天明,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侠义之士,想不到也只会拿别人的私事做文章,真是令人失望。” “哦?”陆天明嘴角勾了勾,“没有反驳,看来还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特娘...” 应该是不经常爆粗口的原因。 女人明显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词汇。 所以说了半句便没了下文。 而是用更快更狠的剑招回应陆天明。 耳畔风声猎猎作响。 陆天明几乎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屋顶上的瓦片,被他踏碎了数块。 这样的动静,很难不被人发现。 但是发现的人,却没有一人敢围观吃瓜的。 当看见那漫天剑光后,几乎所有人都赶紧把窗户关了起来。 除了,李寒雪。 李寒雪躲在窗户后面,探出半个身子观察着屋顶上的战斗。 她眼里满是担忧。 陆天明此刻遇到的对手,虽然实力不见得比夜里挑灯贾小云要强,但应对起来却要棘手得多。 最起码两人从动手到现在,陆天明都一直处于被动。 她有心想要出去帮忙。 奈何中三境打斗,下三境的她贸然出手,反而会帮倒忙。 “有时候我会思考,如你这般厉害的人物却孓然一身,长命百岁到底有没有意思?修为和寿命增加的同时,也在忍受孤独,真的好吗?” 陆天明再没将注意力放在那看不透虚实的无数道剑光上。 而是仔细打望着女子,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到破绽。 女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在极力稳住心态。 “陆天明,你怎么跟个碎嘴子的女人一样?我一个人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女人欺身而来。 一剑递出百剑现。 陆天明正要退。 却发现那漫天剑光突然消失。 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机会。 止住身形正要前扑。 没成想女人一脚扫来。 也得亏他没有倾尽全力。 身子往后一仰。 那没穿鞋的脚丫子,将将从他鼻尖扫过。 下一刻剑花再现。 陆天明急急后退。 他一边退,眉间一边肉眼可见的皱在了一起。 刚才女人那一脚,仿佛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原来你不穿鞋,是因为有脚气!”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说真的有被伤害到。 陆天明说话的音量,跟喊有的一比。 那女人双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在后方观看的李寒雪实在没忍住。 扑哧就笑了出来。 陆天明扇了扇鼻子,然后一指身后的李寒雪。 “人家长得不仅漂亮,身上还香,你也是女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突然被夸,李寒雪有些不适应。 她急忙出声道:“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陆天明头都没回:“这女人用脚气偷袭我,娘的比暗器还猛,又刺鼻子又辣眼睛,实在是专心不起来!” 李寒雪实在没憋住,干脆用手捂住了嘴巴。 听不见笑声,可肩膀的抖动非常明显。 终于辛苦忍住笑后,李寒雪轻声道:“那就叫毒气好了。” 陆天明也被逗乐了,当着女人的面便咯咯的笑起来。 两人颇有一唱一和的意思。 那女人被调侃得难受,手上的剑招一下子凌乱了许多。 原本不太看得清楚轨迹的数百道剑光,打了对折的同时,依稀能看得出一些端倪。 数量减少后,陆天明看见其中一道似乎要比其他都要亮一些。 “诶,你叫什么名字啊?能不能告诉我?”陆天明突兀道。 女人知道对方多了一人,耍嘴皮子只会吃亏。 所以闭着嘴一言不发。 加上刚才被陆天明拿来跟李寒雪作对比。 她也只能眉头皱了又皱。 “你要是不说话,我可要给你起外号了,你今天即便能跑了,日后也必将名扬天下!”陆天明微笑道。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 女人终是忍不住了,脚步突然加快,只是剑招依旧凌乱。 陆天明悄悄减缓速度。 同时调侃道:“既然不说,就别怪我无情了,脚气大仙,毒气剑,追魂夺命脚,你好生选一个,我日后给你在江湖上宣传宣传!” “陆天明!你可真是个畜生啊!” 冷漠的女人丢失了最后的冷静。 疯了一般强攻而来。 第688章 你看上她那几分姿色了? 想要杀陆天明的人很多。 可从来都没有人成功过。 女人的剑招确实出乎意料。 可终归,还是太花里胡哨了些。 “与其费尽心思同时使出无数剑,不如好好练习同一剑,杀不了人的虚招,再华丽有什么用?” 陆天明凝神屏气。 突然将尺剑递进了漫天的剑影之中。 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如果没有逮住那真正的一剑。 冒进之下中门大开,转瞬就会被无数璀璨的剑光吞噬。 届时哪怕只有一道剑影是真的,陆天明也绝无充足的时间去避让。 更何况人都只有一条命,只要时机抓的准,又何须第二剑?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会主动迎上来。 女人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不过刚才被陆天明和李寒雪一唱一和激发的愤怒,已经不容她过多思考。 所以哪怕觉着不对劲,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向前。 叮——! 下一刻,女人双眸圆睁。 因为她看见陆天明手里那把细剑,竟然精准无比的抵在了自己佩剑的剑尖上。 要想从数不清的剑影中找到真正的剑,已是难事。 更难以让人接受的,便是陆天明手里的准头。 女人还在吃惊中。 陆天明手腕轻拧,尺剑贴着女人佩剑的剑面,一路前行抵住了对方的剑格。 他使出的力量并不大。 可是却如牛皮糖一般源源不断。 反应过来的女人想要抽剑回退。 奈何陆天明用的劲很巧。 这一瞬间,自己那比对方尺剑要略短的佩剑,竟然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仿佛被吸住了一般。 等她想要弃剑的时候。 陆天明左手的枯黄已经齐腰斩来。 眼瞅着马上就要被斩成两段。 陆天明忽地变招。 右手尺剑拨开女人佩剑的同时欺身而上。 左手枯黄也在同一时间调转方向。 最后仅用枯黄的剑柄,狠狠敲在了女人胸口处。 嘭的一声响。 女人若断线的风筝一般从房檐上急速下坠。 口中喷出的鲜血更是在空中划出一道狰狞的红线。 陆天明紧跟着落下。 几乎在女人落地的同一时间,手里的尺剑便搭在了对方的咽喉处。 “看来,你还是过分自信了些,最起码在逃跑方面,没有贾小云专业。” 女人轻轻咳嗽着。 双眸颤动望着陆天明:“你...你怎么知道哪道剑影是真的?” “懵的。”陆天明浅笑道。 女人显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她瞪着眼,颇为激动道:“怎么可能是懵的?你运气会有这么好?” 陆天明用剑面拍了拍女人的脸:“你好像真的吓傻了,我运气好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件好事?最起码你只是在运气上输了,并非真正的技不如人,哪怕日后你的死讯传出去,也不会太难堪。” 女人闻言,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过随即她的眼神便黯淡下去。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再不服,输了也是输了,动手吧陆天明。” 陆天明双眸平静在女人身上来回扫视。 多少有些意味不明。 女人身子一抖,慌道:“我虽然是来杀你的,但也算正大光明的同你动手,你何必为难我?” 陆天明没有说话,嘴角微微勾起。 落在女人眼里,却无比邪恶。 女人愈发慌张,急道:“我口里有一枚装满毒药的药囊,你若辱我,我马上就将其咬破!” 陆天明被逗笑了。 忽然一剑刺进女人的肩头。 出手既快又准,女人甚至都还来不及感受疼痛。 “咬啊,你为什么不咬?”陆天明眯眼道。 女人一阵哆嗦,面色惨白无比。 “是没有,还是不敢?”陆天明紧逼道。 女人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嗡——! 陆天明拔剑再刺,剑身沿着女人肩头原本伤口的位置又过了一遍,分毫不差。 “是没有吧?如你这般自傲的人,恐怕也从未曾想过会落到这般田地,又何须准备用来自裁的毒药?”陆天明寒声道。 女人被惊得一动都不敢动。 重伤时仍浮现在眼中的倔强,哪里还看得见踪影。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想打探消息,你就算一剑剑把我身上的肉刮下来,我都不会说的,但如果想要跟我...跟我...” 话未说完。 陆天明突然啐了一口:“呸,老太婆,家里没镜子,尿壶总有吧?” 女人被怼的哑口无言,别着头不敢看陆天明的眼睛。 就在她百般忐忑猜测陆天明到底要做什么时。 后者突然把剑收了起来。 “滚!” 字咬得很轻,却异常有力。 女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叫你滚,听不懂吗?” 陆天明随手拾起落在一边的佩剑,扔在了女人身侧。 女人茫然坐起身,捡起自己的佩剑后杵在原地,走也不是进也不行。 再看一眼负手而立的陆天明,发现对方表情愈发的不耐烦后。 她只好试着退了一步。 见陆天明还是不动,她又退第二步,第三步... 一直退到街口,陆天明都毫无动静。 女人再不多想,转身赤脚没入了夜色之中。 陆天明缓缓侧身。 望向黑暗中的一处墙角。 那里依稀有一抹寒光。 寒光在上下缓慢起伏,像极了有人在做深呼吸。 “贾小云,她是女人,所以我放她一马,你不一样,你是吹雪楼的人,我没有任何理由放你走,如果你被逮到,就不是用剑刺刺肩头那么简单了。”陆天明正色道。 黑暗中的寒光随之一滞。 片刻过后,寒光便顺着围墙消失在了转角处。 “呼!” 陆天明吁了一口气。 随即脚下发力,几个起落落到了客栈二楼。 李寒雪似乎有话要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担忧模样。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难不成你也怕我用剑刺你?”陆天明浅笑道。 李寒雪先是点燃蜡烛。 又给陆天明搬了条椅子后。 这才语重心长通道:“二宝,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是你今晚上的做法,有些不应该。” 陆天明诧异道:“不应该?你是说放走那女人吧?” 李寒雪点头:“男人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有时候也不见得全是好事,那女人明明就是来杀你的,你不应该把她放走。” 顿了顿,她又道:“又或者,你真看上她那几分姿色了?” 陆天明往后仰靠着椅背,笑呵呵望着李寒雪。 第689章 你为什么要放她走? “她那几分姿色比起你来,实在是微不足道,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她?”陆天明解释道。 “那你为何要放她走?” 李寒雪丝毫没有被夸的觉悟,满脸都是担忧。 陆天明起身把窗户关上。 重新回到座位上后轻声道:“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我?” 李寒雪摇头:“我醒来的时候,你们没说几句便打了起来,原因我不是很清楚。” 陆天明想了想,认真道:“庙堂之上分两派,想来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那是当然。” “庙堂上觊觎李家天下的,你可知道是谁?” “宰相大人廉为民!” 闻言,陆天明不禁笑了起来。 行走江湖这么些年的陆天明,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江湖路上的故事,不见得全是真的,但一定有迹可循。 当今天下,敢跟李家掰手腕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 曾经的凉王凉了,如今最有实力的,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廉为民。 只是这廉大宰相到底是不是为了老百姓,只有他自己清楚。 所以每当陆天明听到廉为民的名字时,他总是忍不住想笑。 “那你可知道,我跟这权力通天的人物,有矛盾?”陆天明问道。 李寒雪点头:“以前不清楚,上次你在我面前吹过牛后,便再明了不过。” 陆天明撇嘴:“我承认给你说过的故事,有夸张的成分在,但现在聊正事呢,没用的话少说。” 白了李寒雪一眼后。 陆天明又道:“那脚气女,便是廉为民派来的。” 李寒雪蹙了蹙眉:“以前你杀了他那么多人,他都没有计较,怎的会突然找杀手来杀你?” 陆天明摇头:“据我猜测,他不是不想计较,而是没想到吹雪楼会对付不了我。”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解释道:“我跟吹雪楼的矛盾虽说由来已久,但最开始时,仅仅只是一两个堂口的损失,吹雪楼没有理由全天下得不偿失的追杀我,所以我再想,背后是不是廉为民在推动。” 这些都还只是陆天明的猜测。 猜得到底对不对,并不影响今天发生的事情。 “总而言之,廉为民注意到我已经事实,以前他可能还有些瞧不上我,但我把林笑生弄死以后,他哪怕再没有时间和心思,也必须要抽空好好针对我这个小人物。”陆天明解释道。 “林笑生,也是廉为民的人?”李寒雪惊道。 陆天明点头:“今天脚气女说的一些话,已经证实了林笑生背后的靠山,确实就是廉为民。” “可你说过,林笑生是要自立门户,夺李家的天下不是?这二人即便以前穿同一条裤子,如今也算是竞争对手了,这样一个人死了,廉为民为何要为他报仇?” “当然是为了他自己!”陆天明斩钉截铁道。 李寒雪闻言,拧眉沉思起来。 片刻后,她眼睛一亮:“为林笑生报仇是假,稳定军心才是真?” 陆天明称赞道:“跟我在一起久了,人都变聪明了不少呢。” 见李寒雪攥紧拳头有要揍人的趋势。 陆天明赶紧把话题继续。 “林笑生虽然自立门户,但他毕竟是堂堂一品大员,还是五重天的强者,手里更是攥着巡夜人这样的利器,如此一个厉害的人物死在我的手里,你说说,他手底下那些人慌不慌?” 李寒雪松开拳头,赞同道:“换我我也慌,你一天不死,我一天都心不安。” 陆天明眼皮子狂跳,显得非常不舒适。 李寒雪解释道:“我是替廉为民手底下的人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真心话。” 陆天明这才展颜。 “所以呢,林笑生哪怕是叛徒,是忘了挖井人的薄凉人,廉为民都不得不替这个曾经的小弟报仇,一来可以稳定军心,二来,还能杀鸡儆猴,总而言之,我的死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李寒雪疑惑:“那他为什么不找更厉害的杀手来?” 陆天明一拍桌子:“你到底跟谁一边的?咱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来了更厉害的人物,我死了,你也跑不掉!” 李寒雪摆手示意陆天明稳住:“就事论事,怎么还急了?” 陆天明瞪着李寒雪:“中三境的修行者,可不是菜场里的大白菜,五重天六重天的高人,随便放在哪里,不都是一方霸主,谁愿意轻易给别人呼来唤去? 还有一点,如今京城内的情况,你我都不清楚,恐怕他手里即便有人,也不敢随便派出来跟我这样的小角色纠缠。” 李寒雪一直在高墙内。 京城到底争斗到何种地步,她还真就没有认知的途径。 不过有一点李寒雪很清楚。 那就是平西王唐无忧的儿子唐逸,在京城已经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她相信龙椅上自己那位堂兄,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昏头的把唐逸当做质子。 后者之所以在京城逗留,绝对是有其他原因。 如果真的是为了替李家对付廉为民的话。 以平西王府的实力,廉大宰相还真就无暇他顾。 “我还是有些想不通,你连林笑生都能弄死,廉为民派个四重天的女人过来,和找死有什么区别?”李寒雪疑惑道。 “我怎么弄死林笑生的,你心里没点数啊?”陆天明无奈道。 “那倒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看来廉为民也看到了这一点。” “不然他怎么可能坐到宰相这种高位上?” “可是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把她放走啊!” 李寒雪往陆天明那边移了移凳子,然后歪头瞅着对方。 “因为我已经确定,她并没有能够杀死我的实力,刚才我只是跟她拼剑法和心态,若是各种手段都用上,我自大的说一句她不足为患,没什么问题吧?”陆天明自信道。 李寒雪低头思考。 片刻后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放她走,恰恰是因为她不是你的对手,这样在一定的时间内,廉为民那边得不到答复,就认为她还有希望,便不会派下一个杀手过来!” 陆天明赞赏道:“聪明,否则不停有新的敌人出现,我就要不停的去摸他们的招式套路,这样既费时又费力,没准还会翻船。” “呼!”李寒雪喘了一大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嘛,你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她?” 陆天明怔住,不置可否。 第690章 合作 贾小云只身在夜色中前行。 不多久便行至一处卖死人物品的寿衣店。 寿衣店店铺房门虚掩着。 里面依稀有亮光。 吱的一声,贾小云将大门推开。 有一道凛冽的剑气转瞬袭来。 他头都没抬,反手便拔剑将剑气斩碎。 接着又从容的把门反锁。 最后才转身,看向角落里油灯下,衣不蔽体正在处理伤口的女人。 “找死?” 女人单手遮住胸口,一手握着佩剑,眸中又惊又怒。 贾小云目不斜视,就这么平静盯着女人。 那姣好的身躯,在他眼里看上去并没有比案板上的猪肉珍贵多少。 “百花剑梅素,你心里似乎真的没数,我若真要动现在的你,你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贾小云沉着脸,斜着身子靠在了摆放寿衣的桌边。 这话却也不假。 梅素,在刚才跟陆天明的打斗中,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且惯用手的肩头已经被陆天明刺穿,现在的她要想跟贾小云拼杀,一百次都会是同样的结果。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当下便把剑收了起来,然后旁若无人的开始穿衣服。 “看来你并不是想图我的色。” 贾小云漠然看着那平时根本就没机会看见的春光。 声音低沉:“我贾小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此种事情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梅素奇怪道。 “合作!”贾小云利落道。 “合作?”梅素笑了,“你不知道,我是谁的人?” “吃人恶鬼罗刹门,门主早些年与我们吹雪楼楼主有些许过结,可如今我们都为廉大人做事,我认为没有过不去的坎。”贾小云正色道。 梅素不屑一笑:“些许过结?你们楼主抢了别人的男人,这叫些许过结?” “大势面前,别说一个男人了,就算那些杀父的仇人都能走在一块,咱们为什么不能把仇恨放一放?”贾小云劝道。 梅素冷眼道:“这话你去跟我们门主说,能不能合作,我说了可不算。” “你不算也得算。”贾小云严肃道。 “哦?”梅素眼睛一眯,“看您这态度,我若是不答应,恐怕落不到个好咯?” “你倒是小看我了,咱们怎么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下手。”贾小云认真道。 “那什么叫不算也得算?”梅素奇道。 “因为你没得选。” “没得选?笑话,你不会觉得这一点点小伤,就能把我打垮吧?”梅素不屑道。 “哎,”贾小云轻叹,“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陆天明为什么要放过你。” 闻言。 梅素额上皱纹挤在了一起:“陆天明号称侠义之士,放过我,想来是因为我的女人身份?” “陆天明可不是不杀女人的人。” 见对方始终一脸疑惑,贾小云又解释道:“他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威胁不到他!” 梅素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贾小云则补充道:“一个杀手,当她威胁不到目标的生命时,那么她反而会成为目标的护身符,你想想看,今夜他虽然放过你了,但以后若有机会,你会不会找机会杀他?” “那自然是会的,不杀死他,我怕是也没脸回去,不仅如此,可能还会遭到自己人的追杀。” “可他在不熟悉你招数的情况下,都能安然无恙,你想想,以后你真的能成功吗?” “嘶...” 梅素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她隐隐约约听出了贾小云的言外之意。 “只要你一直交不了差,就不会有新的杀手过来,这样的情况对陆天明来说,反而是利好,一个熟悉的敌人,最后反而成为了他的保命符,所以他这才放过你。”贾小云解释道。 听闻此言。 梅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 更是对陆天明恨的牙痒痒。 那什么‘懵的’,显然就是假话! 也在这时,贾小云又道:“刚才我在旁边都看出了你剑法中的破绽,他就在你面前,没有理由看不见,你不能把陆天明当成真正的大侠,这小子,有时候比我们这些道上的老油子还要精。” 梅素沉默,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男人给骗了。 “你若是一直杀不了他,非但浪费了大量的时间,还会磨掉廉大人的耐心,届时你的下场,可能也不会比被陆天明杀死好多少,罗刹门和吹雪楼的仇恨,说白了只是两位上位者之间的过结,跟我们下面做事的人,有什么关系?”贾小云劝慰道。 听闻此言。 梅素默然良久。 片刻后,她总算下定了决心。 “好,就如你说的,咱们两人联手,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廉大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咱们想要摇人也不见得能得到支援,所以只能靠咱们自己,想办法找机会。” “怎么个找法?” “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永远保持高度警惕,必要的时候,咱们要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梅素蹙了蹙眉:“那李寒雪,陆天明当个宝一样的护着,这个机会可不好找。” “事到如今,好不好找都得找,先跟着他再说,此期间你不可贸然出手,养精蓄锐等待机会来临的那一天。”贾小云叮嘱道。 梅素也只能点头应是。 见贾小云起身要走。 梅素挽留道:“既然你我成了同伴,待在一起不是会更好?” 刚走到门边的贾小云转过身,面色古怪道:“我出去偷双鞋回来。” “啥?”梅素非常诧异。 贾小云指了指她的脚:“女人打赤脚,容易宫寒,我去给你偷双鞋,对大家都好。” 女人非常容易被陌生人的关心所打动。 梅素忍不住微笑道:“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贾小云点了点头,随即再不停留一步,那离去的速度,仿佛有野狗再后面撵他。 等他走后。 贾小云坐在角落浅浅笑着。 可笑了一会,她突然发现那贾小云似乎话里有话。 于是她怒道:“好你个贾小云,什么叫做对大家都好?你是在拐弯抹角的说老娘脚臭?老娘还说你这么好心,原来是旁敲侧击的编排人!” 第691章 车厢太小,人太大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合眼,天便亮了。 收拾好行头来到堂厅内。 发现客栈内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见任何一丝血迹。 墙壁上被贾小云撞出来的窟窿,也被店家用木板暂时堵着,吃饭的客人们也不会去在意。 陆天明准备结房钱的时候。 才知道吕老二已经结过账走了。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陆天明忍不住嘀咕道。 他对吕老二的身份愈发好奇。 起初他觉得吕老二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北枫。 可是现在看下来,两人的行事风格差异颇大。 而且车马部的人,也不见得能造出那么多以假乱真的官家牌子。 这吕老二的本事,恐怕还不止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一夜未睡。 就算再能扛。 陆天明也不得不在路上忙里偷闲打打瞌睡。 李寒雪见陆天明骑在马上闭着眼,一副随时都要摔下马的模样。 忍不住又想笑又有些心疼。 等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为了安全起见。 李寒雪只好将陆天明叫醒。 “进来睡吧,你现在这状态,有心人路过时给你一刀,你恐怕连反应都没有。” 陆天明揉了揉眼睛:“你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四重天的大能,怎么可能被人在路上一刀给砍死?” 说着,他便打了个哈欠。 “进来吧,别逞能。”李寒雪又劝道。 陆天明摇头:“车厢那么小,总不能咱俩挤一起吧?” “我骑马,你睡车厢里不就行了?”李寒雪无奈道。 “那不行,”陆天明立马否定,“我估摸着那贾小云和脚气女不会就如此善罢甘休,他们要是趁我睡着时把你掳了去,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听闻此言。 李寒雪心头一阵温暖。 她不停朝陆天明招手:“咱们以前可是在一匹马上挤过的,你现在怎么反而扭捏起来了?放心,我不能占你便宜!” 陆天明一想也是,豆腐都吃过,喝点豆腐汤怎么了? 他随即便让边韬将马车停下。 然后让小白龙自己跟车。 可刚进入车厢。 他就有些后悔了。 车厢内的空间实在太小。 若自己就这么躺下,可能得把李寒雪挤成前后一样平的板子。 所以他干脆坐在车厢前半段,尽量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 “让你进来睡觉,你在那发什么呆,躺下啊!”李寒雪催促道。 陆天明回头:“就这么大点地方,躺哪?” 李寒雪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你的头就那么大点,总不至于放不下吧?”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不躺,这万一你憋不住蹦个屁出来,不得直接送我嘴里啊?” 李寒雪闻言怔住。 眼里满是震惊和尴尬。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兴许是气不过。 愣了半晌。 李寒雪突然一把扯住陆天明的后襟。 “屁又没有形状,我倒是要看看,怎么滚进你嘴巴里去的!” 陆天明呵呵傻乐,顺势便往后一仰。 哪知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一个不留神,脑袋直接磕在了木板上。 见陆天明龇牙咧嘴,李寒雪一下子就舒坦了。 空间虽小,但是躺下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不能随意翻身,又是低望高,令人压抑。 所以陆天明挣扎半天,还是没睡着。 见陆天明睁着眼睛望着车厢顶部发呆。 李寒雪探过头来:“紧张?” “紧张什么?”陆天明奇道。 “紧张我在你身边啊,不然你怎的一直睡不着?”李寒雪笑道。 陆天明抬起头当当当便用后脑勺砸木板。 “你来试试,硬邦邦的就不说了,你还在旁边挤我,能睡着才有鬼呢。” 这莫名其妙的行为。 吓了李寒雪一跳。 她急忙用手垫着陆天明的后脑勺。 然后嗔怪道:“你就靠脑子吃饭了,砸傻了可怎么办?” 陆天明心头温暖,咧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的老脸没来由一红。 因为他感觉到垫在自己后脑勺的那双手,正在把着自己的脑袋轻轻移动。 过不多会,那双手忽地抽离。 然后后脑勺处便是一片柔软。 “这样...应该能睡着了吧?” 李寒雪温柔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眼珠子往上移。 正好能看见李寒雪的半张脸。 此刻的李寒雪别着头看向窗外。 那柔美的脸颊,早就红成了一片。 陆天明自己也紧张啊,结巴道:“挺...挺舒服的,就是怕你累着,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李寒雪不敢低头。 “这有什么累的,比起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可太轻松了。” 陆天明吸吸鼻子,想说些什么。 可脑袋里面乱糟糟的,根本组织不出有序的语言。 所以他干脆闭上了眼睛,选择什么都不说。 马车左右轻轻晃动着,连带着车厢内那紧张的氛围也跟着左摇右摆。 “还是睡不着吗?”不知过了多久,李寒雪柔声道。 “舍不得睡。”陆天明没敢睁眼。 随即他就感觉额头被李寒雪点了一下。 “这有什么舍不得睡的?” “说出来你别生气,我总觉得,现在就像枕在我娘的腿上一样,当然,我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只是潜意识这样认为而已。” 这话一说完。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陆天明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还以为李寒雪又生气了。 哪知睁眼一看,发现对方不仅脸红了,连眼睛都跟着红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想要坐起来。 却被李寒雪摁住了额头。 “没什么,就是替你伤感而已。”李寒雪另一手揉了揉眼睛。 “害,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你要是实在看不过去,以后你当我娘算了!”陆天明轻松道。 李寒雪一巴掌柔柔拍在陆天明的天灵盖上。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哪有年纪比娘还大的儿子?” 陆天明咧嘴笑笑,同时舒服的晃了晃脑袋。 气氛顿时又温暖起来。 李寒雪居高临下打望陆天明的脸。 在上面没有发现一丝丝伤感的情绪后。 她柔声道:“那我就当你一个时辰的娘亲,你趁现在赶紧睡吧。” 陆天明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我睡着了会打鼾,介是你可别一烦躁就往我嘴里吐口水!” 李寒雪笑得颇为无奈。 “你的娘亲,还真不好当呢,不仅要当枕头,还要喂口水!” 第692章 凉王府 贾小云和梅素在接下来的十来天里一直没有出现过。 陆天明领着李寒雪顺利来到了凉北。 后者对于凉北的记忆,几乎只有当时的凉王府。 所以关于城内的其他事情,李寒雪基本上一问三不知。 比如哪条街上有客栈,哪里能租到便宜又安静的带院小独栋等等。 都要凭陆天明一嘴一嘴的去问那些个路人。 若是按照以往的性子,陆天明绝对会调侃李寒雪两句。 但是今天他却没有这么做。 李寒雪的情绪不是十分高涨。 陆天明猜测,这女人可能是还没做好准备,去接受那个原本繁华的家会变得破败不堪的样子。 在偌大的凉北城内逛了一个多时辰。 暂时栖身的客栈是找到了。 接下来便是寻一个安静的宅院。 如果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入住。 陆天明想在凉北待一段时间,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在他爹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找到那些尘封的秘密。 即便到时候事与愿违,他也能修整一段时间,写写信什么的。 “要不,去我家周边看看?我记得小时候偷偷跑出来玩耍的时候,旁边好像有不少民宅。”李寒雪提议道。 陆天明侧目:“我还寻思等两天在去凉王府呢。” “为何?”李寒雪奇道。 “这不是怕有些人承受不住巨大的落差,哭鼻子吗!”陆天明笑道。 李寒雪摇头:“哭鼻子肯定不会,难受倒是躲不掉,而且该面对的早就面对过了,不至于有太大的波动。” “那行,咱们去看看你家,然后顺便找住处。” 凉北最着名的地方,自然是凉王府,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过去出名,是因为凉王住在里面。 而现在出名,是因为凉王死在了里面。 所以,即便李寒雪不知道路怎么走,东问西问,两人还是很快来到了凉王府的大门口。 大门上的红漆早就脱落。 那块刻有‘凉王府’三字的金字牌匾,也不知道是被公门中人给摘了,还是说被小贼给偷了。 总之单看这落魄的大门,很难将其跟凉王府联系在一起。 令人惊讶的事情不止于此。 这早就应该充公的王爷大宅,居然有人住在里面。 而且人还不少,行脚的脚夫,做生意的商贩,还有带孩子的妇孺以及老人们等等。 觉着离谱的陆天明抓了个机灵孩子,并给了对方几个铜板,想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孩子年纪不大,太细节的事情也不清楚。 但是给陆天明找来了一个小眼睛汉子。 这小眼睛汉子,居然是庄宅牙人。 专门从事买卖和租住房屋田地的活计。 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健谈的人。 一听说陆天明有在附近租住独门宅院的打算。 便热情给陆天明说道起了凉王府有此现状的原因。 原来啊,凉王死后,府邸就被充了公。 可那么大的宅子,公家拿在手里也头疼。 偌大的凉北城里,居然找不到一个有实力敢于接手的人物。 要么就是说宅子里死过太多人,要么就是以没这么多钱为理由婉拒。 久而久之,凉王府邸就被荒废了。 一直到八年前,小眼睛牙人路过此地。 觉着凉王府就这么摆着实在是太浪费。 便找到当地的大官,交了点保证金后,顺利拿到了凉王府的使用权,并将里面的宅子分成一间一间的租给城内有需要的人。 其中得来的租金,小眼睛牙人跟官府五五分账,几年来两边合作的那是相当愉快。 这事落在李寒雪的耳里。 既难过又开心。 难过是因为曾经的繁华不再。 开心则是因为最起码有人气,有人气的地方,自然就不会荒凉。 “两位小友,其实你们要找安静的独栋宅楼,这凉王府内就有,而且价格会比外面便宜,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眼睛牙人最终目的自然是赚银子。 浪费了这么多口水,可不是闲得蛋疼。 陆天明望向李寒雪,用眼神询问对方。 能不能住在王爷府里,还得看她本人的意思。 李寒雪显得很挣扎。 住在凉王府里,难免会触景伤情。 但终归是自己家。 而且牙人说价格比外面便宜,这对于李寒雪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思索半晌,李寒雪轻轻点了点头。 陆天明这才领着她,跟着小眼睛牙人踏步进了府邸。 房屋布局跟十几年前李寒雪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动。 但观感上格外杂乱。 各式衣物,隐不隐私的,挂得到处都是。 陆天明还看见有好些小孩就这么随地尿尿,也不管有没有旁人看见。 反正就是高门大院,变成了闾阎烟火。 对于这里的一切,李寒雪自然是最熟悉的人。 她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奔跑的时光。 三人行不多远,有个老太太突然跟了过来。 她时不时打量李寒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寒雪却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那老太太一般。 那老太太跟了会,见李寒雪对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陆天明压着声音,小声道:“那人认识你?” 李寒雪点头:“她是我的奶娘。” “既然是奶娘,为什么不认她?”陆天明奇道。 李寒雪稍作沉吟,轻声道:“我爹在凉北没有做过太多好事,我就是个扫把星,若是让其他人知道我是凉王的女儿,我那奶娘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陆天明摇头道:“你可不是扫把星,你只是命不好而已。” “总之我跟她不相认是最好的结果。”李寒雪淡淡道。 陆天明没有继续纠结。 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后。 三人来到了一栋独门宅院前。 院内的一切都很精致,假山,盆栽等等。 而且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的缘故,院内很干净。 那小眼睛牙人见陆天明还在考量。 于是急忙道:“小哥,这院子可是以前凉王女儿的闺房,里面陈设什么的,都是她以前住过的样子,你要是租下来啊,还能感受下郡主的生活呢。” 听闻此言。 陆天明回头望向李寒雪。 然后就见后者眼眶微红,估摸着是想起了以前住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就这间吧,价钱好说。”陆天明斩钉截铁道。 第693章 真的是她!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会这么爽快。 那小眼睛牙人愣了半晌,才兴奋起来。 “租金不贵,一个月就十两银子,比住客栈划算多了,您先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去把租房契卷拿过来。” 说着,小眼睛牙人便乐呵呵的走了出去。 “当初家里的事,爹爹不让我娘参与,所以我跟我娘,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这里,可以这么说,这小小的宅院,承载了我小时候的大部分记忆。” 李寒雪的声音有些发抖。 陆天明轻拍她的肩膀。 “能回来再走一遍,是一种福气,最起码此时此刻,你娘亲活在了你的记忆当中,不要太伤感。” 李寒雪轻轻点头:“我知道的。” 说着,她又侧过头来认真望着陆天明:“二宝,真的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在身边,可能我此生都没有勇气再回来。” 陆天明摆手:“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几十两银子就能办下来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李寒雪总算有了微笑。 跟小眼睛牙人签订好契卷后。 陆天明领着李寒雪打算先回客栈,明儿在搬进来。 小眼睛牙人也是个热情的人,说今天绝对会把宅院再打扫一遍,若是住的时候有一个耗子过路,他就把租金全部退还陆天明。 有了这样的承诺,陆天明自然放心。 快要离开的时候,陆天明又看见了李寒雪的奶娘。 那个六十不到的老太太。 她似乎没有家人,正在费劲的搬运着一个装满大米的箩筐。 再次看见李寒雪后,她没有如刚才那般跟过来。 而是站在原地傻傻打望李寒雪。 陆天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眼神。 连带着他都有所动容。 “真的不认她吗?”陆天明忍不住问道。 李寒雪加快脚步,近乎用跑的离开了这片厢房。 陆天明轻叹着摇了摇头。 也只能跟着李寒雪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 陆天明便带着车马来到凉王府大门处同小眼睛牙人接头。 为了能够融进这个世俗之地。 陆天明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人臂力。 而是拿出些银子,让住在凉王府里面的几个壮汉,帮自己把马车扛过阶梯。 他不确定自己要在这里住多久。 所以跟里面的原住民打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阵卖力的有吆喝中。 马车终于进入了府邸。 今天李寒雪特意戴了面纱,将她那惊人的容颜遮了起来。 陆天明很清楚,她不是在防男人,而是不想让那老太太过分注意自己。 陆天明又看见了李寒雪的奶娘。 后者见李寒雪戴上面纱后,昏黄的老眼里满是泪花。 李寒雪不为所动,冷漠的快速离开。 小眼睛果然是个实在人,这钱,真该他赚。 相比于昨天本就干净的闺房,今天的小院内,被打扫得近乎发光。 不仅陆天明满意,连在这里住过数年的李寒雪都不禁眼睛一亮。 陆天明一开心,直接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我们不一定会在这里住这么长时间,如果真待不了三个月,你也不用补钱给我,就当交个朋友了。” 小眼睛牙人闻言一喜,拍着胸口道:“小哥,在这府里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叫我。” 两人又聊了一会,小眼睛牙人拿着银子开开心心的走了。 第一次踏进李寒雪的闺房。 陆天明却没有丝毫紧张。 里面的陈设实在太过温馨,让人除了温暖,很难再产生其他情绪。 闺房中有三个间房,左右各一个卧房,中间则隔着堂厅。 “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娘亲的房间。”李寒雪柔声道。 “你是想你娘亲了,还是想当我娘?”陆天明调侃道。 李寒雪红脸白了陆天明一眼,然后进入了右边的房间。 陆天明打理好卧室后。 从戒指里掏出写信用的木箱子。 同李寒雪招呼了一声,便推门而出。 王爷府里恐怕住了上千人,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小世界。 而且这些人,九成九以上都是外地人。 这样的人,很容易就会成为陆天明的客源。 当然,陆天明还没有努力到第一天住进来就要埋头苦干的地步。 之所以如此做,主要还是想要借机去找一个人。 在王府内兜兜转转。 陆天明来到了一处人口相对拥挤的院落。 角落里,有一个后背已经开始佝偻的老太太,正坐在一个木桶前发呆。 木桶里装着要换洗的衣物。 衣物刚刚浸过水,老太太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 “老人家,我能在您这里休息一下吗?” 陆天明放下木箱,自来熟的站在老太太身侧。 老太太一抬头,发现是今个刚搬进来的瘸腿住户。 于是赶紧拿过身边的一条板凳,用袖子擦了好几道,这才递给陆天明。 “随便坐小伙子,我这里没什么讲究的。” 陆天明笑呵呵坐下,然后探头打望装衣服的木桶。 里面的衣服缝了又补,而且都是女士老款。 这日子过得多少有些凄苦。 “老人家,您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啊?”陆天明好奇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张嘴想问些什么,却没好意思开口。 “您有什么好奇之事,可以问我。”陆天明和煦道。 老太太一高兴,脱口而出:“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姓李?” 陆天明浅笑道:“大胆一点,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老太太有些激动,“我就说她一定不会死的。” 说着,老太太便流出了眼泪。 可能是觉着在客人面前失了态,她又赶紧掏出丝巾,把眼泪抹干净。 动作有那么些优雅,显然还留有凉王没凉时的影子。 “小伙子,让你见笑了。”老太太柔声道。 陆天明笑脸相迎:“老人家,她不认你,你不生气吗?反而替她开心?” 老太太轻叹道:“哎,她不认我,自然有不认我的原因,寒雪这孩子,不是薄情的人。” 陆天明赶着话头给老太太解释了原因。 老太太一下子就开心起来,笑得像个不经事的少女。 “看吧,我就说这孩子不会忘记我的。” 顿了顿,老太太又望向陆天明。 稍作迟疑,这才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跟寒雪这孩子定亲了,我看她虽然没有扎妇人发髻,但跟你好像很亲密?” 正在喝水的陆天明噗一声喷了半口水出来。 “奶娘,您别瞎猜行吗,我跟她只是朋友。” 第694章 天下人不易 也不知是人年纪大了,还是生性如此,老太太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就停不下来。 不过陆天明也正好不用去费尽心思找话题。 通过交流,陆天明也了解了老太太这些年的经历。 凉王被双刀剑客斩杀以后,先帝便借着这个机会,抄了李寒雪家。 除了如老太太这般的下人。 其他与凉王有血亲关系的人,都被拉到了离阳高墙内。 自那时候起,老太太便与李寒雪失去了联系。 她天生就是个苦命人,自己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 几乎把所有对于孩子的感情,都寄托在了李寒雪身上。 可以这么说,她就是把李寒雪当做亲女儿来看待。 所以就没有像其他下人那般,离开凉北。 她一直守在这里,便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再看见李寒雪。 没有了凉王府的庇护。 老太太便只能做做针线维系生活。 十几年如一日,都是过得如此紧巴巴的。 其中的心酸和苦楚,老太太都默默忍受着。 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她就会拿去请街上那些地痞无赖喝酒吃肉,寄希望于从他们那里能够打听到一些江湖轶事,进而寻到一点有关李寒雪的蛛丝马迹。 可离阳高墙毕竟是天底下看守最严密的地方之一。 别说凉北这些个地痞无赖,就是正儿八经行走天下的江湖人,也不见得能打听到里面的消息。 所以老太太这些钱,基本上都是肉包子打狗。 但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有时候哪怕知道自己被骗了,也必须要去做这件事。 因为李寒雪,可以说是她活下去的精神寄托。 为了这点念想,老太太当年甚至还牺牲过色相。 在这偌大的凉北城内,便有一个叫九命老鼠的无赖,时常来占老太太的便宜。 当年老太太还风韵犹存的时候,这九命老鼠便来图色,如今别人年老色衰,他则会时不时来搞点酒钱。 总之就是一句话,老太太一个人在凉北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特别是近些年老眼昏花,针线的质量远不如以前,若是再没个着落,可能这凉王府都待不下去了。 陆天明安静听完这一切。 心里面多少有些梗。 李寒雪不愿意认自己奶娘的原因,恐怕有一部分,便是李寒雪觉着自己没有能力改变奶娘的生活,心里面过意不去。 沉默半晌,陆天明摸了十两银子装进老太太的口袋里。 “奶娘,一点点心意,您收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寒雪也是才从离阳高墙内出来,没什么能力,但我不一样,我这人,还是有点小钱的。” 老太太不是没有见过钱。 可那都是老黄历了。 如今这十两银子摆在面前,可是实打实的一笔巨款。 看得出来她很为难。 不过如今的条件,几乎要把老太太的脊梁骨压断。 所以沉默片刻后,老太太眼含热泪紧紧握住了陆天明的手。 “孩子,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说句老实话,我现在真的很缺这笔钱...” 老太太颇为激动,话一说完眼泪便哗啦哗啦流。 陆天明一手盖着老太太的手背:“奶娘,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陆天明又松开老太太的手,把旁边的木桶拿了过来。 “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太着急道。 陆天明笑了笑,手已经伸进了木桶里。 “奶娘,寒雪只是不方便,我做为朋友替她尽点孝心,那也是应该的,您坐着好生休息,别看我腿瘸了,手上却利索得很。” 那老太太抹干净眼泪。 欣慰的坐到了陆天明旁边。 再看向陆天明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跟那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同陆天明聊了片刻后,又拿出针线活在手里做。 皆是些小孩子穿的鞋袜,大红大紫的,甚是喜庆。 “孩子,你有妻儿没?” “奶娘,我才二十出头呢,哪里有什么妻儿。” “二十出头?那你这头发?” “害,一个人生活嘛,总有操不完的心,久而久之就成这样了。” “哎,也是个苦命孩子啊,不过现在有本事了。” “那自然是的,嘿嘿。” “那你是不是该考虑下婚姻大事了?我看寒雪这孩子啊,就挺不错的。” “奶娘,不错是不错,但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对吧?婚姻嘛,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你情我愿。” “你这是什么倒反天罡的思想,感情那是结婚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奶娘我年轻那会啊...” 凉北今个的阳光特别温暖。 照在这一老一少的身上,柔美宛如画卷。 ...... 等到旁晚时分,陆天明婉拒了老太太留他吃饭的好意。 在邻里家里买了些简单的食材后。 这才赶回李寒雪的闺房。 李寒雪见陆天明掕着食材回来。 忍不住奇道:“二宝,你中午不到就出去了,忙活这么久,就为了这点食材?” 陆天明很自然的将食材递到李寒雪手里。 然后拍打腰侧的木箱:“没看见我带着吃饭的家伙器吗,男人啊,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身上的重任,咱现在可是四张嘴等着吃饭,我可是半点都不敢怠慢呢。” 说着,他便笑嘻嘻的掏出草料和肉干,照顾旁边的小白龙和白狼去了。 李寒雪静静望着陆天明的背影,眼里满满都是感动。 不到一会功夫,李寒雪就做好了饭菜。 陆天明已经习惯了李寒雪照顾自己的胃。 所以即便是几个简单的家常菜,他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李寒雪微笑望着陆天明狼吞虎咽的样子。 把后者平时最爱吃的大葱炒肉推了过去。 吃完饭,天已黑透。 陆天明收拾好碗筷,便叮嘱李寒雪去换身方便的衣服。 等待整个凉王府没有什么动静以后。 二人出了小院,借着夜色一路朝西,直达凉王府的西北角。 那里,同样有一个独门小院。 小院门脸上的牌匾还在,其上孤零零的刻着个禁止的‘禁’字。 “这里,就是禁斋,整个府邸内,我唯独没有进去过这里。”李寒雪柔声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 伸出食指轻轻一弹。 那不知挂在上面多少年的铜锁,应声而断。 第695章 经年的字 禁斋内种了十数棵梨树。 如今虽是夏初,但凉北的花期比十里镇还要晚一些。 所以陆天明和李寒雪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挂满枝头的梨花。 梨花的香味总是很浓烈。 陆天明虽然住在梨花巷,但是这么多年,始终对梨花喜欢不起来。 倒是他那个早已驾鹤西去的老爹,似乎独爱梨花。 这处独院打扫的没有那么勤,地上的花瓣有些已经开始腐烂。 再配上梨花浓烈到近乎发腥的味道,属实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很难想象,有人会如此钟爱梨花。”陆天明轻叹道。 十几年过去,院内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去研究的东西。 唯有梨树间立着一个小小的亭子。 亭子中间有一棋盘,也早已爬满了青苔。 陆天明低头望向棋盘,发现两头各有一个圆形的印子。 一看就知道是长期摆放棋翁所致。 “你爹常来?”陆天明好奇道。 李寒雪摇头:“没有,一个月可能就来个两三次,听我娘说,这个神秘人似乎并不怎么合群,一年四季,似乎都坐牢一般在禁斋里面生活。” “看来这个神秘人,很喜欢自己下棋啊。” 陆天明盯着棋盘,若有所思。 喜欢下棋的人,没有人会不爱护自己的棋具。 而要在棋盘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那定是天天下日日下。 当然,也不排除这小院的主人只是为了附庸风雅。 本人对下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样的话,也很可能会把棋具就这么丢在外面不去管,任由风吹日晒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不过陆天明觉着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一个足不出户的人,若在院子里散心,瞅见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绝对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 想象一下棋盘上还摆着未收拾的棋具,将会是多么糟心的一件事情。 所以陆天明更倾向于,这小院的主人是一个爱棋之人。 转身正准备离开。 似乎想到了什么,陆天明又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在棋盘上打量起来。 “不对,这人不是在跟自己下棋。”陆天明拧眉道。 李寒雪也盯着棋盘看了很久。 当下眼睛一亮:“棋翁摆放在棋盘的同一侧,下棋之人,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 “很有这个可能,若是自己跟自己下棋,两个棋翁挨着才最方便,但现在棋翁留下来的痕迹隔得很远,而假如这人要站起来走到另一边,用惯用手才最合理,没准,还真是两个人在这里下棋!” 陆天明揉着太阳穴。 片刻过后,他望向李寒雪:“这神秘人,有没有人伺候他,比如小厮丫鬟什么的?” 李寒雪闻言作沉思状。 片刻后回道:“据说在我出生之前,有一个丫鬟在伺候他,至于这个丫鬟有没有一直在里面陪伴他,就不得而知了。” “若真是这样,那倒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大家大院的,丫鬟会下围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说着,陆天明便率先踏出凉亭,径直走向对面的宅屋。 宅屋内的陈设简单得令人咂舌。 也不知道是后来被人洗劫过,还是说本来就是这样。 偌大的堂厅内,仅仅有一套质量算不得上成的普通桌椅。 倒是堂厅两边摆了好几个用来放花瓶的架子。 但都算不得稀罕物件。 扫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可探索的。 陆天明便领着李寒雪进了堂厅后面的屋子。 这后屋明显是卧房。 里面的陈设同样简单。 但令人意外的是,屋内竟然放了一张梳妆台。 这是女人才会准备的物件。 陆天明侧过头,奇道:“我记得你说过,住在禁斋内的神秘人,是个男人?” 李寒雪点头:“我娘说,她远远在禁斋门口看见过神秘人,从身形上判断,确实是个男人,很高大,而且很壮。” 陆天明转头去看房间里的床。 尺寸不大,显然不适合一个强壮高大的男人使用。 “只有明天找那牙人问问了,兴许里面的家什,早就被他们更换过。” 陆天明说完便叹了口气。 然后顺势坐在椅子上,再无半点继续调查的兴趣。 屋内的东西如果都被人动过了的话,即便有什么蛛丝马迹,那也早就被破坏了。 陆天明有些失落的靠着椅背。 目光落在了正对面的墙上。 李寒雪见陆天明情绪有些许低落。 上前轻拍后者肩头:“旁边还有个厢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陆天明摇头:“等明儿跟那牙人确定过再说吧,否则也是白费劲。” 李寒雪没辙。 只好安静坐在了陆天明旁边。 “二宝,别泄气,没有真相会一直被掩埋,你可要打起精神来。”李寒雪柔声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泄气,只是最近一直在赶路,有些疲乏罢了。” 李寒雪看得出来陆天明口是心非。 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也只好默默陪伴。 原本以为陆天明会在这里坐很久,去遐想那些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故事。 哪知下一刻,陆天明突然弹了起来。 “你怎么了?”李寒雪吓了一跳。 陆天明伸手指着对面的墙壁:“那上面,好像有字!” 李寒雪顺着陆天明的指头望过去。 发现那块墙壁上,只有白晃晃的墙灰。 刚打算上前看个究竟呢。 陆天明便窜了过去。 然后像个小孩般蹲在地上,仔细打望起墙角来。 李寒雪跟过去定睛一瞅。 果然在墙角处,看见了一个不起眼的‘病’字。 这也得亏是陆天明心细,换个人的话,恐怕在这里住他十年八年的,都不见得能发现。 嚓嚓——! 陆天明突然伸出手指在那病字附近刮擦起来。 这一刮,经年的墙灰突然垮下来一大片。 然后。 陆天明和李寒雪便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那墙面上何止是个‘病’字。 自露出来的地方,皆密密麻麻重重复复刻满了‘病之’二字。 而且有些字已经随着墙壁砖瓦裂开。 很明显不是近期所为。 “这是什么意思?”李寒雪拧眉道。 陆天明摇头:“看不懂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住在这里的人,多半精神有点问题...” 李寒雪表示赞同。 如果精神没有问题的话,又怎么会在墙壁上重复刻满意味不明的文字。 “会不会是人名?”李寒雪猜测道。 陆天明轻叹:“恐怕只有刻下这两个字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看这字体,似乎也太秀气了些,若真是那神秘人留下来的,没准这家伙是个变态...” “一个喜欢穿男装的强壮女子?”李寒雪诧异道。 “也许吧,正常人又怎么会在墙壁上发疯...” 第696章 机灵鬼毛豆 “病之”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地名,亦或者是些别的什么。 二人已无从调查。 他们得到的唯一结论,便是这禁斋之内,曾经住着一个神秘且奇怪的人。 想要更进一步了解清楚这里的情况。 只有等到天亮以后找到管理这里的小眼睛牙人。 回去的路上,陆天明一直在想。 他爹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位神秘人而死。 如果是,一个北洲大陆上最顶尖的剑客,为什么会听命于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 如果不是,那么这天下,有没有可能还存在另一个更厉害的高手,让他爹都束手无策。 陆天明潜意识便否决了第二种猜想。 因为他实在不想跟这样一个恐怖的人为敌。 为父报仇,乃天经地义。 但如果一个比他爹还要厉害的敌人出现在面前。 陆天明觉得自己只能给他爹说一声‘抱歉’了。 届时该想的不是能不能报仇,而是怎么跑路会显得潇洒一些... 翌日早上喂过马以及白狼后,陆天明又背着写信的木箱开始溜达。 他不知道小眼睛牙人住什么地方。 所以只能在凉王府内转悠。 从此刻凉王府内居住的人口数量。 便能窥探巅峰时期的凉王府有多么辉煌。 可以想象当时李寒雪的爹,到底有多么意气风发。 从闺房出来的左手边步行十数丈,便是一片曾经留给客人们居住的厢房。 如今这里住的都是各地来凉北讨生活的外地人。 男人们应该是外出做活去了。 偌大的院子内,只剩下了十数位女人和小孩。 陆天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前些天刚来这凉王府时,那个眼里充满智慧的小男孩,此刻正在替自己的母亲晾晒一些菌子。 整个夏天,大山里都有采摘不完的菌子。 如果胆子够大,又足够有耐心的话,进一次山,可以解决一家人好几天的温饱。 陆天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站在了小男孩的面前。 “毛豆,你家这干菌子,卖不卖?”陆天明笑呵呵问道。 小名毛豆的男孩这才发现陆天明。 于是开心的放下了手中活计。 他回头瞅一眼坐在门边正在认真纳鞋底的娘亲。 又回头小声道:“二宝哥,这些是亨叔用来送给城里大官们的礼物,你要是实在想吃,明儿我去一趟山里,给你弄些新鲜货来。” 毛豆口里的亨叔,便是那小眼睛牙人阿亨。 陆天明闻言,询问道:“你那亨叔,给钱没?” 毛豆没所谓的摇了摇头:“有些东西,可比钱重要多了。”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家住的屋子。 “这凉王府内,越靠里面的房子租金越贵,但是我家只花了极少的银子便能住在这里,我细算过,省下来的这些钱啊,可比这些干菌子的市场价还高出不少呢。 而且好处还不止这些,平时这城里有个什么挣快钱的活计,亨叔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爹。” 毛豆说的极其小声,明显担心被其他人听了去。 陆天明笑呵呵揉了揉毛豆的脑袋:“你啊,以后适合当账房先生,这小账算得,鬼精鬼精的。” 毛豆的机灵。 在他身体上也表现的很明显。 他如今不过十岁,可体格子和面上的气色,都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要强出不少。 这一看就是不会吃亏的主。 “二宝哥,凉北的菌子还是挺出名的,明儿我进山给你弄一些回来,放心,半买半送,绝对比你在外面买的价格低出很多。”毛豆诚挚道。 陆天明眨了眨眸子:“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啊,还收钱?不直接送我?” 毛豆挠了挠头:“我倒是想送,可是家庭条件不允许啊,若是进一趟山分币不挣,爹娘肩上的负担又会重一些,不过你别有想法,等我以后真正能够独立了,别说一点点菌子,就是请你吃那山珍海味,我都不带皱眉的!” “哟?对我这么好?”陆天明奇道。 毛豆悄摸摸打望一眼陆天明的右脚。 接着一本正经道:“我跟同龄人玩不来,但是跟你特别投机,对你好是应该的。” 再机灵,也是个小屁孩。 偷看自己残腿的细节,陆天明怎么又会发现不了。 这小子聪颖归聪颖,但是不狡猾,最起码有一颗善心。 陆天明心里暖暖的。 轻轻拍打毛豆的肩头:“我跟你小子开玩笑呢,哪有买东西不给钱的?明儿你给我弄些过来,有多少我收多少,别看你二宝哥身体有些个缺陷,但是挣钱的本事还是有的。” 听闻此言。 毛豆满脸狐疑。 看来是在担心陆天明吹牛皮。 陆天明见状。 手里晃了晃,不知何时已经抓了枚十两的银锭在手里。 “瞅见没,二宝哥能骗你?” 毛豆猛地拍了下脑袋:“是我狗眼看人低了。” 陆天明哈哈笑起来:“你小子倒是不拘小节!” 说着,他又把那十两银子放回了兜里。 “你要挣我手里这银子啊,明天就拿出点成绩出来。” 毛豆拍着胸口:“你放心,我知道一些地方有那种吃了对女人皮肤特别好的菌子,明天我给你搞一大箩筐来,届时嫂子吃了,绝对喜欢!” “那敢情好...等等...” 陆天明说了半句就怔住。 然后盯着毛豆疑惑道:“谁是嫂子?” 毛豆脸上的疑惑更甚:“就是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姐姐啊,大家都在传,你们是小两口呢。” “去去去,别听他们瞎扯,那姐姐是你二宝哥的朋友。”陆天明解释道。 毛豆一脸不解:“如果只是朋友,为什么你看她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那模样可温柔了!” “有吗?” “没有吗?” “你说有就有吧,我本身就是个温柔的人。” 解释了两句后,陆天明赶紧说起了正事。 “毛豆,你亨叔一般什么时候会过来这凉王府?” “两三天不见得来一趟,要来通常都是下午,他手里面的宅房田地挺多的,是个大忙人呢。”毛豆回道。 陆天明微蹙着眉头:“这么说来,他今天不一定会过来咯?” “正是如此,二宝哥,您要是有急事找他,等我忙完手里的活,可以带你过去。” 第697章 走,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毛豆的娘亲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兴许也是对自己儿子有足够的信心。 陆天明过去打了声招呼后。 她便放手让毛豆跟着陆天明离开了家。 一路上,毛豆都在热情的给陆天明介绍住在附近的熟人。 甚至还帮忙宣传那写信的营生。 小子是个人精,大伙对他印象都不错。 所以一听说陆天明会点笔墨,便纷纷答应有空了一定来照顾生意。 陆天明对毛豆那是越看越满意。 只是老话说的好,父母在不远游,否则陆天明还真就想把这小子带在身边,跟着他去游历。 两人快行至凉王府大门处时。 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哭声。 陆天明觉着这声音很熟悉。 打眼一望,顿时黑了脸。 原来那哭泣之人不是别人。 正是李寒雪的奶娘。 老太太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 此刻正倚着昨天那用来洗衣服的木桶,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哭着。 陆天明二话不说,领着毛豆就赶了过去。 周边有十来个围观的邻居。 见陆天明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当即便让开了一条道。 “奶娘,您这是怎么了?” 陆天明俯身便把老太太拉了起来。 后者情绪太过激动,只知道哭,半晌都没说出来一个字。 陆天明转身,盯上了一个看上去好说话的老实人。 “大哥,您给我说道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老实人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陆天明又望向其他人。 人人如此,都摆出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模样。 陆天明冷冷一笑:“你们都不说是吧,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在场之人,都参与欺负了这位老人?” 此话一出。 当下便有一妇人不舒服了。 扯着嗓子就喊道:“哟,哪来的瘸子,这么大气性?怎的比官府的人还要跋扈?证据不讲,血口喷人?” 陆天明侧目冷冷瞪了过去。 原来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一身土气的肥婆。 那肥婆见陆天明满脸凶相。 气势立马就弱了几分。 不过嘴还是硬的。 “看...看什么看,死瘸子!” 好在有一膘肥体胖的汉子及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这汉子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衣服。 露出来的胸膛也是油光发亮,一看就是干着跟屠宰有关的活计。 “小兄弟,不是我们不愿说,而是我们不敢说啊,您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有些个事儿有些个人,我们哪怕看见了,也只能当做没看见,否则会有危险的。”汉子为难道。 那肥婆一听,当即又撒起泼来。 “马屠夫,你也不是个慈眉善目的主啊,怎的今天说话这么和气?咋的了这是,看上这细皮嫩肉的瘸子了?” 马屠夫闻言,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我去你娘的朱寡妇,老子好心救你,你不晓得感恩,反过头来编排老子,要死就去死,老子也懒得管了。” 说着,马屠夫便扔下肥婆,自顾转身就走。 那速度,说是小跑一点都不过分。 肥婆也是个贱骨头。 挨了那么老大一巴掌,仍旧哭哭啼啼跑起来急忙追了上去。 等追上马屠夫后,肥婆一把拽住对方衣裳。 “马哥,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啊,这么凶做什么?” 马屠夫止住身形,回身望一眼远处的陆天明后。 这才叹气道:“小宝贝,没打疼你吧?” 肥婆闻言一阵委屈,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 马屠夫又急忙安抚了几句。 “马哥,刚才你说什么救我,到底什么意思啊?”肥婆倚着马屠夫的胸口小声道。 马屠夫想了想,回道:“小宝贝,你知道为什么你家养的那几头猪,这么怕我吗?” 肥婆仰起头,茫然道:“难道不是因为你长得太过高大威猛?” 马屠夫听笑了:“我再高大威猛,也远不如一头猪重,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杀气,因为我身上,有杀气。” “那倒也是,你天天杀猪。” “那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让你别多嘴吗?” “难不成,那小子也是杀猪的?” “咳咳咳...” 大汉咳了半天,这才稳住情绪。 “他刚才瞪你的时候,身上有一股杀气,我的杀气是因为杀猪,他的杀气,则是因为杀人!” “啊?”肥婆吓的脸都白了,“真的吗?” “我这样每天都在杀生的人,对杀气极为敏感,绝对不会看错的!”大汉认真道。 肥婆一听,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所幸大汉眼疾手快,急忙将他的小宝贝扶住。 这边。 其他人见平日里最横的马屠夫都溜了,他们也不敢多待。 纷纷绕开陆天明,各回各家。 陆天明一直在克制自己,他想不到这么多人,竟然连个敢陈述实情的人都没有。 好在是身边还有个机灵鬼在。 毛豆拽着陆天明的衣角坐在了台阶上。 “二宝哥,你别着急,也许我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哦?”陆天明侧目看来,“那你给我说道说道。” 毛豆伸出一手轻抚旁边老太太的后背。 同时借助后者的哭泣声做为掩饰,小声道:“不知什么原因,顾奶奶早些年结识了一个道上的人,那人外号叫九命老鼠,此人时不时会来勒索顾奶奶的钱财。 再根据其他人方才的表现,十有八九,那九命老鼠之前来过,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找顾奶奶问清楚,毕竟以前她从未哭得如此伤心。” 经毛豆一提醒,陆天明这才想起来,老太太之前跟自己提过这事。 冲毛豆点了点头后。 陆天明起身坐到了老太太身侧。 “奶娘,可是因为那个叫九命老鼠的无赖?”陆天明开门见山道。 老太太一下子止住哭声,然后惊恐的摆手道:“不...不是的,我就是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二宝,你别瞎猜。” 陆天明闻言,立马露出为难的表情。 “奶娘,实不相瞒吧,昨天给你的银子,是我这两三年的积蓄,昨天晚上寒雪突然惹了风寒,我正寻思着,要不你先把银子给我,我给寒雪买些药去?” “雪...雪儿病了?我这就把银子...” 老太太慌慌张张就摸向了腰间,可挂在上面的钱袋子,早就不知去向。 “二...二宝,”回过神的老太天又开始抽泣,“银子...银子没了...” 说完,老太太哭得愈发伤心。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奶娘,您别哭了,我刚才骗人的,雪儿好得很。” 但随后他话锋一转,面露冷色:“但是我陆二宝的钱,可不是人人都能使的。” 言罢。 陆天明朝毛豆一努嘴。 “毛豆,走,二宝哥带你见见世面!” 第698章 八方武馆 “二宝哥,那九命老鼠是范师父的表弟,范师父经营着一家武馆,我听说九命老鼠从范师父那里学了不少功夫,寻常三两个壮汉还真不见的是他的对手,咱真去啊?” 路上。 毛豆扯着陆天明的腰带,想要把后者往回拉。 陆天明闻言冷笑道:“甭管这臭老鼠有谁做靠山,犯了法却也是事实,他抢到别人也就算了,但是抢到我陆二宝头上,就是不行!” 毛豆见陆天明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又急忙强调道:“二宝哥,重点不是他犯不犯法,重点是他会武功啊,你身体有残疾,加上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而且这家伙跟道上的人认识,脾气跋扈得很,大伙为什么怕他,就是因为有传言,他曾经找道上的大哥弄死过跟他有矛盾的人。” 毛豆是真着急了。 机灵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陆天明去讨公道,没准银子要不到,还要惹一身的麻烦。 陆天明低头瞅见毛豆一脸担忧。 于是停下脚步道:“你真害怕?” 毛豆忙不迭点头:“腿都在抖呢二宝哥...” “不想见见世面?”陆天明又问道。 毛豆为难道:“见世面,得看机会啊,二宝哥,我还小,不想死啊...” 陆天明抖了抖身上的长衫:“我这样子,不像是会武功的人?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毛豆上下打量陆天明。 然后无奈道:“二宝哥,道上人拼杀,可跟寻常打架斗殴不一样,他们心更狠,手更重,你就算会点拳脚,也架不住别人人多家伙事多啊。” 毛豆不懂武功。 所以也看不出来偏瘦的陆天明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他眼里,一个孤家寡人的瘸子,能有多大的能量? 见陆天明还是没有回头的想法。 毛豆急道:“二宝哥,我上山给你采一个月的菌子,不收你钱,你就当那十两银子,算是付给我的好了,咱别冲动行吗?” 陆天明闻言沉默。 半晌后朝毛豆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咱不是还要去找亨叔吗?”毛豆慌道。 陆天明浅浅笑道:“晚些我来接你,到时候再去不迟,这兜里的银子被抢了,我心里面难过得很,如果不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什么事都干不成。” 毛豆感受到了陆天明的坚决。 也不好再劝。 劝慰陆天明别做傻事后。 这才转身缓缓往回走。 然而他并没有走远。 陆天明的身影刚消失在大街南面。 他便拔腿朝东面疾驰。 ...... “小哥,这八方武馆在咱凉北那绝对是盛名在外,馆主范师父虽是习武之人,不过为人敦厚,这二十年来他教出去的弟子多到数都数不清楚,成名的更是大有人在,你若是有习武的心思,老朽可以帮你引荐。” 八方武馆门口对面的茶摊上。 一个白发老翁正在跟陆天明侃侃而谈。 在此人口中,那范师父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神人。 脾气又好,本事又大。 陆天明听得已经有些烦了。 他仰头把碗里的茶喝尽。 然后咂嘴道:“老人家,我都这个岁数了,哪里还适合学武?怕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宗师过来都会束手无策。” 老翁闻言自信一笑:“说这话就属于妄自菲薄了,别说你才二十出头,就是三五十岁,范师父也能给你找条习武的路子出来,怎么说,要不要试试?” 陆天明微笑以对,他总感觉这老头,此刻像极了在瓦子门口拉客的老鸨。 掏了几个铜板摆在桌上以后。 陆天明站起身,朝八方武馆的方向走去。 老翁见状,奇怪道:“小哥,你既然不学武,还进去做什么?难不成害怕我是牙人,要赚你点介绍费?” 说着,他也跟着起身,准备尾随陆天明而去。 哪知后者头都懒得回。 并说了一句令老翁震惊不已的话。 “踢馆。” 老翁这辈子听过最狠的话,便是‘老子要杀了你’。 但跟瘸子现在说的这俩字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因为那些嘴上说要杀了他的人,都不敢付诸行动。 而那瘦削的瘸子,却真的在往武馆方向走。 去八方武馆踢馆,在老翁看来就是在找死。 而刚才这年轻的瘸子请自己喝了一杯茶。 所以于情理上,老翁认为自己应该阻止对方做出这样的傻事。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瘸子已经走到了八方武馆的大门口。 也不知道瘸子跟那守大门的弟子说了些什么。 更没看见瘸子如何动手的。 那守大门的弟子,下一刻便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老翁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再来不及多想,火急火燎就赶了过去。 这边。 陆天明已经进入了八方武馆的正大院。 兴许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敢来搞事情。 八方武馆的防备只能用稀碎来形容。 除了刚才门口嘴贱的年轻人。 陆天明在这大院内行了十数步,硬是没见着第二个人。 他一边缓缓前行。 一边默默思考。 刚才通过老翁的嘴。 已经大致了解清楚了八方武馆的情况。 馆长范师父,在凉北城可谓是享负盛名。 虽然老翁一直再说范师父是个正直有出息的人,那么大的产业全凭范师父自己一人打拼。 但也有意无意透露了,范师父背后有个当官的亲哥哥。 这便是陆天明一直在思考的原因。 当然,他想的不是该不该动手,而是该不该杀人。 思索片刻,陆天明决定了,今天只伤人不伤命。 毕竟现在算不得孤身一人的浪子。 真把公家的人惹急眼了,这凉北城不见得能够安心待下去。 思索间。 陆天明来到了一处高大的建筑门口。 建筑门脸上挂了块刻着‘武德’二字的牌匾。 虚掩着的大门内,传来孩童卖力的吆喝声。 “一个有武德的人,为什么会放任自己的表弟做那些丧天良的事情呢,真是让人费解。” 暗自嘀咕一句后。 陆天明从戒指中掏出两把剑挂在腰上。 然后抬起那条残腿,屏气凝神。 一个深呼吸过后。 嘭的一声。 那一丈多高的气派门扇。 转眼便倒了半边。 第699章 我是他爹! 孩童的吆喝声随着门扇的倒地戛然而止。 整个八方武馆,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武德厅内习武的孩童,以及那些教导孩童的年长弟子们,纷纷举目望向了门口。 年纪太小的孩子们面色惨白,被陆天明搞出来的动静吓得直哆嗦。 而其他人,则只有吃惊。 从他们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压根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八方武馆内发生这样的事情。 至于害怕,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在八方武馆弟子的脸上。 哒哒——! 安静的大厅内响起徐徐的脚步声。 一高一低,颇为刺耳。 宁静被打破。 陆天明的身影赫然眼前。 当厅内众人看见罪魁祸首是一个穿布衫的瘸子时,面上的吃惊更甚。 “谁是范师父?” 陆天明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声调并不高,但却振聋发聩。 没有人回答他。 兴许是没回过神,兴许是不屑。 陆天明微微蹙眉。 接着脚下一发力。 那块被他踏在足下的门扇。 顷刻间断成了两半。 “谁是范师父?”陆天明重复道。 他的一举一动哪里是来踢馆,分明是来砸馆。 总算有一人跳了出来。 二十五六的年纪,眉宇间自有年轻人该有的傲气。 年轻人手里握着把木刀。 这会正用木刀遥指陆天明。 “哪里来的杂碎,竟敢来我八方武馆闹事,活腻歪了是吧?” 陆天明瞥一眼那年轻人,平静道:“你就是范师父?怎的这么年轻?” “我是范师父的爹!”年轻人怒气冲天的喝道。 整个大厅内再次安静下来。 其他人又将目光望向了年轻人。 眸中的震惊和诧异,丝毫不弱于陆天明刚才把大门踹翻的时候。 那年轻人总算反应过来。 于是赶紧改口:“范师父是我爹,怎的,找死还要挑人?” 陆天明不耐烦的摆手:“叫你爹出来,你不够格同我说话。” 年轻人闻言。 气得举着木刀就往大门方向走。 “小杂种,你看着不见得有我年纪大,怎么说话这么冲?你爹娘是不是死的早,没教过你怎么做人?” “你说什么?”陆天明拧了拧眉。 年轻人闻言,脚下突然加快步伐。 踏得青石板砰砰作响。 “老子说,你爹娘是不是裤腰带没拴紧,把你这个杂...”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年轻人就见不远处那白衫一摆。 下一刻,白衫已站在了他的身侧。 如此速度,简直比电光火石还要夸张。 头皮发麻的年轻人下意识便要举刀去砍那白衫。 哪知无论他如何用力,双手却始终都没有反应。 于是他急忙低头看去。 这一望,总算找到了原因。 只见,地板上躺着两只血淋淋的手臂。 其中一只,还紧紧攥着用来教孩子们习武的木刀。 年轻人不敢发出喊叫。 因为那瘸子就在自己身边。 他还在担心,瘸子下一刻会不会把自己的脑袋也给砍下来。 “我说过,你不够格。” 陆天明冷冷瞥了年轻人一眼,然后便负手而立,扫视着大厅内的其他人。 年轻人这才敢往旁边侧出一步。 他强忍着疼痛,目光始终都落在陆天明腰上挂着的那把戒尺上。 他可以肯定,那戒尺里面一定藏着一把利刃,否则戒尺前端为什么会有一抹血迹? 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就越害怕。 因为他压根就没看见那瘸子是如何出手的。 年轻人强忍着疼痛,小声闷哼着。 他眼里的神色相当复杂。 恐惧、愤怒、悔恨等等交织在一起。 让他的面部看起来格外扭曲。 而一直到这时。 大厅内才传来惊恐的喊叫声。 那些个没见过血的孩童,又怎么能承受住如此血腥的画面? 至于那些已经成年的弟子,也并没有比孩子们好多少。 如果这都看不出来那白衫秀才是个高手的话,实在是武人之耻了。 “让孩子们出去。” 陆天明朝身后努了努嘴。 大大小小都吓得失了神。 好半晌,都没人出来引导孩童们出去。 “你们武馆的人是不是都是些傻子?非得别人一句话说两遍?”陆天明忽地皱起了眉头。 他这一皱,就如同老中医号脉时那般。 当下便有数人赶紧招呼孩子们往外走。 小屁孩们此刻看向陆天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恶鬼。 本来陆天明身边的空间足够宽敞。 可孩子们非得贴着墙,才敢挪步。 等孩子们走得差不多了,陆天明沉声道:“来个人,去把真正的范师父叫来。” 话音落地。 有一人便屁颠屁颠朝后门奔去。 陆天明随手抓了条椅子坐下。 然后侧头望向旁边瑟瑟发抖倔强站着的年轻人。 “想哭就哭出来,这样憋着,血流得会更快。” 那年轻人压根就不敢看陆天明的眼睛。 当然,更不敢哭喊。 “哥...刚才是我有眼无珠,您别跟我计较...”年轻人虚弱道。 “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所以没必要这般卑微。” 说着,陆天明便观察起这武德厅来。 他把不屑写在了脸上。 年轻人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却也只能把这屈辱先暂时咽下去。 武德厅内摆放着许多兰锜。 上面各式各样的兵器都有。 由此可以判断,真正的范师父,所学颇杂。 这样的人,通常都不会很厉害。 陆天明一时觉着好无聊。 若不是因为李寒雪的奶娘被欺负。 就范师父这样学艺不精的人,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武德厅的两侧,用刀剑一类的利器刻了两行字。 左边“学艺先学礼”,右边“学武先学德”。 “如果陆轻柔敢出去为非作歹,做出抢老人家钱财这种事情,我第一个把她的腿打断!” 陆天明轻声呢喃,愈发觉得墙上的两行字着实可笑。 正思索着。 武德厅后门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没多会,从门外行来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汉子。 面相与断了双臂的年轻人非常相似,估摸着四十五六的年纪,倒是一头乌发看不出衰老的迹象。 正常情况下。 若有人来砸场子,还伤了自己的儿子。 做为馆主理应大发雷霆。 然而这位步履沉稳的中年人,仅仅轻轻拧着眉头。 他刚走到陆天明身前三丈开外。 被斩断了双臂的年轻人便哭嚎起来。 “爹,您要替孩儿做主啊!” 陆天明侧目,平静望着年轻人。 后者吓了一哆嗦,又赶紧补充道:“这位大哥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误伤了孩儿!” 陆天明这才转过头去。 那中年人仿佛没有听到自己儿子的呼喊。 他盯着陆天明仔细打望片刻。 这才道:“在下就是大伙口中的范师父,不知少侠此番所谓何事?” 说着,范师父抬手扫了扫颇为狼藉的武德厅。 陆天明还是悠然坐着。 “找你打听个事。” “不是来砸场子?” “一扇门而已,算不得吧?” “哦?那怎么才算砸?” “如果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我自会告诉你,什么叫砸场子!” 范师父闻言,眉头疯狂跳动。 咬牙沉默半晌。 忽地堆上笑脸。 “阁下有虎胆,在下佩服!” 第700章 正因为他是瘸子,所以要克制 天下到底鲜有真的不在乎子女的父母。 范师父走到陆天明面前丈许处。 指着在一旁哭得泪流满面的年轻人。 “少侠,可否让我儿先去治疗,你既然是来商量事情的,想来也不愿闹出人命。” 范师父明显听弟子讲述过方才武德厅发生的事情。 所以此刻虽然面上不好看,可依然表现得相当克制。 陆天明闻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就有一弟子颤巍巍走过来,捡起年轻人的两条断臂后,再把人快速扛离了现场。 没有了年轻人的哀嚎,厅内再次回归平静。 范师父派人拿来茶水,亲自给陆天明倒上。 接着正色道:“不知少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陆天明浅笑道:“不知范师父,可认识一个诨号叫九命老鼠的地痞无赖?” 听闻此言。 范师父眉头情不自禁挑了一下。 其他武馆弟子更是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任谁都想不到,瘸子搞出这么大阵仗,竟然仅仅是为了寻一个与武馆干系并没有多深的人。 “少侠可知,那九命老鼠,并不是我武馆中人?”范师父郁结道。 陆天明点头:“我来之前了解过,这九命老鼠并非八方武馆的人,但却是范师父您的表弟。” “哈,哈哈哈,”范师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我的表弟不假,但就因为这点点血缘关系,少侠就要把他做的坏事,归结到我的头上?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来范师父,也知道你那表弟做了坏事。”陆天明平静道。 “少侠,”范师父止住笑声,“他是我的表弟,不是我的儿子,他要做什么哪里是我能控制的?” 陆天明摇头,显得极为认真。 “但是他做坏事的本事,却是你教的。” 范师父眼睛一凛:“我那表弟,自幼丧父丧母,我自然要把他带在身边,此间教他学些本事,有何不可?” 陆天明伸手指了指两侧的刻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教了要管,否则这两行字,岂不只是做做样子?不知范师父觉得我说的在不在理?” 范师父闻言,张了张嘴巴,却找不到反驳的底气。 他能吃上武馆这口饭,便是口号打得响。 若是执意反驳,无异于自砸招牌。 “本来我一个外人呢,也没有资格来管他,但是他行坏事行到了我的头上,就怨不得我了。”陆天明寒声道。 “不知我这表弟,做了何事,竟然会惹得少侠如此生气?”范师父奇道。 陆天明颇为严肃的扫视众人。 然后一本正经道:“十两银子,他抢了我十两银子!” “多少?”范师父吃惊道。 “十两,不多,却是那老人家的救命钱。” 于是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陆天明便简单将凉王府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众人沉默。 他们实在理解不了,仅仅因为十两银子,少馆主便因此被断了双臂。 范师父胸中抑郁难消。 于是颇为不快道:“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他九命老鼠犯的事,少侠自去找他便是,何至于砸我大门,伤我小儿?” 陆天明抿了口茶。 “我说过,他欺负人的本事是你教的,之所以来找你,一来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九命老鼠在哪,二来是直接跟你谈清楚的话,会省去不少麻烦,不然他到时候来找你替他报仇,我不又得跑一趟?索性便一步到位。” 这话说的着实有几分道理。 自己那表弟是个什么货色,范师父再清楚不过。 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第一时间肯定是来武馆找自己。 沉吟片刻。 范师父认真问道:“那少侠到底要如何,是要在下赔银子,还是要在下把人带来?” “若是赔银子,我又何须费这么大的劲,自然要人。”陆天明浅笑道。 “什么时候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家里面还有个老人在等我,我不想让她担心得太久。” 听闻此言。 范师父低头思索片刻。 然后一招手:“正邦,去把人带来,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拿捏好,可别把人吓跑了。” 话音落地,便有一长身汉子领命而去。 陆天明见状,干脆把大厅最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 然后提着椅子便来到了墙边。 靠墙坐下后,陆天明摆摆手:“范师父要忙什么,尽管去,就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说着,他便阖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范师父看得牙痒痒,但依然保持克制。 有一弟子不解,上前小声问道:“师父,咱何至于如此怕一个瘸子?” 范师父眯眼盯着陆天明那短了小半截的右腿。 眉宇间露出一丝忌惮:“他若是个正常人,我估计咽不下这口气,坏就坏在他是个瘸子,所以咱们才不能轻举妄动。” “为何?”弟子不解道。 范师父轻轻叹了口气:“前不久北长城出现了一个用双剑的瘸子,据说不可一世的林笑生,便是死在那瘸子手里,虽说听闻当时林笑生已受重伤,但这人的胆子之大可见一斑。” 那弟子闻言。 目光随即落在陆天明身上。 见陆天明腰上别着一把长剑和一把戒尺,眼睛差点没鼓出来。 “不会...不会是他吧?” 范师父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小心为妙,若真碰上那林笑生都敢杀的瘸子,咱这小小的武馆,哪里够他造的,而且此人方才展露出的身手不一般,为师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两师徒聊了片刻,便招呼其他人开始打扫武德厅。 没人敢大声喧哗,轻手轻脚害怕把瘸子吵醒。 ...... “真特娘的晦气,老本没搬回来,早上抢的十两银子也输光了。” 某赌场门口。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摸着空无一物的裤兜,满眼悔色。 不过后悔只是一时的。 当看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人后。 他立时又露出了笑脸。 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去。 男人一拍那熟人的肩膀,乐呵呵道:“正邦,今天八方武馆忙不忙?” 正邦见到男人的模样后。 原本还蹙着的眉头忽地便舒展开来。 “九叔,找你半天了,我还寻思你戒赌了呢。” “找我?” “可不是吗,师父说好久没见你了,让我过来邀你回去吃个晚饭。” “他平时不是不待见我吗,怎的今天会主动邀请我?” “害,平时再怎么吵怎么闹,您跟师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哪能当真。” 男人闻言,顿时得意起来。 “正好,今个钱输光了,晚饭还没着落呢,走走走,我都等不及见到大哥了。” 第701章 人带来了 “毛豆,你二宝哥真说了要找九命老鼠的麻烦?” 八方武馆门口。 小眼睛牙人阿亨和毛豆站在大门边张望。 他们有些不敢进去。 正对大门的武德厅不知道是何缘故,门扇少了半边。 有几名八方武馆的弟子正在那里黑着脸打扫。 毛豆探头往里面瞅了瞅。 疑惑道:“以我多年混迹大街小巷、接触了这么多人的经验来看,二宝哥说那话的意思,绝对不是真的要去散散心。 而他又不知道九命老鼠在哪,我也只给他说了八方武馆的范师父跟九命老鼠的关系,所以我断定他会来此地。” 当——! 阿亨轻轻一拳捶在毛豆天灵盖上。 “你才多大点?哪里来的那么多经验?何况你跟陆二宝才认识几天,又怎么能了解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说着,阿亨也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 见武馆弟子看见自己站在门口也没过来打招呼。 便提议道:“要不,咱还是回凉王府等着吧,今天这八方武馆,怪怪的,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咱就别进去触霉头了。” 毛豆也看到武德厅少了半边门扇。 他根本就不会将此事跟陆天明联系在一起。 所以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兴许二宝哥真是去散心了。” 说着,他便尾随阿亨准备调头回去。 哪知一转头,就见八方武馆的正邦和那九命老鼠迎面走来。 那正邦同阿亨平时有点交情。 迎面便打了个招呼。 九命老鼠本就是个闲人。 是人是鬼见了面都喜欢聊几句。 于是便扬手道:“哟,这不是亨哥吗,几日不见,愈发精神了!” 阿亨拱手打了个哈哈,也没多话便要离开。 可这九命老鼠一把就拽住了阿亨的臂膀。 “亨哥,前些日子让你替我找的宅子,情况怎么样了?” 阿亨陪个笑脸:“宅子随时都有,只要银子到位,想什么时候搬进去都没有问题。” 那九命老鼠闻言。 立马就摆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给不起这个钱是吧?” 随即他一指大门处的招牌:“也不看看我表哥是谁,让你替我做点事,那是给你面子,不然就你这样的二道贩子,老子都不稀罕搭理。” 阿亨是个二道贩子不假。 但认识的人却也算不得少。 更何况他可是替公家挣银子的。 说起来,还真就不虚九命老鼠这样的地痞无赖。 “老九,我不跟你计较,那也是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但是再怎么看,也不能特娘的买房子不给钱,你一个子儿不掏就想住进去,真把我阿亨当成冤大头了?” 九命老鼠闻言,冲上来就想动手。 好在是正邦就在旁边。 急忙把骂骂咧咧的无赖揽进了门内。 范师父让正邦出来做事,就是看中后者八面玲珑。 安抚好九命老鼠后。 正邦又出来给阿亨道歉。 “亨叔,若是平时,正邦我绝对摆上一桌给你赔礼道歉,但是今个武馆里面出事了,您担待担待。” 阿亨也不是那跟地痞无赖较真的人。 实在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才会跟人争执。 他摆了摆手示意正邦没多大事。 然后又好奇道:“正邦,武馆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方才看见武德厅的大门都让人卸了。” 那正邦叹气道:“哎,今个来了个瘸子,本事了得,不仅拆了武德厅的大门,还把我们少馆主的双手砍了。” 阿亨和毛豆顿时吓了一跳。 “瘸子?” “可不是吗,”正邦心有余悸,“瘸子看外表也没多离奇,可那身手,吓死个人咯。” “你可知道那瘸子姓甚名甚?还有他为何要这么做?”阿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邦摇头:“姓名不清楚,之所以来砸场子,还不是因为...”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悄悄朝门内努嘴。 “因为老...”阿亨惊道。 话没说完,正邦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总之就是这么个事了,亨叔别跟他计较,他这一进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得来。” 闻言。 阿亨和毛豆面面相觑。 等那正邦走了以后。 阿亨急忙拉着毛豆,悄悄往武馆里面走。 这边。 正邦带着九命老鼠就往武德厅去。 后者看见门扇少了一半。 忍不住奇道:“正邦,这是怎么个事,有人来砸场子?” 正邦含笑道:“谁敢来八方武馆砸场子啊?” “那这门扇...” “自己掉的。” 说着。 正邦突然在九命老鼠背后一推。 后者稀里糊涂就钻进了武德厅。 一群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 九命老鼠根本就搞不清楚情况。 见自家表哥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于是便笑脸迎了上去。 “表哥,你今个不是特意找老弟我过来吃饭吗,怎的拉着个脸啊?” 范师父恶狠狠瞪着自家表弟。 “吃饭?自己做了什么事不清楚?还吃饭...过了今天,你怕是屎都吃不上了!” 九命老鼠面色一沉,不快道:“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兄弟我做了什么事情,竟让你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我特娘哪里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人家正主找上门了,你自己掂量吧。” 言罢。 范师父伸手一推。 九命老鼠踉跄着就往一边窜去。 气急败坏的他正欲发火。 抬头便看见有个瘸子坐在窗户边。 瘸子手里捧着茶,正拧着眉在打望。 “看你爹呢?” 九命老鼠一肚子气,当下便怒道。 身后的范师父正要冲上来动手。 陆天明便抬手制止。 接着,又开始打量起九命老鼠来。 “就这么个腌臜货色,居然能搅得凉北百姓鸡犬不宁,实在是令人感叹。” 此言一出。 九命老鼠便鼓起了眼睛:“你特娘骂谁呢?” 连着受了阿亨和自己表哥的气,他已经忍耐道了极点。 这回又钻出个莫名其妙的瘸子对自己指指点点,顿时把他心中的所有怒火全部点燃。 于是,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猛地便朝陆天明刺去。 后者不为所动的摇着茶杯,没有表现出丝毫想要避让的意思。 然而就在匕首还有尺许距离便会刺中自己时。 陆天明突然幽幽说道。 “你猜猜,为什么你表哥堂堂一馆之主,会亲自给我斟茶倒水?你再猜猜,为什么我把武德厅的大门卸了,现在却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 匕首突然间一滞。 九命老鼠颤巍巍站在陆天明跟前,涨红的脸色,逐渐泛白。 第702章 等人表态 等到九命老鼠把陆天明问的问题想清楚以后,便开始后悔刚才以那样的口吻同对方说话。 地痞无赖之所以是地痞无赖,便是很多时候把握不住仗势欺人的度。 所以这样的人一旦惹麻烦,基本上都是大麻烦。 九命老鼠终于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 可他脑子里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连自己表哥都不敢惹的瘸子。 “少...少侠,我就一粗人,说话嗓门大,您别往心里去...”九命老鼠结巴道。 陆天明面无表情道:“你现在说话不就轻声细语的?到底是天生嗓门大,还是仗着背后有靠山目中无人?”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现场之人都清楚这九命老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所以不等九命老鼠狡辩。 陆天明便伸出了一只手:“早上你在凉王府抢的十两银子,交出来。” 他的声音并不大,和气的像是在跟对方商量。 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凛冽得不留任何余地。 九命老鼠这才清楚,瘸子为何要来找自己。 此时此刻,他心里头那叫一个冤。 这些年来,欺负那个姓顾的老太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怎的后者突然就多了这样一个靠山? “可...可不可以宽限两日...”九命老鼠哆嗦道。 陆天明眼里闪过一抹凶光:“花了?” “赌...赌输了...” “你可知输掉的是那老人家的救命钱?没有我的这笔银子,她要不了多久就要搬出凉王府,经受风吹日晒饥寒交迫,届时你还会去给她讲述那些你胡编乱造的故事吗?” 陆天明那双清明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九命老鼠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眼神。 纯粹到让人感觉瘸子下一刻就会杀人。 “三天...少侠,给我三天时间,我绝对把这笔银子凑出来。”九命老鼠着急道。 陆天明摇头:“我不喜欢欠别人钱,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钱,钱你是一定要还的,但如果此刻还不了,就要加利息。” “连本带利,三天,只求少侠给我三天时间!” 九命老鼠说完,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好在旁边有放兵器的兰锜,可以借此做为支撑,让他这个凉北道上还算有些名气的人物,不至于当场出丑。 见陆天明不愿意摆明态度。 九命老鼠猛地回头看去,满脸希冀盯着自己的表哥。 “或许范师父想要替自己的表弟还这笔钱?”陆天明突然发声。 范师父咽了口口水。 随即摆手道:“这笔账,恐怕我想还都还不起。” 此话一出,九命老鼠便哎哟叫了出来。 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被人抽了魂魄。 “如此甚好。” 陆天明冲范师父点了点头。 接着便俯身把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递给了九命老鼠。 “你有九条命,做事大可奔放一些,莫要损了自己在道上的威名。” 九命老鼠下意识接过匕首。 等那匕首上的寒意入手,他这才发现自己并不知晓陆天明此做法的目的。 于是茫然道:“少...少侠...” 还未来得及问。 陆天明便指向了他的右腿。 “一只脚,三天,如果三天凑不齐银子,你还可以再砍一只,脚砍完了,还有手。” 说着,陆天明便在九命老鼠面前掰起了手指。 “三四一十二,脑袋搬家之前,你有十二天的时间,不对,你有九条命,脑袋可以掉九次,三九二十七,哟,还挺能熬。” 陆天明给自己说笑了。 这笑声落在其他人耳里,比那夜间墓地里的阴风还要渗人。 特别是九命老鼠这个当事人,昂着脖子开始抽抽,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陆天明笑完后没有发话。 一直等到九命老鼠平静下来,他才道:“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我的耐心也不是很充足,所以你最好尽早动手,否则我一心烦,可能会忽略手足,直接砍你的脑袋。” 他总是用这种平静的语调说出最吓人的话。 九命老鼠闻言身上冷汗直冒。 盯着手里的匕首看了半晌。 他猛地抬头苦脸道:“少侠...我...我下不去手啊...” 陆天明再懒得看这无赖一眼。 而是往后一躺,悠哉悠哉用杯盖轻轻刮擦茶水表面。 这样的动作,一般是在等人表态。 范师父知道瘸子要等的那个人便是自己。 于是他召集了四名弟子。 快速向九命老鼠靠拢。 后者还未反应过来。 便被自家表哥遣人按在了地上。 刚才还握着的匕首,转眼已经落在了范师父的手里。 “表哥...表哥...使不得,当初我娘把我交给你时,你答应她要好好照顾我的...”九命老鼠开始哀嚎。 范师父充耳不闻,朝几位弟子喝道:“你们给我按住了!” 这九命老鼠不知从哪爆发出了一股牛劲。 不停挣扎累得四名弟子满头是汗。 可终归独木难支。 范师父总算瞅准机会。 手中利刃果断出手。 哗啦一声响。 鲜红顿时顺着地板飚出去丈许远。 九命老鼠也在这时候哇哇的哭嚎起来。 惨叫声之骇人,听得众人直喘粗气。 陆天明也在这时起身。 他很亲热的拍了拍范师父的肩头。 然后微笑道:“范师父做事,果然和传言一样磊落,倒是显得瘸子今天所作所为有些小气了,改日若有机会,瘸子定再次登门请罪。” 说完,陆天明一拱手,没事人一样朝着大门口走去。 范师父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上宛如淋过雨一般,衣服里里外外被汗水湿了个通透。 一直等待陆天明走出武德厅,他才回了一大口气。 “把这畜生带下去!”范师父有气无力道。 自有弟子把地上的九命老鼠架起来,快速带了出去。 有一弟子见范师父始终惊魂未定。 便上前轻声安慰道:“师父,九叔这是咎由自取,你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做,你帮了他这么多忙已经仁至义尽了,日后他哪怕记恨你,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哎,”范师父长长叹气,“我并不是担心那畜生会记恨我。” “那您这是?”那弟子奇怪道。 范师父轻轻捞开上衣,露出来的肩膀上,有五个指头印。 “我是在庆幸自己没有跟那瘸子动手,方才他拍我肩头时,我担心他会使绊子,便御起这铁骨功护体,哪知被他轻轻一捏便破了功,这瘸子,恐怕是中三境的强者。” “嘶...” 那弟子闻言目瞪口呆,汗如雨下仿佛在地府里走了一遭。 第703章 难不成真是个变态? “躲什么躲,我早就看见你们了。” 陆天明一出门,脸上便挂起了温和的笑容。 毛豆和阿亨鬼鬼祟祟从侧面溜了出来。 阿亨一上来,便谄笑道:“陆爷...” 陆天明抬手打断:“亨叔,你帮我这么些忙,我哪能在你面前称爷,你叫我二宝就好。” 阿亨也不扭捏,举起大拇指便畅快道:“二宝,刚才真解气啊,实不相瞒,我早就想弄那九命老鼠了。” 这显然都是些场面话。 陆天明也没往心里去。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若不是这范师父跟官府有点关系,而我又想在这凉北待一段时间,又怎么会是剁一只脚那么简单。” 依然是淡如水的口吻。 可阿亨却深信不疑。 毕竟刚才八方武馆内发生的事情,他可是亲眼所见。 “二宝,你刚才是凭借什么,让那范师父如此听话的?”阿亨好奇道。 陆天明浅浅一笑:“实力!” 实力二字落在阿亨的耳朵里,直接变成了靠山,因为他没有看见陆天明动手。 但也正因为这样的误解。 导致他看陆天明的眼神,更加的恭敬。 这边陆天明低头揉了揉毛豆的脑袋。 “你小子,给你说了二宝哥略懂拳脚,你不信,开眼界的机会溜了吧?” 毛豆此刻眼里泛着精光。 望向陆天明的眼神,就写着‘崇拜’二字。 当然,他同样没有看见陆天明动手。 所以想法和阿亨一样,觉着陆天明一定有什么厉害的身份。 “二宝哥,下次有机会,你再叫我,到时候我一定不怯场,而且今天我也不算遗憾,至少看见那那九命老鼠,就跟过年的年猪一样,连嚎叫声都没差多少呢。” 陆天明听乐了。 刚才他就觉着九命老鼠被摁在地上的画面非常熟悉,不过注意力都放在范师父的身上,一时没细想。 现在经毛豆一解释,还真就形象得不行。 又跟毛豆聊了两句后。 陆天明转而望向阿亨。 “亨叔,有个事我想跟你咨询一下。” 阿亨忙不迭点头:“你说。” 陆天明把昨夜到那禁斋所遇的一切说与了对方听。 不过理由自然是吃完饭闲着无聊,出门溜达消消肚子饱胀。 做为一个专业的牙人。 阿亨对手里每一间宅子、每一片田地都了解得非常透彻。 所以想都不想便回道:“那禁斋里面的家什,自我接手以后就没有动过,而且听官府的人说,当年抄家的时候便是如此,宅子里面那些墙灰,还是我后来补上的呢。” 陆天明闻言眉头微蹙:“你确定里面的东西都未动过?” “那是自然,凉王府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唯有禁斋里面,皆是些平头百姓都瞧不上的物件,又哪里有官家人愿意费那个劲。”阿亨解释道。 陆天明又道:“那这宅子,之前有没有租给过其他人?” 阿亨摇头道:“我来之前没有,我来之后也没有,您想想,来凉北租房的,大多都是些干苦力活的老百姓,真正做生意的有钱人或者游玩的公子哥们,哪个不是客栈里面好吃好喝的待着,所以那价格嘛,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接受的。” “嘶,奇了怪了,”陆天明满脸疑惑,“难不成那禁斋里面之前住的,真的是个女人?” “看里面家什摆件的风格,八九不离十了,至于到底是谁,”阿亨摇了摇头,“连官府的人都不清楚。” 陆天明又想起了墙壁上刻的字。 于是又问道:“亨叔,那‘病之’二字,你可有听说过,到底是人名还是地名?” 阿亨面露茫然:“我走南闯北到过的地方不少,还真就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更不知晓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陆天明闻言,脑海里愈发杂乱。 那神秘人身边曾经有一个丫鬟。 可是哪有丫鬟住主屋的道理? 所以思索半晌,他也只能判断,禁斋的主人,是一个有异装癖的变态女子。 然而一想到自己那个爹听命于这样一个变态,陆天明就觉着他爹那身通天的本领,还不如拿去喂狗。 “天明,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跟那禁斋之前的主人有渊源?”阿亨忽然奇道。 陆天明双目微垂:“哎,亨叔,实不相瞒,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昨个看见那美丽的梨花和萧条的宅房,对比实在太过强烈,所以便心生感慨,突然有一种想要了解禁斋过去的冲动。” 这话阿亨哪里会信。 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会面无表情看着别人的脚被剁下来? 当然,他也没有多问。 相反承诺陆天明,有机会的话,他找官府的人问问,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有关禁斋更多的过去。 “对了亨叔,我听说凉王之死,是因为一个叫双刀剑客的江湖人,不知你对此人有没有了解?”陆天明又道。 “我这样的小人物,哪有机会了解能让凉王府覆灭的人物,不过城东边破庙里住了个老乞丐,倒是经常会说道双刀剑客的故事。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抽时间去看一看,至于故事是真是假,你听个乐呵就行了,那老乞丐啊,疯疯癫癫的不似正常人。” 陆天明闻言,当下便把此事记在了心里。 不管故事真假,总归要去听一听的,更何况现在也没其他途径去了解当年的事,当年的人。 说话间。 三人已回到了凉王府。 顾老太太想来是在屋门口守了一天。 陆天明他们回来时,老太太还保持着斜靠着台阶的伤心姿势。 门前的灶台更是看不见一丝烟火气。 “二宝,二宝,你没事吧?” 老太太见到陆天明后,慌慌张张就奔了过来。 陆天明赶紧把她扶住。 “奶娘,我不是说了吗,我有那么点挣钱的本事,这天底下,又哪里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陆天明本想瞒着老太太。 哪知毛豆这个小机灵鬼太过兴奋。 已经在旁边跟左邻右舍吹嘘起陆天明在八方武馆里的事迹来。 其中自然少不了添砖加瓦的脑补情节。 老太太耳朵还挺好使,当下便担忧望着陆天明。 陆天明微笑着掏了十两银子放在老太太手上。 “奶娘,有二宝在,以后的事,都是小事!” 那沉甸甸的银子是真的。 陆二宝毫发无损也是真的。 陆天明脸上的坚毅和自信,更是真的。 老太太情不自禁揉了揉眼睛。 然后哽咽道:“二宝,有你在,真好!” 第704章 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陆天明回去的时候。 院墙内已飘出诱人的香味。 随着食欲被调动起来,他也跟着心情大好。 昨个他给了李寒雪一百两银子管理两人的饮食起居。 本意是想让后者多在凉王府内走动走动。 现在看来,确实是一件正确的决定。 进屋的响动立马引起了李寒雪的注意。 她在伙房探出个头来。 “今天生意怎么样?” 陆天明抖了抖腰上随时都鼓囊囊的钱袋子。 笑道:“凑合,总之不会饿着你就是了。” 李寒雪眼睛弯弯,举起勺子晃了晃后,吩咐陆天明先在院中乘凉,晚饭马上就能做好。 晚饭不仅有好菜,还有好酒。 好菜三菜一汤,好酒两杯一盏。 陆天明心情好,抿了一口不知李寒雪从哪弄来的酒后。 忍不住赞道:“品着不是贵的酒,但却是好酒。” “酒好不好喝,主要看人的心情好不好,很明显,你现在的心情不错。”李寒雪微笑道。 陆天明摇晃着杯子想了想。 随即认真道:“其实我追求的生活很简单,每天赚够第二天活下去的银子,回来的时候有酒有菜便再无他求。” 他其实是想表达自己喜爱那种烟火味的宁静。 然而李寒雪似乎并不买账。 只见后者眉头轻拧,别着嘴道:“可你今天并没有赚到银子。” 陆天明闻言一愣,随即讪笑道:“看来你今天不仅仅去了隔壁家。” “她是我的奶娘,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关心。” 李寒雪轻叹一口气,随即眼含期望瞅着陆天明。 “那九命老鼠,如何了?” 陆天明捋起袖子,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一只脚,三天时间,若三天后不把抢去的银子送回来,我就卸掉他另一只,然后就是手,最后到脑袋。” 李寒雪眼眸随即一松,看来非常喜欢陆天明的处理方式。 不过她还是不解道:“按照你以往的性格,多半都是直接要命,为何这次会想着去折磨他呢?” 陆天明咧了咧嘴:“情况不一样,这九命老鼠的表哥到底是凉北的地头蛇,我给他个面子,能省去不少麻烦事,而且折磨表弟,主要是为了震慑表哥,不然就这种地痞无赖,杀上一百个我都不带皱眉的。” 李寒雪盯着陆天明,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那般。 “怎么了?”陆天明刚满上的杯子僵在空中,浑身不自在。 “我发现,你比故事里的陆天明要成熟很多,当然,不是说以前的那个你不好,而是现在的你,更让我安心。”李寒雪忽然感慨道。 陆天明露出一丝贱笑:“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女人的缘故?” “你以前身边的女人少了?”李寒雪撇嘴。 陆天明眨了眨眼,随即笑道:“咱俩毕竟从小时候就认识,你终归要特殊一些。” 李寒雪闻言小脸微红。 见陆天明盯着自己上下瞅。 她赶紧低下头,扒拉了两口饭。 陆天明递了个酒杯过去:“陪哥哥喝点?” 李寒雪翻了个白眼:“比我多吃了两年干饭,还真就不害臊。” 陆天明嘿嘿笑着:“那就雪儿,陪我喝点?” “去去去,雪儿是娘亲和奶娘喊的,从你嘴里蹦出这两个字,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李寒雪双手交叉搓着臂膀。 然而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介意的表情。 两人的笑容在烛火中摇曳,欢乐不经意铺满了小院。 吃完饭后。 陆天明领着李寒雪,决定再去禁斋逛逛。 阿亨说过,里面的摆设都是十几年前留下来的。 所以当二人来到禁斋的偏房时,同时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 “这里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厢房里的家什同样简单。 偌大的卧房内摆着两张床。 中间有一屏风隔着。 屏风那头的床颇为宽大。 这样的床,才符合神秘人那高大的身躯。 而屏风这头,同正屋内的卧房那般,也摆着个梳妆台。 陆天明甚至还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个遗落的老旧胭脂盒。 梳妆台旁边还有个装衣物的箱子。 箱子表面有漂亮的荷花雕纹。 以二人的理解,没有哪个正常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衣服装在这样的箱子内。 陆天明手指在梳妆台上轻轻划过。 放在鼻子底下一闻,经年的霉味中,依稀能闻到一股水粉的香味。 “也许我们都猜错了,这禁斋里面住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陆天明认真道。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李寒雪蹙起了眉头。 陆天明点头:“有很大的可能是这样,只不过其中有一个女人足不出户,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所以连你娘亲,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听闻此言。 李寒雪锁着眉头仔细回忆。 但确实脑海里没有找到禁斋中有关第二个女人的只言片语。 “一个不露面的女人,想来身份地位一定很特殊,而那个抛头露面的神秘人,就住在这间房,指不定也是在传达主屋女人的命令?”李寒雪猜测道。 陆天明摇头:“无论那正屋里住的是不是女人,都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发号施令的样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天明转而望着李寒雪:“你能描述一下,你在凉王府见到我爹时,他的精神状态如何?开心,快乐,担忧,难过等等。” “那时候我还小,也就三岁出头,记忆实在有些模糊,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记得很清楚。”李寒雪认真道。 沉默片刻,她便讲述起了十几年前那件让她记忆犹新的事情。 ...... “娘,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呜呜呜!” 闺房门口。 李寒雪拉着娘亲的衣袖,哭闹着要走出这深宅大院。 凉王夫人,曾经凉北城着名的暴躁千金大小姐。 此刻却被三岁的小人儿闹腾得疲惫不堪。 她年轻漂亮到不像一个妇人,更像是小郡主的姐姐。 望一眼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 凉王夫人蹲下搂住女儿,柔声道:“雪儿,天气凉,咱就在院子里散散步好吗?爹爹没有时间照顾咱娘俩,所以咱们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 小郡主捂住双耳,眼泪汪汪道:“我不听我不听,同样的话,娘从春天说到冬天,骗了我多少次了?” 凉王夫人无奈苦笑:“可是你让奶娘偷偷带你出去玩的时候,娘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止,所以算不得骗你吧?” “可是...可是雪儿真的想同娘亲一起出去玩,出去看看美丽的凉北!” 小郡主眼泪哗啦啦掉。 凉王夫人看得心疼,闭着眼紧紧搂住女儿,也不知是在强忍泪水,还是说在为拥有这样的女儿而开心。 第705章 另一个父亲 雪一直下,小郡主一直哭。 三岁的孩子,对母亲的体谅有限。 当凉王夫人想不到办法,就差去找根棍棒出来给女儿来个小炒肉时。 那个沉默的男人出现在了青石板廊道上。 他没有看这对母女,甚至没有看漫天落下的雪花。 男人的目光就落在正前方的某个点上。 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凉王夫人一把捂住小郡主的嘴。 并轻声喝道:“不要哭了,你再哭,娘亲就不管你了!” 凉王夫人极少与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说话。 但她却知道这人在替自己的丈夫、更准确来说是为那个神秘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很多种,这个男人,做的是最残忍的那种。 小郡主并没有安静下来。 当发现迎面走来的男人时。 她开始挣扎,并且不停向男人伸手。 可男人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那般,沉默的走在廊道上。 终于,他下了廊道。 沉重的步伐开始在雪面上踏出一个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白雪和鞋子的摩擦声很清脆。 凉王夫人额头上却流出了冷汗。 她是妇道人家。 理所应当认为,女人最好离这样的男人远一点。 然而一个不留神。 小郡主挣开了女人的手,并且大喊道:“陆叔叔,你陪我玩!” 孩童稚嫩的声音。 轻易便将男人从沉默中拉了出来。 男人似乎想勉强自己微笑。 可是嘴角的扯动,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住后刺痛了一下。 当看见凉王夫人那双恐惧的眸子时。 男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想要越过这对母女。 “陆叔叔,是雪儿惹你生气了吗,你怎么不搭理雪儿?” 哗啦一下。 小郡主挣脱呆滞中的母亲,扑到了男人的身前。 男人抬了抬手,显然想要抚摸小郡主的头发。 可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于是看向惊恐的凉王夫人,轻声询问道:“可以吗?” 凉王夫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这个男人的双手,到底染了多少血,她不清楚。 她只想让自己的女儿离这样的人远一些。 但下一刻,小郡主替母亲做了决定。 只见她把那双几乎跟雪一样白的小手,伸进了男人温热的掌心中。 “陆叔叔,你快回答雪儿呀,是不是雪儿惹你生气了?” 凉王夫人极少见到男人笑。 可此刻,他笑得温柔极了。 一个温柔的杀手,多么矛盾和讽刺的形容。 凉王夫人总算鼓起了勇气。 却没有摆出王爷女人的架子。 而是用一种近乎恳求的口吻说道:“能不能不要把雪儿带到外面去?” 男人点头,仅回以一个僵硬的微笑。 然后这才低头轻揉小女孩的脑袋。 “雪儿这么乖,怎么可能惹叔叔生气?” 小郡主闻言鼓起腮帮子:“那你刚才不理雪儿?” 男人咧嘴笑了起来。 笑得非常真诚。 “没有不理你啊,叔叔刚才在想事情呢。” “叔叔在想什么,能不能说给雪耳听?” “叔叔在想啊,大雪什么时候能停。” “为什么希望雪停?下雪多美?” “因为只有雪停了,春天才会来到,春天来了,夏天就不远了。” “叔叔喜欢夏天?” “叔叔喜欢梨花!” “叔叔叔叔,雪儿要骑大马!” “女孩子不能骑大马。” “为什么?” “因为...因为...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雪儿就是想骑大马!” “叔叔要顶天立地,不能让你骑大马,但是叔叔可以把肩膀借给你,你坐在叔叔的肩膀上。” “叔叔真好!” 一大一小两个人渐行渐远。 呆立原地的凉王夫人第一次看见男人窘迫的样子。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个叫‘陆痴’的男人,才是雪儿的父亲。 雪渐渐小了。 小郡主坐在凉王府的墙头,看着远处开始喧闹的街道。 她没有哪一天不渴望去街上玩,为此隔三差五就要跟娘亲闹脾气。 但此刻她却很开心。 因为她嘴里正嚼着糖葫芦。 糖葫芦是身边同样坐在墙头晃动双腿的男人买的。 男人很厉害,自她说想吃糖葫芦后,几乎是一个眨眼,便跃向远处的街道去而复返,将那美味的零食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叔叔,你好像不开心。” 小郡主歪着头,小嘴吧唧个不停的同时,认真打量着男人。 男人侧过头,哑然失笑:“跟雪儿在一起,怎么会不开心?” “反正你就是不开心!”小郡主嘟嘴道。 男人尴尬的挠了挠头:“好吧,或许真如雪儿说的那样,叔叔的心情不是很美丽。” “为什么?。”小郡主好奇道。 男人突然扯住自己的衣襟。 凑向小郡主那边。 “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小郡主闻言把头靠了过去。 然后立马就捂住了鼻子:“好腥,叔叔多久没洗澡了?” 男人放声大笑:“叔叔身上的腥味,洗不干净呢。” 小郡主蹙眉:“这是什么味道?” “臭咸鱼的味道。”男人没所谓道。 小郡主也无拘无束的笑了起来:“哈哈,叔叔在说自己是臭咸鱼!” “可不就是臭咸鱼吗?” 男人说着,忽然跳到了对面的墙头上。 然后伸直双臂将自己摆成个十字。 “你看叔叔的模样,是不是任人摆布的臭咸鱼?” 小郡主还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只知道捂着嘴咯咯傻笑。 笑够了后,她停下来认真道:“叔叔,你可不是咸鱼,我听娘亲说过,你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剑客,这样的人若是咸鱼,那晒咸鱼干的人绝对会被叔叔咬一口。” 男人被这句话触动到了。 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 毫无征兆那种。 只是他调整的很快。 下一刻,他又跳回小郡主身边。 然后柔声道:“雪儿乖,雪儿还想不想吃糖葫芦,叔叔去给你买。” “想!” ...... 房间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陆天明怔怔望着李寒雪,神色复杂。 他的本意是想了解自己的父亲在这凉王府内是个什么状态,借此推断后者跟禁斋的主人到底是不是从属关系。 哪知却看到了另一个陆痴。 沉默半晌。 李寒雪缓缓开口:“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便是因为陆叔叔身上的腥味。”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几年后双刀剑客闯进我家里的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他身上的味道并不是鱼腥味,而是血腥味。” 陆天明久久无言。 凉王府的陆痴,和天璃城的陆痴,哪里是同一个人? 他脑海里实在勾勒不出,那个放荡不羁爱开赵歌韵玩笑的家伙,会在漫天大雪的凉王府,显露出落寞和无助的模样。 他更加不解,这禁斋当中,到底住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潇洒的顶尖剑客变成一条咸鱼。 父亲表现出来的痛苦,到底是因为正屋那疯癫的主人,还是那个抛头露面的神秘人,亦或是跟神秘人住同一屋疑是丫鬟的女人。 沉思中。 陆天明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寒雪在擦拭眼泪。 似乎这段回忆,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陆天明眼珠子滴溜溜转,随即向李寒雪那边靠了靠。 “诶,李残生。” “怎么了?”李寒雪别开脸,显然不想让陆天明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 “你...”陆天明吸了吸鼻子。 “有话说啊!” “你还想不想...骑大马?” 李寒雪猛地转过头,一脸诧异的望着陆天明。 “你是真不害臊啊陆二宝!” 第706章 你穿成这样,菩萨怎么保佑你? 李寒雪当然不会骑陆天明的大马。 因为她早就搞清楚了陆叔叔说女孩子不能骑大马的原因。 陆天明也不是真的想让李寒雪跨在自己脖子上。 如此说只是想缓解下略微伤感的气氛而已。 陆天明曾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 可在得知自家老爹在凉王府过得并不快乐的时候。 他心里也不好受。 当时在天璃城时。 陆痴同赵歌韵谈起过一些过往。 比如他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 又比如他替朋友杀了很多人。 心情不太美丽的陆天明非常想搞清楚。 他爹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凉王府的神秘人。 可现下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所有的事情都是推测。 长长吁了口气后。 陆天明便让李寒雪跟着自己先回去。 心急归心急,他也从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找不到结果的事情上面。 “明天我要去一趟凉北城东边的破庙,你要不要一起?” 回去的路上,晚风和煦。 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陆天明突然想找个人陪。 “你去破庙做什么?”李寒雪奇道。 陆天明有些不好开口。 可这事必须得当面说。 “那里住着一个老乞丐,我想去听听双刀剑客的故事,如果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的话,没准能找到他本人,他跟我爹是老相识,而且也是六重天的大能,想来应该了解不少被掩埋的真相。” 说完。 陆天明便安静望着李寒雪。 双刀剑客毕竟是李寒雪的杀父仇人。 虽然李寒雪并不恨他,但当时对小郡主造成的阴影,让陆天明颇为担忧。 李寒雪低头走路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陆天明轻声道:“其实你不去也可以,我只是觉得你待在家里面会无聊。” 李寒雪抬起头:“且不说乞丐的故事是真是假,我只想问问,若真找到了双刀剑客的下落,你会不会带上我一起去找他?” “你的重点,是一起,还是找他?”陆天明有些懵。 “当然是一起。”李寒雪没做任何思考便回道。 陆天明开心一笑:“那就一起!” 李寒雪轻叹道:“你不在的话,我是永远不会去打听此人的下落的,不管他为谁报仇,也不管我爹到底有没有做错,他始终都是那个让凉王府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 “我能想象你那种矛盾的心情,只可惜无法感同身受,不过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依你。”陆天明正色道。 李寒雪停住脚步。 微昂着头看着陆天明。 “那我要是找他报仇呢?你也依我?” 陆天明压根就没想过李寒雪会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 讪讪挠了挠头后,回道:“也依你,只是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能不能帮你,就两说了。” 李寒雪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他为民除害,我怎么可能寻仇。” “那你问个什么劲?”陆天明尴尬道。 “我就是想知道,在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时,你会不会帮我。”李寒雪忿忿道。 “帮啊,为什么不帮,替你收尸什么的,我义不容辞!”陆天明没心没肺道。 李寒雪转身。 踏得地面砰砰响。 陆天明在后面义正言辞道:“人心最经不起考验了,我也一样,以后这种‘如果’的事情少说,何必惹自己生气呢。” 李寒雪不回头,走得比普通人跑还快。 ...... 翌日艳阳天。 气温已经来到了夏天该有的水平。 风是热的,陆天明的心也是热的。 不过他是急热的。 这李寒雪不知道发什么疯。 竟然要穿那套只能用爆炸来形容的衣服出门。 陆天明堵着李寒雪卧房的门。 “你穿这样去见菩萨,菩萨老命都被你勾走半条了,还怎么保佑你?” 李寒雪不以为意道:“我不信佛,不需要菩萨的保佑。” 陆天明眼珠子咕噜噜乱瞟。 “我一个瘸子都已经够惹眼了,再搭个不拘小节的大美人,不是走到哪都被人关注吗?这样不好!” “陆二宝,你这人忒奇怪,这件衣裳不是你挑的吗?难道现在不喜欢了?”李寒雪奇道。 “那肯定是喜欢的。”陆天明如实道。 李寒雪忽地双手环胸。 房间内的光线愈发刺眼。 “那不就得了,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赶紧让开,听完故事,我还要去买菜呢。” 李寒雪说着就要往门前拱。 陆天明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又给她扔回了床上。 “别逼我生气哈,赶紧换了,好山好水我看看就行了,怎么能便宜其他人呢?” 动作有些粗暴,语气也颇为严厉。 然而李寒雪却没有生气。 反而一双美眸笑得如花般灿烂。 也不等陆天明再次催促,她便开始脱衣服。 嘭——! 陆天明猛地把卧房的门关上。 然后躲在门的这边深呼吸。 “哎,有时候人太有良心了也不是件好事,真特娘憋得慌!” 小声嘀咕一句后,陆天明自顾去到院子里,开始给小白龙和白狼喂吃的。 没多久,李寒雪换了套利索的衣裳出来。 衬得整个人竟有一种英武的感觉。 陆天明观察了半晌才发现,对方居然扎了个干练的冲天辫。 再配上那男女不分的劲装,还真就‘深藏不漏’。 “这么穿满意了?总不能再吃醋吧?”李寒雪笑道。 陆天明怔了怔,随即气急道:“我吃毛醋,赶紧的跟上,别啰嗦。” 言罢,陆天明便率先出了小院。 ...... 庙是破的。 庙里供奉的菩萨也是破的。 陆天明和李寒雪来到凉北东边的破庙时。 有个邋遢的老乞丐。 正斜斜躺在供桌上抠脚。 那满是污垢的指头,在脚趾缝里来回摩擦。 不多会便搓出一团泥球。 接着他又用双指夹住来回揉搓,直到泥球形状接近完美后。 这才放到鼻子底下狠狠一嗅。 同时还发出享受的哼哼声。 仿佛鼻子底下不是酸臭的污垢,而是提神醒脑的仙丹。 爽够了以后。 老乞丐忽地咧嘴一笑。 同时屈指对准了旁边歇脚的几名汉子。 几名汉子皆是赶路的脚夫。 此刻正鼾声大作。 老乞丐在几人当中挑了半晌。 最后屈指一弹。 那‘仙丹’便精准无误飞进了一个胖子的鼻孔里。 胖子睡得很沉。 兴许只是睡梦中感觉呼吸有些许不畅。 抬手揉了揉鼻子后。 翻了个身又继续呼呼大睡。 老乞丐看得直乐,哈哈笑出声来。 第707章 听故事,得加钱 站在门口的陆天明和李寒雪面面相觑。 此时此刻,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去。 那老乞丐不见得是个高手。 可是一手邪门暗器着实有点准。 陆天明和李寒雪非常担心,一会进去听他讲故事。 万一故事吸引人,这恶趣味老头突然搞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飞过来,两人觉着还真就不容易躲。 “怎么说,进还是不进?” 李寒雪脸上写满了抗拒。 陆天明拧着眉头沉思半晌。 最后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不甘心,总得探个虚实吧?” 李寒雪闻言便缩到了陆天明身后。 “你打头阵,我害怕... ” 陆天明没辙,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将李寒雪护住。 刚接近门口。 老乞丐便发现了两人。 由于陆天明和李寒雪穿得非常利落,像极了赶路的游人,老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们。 而是继续悠哉悠哉的清理起身上的污垢来。 这会儿倒是没有继续抠脚。 而是换了个地方。 只见老乞丐把手往裤腰带里一伸,旁若无人挠抓起来。 “我尼玛...” 陆天明猛地停下,死活不愿意再上前一步。 李寒雪本来在后面探了半个脑袋。 陆天明冷不丁一滞。 她也没来得及刹车。 直接撞在了陆天明背上。 后者此刻无福消受这份柔软。 转身拉着李寒雪便往外走。 “二位,别走啊,在这里休息不要钱!” 那老乞丐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得眼睛都睁不开。 陆天明回过头,无奈道:“老人家,大庭广众的,咱能不能讲点卫生?” “切,”老乞丐不屑一笑,“我这不就是在清洗身上的污垢吗,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说着,他又换了个地方。 这次倒是文雅了些。 但是文雅得不多。 只见他把手伸进衣襟,来来回回搓得衣裳窸窸窣窣直响。 陆天明护住李寒雪躲在门框外面。 “老人家,你还要清理多久?” 老乞丐眼珠子转了转,询问道:“你似乎是专程来找我的?” 陆天明点头:“我想听故事。” “听故事?”老乞丐眼珠子转得更快了,“听谁的故事?” “双刀剑客!”陆天明回道。 听闻此言,老乞丐忽地把手从怀里掏出来。 接着正襟危坐道:“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你想听的故事。” 陆天明还以为老乞丐有意隐藏。 谁知仔细打望。 就见对方那双昏黄老眼,正斜斜盯着某个地方看。 陆天明顺着看过去。 便见地上摆着一个破碗。 碗里面有几枚脏得发黑的铜板子。 陆天明转瞬便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多少钱?” 老乞丐绷着的脸随即一松。 接着谄笑道:“那得看小友想听真故事还是假故事了,若只是过来打发时间,那就随便给,倘若真想打听些什么...” 老乞丐忽然伸出五个手指。 “最少这个数!” “五个铜板?”陆天明惊道。 老乞丐闻言嘴角直抽。 “你是觉得我闲的慌,在这跟你闹呢?”老乞丐忿忿道。 陆天明双目茫然,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那老乞丐信以为真。 话锋一转:“算了,看你是个残疾的份上,我收你少一点,想听真故事,最少五十个铜板子!” “多少?”陆天明忽然提高音量。 老乞丐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你丫挺能不能不要这样大惊小怪?” 这口突然冒出来的京腔有那么些怪异,也不知道是生疏了,还是说学了个半吊子。 陆天明为难的瞅了眼钱袋子。 从里面摸出来二十多个铜板。 然后可怜道:“老人家,我因为这腿,刚在凉北看过大夫,身上没多少钱,你看这些够不够?” 财不外露,尤其是不能露在穷人面前。 所以陆天明来之前就有所准备。 那老乞丐见陆天明‘着实可怜’,便只得妥协道:“就这么多吧,当做善事了,进来吧。” 陆天明和李寒雪哪里敢进去。 前者抓着钱袋子一扔。 准头倒是有,但是力道没控制好。 嘭一声。 把老乞丐的破碗砸成了两半。 “你丫...” 大小算是给口饭吃的财神爷。 老乞丐最终还是忍住了。 就当是那年轻瘸子会点功夫,只是不精而已。 不过招财碗破了,理应要讽刺两句。 “这么个呆头鹅,居然能找到如此漂亮的女人,实在是老天无眼啊!” 老头说着便痛心疾首捶打胸口。 陆天明也懒得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解释。 而是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那老乞丐见刺激不了陆天明。 便理了理衣袖正色道:“想听双刀剑客在哪里的故事?” “草!” 陆天明忍不住骂出声来。 千算万算,没算到姜是老的辣。 对方说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要把故事分期。 想了想,陆天明试探道:“凉北之前?” “具体点!” “加钱的意思?” 老乞丐咧嘴一笑:“你也不是太傻嘛。” 陆天明回身望向李寒雪。 后者装模作样在身上翻找。 片刻后掏出百来个铜板递给陆天明。 哗啦啦一阵响,陆天明又将铜钱扔到了钱袋子附近。 老乞丐见钱眼开。 总算舍得下了供桌。 一阵摸索将地上的铜板收起来后。 他忽地尴尬道:“其实他来凉北之前的故事,我也不清楚!” 见陆天明鼓着眼睛马上就要发飙。 老乞丐又补充道:“但如果你想听凉北之后的故事,我也略知一二!” 听闻此言,陆天明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老乞丐重新坐回供桌上。 接着便侃侃而谈。 “双刀剑客温五郎,有关他的身份,世间众说纷纭!” 只这短短一句话。 陆天明便打起了精神。 知道双刀剑客的人不少,但是知道他真名的人,却不见得多。 这老乞丐,没准真知道点什么。 “他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何要杀死凉王李斌,世人同样各执一词,有人说他是先帝派来的刺客,有人说他是某江湖组织的头号杀手。 但无论他到底什么身份,杀死凉王的理由,只有一个!” 陆天明竖起了耳朵。 同时心脏砰砰直跳。 他渴望老乞丐把他爹的名号说出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老头后面说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 “理由就是,情!”老乞丐正色道。 咣当一声。 陆天明一激动,直接把门扇给掰了下来。 第708章 摘星剑,李关严 由不得陆天明不震惊。 双刀剑客来到这凉王府的原因。 无论怎么分析都是为了他爹报仇。 这老乞丐口里蹦出个‘情’字,实在是有些难崩。 毕竟任谁听到这个字,第一反应都会是爱情的情。 然而老乞丐接下来讲的故事,也确实脱不开爱情二字。 那老乞丐非常满意陆天明的反应。 一捋耳边凌乱的鬓发。 接着煞有介事道:“看在你这么捧场的份上,我就把双刀剑客为何来凉王府的前因后果说给你们听。” 清咳两声后。 老乞丐正色道:“这双刀剑客为何叫双刀剑客,想必你们有所耳闻,但他从使剑改成练刀,并非因为那什么劳什子的高手,而是因为一个女人!” 嘎的一声,陆天明鼓着眼睛踩断了破庙的门槛。 好在是李寒雪在,死死拽住他的腰带。 然后小声道:“你就当闲着听故事吧,一百多个铜板,犯不着,这老人家身上臭得很,你进去揍他,反而脏了手。” 陆天明这才咬牙切齿的退了出来。 那老乞丐还以为陆天明是听到了不一样的故事太过激动。 于是一脸神秘道:“接下来我讲的故事,之前从未跟别人提起过,你们两人好声听,记住,听完之后千万别拿到外面去说,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说着,他还煞有介事的瞥了旁边睡觉的脚夫们。 见脚夫们鼾声大作。 他这才又继续道:“凉王府里面,住着一个女人,一个酷爱梨花喜欢用刀的女人!” 这回连李寒雪都绷不住了。 凉王府里面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她会不比外人清楚? 于是忍不住反驳道:“老人家,我们既然特意过来找你,说明来之前做过一些功课,何曾听说凉王府内有这样一个女人?” “呵,”老人不屑一笑,“头发长见识短。” 这回轮到陆天明拉李寒雪了。 可老头下一句话,让两人再次安静下来。 “凉王府内有一处宅院,叫做禁斋!” 陆天明和李寒雪对望一眼,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那个爱梨花的女人,便住在这种满梨树的禁斋内,而双刀剑客温五郎,曾经与此女有过一段不可描述的缘分。 温五郎刚在楚国崭露头角时,便已是顶天的剑客,那时候他到处找人比试,整个天下都鲜有能够与他抗衡的对手。 直到,他遇到了住在凉王府禁斋中的女人!” 虽说这段话与事实不符。 可温五郎大体的走向上确实如此。 当初他从草原进入楚国,便是要问剑天下。 只不过后来遇到的不是女人,而是陆天明的父亲。 陆天明没有拆穿老乞丐。 后者既然知道禁斋,陆天明便愿意多花一点时间,听他扯。 “喜欢一个人,便会为她改变一切,此女子不是什么高手,甚至连寻常的流氓都打不过,可她有一个特点。” 老乞丐说着。 忽然神叨叨望向陆天明。 后者立马反应过来,人家这是需要一个捧哏。 于是接话道:“什么特点?” 老乞丐咧嘴笑道:“特别美!” 他瞅了眼李寒雪,继续道:“跟你的女伴,不分上下的美!” 听故事的两人自然要做出震惊状。 老乞丐满意的搓了搓下巴。 继续讲述起来。 “温五郎见到此女的一瞬间,便爱上了对方,可这女子有些高傲,天底下追她的男人可以从京城排到凉北,其中不乏有名的高手。 所以自然不怎么看得上温五郎,不过,温五郎确实是天下顶尖的剑客,他追着女人死缠烂打,后者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然而,高手往往都是骄傲的,女人深知这一点,便用了个激将法,她告诉温五郎,只要对方改练刀,哪一天在刀道上的成就赶上了剑道,她就嫁给温五郎。” 这扯得多少有些离谱了。 陆天明忍不住打断道:“这好像是凉北之前的故事,咱能不能说重点,说说温五郎来凉北时,以及后来的故事?” 老乞丐瞪向陆天明:“凉北之前的故事白送的,着什么急,怎的这点耐心都没有?” 抓起旁边的水囊灌了一大口。 他又道:“那女人并非自由身,而是被凉王李斌囚禁在府内的一名人质,所以即便后来温五郎刀道大成,也无法轻易的跟女人见面。 直到,凉王李斌谋逆之事败露,当时朝廷传出风声要灭凉王满门时,温五郎这才找到了机会,他并非为朝廷做事,却也正因为这一个‘情’字,阴差阳错为当今李家解决了不少麻烦。” 说到这,老乞丐有意无意看向李寒雪。 “这也间接保住了凉王李斌的后人,因为谋逆之事虽然如今天下皆知,可当时却算是一件密事,否则若全天下都知道凉王谋逆,当时先帝即便想给自己的堂弟留个情面,也是骑虎难下。” 故事可能不是真的。 可结果却亦如老乞丐说的那番。 李寒雪闻言身子情不自禁一阵哆嗦。 如今的她很清楚,当时如果来的不是双刀剑客,而是朝廷派来的人,恐怕整个凉王府连一只苍蝇都活不下来。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过分记恨双刀剑客的原因,毕竟后者确确实实算是救了凉王府所有无辜的人。 陆天明轻轻捏了捏李寒雪的手腕。 转而看向老乞丐:“这么说来,温五郎是为了救那个女人,才会对凉王动手咯?” 老乞丐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换做你爱的女人被别人囚禁起来,你难道没有杀人的冲动?” 陆天明不置可否,因为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爱的女人。 不过也不一定非得是女人。 随便来个薛尘或者阿强这样的好友,陆天明认为自己绝对会为了他们杀人。 “老人家,按你所说,温五郎应该把那喜爱梨花的女子救出来了吧?”陆天明忽地说道。 老乞丐叹气:“若是能救出来就好咯,可惜啊可惜,温五郎遇到了这辈子最棘手的敌人,一夫当关摘星剑,李关严!” 听闻此言。 陆天明和李寒雪脸上浮现出一抹呆滞。 老乞丐有些郁结的拔高音量:“不是吧,你们没听过这个人?” 陆天明为难道:“一夫当关听过,可是摘星剑和李关严,确实没有耳闻。” 老乞丐一下子从供桌上蹦了下来。 然后遥指陆天明:“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啊!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没有听过,白活这么大了!” 第709章 天下哪有白送的故事? 陆天明和李寒雪不知道老乞丐为何如此激动。 那手足无措痛心疾首的模样,简直比专门请来在灵堂上哭丧的大娘还要难过。 “也罢,没听过就没听过吧,但以后你们二人可要把这个名字记好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他呢。” 老乞丐总算是镇定下来。 又重新翻身上了供桌。 在上面思索半晌。 老乞丐继续讲述。 “这李关严,实际上是朝廷安插在凉王府的探子,凉王李斌谋逆的事情之所以败露,便是这人给当今李家通风报信。 不过李关严万万没想到,某一天,某一个人,竟然会阴差阳错的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凉王的脑袋,本该是由李关严亲自砍下来才对,温五郎执意出手,反倒让李关严省了不少事。” 闻言。 陆天明侧目看向李寒雪。 后者微微摇头,悄悄道:“没听过,更没见过。” 那老乞丐讲高兴了,也懒得管门外两人窃窃私语。 又道:“温五郎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李关严自当把那禁斋的女人送给对方,可是不行,因为那女人,也是朝廷要的人。 两人初次遇见的时候,温五郎已受了重伤,李关严虽是黑暗中行走的探子,可是人品没话说,那绝对是这个!” 老乞丐自顾举了个大拇指。 接着继续道:“他给了温五郎两个时辰,让后者好生调养,调养好后若还执意要寻那女子,那双方就比试一场,以手里的兵器论结果。” 门外陆天明闻言,忍不出鄙视道:“对方帮了李关严的忙,他却只给对方两个时辰,这样的人,也能谈人品?” 老乞丐闻言一下子就怒了。 “你懂个屁,李关严没有趁人之危把温五郎的脑袋砍下来就算了,还让对方调养,这难道不值得尊敬?” 陆天明反驳道:“您要这么说的话,温五郎还替李关严杀人了呢!” 老乞丐急红了脸:“都说了阴差阳错,李关严求他了?” 两人争执的被杀之人。 那可是李寒雪的父亲。 陆天明担心造成李寒雪的困扰,便懒得再跟老乞丐理论。 见陆天明闭上了嘴巴。 老乞丐自然而然就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切,吃的饭还没我拉得屎多,你论得赢吗?” 陆天明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上,恨得牙痒痒。 “不过话说回来,这温五郎确实有那么些厉害,两个时辰虽然很长,却也没有完全调理到巅峰状态,就这,居然还能跟李关严打个四六开。” 老乞丐面上露出佩服的神情。 “一把摘星剑,两把夺命刀,硬生生从天黑拼到天亮,期间无数次碰撞,两人皆是命悬一线,好在是双方都是拼杀过无数次的猛人,各式各样的情况都遇到过,到最后也仅仅是比试出个力竭的结果而已。” 老乞丐目光深邃望着门外的天空,握在手里的水囊半天没往口里送。 那悲怆的神情,仿佛他真的看见过李关严和温五郎比斗一般。 陆天明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所以他很实诚的说道:“这不是五五开吗?怎么强行四六开呢?” 思索中的老乞丐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这次他倒是没反驳。 仅仅鼓着眼珠子瞪了陆天明几眼。 灌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老乞丐又道:“女人最终没有被温五郎带走,却也没落到李关严的手里。” “那她去了哪里?”陆天明好奇道。 “不见了,就这么不见了,谁特娘的知道死什么鬼地方去了。”老乞丐撇嘴。 陆天明眯着眼,装模作样道:“我听说,那禁斋里不止住着一个人,女人身边,有没有可能存在着李关严和温五郎都不知道的高手?女人,便是被那高手带走了?” 老乞丐白了陆天明一眼:“你听谁放屁呢,真有那样的高手,怎么可能坐视凉王府不管?” 陆天明噎住,还真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沉默半晌,老乞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就这么安静坐在供桌上喝水,也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有其他原因。 “完了?我一百多枚铜板,就听了个响?”陆天明诧异道。 老乞丐摇头晃脑一副无赖样。 “怎么,一百多个铜板,就想我把所有的故事说完?”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温五郎离开凉王府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陆天明急道。 老乞丐笑道:“刚才不是把温五郎来到凉王府之前的故事说了吗?这一来一回,销账!” “来凉北之前的故事不是送的?”陆天明不可思议道。 “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天底下哪有白送的东西?”老乞丐毫无廉耻道。 陆天明瞪着眼:“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老乞丐双手一摊:“我说什么你都信,那我让你跟旁边的女伴亲个嘴,双刀剑客就会出现在这里,你信不信?” 陆天明怔住。 缓缓回头望向李寒雪。 后者面色微红,结巴道:“你...你不会当真吧?”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我又不傻。” “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李寒雪往后退了一步。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我在想,那满是大蒜味的嘴如果真亲下去,会不会让人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李寒雪闻言愣了楞。 随即上前把手搭在陆天明的腰窝上。 接着使劲一拧。 “吃蒜怎么了,吃蒜对身体好!还有,你不要摆出这副满脸嫌弃的表情,搞得我很想让你亲一样,实话告诉你,我就算让猪亲,也不会让你碰一下!” 这次李寒雪是真被伤了自尊心。 下手颇为用劲。 陆天明咬着牙连连道歉。 李寒雪这才放开手。 陆天明揉了揉腰窝,然后望向老乞丐。 “想听剩下的故事,需要加多少?” 老乞丐伸出一个手掌。 “五十个铜板!” 当啷——! 陆天明想都不想,从袖口里掏了一锭银子扔在破碗边。 “哟,你小子有钱啊!”老乞丐惊道。 陆天明正色道:“你接着讲,讲得好了,我再赏你十两都不成问题!” 老乞丐闻言面色一喜,跳下来就捡起银子在手里把玩。 “怎么,你觉得我的故事值这么多?” 陆天明摇头:“我只是喜欢你这副吹牛皮不眨眼睛的模样。” 老乞丐抬头:“你不信?” “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是听进了故事里,为了避免你再藏着掖着,不如破点财,求个结局。”陆天明认真道。 老乞丐又怎会跟银子过不去。 虽然表情有些不爽,但还是打算把银子收起来。 哪知旁边睡觉的脚夫里,突然有一人伸了个懒腰。 那老乞丐见状,也不知什么原因,又把马上要放进袖口的银子扔出门外。 “怎么了?”陆天明不解道。 老乞丐打了个哈欠:“困倦了,改天再来吧。” 陆天明探头望向那群脚夫。 可是伸懒腰那人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又见老乞丐已侧身躺在供桌上,摆着不搭理人的架势。 他也只好领着李寒雪暂时离开。 两人刚离开不久。 那大汉翻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来到供桌边,二话不说抬脚就揣在了桌腿上。 老乞丐吓了一跳。 转过头来怒道:“你做什么?” 汉子横着眼:“你特娘再编故事骗人,老子一巴掌扇死你!” 第710章 老友 大汉说话不仅中气十足。 一双眸子也是炯炯有神。 丝毫看不出是那赶路赶乏了在破庙内休息的模样。 老乞丐明显有些怕他。 眼神颇有些闪烁。 不过嘴巴却还是硬的很。 “我哪里编故事了?这叫艺术加工,不懂可别乱说!” 汉子本意也不是真的要跟老乞丐过不去。 他转身靠着供桌坐下,丝毫不嫌弃老乞丐身上的馊臭味。 “老东西,既然年纪大了,就少搬弄点是非,多积点口德,以后下地府的时候,能少遭点罪。” 老乞丐怎么看都是个乐观的人。 此刻闻言却面露一抹悲悯。 “你我手上沾了这么多血,哪里是积点口德就能化解的?索性不如破罐子破摔,最起码活着的时候还能装一下豁达。” “去你娘的,你这也豁达得太过分了些,明明身上有力气,却非得在这破庙里要饭,别人吃剩的饭菜,还真就入得了口,老子也是服了。”大汉嫌弃的咂着嘴。 老乞丐闻言一笑:“你以为我想待在这破庙里啊?” 大汉撇了撇嘴:“谁拉着你似的,天下这么大,哪里去不得?” 老乞丐顿时激动道:“天下确实大,可我却不能走,我一走,你以后想见我这个最好的友怎么办?” “呵,”大汉笑了,“你还真会往自己身上贴金。” “嘿,”老乞丐下了供桌,探头望着大汉,“你就说吧,这天下如今知晓你身份的人,是不是只有我一个?难道这都算不得你唯一的朋友?” 大汉不置可否。 并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分探讨。 沉默半晌,大汉幽幽道:“老东西,要不,你跟着我一起押镖算了,出点力气就好,吃饭住宿什么的不仅不用你操心,我还给你开工钱,考虑考虑?” 这条件,可比在破庙里吃剩饭体面多了。 哪知老乞丐却严肃的摇了摇头。 “你还真以为我是在这破庙里摔破罐子呢?” 大汉侧目望向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老乞丐:“难道不是?” 老乞丐闻言一笑:“你砥砺道心,四处走镖讲究一个坚持不懈,我砥砺道心,则是为了克制自己的欲望,否则就以我的本事,要想左拥右抱大鱼大肉,不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大汉也笑了:“何必说得这么玄乎,到底是在砥砺道心,还是在躲避追杀,你我心里都清楚。”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真害怕,怎么不选其他地方,非得住在这凉北城外的破庙?”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何况我还会时不时来看你,即便有人要来杀你,起码还有我这个收尸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啊,简直不要太容易被看穿。”大汉浅浅笑着。 听闻此言。 老乞丐横眉望了过来。 “当初我就应该趁你病要你命的,以前你多高冷一个人,现在怎的变得这么碎嘴,真特娘的闹心!” 大汉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 目光落在破庙外面的旷野里,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老乞丐应该是受到了感染。 也同大汉那般,望着外面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老乞丐突然道:“喂,那俩孩子,你不跟他们相认吗?” 大汉从沉思中醒来。 随即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跟他们很熟吗?为什么要相认?” “再怎么说,你现在落得这副田地,也是因为...” 老乞丐话没说完。 大汉便摆手打断。 “路是我自己选的,事情也是我自己做的,与别人有何相干?要怪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到家,当初要是把那两人都杀了,何至于现在东躲西藏?” 老乞丐轻声叹道:“那两人岂是这么好杀的,咱不能妄自菲薄,只怪敌人太强!” “呵,太强...” 大汉又陷入了沉默。 老乞丐意犹未尽,还想要提当年的事情。 大汉却没了兴致。 他忽地起身离开供桌,走到旁边轻轻踢醒地上几人。 “走了,赶紧把镖送进去,要想睡,晚上我请你们去瓦子里睡!” 大汉声音并不大。 睡在地上的几名脚夫却转瞬跳了起来,那模样仿佛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 尤其是刚才被老乞丐捉弄的胖子。 他摇晃着一身肥肉来到大汉身边。 接着用一个指头堵住左边鼻孔。 噗的一声。 便从右边鼻孔擤出一团黑色的鼻涕。 他也不去思索为什么自己的鼻涕是黑色。 而是满脸激动道:“五爷,此话当真?” 大汉突然潇洒的拍了拍腰上的钱袋子,露出一脸豪情。 “老子几时骗过你们?不就几副好看的皮囊吗?这趟老子赚了大钱,必须给弟兄们安排!” 众脚夫一阵欢呼,纷纷表示以后要为五爷鞍前马后,争取早日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 破庙内的开心唯独与老乞丐无关。 他静静望着神色激动的众人,又重新翻上供桌斜躺着。 大汉招呼弟兄们收拾好行李后。 便打算离开破庙。 但跨过门槛走了没几步。 他又转身认真望着老乞丐。 “李关严,我这一别,恐怕要到半年以后才能再见面,你当真还要在这破庙里蹲着?” 老乞丐闻言,立时气急败坏道:“谁特娘让你直呼我大名的?” 大汉当做没听见,又劝道:“走吧,快活快活,我让你左拥右抱。” 老乞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世上有个请自己逛瓦子的人就够了,至于有没有真的去逛,倒是没那么重要。” 大汉故作吃惊道:“你不会...萎了吧?” 嗡的一声。 破庙里飞出个破旧的烛台。 大汉歪头躲过。 随即摆手笑道:“走了,照顾好自己!” 破庙内响起老乞丐声嘶力竭的嚎叫。 “赶紧滚,我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你!” ..... “二宝哥,这菌子新鲜吧?” 小院内。 傍晚时分。 毛豆背着个背篼,正歪着身子让陆天明观赏自己今天弄来的山货。 陆天明探头望去。 嘴角情不自禁就弯了起来。 这毛豆着实有些本领。 背篼里面,皆是些猴头、鸡枞等味美的菌子。 到底有没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不说。 反正都是些难得的山珍。 而且数量之多,绝对花了毛豆不少力气。 陆天明递了块干净手帕给毛豆。 然后开始在腰间摩挲起来。 毛豆见状。 接过擦汗的手帕后。 抬手便按住了陆天明的小臂。 “二宝哥,今天我不收钱!” 陆天明疑惑道:“什么意思,白送?” 毛豆‘憨厚’一笑:“今个高兴,就当我请你跟雪儿姐姐吃菌子。” 第711章 介绍我跟五爷认识 陆天明‘掐指一算’,实在是算不出来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于是好奇道:“怎的,今天你生日?” “生日刚过完。”毛豆摇头笑道。 “那是为何?” 毛豆扯开衣襟,露出藏在里面的玉坠子。 “今天我收到了别人给的礼物,好看吧?” 陆天明不懂玉。 但那玉坠上的光泽却格外的柔和。 他拿在手里稍一把玩。 即便不懂行,也能感受到坠子上那几乎要透进皮肤里的温润。 “是个好东西,没个十来两银子,恐怕拿不下来!” 随即陆天明又好奇道:“谁这么大手笔,居然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毛豆把背篼卸下。 然后颇为骄傲道:“我的忘年之交,五爷!” “哟。”陆天明被小鬼头逗笑了,“看你这架势,那五爷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 毛豆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五爷了不了得我不清楚,但他有真本事。” 陆天明有些不服气道:“你知道什么叫真本事吗?你二宝哥在八方武馆让范师父大气不敢喘,那才叫真本事!” “反正你们都有本事就是了。”毛豆笑道。 陆天明撇了撇嘴,把那玉坠塞回毛豆衣襟内。 “平白无故的,他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 毛豆解释道:“我跟他有快小半年没见了,他今个刚押镖回来。” “原来是个镖师啊。”陆天明心情大好,“什么镖啊,需要押半年?” “凉北罗知府千金的一条值近万两白银的翡翠项链,光是报酬就有小千两真金白银,你就说他算不算有本事吧。”毛豆兴奋道。 陆天明别的没听进去。 就听到了个值万两白银的翡翠项链。 “你们这罗知府,是个贪官啊!” “害,你管他贪不贪,只要他不欺压百姓不就结了?”毛豆没所谓道。 “嚯,你才多大年纪,没必要活这么通透吧?”陆天明笑道。 毛豆拍了拍胸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应该的!” 这小子身上的机灵劲,是真讨人喜欢。 陆天明伸指善意的点了点他的脑袋。 接着从钱袋子里掏出了十两白银。 “不管你今天有多高兴,项链终归不是我送的,咱俩这边该收的银子要收,只有这样,关系才能长长久久。” 陆天明说的认真。 毛豆有些不敢反驳。 但也不敢接那十两白银。 “二宝哥,即便要收,你这也太多了些。”毛豆苦脸道。 陆天明狡黠一笑:“多么?我觉得不多啊,毕竟你要辛辛苦苦摘一个月菌子呢。” 听闻此言。 毛豆转瞬僵在原地。 盯着陆天明瞅了半天。 毛豆结巴道:“一...一个月啊?” “怎么,嫌短啊?嫌短就再给你加一个月怎么样?”陆天明含笑道。 毛豆急忙摆手,大呼自己的小身板可经不住这样造。 两人聊了片刻。 陆天明有意留毛豆尝尝李寒雪的手艺。 哪知这小子执意要走。 “怎么,二宝哥的面子都不给了?你这是挣了钱,转头就要划清关系?”陆天明故作严肃道。 毛豆急忙摆手:“不是的二宝哥,五爷请我明天一起去参加罗知府准备的庆功宴,我得回去让娘亲带我去找裁缝,这可是大场面,我必须穿气派一点,不能给五爷丢人啊。” “啧啧啧,你小子张口闭口都是五爷,怎么,他比你二宝哥重要是吧?” 陆天明双手环胸,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模样。 毛豆就算再机灵,也未曾想到一个大男人会问出这多少有些暧昧的问题。 所以只得为难的站在原地。 陆天明见这小子被自己搞得焦头烂额。 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了,跟你开玩笑呢,不过有句话二宝哥要叮嘱你,交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切莫为了贪一些小便宜,让自己身处危险的境地。” 毛豆这才展颜一笑:“二宝哥,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跟五爷认识好几年了,虽然大家都说走镖的人十个有九个坏,但是五爷真的是个好人。 刚来凉北那会,我娘生了大病,当时我家跟亨叔还不熟,还没在凉北站稳脚跟,得亏五爷仗义解囊相助,否则我现在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见陆天明又要张嘴说些什么。 毛豆急忙补充道:“我也不是那种只求得不懂舍的人,每年五爷回来这凉王府的时候,山上鲜美可口的菌子,我就没给他断过!” 陆天明赞赏的拍了拍毛豆的肩头。 同时心里对这个五爷也好奇起来。 一来是以为毛豆这小子自进院子以后,‘五爷’二字就没停过。 二来则是他对仗义之人,总有一种道不明的好感。 “你口里的五爷,也住在这凉王府?”陆天明好奇道。 毛豆点头:“就住在我家隔壁大院。” “有机会,介绍我跟他认识认识?”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毛豆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 “五爷对我好,但是对别人可不一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待你,万一他对你爱答不理,多尴尬啊?” “呵,没想到还是个认生的人。” 正想着该如何接近五爷呢。 毛豆突然一拍大腿。 “有了,二宝哥,明儿你也去知府大人举办的庆功宴不就行了?到时候咱们来一场偶遇,你跟五爷,便能水到渠成的相互认识。” “那庆功宴,谁都能去?”陆天明奇道。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知府大人想向大伙炫耀一下那值近万两的珠宝,请的当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若是普通百姓想参加,却也不难,只需缴纳二两银子就好。”毛豆解释道。 陆天明闻言叹道:“特娘的,这罗知府还真就不是个东西,专坑穷人!” 毛豆不以为意道:“二宝哥,你要是心疼钱,我帮你给就是了。” 陆天明一个暴栗就弹了过去:“你小子,挖苦谁呢?” 毛豆哈哈大笑。 接着指向伙房内忙碌的李寒雪。 “明儿你带上雪儿姐姐一起呗,有这么漂亮的朋友,不就是带出去炫耀的吗?天天让她闷在家里,多浪费啊?” 陆天明抬脚便要踹。 毛豆吓得一溜烟窜到了院门口。 他站在门外探出半个脑袋:“二宝哥,明天我等你,记得一定要带上雪儿姐姐!” 陆天明无奈苦笑。 “人小鬼大,你以为他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 第712章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如果不是对那五爷起了好奇心。 陆天明还想再去一次破庙听那老瘸子瞎叨叨。 除此之外,能够见识一下凉北有头有脸的人物,陆天明觉得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些上流人士,通常都见多识广。 没准能从他们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禁斋内有用的线索。 太阳升起来后。 陆天明携李寒雪一起出了门。 率先来到的是毛豆家。 本想跟这小子一块同行。 哪知跟他的娘亲一打听。 机灵鬼大早上便出了门。 身旁的李寒雪一直在打哈欠。 她今天虽然穿得很美,但本人对这样的宴会并没有什么兴趣。 由于在外人面前,她历来都是一副清冷样。 所以还戴了一层面纱。 可越这样,陆天明就越觉得好看。 跟陆天明有一样想法的人很多。 一路上,李寒雪和她瘸腿的男伴,几乎成了街面上最惹眼的目标。 “压力好大,应该让你穿朴素点的。” 陆天明买了块甜糕递到李寒雪手里。 李寒雪揭开面纱慵懒的咬了一口。 绝世容颜一出,看得那卖甜糕的大爷口水直流。 李寒雪粉舌伸出卷干净嘴角的残渣。 平静道:“要不我回去换一件?” “算了,懒得麻烦。” 顿了顿,陆天明好奇道:“就你这惊世骇俗的长相,原来在那离阳高墙内,没有人打你的主意?” 李寒雪一边走一边摇头:“可能有人心里有想法,但却不敢付诸行动,一个谋逆者的女儿,搞不好要被牵连诛九族的。” 这话明明诠释了一种悲哀。 可李寒雪的脸上却风平浪静。 陆天明捅咕了下李寒雪的手臂。 “有个人敢,只可惜被我弄死了。” 李寒雪侧过头来,眸子弯得如同月牙一样美丽。 “有个问题在我脑海里面存在了很久。” 陆天明好奇道:“什么问题?” “二宝,当初乌弥国大王子要是没有死,你会怎么办?” 陆天明闻言一怔。 思索半晌,随即不屑一笑:“他不可能不死,被我陆天明盯上的人,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我死,要么他亡。” 李寒雪眸子闪动着。 安静打量陆天明片刻。 忽地伸手揽住了陆天明的手臂。 后者吓了一跳,惊道:“你做什么?” 他还略微用劲试着想把手臂抽出来。 可是李寒雪抱得很紧,就像那将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我先提前练习一下,宴会上万一有人过来打我的主意,我就揽着你,届时无需废话,他们便会自行离开。” 李寒雪的表情认真极了。 面纱与脸蛋的交接处,淡淡红晕煞是爱人。 陆天明被抱住的整条手臂不敢动弹。 连带着腿脚更加不利索了。 走起路来的姿势颇为古怪。 那些个被李寒雪吸引的路人见状,个个痛心疾首。 陆天明依稀听到人群中有人说什么‘鲜花插在了牛屎上’。 “要不先放开?咱进去以后再说?我现在感觉手臂上有千斤重量,老不得劲了!” 李寒雪仿佛没听见,扭头正视前方,眼神坚定得仿佛要上沙场一般。 有一抹柔软在陆天明手臂上深入浅出。 陆天明扯着嘴角,只得继续以那个颇为怪异的姿势前行。 罗府的金字招牌光鲜刺眼。 等陆天明和李寒雪来到的时候,金字招牌已经挤了很多人。 大多都是穿着靓丽的富家子弟。 鲜少有陆天明这样,穿一身破旧长衫的普通百姓。 这种场合,其实相当于一座交际的桥梁。 有权有势的人聚在一起相互吹牛皮。 他们利用那些不知道真假的经历抬高自身,以期获得足够多的脸面。 陆天明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 比起想方设法的吹嘘自己有多厉害,他认为自己更适合那种打打杀杀的环境。 本来他穿着朴素,不应该有人在意才对。 奈何身边多了个半张脸便能让人倾倒的李寒雪。 二两银子的入场费还没来得及交呢。 便不断有公子哥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上来找李寒雪搭话。 其中最离谱的要属一个姓单的公子哥。 罗府的招牌明明就在他脑袋上。 他非得拦住陆天明二人,问罗知府家住哪里... 如此这般愚蠢的问题多了以后。 李寒雪也开始烦躁起来。 索性便干脆将脑袋往陆天明肩头上一靠。 只差明着说,旁边这位帅气的瘸子是我男人了。 这一千斤重量从手臂上传到了肩膀上。 陆天明走路的姿势直接从怪异变成了诡异。 导致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气质,愈发的像每个村那位坐在村头晒太阳的傻子。 于是更多不理解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不远处的单公子目瞪口呆望着李寒雪。 憋了半天,最后蹦出来句:“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话音刚落。 陆天明脚下一崴。 ‘无意中’碰到了旁边用来摆放请柬的石桌。 石桌子一下变成了两半。 那单公子见状马上变脸:“但若是这位风流倜傥的秀才郎,别说让一个妻子,就算是让一副手足,我单某也无半句怨言!” 言罢。 单公子一摆衣袖,非常潇洒的钻进了罗府内。 薄纱下面的俏脸扑哧笑出声来。 咯咯咯的仿佛黄鹂在谷间清啼。 声貌俱佳,别说那些年轻人了,就算是上了岁数的老头子们也不禁暗自神伤。 奈何那瘸子一屁股便扫断了石桌,众人也只得远远的饱个眼福。 找门口的账房先生交了二两银钱。 陆天明和李寒雪总算进入了罗府。 里面同样人头攒动。 拥挤得仿佛整个凉北城的人全在这府邸里面。 天气本来就热,加之人潮拥挤空气不流通。 陆天明实在有些难以忍耐。 于是有些烦躁道:“你长我身上了?” 这话是对着李寒雪说的。 语气不善,表情严厉。 落在旁人眼里,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李寒雪微微抬头。 美眸若雨后的两汪秋水略带些许浑浊。 委屈模样让人颇为心疼。 “这里人这么多,人家挨着你怎么了嘛?” 她却也不是故意做戏。 而是真的感觉到了委屈。 只不过用词上浮夸一些罢了。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陷入停滞状态。 随后这份沉寂又顷刻间瓦解。 于是,陆天明又听到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词汇。 诸如:瘸腿两条半,行走的畜生,天选狗屎... “哎,”陆天明无奈叹气,“行吧,你要不觉着热,就依你...” 第713章 你小子真不挑啊... 宴会是在罗府后院进行。 跳舞的舞女会一直跳。 桌上的酒水也不会停。 据说这样的场面,会持续三天。 陆天明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犄角旮旯。 李寒雪躲在他身后像只胆小的家猫。 罗知府和他的女儿罗有晴,此刻正在接受众人的恭维。 陆天明看了一眼。 忍不住嘀咕道:“那罗小姐配不得脖子上的翡翠项链。” 李寒雪探出半个脑袋。 看着大腿快有自己腰粗的罗小姐。 “她皮肤不白,不应该戴这种帝王绿,或许淡紫色偏乳白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天明摇头:“她戴什么颜色的项链都不合适。” 李寒雪古怪道:“不戴项链,那该戴什么?” 陆天明一拍腰带。 “她应该别把杀猪刀,那气质,简直完美!” 李寒雪怔住。 随即一拍陆天明的后背:“你怎么以貌取人呢?” 言语是在责怪。 可却是笑着说出来的。 陆天明只感觉自己的后背随着李寒雪的笑声在颤抖。 他回过头,轻声道:“你真不热吗?” 李寒雪止住笑声:“肯定热啊。” “那你贴着我做什么,站旁边来不好吗?” 陆天明说着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李寒雪摇头:“我虽然是高门出身,但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人一多,我就心慌,还是待在你后面有安全感。” “你在草原上跟乌弥士兵拼杀的时候,怎么不这样?”陆天明无奈道。 李寒雪轻笑:“那能一样吗?彼时满心绝望,此时充满希望,人自然而然就回归到真实的自己。” 陆天明不停拉扯衣襟,看来是真的热得不行。 李寒雪歪着头,用手帮陆天明扇风。 “忍忍吧,你不是要找五爷吗,等跟他认识以后,我们就出去。” 陆天明点头。 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又转过头盯着李寒雪。 “你说,明天我后背上,会不会被汗渍腌出两个擦不掉的印子?” 李寒雪没有反应过来。 认真回道:“你的汗又不是染料,怎么可能擦不掉。” 说完以后,她觉着有些古怪。 于是疑惑道:“为什么是两个?” 陆天明咧着大牙笑,并没有选择回答。 他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看样子是在寻找毛豆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 陆天明背上突然挨了两记老拳。 李寒雪的声音随即响起:“你怎么这么坏?” 陆天明哈哈笑着:“谁叫你贴这么紧的。” 李寒雪气不过,咣咣又是几拳捶过来。 陆天明非常想看看此刻李寒雪是一副什么表情。 但又担心对方会尴尬,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就这么原地站着。 二人虽然站在角落。 可惹眼程度丝毫不亚于罗小姐脖子上的万两白银。 所以很多人都看见了这天怒人怨的一幕。 那单公子不知何时游移到了陆天明二人丈许开外。 虽然没有听见二人窃窃私语说些什么。 但却看见了美人羞涩、瘸子傻笑。 于是他有感而发:“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若得如此佳人为伴,早死几年又何妨?” 他说这话时没有藏着。 倒像是故意说给陆天明听。 后者自然注意到了他。 “单公子,久候必有贤妻,与其羡慕别人,不如...” 话未说完,陆天明便朝后院中心的罗小姐努嘴。 单公子自来熟的走到了陆天明身边。 然后摇头苦涩道:“在下欣赏不来肥美,恐怕还要多等候一段时日了。” 陆天明憋笑憋得很辛苦,只觉嘴角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这单公子穿得颇为富贵。 那衣服上的金线,光泽极其璀璨,一看便知是真材实料。 倒是显得那他张不怎么帅气的脸,愈发耐看起来。 其人也不是那种见到美色便死活挪不开眼的人。 见识过陆天明的一腚之力后。 这会再没偷瞄躲在陆天明背后的李寒雪。 “公子怎么称呼?”单公子拱手道。 “陆二宝。” 这会找不见毛豆,陆天明也正好想寻个人提前了解下五爷。 “姓陆?”单公子疑惑,“这个姓在凉北并不常见,想来陆公子是出来游玩路过此地?” 陆天明摇头道:“你看我像有钱人吗?哪有那闲情游山玩水,来这里,主要是想寻个故人。” 一听这话。 单公子便挺直了身板。 “寻到了吗?” “没有。” 单公子闻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凉北城我认识很多人,陆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把那故人的名字说给我听,不出三天,我绝对把人带到你面前。”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天明挑动眉头,奇道:“单公子如此热情,着实有些吓人,怕不是有所图?” 这单公子也不藏着。 当下便指了指李寒雪,然后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找个像这位仙女一般的佳人!” 躲在陆天明背后的李寒雪狠狠瞪着单公子。 后者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佳人只此一位,公子要怎么个找法?”陆天明声音寒了几分。 单公子急忙解释道:“在下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陆公子莫要误会,我只是想问问,这位小姐,可有姐姐妹妹?”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色柔和下来。 “家中独女,实在是不好意思。” 单公子有些着急:“表姐表妹,堂姐堂妹总该有吧?” 陆天明差点没笑出声来。 跟李寒雪有血缘关系的姐妹,那可都是皇亲国戚,一个目前看来只是有钱的公子哥,恐怕还攀附不上。 为了不打击对方的信心,陆天明还是摇头道:“不怎么联系,基本同陌生人无异,即便有心想要给你介绍,也不见得能成。” 单公子急得直挠耳朵。 “那关系好的姨母姑姑什么的总该有吧?其中有没有丧偶的?” 陆天明虎躯一震,心说这家伙是真不挑啊。 姨母什么的陆天明不清楚。 姑姑肯定是有的。 只是丧不丧偶,陆天明也未可知。 “没有,姑丈和姨父们身体都特别棒!” 陆天明大包大揽,意在打消单公子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后者眼里已经出现了些许绝望。 可他仍然没有放弃。 “夫妻关系破裂的,有没有?” “你要做什么?”陆天明惊道。 “抢妻啊!”单公子理所应当道。 陆天明无言以对。 这单公子,是想跟驸马爷叫板啊。 “陆公子,到底有没有,我很急啊...”单公子催促道。 陆天明没辙,只好敷衍道:“回头我替你打听打听,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单公子眸子里再次燃起了炙热的火焰,忙不迭称谢。 两人聊了片刻。 陆天明自不会把来寻找温五郎的实情说出来。 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五爷。 “你想认识五爷?”单公子惊道。 陆天明点头:“是的,不过见公子这番表情,五爷似乎不好相与?” 单公子一拍大腿:“可太不好相处了这家伙,就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牲口...” 他似乎有所感慨。 便抓着陆天明,将曾经发生在自己和五爷之间的事情说了出来。 第714章 你真可怜 单公子和五爷的过往。 不好评判谁对谁错。 单公子曾经同五爷做了笔生意,让后者帮自己押了一车物资去隔壁郡城。 区区几百里路程,就让对方挣了数百两银钱。 就单公子的想法,银子挣得如此容易,按理说五爷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哪知有一次两人在瓦子里相遇。 单公子贪杯醉了酒,跟另一个客人发生口角。 吵得非常凶,最后还动起了手。 当时单公子挨了一耳瓜子,牙都被打掉了一颗。 他气不过,就过来想找五爷帮忙。 哪知五爷端着酒连喝三杯,然后一拱手,直接离开了瓦子。 可怜单公子牙和面子都丢了。 所以便对五爷一直耿耿于怀。 话说完,单公子还一脸悲愤。 等了半晌没见回应。 略微尴尬的转头一看。 就见李寒雪正愤怒的望着自己。 而陆天明则在一旁摸鼻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单公子没明白怎么个情况。 便抓着陆天明的手,诉苦道:“陆兄,您给我评评理,就别说我曾经让那五爷挣了笔快钱了,哪怕就算是普通朋友关系,在瓦子里遇到这样的事情,能不出手相助吗?” 陆天明讪讪扯了扯嘴角,没回答。 单公子有些上头,又道:“我又没说一定要让他替我砍人,就想着帮我吓唬下对方,这事难吗?换成陆兄你,铁定会照拂一二的,对不对?” 陆天明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单公子,我没去过瓦子,所以也不知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不过我觉着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继续纠结。” 听闻此言。 单公子脸上的愤怒转瞬被一种震惊所取代。 他盯着陆天明上下打量。 最后忍不住惊道:“不是吧陆兄,你二十好几的年龄,居然没有享受过如此风月?” 陆天明镇定自若道:“一来身上没银子,二来我也没那个兴趣,如我这般苦命的人,每天一睁眼想的都是怎么为了生活奔波,哪有单公子这样的闲情逸致?” 单公子越听越吃惊。 看向陆天明的眼神渐渐多了一种同情在里面。 他丝毫不顾及旁边李寒雪的冷眼。 “佳人请让让。” 说着,他便伸出一手去揽陆天明的肩头。 李寒雪赶紧让开。 搂住陆天明的肩膀后,单公子认真道:“陆兄,凉北有几个场子,里面的姑娘那叫一个善解人衣,抽个空,兄弟带你去掌掌眼?” 这话也没背着李寒雪说。 毕竟当今天下,男人去寻花问柳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天明闻言一把便将单公子推开。 “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陆二宝心中风月自当寄情于天地,何须去那乌烟瘴气的地方?” 说着,陆天明微蹙着眉头,希望单公子赶紧终止这个话题。 哪知单公子还以为陆天明是心疼钱。 便大大方方拍着胸口:“大俗即大雅,陆兄你境界还差点,走吧,择日不如撞日,今个晚上,我请客,不会让你掏一文钱的。” 陆天明无言,只得不停的眨眼,并微微朝身后颔首。 单公子起初愣住。 见陆天明往后面轻点下巴后,这才反应过来,陆兄有佳人作伴。 于是他猛地一拍额头,惭愧道:“我只是热情好客而已,其实那样的地方,我也是偶尔才去一趟,去也是只喝酒不做别的。 我这人啊,心软,一想到那些可怜的女人每天为了点营生强装笑脸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我心里就难受的紧,可是我自知能力有限,也只能时不时的去接济一下她们。” 说着。 单公子昂着头,眼中似有泪花。 盯着天空悲伤片刻。 他一拱手,正色道:“今个我还有几个叔父辈的长辈在场,得先去拜访下他们,就不打扰陆兄了。” 言罢。 他转身就走,没有做任何停留。 陆天明暗自腹诽:“这傻帽,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本以为这事就这么搪塞过去了。 哪知左手手臂一沉,李寒雪又靠了过来。 “你不善于撒谎,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的。”李寒雪幽幽道。 陆天明张嘴便解释道:“没去过就是没去过,我骗你做什么?” 李寒雪轻轻叹气:“你看看,我都没问你什么事情,你自己就答了上来,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陆天明吃惊的转过头,半晌无语。 “你...你诓我?” 李寒雪移开目光,看着院内那些个相互聊得兴起的客人们。 接着语重心长道:“银子换不来真心,就像这些个表面熟络的客人们,逢场作过戏以后,回头谁又会真的在乎谁?” 陆天明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寒雪又道:“你要注意身体,年轻确实是本钱,可那是老了以后的本钱,你现在就把本钱花光了,老了以后怎么办?” 被等同于刘大宝一般的挚友误解。 陆天明心里苦啊。 他也如李寒雪那般看着院内的过客,同时选择了闭口不言。 然而李寒雪的心胸,比陆天明想象得要宽广得多。 手臂上沉了又沉。 原来是李寒雪在拽他。 “你看着我。”李寒雪突然道。 陆天明微微低头:“我听着呢。” 李寒雪这才道:“男人嘛,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有几个没去过风月场所?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真金白银的花出去不白嫖,没有必要难为情。” 陆天明没想到李寒雪会反过头来安慰自己。 于是开口道:“我只是怕你看不起我。” “我永远不可能生出看不起你的想法,而且我知道,你这人虽然时不时喜欢占女人的便宜,可内里其实心高气傲,风尘女终归是风尘女,不可能入得了你的法眼。”李寒雪认真道。 陆天明真的被李寒雪感动到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一定的解释。 思索半晌,旁敲侧击道:“我的羽翼尚未丰满,还是只雏鸟!” 聪明人一听便懂。 不过李寒雪在男女之事上,似乎天生迟钝。 蹙着眉头沉思片刻,才理解了陆天明真正的意思。 于是,她又是一记粉拳砸过来。 她使出的力道很大,但笑得却很开心。 咯咯咯的抖了会肩。 李寒雪一脸同情道:“真可怜!” 第715章 似曾相识 相比于真正可怜的人,陆天明绝对算是幸福的。 最起码,在那些望眼欲穿的旁观者眼里,陆天明跟可怜不沾边。 见李寒雪一副小鸟依人有说有笑的模样。 人群中有关她的讨论度越来越高。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间接为陆天明省去了不少麻烦。 “二宝哥,雪儿姐,原来你们在这里!” 忽然。 耳畔响起稚嫩的声音。 陆天明循声看去。 就见毛豆正满头大汗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没多会,小机灵鬼总算挤到了陆天明身边。 “我正寻思要不要去找你,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只不过时间上似乎长了些。” 陆天明习惯性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了毛豆。 毛豆擦着汗,抱怨道:“昨个五爷跟他的几个弟兄,在瓦...” 小家伙突然想到李寒雪在。 于是改口道:“他们在酒肆里喝了个酩酊大醉,早上我去捞人去了,所以这会才来,一入场,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们呢,二宝哥你可不能怪我。” 陆天明笑笑,又把腰上的水囊解下来递了过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心中的大英雄五爷呢?”陆天明调侃道。 毛豆转头看向院中心的罗知府。 “罗大人要把五爷介绍给其他凉北的达官贵人,所以这会五爷正在后面收拾打扮呢,一会便会出来。” “哟,怎么听着跟闺房小姐差不多?”陆天明含笑道。 “那可差太多了,二宝哥,等会你看见五爷的长相,可别被吓到!”毛豆反驳道。 “怎的,他长着三头六臂?还是说比正常人少了些什么?”陆天明奇道。 “反正等会你看见他就知道了。”毛豆自信道。 等待的过程总是很漫长。 仅仅一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却感觉像过了好几年。 而李寒雪这女人当真认生得紧。 哪怕当着毛豆的面,还是不愿意把揽着陆天明的手松开。 这也导致后者的状态愈发浮躁。 就在陆天明怀疑自己今天是否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时。 院里总算响起了一阵喧嚣。 那个名为五爷的男人,被众人簇拥着出现在了罗知府的身前。 由于角度问题,陆天明始终只看了个背影。 对于五爷的第一印象,孔武有力四个字便能概括。 “这家伙是高手。”陆天明朝旁边的李寒雪小声道。 “这都能看出来?”李寒雪奇道。 陆天明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他跟我一样,是那种看不出有多魁梧的人,但是风吹动他衣摆的时候,后背肌肉线条很清晰,不是那种特别爆炸,但却异常凝练的肌肉。” 李寒雪往后探头。 似乎想看看陆天明描述的画面是个什么样子。 只可惜陆天明的长衫有那么些微不合身,加之无风,看不出太多出彩的地方。 “他不仅是个高手,还是个近身搏杀的高手。”陆天明忽然又道。 “这又是如何看出来的?”李寒雪不解道。 陆天明伸出一手,摆在了李寒雪跟前。 “这是我的手,我善于使剑,仅虎口和掌心有些许茧子,你再看他的手...” 李寒雪没有动作,目光始终落在陆天明的手上。 “让你看他的,不是我的!” 陆天明抖了抖肩膀,摇得李寒雪一阵晃荡。 后者抬头,目中似有一抹炙热。 “你的手指,真漂亮!” 陆天明闻言下意识便把手藏了起来。 “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听,你说。”李寒雪笑道。 “五爷的手,指节过分粗大,比寻常习武之人都要大得多,绝对是在掌法或拳法上下了苦功,其努力程度,恐怕跟我小时候练剑时有得一拼。”陆天明认真道。 李寒雪闻言遥望那瘦长的背影。 不过她似乎对五爷没有太大兴趣。 敷衍的点了点头后。 开始打量起陆天明的另一只手来。 瞅了半天。 她突然开心道:“以前都没注意,你这手哪里是练剑的,抛去掌心那不太明显的老茧,倒是比我都不遑多让。” 说着,她还真就抓住陆天明的手腕。 翻来覆去的观摩。 “哎。” 陆天明长长叹气。 接着转头望向另一边的毛豆:“知道什么叫对牛弹琴吗,你二宝哥现在做的,就叫对牛弹琴...” 毛豆呵呵傻乐。 眼里有一种看别人谈情说爱的憨直。 没多久。 那罗大人便开始介绍起五爷来。 没有指名道姓,也不知是不是当事人自己要求的。 通篇都只有‘五爷’这个诨号。 这近万两白银的翡翠项链。 是五爷从楚国最南边护送过来的。 期间经历的凶险,在罗大人嘴里,远比书籍上的神话故事还要跌宕。 只可惜陆天明还是只能看到五爷的背影。 也不知道五爷在听闻别人如此吹嘘自己时,面上是宠辱不惊还是洋洋得意。 “感觉像是皮条客在拉皮条。” 李寒雪冷不丁冒出一句。 陆天明哑然失笑:“可不只是在拉皮条,还参杂一些岳父欣赏姑爷的骄傲。” 李寒雪不解。 陆天明便朝罗小姐的方向努嘴。 李寒雪顺势看去。 果真见那体重颇为傲人的罗大小姐,正旁若无人直愣愣的盯着五爷看。 那眼神,说是能滴出水来都不为过。 “五爷有福了。”李寒雪笑道。 毛豆不知何时绕到了李寒雪侧面。 听闻此言后,忍不住反驳道:“五爷才不喜欢罗小姐呢。” 李寒雪伸指点了点毛豆的脑袋。 “你懂什么,大人的世界,鲜有你情我愿的事情。” 毛豆瞅瞅李寒雪,又看看陆天明。 接着嘀咕道:“这么说来,雪儿姐姐跟二宝哥,能走在一起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陆天明咳嗽两声,然后若无其事看着罗大人。 李寒雪则俏脸微红,接着揉了揉毛豆的脑袋。 “别瞎说,我跟你二宝哥在逢场作戏呢。” 毛豆倔强道:“逢场作戏可没你们这么自然。” 李寒雪一时无言,陷入了沉默中。 终于。 那罗大人总算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五爷第一次转身。 当陆天明看清楚五爷的相貌后。 他愣住了。 却不是因为五爷长相太过凶狠。 而是因为他总觉得那面容似曾相识。 陆天明确定自己的脑子很清醒。 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五爷,到底是什么时候闯进过自己的记忆。 第716章 你有没有见过我? 那五爷显然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场合。 与罗知府介绍的那些达官贵人交流时。 总是淡着张脸,似笑非笑。 时而扯扯嘴角,看上去极其僵硬。 而且他很少张嘴。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点点下巴,然后用抱拳结束谈话。 如此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要想挣大钱,还真的只能靠自身的本事。 五爷的本事可不只有手上的功夫。 他对知府千金罗有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每当有人蹙眉觉得五爷话少不礼貌时。 罗有晴总会站出来给他打圆场。 面对如此热情的罗小姐,五爷也仅仅是颔首表示感谢。 也正因为罗小姐的存在,没有人敢给五爷脸色看。 场中重要的角色都交流了一遍后。 五爷突然朝罗小姐抱拳。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者面露失望,不舍目送五爷朝角落走去。 他去的角落,正好跟陆天明所站的犄角旮旯成一条斜穿后院的直线。 角落有几个他的弟兄,其中有个大胖子,正拿着手腕粗细的鸡腿在啃。 倒是跟这几个人打交道时,五爷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边。 陆天明拍了拍毛豆的肩膀。 “说好的偶遇呢?五爷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你?” 毛豆也很诧异。 刚才他明明有跟五爷的目光连上线。 后者绝对知道自己在哪里。 没道理不过来看看的。 沉默半晌,毛豆苦脸道:“兴许是五爷昨个太累了,想先休息会,要不咱们再等等?” “有什么好等的,”陆天明撇了撇嘴,“我过去找他就是了。” “别啊,五爷对陌生人很不友好的,你这么贸然...” 话没说完,陆天明已经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斜对面走去。 毛豆想要跟上。 却被李寒雪一把拉住。 “给我做挡箭牌,别跟着。” 毛豆无奈,只得被李寒雪架着双肩挡在了她面前。 他抬头瞅了瞅。 发现李寒雪正在打量五爷,目中似有疑惑。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雪儿姐姐,是不是五爷长得太凶,你担心二宝哥的安全?” 李寒雪摇头:“这倒不是,你二宝哥也是有些本事的。” “那你为何皱着眉头?”毛豆奇道。 李寒雪抿了抿嘴唇,这才道:“五爷的面相,我好像见过,但却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很奇怪。” “不应该啊,”毛豆挠头,“五爷在这凉北待了有十多年了,姐姐你初来凉北,没道理见过五爷啊。” 李寒雪心下感叹,并没有将自己在凉北生活过的事情说给毛豆听。 她真正出名是在成年之后。 以‘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在京城红极一时。 而且九成九以上的人都只是见过她的画像。 至于当年的凉王府,还未长开的小郡主,真就没人关注过。 如今回到凉北,只要她自己不想暴露身份。 还真不见得有人会把她跟当年的小郡主联系在一起。 此时,她也同陆天明一样,非常好奇自己怎么会对五爷有一种似曾见过的印象。 陆天明终于走到了五爷丈许开外。 这里有一张圆桌。 上面摆满了吃食和酒水。 五爷不是个贪嘴的人,没有像其他几个弟兄那般胡吃海喝。 他仅仅是攥着一个小酒杯,时不时抿一小口。 陆天明的身影就在面前。 五爷仿佛没有看见一般,随意瞥一眼后便自顾坐在那里观察过往的客人。 陆天明没有贸然上前。 随手抓了一块糕点,心不在焉嚼着的同时,偷摸摸仔细打量了五爷好几眼。 这越看,他越觉着古怪。 如此近距离观察,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确确实实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又瞅一眼旁边狼吞虎咽的胖子。 这才想起来,昨个被老乞丐塞了脚泥进鼻孔的家伙,不就是这人吗? “合着,昨天这群人也在破庙内啊。” 陆天明暗自嘀咕。 抓了张椅子坐下后,便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期间有人过来跟五爷打招呼,五爷总是黑着脸爱理不理。 陆天明这才搞清楚,刚才那罗小姐,其实是在给客人缓解尴尬... 如此这般几次以后,便再无人靠近。 所以这张桌上的陆天明,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却并不在意,甚至倒了杯酒悠然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那五爷突然皱着眉头不快道:“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怎的一直偷看我?” “嘿,你这人才有毛病呢,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陆天明狡辩道。 那五爷显然没料到这样的答案。 啪一下把酒杯扔在桌上,便有起身离开的架势。 “我认得你!”陆天明忽地说道。 五爷刚抬起半个屁股。 闻言一滞,又重新坐好。 那双如潭水般的深邃双眼,死死锁着陆天明。 陆天明趁机往五爷那边移了一个身位。 “我应该认得你!” 五爷相当古怪的眨了眨眼,刚才那要吃人的架势,转瞬消失不见。 “这凉北认得我的人不在少数,你算哪根葱?” 当然,言辞还是那么不友好。 “如果一个人表现得锋芒毕露,那么他内心必定有不得不掩藏的事情,这是一种自我保护。”陆天明平静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五爷狐疑道。 “你很孤独,哪怕你身边有这么多称兄道弟的朋友。”陆天明解释道。 听闻此言。 五爷不屑一笑:“天地下谁人不孤独?想套近乎,大可直接一些,不然我会误以为你是个不正常的人。” “你指的不正常是什么?”陆天明不解道。 “你的口吻,像极了我在瓦子里骗那些无知女人时用的话术。” 陆天明嘴角抽了抽。 仔细一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男人在骗女人时,似乎都喜欢用到一些诸如孤独、寂寞等词汇。 因为这样最容易将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拉近。 见对方已不如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陆天明干脆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五爷,您好好看看,我这张脸,你是否有些印象?” 陆天明换了个思路,既然自己不认得五爷,却又觉得熟悉。 那不如把这个难题交给对方。 可能是没想到陆天明脸皮如此之厚。 五爷怔了怔,随即道:“我只听说过把脸递过来给别人打的,这递过来给人鉴赏,倒是第一次见。” 第717章 我那个朋友,特别爱喝酒 陆天明的期望落空了。 五爷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在他脸上多停留分毫。 便毅然决然道:“不认识。” 说着,他又开始自顾喝酒。 陆天明也只好认为自己可能敏感了些。 天底下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我是因为毛豆一直提起你,所以才想着过来跟你认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陆天明如实道。 提起毛豆。 五爷那冷峻的脸庞柔和下来。 “毛豆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机灵,孝顺,最重要的是懂得人情世故,这样的孩子长大了无论做点什么,结果都不会太差。” 两个陌生人之间一旦有了共同话题。 气氛很容易就会变得融洽。 陆天明对毛豆同样赞赏有加。 脸上的笑容都真诚起来。 “能跟五爷您这样的豪杰成为忘年之交,已经证实了他自己的能力,咱们的眼光是一样的。” 五爷摆手:“莫拍我的马屁,我就一个走镖的镖师而已,哪里算什么豪杰?” 陆天明摇头道:“五爷太谦虚了,把近一万两白银的珍宝从楚国最南边运过来,光是坚持下来的这份毅力,就足以让人敬佩。” “生活所逼,不然谁愿意为了几两碎银,长途跋涉如此之远。”五爷淡然道。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基本上处于闲聊阶段。 可能是因为毛豆这座桥梁的存在。 五爷对陆天明摆出来的态度,远远没有同其他客人时那般刻薄。 随着聊天的深入。 陆天明竟主动递上酒杯,同五爷碰了一个。 五爷盯着手里的酒杯有些发懵。 “怎么了五爷?”陆天明奇道。 五爷这才抬头:“没事,想起了一些往事。” 一个冷漠无比的人,却因为某件小事愣神,绝对是有什么东西碰触到了内心柔软的地方。 所以陆天明非常好奇。 “五爷,能给我说说吗?” 五爷有些迟疑。 抬眼见陆天明一脸期待。 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倾诉。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特别喜欢喝酒,他嗜酒的程度,可以用疯狂来形容,有时候我早上醒来睁开眼他在喝,等到太阳下山,我准备睡觉的时候,他还在喝。 而我呢,以前滴酒不沾,所以始终不明白,那辣嗓子的玩意,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五爷摇晃手里的酒杯。 皱着眉头喝了一口,仿佛从未喝过酒那般。 “我第一次喝酒,便是因为这位朋友,那时候,我喜欢找人比试,之所以跟他走到一起,也是因为听说他武艺高强。 只可惜他有些看不起人,死活不愿意跟我切磋,非要拽着我游山玩水,我跟他在一起翻过很多山,看过很多河。” “这你能忍?”陆天明诧异道。 “我当然不能忍!” 五爷却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可不能忍又如何,那家伙嘴皮子功夫也非同一般,每当我愤愤然要翻脸同他动手,他总能讲出一些我闻所未闻的荤笑话,逗得别人哭笑不得。” 顿了顿,五爷又道:“时间仿佛冻结那般,平平无奇的日子周而复始,我原本以为永远都不可能有动手的时候。 直到有一次,他说有事要离开几天,几日后回来,他便摆了一坛酒在我面前,说什么只要同他一起喝了这坛酒,就跟我比试。 我问他为何突然改变想法,他说他时间不多了。” 说到这的时候,五爷那深邃的眸子突然黯淡了几分。 “时间不多?”陆天明不解道。 五爷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说道:“我一直追随他,其实并不是想跟他成为真正的朋友,目的一直都是跟他比试。 所以我即便不会喝酒,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他一杯一杯的喝,哪知喝醉了,一睡就是三五日。” “你不会想着动动手脚吗?比如用真气把酒给逼出体外,或者用手捂着嘴,把酒往袖子里面吐?”陆天明支招道。 五爷奇怪看着陆天明:“我不认为这些下三滥的招式,能骗得过他的眼睛。” “下...下三滥...”陆天明噎住。 五爷没有搭理,继续道:“几日后我醒来,他不在,去了哪里也没给我留个信什么的,我感觉被人耍了,于是便去那些他常去的地方找。 找了近一个月,最后终于在一个风月之地找见了酩酊大醉的他。 我没有顾及他的颜面,直接把他掕到了马路边,三盆凉水倒上去,他人终于醒了。” “你们这朋友当的,还真是贴心...”陆天明调侃道。 五爷不以为意。 随即补充道:“看见是我,他爬起来又想跑,我便把兵器拔了出来,我说如果你再跑,以后跟你朋友没得做,只能兵戎相见。 他当时便停下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起初我以为他是那种沽名钓誉的假豪杰,生怕被我猜穿,才会摆出这样的表情,后来我才理解,那仅仅是单纯的惊讶而已。 可能他当时没有想到,天下会有这样一个人,敢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抿了口酒润润嗓子。 五爷又道:“他说,如果自己出手了,我和他的朋友就真的没得做了,我当时几乎已经断定,他就是个大家吹出来的高手。 直到,他出手的那一刻,那是一招吗?应该只能算半招吧,毕竟他连真正的兵器都没有拿,而我手里,确实实打实能砍死人的真家伙。” 陆天明瞥了眼五爷的虎口,然后默默喝了一口酒。 “只一个照面我便败了,我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说出朋友没得做,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我怎么配成为他的朋友?” 五爷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位老友,还是说因为自己。 陆天明静静等待,希望对方把接下里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沉默了好长时间,五爷都没有继续开口说话的意思。 “后来呢?”陆天明主动问道。 五爷若无其事的摊手:“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他时间确实不多了,没多久便驾鹤西去,而我则交了很多朋友,四处走镖活到了现在。” 此刻的五爷在笑,笑得没心没肺那种。 跟刚才说起过往时那个些许落寞的男人判若两人。 陆天明给五爷把酒斟满。 然后借机问道:“五爷,您当时用的兵器,想来也是世间少有的名器吧?” 五爷淡淡一笑:“是把好剑,但不出名。” “哦,一把?”陆天明奇道。 随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五爷放在桌面的双手上。 五爷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于是他抬头似笑非笑道:“有时候太聪明,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第718章 我爹跟你那位朋友很像 起初陆天明以为五爷只是个用拳或者用掌的高手。 等他真的近距离跟五爷接触以后。 才发现对方的虎口处,留下了经年握器的痕迹,而且是两只手的虎口都有。 这痕迹跟他自己有些相像。 都是右手要明显些,左手要淡一些。 所以陆天明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而在他的记忆里,有一个人同样喜欢找人比试,那时候此人也是用剑,直到后面改用双刀。 可是有一个事实摆在面前,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脑海中的人和面前的五爷重合在一起。 那就是五爷的容貌,跟当年来自己家的双刀剑客温五郎,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除非,易容! 但是面相容易改变,骨相可不容易。 陆天明又仔细盯着五爷瞧了片刻。 仍然不好确定五爷到底是不是温五郎,毕竟骨相可不像面相那么好记,只依稀觉着似曾相识而已。 加上五爷刚才最后一句话充满了警告意味。 陆天明还真就不敢把话挑明了问。 六重天的高手,动动手指就能把自己捏死。 他表面平静,心中却早已翻起了风浪。 五爷若真的就是温五郎,而对方又愿意跟自己相认的话,当年尘封的往事,一定能够更加明了。 但很显然,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认真思索片刻。 陆天明开始拿起酒杯一杯一杯的喝。 五爷倒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煞有介事的望着陆天明。 “我想搞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我爹的死一定另有隐情,可以的话,我想替他把往事收拾干净。” 忽地,陆天明幽幽发声。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五爷笑道。 陆天明也跟着微笑:“就是因为您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而且礼尚往来,我觉着也该说说自己的故事。” 五爷没有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跟他爹陆痴在一起生活时的过往。 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添枝加叶。 平平淡淡的讲述,远比真正的故事要乏味得多。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的平淡,让人觉着真实。 所以五爷竟然听得入了迷。 陆天明跟陆痴,算不得聚多离少,在一起和分开的时间对比的话,差不多是一半一半。 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父慈子孝。 陆痴也舍得给陆天明花钱。 不在一起的日子,陆天明也不会过分想念。 总而言之陆痴此刻在陆天明的嘴里,就是一个不负责任,但也并不会太差的父亲。 五爷入迷归入迷,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澜。 他双手环着胸淡淡道:“既然感情一般般,死了就死了呗,你还去过分纠结什么?” 陆天明浅浅一笑:“我曾试图像野猫野狗那样生活,可到底是人,总要有些精神寄托,而且苦了这么些年一直不知道原因,肯定会不甘心。” “不甘心...” 五爷小声重复这三个字,应该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我爹是个很厉害的剑客。”陆天明又道。 “有多厉害?”五爷奇道。 陆天明意味不明瞥了一眼五爷。 “我听人说,当时有个剑客找他比试,剑都没举起来,便被他用柳枝追了三天三夜。” “咳咳咳。” 五爷没有喝酒,被自己的口水呛道。 “他在我面前时不喝酒,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庄稼汉,但后来我行走江湖后才知道,他嗜酒如命。” 顿了顿,陆天明朝五爷道:“我爹跟你那个朋友很像,可以从天亮喝到天黑,从天黑,又喝到天亮。”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在密切关注五爷的反应。 但后者除开刚才呛了两口时表现出异常外,一直都是那副冷淡样。 陆天明蹙眉。 随即心一横,决定提些过分但却煽情的事情。 “后来有一次,他出门说是去给我求药,可惜药没求着,回来的时候在村东头就躺下了,像是累死的,具体因何而死我也不清楚,倒是有人替他报了仇。” 说着,陆天明望了眼凉王府的方向。 “喏,就是这堵围墙后面大概千余丈远的凉王府,那人使的双刀,砍了凉王手下一百多颗脑袋,最后还筑了京观。” 陆天明低眉,狠狠喝了口酒,像是给自己壮胆。 “其实我对那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来我家时,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所以满身风尘,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油光水滑的跟街上要饭的差不多。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毕竟当时我也算是个小要饭的,可糟糕就糟糕在,他这个大要饭的,说我这个小要饭的吃的东西连狗吃的都不如。” 陆天明偷摸摸抬眼,正好瞅见五爷颇有些不快的盯着自己。 他急忙把目光移开,深呼吸一口后,继续讲述。 “小要饭的能拿出点吃的招待他,那已经是当时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了,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狼吞虎咽把那碗糊糊吃完以后,还非得说那么一句令人心里难受的话,是不是被我爹打傻了,脑子有问题。” 砰——! 刚说完,五爷便一巴掌扇在了桌面上。 动静之大,惊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特别是那嘴里还塞着鸡腿的胖子,来不及把食物咽下的他,呆滞中哈喇子流得满嘴角都是。 “瞅什么,夏天有蚊子不是很正常?” 五爷瞪眼扫了一圈,众人赶紧把目光移开。 “你继续。” 五爷抓着空酒杯,手搓得酒杯嘎吱响。 陆天明轻咳两声,又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等我慢慢长大,了解的真相越来越多以后,对这个邋遢的男人,只有感激。” 这话却也不假,陆天明眼里闪着两抹跳跃的火焰。 “单人双刀,强敌环绕,我在想,他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又要下多大的决心,才会迈出跨进凉王府的第一步。 这很不容易,像极了意气用事,却也正是因为这份意气,让这段往事荡气回肠,若能见到他的话,我一定要请他吃顿好的,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和尊重!” 听闻此言。 五爷嘴角扯了扯。 “你就这样感谢自己的恩人?” “不然呢?再请他吃糊糊?那多没诚意啊!”陆天明理所应当道。 第719章 陛下很孤独 五爷的情绪上终于有了波动。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双目有些呆滞。 不知道是因为凉王府那段故事,还是因为陆天明对待恩人的方式。 沉默良久。 五爷声音破天荒柔和起来。 “其实你父亲的仇,那人已经替你报过了不是吗,往事既已成风,那就让它尘封,再刨出来看个究竟,不仅变了味,还改变不了结果,有什么用呢?” 陆天明没做任何思考便回道:“死的毕竟是我爹,而且我说过,人不是牲口,总要有念想。” 说着,陆天明又回头指了指远处的李寒雪。 “这姑娘,也是当年凉王府事件的受害者,她也不知道真相,而我能力比她大,所以我想给她一个真相。” 五爷望向远处的李寒雪,再次沉默下来。 初见时的满身锋芒,此刻已变成了微皱眉头。 看上去,像是在替别人担心。 “五爷,”陆天明欠身给对方斟满酒,“您见多识广,能不能告诉我,凉王府的禁斋里面,到底住着什么人?” 思索中的五爷猛地望过来。 眼神转瞬凌厉无比。 “我不知道,你问错人了!” 强如四重天的陆天明,都不禁被这眼神吓了一跳。 他几乎可以肯定,五爷只要愿意,可以在眨眼之间杀死自己。 这不是单纯的感觉,而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杀气,陆天明再熟悉不过。 五爷那一瞬释放出来的杀气,浓烈程度,比之陆天明都要强出数倍。 这可能不是针对陆天明,而是身体无意识的自然释放。 但仍让陆天明心悸不已。 “怕不是只有那些战场上的猛人,才能孕育出如此浓烈的气势吧...” 陆天明心中腹诽,久久没有回神。 五爷不愿意承认,陆天明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而对方明显已经没有继续交流下去的欲望。 所以思索良久,陆天明站起身。 拱手真诚道:“五爷,我跟你一样都住在凉王府,我不嗜酒,但有机会也喜欢喝上两杯,您什么时候无聊了,可以来找我。” 陆天明说完,并没有马上就走。 五爷本就因为陆天明刚才的问题变得有些烦躁。 说话时又自然而然回到了最初状态。 “怎么,还需要我送送你?” 陆天明摇头:“不是。” “那就是有话没说完?”五爷眯眼道。 陆天明沉吟片刻。 借着衣衫的掩饰,手里多了一把剑。 剑鞘天青色,剑名跨虹。 嘀嗒——! 陆天明轻轻将剑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我那恩人的剑,五爷您时常行走天下,没准有一天会遇到他,希望届时您能替我将这把剑还给他。” 看到这把剑的那一刻。 五爷那双不近人情眸子,突然间晃动起来。 看剑之人到底是不是剑中之人,兴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陆天明没有立刻走。 他缓缓吐了两口气,这才诚挚道:“女皇陛下,很孤独,比这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孤独。” 言罢。 陆天明转身便走。 五爷没有挽留,目光始终落在剑上。 良久以后,他缓缓坐了下来,并伸手将剑握住。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恐怕天底下最相爱的人,相互间都没有他这么温柔。 ...... “怎么说?” 陆天明一回来,李寒雪就忍不住问道。 她刚才也看见了五爷凶神恶煞的模样。 所以内心非常担忧。 陆天明浅浅笑道:“交流还算愉快,算是认识了。” “愉快?我刚才看他恨不得吃了你!”李寒雪狐疑道。 “有吗?估摸着你看错了,他恨不得给我个拥抱呢!”陆天明调侃道。 李寒雪瞪了陆天明一眼:“就不能跟我说实话?” 陆天明收起笑容:“我怀疑他是一个人。” “他不是人是什么?”李寒雪气道。 “我是说,五爷可能是咱们都认识的一个人。”陆天明解释道。 李寒雪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之前就觉着五爷有面熟感。 当下忙不迭问道:“谁?” “双刀剑客,温五郎。” “不可能...温五郎哪里是这个长相?”李寒雪吃惊道。 “起初我也没往温五郎身上想,可是等我近距离接触他后,发现他双手虎口上的茧子比我还厚,而且听闻他说起自己的过往,跟温五郎很相似,至于容貌,不要忘了,温五郎是后燕人,他跟善于书画的张景淮,可是挚友。”陆天明认真道。 听闻此言,李寒雪紧张了起来。 “你试探他了?” “是的。” “试出来了吗?” 陆天明摇头:“没有,不知道是不愿承认,还是说真就是个误会,反正他情绪控制得不错。” 李寒雪难掩失落。 她当然也想知道当年凉王府上到底隐藏着什么。 而且对于温五郎本人,她压根就恨不起来。 陆天明见状,随即安慰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至少我把跨虹剑拿出来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不一样的地方,有些...” 陆天明思索,少许后说道:“有些怅然若失。” “你怀疑他睹物思人?”李寒雪回道。 陆天明点头:“思人还是思事,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有触动就对了,毕竟正常人如果第一眼看到跨虹这样的好剑,应该感叹和惊讶才对。”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是你继续去找他,还是说等他回心转意?”李寒雪猜测道。 陆天明轻叹:“若剑是他的,他应该会回来找我,若不是,那我只能再去找他把剑要回来,总而言之肯定要有个盖棺定论。” 他没有打算继续待在这里。 因为如果五爷真是温五郎,隐藏身份的原因自然就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来。 所以陆天明决定这什么劳什子的宴会也懒得参加了。 对方若真有相认的心思,自然会私底下来找自己。 哪知刚打算离开。 八方武馆的范师父,便笑呵呵的寻了过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范师父可是凉北有头有脸的人物。 对方既然放低姿态,陆天明也愿意卖这个面子。 怎么说今后还要在凉北待一段时间,不至于搞得人人都是死对头。 谈话间,陆天明有意无意看向斜对面的角落。 桌边五爷的几个弟兄还在,可五爷本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对陆天明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他始终认为,一个真正的剑客,在见到自己的老伙计时,不可能无动于衷。 五爷表现得越反常,他就越有可能是温五郎本人。 第720章 十二月六号 一直到晚宴开始,五爷都没有回来。 倒是他底下那几个弟兄,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看来五爷走之前,应该跟他们交过底。 由于这几人是干苦力的跑腿脚夫,基本没什么人瞧得起他们。 而陆天明跟李寒雪,也就认识个范师父。 所以最后这一堆人竟然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无巧不巧,那被老乞丐捉弄的胖子,又正好坐在陆天明右手边。 一想到这家伙鼻孔里被塞过脚泥,陆天明顿时便没了胃口。 只时不时端着酒杯抿上一两口,就当是陪李寒雪和毛豆二人了。 范师父没有留下来跟陆天明共饮。 这样的宴会是难得走关系的机会,他哪怕再忌惮陆天明,也得为了武馆的生计先行失陪。 “公子,您认识范师父?” 胖子吃了一天的东西,就算是个饭桶也早就装满了,等来了这最丰盛的晚宴时,已经力不从心。 陆天明下意识便将身子歪开半寸。 “前些日子,我把他儿子手砍了,应该算是认识吧。” 胖子闻言。 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 “那他...他为什么对您如此热情?” 陆天明耸了耸肩:“不清楚,可能是我长得俊吧。” 胖子喜欢吃,却也不傻。 白天五爷跟陆天明聊了那么久,他也大概猜出来陆天明是个人物。 至少在他面前,算是大人物。 所以他没有追问。 而是抓起酒盅嗅了嗅,便要给陆天明倒酒。 看样子是想跟陆天明拉进下关系。 只是他闻酒盅的动作,搞得陆天明直犯恶心。 后者干脆把杯子遮住。 “我不善饮酒。” 胖子尴尬挠了挠头,斟酌再三,还是把酒杯放下了。 “公子,您似乎跟我们五爷认识?” 此刻这张桌子上,只有两人没有胃口。 陆天明闲着也无事。 便跟胖子攀谈起来。 “不能说认识吧,只能算是有眼缘。” 胖子微笑道:“那你就跟毛豆一样,以后同五爷算是忘年之交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 通过他身边的人是最有效的方法。 陆天明装作随意道:“胖哥,你们跟着五爷做事辛苦吗?” 这胖子乍一看有三十出头,但仔细瞧他脖子处的皮肤,又白又嫩,想来年纪不会很大。 胖子叹道:“天底下哪有不苦的活计,不过能够跟着五爷,已经是我们几个最幸运的事情了。” 随即他又小酌一口:“五爷有大本事,跟在他身边,无非就是出点力气而已,不用担心行远路遇到剪径的蟊贼后有生命危险,而且他对弟兄们很大方。” 偷摸摸瞄了眼那边带着面纱却吃得津津有味的李寒雪。 胖子压低声音道:“昨个他就带我们去了凉北最豪华的瓦子,酒水管够,姑娘们也管够,好不舒坦,嘿嘿。” 那副傻乐的模样,把陆天明都给逗笑了。 “这么说来,在你们面前,他算是个温柔的人咯?” “那可不,”胖子咧嘴笑道,“只要肯出力气,五爷也不会把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当外人,除了偶尔犯错责骂以外,大部分时间我们在一起都是其乐融融。” 听闻此言。 陆天明难免触动。 仅凭白天五爷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即便他不是温五郎,那也绝对是中三境的强者。 这样的人能够跟普通人在一起生活、奔波,无论外表表现得多么锋芒毕现,内里也一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你们五爷平时除了走镖逛瓦子,还有没有做些其他事情?比如生儿育女?” 陆天明随便找了个话题,想要以此更深入了解五爷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胖子闻言摇头:“五爷说了,女人是男人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找个女人风花雪夜可以,但要长长久久,他说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我很赞同五爷的观点。”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胖子闻言一惊,下意识便看了看陆天明身边的李寒雪。 好在是两人说话声音不大,李寒雪忙着吃肉,哪有时间管他们二人在说什么。 陆天明也懒得解释,他的观点还有下一句,那就是男人只要有眼力和耐心,可以把那绊脚石变成磨刀石,也不失为一种助力。 只不过他不想跟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往这方面探讨得太深。 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拍那肥硕的脑袋。 “我想起来了,五爷每年十二月初,都会登山,无论他走到哪里,在十二月六号左右,都会带着酒、肉、香蜡纸烛等东西,去到附近最高的一座山,想来应该是为了祭拜某人,通常一待便是三天三夜。” “十二月六号?” 陆天明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十二月六号,对他来说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 因为这是他爹的祭日。 无论如何,这都太巧了一些。 那胖子随即又道:“但是祭拜谁他从来不说,也不准我们跟着,反正神神秘秘的,每次回来,他都一脸憔悴,身上全是酒味,想来是这三天一直都在喝酒。” 如果不是因为十二月六号这个日子。 陆天明一定会认为五爷是因为某个女人而做出如此举动。 但现在,巧合到他不得不把那个人往自己老爹身上想。 沉默片刻。 陆天明轻声道:“胖哥,五爷平时行走江湖,使什么兵器?” 胖子立马露出骄傲的神色。 “五爷打拳很厉害,掌法也不错,通常都无需使用兵器。” 但随后他又拿着两只筷子在空中一顿瞎比划。 “不过要说五爷最厉害的,应该是两根棍子了,他时不时会在路边择两节树枝,兴起摆弄片刻,看他耍着着实潇洒。” “能看出来是刀法还是剑法,亦或是棍法?”陆天明急道。 胖子摇了摇头:“我们弟兄几个都是穷苦人,以前哪有条件习武,所以看不出来...” 陆天明略感失落。 种种巧合,都指明了五爷极大概率便是温五郎。 可是对方不愿意承认的话,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想了想,陆天明认真道:“胖哥,你跟我说的这些话,切莫拿到外面讲,小心驶得万年船,五爷这样的江湖人,估摸着有不少仇家的。” 胖子闻言笑道:“公子多虑了,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五爷授过意的,否则你就算拿出一万两白银放在跟前,胖子我都不带吐一个字的。” “哦,还有这样的内情?”陆天明吃惊道。 胖子点头:“他今天走的时候特意交代我,如果公子您问起什么来,如实说就是了。” 陆天明闻言,心中大喜! 第721章 你不该叫我五爷 五爷的态度变了,这绝对是值得陆天明开心的事情。 他当下便决定,吃完宴席后,晚上顺路就去凉王府里找五爷,非得好好问个清楚才是。 不过此刻却还有一些疑问。 “胖哥,你们昨天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在那城东的破庙里休息?明明凉北就在眼前,而且五爷也住在凉王府不是吗?” 这问题其实是想找五爷问的,但是当时后者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所以陆天明便一直拖着。 胖子闻言。 把酒杯递了过来。 陆天明再不推脱,轻轻跟对方碰了一个。 “我们不是在破庙里休息,而是去看望丐爷。” “那老乞丐叫丐爷?”陆天明奇道。 “这当然只是个诨号,他的大名,我不方便说。”胖子歉意道。 陆天明没有为难对方。 他相信既然五爷已经授意胖子,那么能说的,对方一定会说。 “丐爷是五爷的朋友吧?”陆天明问道。 胖子点头:“在我们认识五爷之前,他们两就已经是朋友了,听丐爷自己吹嘘,他跟五爷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是一起拼过命,还是一起要过对方的命?”陆天明试探道。 胖子浅浅一笑:“都有。” 至此,陆天明心中大概有了想法。 那老乞丐在破庙里说的故事,恐怕有不少是真的发生过。 否则在五爷大概率是温五郎的情况下,老乞丐说些编排人的鬼话出来,不是找死吗。 几杯酒下肚后。 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陆天明便好言劝道:“胖哥,以后你离丐爷远一点,他好像特别喜欢捉弄人。” 胖子闻言揉了揉鼻子。 “公子是说丐爷往我鼻子里扔泥丸的事情吧?” 陆天明惊道:“你知道?” 胖子哈哈笑道:“当然知道了,那么大一坨,又馊又臭,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那你就这么忍着?”陆天明不解道。 胖子双眸忽地一暗。 颇为动容道:“丐爷其实很可怜,他在那破庙里,一待就是十几年,而五爷跟我们又经常在外面走镖,大多数情况下,丐爷都是一个人,被他捉弄就捉弄吧,能逗他开心,我也算有点本事了。” 陆天明沉默。 这一群看着大大咧咧的糙汉子。 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表达他们自认为的仗义。 可是仗义之人,结局通常都不会好。 一个明明有大本事,却四处奔波。 一个想来也不会太差,却孤家寡人在破庙里蹲了十几年。 至于胖子这样的普通人,虽然吃穿不愁,可四处漂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心安的地方。 念及此,陆天明忽然侧头望向李寒雪。 早已长成大美人的郡主殿下。 此刻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 那一手微微揭着面纱秀气无比,可另一手却疯狂往嘴里塞菜,此番模样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怎么了?”李寒雪只觉莫名其妙。 陆天明吸吸鼻子:“没事,突然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把‘在做什么’四个字去掉,兴许我还会开心些,否则就是明知故问了,还有,别人吃东西的时候别一直盯着看,很不礼貌!”李寒雪瞪眼道。 陆天明嘴角肌肉直抽。 随即坚决的回过头来,再懒得看郡主殿下一眼。 一顿晚宴吃到了亥时。 期间罗小姐有过来打听五爷的下落。 都被胖子一脸茫然无知的表情给搪塞了过去。 当然,也有人因为听闻过范师父武馆里发生的事情,想过来跟陆天明套近乎。 但此时的陆天明一心只想着回凉王府,所以全部用微笑敷衍了过去。 出了知府宅邸。 胖子等人却没有跟陆天明走同一个方向。 一问才知道。 昨个夜里的酒钱还剩下不少,他们得回去把银子花完。 陆天明安静看着胖子等人离去的背影,眸子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怎么,羡慕啊?”旁边李寒雪打趣道。 “呵,”陆天明一甩衣袖,“开玩笑,陆爷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李寒雪啧啧咂嘴:“你看,又不打自招了吧,我问你是不是羡慕他们朋友在一起玩的光景,哪知你脑子里原来在想不一样的东西!” 陆天明伸出一指虚点李寒雪。 “你...你...” 憋了半天,说不出下一句。 陆天明只得一转身,闷闷朝凉王府走。 毛豆情不自禁朝李寒雪伸出大拇指:“雪儿姐姐,厉害!” 李寒雪微昂着头,颇为骄傲道:“你二宝哥到底是羽翼尚未丰满的雏儿,只要姐姐我愿意啊,轻松拿捏!” 毛豆嘎嘎乐,直呼雪儿姐姐长得又漂亮,脑子又好使。 ...... 夜已深。 居住在凉王府内的邻里们早已入睡。 陆天明来到毛豆家隔壁院子时,里面看不见一点灯火。 他轻轻敲打院门,并呼喊五爷。 没有任何动静。 安静得一点生气都没有。 “不会是跑了吧...” 陆天明暗自嘀咕。 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万一五爷真是温五郎。 对方却又因为被自己看出端倪而跑了,那一切的努力可就都白费。 “兴许,只是放不下昨夜的姑娘吧。” 陆天明一边往家走,一边安慰自己。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越是自我催眠,心里就越慌。 正当他以为要一语成谶时。 突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颇为吃惊的看着前方。 李寒雪闺房大院门口的灯笼下。 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灰衣,别着剑的长身男人。 男人像一棵青松般立在那里。 并不怎么强壮的身躯,却给人无比高大的感觉。 他的手在那把天青色剑鞘上轻轻摩挲。 温柔得像是在抚摸心爱的女人。 陆天明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陆天明。 于是,他微笑。 陆天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人的气质,在同一天,会因为换了一身衣服、别了一把剑,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坚毅脸庞上的柔和微笑。 更是让陆天明摸不着头脑。 他实在无法把此刻站在前方的翩翩大龄公子哥。 跟白天那位凶神恶煞的镖师联系在一起。 “五爷?”陆天明狐疑道。 男人轻轻摇头。 “或许,你叫我温叔更合适一些。” 第722章 你怎么跟你爹一样? “您真的是温五郎温叔吗?” 陆天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按照他的预想,最少还要磨几天嘴皮子才能有结果。 现在五爷竟然主动承认,让他一时搞不清楚是不是在现实中。 长身而立的温五郎轻轻点头:“不错,我就是你要找的双刀剑客。” 十多年前,双刀剑客身上没有剑。 而现在,双刀剑客身上却没有刀。 有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在温五郎身上到底发生多少令人动容的事情。 “不请我进去坐坐?”温五郎笑道。 陆天明急忙走了过去,拿出钥匙把小院的门打开。 温五郎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 这才道:“当年我路过这地方,那时候里面住着一对母女,我砍人的时候,正好被那小女孩看见。” 陆天明古怪道:“难不成温叔当时起了杀心?” 温叔摇头:“我是来给你爹报仇的,不是过来开杀戒的,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我分得很清楚。” 说着,他便跨过门槛进了院内。 “后来我开始走镖,休息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几次,可是大门一直都关着,本以为以后便是如此了,想不到居然又有了烟火气。” 温五郎显得很放松。 完全看不出身份暴露后的惶惶不安。 陆天明轻叹道:“只可惜她娘亲已经走了,据说是病死在离阳高墙内的。” 温五郎没有流露出任何遗憾,应该是早就看透了生死无常。 在凉亭中坐了小片刻。 见陆天明一直傻站着。 温五郎调侃道:“你就这么招待客人?” 陆天明一拍脑门,转身便要往伙房钻。 却被温五郎叫住。 “用酒吧,当年我跟你爹认识的时候,他也是用酒招待我的。” 这句话应该是勾起了他心中的回忆。 陆天明倒酒的时候,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言语。 “温叔,请!” 陆天明伸出一手,示意对方举杯。 温五郎略一颔首,拿起酒就一口闷了下去。 可是酒很烈,刚吞下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咳咳,你怎么跟你爹一样,尽喜欢这种烈酒?”温五郎略带埋怨道。 陆天明讪讪抓了下耳朵:“虽然不想承认是他的儿子,可毕竟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兴许这就是原因吧。” 温五郎忍不住一叹:“哎,你爹身为一个父亲,确实算不得称职,当年我去你家的时候,那副光景也着实可怜,本想给你塞点银子的,奈何当时囊中羞涩,反倒是要骗你一碗糊糊喝。” 陆天明奇道:“六重天的高人,也会缺银子?” 温五郎怅然道:“当年我被你爹一柳枝破了道心后,便一直疯疯癫癫的,状态不好的时候,你就是把金山银山堆在我面前,我也会看成是一坨坨狗屎。” 听闻此言。 陆天明努力回忆。 记忆中他爹坟前的那个温五郎,确实有些不正常。 “好在你进入凉王府时,人是清醒的。”陆天明庆幸道。 温五郎闻言愣神,半晌才道:“在接受了你爹死的结果后,我就像新生了一般。” 陆天明忍不住扯着嘴角:“难怪,江湖传言你跟他是死敌,看来还真不假。” 温五郎摆了摆手:“那都是别人瞎掰的,我怎么够得着分量当他的死敌。” “这也是在被他打败后的释然?”陆天明好奇道。 温五郎点头:“那种无力感,简直绝望。”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既然做不了死敌,却可以把他当成努力的榜样,你爹用剑,当真写意!” “只可惜你已经不用剑了。” 陆天明说着,便望向了温五郎腰间的跨虹。 后者轻抚剑鞘,言语中带着遗憾。 “雨过天晴云破处,多好的跨虹剑啊,只可惜我非但配不上你爹的对手,也配不上这把剑。” 这绝对是温五郎的心里话。 陆天明没有安慰,静静给温五郎斟酒。 温五郎用一口酒的时间整理好情绪。 然后认真看向陆天明。 “想问什么,问吧。” 陆天明本来心中有千万个问题。 可真等到这一刻的时候,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思索良久,陆天明认为自己不能太功利。 还是先从温五郎个人身上开启话题为好。 “温叔,问您一个可能略显尖锐的问题,您用刀的这些年,有用剑的时候厉害吗?” 温五郎不禁爽朗一笑:“你这是在怀疑你爹的眼光。” 陆天明不解:“我爹的眼光?从何说起?” “他追我三天三夜,并不是为了故意戏弄我,一来是因为我道心刚灭,他害怕我出事,二来则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来了,我不适合用剑。”温五郎微笑道。 “你练了一两百年的剑,怎么可能不适合用剑?”陆天明惊道。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我在刀道上的成就,比剑道强出了一截,当年仅用三两年的功夫,我就追上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自己。” 温五郎非但没有难过,相反有些自豪。 这种自豪是理所应当的。 连陆天明都跟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用刀三两年,追上用剑百余年的自己,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江湖中那句话果然没有说错,这个天下站在顶点的人,谁人不是天赋异禀,谁人不是天妒之才?”陆天明感叹道。 哪知温五郎面色突然黯淡下来。 “这话是说给别人听,却不是说给陆痴听,因为这天下所谓的天才,在你爹眼里,都是随意可以捏死的蝼蚁而已。”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下意识便升起了逆反心。 “这么厉害的人,不也落得个黯然离世的下场?” 温五郎眼神忽闪。 盯着陆天明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得出来,他也对陆痴的死亡耿耿于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五郎突然认真道:“你爹,是自杀的。” 当啷——! 陆天明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您...您说什么?” 温五郎重复道:“如此厉害的一个剑客,如果不是自己想死,谁又有这样的本事?” 陆天明怔住。 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这颠覆认知的说法从温五郎的口中说出,对他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院子里吹的明明是盛夏的暖风。 陆天明却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冰窟中一般。 那种彻骨的寒意,比五岁那个冬天还要冷。 温五郎沉吟片刻。 缓缓说起了他知道的一些真相。 第723章 陆痴的死因 “砍下凉王脑袋之前,我曾问他这样一个问题,陆痴谁杀的。” 温五郎攥着酒杯,手指搓得杯面咯吱响。 “他当时回答了我三个字,‘叹余生’。” 见陆天明虽然有些浑噩,但在认真听。 温五郎又道:“‘叹余生’是一种毒药,一种稀有到能够杀死六重天强者的毒药,这种毒药不可能尽善尽美,尝起来有一种微微的甜味,而且还是慢性的,必须长期食用长达数月甚至一年之久的时间,才会起效果。” 他摇了摇酒杯,望着酒杯里如溪水一般清澈的酒水。 “你爹最喜欢喝的一种酒,叫‘玉琼花露’,这种酒市面上没有卖,只有宫里面才有,都是那些酿酒大师独家为王公贵族酿制的。 我跟你爹交好时,有幸在他那里尝过,虽说名字中带着花露二字,入口却爆裂异常,非常符合你爹的口味,而恰巧,我当时见到凉王时,他的身边也有一坛这样的酒,但味道却带着一丝甘甜。” 听到这里。 陆天明终于抬起了头。 “玉琼花露里,有叹余生?” 温五郎点头:“凉王说,你爹死之前那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在喝这种酒。” 陆天明再次沉默。 眉宇间有一种解不开的疑惑在里面。 片刻后,他声音嘶哑道:“一个常年喝酒的人,绝对能品出酒水里的口感有变化,他在喝这些酒的时候,就知道里面有毒药。” “所以,我才说他是自杀。”温五郎轻叹道。 沉吟少顷,温五郎又道:“但这种自杀,却算不上心甘情愿,绝对另有隐情,于是我又问凉王,到底是谁在酒里下这样的毒。 他不说,但我知道一定不会是他李斌,因为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耐,于是我便从他左手的小指,一直砍到了右手的小指。 他终于开口,却没有道明原因,而是说一旦泄密,王爷夫人和小郡主都得死。” “那后来您是怎么做的?”陆天明蹙眉道。 温五郎指了指门外:“我跟李斌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现在就把你的婆娘和女儿都弄死!” “你在诓他?”陆天明期待道。 温五郎点头:“那是自然,你爹的死因很重要,可我的原则也很重要,不过李斌确实信了。” “所以他就...” 陆天明话没说完。 便被温五郎打断。 “我刚才示意得这么明显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天明闻言狐疑望向温五郎。 后者把他的头轻轻一拧,朝向了院门外。 陆天明这才看见,婀娜的郡主李寒雪,此刻正面色平静的站在院门处。 于是他只得起身走了过去。 并轻声道:“五爷就是温五郎,事情有了眉目。” 李寒雪点头:“我刚才都听见了。” “那要一起过来喝两杯吗?”陆天明邀请道。 李寒雪摇头:“我也有自己的原则,你去陪他,不用管我。” 她并不是在发脾气。 说完后,便自顾去向了伙房。 没多会,伙房里便想起了干柴的燃烧声和锅碗的碰撞声。 陆天明心情沉重走回温五郎身边。 后者又道:“李斌告诉我,要想了解真相,必须自己去寻找,他给我指了条路,那条路的尽头,便是禁斋。” “走之前你把他杀了?”陆天明同样很在意凉王的死因。 温五郎看了眼伙房处,压低声音道:“不是我杀的,李关严杀的。” “李关严是破庙里的丐爷吧?” “就是那个糟老头子。” “他杀凉王,是为了给先帝交差?”陆天明同样压着声音。 “是的,京观也不是我筑的,也是李关严的手笔。”温五郎又道。 陆天明睁大了眼睛:“那你岂不是给李关严背了黑锅?” 温五郎抬手下压,示意陆天明小声些。 “李关严是个不错的人,而且我已经背了十几年了,干脆也懒得摘下来。” “可是,李寒雪一直...” 温五郎打断道:“恨一个人就可以了,又何必让她再多恨一个?” 陆天明赶紧解释道:“她不恨你。” “不可能不恨,在那个幼小年纪就蒙上了家破人亡的阴影,通常都会伴随一身,即便我的理由很正当。”温五郎认真道。 陆天明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下去。 哪知温五郎在这颇有些沉重的氛围里。 突然道:“姑娘不错,她不一定在意我,但是一定在乎你。” 陆天明怔了怔,随即回头望向伙房内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 那不甚美妙的内心,才总算灌入了一丝柔软的清流。 调整好情绪以后。 陆天明问道:“温叔,那禁斋里,到底住着几个人?” “我去的时候,里面只住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以及一个疯了的女人。” “疯女人?” 陆天明心中骇然,没想到还真就跟自己猜测的一样。 也只有精神不正常的人,才会在墙壁上写满意味不明的文字了。 “砍死一百多个人,对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让我没想到的是,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温五郎眼眸微微颤动,似乎想不到生为人会这么无情。 “我遇见他时,他在笑,并且还说了一句让人作呕的话。” “什么话?” “他说,谢谢你帮我杀了这群不中用的狗。” 陆天明闻言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这让他对父亲陆痴更是充满了怨言,如此不珍惜同伴生命的畜生,自己那酒鬼爹却要为其做事,实在是意难平。 “这个人,难道比我爹还厉害?” 陆天明表现的非常悲愤。 若真的是这样,只能说明他爹趋炎附势。 但却更让人容易接受些。 哪知温五郎愤懑的摇了摇头。 “绝无可能,他虽然也是六重天的强人,但在你爹面前,绝对走不过三招!” 陆天明嘭的一拳便砸在了桌面上。 “陆痴,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这样的人,宰了不就得了?” 桌对面温五郎急忙稳住酒杯。 然后有些懵逼的望着陆天明。 “淡定,淡定些。” 陆天明长叹一口气:“实在不好意思温叔,我气不过。” 温五郎摆手表示理解。 可面上的尴尬始终未曾消失。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这才道:“能在你爹手里走三招的人,却也不是我这个只能走半招的人可以匹敌的,所幸有那李关严在。” 陆天明这才晓得,原来温五郎是在为他自己打不过那神秘男人而尴尬。 第724章 不是陆痴,是情痴 “那男人同你爹还有以前的我一样,也是用剑,不过他用的左手剑。” 温五郎娓娓道来。 “我当时用的双刀,兵器数量上占了便宜,但却不多,因为这家伙右手随时捏着一枚围棋子,我不敢强攻,稍不注意,他就把围棋子当成暗器,见缝插针的朝我射来,要不是李关严在一旁策应的话,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陆天明没想到,除了他爹,竟然还有比温五郎还要厉害的人物。 他又想到了同赵歌韵在一起相处的那些日子。 思索片刻,陆天明询问道:“女皇陛下说过,我爹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娶不爱的人为妻,杀死那些不想杀的人,都是因为这个朋友,禁斋里跟你比斗那个男人,多半就是我爹的发小了。” 温五郎显然也曾跟女皇陛下谈过心。 他点了点头。 “跟他动手的时候,我也跟你有同样的想法,打斗中我有意试探,问他为什么要杀害最好的朋友陆痴,他似乎对你爹的名字很敏感,当时就暴怒。 剑招愈发刚猛,漏洞却也越大,借此机会,我跟李关严才联手伤了他一刀,同时,我也确定了,他就是你爹的发小,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没有说些什么吗?”陆天明奇道。 温五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嘴里就念叨着一个‘死’字,状若癫狂,我感觉这个死字,应该是冲你爹说的。” 陆天明闻言感慨万分。 从那神秘人的反常表现来看,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他爹的挚友了。 “毒是他下的吗?”陆天明又问道。 温五郎点头:“挨了一刀之后,他清醒了很多,兴许是为了乱我心境,竟主动把投毒的事情大方承认了,我听闻后也怒了。” 说着,温五郎便揭开衣襟。 胸口正中心的位置,竟然有一道不到两寸宽的疤痕。 “好在是李关严舍身相救,剑刃只入了寸许。”温五郎又道。 陆天明看得触目惊心。 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老乞丐在那破庙内编排温五郎,后者当时明明在场却不为所动了。 “舍身相救,说明丐爷也受了伤?”陆天明猜测道。 “是的,中了一枚围棋子,伤势不致命,只是有些损害了做为男人的尊严。” 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可温五郎却忍不住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男人的尊严是什么,陆天明可太清楚不过了。 因为他本就是贱中剑的集大成者。 当下第一反应便是... “丐爷,成了太监?” 温五郎强忍着笑意摆手:“没那么严重,算是半个吧,功能都还算齐全,不过自那以后,人变得自卑了许多,那些个风花雪夜的好光景,从来都不参加。” 陆天明猛地夹紧了双腿。 仿佛十多年前神秘男人手里的那枚棋子,跨越时光击中了他一般。 替丐爷痛了片刻。 陆天明问道:“你们比斗的时候,那个疯女人没有动手吗?” 温五郎摇头道:“那女人站在梨花树下傻笑,时值冬天,树干上光秃秃的,她却仿佛看见了花开满园,任凭我们打斗得再激烈,她都没有转头看一眼。” “果真是个疯子...”陆天明动容道。 顿了顿,他又道:“六重天打斗,场面应该很壮观才是,那女人靠得如此之近,没有被波及到吗?” “我顾及凉王府内其他无辜人的性命,而那男人又很在乎疯女人,所以相互间拼得主要是技。”温五郎解释道。 “他很在乎疯女人?从何看出来的?”陆天明好奇道。 “李关严曾经试图靠近疯女人,男人再次暴起,比听闻你爹名字时还要愤怒,他甚至都不顾及我手里的刀,直接扑向了女人,至此,他再次被我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他硬是没有哼一声。”温五郎回道。 陆天明轻叹道:“看来,那个女人的身份不简单。” “具体是做什么的不清楚,按理说,一个狠毒的男人,不应该如此在乎一个女人才对。” “有没有可能是夫妻?” “应该不是,他扑过去的时候,女人似乎清醒了片刻,眼里流露出了厌恶,如果真是夫妻的话,关系再不好,至少救命之恩要感谢吧?何至于如同看到了一坨狗屎那般?” 陆天明沉下心来思考。 从温五郎的描述来判断。 女人想来是喜欢梨花的。 但同时却讨厌神秘男人。 而他爹陆痴跟神秘男人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发小关系。 那么他爹,有没有可能也认识这个女人? 更进一步说,他爹隐居在梨花巷而不是什么桃花巷梅花巷之类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女人? “温叔,你说我爹,有没有喜欢那疯女人的可能?” 陆天明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跳。 温五郎闻言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听上去颇为离谱,但细想下来,却又相当合理。 温五郎摩挲着跨虹剑鞘。 眼神渐渐古怪起来。 “说不准,说不准啊!” 顿了顿,他又道:“经你一说,我才想起来,你爹带着我游山玩水的时候,所住的客栈,后院里总是栽有梨树,不可能每次都是巧合吧?” 两个大男人眼里,同时迸射出了意犹未尽的光芒。 陆天明接话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似乎就能解释,我爹为什么受制于他这位发小了。” “那畜生,用疯女人做为要挟你爹的筹码,让你爹堂堂天底下一等一的剑客,去做那些对他来说狗屁倒灶的事情!”温五郎补充道。 陆天明仿佛找到了知己,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一般。 他举起酒水就往嘴里灌,眼睛却还在咕噜噜的转。 看起来是在给他爹安排什么更加离谱的剧情。 “我听闻李寒雪说过,禁斋之前有一个丫鬟,我再想,我娘是不是就是这个丫鬟!” “嘶,”温五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极有可能啊,那男人用疯女人威胁你爹,逼你爹娶了你娘。” 两人越说越投机。 怎么离谱怎么来。 想法天马行空。 恐怕大街小巷里那些个爱搬弄是非的老头老太太,都没他们二人这么能扯。 最后说着说着,甚至说到了疯女人和陆痴情投意合,却被那神秘男人横插一脚。 他爹直接从那天底下最飘逸的剑客,变成了爱而不得还被抢了心上人的可怜蛋。 第725章 追寻真相,需要沉淀 然而,这样激情四射的猜测,却并没有维持多久。 兴奋过后。 温五郎突然皱眉道:“我们忽略了对男人来说,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什么细节?”陆天明奇道。 温五郎露出一种看别人吃屎的表情。 “那疯女人有些丑的,绝对跟漂亮无关,你爹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喜欢?只怕是饿得再狠,也将就不来。” 男人本就是视觉动物。 陆天明闻言便想起了赵歌韵。 女皇陛下对自家亲爹多多少少有些许情愫在里面。 可两人的结果早已显而易见。 所以,连赵歌韵这样的女人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疯了的丑女人? “有没有可能是易容?”陆天明猜测道。 温五郎摇头:“我活了二百多年,见过最厉害的易容术,便是我那老友张景淮画的脸谱,而我现在的容貌,也是拜这位老友所赐,算起来也有十几年的易容经验了,如果那疯女人面上真有张假脸,我绝对能看得出来。” 陆天明对温五郎深信不疑。 一来是对方易容经验丰富,二来则是温叔本就是六重天大能,这些个小把戏,理应瞒不过他才是。 思索半晌。 陆天明扯着嘴角摆出一副牙酸的表情。 “或许,我爹就喜欢丑的呢?” 温五郎闻言怔住。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沉默片刻,他幽幽叹道:“你爹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兴许就像你说的,越丑的女人,在他眼里越有味道。” 稍作停顿,他又道:“但无论情况到底如何,你我都要认清一个事实,你爹是自愿安然赴死的,而那个畜生,到最后也没有说明他为什么要投毒,当时我跟李关严想要留他,根本做不到,所以想要把这些搞清楚,只有找到人后当面问清楚。” 现实的难题,一下子把陆天明从畅想中扯了回来。 “温叔,这些年来,你是用走镖作掩护,想要找到那神秘人的下落吧?” 温五郎毅然决然点头道:“不错,但很遗憾,没能找到他跟疯女人的下落。”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里五味杂陈。 他当然想要找到神秘人把事情弄清楚,却又深知自己实力不够。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面上既浮现出了失落,又表现出了庆幸。 两种背道而驰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个不孝子。 好在是李寒雪佐酒的小菜终于做好。 夏夜的姑娘如凉风徐来那般清爽。 让两个各怀心思的大男人精神为之一振。 “色香都有,就是不知味道如何!”温五郎忍不住赞叹道。 哒的一声。 李寒雪把炒好的牛干巴轻巧放在了桌面上。 然后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转身坐到了四五丈外正在努力绽放的万寿菊旁边。 她伸手拈花放到鼻尖轻嗅的动作美极了,仿佛她就是花,花即是她。 陆天明讪讪赔了个笑脸,探出一手将牛干巴往温五郎那边移了数寸,并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介意。 温五郎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场面。 所以并没有纠结,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陆天明颇为期待的望着温五郎,仿佛这佐酒菜是他做的那般。 “怎么样?” 温五郎展颜一笑,低声道:“你小子,以后有福了。” 在这个近乎长辈的恩人面前。 陆天明脸皮子也显得薄了许多。 当即便有一抹淡淡的红晕飘在脸上。 “朋友,朋友而已。”他解释道。 温五郎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无父无母,仅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没有人会干扰彼此的感情,所以我很羡慕你,能够跟一个姑娘,先成为朋友。” 其中意思,陆天明哪能不明白。 不过这与胖子口里的五爷观点不同。 于是他奇道:“您不是说过,女人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吗?” “胖子说的?”温五郎笑道。 陆天明点头。 温五郎忍不住批评道:“吃得跟头猪一样,没想到脑子也成了猪脑子。” 随即他又看向陆天明:“在遇到对的女人之前,那些个臭鱼烂虾,不是绊脚石是什么?还是那句话,我很羡慕你,最简单的事情,往往最难得,一个愿意给你做饭的姑娘,并不好找。”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 赶紧递过酒水把温五郎的嘴巴堵上。 两人边吃喝边聊。 温五郎终于揭下了他脸上那张假皮。 还是十几年前那副模样,只不过不再那般疯癫。 陆天明后来又跟他聊起了天璃城。 当然,不可避免要谈及天璃城里的那个女人。 可是温五郎很淡定,他表示不挣够金山银山,不会回去。 其表现出来的淡薄,仿佛跟赵歌韵是陌生人一般。 但陆天明知道,这是假象。 因为每当他提起赵歌韵的大名、讲述天璃城的往事时,温五郎抓着酒杯的手都会为之一滞。 两人聊天的内容,当然不局限于天璃城。 陆天明把他这些年行走江湖的事迹都吹嘘了一遍。 只可惜效果不佳,温五郎似乎早就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了陆天明的辉煌历史。 碟子里的牛干巴吃完。 酒坛也见了底。 陆天明把微醺的温五郎送到小院门口。 后者驻足。 面色认真的将腰间的跨虹解下递给了陆天明。 “剑应该给剑客用,我一个用双刀的镖师,留着也是摆设。” 看着手里再熟悉不过的跨虹剑,陆天明迟疑道:“您...以后真的不打算用剑了吗?” 温五郎浅浅笑道:“用剑的叫温五郎,而我,是见钱眼开的五爷。” 陆天明便不再劝,小心翼翼把跨虹剑挂在了腰上。 “天明。” “您说。” “过两天,我又要离开凉北了,有机会的话,你抽时间替我多去看望下李关严。” “您不说我也正有此打算。” “再好不过。” 温五郎本欲离开,但突然想到了什么。 又停下脚步道:“你爹已经走了十几年了。” “您是想让我到此为止?”陆天明疑道。 “我说了你就会听吗?”温五郎无奈一笑,“我的意思是说,十几年的时间,强如我都未能揭开真相,你切莫冒进。” “我知道的,温叔。”陆天明只觉心中一暖。 “在凉北多待些时日吧,追寻真相的步伐,要稳扎稳打才行,十年二十年,真的算不得什么。”温五郎语重心长道。 陆天明点头,微笑着朝对方挥手。 温五郎不再多言,离开的方向却不是凉王府住的宅子。 陆天明忍不住提醒道:“温叔,注意身体。” 温五郎脚下一跌。 回头气急败坏的骂道:“老子出去散心,瞎说什么呢!” 陆天明咧嘴笑得没心没肺。 此时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给对方做糊糊的时光。 第726章 雪儿没出息 回到院内,李寒雪正在收拾桌面。 她脸上的寒霜已经融化。 认真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她本该是位高高在上的郡主。 应该是有意在等陆天明。 见后者回来后。 她便盈盈走了上来。 似乎有些紧张,陆天明看见她两指交叉搅在一起,不停的拧来拧去。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离开凉王府,回家。”陆天明挑眉道。 李寒雪脸上果然出现了一抹失落。 “哦”了一声后,便转头端着盘子准备去伙房。 陆天明一把拽住他,笑道:“骗你的,温叔说李关严一个人太寂寞,让我在凉北住一段时间。” 李寒雪身子明显一松。 端着盘子就要扣在陆天明头上。 后者急忙挡住,然后没心没肺的笑道:“你这人可真不经唬,而且你想想,我一来就缴了好几个月的房租,又不能退,能就这么走了吗?” 李寒雪翻了个白眼:“我差点忘了,你是个财迷。” 两人聊了一会。 陆天明突然认真道:“李残生,要不你把顾奶娘叫到这儿来住吧,她孤家寡人一个,着实可怜的很。” 李寒雪蹙眉道:“我当然很想她能住进来,但是怕给你惹麻烦,不少人知道她当年在凉王府做事,这一接进来,我的身份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 “我这人虽然最怕麻烦,但得分情况,我之前为什么大张旗鼓的去八方武馆要银子,其实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借范师父的名号造势,这个世道嘛,只要跟某些地位不错的人名联系在一起,便会省去不少麻烦。”陆天明解释道。 听闻此言。 李寒雪怔怔望着陆天明。 她当然知道陆天明是个细心的人。 只是没想到,后者会早早就有了准备。 “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明天把奶娘接过来吧,你也跟着她学些诸如针线的手艺活,以后有个什么无法预料的情况,最起码饿不死。”陆天明似笑非笑道。 李寒雪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你...你经济出了问题?” 陆天明双手负后,一本正经道:“养着你这么个闲人,不出问题才怪呢,我一封信才挣多少钱啊?” 他的本意是想故意逗逗李寒雪。 哪知后者非但没有生气,相反着急起来。 右手握拳捶打两下左手掌心。 李寒雪认真道:“明天把奶娘接回来后,我出去找点事做。” “你会做什么啊?”陆天明嘴角扯动。 他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在高墙内长大的女人,能有什么营生的手段。 李寒雪咬着下唇,思索片刻后回道:“我可以去酒楼里面帮衬,大菜我可能做不出来,但是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 她说的极其严肃,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陆天明脑海里随即浮现出李寒雪在酒楼伙房内忙得满头大汗的光景。 这样的大美人,如果真成了厨子,多少有些清水煮山珍的味道。 陆天明正欲说出真相。 李寒雪又道:“实在不行,我就去出苦力,毕竟也是三重天的修行者,力气还是有的。” “按你这么说,不如去偷去抢呢,再不济还能在江湖上混个名头不是?若是被哪个山大王赏识,没准还能做一回压寨夫人呢!”陆天明调侃道。 李寒雪一拐子就杵了过来:“偷偷抢抢,那是正常人能干的事?” 陆天明呵呵傻乐。 随即豪气道:“让你跟着奶娘学针线活,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我这种抠搜鬼,经济上怎么可能真的出现问题,别说就养你跟奶娘两个女人了,就算再来上十个八个,我都不带皱眉的。” 李寒雪闻言愣住。 怔了半天,咬牙切齿道:“你想得还挺美,什么条件啊,就敢寻思妻妾成群的事情?” 话一说完。 李寒雪脸就红了。 也不等陆天明回复。 便快速踏步钻进了伙房里。 陆天明抓抓后脑勺,也感觉李寒雪刚才说的话怪怪的。 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哈哈傻笑着回了自己睡觉的厢房。 ...... 第二天一早,陆天明同李寒雪一起来到了奶娘居住的小宅。 老人家看到李寒雪的那一瞬间。 亦如几天前相见时那般激动。 她没敢上前相认。 扒在门框边浑身直哆嗦。 看得陆天明心里发酸。 “你瞅瞅,就这样一个老人家,谁要是敢来找麻烦,我把他头给剁下来。” 陆天明有些许动容。 随即上前抓住了老人家的手。 “奶娘,从今以后,你跟雪儿住在一起。” 老人家仿佛泼天的富贵突然掉到自己头顶上一般。 张大嘴巴圆睁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陆天明朝李寒雪使了个眼色。 后者小口小口呼了会儿气。 上前紧紧搂住了老人家。 “奶娘,实在对不起,这么多年,辛苦你了,雪儿一直不敢跟你相认,不是忘记你,而是因为雪儿没有出息...” 李寒雪把头埋在那已经开始佝偻的肩膀上,自己则控不住的颤抖起来。 顾奶娘终是回过神。 昏黄老眼有热泪流出。 她轻轻搂着李寒雪的腰肢,笑得像一朵沾了水即将凋谢的秋菊。 “奶娘知道你有苦衷,雪儿乖,雪儿不哭,奶娘不会怪你的。”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李寒雪拉到了刚知事的弱小年纪。 那时候,她早已断了奶。 可是奶娘,每天都会远远在自己的闺房大院外等待。 见到她时,都会从袖里掏出一些外面才能买到的小零食。 她更记得自己第一次哭闹着要到凉王府外面去玩时,奶娘在围墙下,伸出那双摔得满是血的手,努力接住自己的模样。 于是,她的肩膀抖动的更加厉害。 情感的爆发,看起来很突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抓住自己一生中那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这段时日忍耐得有多辛苦。 陆天明是终结感情的高手。 他很不合时宜的递过去一块丝巾,更是口不择言道:“鼻涕擦擦,都躺倒奶娘衣服上了。” 李寒雪一跺脚。 猛地拽过丝巾,把自己的脸捂了起来。 顾奶娘用那皱巴巴的手擦拭眼角。 然后笑呵呵瞅瞅李寒雪,又喜盈盈望向陆天明。 随即眼里流露出一种特别温柔却又意味不明的幸福。 第727章 此仇不报非君子 温五郎走了,带着他的几个弟兄,再次踏上了押镖的旅程。 陆天明自然还记得几天前跟他的约定。 所以他选了一个相对凉爽的早晨。 买了鸡鸭鱼肉还有酒,踏上了去往城东破庙的石子路。 这次他是一个人孤身而来。 李寒雪跟顾奶娘相认也才几天。 他觉得应该让李寒雪多陪陪那个积劳成疾的老人家。 今天没有人来找老乞丐说故事。 陆天明来到破庙的时候。 老乞丐正在供桌上睡觉,地上摆着的破碗里,还有些吃剩的饭菜。 依稀有些馊味,招了一群苍蝇在那里嗡嗡飞来飞去。 一个六重天的高手,没有可能不知道外面来人。 不过陆天明还是很礼貌的叩响了打开的门扇。 老乞丐伸了个懒腰。 接着翻身望来。 见是陆天明后,眼睛一亮,忙不迭笑道:“小伙子,又来听故事呢?” 陆天明不知道温五郎后面有没有来找过老乞丐。 所以他也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李关严的身份。 “哟,看来今天想听得长久一些啊,买这么多大鱼大肉,得好几两银子吧?” 陆天明跨进破庙内。 将手里的吃食放在了一旁的破几上。 “老乞丐,今个我可不是来听故事的,就是见你可怜,过来给你送点吃的而已。” 说着,他便将吃食展开来,再把酒坛子的盖子一打开。 破庙内那点点馊味,顿时便被这酒菜香味掩盖住。 “嘿,你这家伙心地还挺善良,老乞丐我在这破庙内待了十几年了,还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大餐呢。” 也不等陆天明邀请。 老乞丐便自顾来到破几边,然后往地面上一坐,伸出黑乎乎的手就要去抓那条糖醋鱼。 不过在快要碰到碟子的时候。 他却停了下来。 然后笑眯眯望着陆天明:“差点忘了问,你应该吃过了吧?” 陆天明把嫌弃写在了脸上。 “那肯定是吃过了,不然你动过的菜饭,我能下得去嘴?” 话虽这么说,陆天明心头却酸酸的。 他不理解,一个能跟温五郎并肩作战的高手,为何要选择过这样邋里邋遢的生活。 如果仅仅是害怕当年的神秘人来报复的话。 完全可以学温五郎那般,在天地间到处走来走去居无定所,不比蹲在一个地方安全? 只要能把庙跑了,谁又能抓住和尚呢? 老乞丐没有因为陆天明的嘲讽而生气。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嫌弃的光景。 当下便不顾陆天明,自顾吃喝起来。 边吃边咂嘴,好像破几上算不得多离奇的食物,当真天下第一美食那般。 “诶,你那女伴呢,今个怎么没跟你一块来?”老乞丐抹着嘴道。 陆天明微笑:“她说这地方臭得很,下不了脚,所以便没来。” “呵,”老乞丐撇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没吃过苦,不懂得生活的难处,别看老乞丐我现在要饭为生,但好歹有个地方安身,这天底下啊,多少颠沛流离的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这话陆天明没法反驳。 天底下没有最幸福的人,同样,也没有最可怜的人。 每当一个人觉得自己见过了一切事物的时候,现实总会不停刷新人的认知。 “老乞丐,”陆天明拿了快砖头垫在屁股底下,“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呗,还能洗澡,清清爽爽的多好?” 老乞丐不屑挑眉:“那是你眼里的好,在我这里不见得是宝,我过这样的生活,不是因为我只能过这样的生活,能明白吗?” “你图个啥啊?”陆天明不解道。 老乞丐抿一口酒,摇头晃脑笑道:“图个潇洒自在,孓然一身乍一看是祸,可是过习惯以后,却是福不是祸,最起码,省去了很多烦恼。”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用筷子指了指不远处地面上破碗里的剩菜后。 神秘兮兮道:“昨个有个老实汉子给我送的饭菜,本来是买给他婆娘吃的,猜猜为什么会送到这破庙来?” 陆天明茫然:“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猜得到?” “嘿嘿,”老乞丐咧幸灾乐祸,“他昨个发了工钱,想着在馆子里买点好吃好喝的回去给婆娘一个惊喜,可是呢,惊喜没给到,他婆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屋里面锅是冷的,被窝却是热的,床头啊,两双鞋呢!” 说完,老乞丐便嘎嘎笑了起来。 一个人的痛苦和其他人的快乐是相通的。 不过陆天明理解不了,这等子每天都会发生的破事实在没什么稀奇的,怎么就能让老乞丐笑得口水乱飚。 “兴许,这家伙真的是太闲了吧...” 陆天明心中腹诽。 随即便安静看着老乞丐莫名其妙的开心了很久。 人一旦发呆,总会下意识的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陆天明的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到了老乞丐的下三路。 一个人再如何没心没肺,心中总有脆弱敏感的地方。 老乞丐当下便一拍桌子,怒道:“你瞅什么呢?” 陆天明猛地回神。 然后一脸尴尬道:“我什么都没瞅,想事情呢。” 说着,他还特意夹了一只鸡腿放进老乞丐的碗里。 后者怒视陆天明片刻。 最后想来是看在酒菜的面子上,没有跟陆天明计较。 不过气氛却没有最开始那么快乐了。 没过多久。 老乞丐把桌子往破几上一扔。 翻身又回到了供桌上。 并且侧过身背对着陆天明,一副不愿交流的样子。 看着才吃了三成不到的食物,陆天明忍不住心疼道:“老乞丐,这大夏天的,你要是不吃完,放到晚上就变味了。” 老乞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变味了一样能吃,用不着你操心。” 陆天明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暗道自己看哪里不好,非得看男人的尊严。 想了想,他又道:“那你给我讲段故事吧,不白听,有赏钱。” 老乞丐一下子坐起来,颇为不快道:“你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看不出来我现在心情不美丽吗?” “为何啊?”陆天明明知故问道。 老乞丐张了张嘴,终是没把话说出来。 然后一倒头,响起了鼾声。 陆天明没辙,只得先行告退。 等他走后。 那老乞丐突然从供桌上跳下来。 然后对着空气便狠狠抡了几拳。 “特娘的,此仇不报非君子,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老子要去京城让你丫挺的双倍奉还。” 说着,他凭空一抓。 “一把扯下来喂狗吃!” 第728章 我要当厨子 自开始安静写信后。 原本漫长的夏天突然间变短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树叶便开始泛黄。 温五郎造访那一夜,李寒雪心中滋生的萌芽,也在慢慢茁壮长大。 终于在第一片秋叶落下时。 她找到了陆天明,并表示自己想要试试看。 “我说了养得起你,你这是何必呢?伙房内油烟大,你如果天天泡在里面,很快就会衰老的。” 陆天明板着脸,表现得非常不舒服。 李寒雪似乎铁了心的想要去酒楼当厨子。 攥着陆天明的袖子,声音柔得能够甜死人:“你就让我去吧,小时候我就被天天关在这府里,好不容易回来,不至于还要过同样的生活吧?” “我也没限制你的自由啊,而且你要是出去逛街,那银子能少得了你?”陆天明反驳道。 李寒雪微笑道:“关键就在于,我总是花你的银子,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呢?而且,我去当厨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学到新的菜,天天就吃那些个小炒肉之类的家常菜,你怕是也吃腻了。” “我可吃不腻,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陆天明撇嘴道。 李寒雪一下子没了言语。 就这么微微歪头,一脸希冀的望着陆天明。 她生的本就绝美。 如此作态,陆天明根本就挡不住。 于是,后者只好苦着脸望向小院内正在绣手绢的顾奶娘。 “奶娘,你过来评评理啊,您这姑娘,非得去酒楼里面烟熏火烤呢!” 顾奶娘扬起嘴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掺和年轻人的事情。 陆天明突然觉得手臂在晃动。 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李寒雪在摇他的袖子。 “二宝听话,你就让我去吧。” 望着那张几乎找不到缺点的脸颊。 陆天明轻叹一声:“去去去,不过事先说好,做菜可以,你得戴着面纱进出伙房,穿得也不能太凉爽,不然发生冲突,我怕你把别人打死...” 李寒雪闻言笑出声来。 随即便不迭点头保证一定照办。 打零工的酒楼离凉王府有大概一里地的脚程。 算不得远。 老板是个长相凶狠的肥脸大汉。 不过人却不错,见李寒雪戴着面纱,他也没有多问。 谈好先试用三天后,还掏钱让李寒雪去买套赖造的衣裳。 酒楼对面就有成衣店。 所以陆天明没有跟着。 而是在柜台前跟老板攀谈起来。 “汪老板,我这朋友没在外面做过事,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一下。”陆天明真诚道。 汪老板脸上的横肉立时便柔软了几分。 笑得多少有些谄媚。 “陆爷,您就放心吧,李姑娘若是在我酒楼里吃了亏,欢迎您随时过来拆楼。” 陆天明闻言怔住:“你认识我?” 汪老板马上招呼小二给陆天明上茶。 然后才道:“之前在罗知府的宅邸,我见过你,更是见过范师父同你攀谈的模样。” “所以你知道我做过些什么?”陆天明奇道。 汪老板眼中写满了佩服:“那是自然,陆爷定是了不得的人物,能把夫人...呸,能把朋友送来我这么个小破店体验生活,绝对是我的荣幸啊!” 谄媚确实谄媚,但话也着实中听。 陆天明心中感慨,这世道不管走到哪里,关系才是硬道理。 两人交流片刻。 李寒雪便穿了套耐脏的灰色麻衫进来。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掩饰她那半张脸的动人气质。 汪老板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然后拿出老板的气质一本正经道:“残生啊,去后厨帮忙吧,这挣钱的事情,可没有什么缓一缓的说法,你要尽快适应。” 李寒雪点了点头,然后朝陆天明嫣然一笑,便从柜台边进入了后院。 陆天明呆呆望着那块门帘,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歧视任何行当,甚至以前去瓦子时,还给那些烟花女子足够的尊重。 之所以心中不舒畅。 主要还是因为李寒雪的身份。 堂堂大楚的郡主,竟然落到给别人炒菜做饭的境地,多少有些魔幻了。 “放心吧陆爷,李姑娘出不了事。”汪老板轻轻拍了拍陆天明的小臂。 陆天明点头。 然后指向角落里一张小桌。 “如果我要把这张桌子包下来,一个月需要给你多少银子?” 汪老板闻言一惊,不明白陆天明是何用意。 但是想到后者曾经在凉北做过的事情。 便决定先答应下来。 “一张桌子而已,哪里用得着钱?陆爷如果有需要,尽管坐就是了。” 陆天明摇头:“开店做买卖,也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这样吧,十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说着,他便放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桌面上。 汪老板看得稀奇。 那李残生在他这酒楼的酬劳,干满一个月能有五两银子就不错了。 这陆二宝倒好,不仅给他这个做老板的把工钱给了,还白送五两。 本想要再次拒绝。 见陆天明面色微寒,汪老板也只好把银子收了起来。 “陆爷,您要这位置做什么?”汪老板好奇道。 陆天明沉吟道:“过一会儿,有一个戴斗笠的男人会过来,你们不用跟他说话,只需要上一壶最便宜的茶水就好,李残生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没要我的钱。” 听闻此言。 汪老板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天明的用意。 原来人家这是特意为那李残生找了个护卫呢。 陆天明能随手扔出十两银子,在汪老板心里俨然已经成了哪个大家大族出来游玩并且不愿暴露身份的公子哥。 在陆天明离开之前,他更是多次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李残生。 陆天明担心的,当然不是李寒雪被酒楼里的人占便宜。 他最担心的,还是那夜里挑灯贾小云,以及宰相廉为民派来的那个女杀手。 这两人那么长时间没有露面。 陆天明并不认为他们放弃了,而是在等待时机。 一直到边韬过来。 陆天明这才离开了酒楼。 离开之前,为了更好的保证李寒雪的安全,他还把赤子从酒壶里放了出来。 抬头望一眼店铺门脸上刻着“悦来酒楼”四个字的招牌。 陆天明当下便做决定,以后还是出来写信为好,不能继续猫在凉王府里。 第729章 你猜,李关严为什么姓李? “好长时间没来,我以为你死了呢!” 凉北城东破庙内。 陆天明又拎着一大篮子饭菜到来。 都是些普通人办宴席时才能吃得到的大菜。 一个子儿没花,全是李寒雪从悦来酒楼里顺来的。 一阵叮叮咣咣作响。 他把饭菜放在了小几上。 “老乞丐,咱就说,做事讲话,能不能凭一下良心?” 兴许是酒菜太过丰盛的原因。 老乞丐是真不含糊,啪的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我这嘴,腌臜货吃多了,指定有点臭的,小伙子你别见怪。” 陆天明哭笑不得,只觉老乞丐是个能屈能伸做大事的人。 天气已经转凉。 老乞丐还是赤着脚。 本来陆天明还担心他会不会冻着。 哪知看见这家伙一手吃菜,一手在脚趾间来回揉搓后,他便收起了这份怜悯心。 哗啦一下。 陆天明赶紧把那大肘子抓在手里。 老乞丐见状笑道:“早说嘛,如果知道你没吃,我指定不能先动筷子。” 说着,他便把那抠脚的手放在鼻子底下狠狠一嗅。 随即又抬起酒杯,陶醉的灌了一口酒。 陆天明今天确实没来得及吃晚饭。 可是老乞丐的举动,直接给他恶心饱了。 于是,他非常不快的将肘子又扔回了碗里。 老乞丐见状哈哈笑起来。 下一刻,便用那抠脚的手,抓住那猪肘子啃了两口。 “怎么说,今个还想听双刀剑客的故事?”老乞丐乐呵道。 陆天明摇头:“换个人。” “想听谁的?” “李关严。” 老乞丐怔住。 眨着那浑浊的老眼瞅了陆天明片刻。 转而笑道:“怎的会想听他的故事?” 陆天明胡扯道:“前段时间我在城里打听了一番,得知这李关严确实是个人物,心中便难免敬佩,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兴趣。” 啪——! 老乞丐激动的直拍桌。 “你小子,总算有点眼光了,李关严这样的人物,才应该名满天下让人敬仰,那什么双刀剑客温五郎,就是个只会砍砍杀杀的莽夫而已,名气不至于这么大才对!” 陆天明努力控制着笑意,并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老乞丐编排温五郎的话语。 等有机会再遇温五郎,他绝对要告状。 老乞丐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 并理了理那身油光水滑的衣裳。 然后正色道:“在说起李关严之前,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京城有一卫,叫白云卫?” 陆天明茫然摇头:“不知...” “那你可知,这白云卫,只有寥寥数人?”老乞丐又道。 陆天明看傻子一样看着老乞丐:“更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老乞丐愠怒道。 陆天明理所当然道:“我要是知道,听故事的就是你了。”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 稍作沉吟后,娓娓道来。 “京城七十一卫,人最少的,便是这白云卫,对先帝最忠心的,也是这白云卫,白云卫的大统领,就管着两个人,两个副统领。” “这不是吃空饷?”陆天明下意识说道。 老乞丐一眼瞪过来:“你懂个屁,白云卫虽然人少,但是干的活计,那可都是凶险异常,稍不注意,就要掉脑袋!” 陆天明本想说这天底下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多了去了,这白云卫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想到对方终归是六重天的李关严,他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所以嘛,他们三个的脑袋,都掉了。”老乞丐幽幽说道。 陆天明目瞪口呆。 愣了半晌问道:“既然都死了,那你说他们做什么?这跟李关严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老乞丐拔高了音量,“因为这三人,是李关严杀的!” “嘶...您之前不是说,李关严是替先帝做事的吗,怎的还把白云卫三人给杀了?”陆天明不解道。 老乞丐神秘兮兮的笑道:“你猜猜,李关严为什么姓李?” 陆天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忙不迭道:“难不成,李关严的李,是当今圣上的那个李?” 闻言。 老乞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李关严,便是当今圣上的祖父辈,当今圣上的那个草包爹,一直忌惮他李关严爷爷,竟派那忠心耿耿的白云卫,想要把李关严给弄死。” 事情太过离谱。 陆天明也难辨真伪。 加之老乞丐之前把那禁斋内的丑女人说得貌美如花。 所以陆天明干脆便把这些话当故事来听。 老乞丐自然看见了陆天明脸上的不信任。 于是凑近道:“你不信?” 陆天明讪笑道:“信,我肯定信...” 老乞丐身子往后一仰:“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说假话就是了。” 停顿片刻,他又道:“李关严的血脉呢,用当今李家的话来说,有点肮脏。” “他不也是李家人吗?”陆天明奇道。 “确实是李家人,不过这世道向来喜欢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这李关严的娘亲,便是那最下贱的风月女。” 说这话的时候,老乞丐眸子里难掩黯淡。 “如果有其他法子,谁又愿意糟践自己呢,论对错,还不是因为李家没有把天下治理好,才会出了这么多苦命人...”陆天明唏嘘道。 “这道理呢,你懂我懂,可是坐在龙椅上的人,怎么可能把责任算到自己身上?总而言之,李关严在他们眼里,就是个野种罢了。” 话题本是沉重的。 哪知老乞丐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可是谁知道,这野种修行天赋着实强横,名动江湖时也才而立之年,一把摘星剑,斩得江湖血雨腥风!” 这话多半做了艺术加工,不过却不见得是假的。 能达到六重天的高度,那绝对都是天赋异禀的强人。 这样的人,出名时通常年纪都不大。 “可是名气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你人畜无害时,是条可有可无的野狗,但你一旦展现出一定的实力,野狗就会变成不得不除的狼狗。” 一向乐观的老乞丐,突然变得萧索起来。 “李关严年轻有为,身边自然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跟随,当他身边的朋友多到一定数量的时候,龙椅上的人便有了想法。” “谋逆?”陆天明猜测道。 老乞丐点头:“他身上毕竟有一半的血统是所谓的高贵无比,这样的人,一旦有夺龙椅的意思,杀伤力可就太大了。” “但他后来为除掉凉王出过力,所以我猜他一定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陆天明坚定道。 老乞丐幽幽一叹:“有什么用呢,李家认为你有,你就有!” 第730章 爷孙仨,没一个好东西 李关严成名后的遭遇,可以用抱头鼠窜来形容。 对于修行者来说,三十多岁绝对算年轻。 所以他起初气盛的以为,皇位上自己那个便宜哥哥,并不能拿自己真的怎么样。 直到他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死亡和失踪。 剩下的也不敢继续跟随他,以至于他开始跑路的时候,穷困潦倒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 在那段东躲西藏的岁月里。 李关严想清楚了一个道理:天底下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帮助自己,但自己还没遇到。 于是,他便开始一边跑路一边苦心修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只做这两件事情。 陆天明听得动容,心说原来这丐爷当乞丐是有经验的,难怪现在虽然已是六重天的大能,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在这破庙内乞讨。 兴许是怕酒喝多了故事讲不好。 老乞丐端起旁边那碗不知放了多久的陈水灌了一大口。 随即便笑了起来:“嘿嘿,这人只要有命在啊,一切都好说,如果连命都没了,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 顿了顿,他幸灾乐祸道:“李关严那个便宜哥哥,一辈子不做好事,所以走在了李关严前头,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他却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陆天明回应自己。 仅仅是纯粹的叙述一件事实而已。 “白云卫的出现,是在当今圣上的父亲辈,那在这之前,李关严还是没能过上舒坦日子咯?”陆天明推测道。 老乞丐点头:“李关严那侄儿呢,比他爹要聪明些,没有满天下的追杀李关严,他知道李关严是个大孝子,一有机会,就会回家祭奠他的母亲。 所以嘛,李关严娘亲的坟就被刨了。” 陆天明闻言惊到:“刨人家母亲的坟,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这里倒是骂错人了,坟是李关严自己刨的。”老乞丐幽幽道。 “啊?”陆天明张大了嘴巴。 “不刨没办法,”老乞丐苦涩道,“他每次找机会回去,都会被数人围攻,三两次以后,受了极重的伤,受伤后找了个山洞一躺,就是好几年,那段日子,比沿街乞讨可要恶劣多了,每天茹毛饮血,比个野人还不如。” 轻叹一口气后,老乞丐又道:“于是他又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那就是人的孝心,千万不要拘泥于形式,与其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跋山涉水去看望母亲,不如把母亲带在身边,能够天天看见自己儿子,相信他的母亲也会更心安一些。” 听闻此言。 陆天明便环视破庙。 果然在那没了脑袋的菩萨雕像底座旁,看见了一个精致的陶瓷罐子。 这罐子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干净得像新的一样,想来平时没有少打理。 老乞丐沉吟良久,幽幽道:“这爷孙三人啊,事最少的就是李关严的侄儿了,一计不成,他也没有继续纠缠李关严。” “想来是李关严太难杀,他又看见了李关严天赋异禀,便想着凡事留一线?”陆天明猜道。 “是不是有意放李关严一条生路,谁能知道呢,一个恶人,不能说他做的恶少了,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好人吧?”老乞丐反问道。 陆天明深表赞同,然后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 “最畜生的来了,”老乞丐咬牙切齿,“当今圣上那个草包爹,不仅养出了廉为民这样的佞臣,做事也完全没有脑子那种。” 陆天明闻言思索。 大楚上一个皇帝在位的时间段,他深有体会,老百姓的生活,不说肉眼可见的变差,但却是没有什么改善,更是发生了起义军造反的事情。 不过看问题要看两面。 老乞丐口中的草包皇帝,至少给当今圣上留下了个车马部。 即便是为了他李家的江山,最起码努力过。 而且坊间流传的故事里,都不曾听说先帝是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昏君。 兴许只是能力不够罢了。 当然,此时此刻,他肯定要站在李关严一边。 于是便义愤填膺的问道:“怎么个草包法?” 老乞丐眸种闪过愤怒:“他他娘的半壁江山都要没了,还特娘的忘不了李关严,起初他是想从七十一卫中选出七十一位精英全天下追杀李关严的。 哪知后来得到消息,李关严数十年如一日的磨砺修为,已经踏入了六重天,这草包吓得寝食难安,最后便只能孤注一掷,让人数最少最忠心,实力却也最强劲的白云卫,来做这等子残害血亲的事情。” “结果也显而易见!”陆天明附和道。 老乞丐得色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三个家伙,有一个六重天的高手,其他两个,也已摸到了六重天的门槛,而且都姓李,他们跟李关严一样,身上也流淌着李家的血液,其中最厉害那个,还是李关严的叔叔辈呢。” 陆天明心中难免起伏,忍不住赞叹道:“可就是这样的三个人,最后却死在了李关严的手上,李关严前辈,果然不简单。” 老乞丐咧嘴一笑:“野狗之所以是野狗,便是因为在最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白云卫纸面实力看上去挺唬人,但自生下来便在京城里面养尊处优,又哪里有李关严身上的那股子狠劲?” 陆天明点头:“这是肯定的,家犬终归不可能是野狗的对手!” 听闻此言。 老乞丐面色奇怪的看着陆天明,那想发火却又不得不忍住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 陆天明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别人自己骂自己,多过分都合理。 但那些个骂人的词汇从他陆天明口里说出,那就非常不合适了。 陆天明急忙抓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掩饰尴尬。 “我的意思是说,李关严前辈身上那坚定的品质,绝对是我等年轻人学习的榜样,正应了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所以啊,人生再苦再累,都应该心存希望,只要坚持,现实的发展必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番马屁信手拈来。 老乞丐也吃这一套。 当下便收起了怒容。 转而露出一副骄傲的表情。 陆天明看见老乞丐眼里有刀光剑影在跳动。 他很清楚,对方肯定是回忆起了当年死里求生的那份激情。 第731章 大楚的两把剑 “不过呢,野狗再厉害,始终是以寡敌众。” 不知回忆了多久,老乞丐这才冷静下来。 陆天明默不作声,静静倾听。 “当时李关严和那三人斗了十数天之久,从楚国之南,打到了楚国以东,包括他自己在内,四人都受了极重的伤,李关严稍微好一些,他仍然保有终结这场拼杀的实力,可结果也不会太好,半条命是要掉的,即便能活下来,实力也会暴跌。” “想来这当中有什么转机?”陆天明好奇道。 “转机就是,他们四人都姓李。”老乞丐正色道。 “您的意思,最后时刻,倒是李前辈最想从身体内剔除的血液,起了作用?”陆天明诧异道。 “不错!” 老乞丐重新拿起酒喝了起来。 “李关严被李家追杀了近百年之久,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三名白云卫的,否则就是在自掘坟墓,那三人也知道李关严不可能妥协,他们很清楚,自己必死。 可人要死,一定要死得有价值,潜心修行这么些年,如果就这么死在李关严的手里,那跟白活一场有什么区别?” 陆天明心中疑惑,以老乞丐的口吻,三名白云卫应该拼死一搏才对。 可现在李关严好好的坐在这里,所以事情一定不是这样发展的。 老乞丐随即便解释了陆天明的疑惑。 “就在李关严又一次要拼死搏杀时,他们,把手里的兵器扔了,三个人没有商量,仅一个眼神,就齐齐把兵器扔了!” 说到这时,老乞丐眼里升起了一抹敬佩。 想来对于这样的对手,他从不曾恨过。 “那带头的老东西,说了一句话,一句我至今都忘不掉的话。” “什么话?”陆天明满怀期待道。 “他说,当今李家,已危在旦夕,若再继续拼下去,除了加快李家的衰落外,毫无意义...” 老乞丐停住,没有继续说。 陆天明期待掉了一地:“就这?” “别急,”老乞丐笑了笑,“下一句是,‘我京城里有两处大宅子,三个黄金铺,四名乖女儿,五位美娇妻,你若不嫌弃,通通拿走’!” “噗!” 陆天明含在口中品了半天的老酒一口喷出。 他原本以为那白云卫的老家伙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流芳百世的名言名句。 何曾想过是这么俗不可耐的言语。 “那老东西就一个条件,不要记恨李家,并让李关严跟那草包皇帝握手言和。”老乞丐补充道。 陆天明伸手拍桌,打抱不平道:“李家在李关严前辈身上做的孽,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一笔勾销?而且我相信,李关严前辈这样的侠义之士,定不会为金钱和美人折腰!” “他答应了。”老乞冷不丁道。 “我就说吗,他不可能...”陆天明怔住,“什么?” “李关严没有理由不答应。”老乞丐又道。 陆天明呆了半晌,讪讪收回桌面上的手。 想要为李关严找个合理的理由,可半天都没想出来。 “李关严自出生开始,就过了成名那几年的好日子,而且基本都浪费在了和朋友的吃喝上面,什么宅子娇妻,他活了一百多年,从未有机会去体验。” 说着,老乞丐望向陆天明:“你是不是有点失望?” 陆天明错了搓裤腿,略微尴尬道:“李关严前辈终归是人不是神,有七情六欲,再正常不过。” 老乞丐笑道:“我不信,或者换一个方式问,当时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陆天明认真思考。 半晌后一本正经道:“房子铺面什么的,我没兴趣,五位美娇娘也就那么回事,倒是那四个乖女儿,挺能激起我的父爱的!” 老乞丐闻言笑得合不拢嘴。 他伸指虚点陆天明:“你啊你,不就是不喜欢破鞋吗,说得这么含蓄做什么?” 陆天明急忙辩解道:“没有的事,老乞丐,你可别诬蔑人!” 老乞丐没有多纠缠。 喝口酒缓缓心情后。 又道:“可是李关严也有自己的条件,那就是,他们三个人,都得死!” 气氛再次沉重起来,陆天明选择闭口不言。 “令李关严没想到的是,他们三个人,在听到这样无理的条件时,竟然没有一人表现出害怕或者愤怒的意思。 领头的老东西甚至没有做任何考虑,便指着自己的心脏,叫李关严动手麻利些,当时李关严已经起了恻隐之心,若不是为了震慑那草包皇帝想要一了百了,他还真就不忍心动这个手。” “可李关严最后还是把他们都杀了。” 陆天明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老乞丐无奈道:“不把他们杀了,李关严寝食难安,可杀了以后,他却从未心安。” 陆天明表示理解。 同时猜测道:“兴许那老东西,忠心的不是李家,而是天下苍生吧...” 老乞丐闻言叹道:“六重天的高手,本就稀有,李关严跟那老东西都是李家人,如果继续死斗下去,当今李家便少了一把护身的利刃,也少了再找到另一把利刃的可能,所以他干脆选择自己死。 并寄希望于留给李家另一把锋利的剑,要不然的话,大楚哪里还有什么洪德元年,天下恐怕早就乱成了一团,天下苍生也会因此受到更大的苦难。” 陆天明吃惊道:“所以白云卫三人的死,并非天下皆知?” 老乞丐眼里闪过一抹精明:“直至今日,那廉为民都不知道白云卫三人的下落,不仅如此,草包皇帝还把我加入白云卫的事情,故意透露给了那佞臣。” “这么看来,草包里面还是装了些脑子的。”陆天明感叹道。 李关严后来的结果,并不离奇。 他带着白云卫三人的脑袋,在京城一座瓦子里等待当时的大楚皇帝。 大楚皇帝如约而来,并跟李关严握手言和。 其中细节老乞丐没有多讲,仅仅提了一嘴,说什么大楚皇帝给李关严磕了三个响头。 是真是假,如今也不重要了。 反正如果老乞丐说的属实的话,当今李家手里,真真实实少了两把剑,一把断了,一把破有尘封的意思,只不过秘而不发而已。 陆天明当然还有兴致继续听下去,听听李关严跟温五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相识,如何并肩作战。 只是毛豆突然找了过来。 说什么有个朋友来看望陆天明。 没有来得及问细节。 陆天明只能先行跟老乞丐告辞。 回去的路上。 陆天明问毛豆:“他说是我的朋友?” 毛豆点头:“他还带了个女的。” “他没有自我介绍?”陆天明奇道。 毛豆摇头:“没有,搞得神秘兮兮的,说无论如何要先见到你本人。” 陆天明满脸疑惑,实在想不出来,到底谁会大老远的来看自己。 第732章 是你! 陆天明回到住处时。 看见里面灯火通明。 正屋大门敞开着,亮着四五盏蜡烛。 李寒雪是个懂得节约持家的姑娘,这是平常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一定是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客人。 而此刻,李寒雪正在堂厅中陪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背对着大门,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模样。 陆天明扫视一圈,发现毛豆口里自己的那个朋友,正在院落内逗白狼。 也仅仅看到了一个蹲着的背影。 有的人,即便看不见脸,也能立马判断出他的身份。 这位朋友在陆天明眼里便是如此。 所以陆天明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 同时激动道:“大宝!” 那个正在跟狼握手的男人背影一滞。 随即猛地站起来。 等他回身时,已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 “我就说嘛,瘸子不仅死不了,还会过得比以前好!” 陆天明没想到那个小时候没心没肺跟自己在河里偷看仙女的家伙,会突然间哭起来。 所以他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两位已长成大男人的儿时好友,四目相望,气氛短时间内陷入了沉默。 不过这种沉默转瞬即逝。 陆天明迎了上去。 搂住了曾经用石头砸自己的缺德鬼。 “哭什么,这样开心的时刻,应该大笑才对!” 刘大宝也仅仅是眼睛有点湿润而已。 很快便稳定住了情绪。 他双臂发力试了试陆天明的宽厚。 接着忍不住感叹道:“又结实了,看来苦虽然吃了,福也没少享。” 两人分开后。 陆天明看见刘大宝眼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同时,他也看见了,刘大宝身上已经没有了小地方的市井气,取而代之是一种两年前未曾见过的沉稳。 兴许是当医师的这几年,刘大宝也如同陆天明一样,见惯了生与死。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陆天明拽着刘大宝便坐到了凉亭里。 刘大宝目光始终都在陆天明的脸上,那好奇的模样,仿佛对面坐的不是从小长大的发小,而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那般。 “你死亡的消息传到了端木城,我如何坐得住?”刘大宝反问道。 口吻多少有些幽怨。 陆天明歉意的拍了拍大宝的手臂。 “我若不假死,那就要真死了,你做为我最得意的学生,理应理解才对!” “又提这茬,”刘大宝无奈一笑,“小时候屁都不懂,才会被你抽手心,现在想想,真是吃了大亏了,如今有报仇的心思,却发现打不过了!” 陆天明撇嘴:“我最弱的时候你都打不过我,何况现在?” “我那是舍不得打,不然扔出去的石头,能歪到你家房顶上?”刘大宝不服道。 两人又回到了在十里镇那没羞没臊的时光。 若是让别人听到两个成年人在为一点小事情斤斤计较,恐怕会笑掉大牙。 胡扯了片刻,刘大宝讲述起了他是如何找到凉北来的。 端木城是在过年前得知陆天明的死讯。 当时刘大宝便坐不住了。 收拾好行囊后,准备北上寻找真相。 去往北境之前,他先回了趟家看望老父亲。 奈何躺在最应该心安的地方,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于是一过完年,他便马不停蹄的往南望城方向赶。 可以这么说。 从知道陆天明死讯一直到今天的这接近半年的时间内。 刘大宝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哪怕到达北长城后,那个叫墩子的男人向他阐明了真相,他仍然寝食难安。 一个死人要想活过来,不亲眼所见的话,刘大宝心不安。 今天晚上的刘大宝似乎特别容易伤感。 说着说着,他又抹了两把眼睛。 倒不是因为寻找陆天明的旅途辛酸,而是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实在难以控制。 陆天明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 “辛苦你了,大宝。” 刘大宝摇头道:“这有什么好辛苦的,你活着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有空的话,回家看看,陆轻柔那孩子,消瘦了许多。” 陆天明愧疚道:“我在追寻我爹死亡的真相,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刘大宝对于死亡,显然有自己的理解。 “死亡是埋葬万千苦难的一种方法,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并不希望你去探索真相?” 陆天明解释道:“活着得时候他都管不了我,何况他已经死了?而且我不想某一天,稀里糊涂的跑出来一个人,大喊一声‘你就是陆痴的儿子?’,然后一刀把我宰了,我追寻真相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要说天底下最了解陆天明脾性的人,非刘大宝不可。 所以他没有再劝,何况陆天明说得也不无道理。 那个埋在梨花巷的庄稼汉,到底是不是普通人,十里镇其他人可能不会质疑,但逐渐成熟的刘大宝,自然有所猜测。 毕竟哪个庄稼汉,会给自家儿子留下一把那么锋利的好剑? “如果真的要做,那就安心做,等我回去以后,会给轻柔解释清楚的。”刘大宝转念道。 陆天明点头称好。 然后又提了风二娘。 刘大宝脸上露出微笑:“风姨好的很,没有继续吵着要去京城要人,不过有一点,你假死的消息她不清楚,我师父怕她离开端木城,所以一直都在隐瞒。” 对于这位内心只能感激的女人。 陆天明当然关心。 他想都不想便掏出一千两银票子递给了刘大宝。 “我知道这很俗,但此刻我也想不到其他关心她的方法,这钱你拿着,合适的话在端木城给风姐买套宅子,如果有盈余,你自己也买一套。” 陆天明其实很想直接送刘大宝一套宅子,可同样的,他也是这天底下最了解刘大宝的人,所以也只能这般筹划。 刘大宝瞠目结舌望着手心的银票。 明显没有想到陆天明如此有钱。 自己这好友是靠什么生活的,他很清楚。 这么多钱,根本不可能是靠写信挣来的。 联想到一路上听闻陆天明那些个风风火火的往事。 刘大宝心里便有了猜测。 但他没有提。 好朋友之所以是好朋友,便是清楚对方取之有道。 盯着票子看了片刻。 他又把钱递了回去。 “风姐不会要,我更不会要的。”刘大宝真诚道。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废那么多话做什么?”陆天明瞪眼道。 刘大宝本事见涨,硬气回绝。 都这个年纪了,陆天明万不可能再用戒尺行强迫之事。 只能语重心长道:“大宝,我把风姐当亲姐姐看,我就是她的娘家人,你师父诚心诚意喜欢她,很可能有成功的那一天,所以这套宅子,就当做是她的嫁妆了,这女人有了嫁妆啊,才能少受欺负。” 刘大宝闻言想了想。 只抓走了一半银票。 第733章 你叫我什么? “这一半你也拿着。” 陆天明执意要把剩下的五百两交给刘大宝。 可后者把手心握得非常紧,死活不接。 “大宝,咱俩认识得最早吧?”陆天明认真道。 刘大宝点头:“二十多年了。” “咱俩关系最好吧?” “这自然是不用怀疑的。” “做为你最好的朋友,送你套宅子,帮你顶顶腰板,合情合理吧?”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大宝人也学精了,竟然没上套。 陆天明只得无奈道:“你一个人在端木城生活,即便有个欣赏你的师父,终归算是外来者,人啊,要懂得感恩,端木大哥已经给你把人生的道路开辟出来了,以后有什么大事,可不能再麻烦他,否则会招人闲话的。” “能不能直白一点?”刘大宝疑惑道。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只得简明道:“你不买房子,怎么结婚,难不成结婚的时候,管你师父要婚房?还是说让年迈的刘叔,把老家的宅子卖了?” “你兄弟在你眼里,这么不堪?”刘大宝瞪眼道。 陆天明一惊:“哟,听你这口气,现在有点实力?” 刘大宝转瞬得意笑了起来:“你兄弟我啊,现在不仅房子有了,婆娘也有了呢!” “啥?”陆天明下意识选择了不相信。 “薰儿,快来见见你这位大兄弟!” 刘大宝突然嚎了一嗓子。 然后,陆天明便听闻了一阵捣碎步的声音。 等他看见那堂厅内出来的女人真面目时。 不禁傻眼。 这女人,不就是自己第一次去端木城时,给刘大宝送饭的那个师妹吗... “陆叔,好久不见!” “陆...陆叔?”陆天明奇道。 刘大宝笑得后槽牙都看见了。 “贱内跟着孩子喊的呢,你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客,不会这么没见识吧?” “孩...孩子?” 陆天明惊得四下打望,“孩子搁哪呢?” 刘大宝和薰儿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最后,刘大宝朝薰儿的肚子努了努嘴。 陆天明这才看见,薰儿穿得很宽松,跟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他彻底傻了眼,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明啊,你也得抓紧啊,二十三岁不算小了。” 说着,刘大宝还有意无意朝刚刚赶来的李寒雪瞥了一眼。 陆天明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等总算恢复了点神志后。 他长叹道:“怎么可能,这才两年多没见,我特娘的就当叔叔了?” 刘大宝和薰儿对视一眼,夫妻间那默契的微笑,甜得如蜂蜜一样浓稠。 缓了好半晌,陆天明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他心里还是不服。 于是当着薰儿和李寒雪的面,质问刘大宝:“你何德何能,怎么这么快就成家立业了?” 刘大宝笑得贱兮兮的。 “不才,运气好而已。” 说着,他还抓起身边薰儿的手,温柔的摩挲着。 薰儿下意识就把头搭在了刘大宝肩头。 那画面,比偷看寡妇洗澡还要有冲击力。 陆天明觉得胸口好痛。 于是转而望向旁边默不作声的李寒雪。 李寒雪似乎猜到了陆天明的意思。 当下便瞪眼道:“你怕不是疯了!” 两人如此有默契,顿时又惹得对面的小两口哈哈大笑。 “不是,你俩到底怎么好上的啊?” 有些话不好当着薰儿的面问。 陆天明依稀记得,刘大宝瞧不上薰儿来着。 那边刘大宝却像极了一匹被驯服的野马。 他一边用下巴蹭薰儿的头发,一边解释道:“一见钟情,那是少年懵懂,真正的感情,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只有足够长久的相处,人才会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薰儿当下便撒娇式的拍了刘大宝的胸口一下。 “我对哥哥就一见钟情呢,你的道理,不对!” “好好好,哥哥口笨,说错话了。”刘大宝捏了捏薰儿的小脸。 陆天明仿佛挨了一记闷棍。 有那么些头昏眼花的怪异感觉。 盯着那对恩爱夫妻瞅了良久。 陆天明郁结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就不是来探望我的,明明就是来显摆!” 刘大宝贱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哎呀,真是太不小心了,我寻思已经隐藏得够深了呢,看来跟你这样长期行走天下的大侠比,我还是太嫩了些!” 陆天明伸出一指,不停的虚点刘大宝。 “好兄弟,你果然是我陆天明的好兄弟!” 这话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听得对面的小夫妻又是一阵痴笑。 陆天明转而望向李寒雪。 发现后者正浅浅笑着,没有任何愤怒的意思,看上去很享受别人相互恩爱的画面。 “你又瞅我做什么?”李寒雪疑惑道。 “你不气吗?” “气什么?” “他们这么显摆,难不成一点感触都没有?” “有啊,怎么没有,现在谁要是像大宝对薰儿一样对我这么温柔,我铁定嫁!” “果然,女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 “那你在想什么?” “我再想,怎么捶爆刘大宝的头!!” 陆天明跟刘大宝的相处方式,自幼便是如此。 所以并不会给旁人造成不妥的感觉。 相反,会觉得他们这样的友谊难得。 而陆天明也不是真的不舒服。 他其实很开心,能看见小时候那个整天让自己做决定的家伙成家立业,做为好友当然也会感到幸福。 所以那五百两,陆天明无论如何都要送出去。 “嫂子,这点心意收下吧,就当是给肚子里孩子的见面礼了,请不要推脱。” 他说得非常认真。 不等薰儿拒绝,他又道:“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没在,你们生孩子的时候,可能我也来不了,做为大宝最好的朋友,此中遗憾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所以这点银钱,只是想我自己好受些而已,不要有什么负担。” 说着,他便一眨不眨盯着薰儿。 薰儿颇为为难的看向旁边的刘大宝,眼神里满是询问之意。 刘大宝知道陆天明摆出这副认真表情的时候,怕是离生气就不远了。 所以他没有再拒绝,轻轻朝薰儿点头。 见薰儿把银票收起来后。 陆天明长长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真正的妻管严,最起码做一些决定的时候,你小子还是有发言权的。” 快乐的两夫妻这才明白。 刚才陆天明盯着薰儿看,原来是为了搞清楚刘大宝的家庭地位。 薰儿当即便有些后怕道:“陆叔,刚才我若是不询问大宝直接做决定,你是不是要劝我们分啊?” 陆天明摇头。 然后一本正经道:“他要是真的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以后啊,我就当没他这个朋友了!” 此话一出,凉亭内再次快乐起来。 第734章 悄悄话 一直等薰儿累了,再坐不住要休息后。 陆天明和刘大宝这对兄弟,才有机会推心置腹的说些悄悄话。 “女人是个麻烦事,但没有女人却是万万不能的,天明,你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头,看到我带了个婆娘回家,开心得跟年轻了三十岁一样。” 由于陆天明住的厢房只有一张床。 所以二人干脆打起了地铺,一人一边,中间就隔了尺把远。 陆天明两掌交叠枕着后脑。 “你小子终于出息了,以前你在驿站当驿丞时,我寻思你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没有多大的本事,娶个婆娘回家,天天为了柴米油盐争吵,床头打架,床尾也打。” 刘大宝笑出了声。 “就这么瞧不上你兄弟啊?” 陆天明盯着屋顶,平静道:“不是瞧不起你,是你处的环境本就那样,要想翻起大波大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大宝深表认同,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相反自我调侃道:“当初要不是心口中了一箭啊,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 “诶,大宝!” 陆天明突然侧过身子,用脚踹了踹刘大宝的腰窝。 “有话就说,脚都没洗,多恶心啊?”刘大宝呲牙道。 陆天明笑道:“我记得你看不上薰儿啊,后来到底是出现了什么契机,居然走到了一起?跟我说老实话,咱兄弟俩,撒谎没意思。” 如今再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刘大宝表达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能有什么契机,喝了那丫头准备的米酒,米酒里面有药,一觉醒来,特娘的风吹屁屁凉,再一转头,得,这辈子就这么送出去了。” 陆天明闻言怔住。 他努力回想薰儿的模样。 明明是温温柔柔可可爱爱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想着想着,他就笑出了声。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凉席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有那么好笑吗?”刘大宝无奈道。 “哎呦...哎哟...等我缓缓...” 陆天明笑得眼泪直流。 片刻后才稳住了声音。 “大宝啊,这是飞来的福气,想挡都挡不住,不然你这么个愣头青,怕是过了三十都结不了婚呢!” 面对调侃,刘大宝苦涩一笑。 “可不就是愣头青吗,想当初杨家两位小姐什么身份,我区区一个驿丞,居然敢打她们的主意。” 这种时候还提旧情,说明压根就没有忘记。 陆天明一脚踹过去,然后沉声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宁可让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也千万别在薰儿面前提。” 刘大宝揉了揉屁股:“这是自然,我又不傻。” 战火总不能一直在自己这边烧。 安静琢磨片刻,刘大宝忽地问道:“天明,你到底是怎么跟李寒雪李郡主勾搭在一起的?我在北长城听墩子哥说起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什么叫勾搭,你小子会不会用词?”陆天明瞪眼道。 “反正你知道是这么个意思就对了,说说呗,犄角旮旯的穷小子,到底如何认识大楚郡主的?”刘大宝回道。 陆天明缓缓道:“我认识她的时间,并不短,只比你晚那么一点点而已。” 说着,陆天明便把通过黑鸦子联络李寒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如今刘大宝也算是修行中人,陆天明觉着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 刘大宝闻言,猛地坐了起来。 然后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道:“这么说来,你们还是两小无猜咯?难怪了,难怪你竟敢单骑闯军豁出性命救人!” 陆天明勾了勾嘴角,反应并没有多大。 刘大宝如法炮制,用脚底蹬了两下陆天明。 “天时地利,就差点人和了,还等什么啊?”刘大宝神叨叨说道。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你给我弄点迷药呗,咱也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刘大宝当真了。 本来是被吓了一跳,但想着想着,还真就起身去点蜡烛去了。 “你做什么,回来!”陆天明呵斥道。 刘大宝回头满眼疑惑:“你不是要方子吗,我现在就给你开啊?” “我要个毛方子,跟你开玩笑呢!” 刘大宝这才讪讪坐回凉席上。 “怎的,不喜欢啊?还是说心有所属?” 陆天明不置可否道:“喜不喜欢,我都不会用这种奇奇怪怪的套路,你要知道,女人对男人用,那叫情调,但是男人对女人用,就成了犯罪了。” “也倒是。” 刘大宝点点头,重新躺了下去。 “不过天明,人活着不能一直为了某件事情操劳,总得静下来找点归属,否则多孤独啊?” 陆天明轻叹:“还是那句话,我害怕,不把我爹的事情弄清楚,并搞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谁跟着我,谁倒霉。” “不至于吧?”刘大宝诧异道。 陆天明面露无奈:“且不说当年我爹到底惹了什么人,就算是现在的廉为民加上吹雪楼这两座大山,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你想想,如果我的女人跟薰儿一样怀了孕,这些狗娘养的趁机要来弄我,那一家三口,不是就这么没了?” “嘶...” 刘大宝也是刚才听陆天明说起过这两个仇家。 印象还不深刻。 现在经陆天明一提醒,当真险象环生。 真出现那样的情况的话,陆天明即便能跑,也不大可能抛妻弃子独活于世。 后怕了片刻。 刘大宝又有了新的想法。 于是建议道:“要不,你可以先上船,再补票嘛。” “什么意思?”陆天明奇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跟郡主殿下,先有夫妻之实,至于孩子要不要,等以后安定了再考虑。”刘大宝解释道。 陆天明跳起来便掐刘大宝的脖子。 “你还是个人不?李寒雪还不够惨是吧?万一我哪天被仇家弄死了,她岂不是要守活寡?” 刘大宝不停的咳嗽着。 嘴巴却还硬得很。 “守...活寡...也比便宜了...别人强吧...咳咳咳,你撒手,快撒手!” 陆天明见刘大宝脸憋得通红,干脆便松开了手。 “别老提她,我跟她清清白白的,说多了,我怕当真,这真要是非她不娶了,现阶段绝对不是件好事。” 刘大宝幽幽叹道:“说到底,你心里对她还是有想法的,不然说不出这种话。” 陆天明再次扑了上去。 “有想法,我叫你有想法,今天我非让薰儿当一回寡妇不可!” “哎呦,哎哟哟,别打腰子,腰子要是没了,薰儿非带着孩子离我而去不可...” 第735章 命犯孤星 薰儿的身孕也才六七个月,离临盆还远。 所以刘大宝打算在凉北待上个把月。 以解决他对陆天明的相思之苦。 这也是陆天明求之不得的事情。 能够跟儿时好友生活在一起,很多时候能够回味到那些本该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时光。 由于昨个夜里聊得太久。 陆天明不知不觉便睡到了中午时分。 等他起来时。 就看见刘大宝在替顾奶娘号脉。 一老一少有说有笑,看来是没多大的问题。 陆天明今天没有写信的打算。 招呼刘大宝一声后,便准备去找毛豆,问问那小子凉北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届时能带上刘大宝夫妻二人散散心。 哪知刚走出院门转了个弯。 刘大宝便追了出来。 见他呼哧呼哧喘气,陆天明不解道:“有什么事,刚才不能说吗,非得搞这一出?” 刘大宝左右瞅瞅。 接着面露愁容:“那顾奶娘跟李寒雪,关系好得很?” 陆天明点头:“这是肯定的,可以算是李寒雪现在最亲的人了。” “嘶...”刘大宝闻言忍不住龇牙。 “怎么了?难不成顾奶娘生了什么治不好的病?”陆天明顿觉不妙。 “哎,那倒没有。”刘大宝叹道。 “那你摆这副模样做什么?”陆天明差点没动手。 “大病倒是没生,可是...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刘大宝如实道。 陆天明微张着嘴,不可思议道:“为何?” “绝脉,绝脉中的雀啄脉,又叫做无神之脉,所谓无神,便是元气涣散的原因,这老人家各式各样的小病长期没有根治,导致五脏六腑中尤其是脾胃衰老速度异于常人,所以...” 刘大宝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掌:“最快五个月,即便熬过去,也最多能挺一年。” 陆天明只觉人有些恍惚。 之所以替顾奶娘难过,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她是李寒雪的亲人。 更多的是因为顾奶娘本人的经历。 一个人经历了数不尽的苦难,明明已经盼来了好日子,怎的就马上到头了? “没...没有办法吗?”陆天明结巴道。 刘大宝认真摇头:“没有办法。” “你师父和柳姨,难道也没有办法?”陆天明不死心道。 刘大宝还是摇头:“他们是人,不是神,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脏腑的衰老是不可逆的。” 陆天明半晌没有言语,仿佛傻了一般。 刘大宝轻叹一声,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头,接着又摆出一副笑脸,转身回到了院内。 直到踏上凉北最繁华的那条兴安街。 陆天明都还是没有想通。 一个本来已经看到希望的人,为何会一眨眼,再次回到了绝望里。 “当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哎。” 抬头扫了一眼繁华的街道,陆天明摸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开始在各大店铺内采购那些他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 等到傍晚时分,买的物件已经装了一马车。 大多都是老人穿的衣服,还附带一些俗气的珠玉等。 具体花了多少银子,陆天明心里也没个数。 买下这些,全因为一时的冲动。 他并没有因为这份冲动而后悔,因为他不这么做的话,心里的郁结实在是无处安放。 “你这是做什么?” 站在门口的李寒雪目瞪口呆。 她的眼珠子定格在了满满当当的马车上。 陆天明咧嘴笑了起来:“城里有个大富人家发善心,把家里面不用的东西,全部拿出来送人呢。” 李寒雪闻言迎了上去。 开始检查马车上的衣裳。 同时嘱咐道:“二宝啊,咱就算过得再不如意,也不能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更何况,我们也算不得苦,而且我在酒楼挣的钱,也...” 话没说完。 李寒雪忽地停住。 然后转头诧异望着陆天明:“这些衣服,是新的!” 陆天明没有辩解,默默点头。 “而且都是老人的款式,这...还有珠宝,怎么都是这种大红大紫的?” 李寒雪碎碎念叨。 她是个伶俐的女人,当下便觉得不对劲。 于是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到了陆天明近前不足一尺处。 “衣服和珠宝,是给奶娘买的吧?” 陆天明的情绪一直都高涨不起来,只有气无力的说了个‘是’字。 “大宝...大宝给奶娘检查过身体?”李寒雪声音颤抖道。 陆天明还是点了点头。 李寒雪见状腿一软。 好在陆天明情绪虽然低落,本事却并未消失。 一伸手,便将恍惚的李寒雪急忙扶住。 “大宝说,没得救,天底下最厉害的医师来了,也没得救。” 李寒雪红了眼眶。 拽着陆天明小臂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肉里。 应该是想到顾奶娘就在院子里的原因。 她终归没有哭出声。 而且很快便稳住了情绪。 “你说你身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丹药,可不可以试试?” 陆天明摇头:“我刚才在兴安街最大的医馆门口都试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温养身体的效果,皆是些补充真气或者激发身体潜能的丹药。” 李寒雪本来心里面特别难受。 听闻此言后,她急忙认真打量陆天明。 这才发现,后者红光满面,看上去极为不正常。 “你没事吧?”李寒雪焦急道。 呼啦一声。 陆天明鼻孔里直接喷出血来。 “气血旺了点,没什么大碍。” 陆天明说着便去擦鼻子。 刚抹了一手血。 眼睛一黑,便欠身扑去。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一片温柔之中。 还依稀听到李寒雪大喊刘大宝的声音。 等他再醒来时,万籁俱静,窗外早已黑透。 他一低头,发现床沿边趴着个婀娜身姿。 打着轻微鼾声,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陆天明伸手,轻轻推了推那人的肩膀。 “残生,残生。” 李寒雪幽幽醒来,见陆天明安然无恙后。 竟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 就这么咧着嘴无声的大哭。 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 陆天明歪着头打量,发现她脸上本就有哭过的泪痕。 想来这之前,情绪已经崩溃过。 “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陆天明安慰道。 “二...二宝,我是不是命犯孤星啊?克爹克娘,还克朋友,是不是跟我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啊?”李寒雪抽泣道。 这样的想法,应该是由来已久。 所以此刻她才会如此崩溃。 陆天明欠身把李寒雪扶起来。 想了想,认真道:“那都是算命人忽悠钱财的鬼话,人永远都活在当下,怎么可能被命运事先预定了结局?”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路该怎么走,由自己说了算,相信我!” 第736章 泽兰林园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知道所剩的生命不多后,更应该珍惜为数不多的时光。 所以打听到凉北成南面有一处不错的园林后。 陆天明抽了个时间,打算带着大家伙一起出去散心。 顾奶娘还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路上还在碎碎念叨,说陆天明瞎花钱,给她一个半边身子进棺材的老骨头,买这么些不实用的东西。 当然,嘴上虽然如此说。 但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穿这么好的衣裳、佩戴这么漂亮的珠宝,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李寒雪也没有完全沉浸在得而复失的痛苦中。 她在马车上陪着顾奶娘,努力绽放笑容,很显然也在试图找到那种共享天伦的快乐。 “别太伤感,我最近在调一种药,调制出来的话,可以让老人家挺过这几个月,把她的生命延长至一年。” 刘大宝本就驿站出身,驾车自然是一把好手。 见陆天明在一侧骑着马兴致不高,便忍不住出言安慰。 陆天明摇头:“我倒是还好,之所以没什么精神,主要是因为前两天吃的那些个丹药。” 一提这茬。 刘大宝便指责道:“你说说你,又不是小孩子,那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做呢?要不是我当时在场救治及时,你最起码要在医馆躺个半年以上,如果这时候你的仇家来了,岂不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陆天明反驳道:“不至于,我身子骨硬得很。” “确实挺硬的,昏迷的时候像那宰好的年猪一样,梆硬!” 陆天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辩解。 沉默半晌。 陆天明问道:“你真决定了,后天就走?” 刘大宝点头:“走了,顾奶娘这番光景,我跟薰儿若还继续在这麻烦你们,属实是没有良心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你我等同于穿一条裤子长大,不可能计较这些的。”陆天明劝道。 刘大宝突然没了声音,面上有些黯淡。 少顷,他吐了一口气:“哎,不一样了。” 陆天明知道大宝在说什么。 想了想,安慰道:“主要是你我隔得远,如果还是像在十里镇那般就住在隔壁的话,应该没有这些苦恼。” 刘大宝摇了摇头:“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一旦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家庭,很多决定,都需要跟另一半商议,远不如独自一人时那么随心所欲。” 陆天明还没有体验过婚姻,但见得却也不少。 柴米油盐酱醋茶,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幸福。 可如果天天都是这些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烦。 “孩子生下来就好了,等薰儿可以单独照顾孩子以后,你大可以抽个时间,咱俩兄弟一起走一次天下。” 陆天明只得如此画饼。 刘大宝浅浅一笑,点头说一定。 饼的作用便是如此,重要的不是实现与否,而是让人觉得有奔头,可以欣然接受当下的种种难处。 半个时辰过后。 车马来到了凉北城以南的园林。 这名为泽兰的园林,跟李寒雪关系颇大。 大到如果她爹不出事的话,就会变成她的私人财产。 只可惜人的巅峰只是一时。 当初凉王天价建造出来用于游玩的私人场所,如今已成了大众消遣的地方。 李寒雪也是昨个听小眼睛牙人阿亨跟陆天明谈话时提起泽兰园林的过往。 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曾与这么大一笔财富失之交臂。 现如今,除了些许遗憾外,也只剩下掏银子的心痛了。 进入园林倒是不需要任何费用,但是路上摊贩们卖的茶水小吃一类的东西,比城里面贵了三四倍。 李寒雪看见陆天明一两白银买下五杯那什么劳什子神仙水时,心疼得眼皮子直跳。 深有同感的可不止她一人。 除了付钱的陆天明,其他三人也纷纷劝陆天明别瞎买东西。 后者点头表示接受他们的意见。 然后一转头,又花了五十两,在园林里面一处酒楼里,订了个听上去颇为高级的仙草宴。 李寒雪一辈子都忘不掉老板那捡银子的乐呵表情。 于是她悄悄把陆天明叫到一边。 “二宝,咱回去吃不就成了吗?太不划算了。” 见李寒雪一副为自己肉痛的姿态。 陆天明调侃道:“怎么,知道挣钱不容易了?” 李寒雪在酒楼里面给人打下手已经有七八天了,钱有多难挣,她深有体会。 所以当下便担保道:“你把银子给我,我来做,不见得会比那什么仙草宴差,估摸着还能给你省不少钱。” 陆天明想到了之前刘二宝说的话。 于是鬼使神差道:“不一样了...” 李寒雪不解:“什么不一样?” 陆天明回神,解释道:“大宝一个人的时候,他是我的兄弟,但跟薰儿在一起时,他就是我的客人,这个钱,要花的。” “竟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还能不理解你吗?”李寒雪责怪道。 陆天明摇头:“他自然不会有想法,可薰儿呢?即便薰儿也没有想法,回头把这事说给娘家人一听,那边的人呢? 大宝一个人在端木成打拼不容易,我不想他因为我招待不周的关系,受到一些无聊的偏见,他啊,再不是那个孓然一身,跟我一起吃剩菜剩饭都香得不得了的少年了。” 李寒雪闻言怔住。 她万万想不到,陆天明认真起来,心思会如此细腻。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陆天明身上散发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惆怅。 这是每一个正常人都会遭遇的无奈。 李寒雪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是陆天明历来乐观。 只见他突然潇洒一笑,然后颇为霸气道:“出来玩,就开开心心的玩,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吃好喝好,陪奶娘玩好,才是你的责任,而陆公子的责任,就是结账!” 乐观的心态是会传染的。 李寒雪见陆天明那洒然的姿态,情不自禁跟着露出了笑容。 “二宝,谢谢你。”李寒雪突然说道。 陆天明摆手:“与其在这里煽情,不如给我扇风,陆公子我啊,热得裤头都打湿了呢。” 几个女人确实没感觉到热,因为她们一路都是在车厢里。 苦的是陆天明跟刘大宝两个大男人。 硬是顶着烈日颠簸了半个时辰才来到这里。 李寒雪也破天荒的乖巧。 见不远处薰儿正在给刘大宝扇扇子。 她也干脆取下腰间的纨扇照做。 并轻笑道:“这下满意了吧?” 陆天明嘿嘿笑了起来。 “总算懂点事儿了!” 第737章 你到底是谁 来园林游玩是有钱人的消遣方式。 离晚饭时间还早,陆天明等人继续在园林内游逛。 逛着逛着,陆天明就瞧见了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绝对是手里面有闲钱的主。 本来陆天明没有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 奈何那家伙站在路边,看李寒雪的眼神,仿佛如看到了仙子一般。 “口水流出来了,收收!” 那人就站在去往对面观光亭的必经之路上。 陆天明不得已只能打了个招呼。 这位有钱的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在罗知府宅邸遇到的单公子。 单公子也是第一次看到李寒雪的全貌。 所以难免露出了这副丑态。 若不是李寒雪瞪了他几眼,这家伙估摸着口水真的会流出来。 最离谱的是,这家伙身边也站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而且穿着跟他一样华丽,比李寒雪打扮得可讲究多了。 随便瞅一眼,就知道是哪个大富人家的千金。 这位千金大小姐自然看见了单公子失态的样子。 于是冷哼一声,气呼呼就自顾走上了旁边的一座拱桥。 单公子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而是抓着陆天明的手腕,热情道:“陆公子,上次我跟你提那事,你可得好好跟我合计合计啊!” 陆天明没想到对方还惦记着。 只得无奈敷衍道:“一定,等我把凉北的事情处理完,就回老家跟你问问。” “别光问问啊,你得拍板!”单公子急道。 陆天明眼皮子狂跳:“我哪能拍这个板...” 敢拍李家的板,那不是找死吗。 单公子被李寒雪惊艳坏了,不解人情的缠着陆天明,非得让后者给自己找一个姨啊婶啊之类的。 陆天明遭不住他纠缠。 不得已朝石桥上那个气呼呼的背影努嘴。 “你能不能先把碗里的稀饭吹冷了,再去想那锅里的事情?” 单公子顺着陆天明所指回头望了一眼。 不屑道:“这娘们最多是个剩菜,难登大雅之堂,做不得数。” “剩菜?”陆天明奇道。 单公子脸上露出一抹嫌弃:“破鞋的意思,要不是她家老头有点权势,我单某都不带看一眼的。” 这话说的很现实。 但却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大富大贵的人家,男女年轻人之间走在一起,从来都是各取所需的一种途径罢了。 “既然有权势,总得哄哄吧,不然回头她家老头给你穿小鞋怎么办?”陆天明提醒道。 单公子叹气道:“白天哄不好,只能晚上哄。” “草!” 陆天明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本打算就这么跟单公子分别。 哪知后者却凑近了悄悄道:“陆公子,范师父这个人,睚眦必报,那天我见他在罗大小姐的宴会上跟你有说有笑,不见得是真的,你把他儿子的手砍了,这要换个人,早就被碎尸万段了,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不用单公子提醒,陆天明也对范师父一直持有些微戒心。 只不过单公子接下来一句话,让陆天明不得不认真起来。 “我听那破鞋说,范师父暗地里在招兵买马,具体要做什么,那可就不得而知了。”单公子神秘道。 陆天明忍闻言思起来。 范师父一个开武馆的人,如果有需要动手的情况,他自己手里就有人手。 除非,遇到了一个特别强悍的敌人。 “会不会是因为他本就有不少仇家?”陆天明猜测道。 单公子摇头:“具体不清楚了,你若真想弄明白,得亲自跟那破鞋谈。” “那位小姐到底谁,怎的会知道范师父这些事?”陆天明奇道。 单公子眼里闪过一抹愤怒:“范师父的破鞋呗,还能是谁,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能在床笫之上守住秘密的?” 听闻此言,陆天明忍不住露出诧异的表情。 单公子急忙解释:“我可不是在编排那范老狗,真人真事,不信你自己去问。” 其实破鞋并没有什么,只要自己不穿就是了。 陆天明最后还是决定,去找那千金大小姐问个清楚。 跟刘大宝等人说明了原因后。 他便跟着单公子上了拱桥。 果真如那单公子所说,这女人不用哄,也哄不好。 两人初次打招呼时,那姓胡的大小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陆天明报以微笑。 倒是看单公子的眼神里,满是愤怒。 “陆公子,听说你有事想找我?” 单从外表看,胡大小姐端庄美丽,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让人把她跟作风不检点联系在一起。 陆天明闻着那少妇身上才会有的浓烈香粉味。 礼貌道:“有些关于范师父的事情,想要找胡大小姐打听。” 胡大小姐闻言。 侧头瞪向一旁的单公子。 后者全当什么都没有说过那般,瞅着水面上开得正艳的荷花大加赞赏。 “先找个地方坐?”胡小姐转回头,提议道。 “你方便就好。”陆天明回道。 正打算进入一旁的凉亭中。 胡大小姐突然对那单公子吼道:“你滚开,我要单独跟陆公子在一起。” 陆天明听得头皮发麻,一时间还误以为自己跟这胡大小姐,有什么勾扯呢。 单公子也不如刚才议论胡大小姐时那般霸气。 折扇一打开,故作镇定的走到一边观景去了,甚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陆公子,请坐。” 胡大小姐打量陆天明的眼神,可以用放肆来形容。 她的目光随着陆天明身体的轮廓而起伏。 搞得陆天明身上汗毛直立。 “既然你能来找我打听范师父的事情,说明你知道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胡小姐轻笑道。 “敞亮!”陆天明忍不住赞道。 当下也放松了许多。 不管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最直白的坦诚,总会让人舒适。 胡大小姐明显知道陆天明是谁。 她嫣然一笑。 冷不丁说了句离谱的话。 “如果可以,还请您帮小女砍死范师父。” 可是太坦诚了,往往会让别人感到害怕。 陆天明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歉意的拱了拱手,决定什么都不问,就此离开。 哪知那胡大小姐突然娇笑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剑客陆天明,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陆天明驻足。 沉默半晌,转过身后重新坐到胡大小姐对面。 他平静望着胡小姐。 声音带着些许寒意。 “在搞清楚范师父要做什么之前,想来你应该表明自己的身份才是。” 第738章 原来是她的朋友 “没见过你却认识你是谁,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胡小姐笑起来总带着一种媚态。 不管有没有心,看上去就是在勾男人。 不过陆天明从小就在河里跟刘大宝一起见惯了女色。 依然能不为所动。 他挑了挑眉,沉着道:“我猜两种都不是,一个陌生人如果背后没有人,并且知道了我是谁的话,想来既不想成为我的敌人,更不想成为我的朋友。” 那胡小姐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微微歪头邪魅一笑:“那你可猜错了,因为我背后啊,经常有人呢!” 这话说的陆天明半点脾气都没有。 也难怪那单公子嘴上嫌弃,却不愿意离开这胡小姐,就凭后者这勾人的功夫啊,天底下几个男人顶得住? 见陆天明半晌没有说话。 胡小姐也放弃逗弄的意思。 “我有一个挚友叫申申,同时,我跟她也是同道中人。”胡小姐微笑道。 陆天明闻言一怔。 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若不是特点太明显,这么长时间没见,恐怕已经忘记了。 奈何对方已经被自己贴上了标签。 所以陆天明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回忆起了申申的模样。 他上下打量胡小姐。 此女跟申申的差异,实在是太过巨大。 很难想象这样外表和性格迥异的两个人,会走在一起。 “怎么,你不信?”胡小姐好奇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主要是你们两人之间看不出有什么共同点。” 胡小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忽地打直了腰杆。 比起自卑的申申来说,她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正因为性格不同,才会玩在一起,这叫互补。” 陆天明下意识便回道:“何止性格不同,外表也天壤之别。” 胡小姐忽地往桌面凑近。 然后微昂着头笑眯眯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申申要是晓得你拿她跟我比较,肯定会哭鼻子的!” 如今正值夏天,胡小姐穿得也清凉。 导致这凉亭中的画面多少有些香艳。 陆天明并非圣人,所以连眼睛的余光都控制不住。 于是干脆把头一歪,目光落在旁边的水面上。 水面上有一种叫水黾的长腿虫子。 这虫子一跳啊,便波光粼粼,像极了挑拨人的春心。 兴许是觉得自己确实过分了些。 胡小姐重新伸直了腰板。 陆天明这才回过头来。 并且问道:“如此说来,你也是车马部的人?” 胡小姐点了点头:“或者说,从一出生开始,我便是车马部的人。” 陆天明猜测道:“因为你父亲的关系吧?我听单公子说,你父亲是当官的。” “这个牲口,嘴巴跟棉裤裆一样,什么都兜不住。”胡小姐抱怨道。 顿了顿,她转而笑道:“我爹是从五品的员外郎,算不得大官,不过在除了京城以外的地方嘛,芝麻官也算官。” 这话是自谦的说法,通常都希望听者恭维两句。 奈何陆天明却从容到无任何反应。 胡小姐恍然拍了下脑门:“我这才想起来,你连一品大员都敢杀,区区从五品根本入不了眼。” 陆天明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胡小姐好奇道。 陆天明想了想,回道:“我向来不喜欢以身份地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听着像是自命清高,多少有虚伪的感觉。 但胡小姐显然了解过陆天明是怎样的一个人。 面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快。 相反笑呵呵道:“不通过地位区分人,那该怎么分?” 陆天明眸子忽闪着,理所应当道:“天下人就两种,死人和活人。” 胡小姐闻言怔住。 陆天明的角度并没有多清奇,他当然也不是说出这种话的第一个人。 胡小姐之所以意外,主要还是因为陆天明的态度。 既非虚伪,也不是真诚。 就是单纯的平静。 然而也正是这种平静,说明了陆天明打心底便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人如果要表现出这样的状态,那必然是见过了无数的生和死。 傻傻盯着陆天明望了片刻。 胡小姐嫣然一笑:“其实你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地位高或者地位低,生命都只有一次,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无非就是需不需要拔剑的问题。 就比如那林笑生,放在平时,谁见了不得退避三舍,说他是土皇帝也不为过,可又有什么用呢?” 说着。 胡小姐目光下移至陆天明的腰部位置。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陆天明心说这娘们不能这么名目张胆吧? 正打算把身子往前靠,用桌面遮挡自己的下三路来躲避尴尬。 却听闻胡小姐好奇道:“申申说,你有一把好剑。” 陆天明这才搞清楚,对方原来是想看自己的另一把家伙器。 “你想看?”陆天明疑惑道。 胡小姐点头:“我虽是车马部的人,身手却并不怎么样,能加入进来完全就是靠关系,平时更不会舞刀弄枪,所以很想见识见识,能够杀死林笑生的剑,到底是什么样子。” 陆天明点了点头。 在戒指里稍一摩挲,便把太平掏了出来。 “果然如申申所说那般,很细呢!” 胡小姐没有伸手摸剑,只隔空观望。 从她那吃惊的表情可以判断,并没有言外之意,仅仅是单纯的感叹尺剑是这副模样。 可一旦第一印象已经产生。 即便没有所指,陆天明也难免会往那方面想。 “她又没见过,怎么知道细不细?”陆天明下意识说道。 胡小姐当即便反驳道:“她怎么可能没见过呢,你俩不是在一起砍过人吗?” 话刚说完。 胡小姐立马反应过来,陆天明到底什么意思。 于是便眨着美眸,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陆天明当即便明白了,这回真的是牛头不对马嘴。 在那放浪形骸的笑声中,陆天明如坐针毡。 终于等到笑声结束后。 陆天明急忙转移话题。 “你刚才说,要我替你杀了范师父,是不是因为在他那里受了委屈?” 胡小姐摇头。 “这倒不至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那他非死不可的理由是?” 胡小姐展颜笑了起来。 并用炽热的口吻,说了一句冰凉的话。 “我要用他的人头,领赏钱!” 第739章 有机会,一起合作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 这一点,陆天明在胡小姐身上体会颇深。 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大家闺秀,内心会如此狂野。 而这种狂野里,又夹着极度的冷漠。 陆天明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是你的理由,却不是我的,这样的忙,我不帮。” 他的回答似乎在胡小姐的预料之中。 后者闻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 还是那般媚笑连连。 “不管你最后出手的动机是什么,他终归要死在你的手上。” 陆天明眯了眯眼。 “也就是说,单公子所言,都是真的咯?” 胡小姐点了点头。 并伸出两个手指:“一个叫夜里挑灯贾小云,一个叫百花剑梅素,相信你比我更熟悉这两个人。 此时此刻,他们就在八方武馆里面商量,怎么把你的人头弄到手,所以你觉得,范师父到底要不要死在你手上?” “百花剑梅素?”陆天明疑惑道。 “不错,罗刹门的杀手,廉为民的好狗,我听说,你跟她交过手。”胡小姐正色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便知道梅素是谁了。 他知道梅素一定会再回来找自己。 只是没想到会跟贾小云联手。 那天晚上,贾小云明明就在旁边,但并没有任何帮忙梅素的意思。 由此可以判断,这两人明显就是各自为战。 这也是他为何要放过梅素的原因之一。 现如今既然都在八方武馆内,说明两人已经在一起合作了。 “有些棘手。”陆天明微拧着眉。 “你如此说的话,看来并没有多棘手。”胡小姐笑道。 陆天明也不掩饰。 轻轻点头道:“比起我在北长城的时候,算是小打小闹了。” “多加小心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问,这个范师父,到底该不该死?” 胡小姐微微左右摇晃脑袋,宛如一个天真的恶魔。 陆天明没有回答。 而是问道:“车马部要的人头,通常都作恶多端,站在你的角度,范师父必须死的理由,不会是因为他那个外号叫耗子的表弟吧?” “这倒不是,”胡小姐摇头,“表弟做的事,就算追究,也不能算到他的头上,主要还是钱财方面。” 顿了顿,胡小姐补充道:“钱财,也轮不到他的头上,大鱼其实是罗知府。” 陆天明接话道:“一万两白银的翡翠项链,后面的肮脏,确实可以杀头了。” “但如今贪官也是官,京城那边自顾不暇,所以不能让凉北群龙无首,但必要的震慑也不能少。”胡小姐解释道。 “范师父的人头,是为了敲山震虎?”陆天明奇道。 胡小姐点头:“范师父算是大鱼下面个头最大的小鱼了,他死了,罗知府应该会乖巧些,再敢搞那什么劳什子的庆功宴,就要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看来京城的情况不容乐观,否则罗知府这样的人,万万不该如此潇洒才对。”陆天明叹道。 “京城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现在我只想着,赶紧拿下范师父的人头,没准能换个地方生活,这凉北啊,实在是待腻歪了。” 胡小姐说着,眼里又浮现出浓浓春意。 也不晓得是真的想换个地方生活,还是说换个地方睡觉。 陆天明想到了单公子。 便好奇道:“我听单公子那架势,大有跟你谈婚论嫁的意思,你若离开了凉北了,他会不会跟着一起去?” 胡小姐噗嗤一笑:“他和我都是明白人,玩玩而已,又怎么会当真呢?” 陆天明以为自己不会惊讶。 可还是忍不住微张着嘴。 “你是不是觉得我生性放荡?”胡小姐含笑道。 “一开始是这样的,但得知你是车马部的人后,我想,恐怕并非如此,跟单公子走到一起,估摸着也是因为这小子嘴巴比较松,心里什么都包不住。”陆天明推测道。 听闻此言。 胡小姐脸上笑容转瞬消失。 嘴角处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 隐隐有一种快要绷不住的心酸。 沉默良久。 她再次摆出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几乎无法修行,要想做点什么,只好剑走偏锋,让我杀人,我指定做不到,也只能收集下情报之类的。 好在是天生有一副好皮囊,这张床上问不到的事情,可以换一张床问,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待嫁的大家闺秀。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被那些陈腐的观念桎梏,兴许结局会是孓然一人,但至少潇洒过。” 是释怀还是无奈,只有她自己清楚。 陆天明能做的无非就是倾听。 车马部里这样为了某种信念愿意牺牲的人有很多。 陆天明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价。 沉默良久。 陆天明转移话题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来凉北的?” 胡小姐得意道:“从你跨进城门的那一刻开始。” “消息...这么灵通?”陆天明不无惊讶道。 胡小姐耸了耸肩:“你还真以为我能加入车马部,是因为我那迂腐老爹的关系啊?车马部不养闲人,没点真本事,早就被撵出来了呢。” 不管是不是真豁达。 此刻胡小姐表现出来的状态无疑是令人放松的。 陆天明自然而然笑了起来。 “以后要是退出车马部了,咱俩可以合作,你提供情报,我提供武力,没准能大挣一笔!” 胡小姐捂嘴娇笑:“申申说你是个财迷,看来这话并不假!” 陆天明刚准备反驳。 胡小姐又道:“当然,对于你的评价,总体来说是很正面的。” “怎么个正面法?”陆天明好奇道。 “她说啊,”胡小姐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陆天明是这天底下,最顶天立地的汉子!” 陆天明难得的没有谦虚。 他也跟着咧嘴笑起来:“这娘们没白救,是会夸人的。” “她还说啊,要是自己能多长二两肉,指定要跟你发生点不清不楚的事情!” 陆天明闻言噎住。 憋了半天讪笑道:“想多了,别说二两,就算四两,朋友也仅仅是朋友,不可能改变的。” 胡小姐理所应当道:“那是肯定的,谁叫公子身边,有一位大楚最漂亮的郡主殿下呢?” 说着。 她便站了起来,并跨步向凉亭外的单公子走去。 陆天明只叹胡小姐生了个女儿身,这样的脾性若是男儿,指定会比现在潇洒,更不会承受这么多非议。 他挥了挥手,微笑道:“胡小姐,下次有机会,大家可以互利互助!” 胡小姐回眸一笑:“没问题,只要你不嫌我脏!” 陆天明怔住。 他总算明白,胡小姐的释怀是假的,无奈才是真的。 第740章 一言不合,直接就干 五十两银子的晚饭,相较于平时自己家里做的,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贵了。 所谓仙草宴,其实就是野菜宴。 各式各样的野菜,甚至还有蒲公英的叶子。 这些东西,在陆天明的记忆中,只在十岁之前吃过。 而且也是在饿得实在糊不上口的时候,才会选择的食物。 一般情况下,这些玩意都是用来喂猪或者其他牲口。 不过,在这泽兰园林里,却是高级玩意。 毕竟正儿八经的有钱人,平时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 所以这酒楼的老板还真就不错,只挑有钱人宰。 刘大宝小的时候跟着陆天明,吃过一段时间的野菜。 什么味道他早就忘记了,只依稀有个印象,不怎么好吃。 当看见满满一桌子全是这些玩意后,刘大宝看陆天明的眼神,仿佛就像在看冤大头。 放在其他地方,五十两就端上来这些东西,陆天明多半要把店给拆了。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吃的,就是一个格局。 味道好不好另说,贵就对了。 陆天明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因为薰儿虽然也同刘大宝那般稍微埋怨了几句这钱花得不值。 但眼里始终带着一股子惊奇和喜悦。 今天这顿晚饭,一定会成为薰儿回去跟娘家人吹嘘的谈资。 也许吹的会是他陆天明出手阔绰。 但面子,那绝对是刘大宝挣去了。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被宰,陆天明也认了。 这也算是对刘大宝不远万里来看望自己的一种感谢。 晚饭时间,陆天明没有谈论他在胡小姐那里听到的事情。 刘大宝还有三天就要走了。 陆天明希望这对小夫妻,能够在凉北玩得开心,不要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徒生烦恼。 可是他低估了刘大宝的洞察力。 离开泽兰园林回凉王府的路上。 刘大宝找了个比较喧嚣的路段,背着车厢里的人问道:“天明,有什么事情,你要同我说,你越不说,我就越担心,这样相反不好。” 陆天明诧异侧目看来:“这么明显?” “你我在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通常情况下你话极少的时候,基本都是因为心里面藏着事情,哪怕如今已经学会了用微笑掩饰,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刘大宝认真道。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没想到笑得太多,相反误了事。” 思索片刻。 陆天明缓缓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凉北城里面来了两个我的仇人,我正琢磨着,等你跟薰儿离开以后,我主动去找他们。” 刘大宝闻言蹙起了眉头:“性命攸关的事情,怎么不是大事?那两个人,厉害吗?” 陆天明颇为不屑的上下打量刘大宝。 接着调侃道:“对你来说,那肯定是大人物,一个小指头都能摁死你。” 刘大宝猛地打了个寒颤,然后惊慌道:“六...六重天?” 这话给陆天明听笑了。 他摇头无奈道:“刘大宝啊刘大宝,两年不见,你这吹牛皮的功夫见涨啊?合着只有六重天,才能摁死你?” 刘大宝颇为羞涩的挠了挠后脑勺。 接着又认真道:“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如果是下三境的修行者,我还是有办法对付的。” “嚯,”陆天明满脸惊色,“你自己不是说过,两年多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达到二重天的水平吗?还请给我说道说道,一个二重天的小菜鸟,要如何跟三重天的高手掰手腕?” “弱者也有弱者的手段,反正我有办法就是了。”刘大宝自信道。 陆天明没有追问,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下三境的修行者,不管有什么手段,都可以归纳为花里胡哨。 刘大宝依然担心好友的安危。 见陆天明不愿意多说。 他着急道:“说说呗,大忙我可能帮不上,小忙还是不在话下的,有没有什么小喽啰一类的虾兵蟹将,能够交给我帮你收拾的?” 陆天明摆手拒绝:“你再提这种要求,我会翻脸的,都要当爹的人了,哪能主动往浑水里面蹚?”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刘大宝忿忿道。 陆天明面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我不把你当朋友,把你当什么?” 说着,他还用马鞭去戳刘大宝的腰子。 “前几天刚见面时,我还说你变得沉稳了,想不到都是假象,你还是当初那个没什么长进的憨货,薰儿嫁给你,真是瞎了眼!” 能说出这些话,说明陆天明真的生气了,但更说明了他在乎刘大宝。 然而后者本事见涨,脾气也见涨。 当下便瞪着眼反驳道:“我特娘的不管怎么改变,也是那个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的刘大宝,而你却不一样了,以前有什么事情,再不济都要跟我商量一下,现在呢?不对,不止现在,从两年前开始,你做什么都喜欢一个人,我知道的,你本事大了,瞧不起人了!” “你说什么?” 陆天明气得鼻子冒烟。 “难道不是?你根本就瞧不起我,否则两年多来,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不告诉我你的情况?还有,我过的好与不好,你为什么也不问?”刘大宝也怒了。 陆天明牙齿咬得嘎嘣响。 “我特娘的写信给你做什么?告诉你我在被人追杀?还是说骗你我过得好好的?至于你的境况如何,跟着端木斋,需要问吗?” “不要狡辩,没放在心上就是没放在心上,白瞎了我大老远的过来看你!”刘大宝气道。 “我特娘的狡辩?” 陆天明跟敌人拼杀时,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可是好友的一两句话,就把他如爆竹一般点着了。 见刘大宝始终满脸不服气,加上那斜眼瞧人的样子着实可恶。 陆天明猛地停下马。 然后冷不丁就扑了过去。 刘大宝似乎也有打一架的准备。 并没有感到害怕。 隔空一拳就就干了过去。 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早就被陆天明了解得死死的。 当下,陆天明便歪头躲开。 然后凌空双手架住刘大宝的脖子,直接跟后者纠缠在一起摔下马来。 但是四重天打二重天,一个拿捏不稳,就要出人命。 所以陆天明也不敢释放太多真气,怕一不小心给刘大宝弄死。 刘大宝倒是没这个顾虑。 嗷嗷嚎叫着,王八拳噼里啪啦一顿乱捶。 第741章 看我不把你头打爆 这一幕属实是茶余饭后的甜点。 路过的老少爷们们见状,纷纷乐呵呵的驻足观看。 只要眼睛不瞎,一眼便知刘大宝处于劣势。 这可不是观众们想看到的画面。 当即便有不少人开始给刘大宝支招。 “掏他裆,你掏他裆啊!” “嘿,这倒霉孩子,怎么尽挨揍呢,抠他眼睛啊!” “这么打你指定打不过,捅瘸子腚啊!” 喧嚣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好不快乐。 但总有人无法感同身受。 李寒雪和薰儿几乎在两人动手的时候便掀开了马车的门帘。 她们来不及询问为什么关系这么要好的朋友会突然打起来。 见陆天明和刘大宝两个人相互纠缠着在地上翻滚。 当下便火急火燎下了马车。 薰儿有孕在身,不敢靠近,只能着急道:“二宝,别打我哥哥...” 可刘大宝也不是单方面的挨打。 薰儿这刚说着呢,他就一拳干在了陆天明的鼻子上。 无法运行真气用气甲护体,陆天明骨头再硬,也经不住这乱拳。 当下鼻子里便冒出两抹艳红。 薰儿见状,又改口道:“哥哥,你也别打二宝啊,有什么事,咱们就不能静下心来谈吗?” 李寒雪要稍微镇定些。 但也镇定不了太多。 她想要伸手去拉陆天明。 可二人此刻就像那地陀螺一样不停翻滚,根本就无从下手。 这一来二去,她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也只能同薰儿那般用言语劝阻。 “二宝,你小心伤着大宝!!”李寒雪手足无措道。 她这么一说,看客们还以为陆天明和刘大宝是亲兄弟,气氛一下子又欢乐了数倍。 陆天明却不为所动,咬着牙巴骨狠狠道:“我今个就要打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好心好意替他着想,他娘们唧唧的怪这怪那,就是欠揍!” 说着,陆天明一拳轰出。 正好干在刘大宝的后腰窝上。 好在是他还没有完全忘记刘大宝是谁。 不然非得把对方的腰子给打坏了不可。 刘大宝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薰儿又比他年轻几岁,他可不想这么早就跟后者图有夫妻之名。 当下便发狠道:“你真特娘的虚伪!” 嘴上发难,他手上也没闲着。 又因为两人是搂在一起的。 他很容易便抓起了陆天明的腰窝肉,然后狠狠一拧。 陆天明疼得眼泪水打转。 哪有男人打架掐人的? 陆天明越想越气。 于是怒道:“你特娘真不是个带把的!” 他抬手想要给刘大宝一个大耳瓜子。 所幸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巴掌快要扇到刘大宝脸颊时,又变成了拳。 只听咯嘣一声 。 一颗带血的臼齿从刘大宝口里飞出。 刘大宝吃疼,愤然道:“你打我脸是吧?” 接下来他这招够阴狠。 直接屈膝便要往陆天明跨下顶。 但同样的,他也没有忘记陆天明是谁。 快要顶到时,力道也卸了九成。 陆天明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旁边看戏的大老爷们们可疼坏了,好些人情不自禁便夹起了双腿。 李寒雪吓得花容失色。 再顾不得许多。 瞅准时机一把就抱住了陆天明举起来的手臂。 然后使出吃奶的力,生生把陆天明从刘大宝身上拉了起来。 陆天明下意识要一拳轰过来。 但转脸一瞅见是李寒雪后。 便只得喝道:“你放开我,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表情多少有些凶悍。 李寒雪虽然害怕,但并没有放手。 紧紧拽着陆天明的胳膊,把后者往马车旁边拖。 刘大宝也在同一时间爬了起来。 他不顾薰儿的拦阻,发狠道:“婆娘,你让开,我今天就要看看,他要怎么打死我!” 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 毫无任何友情在里面,完全就是发了疯的公牛,眼里只有拳脚相向的愤怒。 “你把头伸过来试试,头给你打爆!” 陆天明不停的往前冲,颇有再干一架的趋势。 想要拦住一头疯牛,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李寒雪此刻已满头大汗。 可还是只得顺着陆天明说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那边刘大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也在不停的想要掀开薰儿的手,并把自己的脑袋朝陆天明的方向够。 “我把话撂这里,但凡我眨一下眼睛,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如此这般呛了几句后。 薰儿突然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然后小声哀嚎起来。 两个男人头上的怒火,转眼间被浇灭。 刘大宝急忙俯身去扶薰儿,同时嘴里着急道:“薰儿,你别吓哥哥啊...哥哥错了,哥哥不该惹你激动的...” 陆天明同样冷静了下来。 他想要上前查看情况。 却被李寒雪拉住。 “你别过去,我去看就好了。” 兴许是怕陆天明又跟刘大宝打起来,她边走还边回头谨慎的打量陆天明。 走到薰儿跟前。 本以为后者真的出了什么事。 哪知薰儿悄悄瞥了她一眼,递过来一个狡黠的眼神。 李寒雪当下便心领神会。 三两下把刘大宝掀开。 然后瞪眼道:“还打不打了?差点把孩子给打没了!” 刘大宝尴尬的挠着脑门,一言不发尾随着两女朝马车走。 “没事吧,嫂子?”几人来到马车边,陆天明担心道。 刘大宝一眼就瞪了过去。 “谁是你嫂子?别瞎喊!” 陆天明双拳紧攥,捏得指节咔嚓响。 “尿性!” 骂了一句后,他则绕到车厢的另一侧,翻身上马。 他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等着看这边薰儿的情况。 好在不久后李寒雪从车厢里出来,并告诉他没有什么大碍。 听闻此言。 陆天明松了口气。 刚准备往凉王府的方向去。 却被李寒雪一把拽住手臂拉低了身子。 一块清香的丝巾递了过来。 “鼻血擦擦。”李寒雪轻声道。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刚才被刘大宝的王八拳把鼻骨差点给干碎了。 本想伸手去接丝巾。 李寒雪不依。 亲自动手给他擦起了血迹。 “真不愧是挚友,下手之狠,每一拳都充满了对对方的关怀呢。”李寒雪讽刺道。 陆天明讪讪扯了扯嘴角。 然后看向马车上的刘大宝。 刘大宝本来在偷偷打量陆天明。 见对方望过来后,立马昂着头,冷哼了一声。 陆天明也不甘示弱,当下便逞强道:“要不是你拉着,我非得要他半条命不可。” 李寒雪没好气拍打陆天明的手臂。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那样做,你后悔都来不及。” 陆天明倔强歪着脑袋,不置可否。 第742章 握手言和 一行人回到凉王府后。 陆天明和刘大宝虽然没有继续争吵。 但那是乌龟看鳖爬,彼此怎么都看不顺眼。 劝人和好这种事情。 老人家出面再合适不过。 顾奶娘由于身体原因,回来的路上没怎么说话。 这回夜深人静了,便来找到陆天明。 让后者不要跟刘大宝怄气。 说什么一辈子有这么一个朋友,不容易。 她一边说话,冷汗一直流,想来是身体确实有了大问题。 陆天明本来气已经消了大半了。 如今又见顾奶娘这副可怜模样,只能先满口答应。 不过,刘大宝那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属实伤了陆天明的心。 所以他一个人在厢房里面发了良久的呆,都没有付诸行动。 由于李寒雪这套宅子,只有两间厢房。 一间顾奶娘住,一间被陆天明独占。 刘大宝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睡觉的,除非他打算一夜不眠。 一直等到子时,还是不见刘大宝露面。 陆天明只好出去找人。 “那牲口呢?” 敲响李寒雪住的主屋房门后,陆天明没好气道。 李寒雪一脸疑惑站在门口:“他检查薰儿没事以后,早就出去了,没回你那屋吗?” 陆天明闻言眉头一皱。 转身便要出凉王府去寻人。 李寒雪也非常担心:“要不要告诉薰儿?” 陆天明驻足,回身摇头道:“她有孕在身,先不要着急,我了解那牲口的脾性,他多半是买醉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嘴巴上虽然如此说。 陆天明心里却焦急万分。 刘大宝是不是买醉去了,他还真猜不着,因为这家伙平时不怎么喝酒的。 如果是出去置办薰儿需要用的药材,也不应该,毕竟来这凉北有万里路程,薰儿随时都可能出现问题,相关的药材刘大宝应该随身携带才对。 如此想着。 陆天明心急如焚。 刚出了院门。 他便把太平和枯黄从戒指里面抽将出来挂在腰间。 此刻他最担心的,便是夜里挑灯贾小云和百花剑梅素,会趁机逮住刘大宝。 届时就算他陆天明本事再大,恐怕也只能束手就擒。 越想,陆天明脚步越快。 然后还没走出凉王府。 他便在毛豆家正门前的青石板路上,看见了一个坐在墙角饮酒的男人。 陆天明定睛一看,不是刘大宝是谁? 后者喝得面色通红,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嘀咕些什么。 “呼!” 陆天明松了好大一口气。 本来想着上去给刘大宝点颜色看看的。 可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挚友。 所以等他走到对方跟前时,把握紧的拳头又松开来。 他伸出脚踢了踢刘大宝的屁股。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疯?”陆天明假装严肃道。 刘大宝抬头一瞅,见是陆天明后。 笑得愈发像那村头的傻子。 “我...我这不是出来买...买...买酒,想着...想...想着跟你畅饮一番吗?” 陆天明闻言再绷不住。 情不自禁便笑了出来:“哟,我把你牙齿都打掉了,这都不生气?” 刘大宝洒脱的摆手道:“害,我...我不也没吃亏,你鼻梁上那一拳,却也踏实得很,这一来一去便抵消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天明只觉鼻子隐隐作痛。 但见刘大宝那憨傻模样,心中仅剩的那点不快,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一边欠身去拉刘大宝,一边问道:“家里不是有酒吗?何须去外面买?买也就算了了,怎的在路上喝醉了?” 刘大宝歪歪斜斜站将起来,还不忘把地上酒壶给抓住。 “买的酒,那...那...那才有诚意,至于为什么喝醉,都怪那老头子忽悠我,他说这酒是自家酿的,不醉人,我寻思着尝上那么一两口呢,哪知越喝越觉得好喝,这不,还没到家呢,便走不动了。” 陆天明低眉去看那酒壶。 才发现包装并不是市面上售卖的正规货。 更像是普通家里面用的酸菜坛子。 “你没出凉王府?”陆天明奇道。 刘大宝咧嘴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真...真傻,你不是说有两个仇家在这凉北城吗,我要是出去被逮住了,那不是给添麻烦吗?所以便找了个邻里,买...买酒。” 陆天明闻言颇感欣慰。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伙伴。 就算心中有气,也会为对方着想。 “天...天明,你也喝!” 走没多远。 刘大宝突然捞开衣摆。 从裤腰带上解下一壶酒递将过来。 陆天明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家伙腰带上,挂的全是酒,起码有五六壶。 “你是打算把我喝死吧?”陆天明调侃道。 刘大宝忽地停住脚步,然后一本正经道:“诶,怎么能瞎...瞎说呢,咱两兄弟喝酒,全凭良心,我哪会劝你都喝完?” 说着,他又开始傻乐。 陆天明看得无奈,凭着良心浅浅抿了一口后,不解道:“大宝,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就算不生气了,也不该如此开心才对,你能不能别老是傻笑?” 听闻此言。 刘大宝嘴一歪,开始碎碎念叨。 “一开始,那自...自然是不开心的,但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你之所以揍我,是因为在乎我,否则以你的脾性,恐怕咱们之间连争吵都不会发生。” 陆天明心下动容,不禁搂紧了刘大宝的肩膀。 “你能想通,看来是真的沉稳了,不过终归是我先动的手,做兄弟的,在这里郑重跟你道歉。” 说着,他便拿起酒壶跟刘大宝碰了一个。 这醉酒的人,情绪特别容易到位。 刘大宝酒喝完后,眼泪花子直打转。 他忽地挣扎开来,把酒放在地上。 然后仔细打理那已经沾满了尘土的衣衫。 最后对着旁边的墙壁便郑重鞠躬。 “天明,我也错了,错在不该说那些重话,在此,你兄弟大宝,也给你赔礼道歉。”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声带。 效果也不错,确实没有结巴,只不过鞠躬的方向不对。 陆天明忍俊不禁又重新搂住刘大宝的肩膀。 “既然咱俩都有错,这事以后别提了,你跟薰儿开开心心在凉北玩个两三天,便回去吧?” 刘大宝猛地打直身体。 侧目盯着陆天明看了半晌。 最后长长一叹。 “我知道了。” 第743章 两个酒鬼 刘大宝的酒量不能说好。 毕竟他没喝多少就醉了。 但也不能说不好。 因为他拉着陆天明在小院内畅饮了三两坛后,还是没有醉倒的迹象。 在喝酒一事上,陆天明自认为良心不多。 不过今夜的情况不同。 一来是他跟刘大宝才和好,心情难免波动。 二来是这样的机会,真的很难得。 所以,在饮到第四坛酒时,他自己也有了七分醉意。 两兄弟天南海北的谈。 一开始还谦虚两句。 到最后,那干脆怎么离谱怎么吹嘘。 陆天明举着酒壶意气风发。 说自己不管面对多强大的敌人,担忧过、害怕过,但就是没有退缩过。 刘大宝自然也不甘示弱。 说自己在端木城,也算一把圣手了,治好过的病人啊,可以把这凉北城所有的客栈都塞满。 两人那是越说越兴奋,毫无停下来的意思,哪里还管什么会不会影响到他人睡觉。 李寒雪不堪其扰。 打开房门便双手环胸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回屋说?明天我还要早起去酒楼点卯呢,去晚了,要被扣工钱的,知不知道?” 陆天明此刻正沉浸在那行走江湖的豪情之中。 当下便摆手不屑道:“一天挣几个钱啊?就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的,明儿去酒楼把账给结了,以后,陆爷养你!” 都说男人七分醉,演得女人想流泪。 李寒雪实在不知道陆天明这话是醉话还是借酒发挥。 那种既感动又保持怀疑的矛盾心里,让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噗嗤!” 突然。 有个女人的笑声传来。 李寒雪回头,就见是薰儿倚门站着。 “薰儿,你笑什么?” 薰儿朝陆天明努嘴:“我这位叔叔既然都主动提出来了,姐姐答应他便是了,何必犹豫呢?” 李寒雪尴尬的挑了挑眉:“醉酒的人为什么叫醉鬼,就是因为鬼话连篇,妹妹可别瞎起哄。” 薰儿随即反驳道:“听姐姐的口吻,如果叔叔是在清醒的时候说这句话,你一定会答应,对吧?” 李寒雪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薰儿只是稍作调侃,并没有过分为难的意思。 “妹妹跟你开玩笑呢,姐姐不要当真,感情的事,讲究情投意合,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敢用后半生去赌的。” 这话说得很随意。 李寒雪却听得动容。 心中不禁对薰儿升起了钦佩之心。 后者跟刘大宝的故事。 寻常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薰儿不检点。 但只有同样身为女人的李寒雪明白,薰儿那样的做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毕竟一旦赌输了,便自然而然成为了令人不齿的破鞋。 兴许天下敢于豪赌的女人不在少数,但像薰儿这样成功的,绝对算不得多。 这也让李寒雪情不自禁的羡慕起来。 “姐姐,我先睡了!” 薰儿招了招手,准备回屋。 临走时又想起什么。 继而笑眯眯道:“姐姐,期待你改口叫我嫂子的那一天哦!” 言罢,她便把门一关,徒留下李寒雪在风中凌乱。 男人喝酒,尤其是喝醉酒,没有哪个女人不厌烦的。 李寒雪也是如此。 可相比下来,她更担心面前这对儿时好友会喝出什么问题。 所以陆天明和刘大宝二人侃侃而谈时。 她则发挥了自己的特长。 去伙房煮了两碗醒酒汤过来。 陆天明想来是真的醉了。 一句“我先干为敬”后。 竟然抬着醒酒汤便喝了起来。 刘大宝那绝对是够良心。 抓着酒壶便呼呼往嘴里灌。 “咦,这酒怎么不辣嗓子?” 陆天明放下碗,便觉得不对劲。 盯着桌面瞅了半晌,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会买到假酒了吧?”刘大宝吓了一跳。 他比陆天明要醉得更严重。 在桌上一顿胡乱摸索。 拿起陆天明面前的酒坛,又灌了一大口。 东西一入口,真假便知。 刘大宝随即傻笑道:“天明,你酒量不行啊,看来是真醉了,居然连酒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陆天明眼睛一横,不服气道:“你瞧不起谁呢?我陆天明喝不过别人,还喝不过你?” 说着。 他随手抬起本该属于刘大宝的那碗醒酒汤,又是一口干完。 刘大宝摇头晃脑看着陆天明手里的空碗。 又见到后者表情颇有挑衅的意味。 他猛地一拍桌,抓起面前的半坛酒呼啦啦开始灌。 终是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酒未喝完。 只听得扑通一声。 刘大宝便摔到了桌子底下。 陆天明见状哈哈大笑。 一边嘲讽刘大宝是个菜鸡。 一边转头得意望着李寒雪。 “残生,师父这酒量,可以吧?” 李寒雪知道陆天明是真喝醉了,否则绝对不会把师父二字挂在嘴上的。 她本想说陆天明耍赖。 可见到后者身子已经在前后摇晃,便担心话一出,陆天明又要置气再畅饮一番。 干脆便点头称了句“师父海量”! 陆天明闻言笑得愈发呆傻。 若刚才的刘大宝是村头大傻,那他现在就是村头二傻。 扫尾的活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李寒雪的头上。 她可不能让刘大宝就这么在地上躺着。 叮嘱陆天明不要再继续往下喝以后。 她掕着刘大宝的后襟,在小院内拖行。 画面着实有那么点‘残忍’,却引得陆天明乐得嘴都合不拢。 把刘大宝安置好以后。 李寒雪走出厢房,便看见陆天明又在喝酒。 不同的是,后者再没像刚才那般傻乐。 那举杯的模样,潇洒中多少带点忧郁。 李寒雪心中气不过,心说这家伙原来装醉,故意等着自己处理这烂摊子。 她上前就要质问陆天明。 哪知后者倏地语重心长道:“残生啊,我过两天,要去一趟八方武馆,届时可能会死很多人,肯定无暇顾及你的安危,所以,你那天需要到城东的破庙里待上几个时辰。” 李寒雪闻言心中郁结消了大半。 她伸手抓住陆天明的下巴,将后者的头转了过来。 接着无奈道:“那是我的影子,我在这边!” 陆天明眼里明显闪过一抹诧异。 但随即又若无其事道:“为师知道,为师只是在想,怎么会有人连影子,都这么好看!” 李寒雪晓得陆天明是真醉了。 可是面对一个哪怕醉了,都还在关心自己的男人,她心中只剩下感动。 “师父,早点睡吧,来,徒儿扶你回屋。” 第744章 拉钩 最后三天,刘大宝让陆天明领着自己,在凉北城内到处转悠。 如此做并非是为了游玩。 而是到处购买药材。 为了能够延长顾奶娘的性命,不得不如此尽心竭虑。 直到最后一晚上。 刘大宝都还在细心的给每一份药配比。 在旁观看的陆天明忍不住问道:“大宝,各家店卖的药材不都一样吗?你为什么要绑着我到处跑来跑去?” 刘大宝递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一个门外汉懂什么,别看同样的药材,但是产地、年份等不一样,那药效的区别可就大了,顾奶娘可不是一般人,我必须尽职尽责才对。” 陆天明含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顾奶娘对你来说,跟普通的病人有什么区别?” 刘大宝偷摸摸瞅一眼那边正在陪薰儿聊天的李寒雪。 随即摇头轻叹:“当真皇帝不急太监急,把话说明了吧,有的人又要叽叽歪歪讲一堆大道理,烦都给人烦死了。” 陆天明的注意力都在药材上面。 所以压根没注意到刘大宝刚才的细节。 他颇为诧异道:“你怎么也学会弯弯转转了?有什么话,就不能说明白?” 刘大宝翻了个白眼。 再懒得打理陆天明,继续捣鼓桌面上的药材。 几天买来的药,可以装满半马车,说是堆成山都不为过。 而这些药,全都是顾奶娘需要喝进肚子里面的。 这会,老人家正在房门口乘凉。 屋檐下的灯笼一照,显得她那张本就苍老的脸颊,愈发的没有生气。 想到老太太最多也只有一年的寿命了。 陆天明便缓缓走了过去。 “奶娘,您早点休息吧,今晚上我陪着大宝,你不用守他。” 顾奶娘乐呵呵摆了摆手:“药材都是替我买的,方子也是为我开的,让我早早睡了,不合适。” 老太太一再坚持,陆天明也只好在旁边坐下。 他侧目打量顾奶娘。 发现后者面色平静,并没有像有的老人那样,因为身上一点病痛,就成天摆出一副快要归西的丧气样。 “奶娘,明儿你跟雪儿去一趟城东破庙,待到晚上再回来,这事她应该跟你提过吧?” 顾奶娘点了点头。 随即又问道:“你要办的事,容易吗?” 这话算是问到陆天明了。 起初他以为只有贾小云和梅素两个人上得了台面。 但是这三天来,他让赤子在八方武馆外监视。 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那些个武馆弟子,每天都会搬运大量的木材,黏土,还会抓些狗、羊一类的牲畜进武馆内。 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也无从得知。 用赤子的话来说就是,贾小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疑神疑鬼。 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进武馆内,贾小云都要抓起来检查一下公母。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靠近,只远远在武馆围墙边观察过一两次,就这都差点没被贾小云逮着。 这便是陆天明如今心里没底的原因。 正面硬拼,有边韬跟着自己,他还真就不惧贾小云和梅素。 现在担心就担心在,不知道那些个木头和黏土等等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二宝,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有信心?” 顾奶娘见陆天明半晌没有回话,便担心起来。 陆天明镇定道:“没有的事奶娘,这么跟你说吧,明天十拿九稳。” 听闻此言。 顾奶娘展颜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靠谱!” 陆天明也跟着会心微笑。 渐渐把心里的顾虑收了起来。 以他的脾性,当然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这次几乎是名牌,拖的时间越长,给敌人准备的时间就越多。 陆天明不想放弃这个主动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哪怕就是试探,明天这趟八方武馆也是必须要去的。 思索中。 顾奶娘似有感叹。 冷不丁问道:“二宝,你说这么多药材,我到死的那天,能吃得完吗?” 陆天明心中一颤。 急忙抬眼看向顾奶娘。 然后,他就发现后者还是浅浅笑着,眼里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平静。 顾奶娘仍旧盯着忙碌的刘大宝。 接着目不斜视道:“你不用如此诧异,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陆天明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有口难言。 “不用替我难过,如今的生活,早就超过了预期,以前我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雪儿了,没想到遇见了你。 你不仅让我跟雪儿重逢,还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的爹娘都不在了,也只能由我这把老骨头,来替他们道一声谢。” 说着,顾奶娘转过头来,满是感激的望着陆天明。 “谢谢你,二宝。” 陆天明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琢磨半天,万般言语,最后变成了极其僵硬的 “不客气”三个字。 顾奶娘弯着眼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头。 “你已经做得不能更好了,所以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天下没有谁能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人。” 陆天明轻轻点头,愈发觉得胸口闷。 “我走以后,雪儿真就孤苦无依了,希望你对她能够不离不弃,这话听着有些过分,毕竟你们二人只是朋友关系,但是她愿意为你做饭,为你洗衣服,想来不是把你当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得不分开,也希望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 谈及李寒雪的时候。 顾奶娘眼里的平静,平添了一分不舍和留恋。 看到顾奶娘这副状况,陆天明相反心里好受了许多。 因为这说明,顾奶娘虽然身体要死了,但是心却还活着。 这样至少在为数不多的生命里,能够真正的感受跟李寒雪在一起的时光。 “奶娘,你放心吧,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扔下李寒雪不管的。”陆天明认真回道。 顾奶娘闻言开心笑了起来。 “那咱就拉钩?” 陆天明把手放在裤腿上搓干净。 然后将小指递过去跟顾奶娘扣在一起。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这么在昏黄的灯光下。 颇为认真的玩起了小孩才会玩的幼稚游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745章 这事你管不了 “天明,我走了!” 凉北城以南十数里的官道上。 刘大宝站在马车旁边,不停的耸着鼻子。 倒也不是鼻子痒,而是不这么做的话,鼻涕就会淌出来。 陆天明望着已经红了眼的刘大宝,含笑道:“昨天我从顾奶娘那里学了一句话,人每一次的分别,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不要难过大宝,回去好好照顾嫂子生孩子,等有时间了,我回去瞅瞅,看看我那大侄子,到底像不像他爹。” 刘大宝一拳夯过来。 “你就不能判我点好?” 陆天明捂着胸口喊疼,非要刘大宝给医药费。 打闹一会儿。 刘大宝翻身上了马车。 “天明啊,我真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心里有事别憋着,李寒雪是个不错的女人,你找她倾诉,她不会嫌弃你的。” 陆天明点头:“有必要的话,我会的。” 随即,他便开始摆手,催促刘大宝赶紧走。 刘大宝抹一把眼睛,接着猛地扬起马鞭。 官道上便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马蹄声。 等马车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一处转角后。 陆天明缓缓呼出两口气。 随即将尺剑和枯黄取出挂在了腰间。 翻身骑上小白龙。 他眼睛一凛,便朝西侧奔去。 要去八方武馆,必须冲北行回到凉北城。 他此刻,明显有其他事要去办。 ...... 凉北城往南五十里,有一处镇子,名为斜杨镇。 此小镇离官道不过三两里的距离。 但由于背靠凉北城的原因,数十年来里面已鲜少见到年轻人。 人气渐渐惨淡起来。 小镇上唯一的酒馆,是一对老夫妻开的。 夫妻俩的儿子在凉北城做生意,有那么点小钱。 苦于二老不愿意离开家乡,便出资给老两口建了间酒馆。 镇里年轻人少,生意自然惨淡。 好在是夫妻俩也不差钱,算是开着玩。 不过没想到的是,昨晚不知什么情况,突然来了十几名大汉,一喝就是一晚上。 到这回天透亮了。 仍有好几人还处于醉酒不醒的状态。 老夫妻中的老头,昨个也跟着熬了一晚上。 这会困得不行。 可是客人没有走,他也不好意思赶人。 这‘不好意思’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汉们个个腰上都挂着刀,而且满脸凶相,老头觉着自己实在是打不过。 眼瞅着始终没有机会休息。 老头干脆沏了壶热茶。 当啷一声放在了最中心位置的桌子上。 动静有那么些大。 还在蒙头大睡的长须汉子猛地惊醒。 见是酒馆的老板。 长须汉子忍不住喝道:“你做什么?” 老头歉意一笑:“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手滑,没吵到您休息吧?” 大汉瞪了老板一眼,然后扔了二两银子在桌上。 他没有继续打理老头。 转而朝旁边一名醒着的弟兄问道:“猴子还没来吗?” 那弟兄打着哈欠道:“没呢大哥,这会才辰时,那刘大宝如果要赶远路,起来收拾收拾,起码要到巳时才会出发吧。” 长须大汉随即骂道:“扯你娘的蛋,现在是夏天,天亮得早,你赶远路,会等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 刚说着呢。 外面便听到一声马吠。 然后就见一个又瘦又矮的男子走了进来。 矮瘦男子进来便端着桌上的酒灌了一大口。 等稳住呼吸后,才道:“大哥,最多半个时辰,马车就要到了。” 长须大汉蹙眉问道:“就刘大宝跟那大肚子的娘们吗?” 矮瘦男子点头:“瘸子没跟着,估摸着回城了。” 听闻此言。 长须大汉展颜笑了起来:“那就好。” 说着,他便拍了拍桌面,把其他人全都叫了起来。 “弟兄们,咱这边动手要快,晚了的话,抓那刘大宝没有任何意义,届时怕是连要钱都找不着人了。” 一旁的猴子解释道:“大哥这找不着人的意思,可不是东家跑了,而是死了,希望大家伙打起精神来。” 有人不解道:“大哥,那瘸子有这么猛吗?我看他瘦得跟猴子一样,不至于吧?” 猴子立马一个白眼递了过去:“你特娘才瘦得跟猴子一样呢!” 长须大汉抬手下压,示意二人别吵。 接着沉声道:“瘸子猛不猛,跟咱们没关系,那是别人该考虑的事情,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捉刘大宝夫妻二人。” 当下便有一人担心道:“大哥,这些天瘸子一直守着刘大宝,说明他是非常谨慎的一个人,你说,这家伙会不会在刘大宝身上藏了什么暗招,咱就这么动手,不能中了圈套吧?” 长须大汉一个酒杯便砸了过去。 “你特娘的怕这怕那,出来混什么江湖,回家带孩子不好吗,再说了,瘸子就算再谨慎,也只有一颗脑子,咱们这边如果真出什么差错,不还有李寒雪那边吗?” 这话没有完全解决问题。 部分人还是有些害怕。 长须大汉见状。 猛地一拍桌:“都特娘这节骨眼了,还考虑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就这样离开,再回去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很明显,这群江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问题。 此话一出,抱着担忧的那几人顿时打起了精神。 长须大汉再不墨迹,领着弟兄们便风风火火离开了酒馆。 酒馆老头刚才一直都在旁边偷听。 大概推测出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了小半柱香时间,便火急火燎开始穿出行用的衣服,同时让老伴把马牵出来。 老伴不解道:“你一夜没睡,不休息,还出去做什么?” 老头手一摆:“人命关天,来不及解释,你赶紧的。” 正着急着呢。 突然又来了一个客人。 老头打眼一瞅,是个瘸子。 “客官,小店打烊了,而且我这会有要事去办,实在对不住。” 他一拱手,便想将瘸子劝走。 哪知瘸子却坐了下来。 然后随手便扔了十两银子在桌上。 “我不喝酒,来点茶水,管够就好。” “客官...”老头子苦着脸,相当为难,“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别不信啊。” 瘸子浅浅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有事要办,但这事你管不了,何不如把这十两银子挣了,然后安安心心睡个好觉?” 说着,瘸子便摆了把剑在桌面上。 然后还故意把瘸的那条腿往外侧移了移。 老头子怔住。 片刻后恍然一拍大腿。 “好嘞客官,您稍等,茶水立马就上来!” 第746章 路边茶摊 刘大宝一路上不敢行得太快。 虽然官道平稳,但车厢里到底坐的是孕妇。 接近正午时分,都还未能找到一个方便乘凉和做饭的好地方。 加上心中念着陆天明。 直到薰儿说饿了,刘大宝才反应过来是时候休息片刻了。 只是如今这地儿,光秃秃的想找棵乘凉的大树都难。 他观望片刻,只得放缓速度继续行进。 “哥哥,还在想着叔叔吗?” 薰儿已经察觉出了丈夫的异常。 便掀开门帘探出头来。 刘大宝轻叹道:“哎,怎么可能不想呢,在一起生活快二十年了,何曾分开这么久过,这一别,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见着。” 今天刘大宝的情绪特别容易波动。 一提陆天明,又偷偷抹两下眼睛。 薰儿在后面轻拍丈夫的肩头。 然后安慰道:“叔叔有雪儿姐姐照顾着,你也不必太担心,至于见面,没这么难的,等我生了孩子以后,你大可以过来看他。” 刘大宝闻言摇头道:“李寒雪照顾他起居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种好景估计不长。” “哦?为什么?”薰儿诧异道。 “我太了解天明了,这家伙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他爹当年怎么死的,估摸着背后有很大的隐情,以天明的性格,恐怕会去翻个水落石出,最后无论是出于李寒雪还是他自身的安危考虑,极大可能都要和李寒雪分开。”刘大宝认真分析道。 薰儿张大了嘴:“不至于吧?” 她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在她心里,陆天明和李寒雪,不能说天造地设,但绝对合适。 一个有钱又有本事,一个温柔漂亮还勤快。 一想到以后这两人要分开,她就忍不住难过。 刘大宝无奈道:“八九不离十,还有你说让我来找他,也不太可能,孩子出生以后,我得照顾你们娘俩,而且这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呢,我来回一趟,回家以后怕是孩子都认不得我了。” 薰儿自然听出了丈夫的那份无奈。 她微微欠身,靠在刘大宝那还算宽厚的背上。 “你们都还年轻,总会再见面的。” 刘大宝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期望了。” 说话间。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茶摊。 依稀看见有十几条汉子围坐在茶摊上。 等离得近了些,刘大宝突然把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不是正好找不见乘凉的地方吗?”薰儿诧异道。 没得到回复,她歪头打望丈夫。 发现后者额头上全是汗水。 天虽然热,可马车有遮帘,不至于出那么多汗水才对。 “这些人不正常。”刘大宝警惕道。 薰儿打望十丈外那群大汉一眼,却始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怪她没什么警惕心。 自打一出生下来,她就被父亲送进端木府做了学徒。 一直都生活在端木家的庇护之下。 这次来凉北,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路上运气也不错,上万里的距离,愣是没碰着什么剪径的蟊贼。 正观察着呢。 刘大宝沉声道:“你没发现,他们就这么坐着,相互间一句话都没说吗?而且此处离凉北城有一段距离了,人流颇为稀少,在这么个地方摆茶摊,不是等亏是什么?” 听闻此言。 薰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地偏人少就不说了。 最关键的是那些大汉,明明都是同样的打扮,却无任何交谈,怕不是心里有事。 “怎么办,哥哥,咱们赶紧调头吧?”薰儿伸手扶着肚子,肉眼可见的着急起来。 刘大宝已经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观察过路况。 当下苦涩摇头道:“路窄,调头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若这群人果真冲着咱们而来,跑肯定是跑不掉了。” 说着,他突然把马鞭递给了薰儿。 随即下了马车。 “薰儿,是哥哥我没本事,要让你受苦了。”刘大宝突然苦笑道。 薰儿不解,着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哥哥要做什么,你快上来啊...” 她一边说,还试图伸手去抓刘大宝。 哪知后者退了一步。 “我过去看看虚实,这段时间,只能靠你自己了,把马车调个头,见势不对,直接往凉北城方向跑。” 听闻此言。 薰儿感觉天仿佛塌下来了一般。 哭着就要走下马车。 刘大宝面色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如果真出什么事,能保一个是一个,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咱们的孩子考虑吧?” 薰儿闻言一滞,面上露出挣扎之色。 “薰儿,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大宝哥也不是软柿子,先听话,兴许情况没那么糟糕呢?” 刘大宝也见不得薰儿那副可怜样,面色终是柔和下来。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 薰儿即便再不舍,也只得咬紧牙关,开始按照刘大宝的吩咐做事。 奈何眼泪不争气的流,总是模糊视线。 一时间竟拿着马鞭手足无措起来。 “辛苦你了,我去去就回。” 刘大宝再不停留。 转身径直朝茶摊走去。 这一转身,到底能不能去去就回,薰儿根本就无法预料。 但她知道丈夫这番做的意义。 于是她不得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宝宝乖,宝宝不闹...爹爹一会就回来了好吗?” 她一手轻轻抚摸肚子,一手勒动缰绳,努力尝试着给马车调头。 这边。 刘大宝在茶摊三丈外停下。 当看见那群汉子眼里露出羊入虎口的精光后,他立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还在琢磨怎么着把你们夫妻二人骗下马车呢,想不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当中有一长须大汉站起身来,言语中满是不屑和调侃。 刘大宝微微躬身,然后抱拳道:“我夫妻二人自端木城而来,一路上不记得曾与别人发生过矛盾,不知是因何招惹了诸位好汉?” 长须大汉咧嘴一笑,故意把藏在衣摆下的刀身露了出来。 “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因为恩怨,我们这伙人呢,干得便是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你也别想着拿端木城来压我,要怪,就怪你夫妻二人实在是太值钱了,二千两白银呢。” 兴许是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白花花的银子,大汉笑得愈发得意。 刘大宝顺势将双手笼在袖中。 接着摇头道:“我夫妻二人不值这个钱,一定另有原因。” “呵,”长须大汉,忍不住挑眉,“想不到瘸子的朋友,也跟他那般,聪慧得很啊!” 第747章 还真就不是软柿子 长须大汉已经把原因说得很明白了。 刘大宝闻言沉默。 面上露出一种预料之中却又难免惊讶的古怪表情。 “怎么,是不是觉着交错了朋友?”长须大汉嗤笑道。 刘大宝摇了摇头:“我在想,二宝遇到的情况,一定比我遇到的凶险多了。” “所以,你是在替别人感叹?”长须汉子横眉道。 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尊重。 颇有一种‘老子在打劫,你却关心别人有没有吃饱穿暖’的既视感。 刘大宝安静站着。 他的腿很明显有些微颤抖。 但声音依然沉着。 “没办法,他是我的好兄弟。” 长须大汉眯着眼,脸上怒气愈发浓烈。 不过他明显有些顾忌刘大宝,或者说顾忌刘大宝的朋友陆天明。 所以打望半天,他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给我捆了,如果敢还手,就把手脚给剁了。” 有胆肥的早就等不及了。 撸起袖子便冲了过去。 “等一下!” 刘大宝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终于有了些微惧色。 长须大汉还以为对方要放弃反抗。 当下便寒声道:“你冒犯了老子,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但是如果束手就擒的话,可以免招血光之祸。” “不是这个意思。”刘大宝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那你什么意思?”长须大汉不解道。 “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刚才喝的是酒还是茶?”刘大宝讪讪道。 长须大汉愣了片刻。 随即怒道:“居然敢蔑视咱们,给老子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他手底下的大汉们再不啰嗦。 嗷嗷叫唤着朝刘大宝冲去。 刘大宝手忙脚乱的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当即往天上一撒。 一片白茫茫中,冲在最前的几个人当下便捂着眼睛哀嚎起来。 也不等这几人有下一步的反应。 刘大宝手上已经多了一根粗短的杵药棒。 都说为医之人心有仁慈。 可刘大宝为父则刚。 毫不留情便用杵药棒往那几人身上招呼。 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丝善心,只打驱赶不打头。 可即便如此,那些失去反视力的大汉们也经受不住。 几个眨眼,便躺了一地。 剩下几人不敢继续往上冲。 纷纷四散开来,将刘大宝围在中间。 “你使毒?”长须大喊怒道。 刘大宝不言。 最后还是另一名大喊回答道:“大哥,不是毒,是石灰粉,这玩意沾水便发热,兄弟们的眼睛,怕是废了。” 听闻此言。 长须大汉相反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功夫差劲得很,闭着眼睛打!” 有一人诧异道:“大哥,这闭着眼睛,把他砍死了怎么办?” 长须大汉当机立断:“死就死了,那边还有个大肚子的婆娘在,我相信对瘸子来说效果一样的。” 说着,他便朝身边同样没有动手的猴子努了努嘴。 两人事先指定商议过。 猴子仅是微微点头。 接着便翻身上马,朝马车方向冲去。 刘大宝虽然刚才冷不丁偷袭得手。 可是这两年一直行医救人,压根就没有跟人搏杀的机会。 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见到有人朝自己妻儿去了。 当下便着急的开始舞起了杵药棒,效果同那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打王八拳一样,引得人想笑。 不过他一手仍然收在袖中。 所以即便知道刘大宝功夫不咋滴,围着他的汉子们,还是不敢贸然上前。 有两人倒是真如长须大汉所说那般。 闭着眼睛冲过去砍刘大宝。 可他们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视觉一消失,两人相互砍在一起了都不知道。 旁边长须大汉看得脑仁疼。 又观察了小片刻,见刘大宝确实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招数后,便欺身而来。 他一脚将那缠斗在一起的两人踹翻在地。 “让你们平时多练练,闭着眼睛砍人都不会,真特娘的废物!” 说着,他转而抽刀朝刘大宝冲去。 这家伙确实有点真东西。 果真闭着眼睛在一片白茫茫的石灰粉笼罩下穿行。 想来应该是听声辨位。 刘大宝刚一举起杵药棒,他便及时调整身姿,轻松避开迎来一棒。 多一个人质,对瘸子就多一分威胁。 感受到刘大宝确实是个打斗方面的菜鸡后。 长须大汉露出得意的笑容:“按照我原本的脾气,你本该是个死人了,可惜你有那么点用,我今天就废你双臂,给你长点记性!” 他闭着眼睛一刀斩出。 直奔刘大宝臂膀。 可终归看不见,准头和距离稍微差了些许。 只在刘大宝胸腹处辟出一条口子。 不深,大概半寸的样子。 “大哥,劈歪了,差点没给这家伙一刀斩成两半!”有人提醒道。 “闭上你们的臭嘴!” 长须大汉当然知道准头差了。 当即便要使出第二刀。 这一刀他是铆足了力气的。 为了脸面,显然有不管刘大宝死活的意思。 哪知刚一举刀。 鼻子里便钻入一股浓烈的药材味。 接着整个身体都开始发软。 自然而然,这第二刀连刘大宝的衣袂都没碰到。 再顾不得其他,长须大汉急忙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天空似乎被一种黑色的粉尘所遮盖。 一片黑色之中,依稀又瞅见有个人影,正撒丫子往马车方向奔。 那人边跑边喊:“薰儿,这群人刚才喝的是酒!” 此刻的长须大汉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脑袋突然一沉,便往地面栽倒。 这边。 猴子已经逮住了薰儿。 他回头看见自家兄弟全部莫名其妙被刘大宝放倒在地。 心里难免慌张起来。 由于一个孕妇实在没什么威胁,猴子连刀都没有拿出来。 这会听到刘大宝朝薰儿高呼。 当下便意识到自己这群兄弟伙,可能是因酒误事。 正思考着呢。 旁边大肚子女人突然朝他脸上撒了一把黑色粉尘。 量有些大,把他整个面部都染成了黑色。 猴子眨着火辣辣的眼睛,整张脸就见眼白时隐时现。 反应过来后喝道:“你特娘的找死呢?” 刚准备给薰儿两个大耳瓜子。 又听闻刘大宝高喊:“这矮冬瓜没喝酒,换一种!” 这边薰儿又着急八慌的撒了另一种绿色的粉末过来。 接连招到两次偷袭。 猴子怒不可遏,就要去抽刀。 可是手刚碰到刀柄,双腿便控制不住的发软。 下一刻便从马车上栽了下来。 他的意识还很清醒,知道自己中了毒。 当下便想调动真气逼出毒素的同时拼死一搏。 可刘大宝已奔至近前。 二话不说一记闷棍就敲了过来。 意识消失之前,猴子只得恶狠狠的说道。 “你是真特娘的卑鄙啊!” 第748章 请君入瓮 江湖上有句话流传已久:药师,即是毒师。 刘大宝再不是十里镇那个单纯的驿丞。 特别是在带着有身孕的妻子长途跋涉的情况下。 在听到陆天明死讯,决定离开端木城北上的时候。 刘大宝隔天便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不吃不喝三天三夜,制作了三种药粉。 其中两种便是刚才的软骨散。 黑色的对喝酒之人有奇效,绿色的,则适用于未喝酒之人。 这两种药粉都有解药,他早上刚起床的时候,已把解药偷偷撒进了清水里让薰儿服下。 当然,还有第三种药粉,名为绝命散。 此药同石灰粉一样也是白色。 刘大宝曾经悄悄买过一头牛,喂其吃了大概半指甲盖的绝命散。 那头牛当场便一命呜呼。 其药效之毒,可见一斑。 这也是刘大宝身上唯一一种致命药。 同时,也是唯一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 若绝命伞一出,包括他自己也只能跟着同归于尽。 好在是这群匪人中,没有特别厉害的人物。 刘大宝一手偷袭玩得也像模像样。 最后终于是有惊无险。 “哥哥,怎们办,咱们要不要去报官?” 望着昏睡一地的长身大汉,逃过一劫的薰儿脸上挂满了担忧。 刘大宝同样心有余悸。 刚才在茶摊前他有多镇定,现在就有多紧张。 心情复杂的他拿着杵药棒在猴子跟前站了三五息的时间。 最后突然把棒子收了起来,火急火燎便翻身上了马车。 “这事官府不见得会管,敢在光天化日下打家劫舍,怕是有些靠山的,走,趁他们还没醒来,咱们赶紧走。” 夫妻二人都是医师。 哪怕见惯生老病死,却也从未动过杀人的念头。 刘大宝甚至在驾车的时候,还特意把堵在路上的大汉们挪开,让马车不至于轧到他们。 两人刚离开,便有一抹金光自马车中飞出并赶回了刚才的事发地。 金光原来是个小金人。 他悬空而立,不停的朝着空气点头,似乎是在听令谁的指示。 小片刻后,他突然抽出腰上那把小指长度的佩剑。 朝着最近的一名大汉飞去。 噗的一声响。 那大汉的脖颈上仿佛被钢珠击中一般,出现了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血洞。 金色小人位置拿捏的很精准,几乎是穿透大汉脖颈的一瞬间,血液便从血洞中如注般涌出。 大汉开始在昏迷中抽搐,没多久便失去了生气。 如此接二连三,直到把路面上昏倒的所有大汉全都斩杀一遍之后,小金人这才朝着路边的一条窄道疾飞而去。 同一时间。 斜杨镇酒馆内的瘸子站了起来。 茶水还剩下半壶,可他已经没有继续喝下去的意思。 “掌柜的,我走以后,您就好好睡上一觉吧,切莫想着出去看看热闹什么的,有些画面,您这个岁数的老人家,不见得能接受的了。” “您要走了?” 老板吃惊道。 瘸子进入这小店内,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而昨个来店里买醉的汉子们,可是有十好几个。 店掌柜实在想不通,如此短的时间内,长须大汉口里瘸子那对夫妻朋友,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大的麻烦解决掉的。 如果已经解决了,是解决的人,还是解决的事。 可瘸子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便出了酒馆。 紧接着门外便响起一阵嗒嗒嗒的马蹄声。 店掌柜立在空荡荡堂厅内,脸上神色颇为挣扎。 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桌面上那沉甸甸的银锭。 “孩子他爹,睡觉吧,你都撑了超过十二个时辰了,再不休息,阎王爷要喊你的名字了。”旁边老伴不无担心道。 老头立在原地思索片刻。 忽地喊道:“把马牵出来,我出去走走。” 老伴当即大惊失色:“刚才那位少侠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老头鼓着眼,眸子里满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这心里面痒得不行,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根本就睡不着。” 老伴无奈,抱怨道:“你啊,就不能改改这喜欢看热闹的性子吗?平时邻里杀个猪你都能看半天,这万一要是死了人,你不得看到天黑月圆?” 老头眸子愈发的明亮,好奇之火越烧越旺。 “少啰嗦,我又不是傻子,如果真死人了,谁还敢凑热闹?赶紧的吧你,再叨叨,天都要黑了!” 老伴一边转身去马厩,一边不快道:“你怕的不是天黑,你怕的是没有热闹可看!” “你个潲水老娘们,怎么话这么多?”老头气道。 ...... 时值正午。 富华街道上应该喧嚣异常才对。 然而此时此刻,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甚至连往日里最为热闹的八方武馆,都不见那守门的弟子。 除了树上知了卖力的叫唤。 也只有一阵细微的马蹄声。 不多会,那马蹄声由远及近。 最后在八方武馆的正门口戛然而止。 陆天明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他拧眉望着八方武馆的金字招牌。 半晌未曾移动分毫。 “请君入瓮吗?” 他攥着尺剑的剑柄,神色异常凝重。 沉默片刻,他轻叹一口气:“看来,我身边真的有眼线啊,到底是谁呢?” 疑惑中,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罢了,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倒是显得我陆天明好欺负。” 呛啷一声把尺剑抽出后,没有任何阻碍的没入了敞开的大门。 咻——! 有破空声响起。 陆天明举剑,很轻松的将迎面而来的利箭斩断。 他伸手一抓,半截箭矢出现在手中,上面有个完整的‘凉’字,以及北字的一半。 “官府也掺和进来了?” 陆天明心下诧异,却根本来不及思考。 因为又有更多的啸叫声从四面八方极速传来。 即便这些利箭,是军中杀敌的利器。 但对于一个四重天的修行者来说,远远不够看。 不过,陆天明似乎有不一样的打算。 他没有祭出气甲的意思。 而是高呼:“边韬!” 斗笠男边韬自围墙外一跃而入。 他举枪便扫掉了某一方向袭来的十数支箭矢。 接着又踏步将手中银龙枪扔向对面的二层阁楼里。 几乎是惨叫声响起的一瞬间。 边韬的身影已出现在那处阁楼上。 他拔出短刀没入其中,又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响起。 第749章 奇怪的男人 “白给?” 陆天明单手舞剑不停挑落飞来的箭矢。 同时忍不住疑惑起来。 饶是有所顾虑,他还是没有放缓前行的脚步。 等他走到久违的‘武德厅’正门时,射来的箭矢已经只有方才的一成左右。 上次被他踹倒的门扇,如今已换了新的。 似乎比之前的还要气派些。 不过越气派就越值钱。 陆天明毁坏起来才能越舒心。 嘭的一声。 他再次如法炮制。 这回直接成双成对,两扇门全部被他踹倒。 当光线射进去的一瞬间。 陆天明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武德厅内,站着近百名武馆学徒。 他们身上的长衫,皆绣着‘八方’二字。 其中不少学徒的脸上稚气未消。 陆天明快速扫了一眼,没有发现范师父的身影。 于是他厉声喝道:“姓范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徒弟的命不是命?” 无人回复。 只有那一张张充满恐惧的身体在发出厚重的呼吸声。 陆天明依稀看见一个还算认得的人影。 他举剑指向那人。 “理由是什么?你们站在这里的理由。” 那人咬牙走了出来,正是第一次陆天明来武馆时,专程去把九命老鼠骗来的正邦。 “一...一日为师,终...终身...” 正邦结结巴巴话未说完。 陆天明凛眸喝道:“我不想听废话。” 正邦张了张嘴,再吐不出一个字。 他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嗡——! 倏然间,陆天明一道剑气斩了过来。 角度拿捏的极其精准,仅在正邦的脸上划了一条微微渗血的口子。 “你觉得,你们挡得住我?” 陆天明紧紧蹙着眉头,倒像是他挨了一剑那般。 正邦两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打颤。 正欲说些什么。 便有数人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 “师兄,不动手是死,动手也是死,但动了手,至少家人有钱拿,跟这瘸子废那么多话做什么?” 正邦急忙张嘴大喊:“可他是陆天明啊...” 话音还是慢了一步。 被银子推动着不顾一切往前冲的那几人,转眼便身首异处。 陆天明撕下尸身上的衣角。 一边擦剑,一边沉声道:“看来姓范的给的一定很多,不然怎么会有人连命都不要?” 刚才那几人同正邦一般上了岁数,已接近中年。 而剩下之人,有半数恐怕连女人都没有碰过。 所以现下便无一人再敢出头。 正邦声音抖得厉害:“师父说,一人一千两,若死了,再翻一倍。” 陆天明眯眼道:“你信吗?” 正邦摇头:“当然不信。” “不信你还站在这里?”陆天明眼神凛冽。 正邦吓了个哆嗦。 思索片刻,苦脸道:“我们中了毒,不在这里围杀你,拿不到解药。” “你师父下的毒?”陆天明诧异道。 正邦再次摇头:“师父只是承诺给银子,毒,是一个叫...” 话未说完。 正邦脖子上便突兀多了条血线。 下一刻。 咕噜一声,他的脑袋便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地上打滚。 陆天明探目望去。 就见一个脸上仿佛涂了猪油的木讷汉子,手里正握着沾血的刀。 此人的气质与众不同。 更准确一点说,就是毫无气质。 他站在那里,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就不容易察觉出他的存在。 “你是何意?”陆天明沉声道。 那木讷汉子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站在人群中。 接二连三有人死在眼前。 其他人要么已经被吓傻了,要么则生出了拼死一搏的心态。 当即,便又有十数人朝陆天明冲来。 “我只说一句话,”陆天明扔掉擦剑的衣角,“毒,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解,但若把刀对着我,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那群人还是在冲,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陆天明似乎也没有感受到危险来临,连举剑的意思都没有。 几息过后。 十数道风声从他身旁掠过。 紧接着便是数不清的‘谢少侠饶命’萦绕在耳边。 陆天明没有管这十数人的去留。 他盯着人群中的木讷男人,寒声道:“带把就站出来,别在那缩着让一群小屁孩庇护。” 木讷男人呆傻望一眼陆天明,眨眼的动作僵硬到让陆天明想到了张景淮手里那些会动的纸人。 正疑惑呢。 那男人突然举刀朝旁边一个武馆学徒砍去。 人群顿时乱成一团。 踩踏声和惊叫声交叠响起。 陆天明见状飞身而去。 直扑那木讷男人。 后者感受到了危险靠近。 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举刀便打算卸掉陆天明斩来一剑。 然而陆天明有备而来。 空中手腕一转,直接把那人手里的长刀挑飞。 一招便分出了高低。 可那木讷汉子却始终毫无惧色。 竟然不顾陆天明左手朝双腿横斩而来的枯黄,一拳朝陆天明面门轰来。 如此不顾自身性命的打法,陆天明不是没有见过。 放在平时,他可能会冒险拆招试上一试。 可如今贾小云和梅素都还未曾露面。 所以他不想受哪怕一点点伤。 于是只得收招往旁边侧出一步。 木讷汉子几乎没有停顿,再次举拳轰来。 这种不做调整的打法,很容易便破绽百出。 可陆天明却没有见缝插针。 他一边后退。 一边疑惑道:“你的拳法很乱,你的呼吸,比你的拳法还乱,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修炼到四重天?” 之所以能够判断出对方的境界。 是因为陆天明看见了木讷男人身上有一层淡如薄雾的真气在环绕。 虽远不如他自己的气甲那般凝实,但标志就是标志,这可不是下三境的人能伪造的。 木讷男人始终一言不发。 以攻为守步步相逼。 陆天明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没见对方有什么新招式,老是舞那让人眼酸的王八拳。 索性便再懒得去思索。 瞅准时机一剑便朝男人的脖颈砍去。 剑刚一没入对方的脖子。 陆天明便面露惊色。 倒不是说这一剑被木讷男子用什么惊人的方式躲开。 相反却因为斩得太容易了,才会让他诧异。 更准确来说,便是那种利器切割皮肉以及骨骼的触感,非常奇怪,奇怪到陆天明觉着自己在砍柴。 下一刻,木讷男人已身首异处。 那仿佛涂满猪油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来滚去。 陆天明站在原地思考。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便急忙抬头看去。 然后就见木讷男子的躯干,居然朝着脑袋爬去。 而地面上却没有任何血迹。 画面诡异无比。 陆天明恍然道:“原来每天搬进武馆内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这么个用法!?” 第750章 陆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湖上传闻有一种人,可以用牲畜的五脏六腑以及木头和黏土,制造一种跟人非常相似的傀儡。 据说这些傀儡会学习人类的行为,有的能歌善舞,有的甚至会舞刀弄枪。 制作傀儡的这类人,头上的名号很多,木偶师、傀儡师、偃师等等。 陆天明只是有幸听说过。 所以当自己很可能遇到这玩意的时候。 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咔咔——!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木讷男人的身躯,这会儿正在把脑袋重新装回脖子上。 他的手从兜里摸了些黏糊糊的土壤出来,在脖子断口处一抹,脑袋没多会便重新固定好。 看上去就跟安装马车的车轱辘那般简单。 陆天明拧着眉头,开始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 光是赤子近三天获得的情报,便有数不清的木材和牲畜被拉进这八方武馆来。 陆天明不认为,如此多的材料,仅能做出这么一具杀伤力没有多高的傀儡。 果不其然,趁着刚才混乱的那段时间,陆天明周围已经多了数十位跟木讷男人一样的木偶人。 这些个木偶人表情迟钝,除了僵硬的眨眼以外,似乎并不能表达出诸如喜怒哀乐等其他情绪。 同时,陆天明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夜里挑灯贾小云。 贾小云没有做任何掩饰。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最外围。 不知道是不满意这些傀儡的战斗力,还是说忌惮陆天明。 他那锁着的眉头,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就没有舒展过。 陆天明企图找到梅素的身影,但很遗憾,那老女人似乎不在场。 “贾小云,既然把我骗过来,又为何作壁上观,难不成害怕了?” 陆天明已经跟那些木偶人纠缠在了一起。 和这种没有生命的敌人战斗,很容易便会越打越没有耐心。 所以陆天明试图往贾小云的方向靠近,不管怎么样,先弄死一个再说。 贾小云从思索中回神。 陆天明在木偶人的环击下上前一步,他则跟着后退一步。 “怕了,所以要耗。”贾小云面无表情的回道。 “果然,你们这种人做事,一点点人性都没有,就为了消耗我,便让那些少年当替死鬼?” 陆天明寒着脸一剑斩断近前木偶人的身躯。 依然没有血,不过却看见了里面的心肝脾肺肾。 这几样脏器的周围有干草垫着做为缓冲,此刻竟然在鲜活的跳动着。 贾小云突然不快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那些少年,听命于姓范的,我可使不动他们。” 陆天明闻言嘲讽道:“吹雪楼的人,居然有不恃强凌弱的?看来我还真得好好夸夸你!” 听闻此言,贾小云不置可否,只得乖乖闭上了嘴巴。 吹雪楼平时做事是个什么尿性。 贾小云再清楚不过。 身为其中一员,即便不想,那也是从头顶黑到了脚底板,永远都洗不白的。 陆天明见贾小云还是不愿意动手。 心中便难免焦虑起来。 周围这些个木偶人虽然不至于伤到他,但是却极其难缠。 让他必须不停地消耗真气与之搏斗。 长此下去,还真就能让隔岸观火的贾小云捡个便宜。 思索片刻,陆天明突兀问道:“你在等人?” 这话明显击中了贾小云。 后者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我知道你在等谁,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沉默。”陆天明试探道。 贾小云眉头拧得更紧了。 再说话时,声音居然有些哑。 “你早有准备?” 陆天明冷哼一声:“呵,你当年被仇家追杀的时候,难不成只用剑不用脑子?” 贾小云闻言沉默。 片刻后询问道:“这么说来,刘大宝和李寒雪,指定来不了了?” “或者你把我杀了,他们肯定会来给我收尸,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勇气?”陆天明激将道。 贾小云自嘲一笑:“勇气谁还没有呢?” 说着,他缩在袖中的手随即伸了出来。 三个指头,轻松捏着那把又轻巧又锋利的短剑。 只是剑没出鞘,很明显他并不想马上动手。 “还要等?”陆天明疑惑道。 “要等的。”贾小云点头道。 “等谁?” “单公子!” 陆天明手中双剑微微一滞。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有些不愿相信。 于是想了想回道:“你不会以为,用他能威胁我吧?” 贾小云摇头:“我的意思,是等他来帮我。” 听闻此言,陆天明才终于确认刚才自己的想法没错。 他跟单公子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好。 但到底是认识的,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现在想起跟单公子的两次相遇,恐怕都是精心安排。 同时,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胡小姐。 于是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胡小姐也是?” 贾小云摇头:“那倒不至于,胡小姐确实是车马部的人。” 陆天明心中轻松了不少。 可随即又如琴弦般绷了起来。 他冷冷望着贾小云,寒声道:“你们要抓刘大宝和李寒雪,没有理由放过胡小姐!” 贾小云露出赞许的目光:“你确实机敏过人,正如你所想的那般,胡小姐确实在这八方武馆内。” 陆天明一言不发,剑越来越快,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贾小云见状笑了起来。 “你看嘛,我就说你这人重情义,当年跟起义军首领北枫成为朋友,一定会对车马部的人有不一样的态度,只可惜单公子不信我的话,非得把胡小姐另做他用,死活不愿意用来威胁你。” 正说着呢。 武德厅后门突然打开来。 然后一群人鱼贯而入。 其中便有范师父和他儿子,以及,单公子和胡小姐。 单公子还是那般穿得光鲜靓丽。 胡小姐则狼狈得一塌糊涂。 她衣衫不整的被绑在一张木桌上。 脸上有好几处清晰的巴掌印,往常身上诱人的风情,早就换成了一副誓死不从的倔强。 “呀,陆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单公子还是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眸子中的诧异,当真是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陆天明一般。 陆天明不答,心中盘算着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怎么几天不见,你沉默了好多?”单公子微笑道。 陆天瞪向单公子,同时发泄般将一个木偶人挑飞。 力道颇为猛烈,木偶人的五脏六肺当即便撒得满地都是。 如此惨状,要想‘死而复生’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单公子拍着胸腹往后跌了一步。 “陆公子,你今个这火气,有点旺啊!” 第751章 铁无心 “不过呢,” 单公子忽地将手伸向了旁边的胡小姐。 “我今个的脾气,也不太好!” 哗的一下。 他竟然用指头生生从胡小姐的腿上剐了一坨肉下来。 后者疼的冷汗直流。 挣扎中晃得桌子吱嘎响。 单公子侧头看去,忍不住赞道:“这都不叫出声来?本以为是个荡妇,没想到是个烈女,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啊!” 胡小姐不答,恶狠狠瞪着单公子。 这边陆天明尽力保持着冷静。 只是身体不太怎么听使唤,手中双剑越舞越快。 单公子倏地又换上一副委屈表情。 “陆公子,别误会哈,我没想过用胡小姐来威胁你,消消气,消消气!” 陆天明消气的方式再简单不过。 一道无比凝实的剑气激射而出,直奔单公子。 后者惊慌失措躲到旁边一个大汉身后。 嘴里碎碎抱怨陆天明不顾及朋友之间的感情。 下一刻,剑气已至。 可惜没有出现陆天明想要的画面。 只见剑气撞在大汉身上后,如琉璃一般碎裂开来。 而对方,仅仅是被剑气余波斩碎了衣衫。 此人露出来的上半身,居然同那些木偶人一般,涂满了类似猪油一样的东西。 无事发生后。 躲在大汉身后的单公子探出个头来。 “啧啧啧,好剑法!” 随后,他开始整理衣衫,收起那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再次站定后,气质也变得阴狠起来。 “重新介绍一下,我姓单,单字一个沐。” 说完,他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等陆天明的回应。 可惜陆天明只在那里闷头砍木偶人,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看来你并不认识我。”单公子浅浅一笑,“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认识!” 这次倒是没有留给陆天明回复的时间。 随即便自豪道:“我有个舅舅在京城,他姓廉,廉洁的廉。” 说着,他双手负后而立,身上皆是令人炫目的傲气。 “你们这对舅甥,还真是臭味相投呢!” 陆天明心里当然吃惊,但此时此刻,身经百战的他不会露出哪怕一丝丝异样。 “你不吃惊?”单公子奇道。 陆天明啐了一口:“我现在想吃人!” 单公子闻言愣住。 若不是兵戎相见,这绝对是个可以引人发笑的回答。 停顿片刻。 单公子轻轻敲了敲身旁大汉的肩头。 语气逐渐平静下来。 “单家人偶术,可能你也没有听说过,但确确实实存在,刚才也看见了,你全力一剑,并没有特别出众的效果,做为朋友,我劝你一句,放下兵器吧,我给你留个全尸。” 陆天明不答,依然不厌其烦与那些木偶人缠斗。 单公子拧了拧眉,又道:“这是我的传家宝铁无心,全身由一种比钢铁还要硬的铁桦木制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四重天确实算是高手了,可与他拼杀的话,恐怕获胜的几率不高。” 讲故事会上瘾,尤其是讲自己家的故事。 单公子开始缓缓踱步。 “不过从名字你也可以看出来,铁无心,没有心,更直白一点,他差一颗心脏。” 单公子伸手覆在铁无心的胸口,手法比摸女人还要温柔。 “我家祖祖辈辈十几代人,一直试图找到一颗适合他的心脏,以期能激发他的人性,让他成为一具有灵性的杀戮工具。 只可惜事与愿违,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能试的都试过了,无数次的尝试,铁无心还是无心。” 单公子走到了旁边绑着胡小姐的桌边。 他看向后者的眼神,毫无任何感情在里面,就仿佛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后来,我爷爷提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建议,他说,要激发提铁无心的人性,怎么能没有人的参与呢?要不要试试人的心脏?” 听闻此言。 在场之人皆为之一怔。 特别是他周围那些个范师父带来的武馆弟子,个个面色惨白。 单公子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嘴角微扬,继续道:“要用人的心脏,就必须抛弃人性,因为你不抛弃人性,怎么把活人的心脏挖出来? 男人、女人、大人、孩子,我爷爷试了很多类人,始终没能成功,最后他疯了,居然把刀刃对准了自己的亲人!” 说到这,单公子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极为锋利的鸾刀。 他把刀身递向胡小姐,并随着后者身躯的轮廓轻轻滑动。 胡小姐眼中愤恨,却控制不住的颤抖,两行清泪,不知不觉便流了出来。 “我奶奶死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那天晚上她叫得很惨,当时我恨透了我爷爷,年幼的我根本就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能对自己的亲人那么狠?直到...” 单公子停住,随即望向厅堂中央的陆天明。 只可惜他做了太多的木偶人,这会人偶们已几乎将陆天明淹没。 只依稀看见有剑光在缝隙中闪烁。 “我第一次杀人,杀的是我的亲妹妹,她没有驾驭人偶的天赋,所以在长辈们看来,妹妹就是个废物。 我抱着妹妹的心脏哭了三天三夜,之后便大病了一场,等我恢复以后,妹妹的心脏早就腐烂了,而跟着妹妹心脏一起腐烂的,还有我的人性!” 说着,单公子咧嘴笑了起来。 望向胡小姐的表情,愈发的狰狞。 “我后来又杀了很多人,具体有多少个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其中也不乏有像你这么刚烈的女人,但是在这把鸾刀之下,她们最后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单公子,放过我,单公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单公子学着女人的口吻说着这些话。 那变态模样,看的旁边众人触目惊心。 可这家伙显然是一个控制情绪的好手。 只三两息过后,他又恢复了平静。 然后,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壶酒,开始清洗鸾刀和自己的双手。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无需解释。 胡小姐已经感受到了死亡即将来临。 兴许她不怕死,但死之前挖心的痛苦,却哪是她这样没吃过苦的女子能承受的? 于是,她侧头绝望的看向厅堂中央。 然后高声大喊。 “陆公子,杀了我,求求你了陆公子!” 砰的一声。 陆天明忽然自人偶群中冲天而起。 第一眼时确实潇洒极了。 只是落地之时,却充满了狼狈。 被一群没有生命不知道恐惧为何的木偶围攻。 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陆天明都有些难以招架。 此时此刻,他束着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 由于其中掺杂着白发,乍一看仿佛苍老了几岁。 只是。 他的眼神还是如少年那般灼热。 “单沐,你该死!” 陆天明咬着牙,因为用力过猛,血水愤怒的自嘴角流出。 第752章 给钱! 官道上。 刘大宝已经驾着马车不知疲倦的奔走了半个时辰。 刚才的遭遇,让他到现在心脏都还在怦怦直跳。 他甚至没有想过停下来先治疗一下胸腹处那道近尺许长的伤口。 期间妻子薰儿曾多次劝阻他先停下,敷点药。 可是为了妻儿的安全,刘大宝都强硬拒绝了。 然而就在他们马上就要冲出凉北郡城所覆盖的地界时。 刘大宝突然一下子把马车勒停。 然后呆坐在上沉默许久。 “哥...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得太厉害了?”薰儿不无担忧道。 刘大宝站起来转过身。 却没有看自己的妻子。 而是回望来时的路。 “薰儿,咱们让孩子在凉北出生吧?” 刘大宝面上苦涩异常,显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极其困难。 “你...你认真的?”薰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大宝闻言低下了眉眼。 他很清楚这样的决定,在一个有身孕的准母亲心里,到底有多么难以接受。 “如果回去,再遇到那些匪人怎么办?你觉得自己还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吗?”薰儿质问道。 刘大宝无言以对,但却仍然倔强的站着。 “你知道,我被他们抓住了,结局会有多惨吗?”薰儿又道。 她的眼睛开始发红,那种既生气又痛心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开始流泪。 可是无论她说什么。 刘大宝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那条来时的逃亡路上。 “你一定要回去是吗?”薰儿突然止住了眼泪,同时微微提高音量。 一个女人生气的征兆,便是她看上去突然变得冷静。 刘大宝还是没有说话。 “好,你要回去可以,马车你得留给我。”薰儿的语气格外平静。 说着,她还想去抢刘大宝手里的缰绳。 刘大宝侧身躲过,然后苦涩道:“你和我能够相遇并结成夫妻,是陆天明用命拼来的。” 薰儿从刘大宝的嘴里听过很多有关陆天明的事情。 却唯独没有这样一件。 所以她虽然还在生气,但面色明显柔和了一些。 “那时候他才一重天...” 刘大宝突然变得不那么着急了,开始讲述起从风二娘口里听到的有关自己当初被追杀昏迷后,陆天明在十里镇做的那些事情。 这一段,他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自从被端木斋带上医道后。 他很清楚一个一重天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情,有多么危险。 “一百多号人,他砍了一宿,我听风姨说,他醒来后吃面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没有力气。” 刘大宝脸上的担忧一直没有消失。 他用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妻子。 “当初如果他不砍死这一百多个人,恐怕我不会就这么顺利的被师父带走,那群人的胆子有多大,你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师父敢管,远离端木城的他,兴许也要栽在那里,就别提你后来给我天天送饭了。” 小两口在凉北城的时候。 薰儿也曾从丈夫那里听说陆天明在江湖上行走时做得那些离奇事情。 可不管多么惊险,她最多只是感叹。 远远不如现在刘大宝说的这一件让她感到震撼,毕竟这一件,事关她自己的幸福。 沉默良久。 薰儿轻轻搂住刘大宝的腰,仰头安抚道:“我懂了,咱们回去。” 能得到另一半的理解,刘大宝无比欣慰。 当下便急忙调转马车,朝着凉北城猛赶。 一边驾车,他一边碎碎念叨。 “你可别死啊陆天明,收尸这活计,我做不来的...” ...... “不就插几把剑吗,有这么费力吗?” 凉北城南大门的墙根处。 老乞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然后颇为得意的望着身旁的李寒雪。 “你刚才又念咒又掐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做法事呢!”老乞丐调侃道。 李寒雪面露感激。 道了谢后急忙在兜里翻银子。 可翻了半天,才发现一个子儿都没带。 想来是出门时心事重重,给忘了。 “咋的?不讲信用?” 老乞丐见状,双手环胸,颇为不快的瞪了过来。 李寒雪讪讪一笑:“丐爷,咱能先欠着吗?” 老乞丐直接跳脚,大骂李寒雪小人! 可责骂解决不了问题。 他瞅一眼不远处正在看毛豆扯狼尾巴的顾奶娘。 闷声道:“找那老娘们问问,她身上,兴许有。” 顾奶娘身上有没有钱,李寒雪再清楚不过。 自从陆天明把顾奶娘接回来后,吃穿不愁,当初前者赠送的银子,顾奶娘已经偷偷的还给了李寒雪。 见李寒雪一脸为难,老乞丐心下明了。 随即便怒道:“你这是诈骗,还有没有点良心了?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乞丐,挣点钱容易吗?而且说好的一把剑一两银子,我总的插了四把剑,统共也才四两,对你们有钱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至于吗?” 李寒雪当即解释道:“丐爷,我不是不给,我只是先欠着而已,您别着急啊!” “欠着?今天求人办事的时候我是大爷,明天天一亮,你就成了大爷了,不行不行,赶紧的,否则我就把剑拔出来。” 老乞丐说着往地上插着的剑旁边一坐,颇有撒泼打滚的架势。 这时候,毛豆突然骑着白狼从他面前经过。 于是他瞅瞅毛豆,又若有所指的望向李寒雪。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李寒雪急忙摆手:“这孩子也是个苦命娃,我不可能找他借钱的,而且四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可是笔巨款,他身上指定不能有。” 正说着呢。 滴溜一阵响。 几枚碎银便落在了老乞丐手里。 李寒雪侧目望去。 就见毛豆笑呵呵看着自己:“雪儿姐姐,我真有!” 老乞丐哈哈大笑,然后阴阳怪气道:“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孩子呢,也不知道臊不臊得慌,我看你啊,别做什么厨子了,干脆改行跟我一起行乞吧,捡捡破烂什么的,没准还能发家呢!” 老乞丐吃过好几次陆天明带来的大鱼大肉,当然知道是谁的功劳。 李寒雪闻言小脸微红,弱弱朝毛豆说了声感谢。 “接下来怎么说,你们几人回凉王府,还是去我那小破庙听故事?” 钱到位了,老乞丐心情也变好了。 李寒雪正欲回答。 却听闻有个女人突然冷笑道:“你们哪也去不了了,乖乖跟我走吧!” 第753章 美人,你饿不饿? 说话之人,抱着把剑。 峰林在剑周围摇摆,让女人看上去颇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李寒雪识得此人,当下便一把将毛豆拉到了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寒雪诧异道。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想要刺杀陆天明的百花剑梅素。 李寒雪见识过梅素的剑法,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更何况,对方可是四重天的强者。 “瘸子有多难杀,你应该深有体会,所以我不来抓你,那该抓谁?” 梅素于十丈开外闲庭信步走来,看上去胸有成竹。 李寒雪如临大敌。 下意识便看向刚才替自己插剑的老乞丐。 这人的身份,她已从陆天明口里知晓。 所以今天才特地带着陆天明给的四把剑,故意在这老瘸子面前晃悠。 赌的就是对方不会坐视不管。 而且按理说,老乞丐可是李寒雪的老祖。 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一样的。 帮扶一下,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才对。 奈何现在老乞丐一副没事人那般坐在那里,并且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李寒雪盯着自己。 老乞丐诧异道:“看我做什么?打架这种事,我可帮不了忙,给多少银子都不帮!” 一句话,便将李寒雪的后路堵死。 两人虽然算是亲属。 可她对老乞丐那是半点都不了解。 于是,她只得将剑抽出来,并让毛豆躲到老乞丐身边。 梅素见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随即一拔剑指着李寒雪。 “那夜你在窗户后面偷看,不知道我什么水平?” 说话时,峰间小路受到震动宛如活过来般蜿蜒流转。 不知从哪找了根竹签剔牙的老乞丐看得目不转睛。 但当感受到李寒雪递过来的奇怪目光后,他只得意犹未尽的侧过头去。 “你自然是我无法抗衡的水平,但是想用我来威胁陆二宝,我不答应!” 李寒雪死死攥着剑,满头是汗。 “你不答应?” 梅素仿佛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面上颇为古怪。 “你不尴尬吗?”梅素嘲讽道。 “还真是跟那瘸子待久了,眼神都有些相似了呢!”梅素接着调侃道。 说着,她再不啰嗦。 一个起落,便出现在了李寒雪近前。 “只可惜,你没有瘸子的实力!” 她并没有李寒雪高,但此刻的气势,却宛如巍峨的大山一般,让后者喘不过气来。 一剑递出百花开! 李寒雪只觉视野里满是剑光。 别说出剑抵抗了,怕是想说话都来不及。 然而。 她以为自己定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哪知却能看见那百道剑光中,有一道亮得要明显些许。 而且梅素的剑招,似乎也没有那一夜快! 虽然心中奇怪自己的眼力何时变得如此犀利。 但手上却异常果断。 李寒雪一剑递出。 自那百花之中精准命中最为灿烂的那一朵。 当啷一声响。 梅素后退数步。 接着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 梅素同样也不理解。 一个下三境剑法并不怎么出众的对手,为何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宝剑,想要把责任推卸在兵器上面。 可是宝剑一如几十年来那般锋利,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不是剑的问题!” 梅素摇了摇头,中三境和下三境的差距,哪怕自己用一根木棍,李寒雪都不应该有能力还手才对。 对面李寒雪也被自己这一剑吓了一跳。 在出剑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自不量力被对方一剑震死。 但结果却好得太过离奇了些。 “难不成,我果真顿悟了?可为什么丹田内一点异样都没有呢?” 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在战斗中突然破境。 不服气的梅素已经再次欺身而来。 这一次,梅素明显收起了轻敌之心,剑招愈发的快,动作也愈发的狠。 可无论她怎么倾尽全力。 李寒雪还是一眼看出了百花齐放中最特殊的那一朵。 不仅如此,她还看见了梅素心急强攻时的破绽。 当的一声。 李寒雪再次挑开了梅素手里的宝剑。 这一回,她留了力。 几乎是刚一接触的瞬间,她手中变招,朝着中门大开的梅素刺了一剑。 结果同样出人预料。 手中宝剑,竟然毫无阻碍的插进了梅素的肩头。 后者反应倒也不慢。 一个扫腿逼退李寒雪的同时,极速后退数步。 然后,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肩头。 同时诧异道:“我...我气甲呢?” 至此,真相大白。 不是李寒雪变强了,而是她梅素变弱了。 弱到堂堂四重天的修行者,居然连气甲都祭不出来。 梅素开始害怕起来。 她不是害怕李寒雪,而是害怕冥冥中会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限制自己。 于是,她开始四处寻找。 她先是看了看墙角那个病恹恹的老女人。 后者一眼命不久矣的模样,显然不是。 所以,她又将目光放在了毛豆身上。 这小子估摸着毛都没长齐呢,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最后,梅素的双眸锁定了老乞丐。 老乞丐此刻正盯着她身上的风光移不开眼。 见梅素望过来后,挠着头尴尬的笑了起来。 “触景生情,肚子有些饿了...美人,你饿不饿?”老乞丐讪笑道。 心中震惊的梅素不敢回话。 她再次后退数步,同时把剑收了起来。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定要放些不痛不痒的狠话。 可如果有一个高手能够隔空控制自己,那么一定是北洲最顶尖的高手。 “误会一场,就此别过!” 梅素撒腿就跑,那身姿虽然狼狈,但确实很会扭。 老乞丐懊悔的拍了一下大腿。 也不知道是没看够,还是说违反了自己不近女色的原则。 “雪儿姐姐,你真厉害!” 毛豆刚才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此刻见到李寒雪得胜,赶紧开心的跑过去。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劝道:“不过你应该乘胜追击的,如果能抓到她,没准能帮上二宝哥!” 想法是好的。 可此刻的李寒雪很清楚自己其实没有那个能力。 之所以胜出,不是什么顿悟之类的,主要还是有人伸出了援手。 摸了摸毛豆的头后,她转身走到老乞丐跟前。 “谢谢您!” 老乞丐当下便站起来跳脚道:“关我鸟事?别赖我身上!” 第754章 不可能,他哪有时间? 陆天明狼狈落地咒骂一句后。 却没有立即发难。 他既没有攻击十丈外的单沐。 也没有想着完成胡小姐的心愿。 而是一手横剑在胸,收起枯黄后。 另一手开始掐起奇奇怪怪的指诀。 单公子仰头看了看,不禁大失所望。 “陆公子,你这雷声大雨点小,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再不出手,我的木偶人又要站起来了。” 说着,他指了指刚才被陆天明冲天而起时震倒的木偶人。 其中有不少已被陆天明砍翻过数次。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陆天明不知是剑法还是脑子出了问题,竟都给这些没有生命的工具留下了复原的机会。 此刻对单公子的嘲讽,也充耳不闻,就在那里打指诀。 一直乖巧站在单公子身侧的范氏父子,此刻眼里充满了大仇即将得报的激动。 特别是被断了双臂的单公子。 他双目高高凸起,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单公子,不要跟他啰嗦了,宰了他!” 单公子这会倒是表现的比较客气,接人待物,同正常人无异。 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答应过你,把他的双手留给你,届时再借助我单家的人偶术,没准你新的双手,比以前的还要好使呢!” 言罢他也懒得啰嗦。 擦干净手上的酒水,拿起鸾刀准备继续对胡小姐下手。 胡小姐见到陆天明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后。 早已堕入了绝望的深渊。 那锋利的鸾刀落在胸口,除了安静流泪,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啧啧啧,”单公子摇起了头,“平时这么能叫的人,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是得多绝望啊?” 嘴上看似在同情对方。 他手上却不停留。 鸾刀在那如雪的肌肤上一碰。 立时便出现一条血线。 这是在试刀,还没有深入肉中。 不过这份疼痛,却也唤醒了浑浑噩噩的胡小姐。 看见单公子那残忍的表情。 她开始挣扎,恐惧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咕噜——! 旁边观看的武馆弟子们,紧张得开始咽口水。 此时此刻,同为人类的他们,难免会生出物伤其类的感触。 毕竟其中大多数人,顶天见过杀猪的场面,哪里见过活生生剜人的心脏。 单沐的性格很跳脱,但他的手却很稳 试过一刀没什么问题后。 他一手覆在胡小姐的腹部,开始运气。 “心脏只有鲜活的才有用,待会过程可能会有些慢,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死得太早。”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几乎要吓到昏厥过去的胡小姐,开始呼喊陆天明。 “陆公子,求你动手,求求你了...” 单公子不屑勾了勾嘴角:“你猜他为什么以前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吗?” 这话其实是对所有人说的。 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 单公子得意一笑:“那是因为他没有遇到我!” 说着,他猛地发力,一刀便刺进了胡小姐的胸口。 刀入半寸而已,鲜血却已涌了出来。 胡小姐疼得大喊,挣扎得桌子砰砰响。 单公子蹙起了眉头:“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人的生命力,想不到被下了药,你还这么有力气。” 话虽如此。 他的手却没有丝毫偏移。 这么一看,他确实通过以前丰富的经验,成了一名开膛破肚的高手。 然而,就在他想要把鸾刀开始往腹部方向划动时。 空气中突然有一刹那的扭曲。 就像三伏天那灼热地面升起的热浪。 同时,陆天明寒冷的声音传来。 “你这样的人,恐怕地府都不见得会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才最合适!” 话音落地。 一枚气剑自刚才扭曲的空气中射出。 单公子瞳孔猛地收缩,松开握着鸾刀的手就要后退。 可气剑来势之快,几乎是眨眼便到了单公子的眉心处。 眼瞅着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旁边身材魁梧的铁无心,不知何时已挡在他的身前。 当的一声响。 气剑砸在铁无心伸出的手臂上,转瞬没了踪影。 单公子心中大骇。 转身吃惊望着孓然而立的陆天明。 后者此刻长发飘飘,那冰冷的双眸在长发中若隐若现。 此前那狼狈模样,却因为气剑的出现,转而变成了潇洒。 有人突然惊呼:“瘸子身后,有一把剑!” 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刻齐齐落向了刚才陆天明跟木偶人们打斗的位置。 那里,不知何时插着一把剑。 剑身光芒流转,有云篆在其上忽隐忽现。 大多数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现场不缺少见多识广之人。 一直隔岸观火伺机而动的贾小云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云海观的云海四方剑阵?” 比他更诧异的是显然有所耳闻的单公子。 后者当即大呼:“不可能,云海四方剑阵布置特别耗时,每下一把剑,都需要间隔很长时间,哪怕以瘸子现在的境界,起码也要花费数个时辰。” 贾小云当然也觉得奇怪。 不过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他提前布置好了另外四把呢?” 单公子随即反驳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监视他,除了今天他送刘大宝出城的那段时间,但即便如此,也来不及。” “那如果,有人帮他呢?”贾小云凝重道。 “那也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这第五把剑,总该是他自己插的吧,他怎么能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话没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单公子突然怔住。 因为他发现自己说的就是事实。 瘸子,还真就是在他们面前亲手插下的这把剑。 为什么那些木偶人一直有复原的机会? 明明能够有机会脱身,陆天明却一直跟自己的木偶人缠斗? 原来都是原因的。 这家伙,居然借着木偶人做掩护,偷偷在武德厅内插下了一把剑。 “假若另外四把剑有人帮他,那么这第五把,就无需耗费太多时间,陆天明,你果然狡猾!” 贾小云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当即再无法袖手旁观。 抽剑就冲将过来。 他似乎知道云海四方剑阵的阵眼在哪里。 竟然直奔武德厅中央的那把剑而去。 可就在此时。 贾小云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阵阴风袭来。 他来不及多想。 回身便是一剑刺出。 当啷一声,火星四溅中。 贾小云便看见一个斗笠男持长枪立在自己身前。 第755章 拔剑 “单公子,阵眼便是陆天明身后的那把剑,想办法把剑拔出来!” 贾小云此刻已无暇他顾。 他几乎可以确定,陆天明背后一定还有人。 否则梅素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念及此,他又急忙提醒道:“单公子,动作要快,别再搞那什么有心没心的诡异事情了!” 不用他提醒。 单公子也放弃了继续剜胡小姐心脏的打算。 不是他良心发现,也不是什么以大局为重。 而是此刻胡小姐的身前,悬浮着十数把气剑。 这些气剑,就像那随时都要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令人胆颤。 单公子很清楚,自己若贸然再去实施心里的计划,恐怕死的会是自己。 他当下再顾不得其他。 厉声喝道:“铁无心,宰了瘸子!” 声音很大,但他似乎没有太多的信心,更像是在壮胆。 随即又转头望向范氏父子:“你们还在等什么,难不成还在做那别人替你们报仇的美梦?” 说着,也不等范氏父子有所动作。 他便抽出腰中的折扇,紧随铁无心而去。 跑的时候,他一直在回头看那十数把气剑,显然在担心自己的后背。 范氏父子早已被突然的变故吓傻了眼。 范师父应该也同单公子那般,知道一些有关四方剑阵的传闻,所以双眸里满是诧异和震惊。 范公子似乎见识不广,还在盯着胡小姐身前的气剑满脸恐惧。 终于。 范师父率先清醒过来。 他抬手一耳光便扇在范公子的脸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范公子被扇醒。 听着父亲这宛如诀别的话语。 恐惧到开始颤抖。 范师父没有继续搭理儿子。 而是望向身边弟子们。 “徒儿们,这陆天明杀人不眨眼,你们若还想活下去,就跟着为师上去拼了,宰了瘸子,金钱、女人,想要什么有什么,若还是不为所动,后果自己想!” 言罢,范师父再不停留。 握着长刀便向陆天明冲去。 众武馆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犹豫。 思索片刻,他们分成了三波。 其中一波紧随范师父的脚步,决定跟陆天明拼死一搏。 这第二波,则撒丫子不要命的往武德厅外跑。 最后一波,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想法,竟然齐齐朝着范公子追去。 这边。 剑阵已成。 陆天明的剑法突然间就精湛起来。 那些个需要动物脏腑才能活动的木偶人们。 再无‘死’而复生的机会。 陆天明每一剑斩出。 都是奔着木偶人的五脏六腑而去。 几息的时间内,那数十具木偶人,再无任何可以活动的迹象。 但真正的敌人还没有解决。 陆天明不敢大意。 转而迎面朝那铁无心冲去。 剑气无法伤害这比钢铁还要硬的傀儡。 但兴许陆痴留下来的剑可以。 即便身体捅不穿,不还有眼睛、鼻子、耳朵之类的吗。 陆天明相信,一定能够找到铁无心的破绽。 对面铁无心冲起来气势如虹。 整个武德厅仿佛都在震动。 地上的青石板,更是不堪一击,早已被他踩碎了一块又一块。 陆天明屏气凝神。 高高跃起一剑便朝铁无心面门刺去。 铁无心虽然毫无灵性,但身上功夫着实不弱。 再加上那蛮横的身体强度。 竟然一掌拍开尺剑的同时,另一手探出朝陆天明抓去。 陆天明却也并非真的要正面硬拼。 嚓的一声响。 尺剑在铁无心手里留下一道泛白的划痕后。 他随即踹出一脚。 以应对铁无心探出的大手。 嘭——! 手脚相撞,仿佛炸雷般在厅堂中响起。 陆天明被震得弹出数丈,捣了十几下碎步才稳住身形。 还来不及思考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他便看见单公子偷偷摸摸的朝插在地面上的第五把剑溜去。 于是他抬手便掐了个指诀。 有一气剑从虚空出现,转眼便飚射而出。 单公子也并非彻头彻尾的酒囊饭袋。 手上还是有那么点功夫的。 他一边喝止奔过来想要保护自己的铁无心。 一边打开了折扇。 到底是没有太多场合和机会用到这云海四方剑阵。 气剑的威力,比陆天明亲自释放的剑气要差了些。 竟然被单公子用折扇给拍散。 不过单公子却也再不敢冒进,因为又有十数道气剑朝他飞来。 “铁无心,缠住他!” 单公子大喊。 同时随手便抓了个武馆弟子挡在身前。 一阵凄厉的惨叫。 那名武馆弟子眨眼便被气剑扎了个通透。 单公子躲过一劫。 心有余悸的退到了人群之后。 他找到范师父,厉声道:“不将那把剑拔出来,你这武馆,以后也别想着开下去了!” 范师父怎么敢跟廉大宰相的外甥叫板。 忙不迭点头的同时,命令跟随自己的弟子们不顾一切的朝插在地上的剑冲去。 那边陆天明心知这群人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理智。 索性招出气剑转瞬杀死了十数人。 他本想一并杀完的,奈何能力有限,又没有太多机会练习剑阵。 只得暂时放过范师父和剩下的几名武馆弟子一马。 转而应对起铁无心来。 “拔啊,上去拔啊!” 单公子见突然倒了一片人,范师父开始犹豫以后,急忙催促起来。 范师父迟疑的转过头,目露绝望:“公子,方才你明明有机会拔剑的,却为何要退到我等后面?” 单公子闻言目露寒光:“你在质疑我?” 范师父惨然一笑:“不敢,我只是想死个明白...” 单公子眯着眼:“不见得会死,可能会受点伤而已,但如果你不拔的话,不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你那残废儿子也跑不了。” 他知道的明显比范师父要多些,言语间很容易便能听出有所隐瞒。 范师父闻言一怔。 思索片刻,便将手里的刀丢下,迈着极其沉重的步伐朝地上插着的剑走去。 那边陆天明刚躲开铁无心一掌。 见此情形,却没有过多的动作,而是再次扑向了身前强大的傀儡。 范师父站在剑前喘着粗气。 他伸向剑柄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拔啊,你倒是!”单公子沉声喝道。 范师父打了个激灵,回头望一眼被自己徒弟们追赶的儿子。 老眼中立时浮现出绝望。 “公子,希望你能救我儿一命!” 哀求一句后。 他死死咬着牙齿,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轰——! 堂厅内仿佛响起了惊雷。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 范师父倒飞而出。 转瞬便砸在地上口吐鲜血。 他的经脉似乎已被震断。 挣扎了半天,只能像只臭虫般在地上抽搐。 单公子见状嘴角一勾。 随即趁着陆天明无暇他顾之际,探手便要去抓剑。 第756章 你会主动把方法告诉我 单公子手刚探过去。 一柄银枪乍现。 直接把他的手掌给刺穿。 他愣了数息时间,才反应过来要收手。 忍着剧痛把手抽将出来抬头一瞅。 却原来是陆天明带来的斗笠男,不知何时已护在了利剑之前。 他大惊失色一退再退。 同时想要在武德厅内寻找贾小云的身影。 但哪里还看的见人? 也不知道是跑了。 还是说被这斗笠男给杀了,尸体同其他人混在了一起。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 此刻的单公子很清楚自己已经孤立无援。 这武馆的范师父一伤,那些个弟子跑的跑,逃的逃。 剩下几个围在范师父身边呜呜叫唤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在替师父伤心。 那边铁无心还在跟陆天明缠斗。 虽然继续打下去铁无心更能耗。 可这陆天明的手段着实多了些。 单公子猜测自己兴许等不到铁无心耗赢的那一刻了。 “早知道,平时应该多花点时间在手脚功夫上的...” 单公子叹了一句,心中无比后悔。 如今云海四方剑阵不破,斗笠男又无人牵制,他连逃跑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念及此。 走投无路的他问了一个极其弱智的问题。 “陆天明,我现在让铁无心收手,你能饶我一命吗?” 没有得到陆天明的回应,他又让这个问题更愚蠢了几分。 “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 “你舅舅那几分薄面,可不是我一个瘸子给得起的!”缠斗中的陆天明冷冷回道。 单公子闻言心中一凉。 呆呆站着毫无动作。 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同自己一样心狠手辣的陆天明,最后会怎么处理自己。 当杀人者和被杀者的身份调换之后,单公子似乎感受到了以前死在他刀下那些冤魂的绝望。 沉默良久。 他突然幽幽叹道:“不甘心啊,本想着给舅舅送份大礼的,没想到要把小命赔了进去...” “把解药以及控制铁无心的方法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那边陆天明回道。 “呵,”单公子摇头苦笑,“你这人,还真就有些不要脸,把我逼到这份上,居然还惦记我的东西。” 陆天明不置可否。 并开始引着铁无心,往边韬那边靠。 “罢了。” 单公子似乎想通了。 掏出几枚瓷瓶放在了地板上。 “这是七日噬魂散的解药,统共有一百八十八人服下噬魂散,被你杀了一些后,想来应该是够的。” 陆天明点头:“坏是坏了些,还算坦荡。” 顿了顿,陆天明又道:“但这还不够,如果不把铁无心的控制方法交出来,我也很想试一下给人开肠破肚是什么感觉。” 听闻此言。 单公子摇头笑了起来:“控制铁无心的方法一旦给你,我必死,那斗笠男一直没动手,想来便是这个原因。” 陆天明眉头一蹙:“交不交出来,你都是要死的。” “但至少不会死得那么快,不是吗?”单公子反问道。 他说的没有错。 陆天明确实对这铁无心动了心思。 因为一个能跟四重天修行者抗衡,还无需消耗主人真气的傀儡,很难不让人觊觎。 虽然铁无心没什么脑子,但胜在省事。 见陆天明半天没有回答。 单公子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扬手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同时整理好衣襟。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露水夫妻嘛,也算夫妻,哪有妻子看着丈夫一个人上路的?” 他自顾笑着说了一句后。 突然转身就往胡小姐的方向跑。 陆天明怎会让他得逞。 大喊道:“边韬,换!” 话音落下。 一直守在宝剑旁的边韬一跃迎向铁无心。 陆天明借机脱身。 几个起落便朝着单公子追去。 但终归有些距离。 眼瞅着怕是赶不及了。 一枚金钱突然从绑着胡小姐的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光芒一闪而过。 单公子来不及反应。 转瞬间双腿从膝盖处齐齐断裂。 躯干也因为惯性,跌落在地后滑行丈许才停下。 他本就是富家子弟,从来都是他伤害别人,哪有别人伤害他的道理。 如今知道大势已去。 他便忍着剧痛咒骂起来。 “瘸子,你个狗东西,你今天杀死我,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吧,绝对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你!” 陆天明债多不愁,充耳不闻。 拽着单公子的腰带,便把后者从桌子底下提了出来。 他也没着急朝对方要铁无心的控制方法。 而是先脱下长衫,将桌子上胡小姐的身体盖住。 “这鸾刀暂时不能拔,拔了怕血止不住,我身上倒是有一种药止血效果特别好,不过珍贵得紧,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胡小姐本来因为过分恐惧的原因,加之受伤,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此刻听到陆天明如此说后,突然有了点精神。 她努力扬了扬嘴角,面色惨白道:“陆公子,后面半句大可不必的,没准我能好受一些。” 陆天明浅笑道:“对待朋友,自然是要真诚些的。” 听闻此言。 胡小姐由衷的开心。 但身上着实没什么力气,只能用微笑回应陆天明。 陆天明替胡小姐解开手脚上绑着的绳索后。 这才重新提起单公子,朝着武德厅最远的一个角落走去。 “铁无心是我单家的传家宝,不管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把控制他的方法告诉你!” 单公子疼得冷汗直流,嘴巴上却没有丝毫松动。 陆天明寒声道:“相信我,你会求着让我知道控制他的方法。” 不甘心的单公子啐了一口:“做你娘的白日梦!” 片刻过后。 角落里传来了单公子痛彻心扉的惨叫。 没有人看得清陆天明在做什么。 他们只听到单公子对陆天明的称呼,从一开始的杂碎、畜生,到后来的陆公子,陆爷,爹... 总而言之,单公子喊得越亲热。 武德厅内恐怖的氛围就叠加得越浓厚。 特别是刚才跟着范师父准备拼死一搏的几人,此刻目瞪口呆瘫坐在地仿佛丢了魂一般。 他们很想跑。 可是曾经的师兄师弟们。 连师父的儿子都没有放过,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很快,陆天明满手是血的回到了胡小姐身边。 他平静的用一块破碎的衣角擦着手上的血迹。 没有抬头看任何一个人,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动。 第757章 他在乎你 角落里单公子早就没了动静。 曾经穿在他身上的华贵衣裳碎了一地。 远远看去那里一片狼藉,就像被什么野兽攻击过一般。 现场最恨单公子的人,要属胡小姐了。 不过即便是她,也被当前的画面惊得目瞪口呆。 她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不会...真把他心脏挖出来了吧?” 陆天明摇头:“怎么可能,那我岂不是变成了第二个单公子?” 胡小姐安心了不少,正准备跟陆天明道谢呢。 后者倏地幽幽说道:“我就是帮他顺了一下肠子,免得他一肚子坏水。” 胡小姐闻言噎住。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陆天明没有压低声音,似乎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 那几个被自家师兄弟们押着的武馆弟子,当下冷汗便哗啦啦的流。 一时间,整个武德厅内除了边韬跟铁无心的打斗声。 便只有沉重的呼气声。 好在陆天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他从怀里掏出刚才单公子放在地上的药瓶。 然后沉声道:“今天死的人已足够多,我也不是嗜杀的人,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他便将解药交给离得最近的一名武馆弟子,并吩咐后者分发下去。 就在这时。 有几人押着个断了双臂的年轻人过来。 “陆公子,这家伙怎么处理。” 陆天明打眼一望,原来是范大公子。 范公子此刻抖如筛糠,眼里满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他爹早就凉了,如今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见陆天明打量自己,他差点没哭出来。 当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陆爷,我已经是个废物了,您就放我一条狗命吧...” 陆天明摇头:“虽然你失去了双臂,但有的是钱,一个有钱人,怎么能是废物呢?” 此时此刻说出这种话,当然不是为了调侃。 这范公子在死亡随时都要降临的处境下。 突然机灵起来。 “我家金库里还有一万多两白银,只要您放过我,我把钱全都给您!”范公子激动道。 “你看我像贪钱的人?”陆天明蹙眉道。 听闻此言。 范公子吓得往后一缩。 见对方机灵得很有限。 陆天明寒声提醒道:“今天有很多人受伤,他们都曾是你八方武馆的一份子,这样吧,那一万多两,你拿出一半来分给所有人,包括已经死的那些。” 峰回路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范公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忙不迭点头应是以后,他又问道:“那剩下的呢?” 陆天明眉头一皱,抬手不快道:“带下去打一顿,让他长点脑子。” 一阵求饶声中,范公子的哀嚎接踵而至。 “留下几个人帮我处理现场,每人十两银子,其他的都散了吧。”陆天明吩咐道。 没有人愿意跟一个煞星待在一起,哪怕这个煞星出手很阔绰。 很快,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胡小姐已经恢复了一定的力气。 见陆天明站在桌边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爬起身,好奇道:“姓单那畜生没有告诉你控制铁无心的方法吗?” 陆天明回道:“告诉了,方法不难。” “那你还不让他停下来?”胡小姐指着跟边韬打斗的铁无心。 陆天明摇头:“不急,我等一个人。” 刚说着呢。 便有一窈窕身影自门外走来。 陆天明远远招手:“残生,这呢!” 李寒雪是在沙场上打拼过的人。 武德厅里的场面,并没有让她多惊讶。 倒是边韬跟铁无心的打斗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她来到陆天明近前后,见陆天明毫发无损,当下便放下心来。 “我听赤子说,那单公子,是廉为民的外甥?” 陆天明点头,并朝场中铁无心努嘴:“那大家伙,便是他单家的传家宝。” 李寒雪已从赤子那里知晓了部分情况。 当下便问道:“那他人呢?” 陆天明如实道:“死了。” “死哪了?”李寒雪奇道。 陆天明不耐烦道:“死了就是死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兴许是没料到陆天明会突然如此暴躁。 李寒雪只得象征性的翻了个白眼。 她没有继续追问单公子的下落。 而是埋怨道:“一把鸾刀而已,你拔出来不就好了,至于让我跑一趟吗?” “我在这拼了命打打杀杀,让你跑一趟怎么了?什么时候,咱们连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需要分得如此清楚了?”陆天明急眼道。 李寒雪轻轻叹气:“老乞丐在跟我讲故事呢,我就这么走了,你说是不是不礼貌?” 陆天明闻言语塞。 他抠了抠脑门,随即讪笑道:“是我肤浅了,别介意哈。” 李寒雪摆手:“你去处理铁无心,我不想跟你啰嗦!” 陆天明脚底抹油便没了影。 李寒雪低头看向倚靠在桌子旁的胡小姐。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时,李寒雪还记得胡小姐跟单公子在路边亲热极了。 没想到短短几天过去,单公子会对胡小姐下杀手。 由于刚才走得很急,所以赤子也没有解释清楚太多细节。 李寒雪当即便问道:“我听说你被单公子捅了一刀?” 胡小姐点头,轻轻拨开陆天明搭在自己身上的长衫。 鸾刀没有多长,可插的位置触目惊心。 李寒雪上前急忙挡住那大片雪白的同时,也明白了陆天明为什么要让自己过来。 以她对陆天明的了解,后者多半是想要一个掩耳盗铃的问心无愧。 特立独行的人,做事从来都只求对得住自己,而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正思考着呢。 胡小姐忽地微笑道:“他在乎你。” “啊?”李寒雪一脸诧异。 “他没有告诉你那姓单的畜生死在哪里,是怕你看了恶心,而且让你过来替我处理伤口,是为了告诉你,他坐怀不乱,否则这么点小便宜,占了也就占了,谁又能知道呢?”胡小姐解释道。 “虚...虚伪!”李寒雪反驳得很小声。 她很清楚胡小姐说的没有错。 就后者这伤口的位置,肯定是需要上手的。 “虚不虚伪另说,反正这便宜,现在轮到你了!”胡小姐调侃道。 李寒雪没来由的小脸一红,伸向鸾刀的手,居然有些抖。 “疼不疼?” “嘶,还好。” “那我轻一点?” “不用,我忍得住。” “忍不住一定要说,我会快一点把它抽出来的。” “嗯,就是怕抽快了,血会冒出来哦。” 第758章 鬼打墙? 控制铁无心的方法很简单。 只需在其身上重新画下单家的傀儡阵就行。 不过要让铁无心停下来,必须要触发其头顶通天穴的机关。 这是单家为了不让传家宝被外人抢走故意设下的死局。 即便主人不幸身亡,铁无心也会战斗到最后,直至身上的部件自然损毁的那一刻。 而且铁无心正面硬拼能力特别强。 所以哪怕寻常人知道怎么让他停下来,想要做到也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好在陆天明有边韬策应。 跟那没生命的大家伙纠缠了一柱香的时间后。 他总算找到机会按下了对方头顶上的机关。 这具傀儡有够巨大,身高算不得矮的陆天明站在其面前,居然差了大半个头。 近距离观看铁无心。 陆天明都忍不住叹道:“东西是好东西,只可惜需要精心保养。” 单沐留下的那把折扇,不仅是武器,还是一件能够储物的宝贝。 里面装着一本有关如何保养人偶的书籍。 单家人偶术,除了布阵时需要向阵法注入一遍真气以外,平时对主人没有其他消耗。 不过,如此精密的人偶。 需要每天进行保养。 保养方法不难,就是有些费钱而已。 如铁无心这般硕大的身躯,一天至少需要刷一斤上等桐油。 这上等桐油,那都是大户人家才有资格用的玩意。 陆天明以前住在十里镇时,曾经想给老屋做一下防水防腐处理。 他问过各种桐油的价格,没记错的话,当时十里镇品质最高的桐油,卖到了五百钱一斤。 即便按照十多年前的物价。 这铁无心,一个月就要花他十多两银子,一年就是近二百两。 如此数目,都能够在十里镇买栋不错的宅子了。 好在是单沐是个有钱的主。 扇子里面装了小千两白银。 要不然,陆天明还真就犹豫着要不要忍痛割爱。 重新在铁无心身上布下新的阵法,并取了一滴精血落入阵中后,铁无心认主成功。 与之前单沐做的那些粗糙木偶人不同。 铁无心身上没有掩人耳目的伪造气甲。 他就是实打实的强。 无需太多花里胡哨。 仅构造其身体的铁桦木,便是世间少有的珍宝。 可以这么说,这家伙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以中三境为起点。 其实力与主人的境界挂钩。 若陆天明日后能画出更高级的傀儡阵,那么他的实力也会随之提高。 这与边韬有很大的不同。 边韬生前是四重天,陆天明进入四重天释放了他所有的潜力以后,今后他最多是这个程度了,并不会随着后者境界的精进而继续水涨船高。 所以获得铁无心,对陆天明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 “改个名字,今天是六月十七,你就叫十七吧。” 陆天明不想继续用‘铁无心’这个名字,毕竟这是单家起的,继续使用的话,怕以后引起一些本可以避免的麻烦。 十七没有心智,主人叫他什么,他就是什么。 主人去哪,他就去哪。 等处理好十七的事情。 那边李寒雪已经替胡小姐包扎好了伤口。 陆天明本想检查一下伤口是否有什么隐患。 奈何位置实在尴尬,所以他只得叮嘱胡小姐,这几天如果有什么异常,一定要来找自己。 见胡小姐点头答应。 他又转而望向李寒雪,认真道:“贾小云跑了,你以后还是要小心,平时要去个什么地方,千万通知我。” 李寒雪想起之前胡小姐说过的话,乖巧应是。 陆天明有些不习惯,奇道:“放平时,你会说我管得宽,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听话?” “为我好的话我肯定听啊,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寒雪解释道。 旁边胡小姐突然含笑道:“真心换真心,八两换半斤,真羡慕啊!” 陆天明和李寒雪只觉着她怕是受的惊吓过度,脑子出了问题,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聊上片刻,相约晚上去李寒雪做事的酒楼吃顿饭压压惊后,几人便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 梅素离开凉北城的南大门后。 绕行一圈,准备去八方武馆同贾小云汇合。 她要去告诉后者,这凉北城有个他们惹不起的高人在,别惦记陆天明了。 哪知不知是闯鬼了还是怎的。 她明明是往凉北西大门走。 但走着走着,却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中。 四处都是虫鸣鸟叫,扰得她愈发心烦。 “难不成发痧了?不应该啊...” 梅素用手背抵住额头,发现温度并没有比正常时高。 她随即抬头望一眼密林中偶尔从叶片缝隙里闪过的太阳。 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朝东走。 “奇了怪了,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 正疑惑着。 她突然听闻一阵响动。 于是急忙望了过去:“谁?谁在那里!?” 然后,她就看见有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立在自己三丈开外。 对方那双眸子像深渊一般骇人。 “你是廉为民的人?”蒙面人忽地说道。 作为一名顶尖的杀手。 梅素立马便听出来,对方是吊着嗓子在说话,明显有意隐瞒身份。 不过,对方既然敢直呼廉宰相的大名,恐怕是敌非友。 当即,她便开始悄悄往后退。 “我既然能让你走到这里,自然也能让你出不去。”那蒙面人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听闻此言。 梅素这才知道,刚才不是撞到什么鬼打墙,而是撞到了‘鬼’。 一个合格的杀手,必须要有敏锐洞察敌我实力差距的能力。 梅素能够被廉为民委以重任,显然深谙此道。 稍作思考,她故作镇定道:“前辈,能否告知您的用意?到底是要我得命,还是要我的人?” 应该是没想到梅素如此直接。 那蒙面人眼珠子半晌没见转动,显然被惊住了。 沉默片刻,蒙面人寒声道:“想要搞清楚我得目的,就先回答我得问题,你到底是不是廉为民的人?” 梅素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我也是罗刹门门主的女人。” 这句话意有所指。 无非就是要告诉对方,自己不止廉为民一个后台,想做什么之前,最好掂量掂量。 哪知蒙面人闻言眉头微拧,语气异常不快。 “你就是天王老子的女人,我让你三更死,你也活不过五更天!” 第759章 告诉廉为民,凉北有一位故人 感觉到激怒了蒙面人后。 梅素急忙改变战术。 言语中自然而然透出了春水。 “前辈误会了,我的重点不是罗刹门,而是女人。” 见对方不解。 她又补充道:“换句话说,我可以是罗刹门门主的女人,也可以是您的女人。” “呸!” 兴许是忘记了自己戴着面罩。 蒙面人闻言直接啐了一口。 反应过来后,又赶紧用手去扒拉粘在面罩上的口水。 一阵手忙脚乱。 他这才道:“别扯这些没用的,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几次‘失手’,梅素知晓自己怕是遇到了个实力强大的萎哥。 索性便放弃了搔首弄姿的想法。 “前辈只管问,我知无不答。” “很好。”蒙面人点了点头,“现在京城的情况如何?” “您是说庙堂上,还是民间?” 梅素似乎想要多说些话,以期能跟蒙面人套近乎。 哪知后者直接弹了粒石子过来。 转瞬便洞穿了她的肩头。 而且其力道拿捏得之精准。 直到感觉到痛,梅素才发现自己受了伤。 当即她便哆嗦道:“李家处于劣势,七十一卫,过半都被廉宰相收买了,双方表面上虽然还没撕破脸,但暗地里都在试探,死了不少人。” “这不是廉为民的风格啊,他如果有一点点优势,恨不得一棍子把李家敲死才对。”蒙面人不屑道。 梅素心说这家伙果然熟悉廉为民,只怕是什么大人物。 所以忙不迭回道:“平西王唐无忧派了四卫中的青龙和玄武入京,那青龙实力蛮横,行踪更是如同真龙一般见首不见尾飘忽不定,所以廉宰相不敢有大动作。” “呵,”蒙面人嗤笑,“看来你还真就只是个边缘人物,廉为民为何这些年来变了一个人,是有原因的,如果单单是他自己,早就跟李家拼起来了。” 梅素大惊:“您的意思是...” 蒙面人横眉瞪了过来:“我说过,只有我问,你答,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梅素吓得大气不敢出,急忙站直了身体。 那蒙面人随即自顾说了起来。 “青龙虽然实力强横,但当今局势,却不是凭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廉为民那边忌惮的是青龙背后的平西王,同样的,李家也是如此。” 说着,他又望向梅素,似乎在等待什么。 梅素哪里敢说话,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为什么不问,李家为何也要忌惮平西王?”蒙面人不快道。 梅素苦涩的咽了口口水,只觉这人怕不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但却不得不答:“你刚才说,不让我...” 话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我现在让你问,你就问!” 梅素无奈,只得心惊肉跳的将对方的问题问了一遍。 蒙面人的声音突然就快乐起来,似乎讲故事,是他的一大爱好。 “因为李家这些个坐龙椅的人,最特娘的多疑了,李家想要解决廉为民这个祸害,最直接的方法,便是让平西王带兵回京勤王,只可惜李家也害怕,害怕平西王抢他家的龙椅!”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能理解,那金銮殿上的宝座,权力实在太大了,坐在上面的人,换了谁,都得小心翼翼。” 梅素有些迷糊了。 她一时竟然猜不出来,这奇奇怪怪的家伙到底支持谁。 蒙面人暗自思忖半晌。 又望向梅素。 “按照你刚才所说,庙堂上两派之间的顶尖人物,似乎都还未出过手?” 梅素摇头:“我不久前才离开京城,在这之前,只听说青龙偶有露面,至于廉大人这边,也多以暗杀和拉拢为主,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冒过头。” “或许有没有这样的传闻,比如廉为民这边有一个特别神秘的高手,喜欢同我这般打扮,然后在夜里闲逛?”蒙面人指了指自己的面罩。 梅素茫然道:“刺杀之事,多由我们罗刹门实施,何况京城乃危机四伏之地,怕是如同青龙这般的高手,也不敢像您所说的这般行事。” “呵,”蒙面人冷哼一声,“张口青龙闭口青龙,你也就这点眼界了,我承认他是个角儿,可比他厉害的人,不是没有!” 梅素震惊。 刚准备开口问。 又想到蒙面人之前的警告。 于是及时闭上了嘴巴。 蒙面人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 不问自答道:“如同你想的那般,廉为民这边,有比青龙还要厉害的人!” 梅素闻言心中喜悦。 可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处境,面色逐渐黯淡下来。 “放心,你死不了!”蒙面人突然说道。 梅素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本来呢,放在平时你已经凉透了。” 蒙面人自顾说了起来,“可是由于凉北来了一个人,所以我不得不饶你一命。” 梅素不敢问,慌张拱手道谢。 “别着急谢,离开这凉北以后,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因为你要替我给廉为民带句话。” 蒙面人沉声道。 梅素闻言身子忍不住一阵哆嗦。 此次任务失败,她本打算色诱贾小云,让对方跟着自己海角天涯跑路的,这样罗刹门追杀而来的时候,起码有个帮手。 可如今蒙面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旦入京,自己是死是活,还真就不好说了。 “你似乎不太愿意?”蒙面人声音冰凉起来。 梅素急忙摇头:“没有,前辈您请说。” 蒙面人清了清嗓子:“你告诉廉为民,凉北有个用摘星剑的故人守着,他无论有什么样的想法,或者想杀谁,在这里都要往后稍稍。” “摘...摘星剑?您...您是...” 梅素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话也说不明白。 嘣的一声。 梅素腹部突然凹陷,中了极为沉重的一拳。 她倒飞而出撞断数棵大树。 最后摔坐在地大口的呕血。 “我说过,没让你问,你别问!” 蒙面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梅素顾不得其他,强忍剧痛爬起来不停道歉。 “记住,今天的事情,除了廉为民,若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管躲在哪里,我都要把你揪出来。” 说完,蒙面人便转身负手而去。 他迎着风不疾不徐。 等走出林子后,整个人正好罩在落日余晖之中。 “温五郎啊温五郎,你特娘的天南地北四处潇洒,留老子一个人在这里守着,难道不会心痛吗?真是特娘的作孽啊,他是你朋友的儿子,跟老子有什么关系,非得让老子照拂一二?” 盯着落日看了半晌。 他又幽幽一叹:“天下本就一棋局,入了这局,又如何脱得了身?罢了罢了,摘星剑既然摘不了星,那就用来摘人头吧。” 第760章 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 贾小云找到梅素的时候。 后者正坐在路边吐血。 模样着实有些惨。 “没什么大碍,摔了一跤。” 梅素摆手示意自己还好,随即又啐了一口血出来。 她见对方一脸风尘,便知道是跑路。 贾小云又不是傻子,当即便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肯定是真的。 这梅素,定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人物。 不过他没敢追问,能把梅素伤成这样的人,要对付自己,绝对易如反掌。 有时候,有的人名字,还是不要去打听为好。 “单沐已经交代在八方武馆,那瘸子估摸着靠咱们是杀不死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贾小云亲身体验过了陆天明的狡猾。 也明白了后者为什么能在北长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所以跟边韬打起来没多久,他就知道仅凭这点人,很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自摘星剑出现,梅素便清楚,陆天明绝对不是他们能杀的人。 所以她自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 梅素便回道:“我要回一趟京城。” “你要回京城?”贾小云诧异道。 梅素坚定点头:“天下之大,却难找一处藏身之地,索性不如回去撞撞运气,没准宰相大人能够看在罗刹门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贾小云表示不能理解:“你这一趟回去,恐怕九死一生,据我所知,罗刹门自建立以来,几乎没有失手的记录,所以哪怕廉大人放过你,你们门主这关恐怕也过不去。” 梅素似乎也没太大的信心。 她轻叹一句后,只能侥幸道:“就看门主会不会念及我跟她的旧情了。” 贾小云闻言差点没平地栽了个跟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梅素心说这贾小云,果然没有那摘星剑见多识广。 后者当时听闻自己是门主的女人时,可没有这么大惊小怪。 “你们男人有断袖之癖,女人自然也有磨镜之欢,当然,我跟门主也不是非女人不可,对男人也有感觉的。” 贾小云瞪大了眼睛。 怔了半天,只能一拱手,叹道:“贵门主还真就是不走寻常路,当年跟我们楼主抢男人时闹得沸沸扬扬,这么些年来也不见双方有握手言和的迹象,还以为她非当初一起争抢的那个小白脸不嫁,谁曾想,真正寂寞的却只有我们楼主一人...” 梅素显然不想再这个问题上过多交流。 当下便不耐烦的摆手道:“行了,这些不是你我该考虑的问题,你怎么说,是跟着我一起回京城吗?” 贾小云摇了摇头:“不了,那瘸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过惊人,加上我这人又不喜欢同人争斗,再回去,恐怕还是要领命回来行这杀人之事,届时还能不能从他手上逃脱,就不一定了,还不如回家养老快活几年。” 梅素诧异道:“你们楼主,手段多狠你不知道?她会就这么放你走?” “不放又能怎么样?”贾小云傲然一笑,“吹雪楼比我厉害的人物,只有两位,如今京城的情况你也清楚,这二人可是她在京城立足的根本,不可能放出来,再说了,即便来了,能死在五重天的手里,也算不得遗憾了。” “你这生死看淡的模样,实在跟你跑路的模样差别太大,我有些接受不来。”梅素调侃道。 贾小云没所谓的摆了摆手。 随即也不多言,不顾梅素是否行动不便,径直就朝南走。 “你就这么走了?”梅素吃惊道。 贾小云回头疑惑道:“不走做什么?” “就不帮我一把?最起码给我找张车马来吧?”梅素不快道。 “凭什么?难不成我吃过你豆腐?”贾小云奇怪道。 梅素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面色倏地一红,尴尬得不行。 “咱们,难道不是合作关系?”她只得牵强道。 贾小云忍不住笑道:“曾经是,但自我走出八方武馆的时候就不是了,因为我们再没有共同的目的,更没有走同一条道的理由。” 说着,贾小云摆了摆手,当真不顾梅素的生死,没多会便失去了踪影。 梅素气得直跺脚。 暗骂两句后。 她只得朝驾车路过的一位老大爷招手。 魅惑不了中三境的强人,普通老头还是手拿把掐的。 那老大爷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快乐的驾车载着梅素朝东南方向行去。 车马离开没多久。 刚才她坐下休息的位置突然出现一个人。 仔细瞧的话,却正是本该早已离开的贾小云。 贾小云抬头望着凉北城南大门顶上的牌匾,眼里满是挣扎。 片刻过后,他似乎下了决心,跟随着天黑透前最后的人流,一起没入了凉北城中。 ...... “你怎么回来了?” 梁王府门口。 陆天明目瞪口呆望着满头是汗的刘大宝。 刘大宝仔细打望陆天明。 发现后者生龙活虎的。 当下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紧了紧披在身上颇为厚实的棉袍,将胸腹处的血迹遮住。 然后笑道:“车轱辘出了点问题,跑起来的时候总是嘎吱响,我担心坏在路上,便想着回凉北城找人检查检查。” 陆天明自然不相信这样的话。 但他却没有点破。 而是颇为做作道:“刘大宝,你不会是想赖在我这里吧?” 刘大宝一听,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 当下便忿忿道:“你什么意思陆二宝,吃你几顿饭而已,闹了半天,你早就有意见了对吧?” 见这愣子果然不经逗弄。 陆天明笑眯眯上前搂住刘大宝的肩膀:“跟你开玩笑呢,这都听不出来?既然回来了,那多住些时日也无妨。” 刘大宝翻了个白眼:“算了,我明儿就走,免得有些人背后嚼舌根!” 陆天明一抖衣襟,豪气道:“陆爷我现在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钱,你可别给我省,多住几日,算我求你!” 听闻此言。 刘大宝咧嘴笑了起来。 他回身把薰儿从马车上扶下来。 正准备进入凉王府,却见陆天明似乎有出去的意思。 于是便奇怪道:“你不进去?” 陆天明微笑道:“进去做什么,我在酒楼订了大餐,你带着嫂子一块,就当是庆祝。” 刘大宝捂着胸口想了片刻。 随即摇头道:“算了,改日吧,今天来回折腾得够呛,我想歇一会。” 陆天明没有强求,点了点头后,便朝李寒雪做事的酒楼行去。 行没多久。 凉王府门口的刘大宝突然喊道:“二宝,你真没事吧?” 陆天明回身蹦跳了几下:“你看,好得很呢。” 顿了顿,他又反问道:“你呢,你也没事吧?” 刘大宝笑得开心极了:“我也好得很!” 第761章 认真的老乞丐,很恐怖 深夜时分,万籁俱静。 陆天明喝了个小迷糊。 但没有忘记自己今晚必须做一件事。 所以在凉王府门口跟李寒雪道别后。 便拎着从酒楼带出的酒肉,去到了凉北城东边的破庙里。 欠人情和欠债其实是一样的。 如果白天没有老乞丐帮忙插那四把剑,八方武馆内的结局,恐怕没有这么好。 不过陆天明自己也不清楚,不晓得一顿酒肉,还不还得起老乞丐这份人情。 他进入破庙的时候。 老乞丐在呼呼大睡。 天很热,破庙里虽然通着风,但仍无法阻挡那令人烦躁的闷热。 尤其屋顶年久失修,根本不存在隔热一说。 陆天明很不理解,老乞丐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那么多年。 同时,他也佩服起了老乞丐的这种忍耐力。 “怕不是在这里修心吧。”陆天明忍不住嘀咕道。 说着,他便将盒子里的酒菜展放在小几上。 香味来得太突然,熟睡中的老乞丐迎风嗅了嗅,嗖的一下便爬了起来。 看见小几上酒菜的那一刻,他开心的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可瞅见小几旁站着的陆天明时,他眉头猛地便皱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 老乞丐那模样,仿佛见到了丧门星一样。 这态度,与陆天明前几次来时天差地别。 不过陆天明知道原因,毕竟隐居的高人,通常都是因为怕麻烦。 而自己今天,惹得这个麻烦算不得小。 “好吃好喝的东西,当然要同朋友分享了,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在酒楼里啊,一想到你在这破庙里风吹雨淋的,是吃也没吃爽,喝也没喝够!”陆天明咧嘴笑道。 老乞丐嫌弃的撇嘴道:“哎哟,我可真谢谢您嘞,居然这么关心一个外人,不过呢,有句丑话说在前面,我跟你,可算不得朋友,咱俩这关系,顶多算是做买卖。” 陆天明不以为意傻乐着。 同时故意把酒菜的香味向老乞丐的方向扇。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这顿饭呢,还是同以前一样免费,不算买卖。” “拉倒吧你,说好听了是救济穷人,实际上呢,那是吃不下了,又舍不得拿去喂猪,这才想着我这个老乞丐。”老乞丐嘲讽道。 陆天明听得特别不痛快。 端起一碗红烧肉递到老乞丐眼前。 “这人啊,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瞅瞅,我带来的这些菜,哪道不是现做的?用剩菜剩饭打发人,我陆二宝可做不出来!” 老乞丐别开头一脸不屑,就是那口水啊,忍不住的流。 陆天明也懒得再劝。 把红烧肉端回小几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吃得穷凶极恶,像饿了几辈人一样。 老乞丐一瞅,这还得了? 急忙从供桌上翻下身来。 他一把抢过陆天明手里的红烧肉,气愤道:“酒楼还没吃够?在这跟我一个乞丐抢?要不要点脸了?” 陆天明嘬了嘬手指头上的油水,奇道:“你不是不吃吗?我寻思也不能就这样摆着浪费啊,这放一夜到了早上,铁定馊,那时候才是真的只能用来喂猪了!” 老乞丐闻言,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嘿,你丫骂谁呢?” 陆天明理直气壮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老乞丐直摆手:“去去去,没事赶紧走,跟你这人说话,闹心!” 陆天明不服道:“这庙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赶我走?” “你确定不走?”老乞丐眯眼道。 表情有那么些严肃。 一想到对方是六重天的大能,陆天明还真就有些心虚。 可他本就是来道谢的,就这么走了不合适。 所以哪怕挨顿揍,他也认了。 “不走,打死不走!”陆天明嘴硬道。 老乞丐眼神愈发的凌厉,哪里像是平时靠着几个故事混口饭吃的落魄人? 当下,他便凑近了陆天明,仿佛要生吃了后者一般。 “真不走?” 陆天明倔强点头:“不走...” “呵,”老乞丐一阵冷笑,“现在不走,待会后悔都来不及,届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着,他便放下了碗,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也不知道是在酝酿什么。 陆天明从未见过老乞丐如此认真的模样。 心中的想法渐渐动摇。 可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改日再来跟对方道谢时。 老乞丐突然把大腚一撅。 嘭的一声,宛如有人放了个炮竹。 一脸懵逼的陆天明,甚至觉得整个破庙都在晃。 他还在判断这种龌龊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的时候。 剧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那恶臭,比茅坑里的大粪还要强出一截。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人能放出来的屁。 回过神的陆天明急忙捂住鼻子,然后满脸愤怒道:“都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老乞丐,你怕是有毒吧?”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老乞丐,忽地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没心没肺笑了起来。 “几天吃不上一顿新鲜饭,进到肚子里的食物都是馊的,更别说放出来的浊气了。” 无巧不巧。 这会儿风居然停了。 陆天明实在是抵挡不了这种无迹可寻的攻击。 当下便拔腿冲到破庙外,扶着一棵小树干呕起来。 破庙内老乞丐幸灾乐祸道:“才一个屁你就受不了了?我要是拉泡屎给你闻闻,岂不是直接要了你的命?” 听闻此言。 陆天明身子一阵哆嗦。 配合刚才闻到的臭味,画面感着实强了些,脑海里仿佛真的看见了老乞丐当着他的面拉屎。 当即,他便从干呕变成了真呕。 真金白银送进肚子里面的酒菜,全部吐了个干净。 老乞丐开心极了,边喝酒边咂嘴:“这酒真好喝,想来是太过快乐的原因!” 陆天明失魂落魄走回破庙门口。 应该是没有勇气跨进去的原因。 他干脆倚着门扇瘫坐在门槛上。 “老乞丐,我见过最厉害的剑法,都没有你的臭屁厉害,这回,我真的服了...” 老乞丐闻言嘎嘎乐出声来。 一口酒一口肉,吃得不亦乐乎。 等吃饱喝足以后,他用那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手绢擦干净嘴。 然后正色道:“说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陆天明诧异道:“我就是来看看你,能有什么事?” “呵,”老乞丐勾了勾嘴角,“来看我,什么时候不能看,非得挑凉北城刚出了大事的晚上?” 陆天明闻言,尴尬的抠了抠脑袋。 思索半晌,坦白道:“我想去看看罗知府是个什么态度,顺便敲打敲打他。” 第762章 如你所愿 听闻陆天明要去找罗知府。 老乞丐放下筷子吃惊道:“你这人口气不小,想不到胆子也不小,堂堂一州父母官,土皇帝般的存在,怎么在你口里就跟个破碗一样,可以随便敲敲打打?” 陆天明探头往里面嗅了嗅。 再没闻到那恐怖的臭味后。 干脆便回到了小几旁。 “实话跟您说吧,我这人挺能惹祸的,杀过的高官也算不得少了,是堂堂还是区区,在我眼里都差不多,反正要是为难我,不让我好过,就算是太岁爷我也得上去挠他两下。” 陆天明已经把理由讲的很清楚了。 无非就是想要老乞丐一个态度。 怎么说对方都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什么人能不能动,心里肯定有数。 哪知老乞丐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两手一摊:“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老乞丐始终不愿意捅破窗户纸。 陆天明心里急啊。 想了想,他干脆直白道:“白天你帮我那朋友插的四把剑,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老乞丐闻言笑出声来:“你不会真以为我打出生开始就是个乞丐吧?” 没想到对方连思考都没有,非常丝滑的便把球又扔了回来。 陆天明一时语塞。 思索半晌,考虑要不要点破。 但最终碍于打不过对方,还是把‘李关严’三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天底下奇人异事多得很,实不相瞒,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陆天明试着拍马屁,想要让老乞丐自己把马脚露出来,进而承认摘星剑的身份。 可老乞丐一反常态,对陆天明的奉承毫不理会。 他重新动起了筷子,并满不在乎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你小子提醒我,你要是想喝酒呢,就留下来喝一杯,如果还要说些有的没的...” 他提起筷子朝门外一指:“乞丐我可要送客了。” 这种呼之欲出却始终看不真切的感觉最难受,就像一个女人在你面前搔首弄姿,你却被绑了双手双脚一样。 陆天明咬了咬牙,端起酒壶就闷了一口。 “我来问你,说明我尊重你,其实答案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做的。” 这话只差明说“前辈,你赶紧承认自己是李关严吧”! 哪知老乞丐不屑一笑:“你的尊重值几个钱啊?能管我一日三餐吗?” 陆天明当真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干脆闭上了嘴巴,闷头喝酒。 他很清楚李关严不愿意承认身份的原因,无非就是怕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选在今天晚上道谢的理由之一。 家门口有尊大佛乍一看是好事,平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能找大佛祈愿。 但若是一个不留意,给大佛惹了麻烦,就怕这大佛会变成恶魔。 “哎,我陆二宝从来都不是这种优柔寡断的性子,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如此犹豫不决!” 陆天明叹了一句,然后惺惺作态就往嘴里灌酒。 奈何偷瞥老乞丐的小动作正好被对方抓到。 一时尴尬,酒水便从鼻子里涌了进去。 “咳咳咳!” 咳嗽来得太突然,陆天明只来得及放下酒壶。 口水溅得满桌面都是。 老乞丐啪一下把筷子拍在桌面上。 “能喝喝,不能喝就滚,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是专程来恶心我的!” 陆天明心说比起刚才那六重天的响屁,这才哪到哪呢? 可明面上却不敢反驳。 见对方此次动怒不像作假。 他只能讪讪爬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等一下。” 还没跨过门槛呢,老乞丐突然喊道。 陆天明转头,就见对方左手拿着平时用来装钱的破碗,右手啪一下屈指将其敲碎。 “有的东西,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你有空给我带个新的过来。” 陆天明当即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连连应是,出门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 八方武馆的消失只在一瞬间。 凉北城的百姓们听说,武馆内死了不少人,包括大人物范师父。 具体怎么死的,也没人出来说个明白话,只知道跟一个瘸子有关。 但是相比起来,官府对此事置之不理的态度更让百姓们感到震惊。 连着好几日,大伙茶余饭后都在关注凶手会不会被抓起来游街示众。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知府罗大人似乎更注重凉北城的民生问题。 这么些天来,非但没有听说有关凶手被捕的消息。 反而看见大量的府卫们四处检查,好些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店的铺子,昨日还风风光光呢,转眼便关门大吉。 凉北城内自然有知道罗知府跟范师父那点勾当的人在。 当即便有风言风语传出,说什么范师父其实是被罗知府亲自处理门户了。 更有甚者说范师父实际上是被庙堂派来凉北巡查的人弄死的,目的是为了让罗知府贪赃枉法的时候收敛一些。 总而言之,几天过去,再没人提瘸子。 陆天明此刻正坐在院子里乘凉。 听闻凉北城内的情况后,心里颇为得意。 这是他第二次弄出这么大动静后无需跑路。 第一次是在十里镇。 那一次没有办法跑,毕竟十里镇就是自己的老窝。 而这一次,是不用跑。 因为土皇帝罗知府,在自己面前跟个孙子一样,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单沐的身上。 那吓破胆的怂样,根本无需担心对方会报复。 这种扇了对方一巴掌,对方却还要笑脸相迎的感觉,说实话,不坏。 “天明,你傻乐什么呢?” 正在院子里晒药材的刘大宝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陆天明嗤之以鼻:“跟你解释你也不懂。” 见陆天明一脸神秘,刘大宝也懒得追问。 而是将一个木箱子摆在陆天明跟前。 木箱子上还有个旗子,上面写着‘药到病除’。 陆天明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刘大宝清了清嗓子。 接着双手负后摆出一副高人姿态:“悬壶济世,顺便挣点银子!” 陆天明嘴角跳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真要在这凉北常住吧?” 刘大宝嘿嘿一笑:“如你所愿!” 第763章 你说她美得什么来着? 陆天明显然不太赞同刘大宝的想法。 他一脸严肃道:“趁现在我身边还算太平,你赶紧带着薰儿回端木城,前些日子我杀的那个单沐,是廉为民的外甥,廉为民是谁,你可知道?” “廉大宰相我怎么会不知道,当年我被一箭穿心,背后就有他的影子。” 说起那廉为民,刘大宝只恨得牙痒痒。 “你既然知道,还待在我身边做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我无敌吧?” 陆天明想起了前些天,刘大宝对那些匪人的仁慈。 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刘大宝不适合打打杀杀的环境。 可刘大宝却不这么认为。 他那股牛脾气又上来了。 往边上一蹲,瓮声瓮气道:“你这说的,我跟个废物一样,诚然,在你眼里我可能比只蝼蚁还不如,但蝼蚁也有存在的价值,我好歹会一手医术,你以后若是受点伤啊什么的,咱也不用出去花那冤枉钱不是?” 陆天明真想去揪刘大宝的耳朵。 但想到对方如今已是要当爹的人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生和死的问题,刘大宝,你不为自己想,总该为薰儿和她肚子里面的好孩子着想吧?”陆天明严肃道。 刘大宝头一抬,不甘示弱道:“那谁为你着想?” 陆天明张嘴便要回。 可突然间发现这个问题,自己似乎回答不了。 于是他愣在原地,杵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明,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也别肆意践踏我的善意,你哪怕以后修炼到六重天了,在我这里,也是那打小光着大腚跟我在河里偷看女人洗澡的兄弟。 你想想,哪一天我要是又收到关于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消息,又会是个什么光景?”刘大宝一字一句道。 其实这话也是陆天明想说的。 无论刘大宝是不是别人眼里的蝼蚁,在他这里,那都是好兄弟。 奈何这话被对方抢先一步。 他一时又感动,又生气。 “不要说这些,你必须走,你不走,我就赶你走!” 陆天明说着就要伸手去拽刘大宝。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变得如此铁石心肠。 刘大宝猛地便想把手甩开。 可是陆天明显然动了真格,又岂是他一个二重天能挣脱的? “陆天明,你别逼我,我动起手来,我自己都怕!”刘大宝倔强道。 陆天明充耳不闻,一手拎着刘大宝,一手抓着药箱,就要把对方扔出去。 刘大宝干脆身子一瘫:“你扔吧,我又不是没有腿,再回来就是了。” 陆天明停住,恶狠狠瞪着刘大宝:“非得我给你来几下是吧?” 刘大宝把脸凑了过去:“打,赶紧打,打死我最好!” 陆天明抬起手,却怎么忍心扇下去。 只得啐道:“你可真不要脸,哪有赖在别人家不走的道理?” “这你家啊?写你名字了?别人寒雪妹妹都没发话呢,轮得到你?”刘大宝嘲讽道。 “我真金白银租来的,怎么不是我家?”陆天明从来都没这么气过。 “就你有银子,赶明儿我在旁边租一栋,我看你还来赶人不!”刘大宝毫不示弱。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眼瞅着又要上演一番鼻青脸肿的大战。 屋子里休息的薰儿突然推门喊道:“叔叔,你就让哥哥留下吧,你若赶他走,他回去天天惦记你,我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见到薰儿挺着个肚子一脸担忧。 陆天明只得松开刘大宝。 刘大宝仿佛等来了靠山。 一阵小跑便溜到了薰儿身后。 还探个头挑衅的似的瞪着陆天明。 仿佛在说:“我有婆娘撑腰,你有吗?” 陆天明气得牙疼。 当即便往旁边凳子上一坐。 “嫂子,不是我不愿意你们留下,你们留在我身边,太危险。” 薰儿掂了掂肩膀,把刘大宝的脑袋荡开。 然后缓步走到陆天明跟前。 “我们危险,雪儿姐姐就不危险了吗?哥哥是你的朋友,雪儿姐姐就不是了?或者说,其实雪儿姐姐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你只允许她待在你身边?” 薰儿语气温柔,可字字珠玑。 陆天明实在找不到有力的反驳。 只得讪讪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你倒是说说啊。”薰儿美眸流转。 刘大宝只觉心里酸酸的,急忙附和道:“对啊,我跟李寒雪,都是你的朋友,有什么不一样的?” 薰儿当即便扭头瞪了他一眼:“你闭嘴,偷看别人洗澡的事情,待会才找你算账!” 刘大宝这才没了声音。 陆天明思索片刻,认真道:“李寒雪自幼孤苦无依,好不容易能过上正常日子,但当今世道你们也清楚,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想要活下去有多么不容易,我做为她最好的朋友,理应成为她的依靠,不是吗?” 薰儿狡黠笑了起来:“你自己都说了,你是雪儿姐姐最好的朋友,那我哥哥这边,他也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对于他,就像雪儿姐姐对于你,一碗水要端平的,不然有人会有想法哦。” “对对对,一碗水要端平!”刘大宝又附和道。 薰儿马上一个白眼递了过去。 被自己的观点打败,陆天明没有觉得丢人。 现下他心中唯一的感觉,只有无奈。 他叹一口气:“我就是怕你们出事,若真出现那样的情况,我无法原谅自己。” “尽人事听天命,人死,是因为时辰到了,就像时间一样,想抓都抓不住,叔叔大可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否则,有人会心疼的。”薰儿劝慰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我孑然一身,谁会心疼我?” 刘大宝一拍胸口:“我心疼啊!” 陆天明看都不想看他。 “你算哪根葱?” “啧啧啧,真伤人!”刘大宝咂嘴道。 见两兄弟心平气和的斗嘴,薰儿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望向陆天明,突然问道:“你刚才说,雪儿姐姐美得什么来着?” 陆天明狐疑:“美得不可方物啊,这词不难记吧?” 薰儿闻言神神秘秘的笑起来:“如果有一个人这样夸我,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会心痛。” 就在陆天明疑惑薰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时。 后者突然朝院子外努嘴,然后颇为兴奋道:“雪儿姐姐,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陆天明恍然大悟。 猛地一回头。 就见李寒雪不知何时,已经杵在了小院门口。 第764章 我带你去开心开心 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刘大宝和薰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天明咳了两声,故作镇定道:“李寒雪,你怎么走路连声音都没有?” 李寒雪面色微红:“大老远便听见你跟大宝哥在争吵,步子轻一些,才能听到你们在吵什么。” 陆天明一寻思,合着李大小姐早就来了。 又见刘大宝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陆天明不禁责怪道:“你这家伙,还好意思笑,也不提醒我一声。” 刘大宝摊手:“你可是中三境的大能,有没有人来,会不知道?明明就是想故意借着这场合,夸咱们寒雪妹妹对不对?” 若不是薰儿在场。 陆天明真想冲上去把刘大宝的嘴撕烂。 刚才满脑子都是怎么劝这对夫妻离开,根本就没有留意外面的动静。 可如今有口难辩。 他干脆不辩,起身就想往外走。 “你别走,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李寒雪突然拽住陆天明。 后者这才留意到李寒雪的鬓发因为汗水的原因,已经粘在了脸颊上,这明显是跑着过来的。 何况现在才刚过中午,她本该在酒楼干活才对。 那边刘大宝和薰儿瞎起哄。 特别是刘大宝,手舞足蹈笑得真跟傻子没什么区别。 并且口里还喊:“你这不趁热打铁亲一个,还等什么?” 陆天明啐了一口:“我亲你妹...” 刘大宝没脸没皮道:“寒雪比我小,本来就可以视作妹妹,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小子早就想法了!” 陆天明害怕这刘大宝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论。 赶紧招呼李寒雪跟自己出去说话。 “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闹腾闹腾,活跃下气氛而已。” 李寒雪脸还红着呢,只轻轻‘嗯’了一声。 见对方一副扭捏的小女儿模样。 陆天明心脏没来由就怦怦跳。 当即他便赶紧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并不停小声嘀咕:“淡定,淡定,她要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婉言拒绝就是了!” 两人缓行小片刻。 李寒雪这才恢复正常。 一开口,说的却不是什么有关男女的情情爱爱。 “我在酒楼里看见了一个人。”李寒雪忽地说道。 陆天明想都不想便回道:“酒楼不就是吃饭的地方吗,别说看见一个人,看见十个八个的也不奇怪。” “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怎么跟个二愣子一样?若是寻常人,我能火急火燎跑来找你?”李寒雪嗔怪道。 陆天明轻拍自己的脸颊:“叫你胡思乱想,叫你胡思乱想!” 调整好情绪以后,他认真回道:“敌人?” 李寒雪点头:“夜里挑灯贾小云。” “你不会看错了吧?”陆天明吃惊道。 “绝对不会看错,今天悦来酒楼有两个跑腿的生病没来,我便临时充当了一回店小二,近距离观察过那人,确定是少了两根手指的贾小云无疑。”李寒雪严肃道。 陆天明闻言眉头紧拧。 按照贾小云那喜欢跑路的性子,单沐和范师父死了以后,他没有理由留在凉北。 “难不成,吹雪楼的帮手又来了?”陆天明猜测道。 李寒雪摇头:“不清楚,他一个人在那里吃饭,点了一壶酒,一个荤菜,碗筷也只有一副,不像是在等人。” 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画面。 李寒雪又道:“他看上去有些邋遢,胡子像是好几天没刮的样子,人也不怎么精神,这样的状态,如果来找你的麻烦,等同于送死。” 陆天明更加不理解了。 “难不成,故意在你面前露面示敌以弱,想让我们掉以轻心,然后再找机会把你掳了趁机威胁我?” 念及此,陆天明这才发现边韬不在。 于是他急忙追问道:“边韬呢?” 李寒雪朝凉王府大门方向指了指:“我让他在门口候着,如果那贾小云敢跟来,直接动手。” “此刻风平浪静,他显然没有跟来。”陆天明面色凝重道。 李寒雪用手指敲了敲额心:“你说,他会不会是想金盆洗手?” 陆天明不赞同这样的说法:“金盆洗手,不应该选择有敌人存在的凉北才对,我更倾向于他是想故意露面麻痹我们。” 李寒雪下意识便拽了拽陆天明的袖子. “你先听我说完,他跟你交手多次,发现你过于强大之后,突然心生绝望,认为你是吹雪楼搬不倒的人。 而他要是跑路的话,会被吹雪楼的人清理门户,索性便干脆选择待在你周围,这样到时候如果出事,来找他的人,也会把目标转移到你身上?” 陆天明歪头侧目望着李寒雪。 一脸吃惊道:“你这思路有够清奇...” 李寒雪面露得色:“你就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吧!” 陆天明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有是有,但可能性不大。” “为何?”李寒雪奇道。 “因为你刚才说了,我很强大,他这样做会增加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几率,届时遇到的话,我指定用剑砍他的。”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李寒雪一想也对,依照陆天明的性格,那绝对是不死不休。 沉默片刻,兴许是害怕陆天明骄傲。 她突兀道:“我刚才说你强大,是客套话,你可别当真哈?” 本来还在担忧她安全的陆天明闻言一怔。 随即报复性回道:“之前在院子里说你美,那也是客套话,你也别当真!” 在这方面,李寒雪特别有自信。 她根本就没把陆天明的话当一回事。 反而原地转了个圈。 裙袂飘飘比那开得正艳的荷花还要惹眼。 “美不美,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公认的好吗?”李寒雪笑道。 陆天明气得嘴歪。 “我就见不得你这自以为是的样子,漂亮怎么了,漂亮能当饭吃?再说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尺,我要是觉得你不漂亮,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不漂亮,公认的又能怎么样?” 李寒雪闻言,气得一跺脚,扭头就往家走。 陆天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生气。 于是扯着嗓子招呼道:“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呢?” 李寒雪头都不回:“多少真心话,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我懂,你就是不觉着我好看。” “你个小气娘们。” 陆天明暗骂一句,接着换上笑脸:“别介啊,既然不开心,我带你出去开心开心怎么样?” 李寒雪闷声道:“你自己去吧,我没心情。” 走没几步,她忽地停下,回头拧眉道:“你不会是要去找贾小云吧?” “我去逛瓦子,你去不去?”陆天明没心没肺道。 李寒雪啐了一口:“呸,小心得病。” 又走了几步,她似乎还是放不下心。 于是干脆转过身来:“要不你把边韬带上?” 陆天明摆手:“边韬要保护你和刘大宝他们,不能带走。” 见李寒雪还是站在原地。 陆天明微笑道:“放心吧,他打不过我的,他就一把剑,我有好几把,怎么看他都没有赢面。” 闻言,李寒雪这才默默点了点头。 第765章 八大金刚 “小屁孩,菌子卖不卖?” 凉北城外雁行山下。 毛豆刚摘完菌子,便在山道口遇到了个戴牛皮手套的大汉。 大汉似乎喝了不少酒,眼白和脸颊都红彤彤的。 又见对方胡子拉碴,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 毛豆干脆放下箩筐,解释道:“菌子我要拿去卖钱,但如果你实在想吃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两斤。” “咦,小子,你瞧不起人?”大汉鼓着眼道。 毛豆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见您衣衫不整,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送你菌子是出于善意,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 听闻此言。 正在掏兜的大汉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把手收起来。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遇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兜里也确实没什么钱了,但是你要送我,我却也不能接受,一个大人,怎么能占小孩子的便宜呢?” “没事的,一两斤菌子而已,我在山里面撒泡尿的时间,就能捡半箩筐呢。” 毛豆一边说,一边抽出个油纸袋往里面装菌子。 “这山里的菌子这么好捡?”大汉奇道。 毛豆得意笑道:“相对的,对我来说确实好捡,但对于门外汉来说,恐怕逛一天都没什么收获,这里面,可是有学问的。” “哟,这么讲究?”大汉吃惊道。 毛豆把油纸袋递了过去:“算不得讲究,都是经验之谈。” 大汉这次倒是没拒绝。 他接过油纸袋后,一脸谄笑道:“那你教教我怎么捡菌子呗?” 毛豆闻言往后缩了一步,显然非常为难。 大汉见状,不禁撇嘴道:“送菌子送的这么大方,怎的让你当我师父,又没什么损失,还不乐意了?我不白让你教,以后捡菌子卖的钱,我分你一半。” “你就是全分我,我也不能教啊...”毛豆苦脸道。 “为什么?”大汉奇怪道。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菌子是我家里面主要收入来源之一,若教会了你,以后你把好捡的地方都捡了,我就要花更多的时间,成本就高了,收入就少了。”毛豆解释道。 大汉急道:“我不是说了吗,捡菌子卖的钱,分你一半!” 毛豆摇头:“你能分一辈子吗?怕不是到最后嫌我抢了你的生意,反目成仇。” “嘿你这小子,想法还挺多!”大汉咧嘴乐了起来。 不过随即他又将笑容收起来。 可怜兮兮道:“哎,实不相瞒,我本是来这凉北做生意的,哪知被人骗去赌钱,那群地头蛇把银子全给我薅走了。 你是不知道,这些银子都是老家乡亲们借我的,其中还有我的老婆本呢,如果不想点办法把这些钱补上,我不仅娶不到婆娘,可能连家都不敢回了。” 毛豆听到的重点不一样。 他吃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是个孤寡?” 大汉闻言一怔,随即苦涩道:“你不同情我,还嘲笑我?” 毛豆急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单纯的吃惊而已...” 大汉一扶额头:“你这么说,更特娘的伤人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碰触到了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大汉居然呜呜哭了起来。 毛豆哪里想到一个大人会被自己三言两语惹哭。 急得手足无措:“你别哭,办法总会有的,不管生活有多苦,人一定要怀揣希望,否则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大汉猛地抬头,眼角有那么几滴眼泪,但不明显。 “那你教我捡菌子!” 毛豆迟疑,面露难色。 大汉低下头,又准备哭。 毛豆只得急道:“我教你还不行吗,只要你日后别跟我翻脸就是了...快起来吧,被人看见,会说我欺负傻子呢!” “你才是傻...” 应该是突然想到毛豆答应了自己。 大汉嘴脸一变,立时改口道:“师父,明儿你几时来捡菌子?我好提前做个准备。” 毛豆抬头看天:“明儿应该是个好天气,可能会早一点,辰时你就在这里等我如何?” 大汉开心道:“成,今儿晚上我早点睡。” 见毛豆要去背背篼。 大汉急忙一把夺过来:“这种小事,怎么能让师父做呢,我来我来!” 说着,他二话不说便背起背篼走在前面。 毛豆无奈,只得担忧道:“你慢点走,喝了酒的,小心栽跟斗。” “师父放心,徒儿酒量海了去咯,哎哟...” “让你慢点走吧...” “意外...意外...” “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叫我小雨就好。” “小雨,你怎么大夏天的还戴着皮手套啊?” “师父,我肾虚,一年四季手脚冰凉,不戴的话事情都做不利索。” “原来肾虚哦,难怪一直没找婆娘。” “师父,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跟我某个朋友待久了,被他传染的...” 一大一小迎着余晖朝凉北城行去。 直到远远看见一条小河时。 毛豆突然叫大汉停住。 “小雨,等一下,先看看情况。” 大汉不解:“看什么情况?” “咱们先瞅瞅八大金刚在没在,如果在的话,咱们就先在这里猫一阵子。”毛豆解释道。 “什么八大金刚?”大汉疑惑。 “凉北城的小无赖,父母没教好,成天就抢穷孩子的钱。” 毛豆似乎习惯了,语气极其平静。 大汉闻言,当即便怒道:“简直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说着,他便开始撸袖子。 毛豆还以为他要去找那八大金刚的麻烦。 正准备过去劝。 哪知大汉往旁边巨石上一坐:“那就等等吧,正好醒醒酒。” 毛豆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大口气。 那八大金刚,就是八个比毛豆大了四到五岁的少年。 此刻正在河边吃瓜果。 边吃还边抖腿,看上去悠闲异常。 观察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 天色渐晚,毛豆开始翻兜。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大汉奇道。 “过河费,不然要受皮肉之苦。”毛豆解释道。 大汉皱眉道:“多少?” “有时候一两,有时候二两,不定的,就看他们晚上约了多少姑娘了。”毛豆习以为常道。 “玩得还挺野...”大汉忍不住摇头道。 等他见毛豆手里只有一两银子,又忍不住问道:“等会儿他们如果问你要二两白银怎么办?” 毛豆轻轻叹了口气:“能怎么办,挨揍呗。” 大汉眼皮子跳了跳:“师父,你怎么如此淡定?” “习惯了。”毛豆抠了抠耳朵。 随即他又劝道:“小雨,一会你可别逞英雄,这伙人家里有点小钱的,平时在街上都是横着走,你若是跟他们起冲突,打不打得过两说,没准还会被报复。” “有点小钱还抢人?”大汉奇怪道。 “就是因为有点钱却又不太多,大手大脚又没个节制,必须从其他地方找补。”毛豆回道。 “你为什么不找人帮忙?刚才听你说,你好像认识什么了不得的朋友?”大汉试探道。 毛豆摇了摇头:“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麻烦朋友。” “为何?” “因为朋友就是朋友啊,又不是自己的爹娘,要想长长久久,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要自己去做。” “嘶...”大汉只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你多大啊师父?” “过年就十一岁了!” 兴许是为了不让大汉担心,毛豆说完还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大汉由衷感叹:“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一百一十岁呢...” 毛豆闻言咯咯笑了起来,总算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第766章 叫你别说话,惨了吧? 毛豆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八大金刚今天狮子大开口,非得管他要三两银子。 没有的话就要挨一顿打。 “几位大哥,我身上真就只有一两银子,这还是管我娘骗来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搜身。” 毛豆张开双臂,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站在最前面的少年虎背熊腰,乍看上去竟然不比毛豆旁边名叫小雨的大汉矮多少。 其他几人都叫他‘鹰子’。 鹰子一听说没有带够银子。 上来便用手指点毛豆的额头。 “你个记吃不记打的货,给你说过多少次,身上最低都要备上二两银子,我们八大金刚八张嘴,少了怎么吃饱喝足?” 毛豆似乎已经被打皮了,面色仅微微泛白。 “鹰哥,我又不是有钱人的孩子,这一两银子,可以够我家三口人吃好几天呢,哪怕是我父亲出去做工,也得挣上许久,你就算把我打死,我也拿不出更多了。” “哟呵,当我是傻子对吧?”鹰子踢了踢大汉脚底下的背篼,“这一箩筐,要是卖的好,小二两得有吧?你天天往山上跑,怎么可能没钱?” 毛豆着急道:“问题的关键在于,不好卖啊,不信你去我家看看,多少卖不出去的菌子,都被我晒成干菌了...” 鹰子闻言一摆手。 “少给老子扯这些没用的,晒成干的更值钱,一斤新鲜菌子多少钱?一斤干菌子,又值多少钱?” 毛豆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最后又把嘴给闭上。 一旁的大汉实在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 鹰子立马瞪了过去:“你笑个逑?” 大汉轻咳两声清理嗓子,解释道:“这位小哥,你知不知道要晒一斤干菌子,需要多少新鲜菌子?价格虽然涨了,但是重量缩水严重,如果不是没办法,谁又愿意如此麻烦?” 毛豆听到大汉开口,紧张到不停地打眼色。 大汉视而不见,继续道:“差不多得了你们几个,一两银子听上去不多,但其实是一千枚铜钱,省着点,足够你们八张嘴吃喝了。” 兴许是没想到一个邋遢汉子居然敢反驳自己。 鹰子和其他另外七大金刚,一时间目瞪口呆。 面色也逐渐红了起来。 毛豆见状,暗道不好,便赶紧拦在大汉跟前。 同时忙不迭道歉:“几位大哥,他是外地人,刚来凉北没多久,有些事情他不清楚,请别跟他一般见识...” 有人混江湖混的是大道。 有人则混的是林间小道。 这八名少年明显是后者,但终归认为自己是混江湖的。 混江湖的人最不能接受的自然是被人薄了面子。 愣了片刻后。 不知是谁喊了声“打”! 八名少年竟整齐划一的冲将上来。 鹰子一把将毛豆推开后,噼里啪啦的声音立时便围着大汉响了起来。 大汉不知是酒没醒还是怎的。 也不反抗,双手就这么护着后脑,任由少年们拳打脚踢。 不多会他便被放倒。 少年们也干脆懒得用手了,直接用脚跺。 旁边毛豆急哭了,大喊道:“几位大哥,你们别打他了,明儿我就把今天差的二两银子给你们送来,他很可怜的,求求你们了...” 几名少年身体里流淌的血此刻滚烫得很。 哪里停得了手。 那鹰子更是厉害。 居然忙里偷闲给了毛豆一脚:“老子做事要你教?闭上你的臭嘴!” 这一脚力道有些大,差点没把毛豆踹河里。 如此这般小半柱香过去后。 大汉在地上没了动静。 又狠狠补了几脚,八大金刚这才消气。 “草特娘的,”鹰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哪里来的瘪三,还跟老子讲道理?竖起你的狗耳听清楚了,在凉北,老子就是道理,呸,什么玩意!” 其他几人也不甘示弱,怎么恶毒怎么骂。 但好半天过去,大汉还是没反应。 当下便有一人迟疑道:“鹰子,不会给这货打死了吧?” 听闻此言。 咒骂声这才停止。 有一人上前试图检查大汉的情况。 汉子此刻抱着头,整个人正面朝下。 他掀了几次没掀开大汉的手,一紧张,便干脆喊道:“完了,没气了...” 其他人一听,个个面色煞白如纸。 最后还得是鹰子有‘担当’。 “别慌,我有办法。” 鹰子突的一摆手,上前便去抓大汉的脚。 “过来搭把手,给他扔河里去,就算冲不走,泡他个几天几夜,到时候谁还能看出来他是怎么死的?” 其他人闻言连连点头应是。 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当下便七手八脚的想要把大汉扔河里。 奈何不知怎的,此刻的大汉特别沉。 八人联手硬是没把他抬起来。 实在没辙,只好八人分成两拨,一拨各抓一条腿,把大汉往河里拖。 “你们不能这样,人死没死都还没确定,若放进河里,那可真就是杀人了!” 毛豆哭着上前想要阻拦。 鹰子一巴掌扇了过来:“滚一边去,再啰嗦,老子连你一块扔!” 扑通一声响。 大汉顺着河岸滑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八名少年这才缓了一口气。 毛豆见状就想顺着河道去追大汉。 哪知却被鹰子拎住了后襟。 他一把抢过毛豆手里攥着的银子。 然后恶狠狠警告道:“小杂种,若有人查,你要是敢把我们几个供出来,后果自己想。” 旁边一贼眉鼠眼的少年不解道:“鹰子,连这杂碎一块处理得了,免得夜长梦多!” 鹰子摇头:“你傻啊,把他宰了,谁给我们送银子?” 几人这才搞明白鹰子的用意。 三番五次的警告毛豆管好嘴巴后,八大金刚便火急火燎的跑了。 毛豆刚重获自由,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顺着河道追。 他确实要比同龄人高大些。 可终归是个孩子,脚步哪里赶得上河水奔涌的速度。 见大汉的身躯愈发的远,毛豆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叫你别说话,你不听,这会怕是连尸体都捞不回来了,赶明儿你的亲人万一来寻,可让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眼瞅着大汉就要消失在视野里。 突然有一柳树长在河边神似女人弯腰捧水。 大汉的腰带,无巧不巧正好挂在那女人的手上。 毛豆生怕大汉又被河水冲走。 急忙使出吃奶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河边。 第767章 小酒肆 毛豆水性不怎么好。 也不敢贸然下水。 只得把裤子和衣服脱掉后打结连在一起。 一头拴在柳树树干上,另一头拴着自己的腰,小心翼翼的往河水里面探。 费了好一番力气,总算抓住了大汉的裤腰带。 借着水的浮力,终于把大汉拉上岸来。 “小雨,小雨?你不能死的,明儿还得跟我去捡菌子呢!” 毛豆擦了擦眼泪,赶紧将大汉翻过身来。 说来也怪,刚才八名少年死活抬不动的大汉,此刻在毛豆的手里,仿佛比那鸿毛还要轻。 人刚一翻过来,毛豆便试图伸手去探。 可下一刻他便怔住。 因为他居然听到了打鼾的声音。 起初毛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低头将耳朵凑到大汉鼻腔处时,大汉一抽抽,差点没把他耳朵震聋。 “你吓死我了!” 毛豆一巴掌拍在大汉的肚子上。 后者哼唧两声,幽幽醒来。 盯着毛豆瞅了半晌,大汉奇道:“师父,你哭过?” 毛豆扯了扯嘴角:“还不是担心你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先练习一下吗?” 大汉嘿嘿傻乐,坐起来四处打望。 “那几个小瘪三,跑了?” 毛豆点头:“他们还以为把你打死了,便想着毁尸灭迹,将你扔下河后就跑了。” 见大汉没什么异样,毛豆奇道:“你挺厉害啊,被揍成那样都能睡着?” “呵,呸!” 大汉吐了口酒痰出来。 随即不屑道:“几个小瘪三肾比我还虚,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一样,实在太无聊,我索性便睡上一觉。” 毛豆低头检查大汉的浓痰,发现里面有血迹。 再回头时,就见大汉伸手摇晃自己的门牙。 门牙上面红彤彤的,显然已经被揍得有松动的迹象。 “你别吹牛了行吗,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 “你光着个腚怎么回?”大汉调笑道。 毛豆这才想起来,自己全身上下就剩条裤衩。 于是又赶紧把腰上的结解开,重新将衣服穿好。 “小雨,你真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馆看看?”毛豆一边走,一边担心道。 大汉没所谓的摆手:“放心,这群小兔崽子的手脚,差赌场那些人差远了,他们乍一看是拿着你的钱去和小姑娘潇洒,其实呢,是在慢性自杀,所以说啊,酒色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毛豆当即就反驳道:“那你还喝酒?” 大汉笑道:“都说了酒色,这俩得连在一起,我只喝酒不近色,影响不大。” 毛豆理所应当道:“难怪你到现在还是孤寡,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 大汉闻言脸上肌肉狂抽抽:“真不爱跟你说话,气人得很。” 毛豆歉意笑道:“下意识的,别介意。” 两人回到刚才的位置,背上背篓后,便入了凉北城。 大汉没有跟着到凉王府,说是自己不想打扰别人,在路边对付一晚就好。 毛豆一听,当下便保证要赶紧教大汉学会分辨菌子,让后者能够挣上钱。 两人商议好明儿一早汇合后,便在街上分道扬镳。 毛豆刚走到凉王府大门口。 便遇到了头发嗤得如同猫咪炸毛的陆天明。 他上前笑道:“二宝哥,你这是被炮竹炸了吗?” 陆天明烦躁的双手抓头:“今天我在街上寻人,寻了好几个时辰,毛都没见着一根。” 毛豆奇道:“寻谁啊,这么着急?” 陆天明叹道:“寻一个坏人。” 毛豆多少知道陆天明的脾气,所以也没追问。 他当即便把背篼放下来,取了最大的几朵菌子递过去。 “别烦心,这个带回去吃,有养神的功效。” 菌子生得讨喜,大朵大朵的跟一样,陆天明便没有拒绝。 刚接触到毛豆的手,陆天明发现有些凉。 他认真打量毛豆,才见后者衣服是润的。 “今天下过雨?”陆天明奇道。 毛豆愣了愣,随即掩饰道:“不是的,天太黑,我走路不小心掉河里了,还好不深,呛了些水而已。” 可能是为了让陆天明相信自己。 毛豆说着还故意咳了两声。 陆天明抓住毛豆的下巴,把对方的头往边上一偏。 “这五指印,难不成是河里的水猴子扇的?”陆天明追问道。 毛豆扒开陆天明的手,回头讪讪笑道:“我今天早上调皮把锅给打翻了,我娘一时没忍住,扇了我一巴掌。” 陆天明意味深长“哦”了一声。 然后双手负后:“我找你娘理论去,不就一口锅吗,怎么这么狠心?” 毛豆赶紧拦住陆天明,着急道:“娘打儿,天经地义,二宝哥,你可别去火上浇油了,这劝得住还好,要是劝不住啊,你走后我又得挨一顿打!” 陆天明停下脚步,认真道:“你娘这么暴躁?” 毛豆点头如小鸡叨米一般:“千真万确,你以为凉北城母老虎是白叫的?” 陆天明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我不去找她就是,以后出门自己小心些。” 毛豆这才松了口气。 为了转移陆天明的注意力。 他还说自己收了个四十来岁的徒弟,说跟陆天明一样,也是个孤寡。 陆天明不爱听这话,拿着菌子郁闷的走了。 ...... “幺妹,来,替哥哥把这杯干了。” 小酒肆内,抢了银子的八大金刚,一人搂着个姑娘,正在胡吃海喝。 酒肆名字就叫‘小酒肆’。 顾名思义,酒肆规模很小,价格自然而然也平易近人。 满满一大桌菜加上酒水,加起来甚至没有超过一两白银。 便宜自然是好事,当然,不可避免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此刻已是深夜,仍有三两只苍蝇围着油灯打转。 有个膀大腰圆的半老徐娘正在柜台前打哈欠。 由于八大金刚是酒肆内唯一的客人。 她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抠抠鼻子,再把鼻屎往柜台上一粘,晃动脑袋想了想。 便换上副笑脸,端着盘拍黄瓜给客人送了过去。 “各位公子,免费的,敞开吃!” 八位少年显然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双方交流起来那叫一个熟络。 鹰子更是把手往老娘们的腰上一搭,笑呵呵道:“整个凉北城,我鹰子最看得上的,便是老板娘的手艺了!” 老板娘将杵在盘子里的手指拿出来。 然后故作羞涩道:“鹰公子既然喜欢,记得常来,可别有一天把这里给忘了。” 说着,她还把沾了汁水的手指往鹰子嘴里一伸。 后者也不介意,手上发力的同时笑道:“忘了谁,都不能忘了老板娘,放心吧。” 由于嘴里含着指头,他说话含糊不清,当真跟醉酒一样,引得众人直笑。 忽地。 酒肆外有人干呕,听声音怕不是比吃了屎还难受。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有个影子立在门口。 灯火晃动中,依稀能看见是个胡子拉碴的大汉。 不等众人询问。 那汉子一步跨了进来。 同时说道:“我当是几个公子哥,下手敢这么狠,想不到是几个不入流的货色。” 随即砰的一声。 酒肆大门便被那汉子关了个严实。 第768章 他们还小 酒肆大门关上的那一刻。 堂厅内终于安静下来。 油灯照在那大汉脸上。 八大金刚总算看清楚了是谁。 仔细瞅了几眼,确定大汉就是被自己扔进河里的那人后。 鹰子那是既高兴又愤怒。 高兴的是这家伙没有死,不用担心哪天会有人请自己去府衙里面喝茶。 但同时,又因为这家伙非要来找死,让鹰子感到很愤怒。 于是他松开老板娘的水桶腰。 一个酒杯就扔了过去。 “你特娘的没死还不知道偷着乐,非要让我们哥几个把你拆了是吧?” 鹰子横着眼,那架势看上去霸气极了。 陪他们出来玩乐的这类小姑娘,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现下看向他的眼神,那叫一个崇拜。 鹰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双眸中凶光更甚。 应该是酒喝多了的原因,鹰子准头差了些。 杯子没有扔中大汉,而是擦身而过。 大汉咧嘴笑了笑:“谁拆谁咱先不说,你们能不能把我那小师父的钱给还了?” 担心对面那八位少年听不明白。 大汉又补充道:“我说的不只是白天的那一两,以前抢的,也得还。” 听闻此言。 堂厅内再次安静下来。 八大金刚面面相觑,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如此沉默片刻,他们忽然不约而同的大笑出声。 尤其是鹰子。 他舔着沾满油水的嘴唇,拍了拍些微发福的肚子。 “钱都被我吃进了肚子里,想要就过来拿,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了。” 说完,包括陪吃陪喝的几位姑娘,再次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唯有年过四十的老板娘。 她没有喝酒,清醒的很。 见那汉子面色平静,便知道事情恐怕没有几位少年想的那么简单。 于是火急火燎的上前劝道。 “这位客官,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明儿几位公子清醒了再找他们谈?” 大汉摇头:“那不行,明儿是我入门的第一天,我得给小师父送一份礼物,而且我已经跟他约好了进山捡菌子,也没那个时间过多浪费在其他事情上面。” 起初老板娘不知道大汉口里的小师父是谁。 但一听到捡菌子,她心中便有了些许眉目。 怎么说八大金刚也是这里的常客了,对于客人手里银子的来路,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您说的小师父,是住在凉王府里面那个小孩?”老板娘试探道。 那边鹰子不屑笑道:“可不就是那小杂种吗?老板娘,你也别跟他啰嗦,我就看看他今天能把我们怎么着!” 老板娘急忙用身体遮住大汉的视线,讪讪赔笑。 大汉目光冰冷:“看来你很清楚,这几位公子在你这里花的银子,不干净?” 老板娘苦涩道:“客官,我开门是做买卖,可不是那府衙里的捕快,客人手里的银子干不干净,我也不敢管啊...” 这可是句大实话。 八大金刚敢行那抢劫之事,家里面相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有那么些实力的。 老板娘不敢招惹也在情理之中。 那大汉不耐烦的摆手道:“贪财是真,不敢管也是真,那你就去旁边稍稍,别在这挡着。” 说着,大汉便伸手去扒拉老板娘。 动作有些粗鲁。 被那鹰子看见。 当即他便暴怒道:“你再碰她一个试试?” 大汉眯着眼:“怎的,有几个姑娘作陪,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别光喊啊,拿点行动出来。” 鹰子没想到大汉会如此强硬。 当即便猛地站了起来。 姑娘们喜欢看热闹不假,但不喜欢热闹发生在自己身上。 桌上的酒菜都还没吃完呢,这要是打起来,好好的氛围就没了。 于是便有三两个姑娘急忙上去拦着鹰子。 一边劝慰,一边诋毁大汉是个乡巴佬,让鹰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可她们忘记了,鹰子这样的人还有七个。 一不留神,便有一人率先冲向了大汉。 这人贼眉鼠眼,正是想把毛豆一起扔进河里的那位。 他手里拽着个空酒坛。 边跑边骂:“你个死了娘的玩意,也不打听打听老子们兄弟几个家里是做什么的,要银子?要你奶奶个腿,去阎王殿跟阎王爷要吧!” 这小子远没有鹰子强壮。 老板娘担心他被伤着惹出麻烦。 边打算拉一回偏架。 哪知手一探,却扑了个空。 刚才明明就站在她身边的大汉,不知何时已经踏出去了数步。 她急得张嘴喊道:“客官,使不得,他们年纪还小,你可别...” 话没说完。 便听闻咔嚓一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折断。 老板娘心中咯噔一下,火急火燎想要上前看个真切。 却见那大汉忽地扔了个东西在地板上。 老板娘低头看去,差点没给她胆给吓破。 地上那玩意,不是一条手臂是什么? 老板娘微张着嘴,强忍着恶心偏头看去。 那贼眉鼠眼的少年,此刻已经被大汉单手掐着脖子拎了起来,衣服上全是血。 之所以没有发出痛苦的叫声。 是因为他此刻根本就叫不出来。 他脖子上青筋暴起,不停的翻白眼,看上去已经快要被掐死了。 终于,一阵刺耳的尖叫响起。 几位姑娘实在受不了这血腥的画面,全都抱头蹲到墙角哭喊。 这一叫,也把剩下的七名少年叫醒。 有的人在面对巨大的恐惧时,会爆发出平时没有的勇气。 当下,便有一个瘦竹竿少年想要上前救自己的同伴。 他跌跌撞撞的冲将过来,就想给大汉一拳。 可大汉比他更狠。 一脚踹在少年膝盖上。 咔一声,想来那条腿已经断了。 大汉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趁着少年吃疼弯腰的时机。 他用闲着的手抓住对方的后脑勺。 然后上前几步将少年的脸狠狠砸在桌面上。 桌子应声碎成几半。 等大汉将少年提起来时,后者脸上插满了碎瓷块。 血肉模糊看不真切,也不知道那脸上是血,还是盘子里面本来装着的油汤。 “谁不服,尽管上来一试,放心,我今天不杀人。”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两名少年随意往地上一扔。 然后平静望着正对面的鹰子。 还有一种人,在面对突然到来的恐惧时,会完全放弃抵抗。 平日里最嚣张的鹰子,便是此类。 他撸袖子的动作已经保持了很久。 此刻见大汉望向自己。 立马吓得一哆嗦。 啪一下便瘫坐回椅子上。 “我看你颇有带头大哥的味道,此时此刻不应该说点什么吗?”大汉眯眼道。 第769章 江湖不好混,懂不懂? 鹰子目前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几载。 这十多年来,他对外人说的,大部分都是狠话。 蛮横惯的人要想学会服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此时此刻,鹰子不得不逼自己赶紧学。 他微微张嘴,发出的来的声音干涩又难听。 “大...大哥,我们错了...” 兴许是抛弃往日的骄傲让他倍感屈辱。 话刚说完,鹰子便小声抽泣起来。 大汉欠身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你哭你娘呢?在河边打人时那股狠劲呢?” 这一耳光足够用劲。 鹰子应声倒地。 他不敢在地上多躺。 强行止住哭声后,急忙跪在地上。 “大哥,别打了,我真知道错了,打劫毛豆的提议,一开始我是拒绝的,都是他们几个的主意,您不信,可以回去问毛豆,第一个抢他的人,是不是我...” 卖起兄弟来,鹰子说话明显利索了很多。 其他几个跟他一样害怕的少年们齐齐望过来,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大汉伸脚将地面上的碎碗扫开。 然后上去一把拎住鹰子的后襟。 呼的一下将对方从墙角拽出来。 “就你这样的人,也配有兄弟?” 言罢,他二话不说又朝鹰子另一边还未受伤的脸上扇了过去。 后者的双颊总算对称,肿得像猪头一样。 鹰子不敢多话,只能小声哼唧着。 汉子抬头扫视其他人。 然后狠狠道:“我小师父脸上那一耳光,是哪个杂碎扇的?” 早已吓破胆的几大金刚,齐齐指向鹰子。 然后异口同声道:“他...” 鹰子当时就打了个摆子,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啪——! 大汉出手丝毫不拖泥带水。 鹰子左边的脸颊,肉眼可见又高了许多。 “大...大哥,别打了,我求求您了...”鹰子哭喊道。 大汉冷冷一笑,扬手又在对方右边脸颊上来了一下。 “这是利息,不还可不行。” 鹰子喉咙里一阵咕噜,转瞬便吐出七八颗断牙来。 大汉这才消了气。 他抽了条椅子坐下。 双手环胸看向角落里的姑娘们。 语气颇为不善:“人家瓦子里的女人,最少有钱挣,你们倒好,分毫不要,赶着白送,到底图什么?” 几位姑娘压根就不敢跟大汉对视。 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大汉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忿忿道:“图以后被人叫做破鞋?图以后找不到丈夫?图以后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姑娘们哪里敢搭话,瑟瑟发抖如筛糠一般。 骂了几句,兴许是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大汉一摆手:“滚!” 姑娘们如释重负,齐齐爬起来便往酒肆门口跑。 鹰子应该是被打到昏了头。 站起来也想跟在女孩们后面。 大汉一脚又踹了过去。 “老子让你动了吗?” 鹰子呜呜抽了两声,赶紧重新跪好。 大汉这边一转头,见有个姑娘居然还蹲在墙角,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他顿时就吼道:“你不滚,难不成等着老子来请你?” 那姑娘抬起头满脸难色:“我...我...” “她...她是我女儿...” 老板娘惊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大汉回头古怪看着对方。 诧异良久,这才道:“你女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我...” 老板娘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汉一生气。 抬手在鹰子天灵盖上就是一巴掌。 “你特娘的真是个畜生啊!” 鹰子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只会说“大哥教育的对”! 场中八大金刚,重伤了俩。 剩下的全被大汉叫到了跟前。 他们本以为这事鹰子应该一个人能扛。 可大汉当真不会手软。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 堂厅内又多出了五个猪头。 听着那叫苦不迭的凄厉喊声。 老板娘壮着胆子上前劝道:“好...好汉,差不多停手吧,他们好几个的父亲都是在江湖上劫道的主,做得太绝,您也不好收场...” 鹰子闻言便壮着胆子看向大汉。 很明显,这话其实也是他想说的,只不过是苦于怕受皮肉之苦,一直没敢吭声。 哪知大汉直接嗤笑道:“劫道的主?老子以前都是抢人的,你们大可把家里人叫来,看看到时候谁抢谁!” 说着,他又给了鹰子一巴掌:“你盯着你野爹期待个逑呢?” 这一次有些严重。 鹰子趴下后半天没有爬起来。 大汉似乎根本就没把人命当一回事。 他朝左右努嘴:“你们两个把他架起来,事情还没解决,想死没那么容易。” 旁边两名少年赶紧把鹰子给扶了起来。 “小杂种,江湖不是你想混就能混的,混江湖首要的一点,就是要有实力和背景,知道吗?” 大汉伸手扒拉了两下鹰子。 鹰子拉耸着脑袋,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钱能不能还?”大汉又道。 “能...能还...”鹰子虚弱道。 “能不能现在就还?”大汉寒声道。 鹰子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弟兄。 见往日一起吃喝的朋友们纷纷把目光移开。 他又近乎绝望的瞅向老板娘。 兴许是顾忌日后被少年们的家人找上门来。 老板娘虽然害怕祸水东引。 最后还是壮胆问道:“好汉...大概多少银子?” 大汉冷眼盯着鹰子:“你自己说。” 鹰子咬了咬牙:“五十两...” 一听这么个数,老板娘差点昏死过去。 就这么个小店,一天挣个三五两都费劲。 这五十两,怕不是得攒个大半年。 大汉见状,便知老板娘此刻也拿不出这么些钱出来。 便沉声道:“先给一半,剩下的尽快给我凑来。” 听闻此言,老板娘赶紧窜到柜台边,翻箱倒柜最后只凑了个二十两出来。 大汉虽然面上不爽利,但还是把银子接住。 随即又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子,把银子放了进去。 小心翼翼的模样,很难把他跟刚才那个暴躁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收好这边二十两,他又重新拿出个老旧的钱袋子。 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很沉。 袋子一打开,其他人眼睛差点没被晃瞎。 里面金灿灿的,居然全是金子... “桌椅钱,够不够?” 大汉取了一粒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没敢接,呆立原地话都说不出来。 大汉也不啰嗦,直接隔空扔到了柜台上。 处理完一切。 他起身来到酒肆门口。 临走时,他又沉声警告道:“老子就住在青衫客栈,有能耐的冲我来,但凡敢碰一下我的小师父,老子把你们全家都埋了!” 他似乎并不需要少年们的承诺。 话刚说完,人便没了影。 第770章 好消息 陆天明本来是想让赤子跟踪毛豆,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欺负了。 可小人儿自上次从八方武馆回来后。 便在酒葫芦里沉睡不醒。 这小家伙一没受伤,二又不会生病。 所以陆天明猜测,怕是要突破了。 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然而值得高兴的事不止这一件。 早上醒来本打算上街溜达,看看能不能撞到那贾小云。 没想到范公子登门拜访。 带来假惺惺问候的同时,更是带来了五千多两白银。 陆天明知道这肯定不是抚恤完八方武馆弟子后剩下来的全部。 考虑到范公子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他便没有深追到底。 警告范公子麻溜离开凉北城后。 他找到了在凉王府内行诊的刘大宝。 后者这会儿正摸着一个大姑娘的手,微眯着眼,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诊,还是在享受些什么。 一直等刘大宝恋恋不舍松开别人的手,并开了药方以后。 陆天明才上前道:“大宝,有没有考虑在这凉北城开个医馆?” 刘大宝目光还落在那大姑娘的背影上。 砸吧砸吧嘴也没做考虑,便点头答应。 陆天明一个暴栗便弹了过去:“你马上都要当爹了,能不能稳重一点,这要是被薰儿看见,指定得吵架。” 刘大宝吃疼醒了过来。 当即便反驳道:“我怎么就不稳重了?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陆天明闻言瞪眼道:“听不懂就把话记着,回去慢慢琢磨,我现在问你呢,要不要开个医馆?” 刘大宝拒绝道:“等薰儿生了孩子,我们肯定要回端木城,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小半年呢,时间挺长,你开个医馆,我便让李寒雪过来帮你,这样你们集中一些,我也省心,不然你、薰儿、李寒雪三人,边韬和十七也看不过来,那贾小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我这心里不踏实。”陆天明正色道。 刘大宝不解:“你何必整这么累?贾小云一个人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何况我就在这凉王府内挣点饭钱而已,不信他敢孤注一掷进来找麻烦。” 陆天明只觉刘大宝颇为奇怪。 盯着对方打量片刻。 他眯眼道:“你小子,是怕开了医馆以后,薰儿天天守着,就不敢肆无忌惮的摸小姑娘的手了吧?” 刘大宝表情一僵。 随即推了陆天明一把。 “去你的,胡说些什么,那叫号脉,说得我这么龌龊...” “那有银子,你不挣?不会是不差钱吧?”陆天明反问道。 刘大宝扯了扯嘴角:“谁会嫌钱多,就是不想那么累而已。” “年轻时候累点不是正常吗,多挣些钱,以后哪怕儿子不孝顺,也有个着落。”陆天明劝道。 刘大宝气得直翻白眼:“你儿子才不孝顺呢,个乌鸦嘴,就不能盼着人好?” 陆天明笑呵呵上前搂着刘大宝的肩膀。 “大宝啊,听我的,咱开个医馆,五五分账,以后哪怕你跟薰儿回那端木城了,也算在这里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我还能回味回味不是?” 刘大宝也觉着陆天明有些奇怪。 “不是,你是捡钱了还是怎的?开医馆,可要不少银子呢,租铺面,请人工,都不是小数目。” 陆天明松开手,身子挺得倍儿直。 “不才,今天小赚了五千来两。” 刘大宝闻言一惊,问清楚银子的来龙去脉后。 吧嗒一下把药箱给扔了。 “还行什么医,打家劫舍来钱多快?” 陆天明一脚踹在刘大宝的大腚上。 “这钱是用命换的,你以为我愿意?” 一听到用命换,刘大宝立马想起了那天被匪人们劫道的情景。 于是他又乖乖的把药箱捡了起来。 “既然你不差钱,那咱们就先去看看铺子,开不开得起来另说,你别逼我。” 陆天明再次搂着刘大宝的肩,小声道:“咱可以租个大一点的铺子嘛,专门弄一间用来看诊的房间,全封闭的,外面想看也看不见那种。” 刘大宝茅塞顿开,情不自禁就笑了起来:“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啊,还是心思单纯了些,你想想,一边能摸小姑娘的手,一边又能挣钱,何乐而不为?”陆天明笑道。 刘大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但他随即赶紧将笑容收起。 然后一本正经道:“我是为了救治更多的病人,别瞎诋毁!” “是是是,只要医馆能开起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天明顺从道。 很快。 二人便来到了李寒雪做活的悦来酒楼。 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李寒雪商量。 而是来找酒楼老板。 一听说陆爷有租铺子的意向。 汪老板便热情的开始介绍。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凉北城半数街道的名字都出现在了他嘴里。 还说那些铺面的拥有者,都是他的朋友,如果陆天明真想租,绝对能以相对便宜的价格拿到手。 陆天明也记不住这么多街道名。 想了想,他认真道:“这附近没有铺面吗?” 汪老板为难道:“有是有,但是价格相对较高,而且最近也没听说有人想把铺子转手,恐怕得等上一些时日。” “钱不是问题,但是时间紧迫得很,如果可以,还得麻烦汪老板帮忙上上心。”陆天明认真道。 “这么着急?”汪老板不解。 陆天明点头,随即又道:“对了,铺子租下来的话,我要让李残生过去帮忙,可能就不能在你这里做活了,你得提前准备一下交接的人手。” 汪老板一听。 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目瞪口呆。 等反应过来后。 他急忙叫来跑堂的先给陆天明二人上茶。 然后自己火急火燎跑了出去。 陆天明喊道:“汪老板,你做什么去?” 汪老板头都不回的说道:“陆爷,您先坐着,铺子我立马就给您安排上!” 人没了,陆天明也不能干站着。 左右瞅瞅,发现只有边韬那张桌子有位置。 便带着刘大宝坐了过去。 “这家店生意有点好啊!”刘大宝感叹道。 陆天明忽地咧嘴一笑:“你猜我为什么要来找这汪老板?” 刘大宝眉头抖了抖。 随即一拍大腿:“难不成,是因为酒楼里那位美丽的厨子?” 陆天明点头笑道:“男人不分年龄段,永远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我相信汪老板,一定会给我们找一间位置特别好的铺面。” 第771章 成交 汪老板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便领了个老头回来。 老头起先望着陆天明他们的方向有些茫然。 不知道汪老板跟他耳语了些什么后。 他先是表情一惊,随即堆着笑脸奔了过来。 “您就是陆爷?” 老头把手放在裤腿上使劲搓了两下,这才伸将过来。 “老人家,我才二十出头,您叫我二宝就行。”陆天明微笑道。 他表现得非常自然。 好像跟对方认识了很久一样。 老头立马摆手:“不敢不敢,您可是凉北的名人,我一个小老头子,哪里敢直呼您的大名。” 陆天明也不扭捏,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让老头坐下。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兴许是太过紧张的原因,老头端茶水的姿势,跟端酒一样。 “我姓石,石头的石,名下有几间铺子,听说陆爷想要开一间医馆?” 陆天明点头道:“我跟朋友确实想在附近租间铺子,您手里要是有合适的,可以带我们去看一看。” 老头谄笑道:“您想租多大的铺子?” 旁边陪坐的汪老板抢先道:“开医馆的铺子,当然是越大越好,石老问的这是什么话?” 老头闻言怔住。 随即懊恼的拍了下后脑勺:“对对对,铺子越大,挣的钱越多。” 陆天明摇头:“挣多挣少,主要看手艺,铺子只要合适就好,太大了也是浪费。” “您放心,合适,绝对合适!”汪老板看上去有些急切。 老头眼珠子转了转,便有起身的意思:“陆爷,要不咱们先去看看铺子?” 酒楼里面叽里呱啦的喧闹得很。 陆天明也不想多待。 便点头示意对方带路。 他本来以为要走上一小段路的。 哪知刚一出酒楼的大门。 老头和汪老板侧身就进入了隔壁的铺子。 刘大宝看的稀奇,忍不住冲陆天明举起大拇指:“总算跟着兄弟风光一回了!” 结果比预想中要好,陆天明自然也开心。 于是含笑道:“别急,一会我再把价格打一打!” 他们进入的是一间成衣铺,陆天明曾经光顾过,生意历来不差,铺子的规模跟隔壁酒楼一模一样,比预期大是大了点,但宽敞亮堂,待在里面肯定舒心。 成衣铺的掌柜见陆天明等人一行进入以后。 也没询问,笑眯乐呵便迎了上来。 应该是陆天明这样的瘸腿帅哥实在太过稀少。 店掌柜竟然还记得陆天明的样貌。 “原来您就是陆爷啊?” 店掌柜握着陆天明的手,紧得比看到亲爹还要热情。 陆天明故作难过道:“只怕要抢了您的生意咯...” “诶,”店掌柜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陆爷说的这是什么话?钱哪里挣不是挣?再说了,赚再多的银子,也远不如跟陆爷拉上关系来的开心啊!” 两人这客套得着实令人牙酸。 刘大宝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虽然在端木城时,他师父能横着走。 但后者大多数情况下都猫在风二娘的身边。 所以刘大宝还真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看见自家兄弟出息了,他虽然不习惯这种人情世故,但内里开心极了。 陆天明和店长柜聊没多会。 姓石的老头上前道:“陆爷,怎么说,这铺面,够合适吧?” 陆天明来回打量片刻。 眉头微微一皱:“太大了点,有些超出预期。” “诶,怎么会?”汪老板伸手就把石老头揽开,“你别看它大,但是它便宜啊!” “这地段,能便宜?”陆天明故作惊诧道。 汪老板朝石老头递了个眼神。 后者立时便笑呵呵道:“如今世道,什么生意都不好做,租金自然而然也不会太高,陆爷,您就放心吧,价格绝对让你满意。” 陆天明瞅一眼周围算不得少的客人们。 深以为然道:“生意确实不怎么好做,说说吧石老,到底什么价格。” 老头想都不想便回道:“价格您来定!” “我定?我定的话,你要吃大亏咯。”陆天明调笑道。 石老头没所谓的摇头道:“只要不是免费,我就不亏!” 陆天明没有继续戏弄对方。 稍作思考,他忽地认真道:“我要是把这间铺子买下来,得花多少钱?你说个实价,如果说低了,我就去其他地方找。” 包括刘大宝在内,几人都没想到陆天明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刘大宝当下便拽了拽陆天明的袖子:“你疯了?我就在凉北待几个月而已,我走后,你哪怕租出去,这么大的铺子回本最起码也要个二三十年。” “我有我的理由,你别吵吵。”陆天明瞪眼道。 这边三人听闻陆天明要买下铺子,又不能以低价买,表情那叫一个挣扎。 见陆天明认真看着自己。 石老头尴尬一笑,讪讪道:“陆爷,这铺面的真实价格,有些贵啊...” 陆天明认真道:“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我既然要买,肯定提前有心理准备。” 石老头闻言望向身侧的汪老板。 后者也不知道是不是染了什么眼疾,双眸眨得跟抽搐了一样。 沉思片刻,石老头咬牙道:“当初我接手时的价格,早就忘了,但大致在七百两左右。” “多少?”汪老板提高了音量。 石老头继续道:“不过既然是陆爷要买,我又答应过您一定会便宜些...” 说到这里,老头停下来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两,如何?” “嘶!” 陆天明闻言吸了口凉气。 汪老板见状,上前便把石老头的大拇指摁了下去。 陆天明愣住。 那汪老板立马做出回应,肉疼的就要摁下石老头的第二根指头。 陆天明本来是感叹太便宜了些,没想到对方理解错了意思,急忙上前阻止。 “四百就四百,我想想办法还是能凑得出来的,也不能让石老太亏不是?”陆天明假装为难道。 石老没发话。 汪老板倒是松了一大口气。 房契过户需要几天时间。 陆天明付了二百两定钱后,便领着刘大宝离开,准备上街寻几个帮手。 他们刚一消失。 汪老板便开始疯狂擦汗。 石老上前询问道:“你没事吧?” 汪老板摇了摇头:“银子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会你跟我去家里面,我把差价补给你。” 旁边成衣店掌柜提醒道:“别忘了我的...” 汪老板不耐烦道:“悦来酒楼又搬不走,我能跑路还是怎的?” 说着,他便怔怔望着陆天明离开的方向。 “汪老板,这陆二宝真有那么厉害?”石老头好奇道。 汪老板咽了一口口水。 “你们真以为姓范的是罗知府弄死的?” 另外两人立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772章 虎父无犬子,犬子的爹也不是虎 要给医馆找帮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挖其他医馆的墙角。 陆天明和刘大宝此刻就蹲在凉北最大的德惠医馆对面。 这地方陆天明之前试吃丹药的时候来过。 他当时打眼往里面瞅了一下,规模很大,客人络绎不绝。 没有人天天生病,但天天都有人生病。 所以当时陆天明就萌生了在凉北开医馆的念头。 苦于自己不会医术,加之没有信得过的人,便一直搁置。 直到刘大宝决定在凉北待上一段时日后,陆天明便决定把这事落实。 “天明,这医馆,你是准备留给李寒雪对吧?” 两人买了碗大碗茶,正蹲在路边小口小口的品着。 陆天明没有隐瞒。 如实回道:“我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凉北,她也不可能一直都跟在我身边。” 每当陆天明用这种平静的口吻说话时。 刘大宝便知道对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其中原因,刘大宝不问也知道。 就像对方昨个还撵自己走一样,一切都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心。 “可李寒雪也不会医术啊,你留给她,不见得能开得长久。”刘大宝提醒道。 陆天明扬起嘴角:“长不长久有什么关系呢,开不下去,换成银子就是了,只要有银子傍身,日子就不会难过。” “合着,你是想送她银子啊...”刘大宝恍然大悟。 陆天明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刘大宝和李寒雪这两位挚友,直接送银子对方不会接受,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边刘大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于是不解道:“既然没有期望医馆能开得长久,咱就没必要来这里挖人了吧?请那么三两个勤快的跑腿,再加上我这精湛的医术,红红火火几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你这话说的,”陆天明仰头喝了口茶,“营业时间长一点,收入就能多些,哪个当老板的还真就望着自己的店铺关门?” “这倒也是,不过,咱来这抢别人的顶梁柱,是不是有点不道德?”刘大宝不无担忧道。 陆天明却毫无心理负担。 “同行是冤家,哪有什么道不道德的?咱们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怪,只能怪这世道本就如此。” 听闻这话,刘大宝心里也稍微舒坦些了。 雇佣和被雇佣,又不是嫁娶,哪里酬劳高去哪里,人之常情。 两人正闲聊着呢。 旁边几个少年突然间争吵起来。 陆天明和刘大宝竖着耳朵听了会。 依稀听到什么‘歃血为盟’、“散伙”等等词汇。 好像有人说当初的歃血为盟是狗屁,劝其他几人赶紧散伙得了。 有人自然不同意,说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并鼓励大家挺过去,等成年了,一起行走江湖。 陆天明听得直乐。 那种令人尴尬的热血,好像特别容易出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身上。 “咱俩小时候,有没有说过一起出去闯荡的话?”陆天明笑道。 刘大宝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好像没有,你这家伙比同龄人要成熟些,只跟我说过要带我去京城看更漂亮的女人洗澡来着。” 陆天明闻言表情一僵:“你放屁吧,这种话我能说出口?” “想抵赖?”刘大宝斜着眼睛,“那天是你我第一次喝酒,两坛酒,你一个人喝了一坛半,喝到最后边咳血边傻笑,还一直跟我吹牛皮说杨家两位小姐不过如此,以后要带我去见大世面。” 陆天明脸上肌肉无序跳动着:“真...真的?” 刘大宝心有余悸道:“能骗你怎的,当时见你吐了一大盆血,给我吓够呛,回家愧疚得一晚上都没睡着,好在你小子命是真硬。” 时间太过久远。 陆天明记得那天喝醉了,至于后来说过些什么,还真就想不起来。 正寻思着呢。 刘大宝伸手搭在他肩上:“啥时候真带我去京城看看?咱也见识见识,大地方的人洗澡,跟咱们乡下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陆天明当即便把对方的手拍开:“都要当爹的人了,就别老想着这些风花雪月了,你享受的权利,自婚娶那天起,便已离你远去。” “偷偷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刘大宝贱笑道。 陆天明没好气道:“滚一边去,我怕到时候薰儿拿刀砍我。” 两人正说着话呢。 便有一妇人带着个猪头少年从德惠医馆里走了出来。 相比于外面的五位,这位少年的脸明显要肿得多,基本上就是大猪头和小猪头的区别。 那妇人穿得花枝招展,衣服质地比普通人好,但也好不了太多,透着一股子强行炫富的土气。 走路倒是气势十足,高昂着头,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模样。 她一边走,一边骂那少年没出息。 等走到另外五名少年跟前后。 妇人双手叉腰,忿忿道:“八个人被一个人打,两个重伤,六个毁容,被人听了去,牙齿都要笑掉,我看你们以后也别叫什么八大金刚,就叫八大窝囊废得了,一群只知道窝里横的玩意。” 妇人身旁少年立马急道:“娘,你骂我就行了,别骂我这些兄弟。” 妇人闻言手唰一下就抬了起来。 可瞅见儿子双颊肿得看不清真容。 随即又将手放下。 发泄似的骂了儿子几句。 她这才道:“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失了面子是小事,丢了男人的勇气,才是大事。” “娘,那家伙生猛得很,就当我们几个受了点教训吧,咱别去找他了成吗?”猪头少年苦脸道。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姨,鹰子说的没错,那家伙动作快得跟闪电一样,铁定是个武林高手,咱就算把所有人都叫上,也不见得能占便宜!” 妇人冷哼一声:“你们看得出什么?我就不信了,还真有老虎能架得住群狼,别啰嗦了,回头把你们爹娘都叫到我家来,咱们一起好好合计合计,得把你们的骨气找回来才是。” 她儿子闻言,冷不丁说道:“别人确实是虎,可咱们是狼还是狗,都还说不定呢...” “你特娘怎么怂成这个样子?”妇人横着眼瞪了过去,“都说虎父无犬子,你倒好,比那夹着尾巴做人的野狗还不如!” 猪头少年破罐子破摔道:“所以说嘛,我爹,自然不是老虎,指不定也跟我一样呢。” 妇人实在忍不住了。 抬脚就朝少年的屁股踢去。 “你等着,等你爹回来,老娘定让他把你吊起来抽!” 第773章 你们可以去打听我的名字 陆天明和刘大宝两个人憋笑憋得很辛苦。 只能不停地往嘴里送茶水。 但笑着笑着。 陆天明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于是,他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那小杂种是叫毛豆吧?”这边妇人厉声询问道。 几名少年齐齐点头。 她儿子更是回道:“娘,别骂人。” 妇人不理,望向其他人道:“是住在凉王府里对吧?” 有一少年回道:“一家都在里面租房住。” “反正是外地人就对了。”妇人眯起了眼睛,“我就不信,一个租房住的穷鬼,能认识什么厉害人物。” 又有一少年担忧道:“毛豆同那牙人阿亨的关系不错,姨,你说会不会是阿亨找来的人?” 少妇面露不屑:“阿亨是生意人,生意人哪能做砸自己饭碗的事情?他手里的房子那么多,老娘随便传点风言风语就能搞臭他的名声,让他血本无归,所以一定不是他。” 顿了顿。 她把所有的少年都瞪了一遍。 “你们回去养伤,我去那凉王府看看情况,不找面子,总得找点里子,这亏吃得太糟心。” 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可刚调了个头,就见一瘸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前。 而且瘸子冷着脸,仿佛欠了他钱似的。 妇人当即便气不打一处来。 心中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 “好狗不挡道,你腿瘸了,难不成眼睛也瞎了?” 瘸子眼里浮现毫不掩饰的厌恶。 却没有跟妇人啰嗦。 而是绕到了头肿得最大的少年面前。 “你叫鹰子对吧?”瘸子寒声道。 鹰子身上再看不见往日里任何一点点桀骜。 那因肿胀而眯成缝的眸子里,闪着谨小慎微的光芒。 “罢了,你叫什么不重要,我就想搞清楚,你们几个跟毛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瘸子不善道。 鹰子昨天晚上受到的教育极为深刻。 支吾着话都说不利索。 倒是他那几个弟兄里有个胖小子,还放不下八大金刚的名声。 当下便上前不快道:“你是谁,打听这些做什么?” 那边妇人也反应了过来。 三两步便挡在自家儿子面前。 这女人应该是平时在邻里之间跋扈惯了。 上来就开始推搡瘸子。 “发生了什么,跟你有半文钱关系?” 可那瘸子看着瘦,却怎么都推不动。 于是她恼羞成怒,便想上手去挠瘸子的脸。 “给你一次认错的机会。”瘸子冷冷道。 妇人闻言愣住。 盯着瘸子看了片刻。 忽地又怒道:“老娘不是唬大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欺负老娘?” 说着,她便要用指甲去抠瘸子的脸。 哪知突然看见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便觉着身子一沉。 嘭一声便掼在了地上。 半息过后,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妇人伸手一摸,好嘛,一手的血,脸皮都给她扇破了。 她摇了摇脑袋,有一只耳朵嗡嗡颤鸣,听声音听不大清楚。 如此突兀的一幕,让她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几名少年见状,却无一人敢上来理论。 因为他们也没看见,瘸子是如何扇出那势大力沉大的一记耳光的。 妇人终是反应过来,抬头便要开始哭喊。 哪知瘸子突然说道:“我姓陆,叫陆二宝,你可以在凉北道上和官府打听我的名字。” 妇人喊了半声,便将呼之欲出的那口气强行收回了肚子里。 她怔怔望着陆天明,哆嗦道:“您...您是把八方武馆武德厅大门拆了的那个陆二宝吗?” “难不成凉北还有第二个陆二宝?”陆天明皱眉道。 妇人突然就觉得脸不疼了。 爬起来就要道歉。 陆天明抬手示意她闭嘴。 然后又望向目瞪口呆的鹰子。 “说说看,你们几位江湖大哥,跟毛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我脾气不是太好,若知道你说了假话,恐怕就不是脸肿那么简单了,届时,兴许你整个人都要肿起来。” 陆天明砍断范公子双臂的事情。 在凉北城几乎人尽皆知。 而且陆天明此刻面色和语气都非常不善,一看就是要为毛豆鸣不平。 那妇人当下便把儿子的头摁下去:“赶紧给陆公子道歉!” 陆天明瞪了妇人一眼:“我没让你说话。” 眼神冷得像要杀人,妇人顿时便没了声音。 鹰子没辙,哆哆嗦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包括昨天在河边殴打汉子的细节,也没落下。 最后,鹰子还补了一句:“陆...陆公子,你就念在我不懂事的份上,别跟我计较行吗?” 其他几名少年显然也听过陆天明的凶名。 表现得也并不比鹰子勇敢,纷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陆天明没有回应。 沉默片刻后,他歪头开始左右打量鹰子的双颊。 “哪一边疼痛稍微轻一些?” 鹰子还以为陆天明在关心自己。 认真感受片刻,指着自己的右脸颊道:“这边稍好...” 陆天明点了点头。 忽地一个巴掌抽了过去。 使了不少力气,鹰子直接被扇得昏倒在地。 “嘶...” 其他几名少年倒吸凉气,腿肚子颤得跟筛糠一样。 陆天明没有搭理他们。 而是朝妇人问道:“你还要去凉王府打听情况吗?” 妇人不仅不敢扶地上的儿子。 甚至不敢看陆天明的眼睛。 “陆公子,我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忤逆你的意思啊...”妇人可怜巴巴道。 陆天明朝地上的鹰子努嘴。 “把你家这位江湖大哥带上,麻溜的滚。” 妇人不敢多言,急忙招呼其他几名少年,架着自己的儿子一溜烟跑了。 陆天明重新回到茶摊上。 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你担心毛豆还会被欺负?”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刘大宝询问道。 陆天明摇头:“他们没那个胆子。” “那你在寻思什么?” “我在寻思毛豆新收的那个徒弟。” “兴许是喜欢毛豆这孩子呢?”刘大宝猜测道。 “没这么简单,被七八个少年揍了一顿还被扔进了河里,晚上又没事人一般来复仇,绝对不是普通人。”陆天明忧心道。 “你怕他有所图?”刘大宝问道。 陆天明点头:“如果你正值壮年,又一身武艺,会去认一个小屁孩当师父,陪着他上山捡菌子吗?” “如果我喜欢一个孩子,肯定会偶尔陪他玩耍,但绝对不会花太多时间。”刘大宝认真道。 “哎,”陆天明轻叹,“先观察一段时间,怕就怕又是奔着我而来。” 第774章 挖墙脚 陆天明要挖的人,是一对爷孙俩。 德惠医馆有两根顶梁柱。 其中一根便是那爷爷庞志皓。 这德惠医馆的生意是真不错。 一直等到晚饭过后的戌时,爷孙二人才从医馆出来。 老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其他原因。 而孙女庞兮兮则活蹦乱跳的,看上去精力十足。 只看了一眼。 刘大宝便摇头道:“这老头,有隐疾。” 正准备上前打招呼的陆天明脚下一僵。 回头凝重道:“严不严重?” “具体怎么个情况还得先号脉,很大可能是肝脏上面的问题,脏器上面无小病。”刘大宝如实道。 陆天明嘴角抽了抽:“不会又是只有几个月的寿命那种吧?” 刘大宝摇头:“不至于,只是有些折磨人而已,不会伤及性命。” 闻言。 陆天明眉头倏然间舒展开来。 “那就好,不然我又得重新找人,挺麻烦的。” 刘大宝起初以为陆天明在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此刻才明了,原来是害怕老头死在他们那还未开张的医馆内。 当下便吃惊道:“你怎么这么真实?” 陆天明没所谓道:“买卖人只讲利益、不谈人情,我又不是庙里面的菩萨,见到谁都要保佑一下。” 为医之人,大多心存仁慈。 刘大宝理解不了陆天明这样的观点,但保持尊重。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兄弟在外面闯荡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有生命之危,变得比以前冷漠了,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话间。 他们已来到庞氏爷孙俩近前。 陆天明上前拦住二人。 微笑道:“庞老医师,我叫陆二宝,近期要开个医馆,真诚邀请你去我的医馆里面掌舵,一个月酬劳二十两,您看如何?” 今天等得实在够久。 陆天明不想客套。 不过如此直白,倒是让那爷孙二人和刘大宝为之一怔。 孙女庞兮兮最先反应过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陆天明左右打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庞志皓显然有一份清高在心头。 回过神后拒绝道:“我在这德惠医馆干了十几年,从一间小破屋干到了如今的规模,难不成公子以为我只是为了银子?” 陆天明笑了笑:“帮扶也要有个限度,你把侄子当亲儿子,他可曾把你当过亲爹?十几年来,你为他挣了多少钱,可结果如何呢?吃饭睡觉的地方,不还是破破烂烂的?” 听闻此言。 庞志皓面色一惊。 很显然,面前这来挖墙脚的瘸子,调查过自己。 而对方说的却句句都是实话。 他早年丧子。 不孝子留了个襁褓中的婴儿给他。 那会他在外面行医,侄儿庞景钟帮忙照顾庞兮兮数月,期间尽心尽力。 后来这庞景钟更是提出要开一间医馆,不让庞志皓在外面风吹日晒。 那时,丧子的庞志皓对庞景钟印象极好,索性便把在外面行医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借给侄儿开医馆。 起初医馆规模很小,客人也不多。 庞志皓就在里面白干不要酬劳。 后来医馆规模做大了。 庞景钟却未提及酬劳的事情。 还是他厚着老脸主动去说的。 可惜这庞景钟已经变了一个人,丝毫不念及当初庞志皓的帮助,只愿意给老头开出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酬劳。 这对于一间如此规模医馆的顶梁柱来说,可以说是侮辱。 庞志皓的收入,甚至还没有以前在外面行医时高。 但在德惠医馆做事,胜在一个稳定。 庞志皓现在唯一挂念的便是庞兮兮这个孙女。 他知道自己肝脏上有问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出现意外。 届时庞兮兮可以倚仗的,唯有自己那心机深沉的侄儿。 所以他一直捏着鼻子在德惠医馆做事,主要还是考虑到庞兮兮。 认真思索过后。 庞志皓摇头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那侄儿虽然对我这把老骨头很一般,但对我这孙儿还算不错,希望公子不要强求。” 说着,他便想带着庞兮兮离开。 哪知陆天明没说话。 旁边的刘大宝却开口道:“您的病,我能治。” 庞志皓闻言停下脚步。 随即转头颇为不快的望着刘大宝。 看得出来,他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位年轻人,你莫非觉得老头手上的医术,是浪得虚名?” “您为什么不先思考一下,我为何一眼便看出你身上有隐疾?”刘大宝不甘示弱道。 庞志皓不屑一笑:“我猜你下一句,便是要说我的肝脏上面有问题。” 不等刘大宝反驳,他继续道:“肝乃生机之源,一旦出现问题,便会双目干涩,视物模糊,严重的还会出现黄疸之兆,但凡知道一些药理,想要看出我身上的问题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位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我身为医师,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刘大宝毫不掩饰的回道:“因为水平不够。” 此话一出,包括陆天明在内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那庞志皓,本来蜡黄的面色,突然间黑得像炭一样。 “你是否在说笑话?我行医接近三十载,期间救人无数,什么疑难杂症没有见过?” “您想说我班门弄斧,对不对?”刘大宝反驳道。 “难道不是吗?”庞志皓反驳道。 刘大宝上前一步,正色道:“谁姓班,还真说不定,你有没有胆子,让我把个脉?” 庞志皓气笑了。 想都不想便把手腕递了过来。 “来来来,我今个倒是要看看,这班家的黄口小儿,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刘大宝也不客气。 抬手就搭了上去。 仅仅片刻的时间过后,刘大宝似乎有了眉目。 只不过这眉目,不是那么轻松而已。 “怎么,知道自己刚才在吹牛了吧?要是真能治,还能让你撞见?” 庞志皓看着刘大宝渐渐凝重的表情,忍不住嘲讽起来。 刘大宝却没有搭理他。 而是忽地转头看向陆天明。 “二宝,要不,咱换个人挖吧?” 陆天明疑惑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得说出来啊...” 刘大宝露出肉痛的表情。 “这情况,也忒复杂了些,搞不好,要亏的...” 第775章 银项链 庞志皓不知道这对年轻人在说什么。 还以为刘大宝判断自己气血亏损呢。 当即便不屑道:“上了年纪的人,有几个气血正常的?能不能来点独到的见解?” 刘大宝奇怪望了庞志皓一眼。 接着实诚道:“我说的亏,是亏银子,要治你这肝病,得花不少银子!” 老头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怔了半晌,他忽地将手抽回。 然后气急败坏道:“年纪轻轻不学好,怎么就知道吹牛皮夸海口?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为人可谦逊了,哪里如你...” 话未说完。 刘大宝忽地自顾嘟囔起来。 “造成肝病的原因无非两种,一种是外邪入体,而外邪又分两种,一种寒邪由表入里,另一种温邪由口入体,很不幸,你二者皆有。 而另一个原因,便是内邪,内邪通常由内伤所引起,你早年间,应该受过一次很严重的内伤,几乎要命那种,后来虽然治好了内伤,却无法驱除内邪。 这里里外外一结合,导致你这肝病极为复杂,想治外邪,就不能用治疗内邪的药,反之亦然,这便是你为何身为医师,却始终无法自救的原因。” 病理分析清楚以后。 气氛突然间沉默。 庞老头微张着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那孙女庞兮兮,似乎不懂医术,满脸都是茫然。 而陆天明,虽然听不懂,但他觉得此时此刻的刘大宝,简直牛逼坏了。 若把刘大宝的所作所为放到江湖上类比。 无异于一个看着不起眼的剑客,突然间把名满天下的用剑高手击败。 见争辩双方始终都不愿打破沉默。 陆天明上前拍了拍刘大宝的肩头:“总而言之,庞老医师的病,你能治对吧?” 刘大宝点头:“能治是能治,但是费银子啊...” 陆天明手一摆,义正言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能提银子呢?” 刘大宝愕然,心说这陆二宝当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庞志皓始终未能回神。 陆天明不得已上前询问道:“庞老医师,你好歹为自己的孙女考虑一下,来我的医馆吧,不仅酬劳高,而且还免费帮您治病,只要病治好了,您再活个几十年不成为题,届时一定能看到兮兮为人妻母的那一天。” 庞志皓终是被孙女的名字唤醒。 他没有马上回复陆天明。 而是望向刘大宝,喉咙干涩道:“敢问这位公子,师出何处?” 刘大宝挺直腰板,自豪道:“端木城,端木斋名下大弟子,刘大宝是也!” 听闻此言。 庞志皓突然间就释怀了。 他立马拱手鞠躬道:“难怪,原来是端木城的神医,输得不冤,输得合情合理!” 刘大宝似乎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奉承。 他学着陆天明那样云淡风轻道:“医术有高低,人却没有高低,庞老医师几十年如一日治病救人,却也是我们这些晚辈该学习的榜样。” 两人一阵寒暄。 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多久便熟络起来。 但所言皆为医道之事。 陆天明听得云里雾里,便朝刘大宝使眼色,让他赶紧再提一遍挖角之事。 刘大宝意会。 朝庞志皓笑道:“庞老医师,明儿咱约个时间,先去看看新医馆的环境是否满意?” 庞志皓哈哈一笑:“刘公子怎的就替老朽做了决定?” 刘大宝正色道:“实在是手痒难耐,想赶紧把您身上这疑难杂症给除了!” 这关心虽然过于场面。 可老头听着心里舒坦啊。 乐呵了片刻。 庞志皓认真望着陆天明:“陆公子,您的医馆我一定来,但是我身上的病,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我希望有一天想要离开去其他地方时,公子请不要拦我。” 话说的很明白了。 无非就是不想被陆天明这份善意绑架。 陆天明望向刘大宝,询问道:“要治好庞老医师的病,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刘大宝伸出一个指头:“最少一百两,只有多,没有少的。” 原本以为庞志皓会被这个数目吓到。 哪知人家眼皮子都没跳一下。 陆天明忍不住奇道:“我听闻您跟兮兮,住在一个小破房子里面,这一百两...” 顾全对方的面子,他没有把话说完。 哪知庞志皓笑道:“德惠医馆红火了十年,这十年来我的酬劳虽然偏低,但省吃俭用攒了不少钱,一百两不少,却也到不了拿不出来的地步,公子大可不必为老朽担心。” 陆天明这才明了,庞老头紧巴巴的过日子,是为了庞兮兮日后能过得轻松一些。 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愿意捡的人,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陆天明当下心安不少。 双方一合计,便约定第二天一早在凉王府外面汇合。 临走时,那庞兮兮一直盯着陆天明看,似乎有那情窦初开的春水在眸子里晃动。 刘大宝忍不住打趣道:“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就你脑子里面故事情节多。” 刘大宝耸了耸肩:“记得当初我看杨大小姐时是什么表情吗?” “多少年前的事情,早忘了。”陆天明回道。 刘大宝指向爷孙俩离开的方向。 “你忘了不要紧,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大抵就是庞兮兮这般光景。” 陆天明瞪眼道:“你撒尿照过啊?记得这么清楚?” 刘大宝嘴角扯了扯:“你这人,当真不解风情,好好的意境,被你一泡尿给毁了。” 陆天明懒得跟他啰嗦,转身便走。 回到凉王府时。 没想到毛豆在等自己。 手里抓着个木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哟,毛老板今天捡钱了?怎的笑得这么开心?”陆天明打趣道。 毛豆含笑把盒子递了过来。 “差不多吧,反正从今天开始,我也是随手能拿出小几十两的富爷了!” 陆天明下意识便把盒子接了过来。 他很清楚毛豆这几十两是怎么来的。 但却故意问道:“合着真是捡钱了?” 毛豆摇头道:“哪里能捡几十两,都是卖菌子的钱,只不过以前有人欠我的,今儿还了而已。” 这倒算不得假话,却也不全是真话。 至少不是欠钱的人主动还的,而是毛豆那个徒弟去抢来的。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陆天明没有追问。 他随手将盒子打开。 看见里面那精致的银项链后,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送我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毛豆嫌弃的撇了撇嘴,解释道:“前些天我送菌子去悦来酒楼,寒雪姐姐非要送我回家,路上遇到个卖首饰的小贩,寒雪姐姐感叹那项链真漂亮,但是没舍得买,所以我便买来送她,二两白银,不贵。” 陆天明诧异道:“二两?镶银的吧,纯银哪有这么便宜?” 毛豆翻了个白眼:“你管它是不是纯银,雪儿姐姐喜欢就是了,只要她喜欢,就算是破铜烂铁,那也是好东西。” 顿了顿,毛豆又道:“为了避免露馅,我特意买了一根同那天她看上那根类似的,区别有,但是不大。” 陆天明抬头,茫然道:“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毛豆叹气:“哎,你给她的时候,别说是我买的就行了。” 陆天明僵硬眨了眨眼:“不说是你买的,那说是谁买的?” 毛豆递过来一个‘你无药可救’的眼神。 然后一句话不说,跑了。 陆天明当即便反应过来。 于是怒道:“草,你小子搁这牵红线呢?” 第776章 送我的? 夜深人未眠。 听说陆天明要在凉北开医馆。 李寒雪便一直在院内等待。 孤独惯了的人,通常都很敏感。 所以她的面色有那么些凝重。 “哟,你还没睡啊?” 陆天明将装项链的木盒子藏在身后,还在盘算着到底要不要送出去。 李寒雪点了点头:“天明,你过来坐。” 通常情况下,她会管陆天明叫做二宝。 一旦叫起大名的时候,陆天明便知道这女人心里有事。 刚坐下,李寒雪就问道:“你要开医馆?” 陆天明应道:“汪老板应该跟你提过了吧?等医馆开起来,你就别在酒楼做活了,过来帮帮大宝。” “我到底要不要离开酒楼,暂且不谈,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开医馆?”李寒雪蹙眉道。 陆天明理所应当道:“挣钱啊,难不成闲得慌啊...” 李寒雪认真道:“我听大宝哥说,你今天刚从范公子那勒索...不对,从他那获得了五千两白银,这么些银子,难道还不够吗?” “谁会嫌钱多呢?”陆天明笑道。 “挣多少才算够,永远没个头咯?”李寒雪质疑道。 “不是,”陆天明正襟危坐,“我能挣钱,难道不是好事吗,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感觉自己好像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样?”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李寒雪微微摇头,“大宝哥等薰儿生了孩子,便要回端木城,届时这么大投入的医馆,你要如何处理?我主要是担心这个问题。” 陆天明表情一松:“早说吗,我还以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搞得如此严肃。” 顿了顿。 陆天明便把今天去德惠医馆挖墙角的事情说了出来。 奈何对面那美人儿还是绷着个脸。 “若庞志皓医师来帮忙,自然是好事,但届时你肯定要有个管账的人在,或者说,你已经考虑好了在这凉北定居?”李寒雪认真道。 陆天明一时无言。 跟女人玩什么都行,就是别玩心机。 他已然感觉到,李寒雪似乎猜到了自己的用意。 然而这事儿还真就不能毫不遮拦的说出口,一切都要等日后李寒雪习惯以后,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所以他狡辩道:“定居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看情况吧,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卖就是了。” “真的?”李寒雪将信将疑。 陆天明坚定点头:“那能有假?” “我不信,你从来做事,都考虑得周周道道,怎么可能走一步看一步?”李寒雪质疑道。 陆天明指着自己那张俊脸:“我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做事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再说了,这几个月,只要生意好,本钱绝对能赚回来,庞老医师再顶一段时间,那就是纯赚,反正横竖都不亏就是了。” 说完,他故意让自己呼吸急促,看上去就像是心里憋着气一样。 李寒雪闻言微怔。 片刻后道歉道:“对不起二宝,实在是你之前做事太过滴水不漏,让我忘记了你的年龄,仔细想想,其实你也就比我大不到两岁而已。” 陆天明摆手:“念在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 李寒雪忽地松了口气。 “只要你不把我独自留在凉北就好,明天我就去把酒楼的活计推了,过来安心帮助大宝哥。” 陆天明偷摸摸咽了口口水,心说这女人洞察力当真厉害得紧。 要不要把李寒雪留在凉北,其实他自己也没考虑清楚。 主要看到时候自己的去向。 若回十里镇,那带着绝对没问题。 但如果是追寻陆痴之死的真相,陆天明只能下这个狠心了。 毕竟毒死他爹的那个神秘人,可是温五郎和李关严联手都处理不了的存在。 他实在不想哪一天李寒雪再体验一次那种被绑着当人质的经历。 所以,稍微敷衍一下后,陆天明便把话题往新医馆方面引。 李寒雪出了很多主意,事无巨细从装潢布置到人员安排,都说得头头是道。 很明显,刚才虽然质疑陆天明的用意,但也真心为对方考虑过。 凉亭里的氛围也逐渐欢乐起来。 聊了半个时辰,见主宅里的灯灭了,李寒雪不得不起身告别。 哪知陆天明突然啪一声把木盒子拍在石桌上。 “着什么急,把东西拿走。” 李寒雪打量着木盒,奇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陆天明得色道。 李寒雪把木盒子打开。 看见里面那精致的银项链后,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送我的?”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卖给你啊?” “很贵吧?” “不贵,镶银的,小二两白银。” 听说项链的价格后,李寒雪并未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 相反有那么些喜笑颜开的味道。 “怎的会想着送我项链?” 李寒雪将木盒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这小玩意在一堆首饰中异常惹眼,我看见它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你,你说我该不该把它买下来?” 陆天明微昂着头,得意极了。 李寒雪面色忽地一红。 扭捏半天,结巴道:“谢...谢谢你...” 说着,她便转身一阵小跑。 陆天明轻声喊道:“李残生,要不你搬过来跟我住吧,总不能让大宝跟薰儿长时间这么分房睡吧?而且你自己住着也不自由,对吧?” 李寒雪没敢回头:“要搬,我也是搬去跟奶娘住啊,怎么可能去你那边?”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奶娘生病,需要静养,你要是盼着她多感受下这美好世界,最好认真考虑下我的提议。”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我没开玩笑的。” 李寒雪不答。 火急火燎便冲进了主宅。 卧房内。 薰儿刚躺下没多久,人还清醒得很。 听闻李寒雪进屋来,她便点亮了蜡烛。 见对方手里拿着个木盒,她奇怪道:“我记得你之前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啊。” 李寒雪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陆二宝...送...送的礼物。” 她比薰儿长了两岁,此刻却更像个不经事的少女。 薰儿闻言眸子里立马燃起了炽热的光芒。 “快试试,我看看美不美!” 说着,薰儿便爬了起来。 第777章 我肯定不会搬去跟他住! “好看,真好看,叔叔这眼光,着实不错!” 项链挂在李寒雪那白皙的脖颈上,似乎比平常更加夺目。 李寒雪反驳道:“也没那么好看吧。” 嘴上如此说,嘴角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 薰儿心知肚明,没有揭穿李寒雪。 “我说叔叔的眼光,是说他看人的眼光!”薰儿狡黠道。 李寒雪当下便想起刚才陆天明看似夸物、实则夸人的那句话。 面色倏然间涨得通红。 那可爱模样,看得双手扶腰的薰儿,竟忍不住腾出手来轻轻捏了一下李寒雪的脸蛋。 “我一个女人都忍不住,真不知道叔叔是怎么忍住的。” 李寒雪不知该怎么回。 起身三两步便窜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哪知薰儿不饶人。 跟着就钻进了她的被窝。 换成其他人,李寒雪指定把对方赶下床。 奈何薰儿大着肚子,她也只能任由薰儿在旁边搂着自己的腰。 “姐姐,要不你主动一点?” “主动什么?”李寒雪明知故问道。 “主动把那层膜捅破啊!”薰儿直白道。 李寒雪侧过头来,瞠目结舌望着薰儿。 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女人口里说出来。 薰儿笑着解释道:“我说的膜,是隔在你们之间、阻碍你和叔叔关系更近一步的无形之膜。” 李寒雪摇了摇头:“不可以的。” “为何?”薰儿诧异道。 李寒雪轻叹一口气。 接着认真道:“我知道,他有一些非常危险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所以身边不能有太多的牵挂,即便他愿意,我也不会答应。” 薰儿闻言一惊。 “你是怕,连累了叔叔?” 李寒雪苦笑:“我在北长城时,已经连累过他一次了,不对,是两次,第一次是那乌弥国大王子,想要跟楚国皇室联姻,我一个罪人之后,自然而然成为了牺牲品,那时候二宝才二重天,被乌弥国如今的储君射了二十一箭,差点回不来。” 这段往事。 薰儿有所耳闻。 却不曾听闻过陆天明身中二十一箭的细节。 如今听李寒雪一说,情不自禁便哆嗦了一下。 “那得多疼啊?” “所以说,现在我跟他之间的状态,可能才是最合适的。”李寒雪神色有些微黯然。 “人若不能从心,活着缺了多少滋味?我突然就不羡慕,出身好、长得又漂亮的姐姐你了。”薰儿由衷道。 李寒雪苦笑,没有多言。 聊了好半晌。 薰儿始终没有松手。 李寒雪无奈道:“女人的手,不应该抱女人,应该抱男人才对。” 薰儿何等聪慧,当下便诧异道:“姐姐想让我去跟哥哥住在一起?” 李寒雪摇头:“让大宝哥住进来,我搬出去。” “这多不合适,你可是主人家,哪能让主人家住...” 忽地,似乎想到了什么,薰儿止住了声音。 她轻轻揉着李寒雪的肚子,试探道:“我家哥哥住进来,叔叔的雪儿妹妹住过去?” 说着便咯咯咯的笑起来。 李寒雪翻了个身,背对着薰儿。 “别胡说,没名没分的,怎么可能住在一起...” “哦,那就是搬去跟顾奶娘住咯?”薰儿失望道。 李寒雪不答,晃动腰肢,把薰儿的手甩开,示意后者赶紧回自己床上。 ...... 第二天一大早。 陆天明一本正经的坐在床头。 平静望着里里外外忙碌的李寒雪。 “当真不需要帮忙?”陆天明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李寒雪摇头:“都是些私人的物件,你若帮忙,我怕到时候有些东西会找不到。” 陆天明闻言嘴角淡淡的笑意立马僵住。 “李残生,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李寒雪平静道。 陆天明唰一下便跳下了床,一把便夺过李寒雪手里的衣裳。 “我陆天明历来正直,哪里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说着,他又把衣裳举过头顶,迎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毫不掩饰的观赏着。 “我想干什么,那都是光明正大的干,啧啧啧,这质感,这花色,当真炫目,怎的男人的衣裳,就没这么多讲究呢!”陆天明咂嘴道。 李寒雪伸手把衣裳夺了回来。 “喜欢啊?喜欢我给你套头上!” 陆天明没羞没臊道:“也不是不可以。” 李寒雪立马翻了个白眼,再懒得跟陆天明啰嗦,自顾忙去了。 没多会。 她便搬了几块屏风进来。 陆天明表情一僵,上前抬手阻止道:“偏房就这么大点,你放这些东西在里面,多占空间啊?这空间一小,人住着就容易抑郁,人一抑郁,指定发脾气,我发起脾气来,有点吓人的。” 李寒雪冷冷一笑:“若没有这些东西,我就不是抑郁那么简单了,可能会疯,我如果一疯起来,也有点恐怖的。” 听闻此言。 陆天明讪讪吸了吸鼻子。 随即松开了抓着屏风的手。 一直等李寒雪收拾好,两人这才出了院门。 李寒雪要去悦来酒楼把手里的活计交接给其他人。 陆天明则是跟庞志皓爷孙俩约好了时间,准备先去看看铺子。 路过毛豆家时,他往里面探头看了看。 发现只有毛豆母亲的身影。 一打听,才知道毛豆天没亮就出去了。 说什么要教徒弟认识山里的菌子,所以得赶早。 陆天明无奈摇头,心说毛豆那会功夫的奇怪徒弟,还真就把捡菌子当回事了。 ...... “小雨,这种菌子不能要。” 山林中,毛豆看见大汉捡了半筐白灰色的菌子,一脸的无奈。 “为何,难不成有毒?”大汉诧异道。 毛豆取出一朵拿在手上。 “虽然我说过,有毒的菌子通常颜色都很艳丽,但也有例外,这美人菇便是其中一种,它的颜色并不鲜艳,灰白纤细如淑女一般很讨人喜,但其实有剧毒,在我们这,喜欢叫它美人骨,人一旦吃了,最终只会剩下一副枯骨。” 大汉面露茫然,略显呆滞的眸子里,俨然浮现出一丝绝望。 “师父,我好像没有发财的命,你这么一说,我脑子里更理不清了。” 毛豆人小鬼大,老神在在拍打大汉肩头。 “不要着急,要认清能吃的菌子,需要大量的经验,你跟着我慢慢学,房子会有的,婆娘也会有的。” 大汉明显没有太多的信心,唉声叹气说了句。 “实在不行,我再去那鹰子家里,偷些银子回来,这活,我真做不了。” 毛豆闻言,立马生气道:“小雨,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偷东西总是不对的,你能成功一次,不见得能成功第二次,哪一天被逮住了,不仅要遭受道德上的谴责,还要忍受牢狱之苦,怎么想都划不来。” 大汉耷拉着脑袋,有些不耐烦。 毛豆颇有做师父的样子。 上前抓住大汉的袖子:“你起来,我好生教你。” 大汉挣扎两下,又生怕把小师父拽倒。 无可奈何看了眼背篓里的毒菌子后,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 正打算抱怨两句呢。 突然见天空上有一只白色的老鹰划过。 大汉瞳孔一缩,猛地将小师父拽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事发突然,两人齐齐摔了个狗吃屎。 毛豆揉着屁股,生气道:“小雨,你发什么神经?” 大汉讪讪笑着:“我刚才好像看见这里面有一只野兔!” 一听有野兔,毛豆立马来了精神,开始认真寻找起来。 大汉盯着在空中盘旋的白鹰,忽地说道:“师父,明儿我休息一天,就不跟着你了。” 毛豆愣住,回头忿忿道:“才两天,你就坚持不住了?当真要做一辈子孤寡?” 大汉挠了挠头:“不是这个意思,我得回去消化消化你讲过的知识,不然真记不住。” 毛豆随即小声嘀咕道:“也没那么大年纪啊,怎的就老年痴呆了?” 大汉嘴角扯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第778章 大敌当前 陆天明再次体验到了凶名带来的便利。 他带着庞志皓爷孙俩去到店铺里时。 里面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人去楼空时该有的狼藉。 石老头应该是动用了不少关系。 房契也已经准备好,只需陆天明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石老头再拿去盖上府衙大印,这间铺子,便可名正言顺的成为陆天明的财产。 石老头还让陆天明统计下需要哪些家什,只要有需要,他今儿下午就能把这些必要的物件弄到铺子里来。 如此热情,看的一旁的庞氏爷孙俩瞠目结舌。 特别是庞志皓本人,他一心只知道埋头治病,基本上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 见石老头在陆天明面前谄媚的像个狗腿子。 便寻了个间隙,悄悄把石老头拉到一边。 “石老板,这陆公子到底是何许人?怎的看你对他毕恭毕敬?” “你不知道?”石老头惊诧道。 庞志皓摇头。 石老头左右看看,悄悄在庞志皓耳朵边说了些什么。 后者瞳孔猛地一缩,满脸的不可思议。 石老头轻轻拍了拍庞志皓的肩头:“好好干吧老庞,跟着陆公子啊,以后这凉北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说着,他又瞅了眼不远处的庞兮兮:“更没有不三不四的人,敢打你这孙儿的主意。” 庞志皓忽地觉得口干舌燥。 解下腰上的水囊咕噜咕噜便喝了几大口。 那边庞兮兮见石老头走了,过来轻声道:“爷爷,打听清楚了吗?” “兮兮啊...”庞志皓神色颇为激动,“咱爷孙俩,怕是找到厉害的靠山了...” 庞兮兮闻言急不可耐:“爷爷,您就别打哑谜了,赶紧跟我说道说道啊!” 庞志皓这才收起水囊,把刚才从石老头那听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庞兮兮远不如她爷爷那般淡定。 惊叫了两声后,倏地一下又跑到了陆天明的身边。 陆天明去哪,她就跟到哪,并在对方身上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仿佛在甄别什么宝贝一般。 陆天明正在跟石老头聊店铺翻新的事情呢。 见这庞兮兮宛如看猴子一样盯着自己。 忍不住奇道:“我身上,是有什么特别惹眼的东西吗?” 庞兮兮丝毫不避讳陆天明的眼神,甜甜笑道:“公子你本人就特别惹眼啊!” 十五六岁的少女,笑起来当真如豆蔻花开那般养眼。 陆天明含笑道:“你这嘴有点甜啊,怎的,想加工钱?” 庞兮兮摇头:“公子给多少就是多少,就算是一文不给,兮兮也愿意在这里待着。” 听闻此言。 陆天明求救似的望向石老头。 可后者几乎是在他侧目的一瞬间别开头去,对着那空荡荡的墙壁自言自语,说什么这里需要一幅壁画,再放个架子摆束花在上面,简直完美。 陆天明没辙,只能硬着头皮道:“兮兮,我现在要谈事情,你想找我聊天,晚点行吗?” 庞兮兮见好就收。 当即便转身乖乖回到了庞志皓身边。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门口有个姐姐站在那里。 身姿婀娜,面容更是美得令人惊叹。 只可惜那漂亮姐姐似乎不好相与,看向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些冰凉。 庞兮兮打小就跟着爷爷在医馆里治病救人。 虽然医术不见长,但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接触过。 本就是个开朗性子。 便自来熟的走了上去。 “姐姐来找人?” 来人正是刚从悦来酒楼处理完事情的李寒雪。 兴许是没想到眼前的丫头片子会这么主动。 那原本冷着的脸,终是不情不愿的柔和下来。 “我来找你们老板陆二宝。” 这庞兮兮也是个小人精了。 听到李寒雪直呼陆天明的名字。 当下心中便有了数。 热情的拉着李寒雪进到铺子里。 “姐姐,你可真漂亮!” 李寒雪不太适应小姑娘的马屁,颇为僵硬的礼貌微笑。 “姐姐,你跟我们老板是什么关系啊?”庞兮兮歪着脑袋看了过来。 李寒雪看了眼正在跟石老板侃侃而谈的陆天明。 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模棱两可道:“我替他管账。” “管...管账?”庞兮兮目露惊色,“你...你是他的妻子?” 李寒雪摇头:“暂时不是。” 庞兮兮闻言一下就松开了李寒雪的手腕。 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尊重。 显然,是误会了些什么。 李寒雪也懒得解释,朝陆天明那边招手道:“二宝,谈得如何了?” 她的声音本就动听,再稍微一端,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都不太顶得住。 那边陆天明打了个哆嗦。 回头道:“快了,你要不要过来商量商量?” 李寒雪摇头:“男人做事,女人不掺和,反正我的意见昨天晚上已经说给你听了,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陆天明点头,继续跟石老头聊了起来。 这边李寒雪微笑望向庞兮兮。 刚才她故意将话说的模模糊糊。 便是希望后者知难而退。 哪知这庞兮兮比想象中要难缠的多。 竟然又主动挽住她的手,然后甜甜道:“姐姐,你脾气好不好啊?以后咱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你不会打人吧?” 李寒雪笑容一僵,颇有种如临大敌的震撼。 不等她回答。 庞兮兮又道:“不过也没事,就算咱们之间出现什么不可避免的矛盾,我相信二宝哥哥一定会从中调和,而且小吵小闹之后,相信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 李寒雪怔了半天才开口:“你多大年纪?” 庞兮兮笑靥如花:“十五,倒是要比姐姐年轻些,但美貌远不及姐姐。” 这话既夸了自己,也夸了别人,在得罪人与不得罪人之间徘徊。 李寒雪听得脑袋疼。 索性一甩手,找陆天明去了。 ...... 夏末的夜风炎热无比。 路边售卖瓜果的小摊。 俨然成了凉北城百姓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这种喧闹的景象通常不会持续很久。 考虑到第二天还要为了生活奔波。 一般在亥时左右,天完全黑透的时候,基本上再不会有什么客人。 阿牛是凉北本地人。 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大抱负。 自打记事起,便跟着娘亲经营卖瓜果的小摊。 后来娘亲走了,他便一个人打理着一切。 勤奋,便是他在这个并不美丽的世界挣扎下去的唯一倚仗。 然而再勤奋的人,也需要休息。 此刻已过了亥时,早就过了收摊的时间。 奈何摊位上还有一个客人没走,阿牛也只能继续熬下去。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阿牛实在熬不动了,便壮着胆子走向了客人。 第779章 阿牛 “客官,天色已晚,街上也没什么人气了,要不咱换个地方?” 阿牛谨小慎微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笑。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面前的大汉,放了一把短剑在小桌上。 而且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你这人有意思,我刚才已经说了,一个时辰一两银子,怎的有钱不赚?”大汉端着杯茶水,颇为奇怪道。 阿牛赔了个笑脸,解释道:“有钱我肯定赚,可实在是熬不动了,明儿天不亮我就得起床去进货,还得麻烦您理解一下。” “理解不了!” 啪的一声。 大汉猛地拍了拍桌面。 眼睛一瞪,吓得阿牛连退数步。 阿牛退到摆放瓜果的木车前。 心有余悸拿起个梨子紧张的削起皮来。 可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刚才突然暴怒的大汉身上。 一刀下去,差点没给自己的手指划拉下来。 手忙脚乱包扎好伤口,又寻思片刻。 他抓起一提葡萄,胆战心惊送到了大汉跟前。 “这是从西北运过来的葡萄,就当是我的赔罪,希望客官您别生气。” 阿牛尽量控制着喉咙,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抖。 刚才仿佛只是一时情绪。 大汉居然换了张笑脸,询问道:“你那破车上最贵的瓜果,想来就是这葡萄了吧?” 阿牛闻言忙不迭点头:“确实如此,贵到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大汉点了点头:“诚意十足,勉为其难不跟你计较。” 阿牛心中一松。 刚准备走回小车边。 那大汉突然说道:“陪我喝杯茶?” 阿牛哪敢不答应,一阵小跑又窜了回来。 茶是大汉自带的。 说来也奇怪。 阿牛记得很清楚,这大汉是从傍晚时分便出现在摊位上。 然后只喝茶,不吃瓜果。 两边商议好的一个时辰一两银子,其实就是买了个座位而已。 三两杯茶下肚。 阿牛胆子稍微大了起来。 他望着半天没说一句话的大汉,询问道:“客官,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大汉看傻子一样看过来:“谁没有烦心事?” 阿牛讪笑:“话虽如此,但烦心事也有大小之分,客官似乎遇到了解决不了的烦恼?” 听闻此言。 大汉指了指桌面上的短剑:“还好,用这家伙可以解决。” 说着,他还咧嘴朝阿牛笑了笑。 后者打了个激灵,慌慌张张从板凳上摔下来。 “客...客官,要冷静,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官府啊...”阿牛结巴道。 见阿牛如此狼狈。 大汉笑得愈发开心:“你怎的这么胆小?” 阿牛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汉随即收起笑容,安慰道:“放心吧,这剑是用来砍别人的。” 一听砍人,阿牛更害怕了。 但最终还是壮着胆子爬了起来。 “客官,有什么事,找官府不行吗?非得用刀剑解决?” “你怎么就知道个官府?”大汉没好气道。 抬手灌了一口茶后。 他忽地叹道:“有的事本就因刀剑而起,却也只能以刀剑做为结束,别说官府,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旁边干瞪眼。” “这...这么严重?”阿牛惊道。 大汉点头,再没多言。 安静了片刻。 大汉突然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牛正双手捧着茶杯呢。 闻言赶紧将茶杯放下:“阿牛,牛肉的牛。” 大汉展颜一笑,调侃道:“还真是如同牛肉一般的人生啊,我观你跟谁说话都畏畏缩缩的,这活得也太没滋没味了。” 阿牛也不生气,苦涩道:“人自出生那天便分三六九等,生活在最底层不就是这样吗,谁都不敢得罪,谁都不敢招惹。” 顿了顿,阿牛忽地微笑:“其实唯唯诺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活得久一点,前些年有个二世主想要把这条街上所有的摊子都收了,说话特别冲,仿佛整个凉北都是他家的一样。” 说着,他瞅一眼大汉。 发现对方在认真倾听。 他又道:“有个摊主不答应,两边便争吵起来,这二世主为了面子,居然动刀子要杀人,奈何那摊主以前是混江湖的,身上有点武艺,他把刀一夺,眼睛都不眨便捅了过去,二世主当场死亡,那摊主最后听说也没抓到,跑了。” 喝了口凉茶,阿牛又补充道:“换个角度看,老天爷其实是公平的,每个人的起点虽然不一样,但终点都一样,唯唯诺诺对待这个世界,最起码可以晚一点到达终点,客官,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大汉举起大拇指,称赞道:“绝对的真道理。” 阿牛面色一红,那是相当的娇羞了。 聊了片刻。 大汉突兀抬头看向天空。 夜幕上似乎有一个黑影在穿梭。 “你有房子吗?”大汉问道。 阿牛点头:“有啊,爹娘留下的老房。” “那还不错。” 大汉满意点头,随即又道:“想来婆娘也有吧?” 阿牛挠了挠头:“还没攒够彩礼钱,估摸着得再等几年。” 大汉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极其刺耳:“再等几年,就成了银枪蜡烛头了,多没意思?” 阿牛胆小,脾气也好。 非但不生气,还自我调侃道:“不中用就不中用嘛,只要能尿尿就行。” 大汉闻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半晌后总算止住笑声。 于是开始摸索腰上的钱袋。 不多会,他便摆了一大锭金元宝在桌面上。 “别等了,拿着这钱,明儿换个好房子,再找个美娇娘,别让小兄弟跟着自己受苦。” 阿牛愕然,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钱他天天见,但这么多钱,做梦都不敢想。 不敢想,自然更不敢收。 阿牛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开心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非常奢侈,跟你聊天很开心,所以这个价格我觉得很合适。”大汉平静道。 见阿牛还是不为所动。 大汉浅浅一笑:“希望你不要破坏我的好心情,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拿剑砍人。” 闻言,阿牛伸手颤巍巍抓住桌面上的金锭。 大汉满意点头,又道:“拿了钱就赶紧走吧,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回头看,更不要跟其他人说。” 说话间,阿牛依稀听到了马蹄声。 于是他火急火燎便奔回小车前,开始收摊。 摊收好了,却见大汉还在那里淡定喝茶。 迟疑半晌,正要说话。 大汉却先开口道:“这套桌椅就送我吧?” 阿牛忙不迭点头。 听到马蹄声越来越大。 阿牛着急道:“客官,要不...” 大汉摆手打断:“走吧,记住我说的话。” 阿牛感受着怀里那沉甸甸的金锭。 不知怎的眼睛一红。 随即哽咽道:“客...客官,保重!” 大汉点头,再没说话,又开始安安静静的喝起茶来。 第780章 你为何滞留凉北? 马蹄声终于来到近前。 大汉似乎才察觉一般,将将把头抬起。 来人不多,仅有三位。 中间一人是个老太婆,佝偻的身躯罩在一件宽大的红袍之中。 面色乌黑,像那经年在地里干活的庄稼人。 此刻正拿着个烟杆吧嗒吧嗒的吸着。 老太婆左手边,则是一个穿白衣的女子。 身形凹凸有致。 可惜头上戴了个帷帽,看不见真容。 这女子勒马站定后。 天上盘旋的白鹰忽地俯冲下来。 女子从腰间的小竹笼里取了块肉往空中一抛。 那白鹰便衔着肉落在她肩膀上。 白鹰个头相当巨大,看着跟五六岁的孩子一般。 这最后一位,倒是个面相柔和的斯文书生。 身上的绸质青衫既华贵又合身,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微笑望着小桌边的大汉。 大汉却也不说话,又倒了杯凉茶,准备就着月色独饮。 可杯子刚递到嘴唇边。 中间的老太婆便发出令人耳酸的嘶哑声。 “我等大老远的从京城来看你,不请我们喝上一杯?” 大汉闻言浅浅一笑,拿起桌上摆着的水囊晃了晃。 “本来是给你们准备得有的,哪知琼山姑娘的小白好像是年纪大了,这会儿才带着你们过来,天气实在太热,为你们留的茶水,全进了我的肚子里。” 女子肩膀上的白鹰似乎听得懂人话。 展开翅膀扑腾了两下,脖颈上的毛也随之炸开,好像在警告大汉一样。 穿白衣的女子急忙喝道:“小白,听话。” 白鹰这才安静下来。 那老太婆闻言也不生气。 笑着吧嗒两口旱烟。 “你这里没有,茶楼里面总该有吧?就算茶楼打烊了,还有酒肆什么的不是?喝什么其实也不重要,主要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大汉放下杯子,沉声笑道:“这么说来,血衣仙子您亲自出山,只是为了跟我叙旧咯?” 老太婆微笑点头:“那不然呢,你我本就是自己人,难不成我来找你打架啊?” 汉子哦了一声。 忽地又看向旁边的斯文书生。 “这衣冠楚楚荣公子,也是自己人?” 大汉倏地将音量拔高,口吻明显有些微不快。 老太婆侧目瞅了眼旁边书生。 淡然笑道:“咱们都是为同一个人做事,说是自己人也没什么问题,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大汉眯着眼,没有回答。 气氛一时间又沉默下去。 片刻后。 老太婆蹙眉道:“当真不请我们喝一杯?就让我们在这里干杵着?” 大汉不屑一笑:“大家既然已经聊过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而且我想你们在京城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干脆调转马头,原路返回如何?” 老太婆还未回答。 那斯文书生却骑马踏前一步。 主动开口道:“聊过了吗?咱们好像什么都没有聊吧?” 那老太婆眉头抖动,小声提醒道:“公子,还请好生说话,再怎么说,他都是我们...” 斯文书生抬手打断:“你怕得罪人,我可不怕。” 说着,他又望向大汉。 仔细打量片刻,这才似笑非笑道:“我很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会让吹雪楼大名鼎鼎的夜里挑灯贾小云,在任务失败以后,迟迟不愿意回京复命?” 原来。 桌边坐着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跟梅素分道扬镳后,去而复返的贾小云。 贾小云闻言冷笑。 “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高高在上的罗刹门排行第三的杀手,甘愿跟历来瞧不上的吹雪楼合作?” 斯文书生也跟着笑道:“当然是需要共同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时。” 他瞅一眼小桌上的短剑,随即解释道:“不过您不要误会,我说的那个敌人,不是指你。” 贾小云没所谓道:“那是指谁?” “何必明知故问?”斯文书生眯眼道。 贾小云忽地就捂着肚子笑起来。 笑得眼泪直流。 缓了一会止住笑声后,他嘲讽道:“姓荣的,你哪来的勇气,觉得自己带着两个女流之辈,能够跟他一战?” 斯文书生嗤笑道:“因为,我不怕死!” 贾小云闻言怔住。 倒不是觉得对方有多么的勇敢,而是觉得这话实在是有吹牛皮的嫌疑。 愣了半晌,他不屑道:“一把年纪的人了,就别搞得像个热血少年一样,怕不怕死,只有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才清楚。” 斯文书生点头表示赞同:“有理,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怕了吗?” 贾小云想都不想便回道:“怕,怕得要命,怕得想要你的命!” 两人之间锋芒毕露。 眼看就有动手的意思。 那外号血衣仙子的老太婆急忙上前拦住了斯文书生。 “事情还没搞清楚,公子千万别冲动。” “还需要问?他这态度,难道不够明显?”斯文书生诧异道。 老太婆不理,强行把斯文书生拉了回来。 随即望向贾小云。 “贾小云,刺杀瘸子失败,已经过去快半月的时间,按理来说就算是游山玩水,晃晃悠悠也能到京城了,你为何还滞留在此?”老太婆蹙眉道。 虽然是在质问,但她面上明显有一丝期待。 吹雪楼比贾小云厉害的人,不多,看来她很不想失去这样一个同伴。 贾小云自嘲一笑:“怕死,这个理由,充不充分?” 老太婆摇头:“我不相信,如果怕死,你怎么会留在凉北,不应该远走高飞才对?” 贾小云望向那位白衣女子。 “琼山姑娘的小白,能找到吹雪楼中三境的所有高手,我就算想跑,你们要找到我也不是个难事,何不如在这里等着,让瘸子罩我?” 听闻此言。 老太婆四下打望。 片刻后,不解道:“可是他此刻并不在这里。” 贾小云面露不快:“谁特娘的知道你们来的这么快?我这不还没来得及跟他拉上关系吗?” 老太婆摇头:“即便我们不来找你,你也不可能跟瘸子走到一起,他的性子,这么些年过去,难不成你还不清楚?” 贾小云沉默,显然回答不上来。 老太婆又道:“吹雪楼里做事的人,对那些所谓的侠义之士来讲,没有一个好人,你早些年杀了那么多人,加入吹雪楼后又替楼主办过那么多事,你认为他陆天明,凭什么会接纳你?” 本以为贾小云会继续沉默。 哪知他突然眼睛一亮。 “凭我现在不是吹雪楼的人!” 第781章 说不通,那就拔剑 贾小云语出惊人。 这话明确表明了他的态度。 骑马立在最后面的白衣女子闻言身子一哆嗦,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衣冠楚楚荣公子则冷笑道:“我早就说过,他肯定已经背叛了吹雪楼!” 老太婆表情颇为凝重。 她微张着嘴,根本就不相信贾小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片刻后。 老太婆沉声道:“贾小云,你要想清楚,若只是觉着苦闷想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自会去给楼主求情,但若你要背叛吹雪楼,后果怎么样,难不成没有想过?” 这是故意给贾小云留时间,让对方好好考虑。 可贾小云并没有接受这样的好意。 他站起身,抓起了桌上的短剑。 “这条路,是自南面来去往凉王府的必经之路,你说我有没有想清楚?” “你在给瘸子表忠心?”老太婆惊讶道。 贾小云啐了一口:“呸,说得那么难听,这叫表达诚意懂不懂?” “你何曾如此谄媚过?哪怕面对楼主,你都不曾如此啊!”老太婆有些痛心疾首。 贾小云把剑抽了出来:“何必惺惺作态搞得你我关系有多好一样?” 老太婆怒道:“你觉得我没有把你当成自己的同伴?” 贾小云看向那荣公子。 “答案不是很清楚吗?刚才我们之间的对话被这衣冠禽兽听了去,我即便想回头,廉为民也不可能放过我,其实你心里面清楚的很,不是吗?” 老太婆闻言僵住。 半晌过后。 她脸上的怒容忽然消失。 转而被一种诡异的笑容所取代。 “看来,荣公子说得确实没有错,曾经的贾小云,回不来了!” 一旁的荣公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老太婆话音刚落。 他便借着马镫一用力。 整个人宛如一缕青色荧光在夜空中滑行,一跃便是七八丈远。 “我早就想会会所谓的吹雪楼第一剑了,贾小云,你切莫让本公子失望!” 银光乍现。 斯文书生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带穗的文剑。 大多数人的文剑都是做为装饰用。 他手里这把明显不是。 仅凭剑身上散发出的寒光,就能想象有多么锋利。 贾小云早就做好了准备。 整个人已如同猛兽一般迎了上去。 由于自己的剑比别人轻、比别人短。 所以他不得不强行把自己变成一个近身搏斗的高手。 他这一跃远没有斯文书生惊艳。 但其身法的诡异程度,丝毫不弱。 当啷一声。 夜色中火花四溅。 双剑交击。 那斯文公子借着反震之力,在空中来了个蜻蜓点水,一脚沉沉落在贾小云的肩头。 后者刚祭出的气甲转瞬破碎。 同时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在空中还未落定的斯文书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这就是吹雪楼的第一剑?我有想过你很厉害,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哈哈哈...” 正得意呢。 斯文书生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随即变成了一声惨叫。 等落地时,他左脚的脚掌,已仅有一根筋连在小腿上。 “老子到底厉不厉害,由得了你评判?” 贾小云一抖剑身上的血迹,再次扑向了斯文书生。 可老太婆也已赶到。 她手里那竹子做的烟斗,竟然比铁石还硬。 转瞬便将贾小云递向斯文书生的短剑挑开。 “荣公子,不可轻敌,他若是浪得虚名,宰相大人又怎么会让你跟我一起来?” 老太婆不敢多言。 烟杆子在手上一转,烟斗里的烟灰如雨雾一般倾泻而出。 贾小云见状,急忙用袖子捂住口鼻。 同时快速退出去三四丈远。 “倒是忘了,你我知根知底,我这腐血之毒,奈何不了你!” 哗啦一声。 老太婆手中的烟杆内竟然装有机簧。 转眼便成了一根半丈来长的棍子。 她的棍法相当不错,舞得密不透风,逼得贾小云节节后退。 “荣公子,打起精神来,不过他这一关,单沐公子大仇难报,咱回去都讨不到好!” 老太婆可是清清楚楚看见贾小云用虚招麻痹荣公子,然后一个回头望月重伤后者。 所以显得格外谨慎。 出手皆是以逼退为主,根本就不敢孤注一掷强行伤敌。 贾小云咧嘴笑道:“单打独斗,那瘸子比我还要强上一些,你们现在就如此狼狈,就别想着见到他以后的事情了。” 这话刺激到了正在试图把脚掌重新接上的斯文书生。 他居然一咬牙,用剑生生把那根还连着的脚筋切断,然后随意撕下一块衣角包住伤口以后,忍着剧痛朝贾小云围来。 “你以为我说的不怕死是假的?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衣冠楚楚荣公子,到底有多狠!” 人一旦拼起命来。 哪里管什么中门大开。 斯文书生扑到贾小云跟前。 血红着眼,强攻强打,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好几次,贾小云都找到了能够弊敌的机会。 奈何旁边的老太婆,比那狗皮膏药还要难缠。 总能及时见缝插针,将贾小云的剑招化解。 而且这绝对不是偶然为之。 两人配合之缜密,绝对有提前练习过。 没过多久。 贾小云肚子上便挨了一剑。 好在是仅仅皮肉外翻,并未伤及脏器。 可当下情况前所未有的严峻。 因为,还有第三个人没有出手。 那白衣女子不知何故,竟一直袖手旁观。 哪怕肩膀上的白鹰已经躁动得不行了,她还是宛如石佛般一动不动。 “琼山姑娘,你还在等什么?”老太婆忍不住喝道。 贾小云在找机会的时候,老太婆也在找机会。 如果那琼山姑娘也在的话,贾小云恐怕已经死了几回了。 然而。 那白衣女子还是那般岿然不动。 “难不成,你也要背叛吹雪楼?”老太婆怒道。 白衣女子总算有了声音。 但口吻颇为挣扎。 “贾前辈...贾前辈他救过我的命,血衣前辈,实在对不起,我下不了这个手...” 听闻此言。 老太婆愣神道:“什么时候?” 未等那白衣女子回答。 噗的一声。 贾小云竟突然转变目标。 一剑捅在了老太婆的心口。 剑身确确实实捅穿了老太婆的身体。 剑面上的血流更是骇人。 可贾小云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喜悦。 相反蹙眉道:“娘的,还是慢了一点!” 说着,他急忙把剑抽出。 抬起另一只手臂硬扛了斯文书生一剑。 即便有气甲的保护。 这一剑还是伤到了他的骨头。 但好在命是保住了。 被一剑刺穿的老太婆低头看着胸口上的血流。 沉默片刻后突然抬起头。 那双眼睛冰冷刺骨,仿佛要吃人一般。 “本来,这是给瘸子准备的,不成想在这里就要用上,这凉北之行,还真是坎坷。” 说着。 老太婆便将身上那件红衣脱了下来。 然后朝空中扔去。 第782章 给他留一口气 贾小云自进入吹雪楼起,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这血衣仙子。 他很清楚对方的底牌,便是那常年穿在身上的红衣。 可是却不知道这红衣到底有何作用。 因为如他们这般中三境的强者,极少遇到需要拼命的时候。 更何况有强大的吹雪楼撑腰,基本上不会遇到需要使出底牌的时候。 所以,他竟然发出数道剑气,试图去斩碎那件红衣。 然而此刻那件红衣,却宛如一个结实的口袋。 剑气更是泥牛入海一般,转瞬便消失在那片红色之中。 一直纠缠着贾小云的斯文公子,更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回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 话刚说完,斯文公子退后数步远离贾小云。 红衣也在这时飘到了近前。 贾小云蹙眉,举剑便要去斩那看上去轻飘飘红衣。 哪知那玩意仿佛是活的一般。 转瞬便裹住了短剑。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人不会丢下手里的兵器。 但此时贾小云却不得不这么做。 那红衣接触到剑身的一瞬间。 他便感觉道自己身上的真气开始躁动,不受控制的朝短剑上涌去。 好在他弃剑及时。 那诡异的躁动,也在一瞬间消失。 “贾小云,晚了,你这辈子,估摸着要交代在这里了。”这边老太婆捂着胸口狰狞笑道。 刚才贾小云刺她的那一剑,虽然不致命,但却伤得不轻。 加上祭出那红衣,似乎消耗了她大量的真气。 此刻的老太婆满脸煞白,再配上那狞笑,让她看上去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她话音刚落。 裹着短剑的红衣突然加速往前窜出数尺。 竟然碰到了正在后退中的贾小云。 仅仅碰到一根指头而已。 可贾小云却宛如被闪电击中一般,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他身上刚才还能维持住的气甲,竟然肉眼可见的开始消散。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几乎是眨眼之间。 红衣便如血水一般蔓延开来。 转瞬便将贾小云的半条手臂包裹住。 真气流失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 危急之中贾小云下意识伸出另一手想要去扯那红衣。 却发现自己伸手的速度,比那风烛残年的老人还不如。 旁边斯文书生见状,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恨意。 狂笑着举剑便想上前削掉贾小云的首级。 “荣公子,使不得,你现在过去,也会被我这血衣吞噬的!”老太婆提醒道。 荣公子闻言立马停了下来。 只是那握剑的手,捏得嘎嘣响。 老太婆此刻已经走了过来。 她劝慰道:“你虽然失去了一只脚,可有轻灵扳指这样的宝物在身,对你的行动并没有太大影响,等日后伤好了,你还是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荣公子。” 这话不是马屁,而是实话。 斯文书生的身法之所以比寻常四重天要轻盈,便是得益于他手上那枚轻灵扳指。 如果他第一次跟贾小云交手时,放弃无论如何都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想法,他那只脚,也不会轻容易被斩断。 感受着小腿处传来的疼痛。 斯文书生咬牙切齿道:“等你这红衣把他的真气抽干,第一剑,一定由我来!” 老太婆点头:“那是自然。” 说话间,听闻扑通一声。 原来是已经完全被红衣包裹的贾小云,竟然承受不住真气快速流失造成的影响,昏死了过去。 望着双目紧闭满脸乌青的贾小云。 老太婆又道:“不过公子刺出第一剑后,还请给他留一口气。” 斯文书生眯眼道:“为何?难不成,你心里还抱有什么不现实的想法?” 老太婆摇头,转而指了指不远处的琼山姑娘。 “那倒不会,但是有个人刚才作壁上观,我非常怀疑她的动机,所以这第二剑,我想让她来。” 她没有做任何遮掩。 声音轻而易举便传了过去。 还骑在马上的白衣女子拱手反驳道:“仙子似乎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贾小云救过我,我不说知恩图报,但是最起码,不能恩将仇报对不对?” 听她的声音,倒是比刚才要平静些。 就是不知道那帷帽底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也不知道是强作镇定,还是说本就是如此想的。 老太婆闻言冷冷笑道:“他对你有恩,那是你们私人的事情,琼山姑娘,有一点你务必搞清楚,此时此刻,我们是在替宰相大人做事。” 说着,老太婆还晃了晃手中已恢复原形的烟杆子。 看那架势,似乎对方不愿意对贾小云下手的话,就得感受一下这烟杆的威力。 一旁的斯文书生没有多言。 但望向琼山姑娘的眼神颇为冷冽。 到底是什么个态度,表达得很清楚。 琼山姑娘忽地就跳下马来。 她抚摸着马鞍上的那柄长刀,不卑不亢道:“这一路上,难道我就没出过力?咱们是怎么找到贾小云的,二位可不要忘了。” 与此同时,她肩膀上的那头白鹰,倏然跳到马鞍上。 然后张开双翅,发出极为短促的啸叫。 似乎是在警告老太婆和斯文书生不要轻举妄动。 “呵,合着说不通的话,是想跟我动手咯?”老太婆冷哼道。 琼山姑娘手搭在刀柄上,快速做了一个拔刀和归刀的动作。 “你可以试试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们两个都可以试试看。”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二打一,怎么看琼山姑娘都没有胜算。 可那个二,现在不怎么完整。 而琼山姑娘,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养精蓄锐。 真打起来,不说一定比对面强,但绝不会让对方讨到好。 沉默半晌。 最后还是那斯文书生出来给了台阶。 “大家不要窝里斗,这贾小云只是个开胃菜而已,主要目标,还是凉王府里的瘸子,一人少说一句,这事就这么过了,回去也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等会我一剑就把这贾小云宰了,咱们就找个地方好好养伤,万万别伤了和气。” 不看僧面看佛。 斯文书生背靠罗刹门。 又是里面排行第三的人物。 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老太婆一把年纪了,也是顾全大局的人。 虽然面色仍旧不太好看,却再没提让琼山姑娘结果贾小云的事。 一直等了小半柱香时间。 老太婆这才开口:“差不多了。” 第783章 你最好离开吹雪楼 此刻的贾小云,被那红衣包了个严实,仅露出一张脸来。 那张脸,没有任何血色,瞅着跟个死人差不多。 老太婆嘴里一阵嘀咕,念了几句奇奇怪怪的口诀后。 红衣倏地一松,放开贾小云重新飞回了老太婆的手中。 “荣公子,动手要快,杀了贾小云,我得赶快找个安静的地方养伤。” 老太婆仿佛中了风寒一般,时不时的哆嗦两下。 两颊更是白得跟纸一样。 显然,祭出血衣,对她的消耗极大。 斯文书生点点头。 走到贾小云近前。 他没有着急直接杀死贾小云,而是先用剑尖戳了后者两下。 文剑之锋利,毫无阻碍便插入了贾小云的肋部。 也不知道捅到内脏没有,反正血流如注,看上去异常骇人。 确定贾小云毫无反应后。 斯文书生这才往前踏了一步,准备在贾小云脖子上来一剑更狠的。 那边琼山姑娘似乎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画面。 人已经转过背去。 老太婆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而是催促道:“大可不必如此小心,他身上的真气,已经被我的血衣抽...” ‘抽’字刚一出口。 噗的一声。 一把文剑突然间便从斯文书生的后心处冒了出来。 鲜血转瞬便湿透了那身华贵的青色绸衫。 与此同时,夜空下响起本该昏迷的贾小云的声音。 “你总不至于同那老太婆一样,五脏六腑会乱动了吧?” 话音刚落。 便听咔嚓一声。 斯文书生的脑袋,直接被贾小云调了个头。 老太婆大张着嘴,怔怔望着死不瞑目的斯文书生。 那还残留着诧异的眸子,似乎在质问她为何要说谎一般。 扑通——! 斯文书生倒地,他手里的文剑,也早已落在了贾小云的手里。 “老太婆,你这血衣也不行啊?”贾小云调侃道。 老太婆瞠目结舌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张了张嘴,害怕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站得起来?又怎么可能杀死荣公子?” 贾小云不屑道:“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谁还没点底牌了?” 老太婆指了指地上的荣公子:“可他刚才分明刺了你两剑...” 噗一声。 贾小云立时喷了好大一口血。 呼吸也沉重起来。 但他的语气还是那般轻松:“忍住不就好了?不过这狗东西下手忒狠,把老子的肺都给捅穿了,所以,我得赶紧把你解决掉。” 刚说完,他的喉咙咕噜咕噜响,鲜血仿佛堵不住的洪水般往外冒。 老太婆本能的想要跑。 可由于此时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过分惊世骇俗,加上她本就虚弱。 双腿竟宛如灌铅一般,怎么都不听使唤。 她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同伴。 于是急忙侧头看去。 可是,却见琼山姑娘,不知何时摘下了帷帽。 那副姣好的面容,此刻也同自己一般挂满了震惊。 嗒嗒嗒——! 贾小云一步步的靠近。 走到一半。 他突然望向那边的琼山姑娘。 “小土豆,我要杀这老娘们,你不会从背后偷袭我吧?” 琼山姑娘摇头道:“刚才我没有帮前辈,现在也不会帮她,何况你曾经...” 贾小云摆手:“不要老把别人的恩情挂在嘴边,真有心的话,要付诸行动,刚才你不帮我,我很生气!” 说归说。 贾小云却笑呵呵的。 再配上那满嘴的鲜血。 落在老太婆眼里,当真跟恶鬼一般。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老太婆举起烟杆想要反抗。 可那贾小云虽然伤重,但是体内真气却充沛得很。 其剑法更是快如闪电。 只手腕那抹轻轻一抖。 老太婆的整个手掌便被削了下来。 她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掌里,抓着那无比心爱的红衣。 可此时此刻,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随手就将红衣扔向贾小云。 然而她体内真气已接近枯竭。 那红衣现在就跟普通的衣服没有任何区别。 贾小云随手一扫,便将红衣揽入怀中,甚至还用来堵在了刚才斯文公子造成的剑伤处。 嘭的一声。 贾小云一脚蹬来。 正好踹在老太婆的小腹处。 老太婆踉跄数步,终是稳不住身形,摔坐在地。 锋利的文剑转瞬便抵在了她的胸口。 “你这什么无形心法,确实诡异,居然能随意变动五脏六腑的位置,不过现在也不好使了,无非就是多刺几剑而已。”贾小云冷笑道。 老太婆抬手抓住剑身,颤巍巍道:“小云,还记不记得,你之所以能够加入吹雪楼,是因为我向楼主引荐?” 噗——! 贾小云一剑递出,再次洞穿了老太婆的心口。 不过还是没有刺到对方那可以随意移动的心脏。 “我记得你娘个腿,一点小恩小惠,挂在嘴上多少年了?” 说着,他把剑拔出。 可能是嫌麻烦,转而将剑抵在了老太婆的脖子上。 “小...小云...” 老太婆想说些什么。 却根本来不及。 锋利的剑刃已划破她的咽喉。 “小云小云,娘的,你要是有几分姿色,老子也就忍了,全身皱巴巴的跟那熏肉一样,别特娘的恶心人好吗?” 骂了一句后。 贾小云把文剑抽出,并随意扔在了地上。 捡起自己的短剑后,他转身便走,甚至都没有看琼山姑娘一眼。 “前辈,我这有药,可不可以等一下?”琼山姑娘着急道。 贾小云脚下不停,看上去着急得不行。 “我没时间跟你啰嗦。” “你要去哪?”琼山姑娘诧异道。 “去看望我的小师父。” 贾小云说着又呕了一声,那血喷得,跟不要钱一般。 但突然间想到什么。 贾小云驻足认真道:“小土豆,你最好离开吹雪楼,如今别说你一个人了,就是你们三个人联手,都不可能是那瘸子的对手,兴许要不了多久,整个吹雪楼在那瘸子眼里,仅仅是‘不过如此’四个字。” 好心提醒过后。 贾小云再不停留,一阵狂奔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琼山姑娘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身边的白鹰饿得找她讨食,她才回过神来。 她揉干净眼角些微泪痕。 暗叹道:“前辈,离开吹雪楼,小土豆又能去哪里呢?” 说着,她重新将帷帽戴好。 并开始收拾起残局来。 处理尸体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把里面的药水往尸身上一倒,刚才还躺在街面的老太婆和斯文书生便开始滋滋冒烟。 没多会便只剩下一堆衣物。 她拾起斯文书生的文剑和轻灵扳指,再收好老太婆的烟斗。 便翻身上马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哪知视野里突然瞥见一个人影。 于是她直接僵在了马背上。 “小土豆,那些东西你拿着也没用,不如送我如何?” 那人影一边说话,一边跛脚走了过来。 第784章 东西交出来 琼山姑娘根本想不到会有另一个人跟自己一般,一直在隔岸观火。 她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一个人面对陆天明。 陆天明的画像,两年前她便见过。 那时候她同其他人一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而这次从京城来之前,却不得不反复观摩,将陆天明的模样牢牢记住。 如今真正见到画像上的本尊后。 琼山姑娘还是不愿相信,不远处那走路姿势有些滑稽的年轻人,竟然就是让吹雪楼焦头烂额的陆天明。 她感觉到了危险。 于是想要赶紧策马奔走。 可刚微微偏头,视野中又多了一道人影。 高大、强壮、面无表情。 有关单沐的资料,她同样记得很清楚。 那个叫铁无心的家伙,不是真正的人,却比真正的人要恐怖得多。 “姑娘似乎不怎么懂礼数,我在跟你说话呢,为何一言不发?” 陆天明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从对对方的称呼也可以看出,在面对吹雪楼的人时, 他并没有太多耐心。 琼山姑娘深吸了两口气。 翻身下马。 接着拱手道:“陆大侠,荣公子和血衣仙子的遗物,我要带回去复命,还请大侠不要为难。” 陆天明在五丈外驻足。 似笑非笑道:“如果我非要为难你呢?” 琼山姑娘伸手便搭在了刀柄上。 她的长刀还挂在马鞍上,并未来得及取下。 陆天明见状诧异道:“你觉得自己能学那贾小云一打二?” 琼山姑娘摇头:“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别说一打二,恐怕陆大侠愿意让我一只手,我都没有任何胜算。” “那你这是做什么?”陆天明皱眉道。 “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琼山姑娘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话音刚落。 陆天明便一跃而来。 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哒的一声。 陆天明落在了琼山姑娘近前半丈处。 而后者此刻将将把刀身抽出大半。 刀尖甚至还在鞘中。 马背上展翅站着的白鹰同样感觉到了危险。 不停左右摇晃脑袋,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小白,别动!”琼山姑娘喝道。 白鹰这才没了动作,但眼里的警惕却更加浓厚。 陆天明蹙着眉头:“你这反应和速度,恐怕将将够到四重天,怎么敢来凉北?” 他没有抽剑。 可是双臂微微向两侧展开。 手掌离剑柄的距离不过寸许。 琼山姑娘很清楚,以对方的速度,绝对可以先于自己将兵器拔出来。 “总归有人要来的,而且,也只有我能找到贾小云。”琼山姑娘如实道。 陆天明望向白鹰:“这家伙今天白天在凉北城飞来飞去,就是在找贾小云?” 琼山姑娘点头:“不错,小白的嗅觉特别灵敏,记忆力更是比普通人还要好,能记住所有闻过的鲜血味道。” “所以只要在它面前流过血,想跑都跑不掉?” 陆天明眯了眯眼,右手更是下意识的紧了紧。 似乎害怕陆天明对白鹰动手。 琼山姑娘急忙解释道:“理论上是这样,但它毕竟是只鹰,脑袋就那么大点,无关紧要的人,没有必要让它记住。” 陆天明嘴角微扬:“可对于你们吹雪楼来说,我怎么都算不上无关紧要的人。” 琼山姑娘直白道:“大侠的地位,在吹雪楼一众敌人当中,早已水涨船高,可是大侠忽略了一点,我并没有能力让你流血,还请大侠不要跟一头畜生计较。” 白鹰咯咯叫了两声,似乎在抗议主人如此骂自己。 陆天明点头:“你说的倒也是实话,但是不跟它计较,就要跟你计较。” 说着,他忽地上前两步,扬手便拍飞了琼山姑娘的帷帽。 “哟,没成想离近了看,还是个美人。” 言语是在调侃,但口吻却依然寒冷。 琼山姑娘搭在刀柄上的手哆嗦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刀身推了回去。 “美不美主要看心,我知道在大侠的心里,只要是吹雪楼的人,都奇丑无比。” “看来你拎得很清。” 说着,陆天明便把手伸到琼山姑娘跟前。 后者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仅犹豫了两三息的时间。 就将挂在腰上的文剑和烟杆,以及那枚轻灵扳指交了出来。 兵器没有什么好看的。 陆天明随手便扔进了戒指里。 倒是那玉扳指,入手冰凉。 戴上后,竟然让人感觉不到身处炎热的夏天。 陆天明顺势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自己此刻像只轻盈的鸟。 把玩了片刻。 他将扳指收好。 然后又把手展开递了过去。 琼山姑娘愣住,一脸茫然。 陆天明解释道:“还有两个钱袋子,以及那烟杆上的金锁吊坠。” 也不知道是感叹陆天明心细,还是说不相信对方居然爱财。 琼山姑娘一边在袖袋中摩挲,一边瞠目结舌盯着陆天明看。 可让她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等她把钱袋子递过去后。 陆天明竟然当着她的面,认认真真的清点起来。 边点边数,不小心数错了又重来一遍。 统共也就几百两银子而已,陆天明居然笑得跟个傻子一般。 那模样就像是几辈子没见过钱的穷鬼似的。 数完银子。 陆天明又抓着那小金锁在手里把玩。 感受到这也是一件空间宝物后,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等他将东西收好。 一抬头,才发现琼山姑娘正一脸惊奇的看着自己。 他赶紧轻咳两声,提醒对方注意下礼数。 琼山姑娘眨巴着美眸,把身子打直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偷偷瞥了陆天明两眼。 陆天明不以为然道:“怎么,没见过男人数钱啊?” 琼山姑娘急忙摇头:“不是,大侠别多想...” 目的达到了。 便到了决定琼山姑娘命运的时候。 沉默中。 陆天明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琼山姑娘脸色愈发的苍白。 做为吹雪楼的一份子,她自然了解过陆天明做过些什么。 那些侥幸从瘸子手里逃脱的人,似乎就没见着好的。 而大多数人,基本都是有去无回。 可正当她心中忐忑,猜测自己今天恐怕要交代在此处时。 陆天明突然扬手。 “你走吧。” 琼山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愣道:“啊?” 第785章 师父,在家吗? “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 陆天明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琼山姑娘吓了个激灵。 下意识就往后跌了两步。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对方做出的决定。 又担心陆天明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嘴上说放自己走,等她真走的时候,又在背后捅她。 所以她挣扎了片刻。 壮着胆子问道:“为何?” “呵,”陆天明忍不住调侃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别人求我放过还来不及,你倒好,让你走都不走,怎么,活腻味了?” 说着,陆天明故意将尺剑抽了半截出来。 那寒光动人心魄。 惹得马鞍上的白鹰疯狂扇动翅膀。 琼山姑娘急忙安抚好白鹰。 然后心有余悸瞥了眼尺剑。 可心中还是好奇。 想了想,她激将道:“大侠,您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陆天明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把尺剑真正拔出来。 沉默片刻。 他指向马背上的白鹰。 “我自小便以写信为生,所以对文字颇为敏感,你让这家伙在天上写的字,我看得清清楚楚。” 听闻此言。 琼山姑娘瞪大了眼睛。 陆天明将尺剑完全归鞘。 接着双手负后道:“你非但没有恩将仇报,还提醒贾小云赶紧走,至于他为什么不走,不知道是没看见你留在天上的字,还是说有其他想法。 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姓荣的准备杀死贾小云时,你背过身去,实际上是为了遮住马鞍,当时,你打算拔刀跟他们拼命,对不对?” 琼山姑娘双眸倏然间就红了。 她微微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天明自顾道:“吹雪楼的人对于我来说都是坏人,这点无需质疑,但你坏得并不彻底,一个明知不敌,却还想报答恩人的人,我觉得还有救。 至于你说的什么看上你,不好意思...” 说着,陆天明伸出双手,有序的弯曲手指,像是在数数。 顿了片刻,这才道:“我身边美女如云,你有些姿色不假,但真的排不上号。” 对于女人来说,陆天明这句话杀伤力足够大。 可琼山姑娘此刻哪里会在意这些。 她就像那受尽委屈的小女人,突然找到一个发泄的口子,默默流起了眼泪。 此行被派来寻找贾小云的踪迹。 她一路上都在盘算到底该如何通知贾小云。 奈何身边跟的两个人,个个都比她厉害。 平时起居又跟那老太婆在一起。 所以她根本就无法找到传信的机会。 好不容易想到让小白在天上写字的方法,又担心贾小云看不见。 所以这段时日来,琼山姑娘基本没阖过眼。 为此,她费尽心思琢磨,将想对贾小云说的话精简。 最后,仅让小白在天空飞翔时划出:“荣公子,小心血衣,快逃。” 她相信如果贾小云能看见的话,定然知道来找他的人是谁。 可哪知贾小云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居然在路上等他们。 期间她内心的焦急,也只能用帷帽来掩盖。 如今被陆天明看破,让她如何再忍得住... “行了,哭个什么劲,赶紧走吧,如果可以的话,听贾小云那句劝,离开吹雪楼,你的仗义,只能救你一次,下次如果我们再撞见,而你还在吹雪楼的话...” 陆天明拍了拍尺剑:“我只能用它跟你打招呼了。” 说完。 陆天明转身便走。 而琼山姑娘似乎更担心别人。 她着急喊道:“贾小云,会死吗?” 陆天明摇头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夜色终将瘸子的身影淹没。 等到街面上只能听见风声时。 琼山姑娘总算整理好了情绪。 她望向京城方向。 沉默良久后忽地翻身上马,背道而驰。 ...... “师父,在家没?” 熟睡中的毛豆听到有人唤自己,猛地惊醒过来。 起初还以为是做梦。 但竖着耳朵听了片刻。 确实是小雨在院门外压着嗓子叫自己。 担心吵到隔壁爹娘。 毛豆赶紧爬起来,打着赤脚猫着腰就来到了院里。 他一边开门一边抱怨:“你不是说明儿要休息一日吗,这大晚上又来找我做什么?” 门外大汉哈哈笑道:“那自然是因为想念师父啊!” “你别骗小孩子哈,咱才认识多久?” 虽然觉得汉子说的不是真心话,但毛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关系好不好,跟认识久不久没有任何联系,师父,你要相信我。” “行了行了,知道了。” 嘎吱一声。 毛豆将门打开。 可刚一看见门外大汉,他脸上的笑容转瞬便没了踪影。 “你...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大汉挑动眉头,含笑道:“你不是说我邋遢吗,我便特意刮了胡子,还抹了女人用的脂粉,让你看着顺眼些。” “呼!”毛豆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大汉摆手:“我这体格,会生病?” 说着,他便钻进院中,拉上毛豆靠着门槛坐了下来。 毛豆打望大汉,忍不住奇道:“你这衣服,好像是新的?你哪来的钱?” “别人送的,反正不是偷的。”大汉解释道。 毛豆狐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大汉理了理那不怎么合身的衣服。 笑道:“师父,你困不困,不困的话咱们聊会天如何?” 毛豆打了个哈欠:“本来挺困的,但是你人都来了,我总不能还在床上躺着吧?” 大汉举起大拇指:“还得师父对小雨真心!” 毛豆翻了个白眼:“别拍马屁了,想聊些什么?” 大汉闻言愣住:“对哈,打算聊什么来着?” 毛豆嫌弃撇嘴:“你还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大汉嘿嘿傻笑:“也没什么特别想聊的,就是想到你了,便过来看看。” 听闻此言。 毛豆这才确定,自己这徒弟,是真心想来看望自己。 于是他干脆主动道:“既然你不知道聊什么,那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如何分辨菌子吧?” 大汉明显不愿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 星光下。 小孩喋喋不休,大人倾耳细听。 晚风轻轻吹拂,时间静静流逝。 凉爽的院子里,似乎坐着两个没有烦恼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 大汉突然伸手轻拍毛豆的手腕。 “师父,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毛豆上下打量大汉,一本正经道:“懒惰、邋遢、没有耐心的人。” 大汉嘴角扯动:“就没有一句好?” 毛豆天真笑了起来:“好与不好,都是我毛豆的徒弟,我可以说你,别人不能。” 大汉闻言一愣。 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得开心极了,仿佛他也是毛豆这个年纪的小孩。 可没多久,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下去。 “师父,对不起,刚才我撒了个谎。” 毛豆侧目,表情颇为紧张:“这衣服...” 大汉点头:“我来找你时,顺路偷的。” “你...为什么一犯再犯?”毛豆脸都急红了,仿佛衣服是他偷的一样。 大汉咧嘴,牙龈不知怎的,已经血红一片。 毛豆怔住,才发现自己这徒弟有些不正常。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 大汉便一口血喷将出来。 “师父,你别怪我,因为我怕以后没机会穿新衣服了。” 第786章 天明哥,救人! 毛豆只有在过年看别人杀猪的时候,见过这么多血。 那一瞬间,他只感到了惊讶,甚至没有来得及想是为什么。 可三两息过后。 他反应过来自己这徒弟,恐怕受了很严重的伤。 于是他伸手就去扒大汉那件新衣裳。 刚掀开衣襟,就看见里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眼泪倏一下便夺眶而出。 “小...小雨,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医师...” 他能处理很多同龄人处理不了的事情。 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会。 话一说完,他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大汉摇头笑道:“师父,我不是好人,为我哭,不值得。” 说着,他伸手就去擦毛豆眼角的眼泪。 可那眼泪,就跟他口里流的血一样,根本就止不住。 “先不要说这么多,你起来!” 毛豆用袖子胡乱揉了一把脸。 然后使劲去拽大汉。 可他也才十岁而已,即便大汉不反抗,他也拉不动。 这时,大汉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动。 听上去就像血液在和吸进去的气流相互撞击。 大汉急促呼了几口气。 再说话时声音变得非常细微。 “师父,我身上的伤,医师看不好的,别费劲了,你先坐,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毛豆哪里坐的住。 双手不停搓着裤腿,着急得脸都青了。 大汉没有继续劝。 他自怀里摸出一把钥匙递到了毛豆手心里。 “我放了一个木箱子在青衫客栈天字丙号房床底下,里面装着我这一辈子的积蓄,可惜有命赚,没命花,但总不能就这么扔了是不?” 大汉紧了紧毛豆的手,又道:“等我死后,你花点银子找个人把我拖走,然后连夜就去那青衫客栈把箱子带回来,里面的银票,够你们一家人生活几辈子了。” 又想到了什么。 大汉在怀里一阵摸索。 掏了个钱袋出来。 “这里面的黄金,你找那牙人阿亨或者信得过的人带你去换成票子,记住,财不可外露,有了我留下的这笔钱后,切忌大手大脚花钱,让坏人看见,容易被惦记。” 说完,他手举着钱袋,示意毛豆接过去。 可后者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安危。 估摸着他说些什么,都没认真听。 更别说见钱眼开了。 大汉苦涩一笑,把钱袋子放在了门槛边。 “师父,真的不用为我难过,我手上沾的血,多到你一个孩子根本就无法想象,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也算是老天开眼死有余辜了。” 毛豆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不停抹着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 哽咽道:“你做过什么,我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再不去看医师,你很快就会死...” 说着,他又俯身去拽大汉。 奈何这将死之人,跟那醉酒之人一样,重得宛如一块巨石。 大汉摆手,释怀道:“师父,不用折腾了,临死时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毛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大汉思索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把你当成桥梁,想跟那陆天明套近乎,我以前是他的敌人,但现在想跟着他混。” 他稍作停顿,颇为忐忑望向毛豆。 然而毛豆脸上没有任何失望和生气。 那双被眼泪模糊的眸子,至始至终都在他胸前的伤口处。 大汉这才继续道:“后来我发现跟你认识的那短短半个时辰,竟然感受到了早已丢失在几十年前的宁静,所以便真心实意的想要跟着你上山捡菌子,捡不见得着无所谓,主要是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原本那想要接近陆天明的心思,倒也显得没那么急切了。 可惜啊可惜,奈何我夜里挑灯寻的那条江湖路,其实也是条不归路,要想回头,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 听到这里。 毛豆这才瞪大眸子惊道:“你是...夜里挑灯贾小云?” 贾小云强挤出一个笑容:“不错,你应该是从陆天明那里听说过我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 毛豆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认得贾小云的样貌,却听过贾小云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做过些什么,但是在陆天明嘴里,贾小云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然而,现在这个坏人马上就要死了,而且还愿意把一辈子的积蓄都送给自己。 所以毛豆内心也颇为挣扎,他有些分辨不清,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来说到底算不算坏人。 忽地。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决定。 还是说害怕凶名在外的贾小云。 毛豆竟朝着门外冲去。 速度之快,就如同被狗撵一样。 此刻的贾小云,甚至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毛豆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 他眉头不受控制的抽动着,眸子里的光,也逐渐黯淡下来。 “什么浪子回头,都是骗人的,早知道他这么害怕,就不应该暴露身份...” 说完这句话后。 贾小云脑袋一耷拉,没了动静。 ...... “天明哥,帮我救个人,时间紧迫,快...” 毛豆之所以跑出来。 原来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看见了陆天明。 陆天明这会正拿着个梨子在啃。 梨子是在回来的路上捡的,捡了好几个,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 瞥一眼七八丈外毛豆家的门槛。 陆天明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掏了个梨递过去:“你尝尝甜不甜。” 毛豆此刻哪有心情吃梨。 掀开陆天明伸过来的手,哽咽道:“救人...救人...” 陆天明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脸茫然:“救人?救什么人?” 毛豆侧身指向自家门槛。 “我徒弟,小雨...” 陆天明仿佛才发现那门槛边有个人。 一脸惊诧道:“哟,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坐了个人在那里?” 毛豆怔怔望着陆天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低头,绕开对方,就要往凉王府外面跑。 陆天明及时伸手摁在毛豆头顶,将后者截停。 “外面的医馆早就关门了,你一个小孩子现在跑出去,危险不说,还不见得能找到医师。” 毛豆充耳不闻。 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赌气式的挣扎着想要摆脱陆天明。 陆天明认真道:“我不会医术,怎么救人?这凉王府里面,不是有个人会医术吗,你应该去找他才对。” 这话点醒了毛豆。 他总算冷静了一些。 来不及道谢,猛地转身,朝着凉王府更深处奔跑起来。 第787章 他能不能活? 半柱香过后。 陆天明还在吃梨。 只不过这会有人陪。 陪他的人现在不哭了,可是脸上的担忧丝毫没有减退。 陆天明指了指房门紧闭的厢房。 “你知道你这徒弟的真实身份吗?” 毛豆点头:“刚知道。” “知道你还救他?”陆天明不解道。 毛豆抬起头,不哭不笑也不闹。 “天明哥,他对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对我却是真心实意的。” 陆天明微微蹙眉:“你才跟他相处几天?就敢下这样的结论?” 吧嗒一声。 毛豆放了把钥匙,以及一个钱袋子在桌上。 “这凉北城里有八个少年,个个比我大,个个比我壮,他们欺负我有些年头了,给钱就不为难我,不给钱就揍。 但自从遇到小雨后,我连着几天没见过他们,不仅如此,小雨还把我被勒索的银子偷...要了好些回来。” 顿了顿,毛豆指着桌上的钥匙:“他更是要把这辈子的积蓄都送给我,试问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救吗?” 那八大金刚欺负毛豆的事情,陆天明已有耳闻。 倒是这临终送钱,有些令人意外。 按理来说,贾小云即便没有亲人,也应该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然而最后却把所有的钱财交给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小孩,看来是真的喜欢毛豆喜欢得紧。 陆天明当然也喜欢毛豆。 但要让他做到贾小云这般,却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似乎就能理解了,毛豆为什么执意要救贾小云。 同时,陆天明又有些好奇,如贾小云这样的人,一辈子能攒多少钱。 于是,他便打开钱袋瞅了一眼。 只一眼,陆天明就被那金灿灿的颜色所吸引。 他甚至觉得空气中都飘浮着金锭的香味。 毛豆又很配合的在旁边解释,说那什么青衫客栈内,还有一部分银票没取回来。 “这么看来,他确实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陆天明把钱袋推了回去,又道:“你要怎么处理这些钱财?是拿去买房子买铺子,还是说财不外露,让爹娘换个地方生活?” 毛豆是个机灵孩子。 陆天明认为他一定思索过这个问题。 可哪知毛豆却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小雨的,跟我没有关系,现在我只是代为保管,等他醒来以后再还给他。” 陆天明本以为毛豆跟自己一样爱财。 没想到对方这么点年纪,居然能抵挡住如此诱惑。 一想到刚才对方急急忙忙想要救人的样子,陆天明便由衷佩服起面前的小屁孩来。 不说其他人,把毛豆换成那八个少年中的随便哪一位,可能贾小云这会儿,已经是具尸体了。 “天明哥,”毛豆忽地又担心起来,“小雨身上的伤,到底能不能治好?” 贾小云能不能活,陆天明也不清楚。 在他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流了那么多血还没死,只能说贾小云修为高,生命力强。 到底能不能挺住,还得看刘大宝的医术。 见那么点大的孩子此刻愁得跟个小老头一样。 陆天明没有选择说实话,而是微笑道:“要相信你大宝哥的实力,有他在,问题不大。” “真的?”毛豆激动道。 陆天明点头,接着又道:“何况你天明哥砍过的人多了,能不能活,大体看得出来,放心吧,你这徒弟命挺硬的。” 听闻此言。 毛豆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他倏地就站起了身。 然后抓起桌上的钥匙就要走。 那袋金子,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陆天明拽住毛豆的裤腰带。 “你要去哪里?” 毛豆指向凉王府外:“小雨醒来后,肯定要休养一段时间,我先去把箱子带回来,免得他挂念。” 陆天明哑然失笑:“你考虑得倒是挺周到。” 说着,他手一挥,便找来了十七。 “让十七跟着你,大晚上的抱着个箱子,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宝贝。” 砰砰砰的一阵响。 木偶人十七便走了过来。 这单家的人偶术确实离奇。 陆天明在十七耳边交代几句后。 后者便乖乖走到了毛豆身侧。 毛豆前脚刚离开。 李寒雪便走了过来。 看到面前能与天上星辰争辉的女人。 陆天明就觉着遗憾。 今个还没来得及体验睡在同一个屋檐下是什么感觉呢,那贾小云便把房间给占了。 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若活不过来,房间里死过人,再住着可能也没那种兴奋劲了。 “今天晚上我跟薰儿住,大宝哥说他可能要忙到天亮。” 李寒雪坐到陆天明对面,双眸一眨不眨,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 陆天明点头道:“那家伙伤得挺严重的,想要救回来不是一件易事,请理解刘大宝,不要因为和我短暂的分离而难过。” 李寒雪翻了个白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天明无所谓道:“受伤的又不是我,何必跟着难过?” 李寒雪担忧道:“他现在死与不死,都是件麻烦事,若不死,其动机可疑,真有问题的话,你还要考虑怎么当着毛豆的面杀他一次,若死了...” 李寒雪朝毛豆离开的方向努嘴:“这孩子怎么办?” “能怎么办?”陆天明抓了个梨子在手上,“缅怀呗!” 嘎嘣一声。 梨子倍儿脆。 嚼没几下便化成了水。 “哎,真是麻烦!”李寒雪叹气道。 “有什么好愁的,来,吃个梨先。” 陆天明说着便把啃了一口的梨子递过去。 李寒雪站起身嫌弃的瞪了陆天明一眼。 转身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把后者手上的梨给抢了。 “甜不甜?” 陆天明情不自禁便笑了起来:“甜,反正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梨。” 梨子之所以甜,除了本身水分充足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陆天明心情好。 心情好又有两个原因。 一是没有耗费任何力气便从琼山姑娘手里抢了些宝贝回来。 二则是因为搞清楚了没有离开凉北的贾小云的下落。 现如今贾小云就躺在厢房内。 想要解决这块心病,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等李寒雪走后。 陆天明晃晃悠悠钻进了房间。 刘大宝此刻正在给贾小云开膛破肚。 肋骨都看见了,但是血却没有流多少。 这副画面,简直诡异。 陆天明轻咳两声,提醒大宝自己来到。 然后走过去轻声道:“怎么样,明儿我需要挖坑,还是熬药?” 刘大宝用手背蘸了蘸额头上的汗水。 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这家伙肺被扎破了,我先给他补上再说。” 言罢。 刘大宝拿起一旁的针线,缝衣服一般忙活起来。 第788章 好宝贝 医术上的事情陆天明不懂。 除了能看出来刘大宝的手很稳,也瞅不出个高低来。 当然,他进来不是为了凑热闹。 把旁边的红衣收起来后。 他忽地问道:“大宝,能不能配一种慢性毒药出来,吃下的人,需要定时服下解药?” 刘大宝将手从贾小云的胸腔中抽出来。 然后回头奇道:“怎么,你想给贾小云用?” 陆天明点头:“万一他真醒过来,不能辜负你的努力不是?” 刘大宝白眼道:“我之所以救他,是考虑到他可能对你有用,别说的这事跟我有多大关系一样。” 陆天明微笑道:“行了,别啰里啰嗦的,我就问你,能不能配出这种药吧。” 刘大宝不屑道:“对我们这些医师来说,想要把死人救活基本不可能,但是要把活人弄死,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听闻此言。 陆天明便想到了前些日子刘大宝跟那些匪人过招的事情。 虽然很笨拙,但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解释道:“不用弄死,只要能让他知道,敢轻举妄动绝对活不成就行了。” 刘大宝点头:“知道。” 在里面待了片刻,实在觉着没什么意思。 陆天明便来到了屋外凉亭中。 毛豆还没回来,李寒雪估摸着也睡了。 他干脆将那件红衣取出,借着灯笼里微弱的光线细细观摩。 吹雪楼这帮人在街面上自相残杀时,他就在旁边。 所以对这件红衣有些浅薄的了解。 从老太婆和斯文书生的谈话可以猜测,那贾小云被红衣缠住后,理应失去反抗能力才对。 可不知后者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完成翻盘。 这一点,只有等贾小云醒来才能知晓。 现在陆天明最关心的,还是这血衣到底有没有用。 如果有用的话,也确实算得上一件好宝贝。 观摩片刻,除了质地不错外,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天明便从怀中摸出那属于老太婆的金锁吊坠。 不多会,他就从里面抽了本秘籍出来。 《血衣散气》,按照秘籍上面的说法,被血衣缠住的人,同境之下至多能抵抗一柱香的时间。 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中内容。 陆天明开始试着念出一些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口诀。 熟悉三两遍,再无需对照书本,他便调动体内真气。 配合口诀,对着那血衣指去。 “动!” 血衣确实动了,可惜是被风吹的。 陆天明挠了挠头,又拿起秘籍仔细阅读起来。 奈何一直到毛豆带着箱子回来,那血衣始终都无动于衷。 苦口婆心把毛豆劝回去睡觉后。 陆天明开始跟血衣较起劲来。 有这么个宝贝却不能用,换谁都睡不着。 如此这般一直捣鼓到天微微亮。 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陆天明一生气,啪一下就把秘籍扔在了地上。 “特娘的,难不成,这玩意讲究性别?只适合女人用?” 气急败坏的他,越看那本破秘籍越生气。 抬起脚便要把这《血衣散气》踩碎。 哪知刚准备下脚,却见打开的扉页上,似乎有一行极微小的字体。 于是,他俯下身,几乎把整张脸都贴了上去。 “此功法,需要配合《无形心法》使用...” 担心自己看错。 他又将书本拾起。 举过头顶仔细观摩。 片刻后,他忍不住怒道:“草,合着白忙活了一晚上?” 言罢,他又开始在那金锁里面翻找。 不多会又掏了本《无形心法》出来。 老太婆这心法,属实有些诡异。 居然可以小幅度的移动体内脏腑。 按照书上所说,如此做是为了激发人本身的潜能,更好的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也难怪贾小云当时那一剑,居然没把那老太婆给刺死。 不过对于陆天明来说,吸收灵气的效果没什么吸引力。 倒是这移动脏腑,有那么点用处。 但下定决心修炼他人的心法,还是因为血衣本身的效果。 耗费了半个时辰。 陆天明已熟练掌握了《无形心法》的要领。 于是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 李寒雪已经起床来到了院中。 “这么勤奋,觉都不睡?” 只看一眼石桌上那变色的梨核,李寒雪便猜到了陆天明一夜未眠。 以她对陆天明的了解,后者算是个爱干净的人。 不大可能如此邋遢才对。 陆天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房间被占着,怎么睡啊,总不至于跑去跟你和薰儿挤在一处吧?” 李寒雪啐了一口:“你想得还挺美。” 说话间,她已来到凉亭中。 望见桌面上铺着的血衣,她奇怪道:“你到底在捣鼓什么呢?” 陆天明露出得意的笑容:“你马上便会知道,来,坐好,我给你表演个节目!” 热情的把李寒雪按在椅子上后。 陆天明又开始念叨那些奇怪的口诀。 神神秘秘铺垫了半天。 他忽的朝那血衣指去。 “给小爷动!” 终于,血衣动了。 可动得不明显,就像那吃饱的虫子,冷不丁蛄蛹了一下而已。 “噗!” 李寒雪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忙活一晚上,就为了这?” 陆天明有些下不来台。 眼珠子转了转,强行解释道:“你个门外汉懂什么?等我神功大成的时候,可别吓着!” 李寒雪无奈摇头,一句话不说,起身洗漱去了。 由于心头挂念,陆天明感觉不到任何疲惫。 当下便开始练习起这《血衣散气》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在李寒雪看戏似的品完早茶后,那件血衣,总算飘了起来。 陆天明开心的朝李寒雪摆手:“你快过来,神功成了!” 血衣漂浮的画面,看着跟街上卖艺人变戏法似的。 李寒雪不理解陆天明为何如此兴奋,走过来问道:“这玩意,有什么作用?” “作用可大了!” 陆天明抬头挺胸,得意的将血衣的效果说给李寒雪听。 后者闻言眼睛一亮,也跟着笑了起来。 陆天明的出身和经历,注定了他不可能平静度日。 有这样一件宝贝傍身,做为朋友的李寒雪,自然而然替对方感到高兴。 哪知刚恭喜完。 陆天明便愁眉道:“得找个人试试效果啊,万一以后跟敌人干起来,这玩意没有想象中厉害,我岂不是要吃大亏?” 说着,他便有意无意的开始打量李寒雪。 后者猛地站起来:“我去做早饭,你要是实在太累的话,可以先休息...” 言罢,她便调动真气,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伙房。 可陆天明的速度更快。 那如铁钳般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 “残生,你也不想我死在别人手上,对吧?” 第789章 你们俩果然有事 陆天明会不会死,李寒雪不清楚。 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因为害怕直接催动血衣去攻击李寒雪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二人商量干脆穿在身上。 而桌上那红衣,尺码有些小。 李寒雪穿在身上,难掩尴尬。 喘不过气来的同时,还要忍受陆天明那看似随意却别有用心的目光。 “陆二宝,我要是出了事,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寒雪侧过身去,有心想要缓解尴尬。 哪知却瞥见陆天明的双眸,似乎更亮了一些。 于是她又赶紧坐正,没好气的伸手戳了戳对方的额头。 “我跟你说话呢!”李寒雪气道。 陆天明的嘴角,立马从倒八字变成了正八字。 “我知道!” “那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寒雪瞪眼道。 陆天明理所应当道:“你以为修炼一门神功有那么简单啊?我这不是紧张,害怕出什么问题吗?” 对方紧不紧张,李寒雪可是看在眼里的。 当下,她便开始解红衣上的扣子。 “喜欢看是吧?我让你看个够!” 春色之所以勾人心魄,便是因为那种求而不得的微妙。 一旦其大大方方的摆在面前,反而会丢失其中滋味。 陆天明急忙抓住李寒雪的手腕,讪笑道:“别,我错了还不行吗...” “知道错了,就赶紧点,没看我脸都憋红了?到时候把衣服给你撑破了,你又要怪到我头上。”李寒雪忿忿道。 “姑娘天赋异禀,属实罕见,如果真撑破了,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哪里敢怪你?”陆天明打趣道。 李寒雪咬牙切齿,便想脱了衣服走人。 陆天明见状急忙收起那嬉皮笑脸的姿态。 “一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你要赶快说出来,我好及时停手。” 见陆天明眉眼间隐有担忧,李寒雪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可又不想给对方好脸色,于是便拉着脸勉强点了点头。 陆天明再不啰嗦。 一脸严肃开始念起了口诀。 血衣散气术的催动相当迅速。 几乎是口诀念完的一瞬间。 那件红衣便突然开始收缩。 速度远比想象中还要快。 见李寒雪的双颊倏然间变得通红。 陆天明当即便掐起指诀,准备结束这次冒险的行为。 可李寒雪突然抬手阻止。 “没事,就是呼吸有些困难而已,还撑得住。” 说着,李寒雪开始深呼吸,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适。 陆天明松了口气,询问道:“有没有其他什么感觉?” 李寒雪蹙着眉头安静感受了片刻。 接着回道:“丹田内的真气在快速流失,还有些头昏。” 说话间,她的面色,也开始变得乌青起来。 陆天明见势不对,再顾不得太多,急忙掐出指诀。 李寒雪还想阻止,可是陆天明的速度极快。 她刚说了个‘等’字,便感觉胸口一松,呼吸明显畅快不少。 “其实,你可以再等等的。”李寒雪有些遗憾道。 陆天明摇头:“再等怕出事,有机会的话,我还是去找个四重天的人试试吧,这血衣散气术,看来不是你们三重天能够承受的。” 李寒雪当然知道这门术法有多厉害。 点了点头后,就想去解血衣上的扣子。 奈何刚才真气流失速度过快,身体一时接受不了。 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陆天明眼疾手快。 急忙绕过石桌将李寒雪扶住。 “你没事吧?要不我去找大宝给你看看?” 李寒雪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胸闷得很,你快给我把这红衣脱了。” “我脱?”陆天明惊道。 李寒雪无奈道:“你看我现在这样,能自己动手吗?” 说着,她用下巴点向主屋,示意陆天明去里面。 “说话条理清楚,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我这就带你进去。” 陆天明安下心来。 同时一把抱起李寒雪,然后健步如飞。 李寒雪虚弱道:“麻烦你了。” 陆天明笑道:“以后有这种麻烦事,尽管来找我!” 李寒雪叹道:“你这人,怎么一肚子的坏水?” “男人天性,不要大惊小怪!”陆天明不以为意道。 其实李寒雪里面穿的衣服算不得清凉。 非要让陆天明把自己带到屋里,主要是怕被别人撞见。 可怕什么来什么。 陆天明刚在堂厅内替李寒雪解了两个扣子。 薰儿正好从卧房出来。 撞见堂厅内这一幕。 还有些迷糊的薰儿当下惊得嘴都合不拢。 站在门口傻了片刻。 当的一声,又冲回卧房把门给关了。 门那边同时传来薰儿的抱怨。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就算实在忍不住了,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不行吗?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吓死个人嘞!” 陆天明和李寒雪面面相觑。 反应了一会才晓得薰儿这是误会了。 于是三两下把红衣脱下来后,陆天明冲到卧房门口砰砰敲门。 “嫂子,你误会了,把门开开,出来自己看!” “叔叔,我原以为你就是有点小好色而已,没想到衣冠楚楚下居然如此狂野,自己享受就算了,居然还想让他人在一旁观看,实在是匪夷所思,理解不了,看来我以前啊,走眼咯!” 砰砰砰——! 陆天明从敲门变成了砸门。 “嫂子,别瞎说,真相到底如何,必须眼见为实,我一个男人,被人误会就误会了,但李寒雪还是大家闺秀,你这些话,会毁别人一辈子的!” 这话听着那是相当严重。 嘎吱一声。 卧房门扇打开。 捂着眼睛的薰儿探出头来。 似乎害怕看到不该看的画面。 她仅仅分开中指和无名指,从那小小的缝隙中打望。 瞅见陆天明衣衫整齐后,她又看向那边的李寒雪。 见李寒雪也同陆天明一般,未见任何衣不蔽体的情况。 薰儿这才把手放了下来。 “即便如叔叔所说,你和雪儿姐姐之间当真无事发生,那总该解释一下,为何你在给她脱衣服吧?” 陆天明一边把薰儿往李寒雪那边引。 一边解释自己是为了试一下新功法的效果。 奈何薰儿什么都没听进去。 盯着虚弱无力的李寒雪瞅了须臾。 她突然语出惊人道:“我是不是来晚了?其实刚才看见的不是脱衣服,而是穿衣服,对吧?” 陆天明下意识往后跌出一步。 然后目瞪口呆望着薰儿。 后者脸上露出得意笑容:“被我猜对了吧?我就说嘛,你们俩指定有点眉头!” 第790章 干干净净的离开 有的事情越解释越混浊不清。 陆天明试着挣扎了几下,可不仅薰儿听不进去,那李寒雪不知怎的,也一言不发。 不仅如此,李寒雪本来还煞白的小脸,转眼便像那红透的瓜果一般,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实在没辙,陆天明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回到自己住的厢房,贾小云的胸腹已经被重新缝合上,还在喘气,刘大宝则在一旁打盹,看上去疲惫得紧。 听到屋内的动静。 刘大宝睁开眼,见是陆天明后。 打着哈欠道:“天明,要不你来守一会儿?我现在困得不行。” 陆天明果断拒绝道:“我守的话,怕忍不住一刀把他剁了,你别急,一会毛豆指定要过来,他可以帮你。” 刘大宝挤了挤酸涩的眼睛,干脆起身躺到了床上。 陆天明凑过去坐下。 同时询问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得说明一下啊?” 刘大宝闷声闷气道:“死不去也活不了,还得再观察几天看看,反正你这张床,得借我睡上些时日。” 陆天明贱笑道:“这有什么的,你睡我的床,我睡你的床不就行了?你我弟兄,特意拿出来说,显得多生分?” 刘大宝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差点没把床板给震断。 “陆天明,你啥意思?” 陆天明轻拍对方肩膀:“给你提提神而已,别当真,再说还有李寒雪在呢,即便我有那想法,也没那条件和空间,你说是不?” 刘大宝气得脸色乌黑。 哪里还有半点困意,穿上鞋又坐到了贾小云的身边,一边号脉,一边用纸笔记着什么。 这边陆天明故作吃惊道:“大宝,你不睡了啊?” 刘大宝没好气道:“你都说这话了,我还敢睡?别到时候一觉醒来,家却被偷了,那可真是笑死个人哩。” 兴许是觉得不解气,他又阴阳怪气道:“别人偷我家也就算了,该告官告官,该游街游街,若是你的话,嘿,特娘的,我还真就只能祝福呢。” 陆天明笑得肚子疼:“大宝,想不到你是如此豁达之人,失敬失敬。” 刘大宝撇嘴没有回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开玩笑要有度,陆天明也没想着继续刺激刘大宝。 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去找庞志皓爷孙俩。 临走时刘大宝把手里的宣纸递了过来。 “回来时,顺便把这些药材买来,我得赶紧把这家伙给治好。”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我刚才跟你开玩笑而已,这么久过去了,还当真呢?该休息休息,该睡觉睡觉,别到时候人没救过来,反而把自己这条小命搭进去。” 刘大宝不爱听陆天明絮叨。 揉着耳朵不快道:“是不是玩笑,我能不知道?” “那你这么拼命做什么?”陆天明不解。 刘大宝朝陆天明的床努嘴:“你就这么一张床,我占了,你便没地方睡觉,像昨个那样在外面熬个一夜两夜的没多大问题,可时间长了,人怎么受得了,所以我努努力,赶紧把这贾小云弄起来,好给你和李寒雪腾出时间和空间。”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陆天明狐疑道。 刘大宝咧嘴一笑:“不愧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还是你懂我!” 陆天明无言以对,拍拍屁股,走人。 半柱香过后,他出现在了德惠医馆大门前。 庞志皓爷孙俩已在那里等待。 三人一碰头,寒暄两句,便打算进入。 之所以来这里,是庞志皓想要干干净净的走。 但是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便让陆天明这个凉北的风云人物帮帮忙。 这种小事,在陆天明心里不值一提,他便欣然答应。 可越是小事,越容易恶心人。 跟庞志皓那侄儿庞景钟见面后,交流没两句。 对方直接伸出一根手指,直白道:“要把人带走可以,留下一百两就好。” 此言一出,庞志皓和庞兮兮都惊呆了。 因为昨天跟陆天明分别后,庞兮兮来找过她这势利眼叔叔,将陆天明挖角的事情说了出来。 并且故意强调了陆天明的身份。 可哪知到了谈正事的时候,庞景钟居然有胆行勒索之事。 凉薄嘴脸的庞景钟见陆天明也跟自己叔叔那般一言不发。 干脆强调道:“陆公子,我叔叔在德惠医馆,一年要替我挣多少银子,你可能心里没有数,但我不妨告诉你,绝对要比一百两多得多,虽然现在看似我在占你的便宜,实际上亏得最狠的,也是我。” 这样的观点显然站不住脚。 毕竟庞志皓是独立的个体,他想去哪里,还真不是庞景钟能管得了的。 庞志皓要离开,在这德惠医馆里,可算不得小事。 此刻,柜台周边已经围了不少病人和医师。 他们相互之间窃窃私语,有人在评对错,有人则在等着看好戏。 特别是得知瘸子便是那砍断范公子双臂的陆二宝时。 几乎所有的眼光,最后都落在了陆天明身上。 陆天明盯着庞景钟瞅了片刻。 忽地轻松一笑:“既然要断,那就彻底一点,拿纸笔来,立个字据如何?” “立什么字据?”庞景钟奇道。 陆天明指了指庞志皓和庞兮兮。 “自然是立断绝血缘关系的字据。” 此言一出,整个堂厅内都安静下来。 庞志皓和庞兮兮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很明显,这是后者临时做的决定,之前并没有商量过。 而对面的庞景钟,原本还有些得意的嘴脸,此刻黑得像涂了碳粉一样。 陆天明根本就没有同庞景钟多说话的心情。 见后者不为所动。 他干脆自己掏出纸和笔来,垫在柜台上洋洋洒洒写起来。 其中内容,无非就是说明庞氏爷孙俩,自愿同庞景钟断绝关系。 而他陆天明,则是做为见证人。 每一个难看的字落下,庞景钟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一分。 等最后写完时,庞景钟挣扎道:“你这字据,在律法上没有任何效果。” 陆天明把纸掉了个头递过去,顺便敲了敲最后署名处。 “律法承不承认并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我陆二宝参与其中就可以了。” 话中重点,不言而喻。 庞景钟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791章 胆子是别人给的 最后,庞氏三人加上陆天明,都在字据上签了字。 陆天明把宣纸郑重交到庞志皓手中。 这才开始在钱袋里翻找。 一百两不多,但绝对不能算少。 但今天的陆天明格外大方。 把钱放在柜台上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做完一切后,他便招呼庞氏爷孙二人,跟自己一道离开德惠医馆。 期间庞景钟半个字都没有吐。 而庞志皓颇有一种心中巨石突然落下的释然。 刚出医馆大门,他便拱手朝陆天明鞠躬:“谢谢陆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期望您以后不要嫌弃我这把老骨头,非要赖在你的医馆里。” 对方表达的态度再清楚不过。 陆天明当即展颜笑道:“庞老不责怪我擅作主张就谢天谢地了,我哪敢嫌弃您。”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一旁的庞兮兮不太能理解其中滋味。 她轻轻扯动陆天明的袖口,疑惑道:“天明哥,怎么你被我叔叔...呸,被庞景钟敲诈了一百两银子,还笑得这么开心?” 陆天明不想跟少女太过亲近。 歪着身子解释道:“他想要面子,我就给他面子,但是有了面子,就要失去里子,一百两买你跟爷爷的自由,在我看来不亏。 以后即便我离开凉北城了,他想要找你们回去继续跟给他做牛做马,也得考虑到字据的存在,更是要掂量掂量,陆二宝三个字的分量。” 听闻此言。 庞兮兮瞪大了眼睛。 她这才搞清楚,为何昨天跟那石老头斤斤计较桌椅价格的陆天明,今个会如此大方。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和爷爷庞志皓。 念及此,少女脸上转瞬喜得像一朵花一般。 再看向陆天明的眸子里,满是仰慕和灼热。 陆天明侧目望向身边的庞志皓,用眼神示意对方能不能管管自己这孙女? 哪知庞志皓忽地捂着额头道:“嘶,头有点昏,得赶紧找个地方歇息歇息!” 言罢,他也不知会陆天明和庞兮兮,突然钻进旁边巷子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晃悠。 陆天明无助转过头来,将明白话拐着弯说了出来:“你不同你爷爷一块?” 少女脑袋摇得同拨浪鼓一样。 “你不是要去买药材吗?总得有个识货的人跟着吧?这万一要是被人骗了银子,兮兮会难过的!” 陆天明叹气,既然对方听不懂拐弯话。 他干脆直白道:“兮兮,我今年二十三了。” 庞兮兮乖巧点头:“兮兮知道。” “而你才十五岁...” “算不得小了,同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有好些都嫁人了呢。” “嫁得太早不是什么好事,十个不说十个都后悔吧,最起码九个是有的。”陆天明苦口婆心道。 庞兮兮老神在在道:“每个人都不可避免要做一些后悔的事情,关键是看自己怎么去思考,有人斤斤计较,有人豁然面对,结果到底如何,谁知道呢?” 说着,她眨着那双清明的眸子,认真盯着陆天明。 后者尴尬得无言以对。 愣了片刻,他突然拔腿就跑,没有任何犹豫。 四重天真想溜,庞兮兮一个普通人怎么留得住。 追了小片刻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庞兮兮突然停下来。 喘了几口粗气后,她看着陆天明的背影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去医馆等,总可以了吧?” ...... 陆天明三人走后。 庞景钟坐在柜台前半天没回神。 没多会,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便来到了柜台前。 虽然身上穿着普通的麻衫。 但气质这种东西,如果不刻意遮掩的话,就同那澡堂里的坦诚一般,根本就藏不住。 妇人自有一种与衣着不符的高贵在身。 她仅仅做了个敲击桌面的动作,庞景钟便乖巧得跟孙子一样,想要站起来行礼。 奈何双腿实在软得不行,折腾半天还摔了一跤。 妇人调侃道:“怎的,才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就吓成这样?” 庞景钟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这位姐姐,您是不知道他在凉北城做过些什么事情...” 妇人浅浅一笑,没有多言,很明显,她知道的并不少。 等庞景钟稳住呼吸以后,她才安慰道:“放心吧,他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你立字据,就不会过后来找你的麻烦。” 庞景钟是个小人不假,但能把医馆开这么大,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庞志皓之所以给他当牛当马,便是被他看透了心思。 所以他很清楚,陆天明为什么愿意拿出那一百两银子。 心中虽然不甘,却也只能释怀道:“万万没想到他思考得如此远,好在钱我也算是赚够了,只要他不要秋后算账,我这辈子都不会去打我那叔叔和侄女的主意。” 妇人点点头:“你能想明白这一点,难能可贵,不过呢,你挣多少钱是你的本事,咱们事先说好的承诺,我还是要履行的。” 说着,妇人便从袖袋中取了一百两银票出来。 一百两银子,暂时看透人生的庞景钟还真就瞧不上。 但当下却不得不像收了天大的好处那般感恩戴德。 因为面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温柔高雅。 他那条被对方反复拉扯后脱臼又复位的胳膊,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对了,你们这凉北城里,是不是有个老乞丐?”妇人突然问道。 庞景钟皱起眉头为难道:“这凉北城的乞丐可太多了,多老的都有,不知您要找哪一位?” 妇人笑道:“长得有那么几分姿色的有没有?” 姿色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可太不合适了。 何况还是用在一个乞丐身上。 庞景钟当即瞠目结舌,半晌蹦不出个响屁出来。 妇人见状,自顾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去找吧。” 言罢,她也没多做停留,快速离开了德惠医馆。 庞景钟绷着那根弦一下就断了,瘫坐在椅子上气喘如牛。 妇人在大街上走走停停,总算听说了有一个乞丐比较特别,喜欢一个人住在破庙里给别人讲凉王府的故事,以此谋生的同时,基本不和其他同行交流。 只是长得到底有没有姿色,这些所谓的知情人也闹不清楚。 妇人随即马不停蹄赶往了城东破庙处。 还未进门呢。 她便扯着嗓子喊道:“李关严,你的老情人来看你了!” 第792章 往事重提 妇人话音刚落。 破庙内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威压。 同时响起老乞丐那浑厚的声音。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曾警告过你,一辈子都不要来找我?” 那两扇本就年久失修耷拉在门框上的门板。 倏然间便被震得粉碎。 一道人影也随之而来。 几乎是眨眼之间,老乞丐便出现在了妇人近前。 望着那只满是油污的手,马上就要砸到自己面门上时。 妇人嘴角微扬,镇定道:“我是替陛下来的,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风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 老乞丐摆着个拳架子,双眸忽闪不定。 “真话?” 妇人点头:“骗人我就是你生的!” 老乞丐盯着妇人看了片刻。 突然变拳为掌,没有任何征兆一巴掌扇将过去。 这次他可没有停手。 巴掌撞击脸颊的声音,宛如谁在这破庙前放了个炮竹。 嘭——! 妇人转瞬便砸在一侧的围墙上。 但老乞丐显然用的力气不小,砸破围墙后,妇人继续倒飞而出,最后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老乞丐不屑一笑。 抽出那块不知本色的黑灰手绢,擦干净掌心上的脂粉。 如此站立小片刻。 那妇人去而复返。 从破损的围墙处探出个头来。 “李关严,你就这么对待有过床笫之欢的女人?” 说着,她便伸手去揉左半边脸颊。 也不知涂了多厚的脂粉,她那半张脸除了高高隆起外,居然看不太出被人扇过耳光的痕迹。 老乞丐眯着眼警告道:“你再叫我的本名,可就不是扇耳光那么简单了。” 妇人眼里闪过一抹忌惮。 但随即又堆笑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宝?” 老乞丐撇嘴嫌弃道:“你贱不贱啊方芊妤?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 方芊妤抬起一手理了理秀发,反问道:“你不会以为,我在谁面前都是这样吧?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一个女人的心思?” 老乞丐拧着眉头:“老子要是能明白你的心思,当年也不会在那酒肆里醉了三天三夜了!” 听闻此言。 方芊妤眉头微微颤抖。 她收起笑容,从围墙那边走了进来。 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好在老乞丐开口道:“叫我丐爷就好。” 方芊妤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转眼便垮掉。 “哟,这称呼好,丐爷,叫着真顺口!” 方芊妤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的,老子还忙着睡觉呢。”老乞丐不快道。 方芊妤走到近前,解释道:“本来想说道说道当年咱们之间的事情,但看你态度这么差,我还是先表明来意吧,毕竟,保住小命才是要紧事。” 老乞丐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便进了破庙。 方芊妤在后面跟着。 进去以后,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显得颇为好奇。 “真想不到,曾经大名鼎鼎的摘星剑,居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是令人心痛,要不...” 方芊妤话未说完。 老乞丐便警告道:“你要是想给那龙椅上的毛头小子当说客,趁早哪来回哪去,别逼我动手。” 方芊妤讪讪闭上了嘴巴。 老乞丐讥笑道:“怎么,被我一语中的,合着你来此的目的,还真就如此?” 方芊妤摇头:“当今圣上年轻是年轻了点,但比他爹要强一些的,来的时候他跟我说,让老祖注意身体,不用挂念京城的事情。” “怎么,他还记得小时候我抱过他?想要打一手感情牌?”老乞丐不屑道。 “你误会了,陛下听见你还活着的消息时,那种开心,却不是能装出来的,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能健健康康。”方芊妤解释道。 老乞丐闻言怔了怔,随即摇头道:“为君之人,重感情可不是件好事,难怪他居然敢去请平西王帮忙。” 方芊妤随即笑道:“想不到丐爷虽在万里之外,却对京城的事情了如指掌,看来,血缘这个东西,不是想抛弃就能抛弃的。” “能聊就聊,不能聊就滚,一副放荡样子,真特娘的恶心。”老乞丐骂道。 听闻此言。 方芊妤这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反正我这次赶来,第一主要是来看望一下你,第二呢,则是来见识见识那十里镇剑神,到底有多厉害。” 不等老乞丐发问。 方芊妤又道:“那孩子,是陆痴的儿子吧?” 老乞丐眼神倏然变的冰冷,面色不善的瞪着方芊妤。 “你猜的?” 见老乞丐如此反应。 方芊妤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来这里之前,我去见过他,很机灵的孩子,做事有条理,还有那眉眼,跟陆痴虽有不同,却也有三两分相似,再加上他做了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我便有了这样的猜测,一个普通人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有此番作为。” 老乞丐闻言面色一松。 随即嘲讽道:“我倒是忘了,你当过娼妓,几乎脸贴脸见过陆痴的模样,也难怪会把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看上去在老乞丐面前永远都不会生气的方芊妤。 忽然面色涨得通红。 她咬牙盯着老乞丐,忿忿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这天下想去哪就去哪?当初去瓦子里陪酒,那也是先帝的命令,是我自愿的吗?这么多年过去,怎的还放不下?还有,仅仅客串了几天而已,至于用这样的词汇骂我?” 老乞丐也红了眼,怒道:“确实只有几天而已,可你跟那些个客人做了些什么,不会忘了吧?哪家男人,受得了这样的气?” 听闻此言。 方芊妤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你好意思怪别人?我让你娶我,你为什么一直拖着?先帝根本就不知道咱们两人好着,若当时我已被你明媒正娶,那样的任务,又岂会落到我的头上?” 老乞丐冷哼一声:“也就是因为他不晓得你我之间的关系了,否则老子定把他的狗头砍下来不可!再说了,不也是你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当时你跟他讲清楚不就可以了?非得把责任怪在我头上?” 方芊妤瞠目结舌,不可思议道:“那是君王,你要搞清楚,我只是一个贴身侍卫而已,不是皇后妃子,什么事情可以在君王面前提,什么事情不可以提,是有规矩的,何况当时命令已经下了,难不成让我抗旨?” 第793章 请你帮个忙 老乞丐沉默。 站在他的角度,自然想说什么说什么。 可方芊妤不行。 当年他在凉王府替李家做事。 有一日跟随凉王和陆痴到瓦子里宴请几名重要的客人。 哪知却遇见了方芊妤。 活了一百多岁了,该有的城府要有。 所以他一直默不作声的喝闷酒,看着方芊妤跟客人们眉来眼去推杯换盏。 虽然知道后者是逢场作戏。 可到底是自己的女人,心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当天回去以后,他找了个时机,深更半夜又返回了瓦子里。 方芊妤也在等他,只不过是在一个男人的床上。 偷偷摸摸跟方芊妤在窗子底下交流,才搞清楚对方是受命于那草包皇帝,想要打入凉王府来。 老乞丐当然知道自己这女人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当时便把剑收了起来。 然后天一亮,不顾一切冲回了京城。 那草包皇帝在他看来没什么大本事,可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居然当着他的面,狂抽自己的大嘴巴子,并且真诚认错。 男人总是要面子的,做什么事要有始有终,如果因为一个女人半途而废,传出去不好听。 所以老乞丐又回到凉王府隐姓埋名。 不过自那以后,他便冷落了方芊妤,毕竟有些心结,是没那么容易解开的。 回忆往事,皆是苦涩。 老乞丐左右瞅瞅,拿起摆在地上的茶壶灌了两口。 茶也苦,搞得他的心里更苦了。 沉默片刻,他摆手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不提了,提了闹心。” 方芊妤冷哼一声:“你说不提就不提?这就是你的担当?” 嘭的一声。 老乞丐把茶壶摔碎。 “那你想怎么办?” 方芊妤此刻一点都不害怕。 她走上前来,几乎贴在了老乞丐身上。 “我问你,你为何一直不肯娶我?” “我娶你娘个腿!”老乞丐面色倏然变得通红,“老子当时潜伏在凉王身边,哪有时间?” “你这话骗别人可以,骗我却不行,堂堂六重天的修行者,不到万里的路程,若真有心的话,一个来回加上举行婚礼的时间,能超过十日不?”方芊妤反驳道。 老乞丐气笑了。 他往后退到供桌旁。 翻身上去盘腿坐着。 “女人就是女人,脑袋简单的很,办婚礼不得请亲朋好友,这一传十十传百,老子还要不要在凉王府做事了?” “咱们可以偷偷的办啊,就你和我,难道不行吗?”方芊妤倔强道。 老乞丐咂嘴:“真是个猪脑子,偷偷办有什么用,不让那草包皇帝知道,你该去接客,不还是得去接客?” “我...” 方芊妤气得身子直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默半晌后,她咬牙道:“我要你一个态度,难道也不行吗?如果你真娶了我,妇随夫贵,我还真就敢抗旨也说不定呢。” 老乞丐听得头大,烦躁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和我,回不去了。” 听闻此言。 方芊妤安静了下来。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 不知道是释怀了还是怎的。 突然换上那副不正经的笑脸。 “那咱就聊聊陆天明,丐爷,这事你可得帮帮我。” 变脸变得实在太快。 老乞丐却没有像刚才那般发火。 他安静盯着方芊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过后,他不置可否道:“能不能帮,要看你接下来说什么。” 方芊妤找了个破椅子坐下。 然后有条不紊道:“廉为民在收买陛下的人,陛下也是如此,所以我从耳目那里得知,单沐死的那天,你在凉北替陆天明赶走了梅素,这么看来,你跟他的关系,应该相当不错?” 老乞丐骂道:“这臭婆娘,老子说了只能让廉为民知道,怎么嘴巴跟那棉裤裆一样,什么都兜不住?” 方芊妤丝毫不受刚才的争吵所影响。 掩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稳住气息后解释道:“你错怪她了,消息,是从廉为民一个小妾的嘴里得到的。” 老乞丐当即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你们有人,能够驾驭廉为民这个小妾?” 方芊妤点头:“就像你当年驾驭我一样。” 老乞丐当即啐了一口:“别特娘恶心人,说正事。” 方芊妤这才继续道:“陆天明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陛下其实早有耳闻,京城的情况你想来知道的也不少,如今正是陛下用人之际,所以我想请你...” 话没说完。 老乞丐摆手拒绝道:“你可有想过,他为什么年纪轻轻有这么大的本领,却一直在江湖上游荡?” 方芊妤点头:“应该是跟你一样,喜欢自由吧。” 老乞丐顺着话头理所应当道:“所以这忙,我帮不了。” “你的话,他也不听?”方芊妤奇道。 “他凭什么听我的?”老乞丐诧异道。 “你可是六重天啊!” “六重天怎么了?欺负弱小,是我丐爷的风格?” 方芊妤反驳道:“你欺负的人,还少了?” 老乞丐不愿正面回答,含糊其辞道:“反正我帮不了就是了,说什么都没用。” “你应该是在忌惮谁吧?”方芊妤试探道。 老乞丐不屑笑道:“这天下,老子还没怕过谁呢。” 方芊妤拆台道:“牛皮在我面前吹吹就好了,可别拿出去现眼。” 听闻此言。 老乞丐猛地从桌上翻了下来。 抬手就想扇方芊妤一个耳光。 可兴许是旧事重提,也燃起了心中的些许悸动。 那势大力沉的一掌,最终在空中戛然而止。 “舍不得?”方芊妤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开心笑道。 老乞丐没有回答。 放下手后又返回供桌上。 “这事我帮不了,不过可以把你引荐给他,最后他到底会不会为陛下所用,还得看你的本事了。” 方芊妤凑了过来,一点都不嫌弃老乞丐身上的味道。 “你觉得,以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有几成把握?” “那就要看你怎么个用法了,如果像当初来凉北在瓦子里那般,”老乞丐摇头,“半点希望都没有,可如果正儿八经的跟他聊呢,希望也就那么一点点,不大。” 老乞丐说完,嘿嘿笑了起来。 方芊妤怔住,随即便毫无征兆的流起了眼泪。 因为她很清楚,当一个男人拿一个女人跟别人开这种玩笑时,想来真的是不爱了。 老乞丐却不为所动。 说了句看着真闹心后,直接往供桌上一躺,呼呼大睡。 第794章 开张大吉 陆天明有汪老板和石老头帮忙。 医馆所需要的一切物件,仅耗时一天多便已准备齐全。 又招了五名年轻的医师和抓药的伙计后,开张在即。 这天,阳光明媚。 陆天明携凉王府内除了刘大宝以外所有认识的人,准备张灯结彩,再放几串炮竹,讨个好彩头。 刘大宝计划中也是要跟着去的。 奈何那贾小云昏迷了两天还不见醒,所以他只能在屋内守着。 开张时没有自己这好兄弟在,陆天明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可一想到等刘大宝一天就要少一天的收入。 陆天明还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新医馆的名字有些俗气,直接就叫“双宝医馆”。 不过虽然名字不咋地,招牌倒是做得挺漂亮。 鎏金的篆体,往那门脸上一放,颇有种让医馆蓬荜生辉的意思。 然而真正能让医馆生辉的,始终是里面的医师。 曾经德惠医馆的顶梁柱,基本上凉北人尽皆知的庞志皓往门口一坐,好些个本觉着没什么稀奇的过路人,纷纷停下来打听情况。 再加上隔壁酒楼汪老板和石老头的卖力宣传。 还真就来了不少凉北商界的人物。 一时间,双宝医馆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知情的呢,晓得那斜倚着门框笑得嘴都合不拢的瘸子就是医馆的老板。 不知情的呢,还以为是里面的跑堂。 甚至有些想进来蹭茶水喝的路人,还招呼陆天明给他们送椅子。 今天是好日子,发不得脾气。 陆天明便没跟这些人计较,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别说就是送把椅子而已,哪怕是端茶倒水,陆天明也是乐呵呵的。 这些画面落在那些商界人物眼里,哪个不道一声陆二宝是平易近人的好老板? 不过后者到底有多‘平易近人’,他们心里也拎得清。 所以等陆天明一闲下来。 便有人借机过去送礼。 应该是汪老板和石老头通知他们时商议过。 所谓的礼,清一色都是装了银票的红包。 数额不大,每个红包里都是十两的票子。 陆天明这炮竹还没点呢,便平白无故挣了二三百两银子。 放在以前,陆天明绝对不会收这些礼钱。 可如今随着境界的提高,他的底气足了很多,十两银子的事情,再算不得天大的事。 所以哪怕以后需要还这份人情,能力摆在这,一点都不虚。 点完炮竹就要开张。 需要说几句场面话。 陆天明拿着炮竹站了半晌。 最后咧嘴一笑:“各位,感谢你们今个来捧场,不过有句丑话我要先说出来,那就是,希望你们以后啊,一步都不要踏进我这双宝医馆来!” 此话一出。 整个街面安静了三两息的时间。 但随即便有半数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还有人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脸不快的以为这新医馆的老板不近人情。 得亏是那酒楼的汪老板嚎了一嗓子:“你们拉着个脸做什么?人家陆老板,这是祝你们身体健康呢!” 说着,他便抬手指向头顶的鎏金牌匾。 那些个蒙在鼓里的人这才闹明白陆天明那句话的意思。 第二波掌声也才迟迟来到。 陆天明心中愉悦,炮竹一点,喜笑颜开。 第一天开门,要想留住客人,必要的优惠是不能少的。 不得不说,陆天明把庞志皓招来,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不说别的,这庞老医师对市面上各种药物的价格,可以说烂熟于心。 所以双宝医馆的优惠力度,刚刚好。 每一份药材,都会比其他医馆低,但不会低太多。 因为打价格战,自损八百也好,伤敌一千也罢,从来都不是长远之计。 要想医馆红红火火啊,最好的便是赚了名声以后,以医术服人。 庞志皓是名副其实的好医师,寻常疾病,他号个脉便清清楚楚。 而庞兮兮虽然医术不行,在一旁帮衬倒是有模有样。 只需她爷爷口里蹦出病理,她便在一旁唰唰唰的落笔。 基本上病人这边号完脉不用等多久,她便能将药方开出来。 这爷孙俩合作之默契,连自认为见多识广的陆天明都不得不佩服。 由于庞氏爷孙俩一人拿着把刷子。 陆天明便能安心处理人情世故。 他找到汪老板一商量,便决定在后者的酒楼内宴请宾客。 而那些个送礼的客人,都是汪老板和石老头叫来的。 所以汪老板早就有所准备,甚至包房都替陆天明留好了。 如此待遇,比瓦子里的姑娘们还要贴心。 陆天明不得不拽着汪老板的手,真诚说了句‘谢谢’! 后者受宠若惊,激动得不停拍打陆天明手背的同时,一再保证定把大伙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那平日里摸银子的手有那么些糙,陆天明实在被摸得受不了了。 赶紧借故打算出门透两口气先。 迎面正好遇见戴着面纱的李寒雪。 后者眉头微蹙,指着朝门外道:“老乞丐来了,我让他进来,他不来。” 陆天明闻言也是一惊。 这老乞丐平日根本不会来凉北城晃荡。 此番前来,绝对不是闲的慌。 陆天明点点头,便出了医馆。 一出门,便看见来的不只老乞丐。 对方身侧,还有个穿着朴素但气质不凡的妇人在。 陆天明一边打量妇人,一边来到了近前。 然后这才发现,老乞丐着装虽然依旧邋遢,但身上没有那股子恶心人的馊味。 似乎还特意洗过脸,那张比平时略微干净些的脸庞,倒是有几分英气在里面。 “老乞丐,来都来了,不送礼?”陆天明将目光从妇人身上移开,然后打趣道。 老乞丐眼珠子差点没翻出天灵盖。 “陆老板,你好意思找一个乞丐要礼金?” 陆天明微笑道:“你可能不好意思送,但我真就好意收,多多少少,意思意思嘛,跟着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兴许是觉得陆天明说的有理。 老乞丐开始在口袋里翻找。 不多会,便摸出几粒碎银子来。 大小跟那黄豆粒一般,估摸着加在一起,二两不到。 陆天明面色一喜,赞叹道:“哟,丐爷大方啊!” 哪知刚把手伸过去。 老乞丐竟用双指挑起其中最小的一粒,放在了陆天明手心里。 而且还摆出一副肉疼模样,仿佛一辈子的积蓄都送出去了一般。 陆天明尴尬的扯着嘴角。 琢磨半天,讪讪道:“礼轻情意重,倒是不落俗套...” 第795章 送了礼,当然要吃席 老乞丐闻言舔了舔嘴唇。 然后指向对面的酒楼。 “送过礼,就要吃席,我这人又喜欢清净,所以得单独要一个包房!” 那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多少让人有些看不懂。 不过陆天明也不是真的想要老乞丐的礼钱。 堂堂六重天的李关严不管为了什么而来,能出现在这里,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小意思,您老来了,别说区区一个包间,就算让我把酒楼包下来,又有什么问题?”陆天明豪气道。 老乞丐咂了咂嘴:“不至于,能吃上一口肉,喝上一口酒就行。” 正在这时。 旁边的妇人突然递过来一个大红色的绣花小袋。 里面当囔囔响。 对钱财同样敏感的陆天明,一下便听出来,那是银子发出的动人声音。 “陆公子,我是丐爷的朋友,本来是陪他进城来逛逛,但既然碰到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一点点心意,还望笑纳。” 陆天明没有伸手。 而是笑道:“如此明目张胆的骗人,说明您也是敞亮人,既然是敞亮人,就不要说拐弯话,您也看见了,我今个很忙,有什么事,简单直白一点最好。” 旁边老乞丐忽地一声冷笑,然后看向妇人道:“你这骗人的水平,真就跟你本人一样,一无是处!” 妇人也不生气,笑呵呵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争。” 陆天明看得眼皮子直跳。 这妇人虽然穿得简简单单,但身上气质很明显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老乞丐竟然用如此语气跟对方说话。 那么很可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妇人也知道老乞丐的真实身份。 于是,陆天明奇道:“这位姐姐,您是京城来的?” “姐姐?” 妇人闻言一愣,随即掩嘴笑了起来。 她不知所谓的瞅了眼老乞丐后。 这才道:“陆公子,叫姐姐不合适,我的年纪,足够做你太奶奶了。” 陆天明‘哦’了一声。 随即又道:“这位奶奶,您是京城人士?” 妇人笑容瞬间僵住,缓了半晌回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特殊照顾一下?” 说着,她指向了对面的悦来酒楼。 于是,在一众客人诧异的目光中。 陆天明领着个邋遢的乞丐,以及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大摇大摆进入了悦来酒楼最豪华的包房。 能成为陆爷单独招待的客人。 其身份可想而知。 不过没有人会将那破庙里的乞丐当一回事。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陆爷只因在破庙里听了几个故事,可怜那老乞丐罢了,他真正在意的,绝对是那气质不凡的神秘妇人。 三人刚入座。 妇人便自我介绍起来。 “陆公子,我叫方芊妤,真实身份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坊间流传的所谓大内高手,我便有一席之地。” 说着,方芊妤浅浅一笑,其姿态更像是哪个大官的夫人,哪里像是舞刀弄枪的高手。 见陆天明颇有些吃惊的打量自己。 方芊妤又道:“隐藏气息的手段有很多,如我这般替真龙天子做事的人,行走天下时基本都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陆天明斟酌再三,正色道:“我惊讶的不是前辈的实力,而是前辈的身体状态,您保养得实在太好了些,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哪家夫人呢。” 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女人,都喜欢听这些夸人的话。 何况陆天明的态度如此真诚,绝对是有感而发。 方芊妤侧目望向旁边端着碟凉菜吃的不亦乐乎的老乞丐。 随即叹道:“保养得再好有什么用,该嫁不出去,还是嫁不出去。” 她没有掩饰心中那份不甘。 陆天明看的稀奇,当下便迟疑道:“您跟丐爷...” 方芊妤嫣然笑道:“我曾经是他的姘头!” “噗!” 老乞丐没忍住,刚喝进口里的汁水,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拿出脏兮兮的手绢擦干净鼻子。 然后忿忿道:“你个疯婆子,讲话注意点,什么叫姘头?能不能多读点书?” 方芊妤不以为然道:“名不正言不顺,遮遮掩掩心甘情愿被你占了这么久的便宜,不是姘头是什么?” 老乞丐眼皮子直抽,最后选择一言不发继续吃东西。 这边陆天明嘴巴还张着呢。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敞亮人,居然能敞亮到如此程度。 而且对方以姘头自称,这当中的怨气,怕是少不了。 当然,这些只是私人问题。 陆天明最关心的,便是这大内高手,到底找自己做什么。 于是寒暄了几句后,他开门见山道:“前辈,您既然是陛下的人,想必是代表陛下而来?” 方芊妤点头,含笑道:“公子这些年做出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其实陛下一直看在眼里,说句更直白的话,你替陛下,解决了很多令人头疼的麻烦。” 稍作停顿,她又道:“众所周知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前些年毁掉堪舆图拓本的,其实是你吧?” 陆天明挑了挑眉头:“唐逸的嘴巴,还是没管住?” “当着人的面直呼世子殿下的大名,想来也只有公子敢如此做了。”方芊妤调侃道。 陆天明心里当然感激唐逸把李寒雪从高墙中解救出来。 但这不影响他此时此刻想要找唐逸的麻烦。 于是他毫不掩饰道:“直呼他大名算什么,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此处,我指定在他屁股上来两脚。” 以方芊妤的年纪,当然能理解陆天明敢如此大胆的原因。 她不无感叹道:“有的人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有的人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真羡慕你跟世子殿下这份情谊。” 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她在针对谁,屋中三人都很清楚。 只是老乞丐置若罔闻。 一碟每个酒楼里都会赠送的凉拌菜,不知道是有多美味,老乞丐居然吃得直舔嘴唇。 沉默片刻。 方芊妤正色道:“我此次前来,便是想要邀请陆公子,加入车马部!” 陆天明有所预料。 毕竟一个大内高手,不可能闲着没事干,专程过来同自己吃顿饭。 只是这对他来说,算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 如果愿意,他早就已经成为车马部的一员。 所以没有做任何思考,他便要拒绝。 哪知方芊妤却突然道:“公子不要着急做决定,有件事情,我要先跟你说一下。” 陆天明奇道:“哦,什么事?” 方芊妤认真道:“有关北枫的事情!” 第796章 瘸子,还钱! 北枫,一个很久没有人提起,却会时不时想起来的名字。 陆天明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债的人。 唯有北枫,他实打实欠了对方一百两银子。 他仍然清楚的记得,北枫的长刀在地面上拖拽时,发出的哒哒声响。 以及。 同北枫一起住在定平县时,隔壁那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的嘎吱声。 陆天明望着方芊妤,认真道:“枫哥,他还好吗?” 想来是很清楚陆天明同北枫的关系。 方芊妤收起了那往常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 然后,轻轻摇头:“不太好。” 陆天明觉着嘴唇有些干,抓起酒杯抿了一口。 “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方芊妤点头。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失忆了,更准确的说,是被人打到失忆了。” 陆天明闻言眉头微蹙:“枫哥年少成名,是难得一见的修行奇才,而且坐靠车马部,怎么可能会被人打得这么惨?” 方芊妤顺着话头道:“年少成名,只可惜跟他当时起义军的两个弟兄分道扬镳时,受了极重的伤,不仅境界从四重天跌到了三重天,似乎根基也受到了影响。 导致他后继无力,这么多年来一直原地踏步,三重天的修行者,在寻常小地方可以说难寻敌手,但是你要知道,他现在在京城。” 说起北枫。 方芊妤面上也难掩遗憾。 她瞥了眼在掩饰担心的陆天明。 又道:“他的天赋,不在你之下,但是你们两人的性格,却有极大的差异,北枫遇到什么事情,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刀,很少如你这般细心规划。 半年前在京城,让他盯梢廉为民府里面的一位管家,哪曾想遇到那管家在街上调戏妇女,兴许是以前带兵带惯了,见不得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于是拔刀便冲了过去。” “那管家很厉害?”陆天明沉声道。 方芊妤摇头:“厉害的不是那名管家,而是管家身边的人,十几名三重天的高手突然现身还击北枫,猛虎架不住群狼,北枫伤到了脑袋,现在每天只知道吃饭睡觉,几乎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更是不记得自己是一名修行者,等同于...等同于废人一个。” 废人二字很难听。 但是陆天明很能理解方芊妤的观念。 官场,本来就是如此残酷。 更何况北枫在的车马部非常特殊。 “所以这是一个局,一个对面想要除掉枫哥的局?”陆天明拧眉道。 “不错,到底是曾经统领千军的将军,廉为民如此重视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方芊妤解释道。 陆天明闻言沉默。 片刻后问道:“对面那群人怎么样?” 方芊妤回道:“死了一半,北枫实力虽不如以前,但是搏杀的经验异常丰富,一个人面对十几个人,对他来说,只能算小场面。”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陆天明却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当下,他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些。 稍微整理好情绪以后,陆天明正色道:“京城的医师,应该是整个楚国最顶尖的那些人,枫哥,应该有恢复的希望吧?” 方芊妤回道:“抛开那些隐世高人以及端木城,确实如你说的这般,可北枫的情况,单纯靠药物解决不了,宫里的太医说,要想他恢复正常,需要一些契机,而且也仅仅是有一线可能而已。” “什么契机?”陆天明认真道。 方芊妤直白道:“这就是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 陆天明当即便猜测道:“边韬?” 方芊妤点头:“边韬年龄比被北枫要大上不少,却甘愿做北枫的小弟,两人在闹翻前的关系,可想而知,太医说让北枫跟那些印象深刻的人见面,有将他唤醒的可能。” 陆天明赞同道:“曾经的好兄弟反目成仇,对枫哥来说,应该是内心最无法释怀的一件事,边韬,确实算是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陆天明想到了北枫脖子上那个碗口大的伤疤。 而这个伤疤,正是自己带在身边的边韬所赐。 那边方芊妤又道:“令北枫印象深刻的人,应该不止一个。” “还有那个在帐中运筹帷幄的结拜大哥?”陆天明猜测道。 方芊妤意味深长摇了摇头:“那人已经死了,即便是也没有用。” “那是谁?”陆天明奇道。 话音刚落。 方芊妤便伸出食指虚点陆天明:“你!” “我?”陆天明诧异道。 “不错,”方芊妤点头,“刚才我说了,他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但是有一件,恐怕他即便死都忘不掉。” “哪一件?”陆天明不解道。 “北枫每天起床和睡觉前,都会说一句话,瘸子,还钱!”方芊妤浅笑道。 旁边老乞丐虽然吃得香,却一直都在认真听。 当下实在忍不住了,噗的一口喷出好些食物残渣在桌面上。 见陆天明尴尬的表情中夹杂着些微愤怒。 老乞丐赶紧用袖子把桌面擦干净。 然后一抬手示意道:“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方芊妤便问道:“陆公子,你似乎欠了边韬不少钱?” 一百两,虽然在现在的陆天明眼里算不得一回事。 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绝对是笔巨款。 思索再三,陆天明讪讪道:“还好,一百两而已。” “在定平县瓦子里欠下的?”方芊妤似笑非笑道。 陆天明闻言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想到,北枫居然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主。 再说了,去瓦子里面寻欢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放在台面上来说也确实不那么光彩。 愣了愣,有口难辩的陆天明抱怨道:“枫哥也是的,这种事,怎么能跟别人说呢...” 方芊妤掩嘴偷笑。 随即解释道:“你不要误会,北枫是个话不多的人,我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看到了他写的日记。” 陆天明暗道这写日记白纸黑字的,不是更严重? 于是急忙问道:“他在日记里,是怎么记载这事的?” 方芊妤闻言一怔。 侧目瞥了眼老乞丐后。 为难道:“在这里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丐爷也算不得外人...”陆天明不以为然道。 方芊妤表情古怪道:“那我可真说了...” “说吧,反正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了。”陆天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方芊妤轻咳两声:“他在日记上写,陆天明嗜色成性,不仅白天把女人带到客栈里,晚上也没个闲,我起先送的一百两不够,临分别时又管我借了一笔钱,这小子,废了...” 第797章 有伤 听到日记里的内容。 不仅陆天明惊呆了,旁边的老乞丐也惊呆了。 两人下意识去打望对方。 目光便阴差阳错的交织在了一起。 陆天明面色呆滞张了张嘴:“你信?” 老乞丐摇头:“我不信...” 陆天明心里好受了些,刚准备对老乞丐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哪知后者突然补充道:“我不信你只花了北枫的银子,这种事会上瘾,估摸着自己身上的钱,也花干净了吧?” 陆天明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 他望望老乞丐,又瞅瞅方芊妤。 见两者眸子里皆是好奇,大有让自己描述当时情况的意思。 他有些慌张的吸了吸鼻子,抬起空酒杯便装模作样喝了起来。 奈何还有更劲爆的在后面。 方芊妤见陆天明不说话,又道:“他还写道,陆天明时常在嘴上挂念那些姑娘的名字,搞得我想忘都忘不掉,索性便给他记下来,她们分别是,紫鸢、青竹、粉袖...” 陆天明瞠目结舌,听着那些他闻所未闻的名字。 等方芊妤絮叨完后。 他猛地一拍桌:“前辈,我冤枉啊!” 方芊妤似乎还沉浸在北枫的日记中。 她充耳不闻道:“有个叫黛眉的姑娘,北枫特地在其名字底下划了线,陆公子,这位姑娘,长得是不是特别漂亮?尤其是眉毛?” “啊?”陆天明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恐怕不只是漂亮这么简单,估摸着,还有一些厉害的本事!”旁边老乞丐不无羡慕道。 正在这时。 房门突然被敲响。 也不等屋内的人回应。 有一婀娜身影便推门而入。 来者正是到处寻找陆天明的李寒雪。 她先是跟老乞丐和方芊妤简单问好。 然后走到陆天明身侧,小声道:“那边客人,你不去招呼一下吗?实在走不开,亮个相也是好的。” 陆天明仿佛不认识李寒雪一般。 抬头呆滞盯着后者。 李寒雪又唤了几声,陆天明还是没反应。 她只好古怪望向老乞丐:“丐爷,二宝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些动人的名字,让老乞丐想起了曾经的一些香艳画面。 老乞丐嘴角居然挂着口水。 他抬手擦干净嘴角,耿直道:“我们在聊二宝以前那些艳...” 嘭的一声,桌子底下传来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嘶...” 老乞丐倒吸一口凉气。 侧目瞪了一眼方芊妤后。 改口道:“那些艳丽如夏花的美好时光,奈何往事不可追,二宝这会儿,想来是心中难过并沉浸于其中,还没回过神。” 李寒雪听得莫名其妙,加之跟方芊妤几乎不认识。 稍微寒暄两句后,表情古怪的离开了包房。 她刚一离开。 方芊妤便责备道:“你这人,自己过得不如意就算了,还要害别人?这种事,能说给那丫头听?” 老乞丐难得没有反驳。 而是点头道:“大意了,怪我...” 这边陆天明眼神呆滞傻坐着。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在发呆。 而是在思考,北枫这家伙为何要这么做。 想来想去,他认为北枫怕是自己有记姑娘名字的习惯。 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写下来,所以得找个人来背这口黑锅。 很不幸,也许在定平县的那段时光,对北枫来说再美好不过,所以陆天明不得不稍微牺牲一下。 黄泥巴掉裤裆的事情洗不干净。 陆天明也不想纠结,如今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北枫失忆。 他心里知道方芊妤的目的,但觉得有其他解法。 于是问道:“难道,就不能让枫哥来凉北吗?” 若自己和边韬真能让北枫恢复记忆,陆天明义不容辞。 但京城可是是非之地,何况还有个不停派人追杀自己的廉为民。 陆天明始终认为现阶段内,京城对自己就是禁地。 对面方芊妤面露难色:“把北枫送过来,需要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如今陛下身边的人手捉襟见肘,而且北枫现在对其他人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要做到公子说的这般,难度有些大。” 陆天明觉得对方在避重就轻。 反驳道:“前辈敢只身来这凉北,想来实力不俗,您动身之时,应该把枫哥一起弄过来才对,文的不行,咱就来武的,敲晕也好,下药也罢,终归有方法的不是吗?” 方芊妤摇头:“有些事情,公子不知道而已。” 说着,她便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将衣襟拉到一边。 春光难掩。 但陆天明眼里只有那道似乎已经开始化脓的狰狞伤口。 不等陆天明询问。 方芊妤重新将衣襟拉好。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保护其他人呢?” 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仿佛那道伤口不是在自己身上,而仅仅是在山上而已。 “很厉害的高手?”陆天明吃惊道。 方芊妤点头:“跟你我一样,都是四重天,但是这人刀上带毒,加之刀法极为精湛,不好对付。” 陆天明诧异道:“所以,这人现在就在凉北?” 方芊妤微笑道:“他不敢追来,至少在凉北,我安全得很,公子不用替我担心。” 为何不敢来,屋中三人再清楚不过。 于是,陆天明有意无意看向一旁的老乞丐。 老乞丐又在低头吃东西,冷淡得像个陌生人。 对陆天明来说,方芊妤算不得多亲近的人。 所以对方的遭遇,并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 沉默良久,他认真道:“前辈,加入车马部入京之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现实,我不想解释些什么,请您也不要为难我,但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证,我陆二宝,不会不顾朋友,特别是我还欠着钱的朋友。” 方芊妤应该是早就有所预料。 闻言非但没有失望,相反高兴道:“有公子这句话就够了,在这里我也向你保证,在你入京之前,北枫一定不会再出事。” 稍作停顿,她又补充道:“这是陛下答应过我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让陆天明放心,哪怕她方芊妤回去的路上死了,说出的承诺也会有其他人来履行。 陆天明心中颇为感慨。 当即便欠身替对方倒满酒。 方芊妤豪爽喝下,然后说是要处理一下内急,便出了包房。 关门声响起后。 陆天明望向老乞丐。 “丐爷,方前辈在流冷汗。” 老乞丐点头:“我知道。” “她受的伤,不轻。”陆天明又道。 老乞丐面无表情的回道:“我知道。” 陆天明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不多会,他从怀里掏出个药瓶递到老乞丐面前。 “此药可治外伤,却治不了毒,找个合适的时机,劝前辈来凉王府找我那兄弟看一看。” 老乞丐盯着药瓶。 片刻后将其收入怀中。 半晌后才不冷不热道:“谢谢。” 第798章 越骂越舒坦 不知是不是凉菜吃太多的原因。 等正菜上桌的时候,老乞丐居然没什么胃口。 往日里那些个最爱的大鱼大肉一筷子没动。 就吃了点解腻的素菜。 酒倒是没少喝,离开的时候双颊红润,看上去喜庆得不行。 由于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呼,陆天明也没有挽留,而是让跑堂的小二把桌上的饭菜打包,等不忙的时候给老乞丐送到破庙去。 “诶,二宝,老乞丐旁边那妇人,到底是谁啊?” 二楼某间包房窗户边,李寒雪望着街道上那对背影,显得颇为好奇。 陆天明对方芊妤的第一印象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不错。 所以稍加思考后回道:“老乞丐的债主,这次来估计说服我加入车马部是其次,想来看望一下老乞丐倒是主要的。” 李寒雪闻言,吃惊道:“刚才你们就是在谈这事?” 陆天明点头:“方前辈是陛下身边的大内高手,她说是代替陛下而来,想请我入京。” “那你答应了吗?”李寒雪着急道。 陆天明侧头笑道:“你希望我答应吗?” 李寒雪想都不想便回道:“当然不希望,那廉为民权势滔天,京城里面可以说危险重重,若你真的入京,能不能活过三天都是个问题。” “对我就这么没信心?”陆天明不服道。 “不是对你没有信心,而是敌人实在太强大。” 说着,李寒雪便一脸希冀的望着陆天明。 后者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点头道:“我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现阶段不会考虑这事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我欠了某个人一百两银子,那人现在在京城出不来,早晚有一天,还是得去看一看,把该还的账还了。” 说着,他便将如何欠下北枫一百两银子的过程说了出来。 当然,钱是拿去买药,可不是拿去逛瓦子。 李寒雪深知陆天明对待朋友有多仗义。 所以没有继续劝。 而是不无担忧道:“入京之前,一定要足够强大、做好规划才行,可别稀里糊涂过去把小命送了。” 陆天明浅浅笑起来,调侃道:“你的话,我哪里敢不听?” 李寒雪一眼瞪过来,像是在责怪陆天明就知道耍嘴皮子。 可落在后者眼里,她这副姿态,像极了小女人在撒娇。 街面上。 老乞丐在路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然后揉着太阳穴,还时不时干呕两声。 方芊妤见状,忍不住调笑道:“丐爷,我记得你以前酒量挺厉害的啊,刚才不就喝了小半斤而已吗,怎的就这副模样了?” 老乞丐蹙眉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你在旁边陪着,哪有那好心情,不都是怪你?” 方芊妤来到老乞丐身边坐下,然后抬手帮对方轻轻敲背。 “拉不出屎来怨茅厕,年纪见长,脾气却还是以前那样,我们分开这十几二十年来,你岂不是白活了?”方芊妤调侃道。 老乞丐斜眼瞪道:“可不就是怪你这个茅厕吗,你要是不出现在这里,丐爷我成天好吃好喝无忧无虑的,多快活?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方芊妤没所谓的耸了耸肩:“凉北城又不是你建的,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管得着吗你?” 老乞丐懒得回答,掏出水袋开始漱口。 “诶,”方芊妤轻轻捅了捅老乞丐的腰,“陆天明这孩子,应该知道你是谁,不然不会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从京城来。” “这还用你说?”老乞丐嫌弃的扭动身子,示意对方赶紧把手从他背上拿开。 方芊妤歪头忿忿道:“那你怎么不像揍我那样,揍他?” 老乞丐看傻子一样望过来:“人家知道,但是人家嘴上不提,哪像你,扯着个破锣嗓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谁似的。” 方芊妤又乐呵呵笑了起来:“我这嗓子怎么破的,你不清楚啊?” 老乞丐闻言怔住,随即啐了一口:“呸,你就不能有点女人的矜持?” “又不是小姑娘,矜持个什么劲,再怎么装,该孤寡还是得孤寡,索性不如放开天性,没准能落个好归宿也不一定。”方芊妤有些惆怅道。 老乞丐低头不语,一直在那捣鼓水囊,似乎跟旁边风韵犹存的妇人比起来,那皱巴巴的皮袋子更有吸引力。 沉默片刻。 方芊妤突然又用手肘捅了一下老乞丐的腰窝。 “我不叫你名字,叫你一声老李,可以不?” 老乞丐没回答,但是也没露出凶狠的表情。 方芊妤顿时开心得像个小女孩般晃动起了双腿。 没多久,她又问到:“老李啊,能不能给我说说,当初凉王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的会把你变成这样?” “能怎么样,打不过别人,怂了呗。”老乞丐敷衍道。 “是不是跟那个叫什么双刀剑客的家伙动手了?”方芊妤奇道。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那双刀剑客算个屁,他要敢在我面前造次,我能打得他找不到北!” 这话脱口而出,脸不红心不跳的。 不知实情的方芊妤更好奇了。 “那你倒是说说,凉王府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啊!” 老乞丐瞪了过来:“你一个贴身侍卫,完成天子交给你的任务就行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看得出来老乞丐是真不想提,方芊妤也只好把这个问题打住。 哪知对方突然又认真道:“贱人,你如果在京城遇到一个喜欢蒙着面,并且身材魁梧喜欢用剑的家伙,一定要绕着走,知道吗?” 方芊妤顿时喜笑颜开:“你明明在骂我,可我听着,心头怎么这么舒坦呢?” 说着,她还要伸手来揽老乞丐的胳膊。 后者顿时嫌弃的直躲。 同时再次叮嘱道:“我说的话,你要听,不要不当回事,否则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这个人,真的很强!” 方芊妤无所谓道:“反正在我眼里,你最强,谁来都比不了!” 兴许是怕老乞丐听不明白,她又补充道:“我说的是方方面面,你哪一点都强!” 老乞丐无奈叹气,同时摇头道:“你这贱样,就是一副短命相,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到时候死了变成厉鬼,可别来找我。” 方芊妤假装生气道:“我记在心里还不行吗,至于这么诅咒人?” 老乞丐认真道:“我不是在诅咒你,关键是这个人确实厉害,两个如同我这般的高手,都拿不下他,你自己掂量吧。” 方芊妤探过头来:“这人到底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乞丐摇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特娘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第799章 终于醒了 老乞丐是真的不清楚那人的真实身份。 方芊妤则以为对方不愿意说。 所以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聊没多会,就开始拉起了家长里短。 方芊妤在面对老乞丐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不停地嘱咐对方。 东西要吃新鲜的。 睡的猪窝也要抽时间打理。 最关键的,合适的时候,女人该碰要碰,不然会憋出病来。 老乞丐始终保持那副嫌弃的表情,一言不发。 等方芊妤再无话可说后。 他突然掏了个精致的药瓶来。 “这是陆天明那小子给我的,说是可以治疗一切外伤,你拿去,把伤口清洗干净后,好生涂上。” 方芊妤怔住,看向药瓶的眸子,微微闪动。 老乞丐干脆直接将药瓶放在她的手心里。 然后又叮嘱道:“可是这药治不了你身上的毒,明儿你抽个时间去一趟凉王府,陆天明身边有个叫刘大宝的小屁孩,医术不错,想来应该有些办法。” 不知何时,始终乐观对待一切的的方芊妤已经泪流满面。 她嘴巴微微张合,声音细若蚊虫:“你...你还...你还...” 老乞丐没有给她机会把话说完整。 只见他摆手打断,冷冷道:“往事就是往事,再美好也已经过去,你不要扯到现在来联想些什么,我对当下的你,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为何关心我?”方芊妤哽咽道。 老乞丐不屑笑道:“呵,我这人心地善良,就算是看见路边的阿猫阿狗受伤了,没准也会上去帮一下,何况你比阿猫阿狗要强一点点。” 说着,老乞丐便起身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人。 临走时,他又问道:“对了,你来凉北之前,住在哪里来着?” 方芊妤抹了抹眼泪:“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让你治好了伤赶紧滚过去啊。”老乞丐咧嘴笑道。 见方芊妤傻愣着不回答,老乞丐也懒得停留,踏步往前走。 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得方芊妤心里如针扎一般。 于是,她赌气道:“你放心,等我身上的伤只要稍微好上一些,立马启程就去那景洪县,不会待在凉北恶心你的!” 老乞丐背着身摆手道:“如此甚好,希望你赶紧好起来,然后麻溜的滚到那景洪县去。” 方芊妤一阵心悸,呜呜的哭出声来。 ...... 翌日黎明,晨风拂凉亭。 感受到些微寒冷的陆天明幽幽醒来。 这几天,他都是睡在凉亭内。 条件有些艰苦,但却也无可奈何。 贾小云意图不明,目前还算是危险人物。 十七和边韬确实能够对付贾小云。 但他们没有自主意识,陆天明害怕出什么意外。 所以只要没什么事情要做,他都会选择待在李寒雪这闺中小院内。 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洗漱一番。 刘大宝便顶着俩黑眼圈从厢房内推门而出。 他朝屋内努了努下巴,然后疲惫道:“人醒了。” 说着,也不等陆天明开口。 他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朝院外走去。 “你去哪?”陆天明诧异道。 刘大宝眼睛半睁半闭:“去看看孩子他娘。” “走反了...”陆天明无奈道。 刘大宝驻足,抬头打望那没多特别的院门半晌,这才转身往回走。 陆天明上前轻拍刘大宝的肩膀:“辛苦了,大宝。” 刘大宝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躯钻进了主屋内。 “这医药费,可得多要一些,不然对不起大宝。” 陆天明暗自嘀咕一句后,便朝厢房走去。 天色亮得通透。 屋内一目了然。 那贾小云正躺在桌上。 房梁上有一只蜘蛛在辛勤的织网。 他的眸子,正随着蜘蛛的身子来回移动。 听闻门口的动静后。 他侧目看来。 但似乎没有认出陆天明,满脸都是茫然。 看上去人确实是醒了,可脑子却还睡着。 “你跟我装傻呢?”陆天明蹙眉道。 贾小云没有回复,呆头呆脑比个傻子不如。 陆天明没辙,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 贾小云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光。 一声少侠叫得之亲热,陆天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想起我是谁了?”陆天明双手交叉环于胸前。 贾小云点头。 兴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他面上居然没有任何惧意。 “说说吧,你这又是给毛豆当徒弟,又是跟自己人死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陆天明认真道。 “我要跟你混!”贾小云想都不想便回道。 其双眸同时燃起一抹跳动的火焰,看上去兴奋极了。 陆天明只觉身子僵硬,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稍加思索后,他正色道:“这么说来,你受伤那夜说的话,是真的?” 贾小云奇道:“少侠当时在场?” 陆天明点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这么说来,救我的,也是少侠?”贾小云激动道。 陆天明摇头:“救你的是毛豆和刘大宝,我呢,则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你埋了。” 说着,他还把尺剑从鞘中抽出,搭在了自己坐的板凳边。 态度表达的很明显,对方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果可想而知。 贾小云显然知道该做什么。 他盯着房梁上的蜘蛛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我贾小云不说年少成名,但是在江湖上留下自己的名号时,也还算得年轻。” 说着,他举起自己的右手。 掌上仅剩三指,那不翼而飞的小指和无名指的断口处,这么多年过去依旧狰狞。 “可由于年少时那不堪回首的经历,我成名后,变得争强好胜,谁要是敢对我皱一下眉头,那他就完了,每每到夜幕降临时,我便会挑着一盏孤灯,去索他的命。 但是这样的日子过多了,杀的人就多了,杀的人一多,胆子反而会变小,随着仇家越来越多,我不得不选择进入吹雪楼寻找一处安身之所。” “必须是吹雪楼?”陆天明蹙眉道。 贾小云苦涩道:“猪狗不如的人,不就只能去这样的地方吗?” 陆天明听笑了,调侃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不过,这并不能解释你现在的行为。” 贾小云闻言继续道:“虽然加入了吹雪楼,但是我的心高气傲,却一直没有改变过,说句自以为是的话,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临阵脱逃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这天底下的人,即便是境界比我高的强者,我也从来没有瞧得起他们,无非不就是家世好,资源多?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着,贾小云突然侧过头来,颇为火热的盯着陆天明。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这么一个人,他的出身比我还惨,但却干着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值得敬佩吗?” 陆天明嫌弃的看过来,明显觉着贾小云的马屁水平太过拙劣。 后者却不以为意继续道:“当然,起初我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心里想着这个人多少有时运加身,真跟我碰上了,谁强还不一定呢,哪知...”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都是陆天明亲身经历。 “你被我打服了?”陆天明似笑非笑道。 贾小云点头:“服得五体投地,相比之下,我才是那些个资源多、条件好却技不如人的废物,自离开八方武馆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或许换一条船坐,废物也能跟着沾沾光,变成有用之材。” 陆天明眯眼反问道:“你不知道我这条小破船,有多少人想把它凿破?” “我当然知道,可是相比继续被少侠欺负或者被吹雪楼追杀,我更愿意跟着你一起在这小船上颠簸。” 说着,贾小云眸中再次爆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灼热。 第800章 我想做个好人 虽然贾小云说得头头是道,很清楚的解释了自己为何要留在凉北。 但其毕竟跟陆天明兵戎相见过。 后者并没有着急做出决定。 他仔细打量贾小云。 片刻后问道:“要给别人当小弟,那就得证明自己有那么点用,但很遗憾,你在我身边,除了让我要耗费精力多留一个心眼外,现阶段根本看不出来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贾小云很明显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马上回道:“少侠身边多一个四重天的高手,难道不是好事?” 陆天明摇头:“我又不用攻城略地,找那么多高手做什么?以我现在的实力和资源,自保已经足够了。” 说来说去,都是不信任造成的。 贾小云想了想,便指着刘大宝放在一旁用来记药方的纸笔。 “我曾经是吹雪楼的一员,而且算是里面的上层人物,或许,能替少侠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眼睛一亮。 他从未想过接受贾小云,所以那之后的事情,还真就没有思考过。 如今对方提出来,听上去确实不错。 假若贾小云真的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并用纸笔详细记下吹雪楼那些高手的信息,以后的路,绝对会轻松一些。 见陆天明有所动摇。 贾小云又道:“以少侠现在的实力,其实只需担心吹雪楼内两名五重天的高手即可,而恰巧,我对他们的功法又有一定的了解,日后若真的遇到,想来也能为少侠提供一定的帮助。” “听你的意思,吹雪楼内其他四重天的高手,似乎对我构不成威胁?”陆天明奇道。 贾小云点头:“实不相瞒,抛开实力不明的吹雪楼楼主,我在里面能排第三。” 这话再明了不过。 无非就是说那些个菜鸡连他贾小云都打不过,又怎么打得过陆天明。 听闻此言,陆天明突然觉着,把贾小云留在身边,只要控制得当,似乎有很多好处。 “吹雪楼楼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天明好奇道。 让他愕然的是,贾小云,居然不太了解自己曾经为之卖命的人。 只见,贾小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并没有同她说过几次话,平时她发号施令什么的,都是用的雪花令,相比之下,她甚至比那两个五重天的高手还要神秘些。” “你不会是在唬我吧?”陆天明蹙眉道。 “少侠,我都这般模样了,怎么有那心思唬你?” 说着,贾小云指着自己胸前的伤口,补充道:“此次若不是小师父跟那大宝兄弟救我一条狗命,这会儿我早去阎王殿报道了,少侠觉得以我的水平,能琢磨出那种死后都还没有见到效果的周密计划吗?” 贾小云说得有理有据。 他若真有这样的心智,也不至于在陆天明面前逃跑了三次。 但凡事小心为妙。 陆天明思考片刻。 将旁边小几上的一杯汤药递了过来。 “七日消愁散,服下后七日内若没有解药,一切烦恼便会烟消云散。”陆天明平静道。 贾小云双眸闪动,盯着陆天明手里的汤药,神色复杂。 陆天明忽地一笑:“别怕,我特意跟刘大宝提过,不要让服下的人有什么痛苦,即便七天之后没有解药,也会在一场大梦中潇洒离开。” 说着,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对方勇敢一些。 “我信你!” 贾小云猛地鼓眼,接过陆天明手里的汤药,便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由于他还躺着,不太方便,导致汤药不可避免的从嘴角溅出。 乍看上去,倒是同喝酒那般豪爽。 陆天明微笑着轻拍贾小云的肩头:“不计前嫌我可能做不到,但是从现在开始,希望我们不要再兵戎相见!” 贾小云提起袖子将嘴巴擦干净。 然后朗声笑道:“以后,我贾小云的剑,只指向少侠的敌人!” 尴尬归尴尬,热血也是真的热血。 陆天明突然就有了一种当带头大哥的感觉。 可是呢,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他和贾小云目前这还没有牢靠起来的关系。 所以说了几句客套话后。 陆天明又道:“贾小云,我兄弟刘大宝为了救你,在这间屋子里面熬了三天四夜,今个一早我撞见他时,憔悴得跟个孤魂野鬼一样。” 他没有把话说完,转而抓起小几上刘大宝留下来的药方琢磨起来。 贾小云闻言轻拍胸口:“少侠,我懂。” 陆天明眼睛一亮,抬头正准备搞搞价格。 哪知贾小云又道:“等我能下地了,一定给他磕三个响头!” 陆天明嘴角扯动:“然后呢?” 贾小云面露茫然,眨巴着眼跟个弱智一样。 陆天明没辙。 只得拍了拍自己腰上的钱袋子。 里面的碎银哗啦啦响。 “钱?”贾小云恍然道。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废话,不说我兄弟的辛苦费了,就是那些个药材,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反正不管怎么着,你得表示表示,不能让我那兄弟寒了心。” 一谈钱,贾小云马上露出为难之色。 “少侠,实不相瞒,我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治病给钱,天经地义,但是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 “等到什么时候?” “得看天,你知道的,卖菌子,真赚不了几个钱。” 陆天明闻言呆住。 半晌后忿忿道:“你跟我装傻是不?你送给毛豆的银子,多到都可以买下来半个凉王府了,你现在给我说要卖菌子攒钱?” 原本以为道破真相后,贾小云定会无地自容。 哪知后者非但没有任何尴尬。 相反异常严肃道:“少侠,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那些钱既然是在小师父的手里,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你放心,等好起来后,我一定努力挣钱把大宝兄弟的人情还了。” 这些话,怎么都不该从一个曾经为非作歹的人口里说出。 陆天明一时没搞明白,这屋子里到底谁特娘的才是坏人... 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贾小云的决定。 人这一辈子之所以奔波操劳,不就是为了银子? 对方居然能放弃如此多的财富,且不论傻不傻,单这份魄力,整座天下恐怕都少有人能企及。 “贾小云,是什么原因让你下定决心,放弃如此多的财富?”陆天明好奇道。 贾小云表情坚定。 “因为,我想做个好人!” 第801章 老乞丐不在破庙里 做人不易,做好人更不易。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问贾小云一些更细节的事情。 后者便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陆天明可没有心思看护一个大男人。 随意捞了条毯子给贾小云盖上后。 便打算去双宝医馆看看营业情况。 刚出厢房,却见院门口站着个丰腴妇人。 妇人与昨日不同,那随时挂在脸上的笑容里,似乎有一丝丝幽怨。 陆天明将对方请进院来。 然后解释道:“方前辈,可能要委屈你等上个把时辰,我那兄弟刘大宝这些日子一直在救人,没怎么阖过眼,需要休息片刻。” 方芊妤微笑点头:“不着急,能跟公子聊聊天也是好的。” 陆天明最好奇的,还是方芊妤跟老乞丐李关严的过去。 他很想知道,颇有姿色的大内高手,到底是如何看上李关严这个邋遢鬼的。 坐了片刻确定老乞丐没有跟着来后。 他便有意询问道:“前辈受的伤可不轻,丐爷怎的也不一起过来看看?做不了鸳鸯,可以做朋友嘛,一把年纪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拎不清!” 方芊妤闻言扑哧笑了出来。 “这话你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不然少不了一顿胖揍。” 陆天明不在意道:“他要是揍我,那就是跟小辈计较,更掉价了,活该这么老了还是个孤寡。” 他的本意是想引起方芊妤的共鸣。 哪知后者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陆天明实在忍不住了,于是直白道:“前辈,难道你一点怨言都没有?居然笑得如此开心...” 今个天气不算热。 可方芊妤脸上已经铺满了汗水。 想来是胸腹处的伤口所致。 不过她还是保持着微笑。 “我的怨言可大了,可再大又有什么用,我一直找不到归宿,是自己的问题,不能怪他。” “不怪他怪谁,难不成怪天怪地?”陆天明撇嘴道。 方芊妤眨动美眸:“想听?” 陆天明自然不是一个喜欢论人长短的人。 但老乞丐可是六重天的大能,绝对的大靠山。 所以他非常想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位靠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点头道:“当然。” 方芊妤指向空荡荡的石桌。 “想听可以,但能不能先沏壶茶?” 陆天明麻溜起身,健步如飞。 方芊妤和李关严的相识,是在后者接手了白云卫前统领的财产之后。 入京的李关严,除了银子,什么都没要,包括那几名美娇娘和乖女儿。 东躲西藏那么些年,最想做的事,自然是享受生活。 京城对于有钱人来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 入京的第一个月,老乞丐夜夜笙歌,大手大脚花着手里的银子。 只是千篇一律的春色,看多了也会厌烦。 李关严便想着去皇宫里戏弄下那草包皇帝,找些新的乐子。 而方芊妤做为皇帝的贴身侍卫。 便自然而然跟假扮成刺客的李关严有了相识的机会。 两人孰强孰弱,不必多说。 方芊妤几乎还不了手,不是这里被摸一下,就是那里被掐一把。 而第一次假扮刺客便自爆身份的李关严,对此不亦乐乎。 那两三个月的时间,几乎天天都要潜进皇帝的书房。 这一来二去,揩油和被揩油的人,相互间渐渐生出了情愫。 两个百来岁的老家伙,私底下打得火热,爱得死去活来,跟那些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们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份热情,一直持续到方芊妤被派到凉北。 方芊妤对这段记忆尤为上心,她几乎记得当时在瓦子里假扮娼妓时的所有细节。 “那个叫陆痴的家伙,表面上正正经经的像个君子,但是桌子底下的手就没有老实过。” 说到这,方芊妤忽然把袖子捞起,露出两截光滑的小臂。 “看到没,以前我这双手啊,依稀还能看出个人样来,可自那夜以后,毛都被他摸没了,怎么看怎么像那被热水烫过的猪皮!” 想来是故意为之,方芊妤说完后,便意味不明的盯着天明笑。 陆天明很想告知对方,大可不必述说得如此详细。 可想到方芊妤跟老乞丐、以及老乞丐跟温五郎的关系,恐怕这女人,知道自己就是陆痴的儿子。 于是,他只能替那早已死去的爹,尴尬得直挠脑袋。 好在是方芊妤没有过分为难,不多会便结束了对这段往事的回忆。 “所以呢,不怪他,换做我是他,心里估计也会出现一个解不开的结。”方芊妤不无感慨道。 同样身为男人的陆天明,很能理解那种不希望最深爱的女人出现任何污点的心态。 想了想,他也只能试着安慰道:“前辈,爱过就够了,李关严前辈的心里,估计也不会好受的。” 方芊妤点点头。 随即又叮嘱道:“这事你不能跟他提,更不能在他面前叫他的本名,那邋遢鬼的脑子虽然不多,但指定能猜出来是我漏的口风。” 陆天明哑然失笑,心说这两人还真是爱过,相互损起来,竟然跟仇人一样。 聊了片刻,陆天明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于是提议道:“方前辈,要不我去把丐爷叫来?中午就在这里聚一聚,喝喝酒拉拉家常什么的,有我从中周旋,没准你们之间能有转机也说不定。” 方芊妤神色突然黯淡下来。 “我早上去过破庙,他不在里面,应该是昨天吵了一架后,有意要躲我。” 世间唯有情这一字,最折磨人。 陆天明知道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于是只能默默喝茶,并暗暗祈祷自己不要像方芊妤这般,遇到那个会要自己半条命的人。 ...... 老乞丐当然不在破庙里。 因为他现在正身处离凉北有接近千里的景洪县。 景洪县名义上是县,地盘却大到同一个普通郡城相当。 做为楚人北上南下的交通枢纽。 景洪县的大街小巷,总给人一种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的感觉。 老乞丐在人群中穿行。 由于穿的衣服又旧又脏,加之身上的味道有那么些刺鼻,周围的人纷纷避而远之。 然而老乞丐丝毫不在意那些个嫌弃的目光。 他不厌其烦的钻进一间又一间的客栈,每次都慷慨的掏出二两白银,打听着一个外号叫‘刀不快’的人。 第802章 哪个正经人来茶楼喝茶? 没有哪个开门做生意的老板,会放任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在自己店内晃荡。 当然,更没有哪个老板,不喜欢银子。 而现在,发生了只需要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便能挣上二两银子这种如同捡钱的好事。 “不好意思啊老哥,这背着刀的人啊,满大街都是,他们背上的刀快不快,咱也不知道啊。” 某客栈店掌柜爱莫能助,看向老乞丐的眸子里,有三分嫌弃,三分好奇,以及三分贪婪。 嫌弃是因为对方的身上的味道太过浓烈。 好奇则是觉着对方的行为有那么些古怪。 贪婪呢,自然是因为老乞丐手上那锭白花花的银子。 嘀嗒。 老乞丐闻言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迟疑便将那枚银锭摆在了桌上。 这份爽快,让店掌柜十分情绪中,又多了一分钦佩。 见对方甚至连口茶水都不喝就要走。 店掌柜招手道:“老哥,或许你应该换个地方问问,这南来北往每天数不清的客人,您就算把景洪县所有的客栈都走个遍,也不见得能找到想找的人。” 老乞丐闻言若有所思,随即问道:“老板,你们这生意最好的瓦子,在哪里?” 店掌柜大概猜到了老乞丐的想法。 他笑道:“生意最好的瓦子,我不清楚,但是要说哪里的女人最好看...” 店掌柜说着便朝门外努嘴:“出门以后直走,穿过两条街道后,蓬荜茶楼的姑娘,个个水灵!” “茶楼里面有姑娘?”老乞丐奇道。 店掌柜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这可是我们景洪县的特色,但凡有所耳闻的外地人,没有谁不去体验一下的。” 老乞丐眼睛一亮。 随即又折返掏出二两银子递了过去。 店掌柜自然喜笑颜开,并不停地邀请老乞丐晚上过来客栈里喝点小酒。 只不过老乞丐似乎很着急。 不答应也没拒绝,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面上。 蓬莱茶楼。 规模不大,生意却好的不得了。 此刻正值午饭时间。 但里面的客人仿佛肚子不会饿一般,为了一壶茶,差点没把茶楼挤爆。 而茶楼里人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有说书人的二楼。 当然,听人说书是其次,能找到这个地方的客人,大多都是为了享受那近乎帝王般的待遇。 寻常人眼中的帝王,无非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及后宫佳丽三千。 茶楼内当然没有三千佳丽,但是要想在里面找三个面容姣好的姑娘陪自己喝茶,却不是什么难事。 这二楼的客人啊,便是为此而来。 一壶茶十两银子,可以说是天价。 但是享受过的客人,从未听说有抱怨的。 “话接上回,飞天盗人见势不妙,祭出一招黄狗撒尿,呲了那女侠一身的脏东西,女侠嗔怒,抬手便是一招空手捉鸡,差点没给飞天盗人的眼泪扯出来...” 台上说的到底是故事还是段子,无从考证,也没有人会去在意。 大多数客人们,一边享受着姑娘们递到嘴里茶水,一边敷衍的笑着。 因为他们的重点,完全没有在说书人那里,那一双双滚烫的眸子,基本都在姑娘们的怀里。 唯有一名长脸汉子与众不同。 此人坐在东南方向的角落中。 似乎只有他在认真听说书人在讲些什么。 当即,他便摇头道:“这说书人的水平不行。” 他身旁也坐了位娇滴滴的女子。 一听这话,便揽紧了长脸汉子的手臂。 “郑爷,老人家在我们这说了十几年书了,您是第一个说他水平不行的人。” 长脸汉子不屑道:“这老东西的细节不行,刚才那飞天盗人跟女侠明明还在一起喝酒,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怎的就能黄狗撒尿了?这不得尿自己一裤兜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要是在我们京城,不用客人们开口,老板就会把他赶出去!” 说书的老头,跟姑娘们可是同僚。 同僚一直被奚落,女子顿时便不服气道:“郑爷,您左一个京城右一个京城,我问你,你们京城的茶楼,可有这么多好看的姑娘?” 长脸汉子摇头:“那自然是没有的。” 女子把对方那粗壮的胳膊紧了紧,又道:“即便有,你们京城的姑娘,可有这么大方?” 长脸汉子继续摇头:“人凭地贵,即便是瓦子里的那些,平时也是端着的,倒是远不如景洪县这种小地方的女子来得热情。” 女子顿时喜笑颜开:“所以说嘛,来我们蓬莱茶楼的客人,都不是为了听书,只有你,非得跟说书人较劲,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长脸汉子闻言点了点头:“紫忧姑娘说的对,倒是我不解风情了。” 说完,也不知道他桌子底下的手做了些什么。 名为紫忧的女子忽地面色一红。 随即娇羞的抬手使劲拍了一下长脸汉子的肩头。 长脸汉子非但不生气,还哈哈的笑出声来,看上去异常开心。 这人一开心啊,就容易大手大脚。 啪的一声。 长脸汉子拍了枚银锭在桌面上,十两的大子儿,看着甚是喜人。 想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紫忧也不客套,把银子收起来后,媚眼如丝白了长脸汉子一眼。 “轻点!” 那惺惺作态的模样过是过了点,可也最容易打动男人。 长脸汉子伸手将紫忧搂在怀里,头靠着头极其亲热。 乍看上去倒不似逢场作戏,更像是真情实意。 周围的姑娘们见到如此一幕,眸子里充满了羡慕。 来这里消费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 但如长脸汉子这么动不动就打赏十两银子的客人,绝对是少数。 有人粗略算过。 长脸汉子光顾茶楼的这几日,紫忧每天最少有百两银子的赏钱。 而且这长脸汉子虽然长得一般,人却也算有风度。 听紫忧自己说,除了手上揩点小油外,长脸汉子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要求。 对于在茶楼里讨营生的姑娘们来说,紫忧得到的待遇,同捡银子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这人一旦有了好运,便容易招人嫉妒。 紫忧这边正开心的给长脸汉子端茶倒水呢。 便有个妖艳女子,揽着个大白胖子走了过来。 这大白胖子似乎是个人物。 他一来到,长脸汉子旁边那桌的客人,竟主动把位置让了出来。 第803章 认识这东西吗 大白胖子刚一坐下。 便朝跑堂的招手:“来十壶青绿。” 声音之洪亮,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而那妖艳女子却也不是个善茬。 当即便矫揉造作道:“万爷,青绿可是这里最贵的茶,一壶要二十两呢,咱点一壶就够了,多了也是浪费,喝不下的!” 大白胖子闻言不屑笑道:“喝不下,就倒掉,本公子来这里,寻的就是个开心!” 说着,他唰的拿出一把银票,塞进了妖艳女子的手里。 妖艳女子故意将银票举过头顶,同时吃惊道:“哇,一张十两,这加起来怕是有小三百两了,都是给我的吗?” 大白胖子没说话,理了理长衫后,似笑非笑瞅向一旁的长脸汉子和紫忧姑娘。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想要跟长脸汉子比比谁的钱多。 茶楼可不是瓦子,这样的事情极其少见。 当下,说书人也闭上了嘴巴。 百十来号客人,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只是,大白胖子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长脸汉子慢悠悠品着茶,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 倒是他身边的紫忧姑娘,面色煞白,仿佛做了错事低着个头。 片刻安静中。 那妖艳女子突然阴阳怪气道:“万爷,您在咱紫忧妹妹身上,花了不少钱吧?啧啧啧,现在人家见面连招呼都不打,您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咯!” 有人善于锦上添花,有人则喜欢火上浇油。 妖艳女子明显属于后者。 她这阴风一点,大白胖子便开始冒鬼火。 嘭的一声。 大白胖子拍桌道:“当真招呼都不愿意打一个?” 这一巴掌,仿佛拍在了紫忧的心上。 她不受控制哆嗦了一下后,结巴道:“万...万爷,我只是在茶楼里讨生活而已,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不知何时,她的眼角已经挂了两滴泪珠。 我见犹怜的模样,却更让大白胖子生气。 大白胖子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胸道:“你特娘也知道自己只是个看别人脸色吃饭的小角色?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一个小角色,怎么见着以前的金主,有胆子不理不睬的?” 这话意有所指。 包括大白胖子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长脸汉子。 可后者仍旧如同局外人一般,自顾喝着茶。 紫忧手足无措,瞥一眼不为所动的汉子后,又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白胖子见状,得意笑了起来:“以为傍了座大山,没想到是个怂货,连为你出头都不敢,真特娘的没意思。”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了一把银票出来,塞给了旁边的妖艳女子。 后者作得厉害。 抓着银票放在紫忧耳侧,甩的哗啦啦响。 “有些人啊,小几百两的赏钱,尾巴都翘上天咯,今个我倒是要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我!” 紫忧闻言,弱弱道:“桦衣姐姐,我没有看不起你,你...你误会我了...” 妖艳女子当即便倒进大白胖子的怀里,然后撒娇道:“万爷,您瞅瞅,她还敢还嘴!” 啪——! 大白胖子欠身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差点没把紫忧从椅子上扇将下来。 “你特娘再敢多嘴,老子让你在这景洪县混不下去!” 打女人可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何况站在紫忧的角度,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然而,包括茶楼的老板在内,只能干瞪眼,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敢上来管。 无助的紫忧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哭声令大胖子愈发的烦躁。 他抬起腿又想一脚踹过去。 紫忧吓得惊叫一声,连躲避都忘记了。 眼瞅着那娇小的身躯就要被踹个结结实实。 长脸汉子突然间茶杯一放。 然后侧目拧眉道:“你狗日的到底是谁啊?怎的说话这么冲?” 在这景洪县,没有哪个本地人不认识万爷。 因为,他爹是县太爷。 所以,更没有哪个本地人敢骂这大白胖子狗日的。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二楼万籁无声。 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大白胖子应该是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当众辱骂。 所以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你,骂我什么?”大白胖子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耳朵不好使,就去找郎中看看,还有,少吃点,胖得跟特娘种猪一样,看着真特娘的恶心。” 长脸大汉说完还干呕了一声,仿佛真的有被对方恶心到。 大白胖子一下就火了。 他唰的站将起来,指着长脸大汉怒道:“大马脸,你特娘知道老子是谁吗?” 长脸汉子不屑道:“老子问你,你又不说,你不仅耳朵不好,脑子也不行,赶紧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他骂得有多狠,大白胖子就有多难堪。 刚才还在哭泣的紫忧吓得脸色由白转青。 她急忙拽了拽大汉的衣袖:“郑爷,这位是我们县太爷的公子,求您不要再说了。” 原本以为,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大汉会有所收敛,甚至会赔礼道歉。 哪知大汉一听那县太爷三个字。 当即眉头皱得更紧了。 并用一种极其沉闷的口吻质问道:“你特娘的是官府的人?” 大白胖子早就红了眼,撸着袖子就要扑向大汉:“现在知道晚了,今个你最少要脱层皮!” 这大白胖子显然与寻常的纨绔子弟不太一样。 他出手的速度,竟然快若流星,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这也是为什么,大伙不敢劝阻的原因之一。 因为你光有身份地位还不行,至少得有控制住大白胖子的实力,不然这家伙发起疯来,一顿毒打肯定躲不掉。 而此刻,大白胖子明显已经疯了。 他根本不管大汉为什么至始至终背着一把长刀。 挥拳照着对方的头顶就要开瓢。 只是下一刻。 有一金色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这万家少爷,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认得不?要不要我给你解释下这是什么东西?” 长脸汉子依旧坐着,只是他手里已经多了一块金灿灿的牌子。 牌子上面有‘神策’二字,字迹规整,看着气势十足。 大白胖子盯着对方悬在手上的牌子。 认真观摩了片刻后。 猛地跌退数步。 “您,您是...” 话未说完,长脸汉子便冷眼瞪了过来。 大白胖子急忙闭上嘴巴。 然后双腿一软,干脆跪在了地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抬手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扇去。 “我是个杂碎,我是头种猪,我特娘有眼无珠!” 第804章 出门在外,刀不离身 这大白胖子本身皮肤就比较白。 巴掌刚一抡上去,便是五个清晰的指印。 没几下,那肉乎乎的脸上便渗出血来。 可对面的长脸汉子不喊停,他也没那个胆子收手。 所以一时间,偌大的茶楼内,光能听见那啪啪的响声。 甚至把楼下那些个县太爷府上的家丁们都引了过来。 几名家丁刚一上楼,就看见自家少爷正在抽自己嘴巴子。 他们的职责本就是陪自家少爷吃喝玩乐,以及欺行霸市。 如今出现这么个情况,便知道怕是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可要混饭吃,就得把态度拿出来。 所以几人便壮着胆子拨开人群,准备上前去探个清楚,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哪知刚跟自家少爷的目光连上线,后者直接就喝了一声“滚”! 对方牙龈上全是血,看上去跟个厉鬼一般。 没辙,几人只能退回来,小声向周围的客人们打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说那长脸汉子拿出块刻着‘神策’二字的令牌,几名家丁顿时傻了眼。 他们平时没少跟着县太爷,耳濡目染对于官场上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整个楚国,叫‘神策’的组织还真就有那么一个,便是京城七十一卫中的神策卫。 这神策卫隶属于中军都督府,单论实力,绝对是七十一卫中名列前茅的存在。 长期驻扎在京城南大门外,算是保卫京城的第一道屏障。 据说第一批神策卫,跟随楚国的开国皇帝南征北战过,都是些战场上存活下来的精锐。 虽然几百年过去了,威名却一直没有打过折扣。 当下,几名家丁竟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神策卫的人会跑到这里来,更搞不懂,自家少爷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非得大白天的跟人在茶楼里争风吃醋。 可就这么干看着也不是个事,几人相互一商量,便脚底抹油,回去找县太爷去了。 茶楼内的客人里,也不乏知晓神策卫存在的人士。 没多会,长脸汉子的身份便在人群中传开来。 讨论声越来越大,以至于传到了紫忧和那妖艳女子的耳朵里。 原本还担心长脸汉子吃大亏的紫忧,此刻侧目望着对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长脸汉子感受到了紫忧那震惊的眼神。 微微一笑,伸手就去揽紫忧。 可后者此刻就跟个木头人一样,扒拉她,就动一动,不使力呢,她就杵在那里。 实在是半点情趣都没有。 于是长脸汉子假装生气道:“怎的,我这茶还没喝完呢,打赏给你的银子就不做数了?” 紫忧立时打了个激灵。 然后强挤出笑容,如水蛇般缠了上去。 长脸汉子倒也柔情。 他伸出一手轻轻戳了戳紫忧的嘴角,笑道:“没多大事,开心一点,若实在害怕以后被报复,等我走的时候,带着你一起就是了。” 紫忧大喜过望,半信半疑道:“真...真的?” 长脸汉子点头:“那还能有假。”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只是名分给不了你,但最少不用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看你自己怎么考虑了。” 听闻此言。 紫忧双眼忽地发红。 小鸟依人般紧了紧大汉的臂膀。 与此同时,那响亮的耳光声还未停止。 长脸大汉却根本就不管那大白胖子。 而是望向一旁脸色乌青的妖艳女子。 “你,坐过来。”长脸汉子朝自己另一侧的空位努嘴道。 妖艳女子哪里敢不答应。 唯唯诺诺便来到了近前。 她不知道被叫过来做些什么,低头杵在那里,连发问都不敢。 “傻愣着做什么,倒茶啊!”长脸汉子喝了一声。 妖艳女子急忙起身拿起茶壶,给长脸汉子倒茶。 紫忧的杯子她也不敢落下,举止卑微得像个丫鬟一般。 慢悠悠将妖艳女子倒的茶喝完。 长脸大汉这才朝大白胖子摆手。 “行了,滚吧。” 大白胖子如蒙大赦。 爬起来看都不看那妖艳女子一眼,连滚带爬就冲下楼去。 靠山跑了,妖艳女子越发的害怕。 在旁边坐着坐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给她一巴掌,哭哭啼啼的,烦死个人。”长脸大汉突然说道。 他怀里的紫忧愣住:“郑爷,您...让我来?” 长脸大汉伸出一手,露出掌心的老茧:“那不然我来?可我这手没个轻重的,一巴掌下去,估计能把她打死。” 妖艳女子闻言,急忙哀求道:“紫忧妹妹,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别让郑爷打我好吗?” 紫忧明显要善良一些。 见妖艳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得不行。 便欠身轻轻给了妖艳女子一个耳光。 长脸大汉见状,一撸袖子:“我让你惩罚她,不是让你奖励她,算了,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便要抡胳膊。 紫忧吓了一跳,赶紧铆足劲狠狠一耳光扇过去。 由于太过着急的原因。 她几乎爆发出了所有的力气。 那妖艳女子一个踉跄,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但随即又赶紧爬起来,边抽泣边道谢:“谢谢你,紫忧妹妹...” 说完,还不忘起身把桌上的空杯子倒满茶水。 长脸大汉总算满意了。 他起身朝众人抱拳:“大家该喝的喝该玩的玩,别因为在下的一点小事影响了心情。” 至此,茶楼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紫忧也渐渐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跟长脸大汉有说有笑的。 她很懂得分寸,没有询问长脸大汉的真实身份。 而是一直在憧憬跟随对方到了京城以后,该怎么把日子过好。 聊到后来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了。 她便让大汉把背着的刀取下来,想要给对方好好按摩一下肩膀。 哪知大汉摇头道:“出门在外,刀不能离身。” 紫忧刚才也听到别人讨论神策卫。 她虽然不知道神策卫到底是做什么的,但理所应当的觉得很厉害。 所以不解道:“郑爷,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吧,县老爷的儿子都给你跪下了,难不成还有人敢来触你的霉头?” 长脸大汉伸手轻轻捏了捏紫忧的脸蛋。 “你不懂,这天底下厉害的人比比皆是...” 他还想解释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紫忧抓住他那粗糙的大手,缓缓摩挲自己的脸颊。 “紫忧才不需要懂呢,反正郑爷在我心里,就是天!” 第805章 恳请绕他一命 跟紫忧有同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待到傍晚茶楼马上要打烊的时候。 长脸大汉携着紫忧正准备去附近的酒楼好好吃上一顿。 可刚下楼。 就见一个穿着官服的老头在堂厅内来回踱步。 而本该躲起来的大白胖子。 正低着头缩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听闻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那老头侧目一看,焦急的脸上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 他三步并做两步奔至长脸大汉面前。 然后拱手道:“下官万长春,不知郑大人大驾光临,还望大人多多包涵,给下官一个知错能改的机会!” 长脸大汉盯着万长春瞅了瞅,随即调侃道:“你是不是只知道我姓郑?” 万长春眼皮子一抽,尴尬道:“下官毕竟鲜有机会去到京城,还望大人能够理解。”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争吵声,似乎有人相互间发生了矛盾。 万长春立即朝外面喝道:“赶紧把他弄走,别影响郑大人的好心情。” 茶楼外立马有人应了一声。 万长春这才转而看向长脸大汉,然后又道:“大人,今晚不忙吧?” 长脸大汉摇头:“忙倒是不忙,但也没有到无事可做的地步,怎的,万大人有安排?” 万长春当即便指着门边自己那头都不敢抬的逆子道:“养不教父之过,这小杂碎冒犯了大人,我若是缩着头什么都不做,那就不仅仅是礼数的问题了。” 见长脸大汉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快。 万长春又道:“外面的东西,想来大人也吃腻了,下官便在寒舍备了几个景洪县特色小菜,还望大人不计前嫌,同下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听闻此言。 长脸大汉转而看向倚在自己身侧的紫忧,微笑道:“你怎么说,去还是不去?” 紫忧见过最大的官,便是眼前这位县太爷。 但如今有了京城来的靠山,胆子明显大了不少。 当下便撒娇道:“一切听郑爷的。” 刚刚见面之时,万长春看向紫忧的眼神里,明显有一丝厌恶。 然而此刻却不得不腆着脸道:“紫忧姑娘虽是女子,心胸却比我那逆子宽广得多,实在是令人惭愧,我这把老骨头,在此郑重向你道歉!” 说着,他便朝紫忧鞠躬表示歉意。 紫忧何曾想过身份尊贵的县太爷会低声下气的给自己道歉。 当即便吓得想要上前去扶万长春。 可长脸汉子立马抬手拦住,然后摇头道:“你要习惯。” 紫忧面色煞白点了点头。 几人商量好晚上就在万长春的府邸内小酌几杯后。 却听闻茶楼外的争吵声愈演愈烈。 依稀听到有人愤怒喝道:“不让老子进去就算了,这街面上又不是你家的地盘,凭什么赶老子走?” 听闻此言。 长脸汉子奇道:“是谁在外面闹事?” 万长春面露厌恶:“一个脏兮兮的老乞丐,跟只苍蝇一样,我来的时候在门口蹲着,说什么要进来找人,我担心破坏了大人的雅兴,便想着让店家把他赶走,哪知这么久了还没处理好。” “老乞丐?”长脸汉子蹙眉道。 也不等万长春回答,他便自顾走在前面,准备出去看个究竟。 刚出茶馆大门,就见蓬莱茶楼的小二们围成了一圈。 里面那人是个什么样子,也看不真切。 万长春当即便抓了个小二喝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这么多人,撵不走一个老乞丐!” 那小二苦脸道:“县太爷,不是我们不中用,实在是那老乞丐不讲武德...他这又是吐口水又是挖鼻屎弹人的,恶心得不行啊...” “废物,给我让开!” 万长春狠狠骂了一句后,拨开人群就往圈内去。 与此同时,长脸汉子正够着头,通过那些微缝隙往里面瞅。 可人群晃来晃去的,实在看不清楚。 一旁的紫忧察觉到长脸汉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于是担心道:“郑爷,您没事吧?” 长脸汉子眉头拧得跟刀刻的一样。 但仍旧摇头道:“没事...” 可话音刚落,长脸汉子的表情突然僵住。 因为刚才万长春偏头的那一刹那,他已经看见了老乞丐的长相。 下一刻,他慌张抬手便去拔背上的刀。 然而,还是太慢了些。 只听闻人群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刀不快,想不到吧?” 那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乎只在眨眼之间。 长脸汉子手刚碰到刀柄。 腹部便传来一股强横的力道。 嘭——! 他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掠去,最后直接砸进茶楼内,发出一阵叮呤咣啷的嘈杂声。 万长春这时将将喊出一句:“老乞丐人呢?” 直到客栈内传来长脸汉子痛苦的呻吟。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身后出了事情。 街面上的喧闹转瞬即逝。 万长春同一众小二齐齐回头。 目瞪口呆望着背后长身而立的老乞丐。 而大概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刚才走在长脸汉子身后的大白胖子。 另一个,则是到现在还保持着挽手姿势的紫忧。 这二人还处在惊愕中。 老乞丐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踏步朝茶楼内走去。 “你等一下,咱们有什么话,可以好好...”万长春下意识喊道。 只是话没说完。 长脸汉子便又自茶楼内被抛了出来。 他那原本还算魁梧的身躯,此刻就像个皮球一样在街面上翻滚。 还未等停下来,老乞丐便提前出现在了终点。 嘭的一声。 老乞丐抬脚便精准踩住了长脸汉子的脑袋。 后者意识仍旧清醒。 他哀求道:“李大人,恳请饶我一命...” “我饶你奶奶个腿儿!” 老乞丐忽地欠身抓住长脸汉子的脑袋。 然后就像秋收时打谷子那样,拎着后者在街面上来回摔打。 一块块坚硬的青石板,比那纸糊的还不如。 没多久便碎成一片。 沉闷的撞击声宛如魔鬼在众人耳边狞笑。 街面上此番光景实在太过诡异和骇人。 以至于偌大的蓬莱茶楼大门前,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众人就这么傻傻的看着老乞丐暴打长脸汉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好在是有的时候,一个承诺便会让人奋不顾身。 回过神的紫忧姑娘,连滚带爬冲到了老乞丐面前。 “老人家,求求您饶他一命...” 她泪流满面跪将下来,用那妆点的颇为精致的脸颊,重重朝地面砸去。 第806章 你请我喝茶,我饶他一命 蓬莱茶馆里的这些姑娘,其实和瓦子里的女人区别不大。 身处风尘中的她们,很难说会喜欢甚至爱上一个只相处了几天的陌生男人。 然而此时此刻。 紫忧姑娘竟宛如不知道疼痛一般。 不停的给老乞丐磕着响头。 而且她是将整个面部往地面上砸。 仅仅几个往复,她那张原本算得上美丽的脸庞,已经满是鲜血。 再配上那凄惨的求饶声,当真让闻者心痛。 老乞丐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蹙眉望着紫忧。 “你是他的女人?” 紫忧抬起沾满鲜血和尘土的脸庞,抽泣道:“暂...暂时还不是。” “既然不是,你为何要这么做?”老乞丐不解道。 “因为...因为郑爷给了我希望。”紫忧惊恐道。 “呵!” 老乞丐突然发笑,然后指向被自己拎着的长脸汉子:“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你晓得他在为谁卖命吗?” 紫忧摇头:“不知...” “所以,你连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却选择相信他的鬼话?”老乞丐嘲笑道。 紫忧瞅了眼只剩下半条命的长脸汉子。 随即真诚道:“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却切身感受到了她对我的好,这些天来他在我身上花的银子,可能我十年都不见得能挣得到,而且他还说了,要带我去京城。” “几个臭钱和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承诺,就值得你为了他奋不顾身?”老乞丐眯眼道。 听闻此言。 紫忧抿了抿嘴唇。 沉默片刻后鼓起勇气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对我最好的人,便是那大街上愿意施舍我一口饭吃的陌生人。” 说着,她认真盯着老乞丐,丝毫没有躲闪对方的目光:“或许,老人家您能告诉我,像我这样看不见希望的女人,应该为了谁而奋不顾身?” 这话把老乞丐问住了。 若对方说的是实话,那么他手里的长脸大汉,还真就成了面前这位姑娘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 他再次打望地上跪着的女人。 发现对方的眸子里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嗒啦——! 老乞丐将长脸汉子扔在了地上。 然后朝紫忧说道:“你若能请我喝一碗免费的茶,我便饶他一命。” 紫忧闻言,急忙爬了起来。 她揽起衣袖擦干净眼角的泪痕,认认真真说了声‘谢谢’后,心如火焚的冲回了茶楼。 老乞丐望向茶楼门口那群呆若木鸡的大男人。 沉声喝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把我赶走?” 此话一出,街面上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万长春父子俩跟那群小二离开的速度,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没多会。 紫忧去而复返。 她手里端着蓬莱茶楼最贵的青绿。 行乞十几年的老乞丐,很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于是便大发善心,让紫忧把长脸汉子扶到一旁的墙边坐下。 “能说话吗?” 老乞丐抓着茶壶蹲在了长脸汉子跟前。 长脸汉子艰难点头:“谢大人不杀之恩。” 老乞丐立马啐了一口:“呸,老子现在自由自在逍遥得很,什么大人小人的,别惹老子生气。” “那...”长脸汉子迟疑道。 “叫老子丐爷!”老乞丐朗声道。 长脸汉子这才弱弱喊了声丐爷。 “刀不快,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老乞丐冷笑道。 长脸汉子点头:“大概猜的到,但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老乞丐眯着眼。 “不理解您跟方芊...方前辈早就形同陌人了,为何会替她出这口气。”长脸汉子如实道。 老乞丐瞥了眼正小心翼翼替长脸汉子擦拭嘴角血迹的紫忧。 然后问道:“我问你,若你身边的这位姑娘,哪一天被人欺负了,你会怎么做?” 不等对方回答,老乞丐又警告道:“你最好说实话。” 这是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 紫忧姑娘听到后甚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长脸汉子没敢跟紫忧对视。 他稍作思考后摇头道:“以我跟她的关系,欺负也就欺负了,让我奔上千来里地只为红颜一怒,实在做不到。” 听闻此言。 紫忧双眸忽闪,可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 而是继续温柔的用丝巾擦拭长脸汉子脸上的血迹。 老乞丐不屑笑道:“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你这种人做事,只看利,而我不一样,我只看心情,真不凑巧,方芊妤去到凉北的这几天,我心情恰好糟糕得很,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出气,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说着,老乞丐还伸手拍了拍对方的那张长脸。 长脸汉子有苦难言。 他现在心里委屈极了。 两个不同阵营的人相互伤害,再正常不过。 那方芊妤在纷争中受伤,讲道理只能怪她自己技不如人。 但令长脸汉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李关严会杀将出来以大欺小。 “你似乎有些想不通?”老乞丐问道。 长脸汉子苦涩道:“我离京的时候,廉宰相向我保证过,说你只会在凉北附近活动,若知道会遇见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方前辈出手。” 老乞丐嗤笑道:“既然选择给别人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虽然当时我跟那小娘皮确实是这么说的,但以廉为民的老奸巨猾,绝对考虑过一些意外的情况,让你追杀方芊妤,什么目的你到现在还不懂吗?” 长脸汉子闻言愣住。 随即猜测道:“宰相大人,在利用我试探你的底线?” 老乞丐当即啐了一口:“那方芊妤也配当我的底线?他无非是想看看,当年那把摘星剑,到底还锋不锋利!” 长脸汉子恍然大悟:“所以您来到这小小的景洪县,不单单是为了方前辈,更是想告诉廉宰相,摘星剑亦如当年?” 老乞丐点头:“你还不算太傻。” “那么即便没有紫忧姑娘,你也不会杀...” 长脸汉子话没说完。 老乞丐一巴掌便扇了过来。 “有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让别人糟心?”老乞丐喝道。 这一耳光主要是为了警告,倒是没使多大的力。 一旁的紫忧姑娘自幼便察言观色。 她当即便明白了,刚才的响头,怕是白磕了。 可相比于以恩人自居以及今后可能会获得的好处,她此刻更关心长脸汉子的安危。 所以老乞丐刚扇完耳光,她便心疼的赶紧给长脸汉子轻轻揉搓脸颊。 第807章 心里苦 棋子通常都知道自己是棋子。 可并代表棋子知晓自己被棋手玩弄的时候,会欣然接受。 所以搞清楚怎么回事的长脸汉子,好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浑噩当中。 老乞丐本就是喜欢捉弄人的性格。 当即便轻拍长脸汉子的肩头,笑道:“相比于其他的狗,你这条应该是廉为民比较喜欢的,至少,比前些日子去到凉北的那几条要幸运不少。” “您说的是血衣仙子他们?”长脸汉子问道。 老乞丐点头:“那几条似乎并不清楚我在凉北,所以他们死了。” 长脸汉子心有余悸,当下又坐着鞠躬,再次感谢老乞丐的不杀之恩。 哪知老乞丐摆手道:“不要误会,那几条狗不是我杀的。” 长脸汉子闻言怔住。 想了想,不可思议道:“陆天明杀的?” 老乞丐点头:“差不多吧,反正如果你跟着去到凉北,也会是死人一个。” 长脸汉子结巴道:“他...他有这么厉害吗?那可是三个四重天啊...” 老乞丐理所应当道:“他可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总而言之,凉北不是你们这些小角色该来的地方,你回去告诉廉为民那条老狗,若不信邪,下次大可派点厉害的人物来试试看。”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无非就是要让廉为民清楚,陆天明能解决很多麻烦,遇到解决不了的时候,还有他这把摘星剑在。 长脸汉子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脸上立马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同时,又露出了比血衣仙子他们得到更多廉为民信任的喜悦。 老乞丐看得直摇头,无奈叹道:“神策卫的脸,真是被你们这群废物给丢尽了,我记得以前你们的吕大统领,敢在那死去的草包皇帝面前抗旨不从,怎的才过去了这么几年,便把神策卫带成这副模样?你好歹也是神策卫的副统领,他怎么能放任你被别人如此使唤?难不成那廉为民的屎,真的是香的?” 长脸汉子的脸倏然间变得通红。 沉默片刻,弱弱回道:“此一时彼一时,廉为民给了李家给不了的东西。” “真给了,还是纸上画的饼?”老乞丐嘲讽道。 长脸汉子答不出来,乖乖闭上了嘴巴。 聊没多会,天色已经黑透。 老乞丐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他伸出手递到长脸汉子跟前。 “解药,以及五十六两白银。” 长脸汉子目瞪口呆望着老乞丐。 这解药他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是数目如此明确的银子,实在是猜不出缘由。 老乞丐当下便烦躁道:“老子为了找到你,问了二十八个店掌柜,每人给了他们二两银子,这些钱,难道你想让我出?” 长脸汉子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可他手脚的骨头基本都被砸断了。 只好让一旁的紫忧帮忙。 由于他身上鲜有碎银,最小的都是十两面值的银票。 所以紫忧给了老乞丐六十两银票。 令人没想到的是,老乞丐居然还退了四两碎银回来。 等老乞丐消失以后。 紫忧茫然道:“这位老人家,真是古怪。” 长脸汉子叹道:“只有足够强的人,才敢如此作怪,否则就是作死了。” 紫忧奇道:“他有多强?” 长脸汉子抬头望着星空:“顶天的强...” ...... 老乞丐没有着急离开景洪县。 在走之前,他去了一趟最后询问过的那间客栈。 为他指点迷津的店掌柜还没睡。 此刻正在柜台前面合计着今天的盈亏。 见老乞丐跨步进来。 店掌柜面露惊色。 兴许是没想到,白天的一句客套话,对方居然当真了。 可是四两银子吃一顿饭,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很快便让店小二给老乞丐准备了几个家常菜。 老乞丐似乎有什么心事,没怎么吃菜,光在那喝酒呢。 现在没什么生意。 掌柜的干坐着也无聊,便拿了坛酒过去,打算同老乞丐共饮。 “老哥您似乎有心事?”店掌柜笑道。 老乞丐砸了咂嘴:“天大的难事啊...” 店掌柜不解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饱腹?您白天随手能拿出这么些银两,想来不该有此方面的烦恼才对。” 老乞丐喝了口苦酒,摇头道:“与肚子饱胀无关,主要是情。” “情?”店掌柜露出惊色,“哪个情?” “爱情的情!”老乞丐如实道。 店掌柜身子后仰目瞪口呆,看上去颇为震惊。 “怎的,我这样的人,就不能有爱情?”老乞丐瞪眼道。 店掌柜赶紧摆手:“倒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我观您年纪也不小了,该体验的,也应该体验过了吧?怎的会到现在才开始烦恼?” 老乞丐摇头:“说来话长,倒不如不说,反正我现在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痛苦得很。” 听闻此言。 店掌柜欠身给老乞丐斟酒,同时问道:“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 “她喜欢我喜欢得不行。”老乞丐回道。 “那你呢?”店掌柜问道。 老乞丐迟疑了片刻,点头道:“当然也是喜欢得紧。” 店掌柜拍了拍桌面:“郎情妾意,这还有什么可烦恼的,直接干不就完事了?” 老乞丐再次摇头:“因为某些原因,我心里和身体都出了一些问题,走不到了一起了。” “心里的问题是什么个问题?”店掌柜奇道。 老乞丐如实道:“她以前跟我好着的时候,同别的男人睡过,倒不是她自愿的,但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害,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客官,如今这世道,能找到个心里有自己的就不错了,还奢求那么多做什么?要求越多,人越苦啊!”店掌柜劝道。 “你说的道理我懂,但即便我捏着鼻子把这个坎过了,还有个坎却无论如何都过不去。”老乞丐苦涩道。 “身体上的坎?”店掌柜问道。 老乞丐点头,没有多言。 “身体上能有什么坎,无外乎就是你年纪大了点嘛。”店掌柜没所谓道。 听闻此言。 老乞丐突然将盘子里的两个卤鸡蛋捞出来。 然后不由分说将其中一个捏碎。 “你瞅瞅,这坎,能过得去吗?”老乞丐红了眼。 “嘶...” 店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张嘴思索了半天,实在没有找到太充足的理由劝慰对方。 老乞丐将最后一杯酒喝下。 随即拍了拍店掌柜的肩膀:“其实我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想找个人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说出来以后,人也舒坦了。” 随即,他掏出二两银子,摆在了桌面上。 店掌柜这次没见钱眼开,他急忙把银子递回去。 “老哥,这顿说好的我请客。” “哟,这么好?”老乞丐笑道。 店掌柜叹道:“哎,你都只能算半个男人了,我怎么能狠下心收你的银子!” 老乞丐笑容一僵。 转而将银子扔在了店掌柜的脸上。 然后怒气冲冲消失在夜色中。 第808章 人不好救 “你皱着眉毛做什么,能不能治,倒是给个准话啊!” 厢房内,陆天明看着欲言又止的刘大宝,气不打一处来。 刘大宝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 现在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却扭捏的跟个娘们一样支吾半晌没有言语。 旁边正在穿衣服的方芊妤却比陆天明这个局外人要平静得多。 她轻轻拉开陆天明,然后微笑望着刘大宝。 “刘医师,我一把年纪了,不说生死看淡吧,但不至于贪生怕死,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若真的治不了,我也好提前做准备。” 刘大宝闻言,提溜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左右瞅瞅。 然后解释道:“方前辈,你中的乃一种罕见的火荷之毒,据说这种荷花长在岩浆之中,当然这火荷虽然听上去挺厉害,但在毒草中还排不上号。” 陆天明急道:“那你治不就完了?” 刘大宝翻了个白眼:“你个门外汉能不能少说话?” 不等陆天明发难。 他又道:“然而治疗这火荷之毒有两个难点,一是需要用一种只生长在南方的烧心草以毒攻毒,很遗憾,楚国北方没有烧心草的存在,加上火荷本就稀有,中此毒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想要在这凉北弄到烧心草,几乎不可能。” 方芊妤接话道:“也就是说,想要治好火荷之毒,我必须去南方?” 刘大宝点头。 随即又道:“而且这只是第一个难点,还有另一个难点,更是棘手。” 见陆天明和方芊妤都认真瞅着自己。 刘大宝急忙解释道:“我会一种推拿之术,可以通过外力辅助驱除人身上残留的余毒,而你中这火荷之毒已经好几日了,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仅凭烧心草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残留在你身体里的毒素,恐怕只有我这手推拿术能够将其逼出来。” 陆天明不解道:“这算不得难点啊,现下我们只需要找到烧心草,最后你帮方前辈按摩不就完事了?” 刘大宝扯了扯嘴角:“若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关键问题在于,要想推拿术有效果,被治疗的人,不能穿衣服...” 陆天明闻言一惊:“你小子不会是觉着方前辈风韵犹存,编个理由出来想占人家便宜吧?” 刘大宝愤怒道:“陆二宝,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我刘大宝行得正站的直,绝不会拿治病救人来开玩笑,而且你要搞清楚,行这推拿术的前提,是要先找到烧心草!” 自己这儿时好友是不是在说谎。 陆天明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他当下便跟对方道歉:“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别生气。” 刘大宝瞪了他一眼,随即望向方芊妤。 “前辈,或许你能找到一个厉害的人物,三日之内去一趟端木城,找我师父把那烧心草带回来?” 方芊妤闻言怔住。 端木城和凉北之间的直线距离,来去加起来超过两万里。 三日内要来回一趟,怕是老乞丐李关严把肺跑爆了,才能勉强做到。 何况他们两人之间还吵了一架,以李关严如今的态度,恐怕也不会答应。 思索中。 陆天明似乎找到了解决第二个难点的方法。 他提议道:“找人去带烧心草的这段时间,大宝你可以教李寒雪推拿之术,若是由她来替方前辈祛毒的话,就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尴尬了。” 哪知刘大宝摇头道:“这推拿之术虽然简单,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学的,最基础的条件,便是只能由男人施行此术。” 陆天明立马拔高了音量:“你小子扯吧?” 刘大宝一本正经道:“此推拿术乃至阳之术,而男人天生属阳,再合适不过,若让女人来行此推拿术,反而有副作用,你若不信,到时候问我师父就是了。” 陆天明闻言。 顿时觉着头大。 这方芊妤再怎么说,那也是李关严曾经的女人。 刘大宝若真要行这手推拿术,怕不是有生命危险。 思索良久。 陆天明突然站了起来。 “方前辈,我去找老乞丐。” “你找他做什么?”方芊妤奇道。 陆天明解释道:“一来是要去端木城取烧心草,只有他能做到,二来嘛则是这推拿之术,由他代劳再合适不过。” 方芊妤本要阻止,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人命关天,陆天明也没有过多停留,出门便朝破庙奔去。 他走后。 方芊妤那红彤彤的脸颊始终没有恢复。 刘大宝觉着奇怪,于是问道:“前辈,刚才我说由我来行这推拿之术时,你似乎并不怎么介意,怎的听陆天明说要让丐爷来,你反而这么大反应?” 方芊妤到底是经历得足够多的女人。 她轻轻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随即微笑道:“你一个小毛孩子,看了也就看了,我横竖算不得亏,但那老东西不一样,我跟他太熟,反而会觉着尴尬。” 听闻此言,刘大宝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 陆天明赶到破庙时,夜已深。 夏末的风热烈又潮湿。 老乞丐却睡得很香。 还没进门呢,陆天明便听见了响亮的鼾声。 当当当——! 陆天明敲响门扇,同时抱怨道:“老乞丐,方前辈身上的伤严重到都要治不好了,你怎的还有心情睡觉?” 老乞丐坐起来慵懒打了个哈欠。 “关我逑事?我又不是医师,你跟我嚷有屁用?” 陆天明没好气的钻进破庙。 上前便拽住老乞丐那油腻腻的袖子。 “你还真就脱不得干系,走走走,跟我去凉王府,有些事,只有你能办得到!” 老乞丐手一抬,便将陆天明甩开。 “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没看见我风尘仆仆一身疲惫吗?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陆天明闻言认真打量老乞丐。 这才发现对方确实面露惫色。 于是好奇道:“我听方前辈说,你早上没在破庙里,怎的,出去寻欢去了?” “我去哪要你管?赶紧走,老子困得很。” 老乞丐说着又翻身上了供桌。 陆天明知道来硬的不行,只好把话往软了说。 “丐爷,真别睡了,你再睡,方前辈怕是京城都回不去了。” 老乞丐不以为然道:“怎的,我去了,她就能好起来?” “这倒也不是...” 稍作停顿,陆天明便将情况说与了老乞丐听。 第809章 他对她的好 “你这兄弟,怕不是个庸医吧?” 老乞丐一下子坐将起来。 陆天明解释道:“反正三天之内你若不把烧心草带回来,方前辈即便能活下来,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老乞丐思索片刻,正色道:“倘若我把烧仙草带回来,你那兄弟,还要占方芊妤的便宜不?” “便宜肯定要占,但不是由刘大宝来,而是你!”陆天明回道。 老乞丐指着自己,诧异道:“我?” 陆天明当即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乞丐一听要学那劳什子的推拿术。 眉头皱成了个川子:“我一把年纪了,你让我学新东西,那不是折磨人吗?”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幽幽道:“那要不,我来学?” 听闻此言。 老乞丐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沉默半晌,他妥协道:“行,我学!” 一脸严肃的样子,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 陆天明看得奇怪,忍不住追问道:“丐爷,横竖看吃亏的都是方前辈,怎的倒像是你被逼着要脱光衣服一般?” 老乞丐啐了一口:“你懂个逑,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些曾经看上去美好的东西,相反会成为负担。” 陆天明知道其中原因,并非真的因为老乞丐年纪大了。 可他不敢提。 添油加醋又强调一遍方芊妤的情况有多严重后。 便准备把对方拽出破庙。 哪知后者再次往供桌上一躺,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你不去?”陆天明奇道。 “去哪?”老乞丐比陆天明还要诧异。 “去端木城取烧心草啊!” 老乞丐闻言摆了摆手:“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哪有我睡觉重要?” 陆天明茫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留,还是该走。 老乞丐见陆天明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在隔壁郡城认识一个朋友,他医术了得,比你那兄弟不知道强多少倍,等天一亮,别说烧心草,解药我都给你弄过来。” “我怎么没听过附近有如此厉害的人物?”陆天明将信将疑道。 老乞丐撇了撇嘴:“你什么档次啊?” 陆天明哑然,总觉着今夜的老乞丐特别不靠谱。 正准备回头再跟刘大宝合计想想其他办法。 却听闻已翻过身去的老乞丐又道:“回去安心睡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有,让方芊妤准备好银子,我可不会做那免费给别人推拿的事情。” 留下来没有结果。 陆天明再不停留,当即便赶回了凉王府。 哪知天刚蒙蒙亮,这老乞丐还真就带来了惊喜。 “确定里面有烧心草吗?” 陆天明盯着正坐在桌边捣鼓药丸的刘大宝。 刘大宝抿了抿嘴唇,将刚才放进嘴里的半枚药丸吐了出来。 “确实有,这下就不用那么着急了,等方前辈一来,服用三两日,那火荷之毒便能祛掉大半。” 说着。 刘大宝侧头望向坐在一边打盹的老乞丐。 “丐爷,您这位朋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解药,想来也是位医术精湛的高人,不知道能不能沾您的光,让小子我同他认识认识?” 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 刘大宝对待医术,也同当年对待驿站的马匹那般认真。 老乞丐睁开眸子,面露不屑:“你水平太低了,他绝对瞧不上,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水平低?” 刘大宝不服。 当即便指向在一旁躺着的贾小云。 “这家伙送过来的时候,肺上被捅了两个洞,你知道我怎么把他救活的吗?” 贾小云显然也对这件事相当好奇,当即便将耳朵竖了起来。 老乞丐调侃道:“缝起来就行了呗,还能怎么救?” “切,得亏你不会医术,否则有多少人要冤死在你的手上。”刘大宝反讽道。 此话一出。 老乞丐也来了脾气。 当即便认真道:“那你说说,怎么救的?” 刘大宝忽地拿出一把菜刀,咔咔就往椅子上砍了两下。 “要把肺堵住,得先开膛破肚,开膛破肚可是个技术活,而且这家伙的骨头那是相当的硬,所以技术活又变成了体力活。 我砍了一个时辰,才把他的肋骨砍开,肋骨一砍开,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流出来,这时候你如果放任不管,就会沾到脏东西感染,我当时便用我洗脚的脚盆,盛了一种秘制的汤药,把肠子什么的都装起来,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说着,刘大宝伸出双手,屈指成爪在空中抓了两下。 “他当时离死不远,几乎丧失了自主呼吸的能力,所以缝好漏洞以后,我还必须用手给他挤肺,这不仅是体力活,更是需要配合他心跳快慢的技术活,整整三两个时辰,我眼睛就没眨过,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了回来。” 刘大宝双手环胸,昂着头道:“丐爷,所以一个医师的水平,需要综合考虑,技术、体力、意志、胆量等等,我刘大宝哪一点差了?” 老乞丐还未来得及回答呢。 那边躺着的贾小云怪叫两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陆天明急忙上前探查。 还好,应该是没想到自己遭了这么些老罪,只是被吓晕过去了而已。 这边老乞丐服气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了,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还不成吗。” 刚说完,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火急火燎便窜出了厢房。 陆天明走过来拍了拍刘大宝的肩头:“大宝,你就别为难老乞丐了。” 刘大宝不解:“让他帮忙引荐而已,怎么就为难他了?” 陆天明指着桌上的药丸解释道:“这解药啊,恐怕不是求来的,而是抢来的。” “何以见得?”刘大宝奇道。 “三点!” 陆天明伸出三根手指,继续道:“第一点,老乞丐昨个出去了一趟,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显得很疲惫,想来应该是去了挺远的地方。 第二点,如他这般谨慎的人,一两银子都要斤斤计较,不应该许下天一亮便能把烧心草带来的承诺才对,所以我怀疑,昨个他其实已经弄到了解药。 第三点,则是你说过,鲜有人会中这火荷之毒,北方更不会生长烧心草,怎的就这么巧,他刚好认识一个人,这人不仅找到了烧心草,又正好会调制解药?而且,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朋友,一开始他为何不带着方前辈去找这个朋友?” “嘶,”刘大宝闻一愣,“合着,老家伙虚构了一个厉害的医师出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天明点头。 随即叹道:“应该是不想让方前辈知道,他对她的好。” 第810章 买大宅子 老乞丐脾气古怪归古怪。 却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后来这些天,他每天都早早的来到凉王府,跟随刘大宝学那祛毒的推拿之术。 做什么事情,都讲究悟性。 老乞丐显然在推拿一道上,属于笨拙的人。 连着学了几天,陆天明在旁边都看会了,他却还只熟练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勤能补拙。 要想在不擅长的领域有结果,只能靠时间来打磨。 所以老乞丐每天都要待到天黑透才回去。 方芊妤也乐于见此。 做为老乞丐曾经的女人,她多次在公开场合口是心非的劝后者不要为了自己如此费心。 那点点想死灰复燃的小心思嘛,老乞丐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每次都是冷着脸骂方芊妤贱,也不会过分解释。 后者倒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还去伙房把李寒雪的活计给抢了。 几顿丐版的宫廷宴味道还凑合,用来犒劳老乞丐也算绰绰有余。 方芊妤和贾小云有了着落,陆天明终于落得清闲。 可以抽出时间多去双宝医馆看看。 由于刘大宝还有两个相对重要的病人在手里。 所以医馆的大梁,暂时由庞志皓一个人扛。 这天,陆天明吃了方芊妤做的‘宫廷宴’后。 背着写信的箱子,照常先去医馆了解情况。 刚进去一杯热茶还未来得及喝完呢。 庞兮兮就笑眯眯的摸了过来。 “二宝哥,晚上去我家吃饭。” 庞兮兮特意堵在门口方向,仿佛想要堵住陆天明的退路。 “去你家吃饭?为什么?” 陆天明放下茶杯,同时扫了一眼门口,好像真的在规划逃跑的路线。 两人已经多次斗过法。 庞兮兮多多少少积攒了不少经验。 所以一瞅陆天明眼珠子滴溜溜转。 她突然起身按住陆天明放在桌边的木箱子,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今天是立秋啊,意味着好收成马上就要开始了。” 陆天明有心想把箱子抽出来。 奈何医馆内病人挺多,这要是害得庞兮兮摔一个恶狗吃屎,有损医馆形象。 看一眼外面那几棵已经开始泛黄的杨树。 陆天明不解道:“立秋如今已算不得重要的节日,何况我一个当老板的人,去你们家蹭饭也不合适,算了吧,改日。” 遭到拒绝,庞兮兮顿时嘟着嘴道:“改日改日,改了几次了?请你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陆天明装没听见,又开始若无其事的喝茶。 相处这么久了,庞兮兮多少摸到了陆天明的脾性。 知道后者吃软不吃硬。 于是伸指戳了戳陆天明的手背。 “去吧,这次不是我邀请你,是我爷爷。” 陆天明下意识便把手歪开,奇道:“确定?” 庞兮兮点头道:“真的。” “总得有个理由吧?”陆天明还想推辞。 “我家买新房子了,爷爷想要感谢你,而且整个凉北,就我跟爷爷相依为命,又没个亲人什么的,他便想让你一起过去热闹热闹。”庞兮兮可怜道。 “买新房子了?”陆天明吃惊道。 他知道庞志皓确实替庞兮兮存了些钱。 但通过平时相处了解到,也就小三百来两左右,抛开庞志皓自己治病的一百两,剩下的钱想要在凉北买个稍好的宅子,却不见得能办到。 而如果是买个一般的,也没那必要换,如今住的宅子小是小了点,但对爷孙二人也足够了。 想了想,陆天明问道:“房子买在哪的?” 庞兮兮指了指北面。 “昌顺街,是栋老宅子,但是周围环境要比以前好,放心吧,去那里吃饭,不会对不起你的身份的。” “昌顺街?那里的宅子可不便宜,最少都得小千两,你爷爷哪来那么多钱?”陆天明情不自禁提高了音量。 昌顺街虽然不是凉北最贵的地段。 但档次也算不得低了。 陆天明曾经听牙人阿亨提过,那条街上的宅子比较大,别说卖了,就是租都难以租出去。 身为医馆的老板,陆天明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庞志皓老糊涂了,为了攀比以及孙女的幸福,去借那利滚利的驴打滚。 若真是那样的话,庞志皓绝对不可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治病救人上。 庞兮兮见陆天明颇为担忧。 于是解释道:“所以才要请你吃饭啊,因为买宅子的钱,你最少有九成的功劳。” “我的功劳?”陆天明指着自己。 庞兮兮点头,随即说明了缘由。 “你去了德惠医馆的第二天,庞景钟便送了一千两白银过来,说是当年我爷爷借他开医馆的钱,以及这些年来欠我爷爷的酬劳。” 陆天明这才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可他觉着花近千两白银买套宅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解道:“就不能买便宜一点的?多留些钱在身上难道不好吗?” 庞兮兮解释道:“这些钱虽然本来就是我爷爷的,可是毕竟是从庞景钟的手里流出来的,爷爷担心哪天你离开凉北后,庞景钟会要回去,倒不如直接换成宅子来的实在,反正到时候白纸黑字,那坏家伙也打不了什么歪主意。” 陆天明点头:“这倒也是。” 顿了顿,他抱拳道:“那就恭喜你了庞兮兮,以后可要认真做事,报答你爷爷知道吗?有这么套宅子在手里,以后哪怕嫁出去了,别人也不敢欺负你。” 哪知庞兮兮人小鬼大。 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我看上的人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我又看不上,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呢。” 含苞待放的年纪,故作老成非常滑稽。 陆天明想笑,但还是憋住了,他生怕自己一搭话,庞兮兮会直白的把矛头对准自己。 又聊了会。 陆天明拍了拍木箱子:“你能不能起来,我要出去挣钱去了。” 庞兮兮不解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你都有这么大一座医馆了,怎的还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说你还小呢。” 陆天明试着推了推庞兮兮,可后者突然哎哟一声,吓得他赶紧把手收将回来。 陆天明瞪眼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那你能不能晚上去我家吃饭?”庞兮兮不甘示弱道。 陆天明刚才故意聊了半天有的没的,就是想把这个话题绕开。 这样的方法屡试不爽,哪知这次小丫头学精了。 陆天明看一眼柜台边理账的李寒雪,问道:“请残生姐姐了吗?” 庞兮兮摇头:“改日!” 第811章 隐秘的身世 宅子虽好,却难免冷清。 虽然庞氏爷孙俩已经搬过来三两日了。 但还是看不出太多烟火气。 因为某些原因,陆天明对庞兮兮难免抵触。 但不可否认,她跟爷爷在一起时,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 两个男人在堂厅内聊天的间隙。 手脚麻利的庞兮兮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 倾注精力的东西不会难吃。 仅三两口小菜下肚,尝到滋味的陆天明便打起了认真干饭的精神。 “公子,兮兮做的菜,可还合胃口?”庞志皓问道。 陆天明举起大拇指:“不错!” 对面庞兮兮含笑道:“二宝哥,不会是吃人嘴软,说的违心话吧?” 陆天明挑眉道:“你若是话少一点,也算是个亭亭玉立惹人喜爱的淑女,可惜长了张嘴,多少有点烦人!” 庞兮兮闻言气得鼓起两个腮帮子,反驳道:“年轻人本来就该有朝气,你才是异类好不好,明明没多大,却总是板着个脸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若不知道你的真实年龄,谁看了不觉着你是个小老头?” 这话倒也不假。 自上次在草原上一夜白头后。 本就老成的陆天明,看上去确实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岁。 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陆天明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当即便把庞兮兮跟前那盘红烧肉端走。 “行行行,你有理,最好多说些,我爱听!” 说着,他也不客气。 转瞬便塞了四五坨红烧肉进嘴里。 庞兮兮立马反应过来,上手便要来抢。 “这是我特意犒劳自己的,给我留点!” 她那细胳膊嫩肉的,哪里是陆天明的对手。 争夺中,盘子已经见底。 庞兮兮放弃挣扎,望向一旁的庞志皓。 “爷爷,你看他!” 庞志皓年纪大了,就爱整点素菜。 见陆天明狼吞虎咽跟个饿了几天的牲口一样。 他干脆把庞兮兮面前另外一盘蒜泥炒白菜端到跟前,一手掩着,一手筷子舞得飞快。 庞兮兮见自家爷爷颇有大义灭亲的架势,压根就没有为自己出头的意思,只得赶紧拿起碗筷加入战斗。 饭菜抢着吃,越吃越香。 十来个菜,三个人硬生生把盘子都舔了个干净。 庞兮兮少女心性,没有跟陆天明计较,饭吃完后便乖巧的收拾起残局来。 庞志皓则拿着个烟斗,一边抽一边跟陆天明拉起了家常。 起初还是好好的,聊的大多都是医馆里的事情。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庞志皓突然把话题引到了庞兮兮身上。 向来不喜欢多话的老头子,居然开始诉起了苦水。 说什么当初自己一个人带着个襁褓中的婴儿有多不容易。 更是把庞兮兮说成了天下最苦命的孤儿。 陆天明何其聪明,借着庞志皓点烟草的间隙,直白道:“庞老,有什么话您直说,别跟我绕了好吗?” 庞志皓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奇道:“这么明显?” 陆天明无奈道:“您只差在脸上写下‘有事’二字了。” 庞志皓眨了眨眼。 将烟杆收起来后思索了片刻。 然后认真道:“公子,我可不可以把兮兮托付给你?” 陆天明闻言,惊得起身往后跌了数步。 做为爷爷,庞老头肯定知道自家孙女的那点心思。 平日里庞兮兮想跟陆天明亲近的时候,他虽然没有阻止,但也未表露出任何赞同的意思。 所以陆天明一直以为庞志皓压根就没把少女的春心当成一回事。 哪知这一顿饭吃完,却突然将自己一军。 见老头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天明伸出一指,狠狠捅进了嗓子眼。 庞志皓吓了一跳。 急忙上前阻止。 “公子,吃都吃了,你哪怕吐出来也是浪费,特别是那红烧肉,兮兮特意去买的黑猪肉,就这么糟践了多可惜?” 陆天明停下手上的动作。 满脸不解道:“庞老,兮兮才多大年纪,而且你身上的病又不是没得治,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她交给别人呢?” “公子,你先坐,听我说完!” 庞志皓紧紧拽着陆天明的袖子,生怕后者跑了一般。 陆天明还真没想过要跑。 庞兮兮的问题,早晚都得解决,一次性说清楚,也好让庞志皓安心把精力放在医馆里。 “丑话说在前面,反正我是不可能娶兮兮的!”陆天明义正言辞道。 庞志皓亲自给陆天明斟满茶水。 “公子,你误会了,我说的把她托付给你,不是让你娶她的意思。” 陆天明身子僵住:“那是什么意思?” 庞志皓望向伙房墙面上那跳动的影子,叹道:“兮兮的生母,还活着,我想让你带着她,以后有机会的话,顺道了她一个心愿。” 听闻此言,陆天明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抿下一口茶缓解尴尬后。 陆天明疑惑道:“我记得之前您说过,兮兮的父母,是因为坐马车出游时,掉下山坡摔死的?” 庞志皓摇头道:“那是为了掩人耳目,我那逆子,实际上是被人杀死的。” “杀死的?”陆天明诧异道。 “哎。” 庞志皓长长叹了口气。 然后又将烟斗拿出来,也不点火,就这么干巴巴的抽了几口。 “兮兮的母亲,不是正经女人,她虽然出生在凉北,但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一个高官看上,带去了京城。 可本就是浮萍命,哪里享得了平安福,那高官没几年就腻味了,便将她扔到了青楼里,由于有些姿色和才气,很快便成了有名的红倌人。” 庞志皓的眸子逐渐变得浑浊。 “我那逆子,打小便喜欢兮兮的母亲,不知从哪听闻对方成了名妓,便说要去试试那一日夫妻是个什么滋味。 当时我也没在意,心想男人嘛,兴许只是为了实现儿时那遥不可及的梦想,哪知...” “他从京城回来时,顺便把兮兮的母亲也带来了?”陆天明猜测道。 庞志皓苦涩的点点头:“我以死相逼,这才搞清楚了真相,原来那逆子,小时候就跟人家私定了终身,那两三年,他天天早出晚归不要命的挣钱,我以为是开窍了,没想到是为了攒兮兮母亲赎身的钱。” 顿了顿,庞志皓又道:“兮兮母亲回到凉北,没几个月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原本以为...” 话没说完。 陆天明抬手打断道:“等等,没几个月是几个月?” 庞志皓老脸一红:“四个月...” 陆天明猛地指向伙房内忙碌的庞兮兮。 “所以,他不是你...” 庞志皓点头:“除了姓,兮兮身上没有任何跟庞家有关联的东西。” 陆天明只觉口干。 抬着茶水便往嘴里灌。 同情庞兮兮的同时,他更多的是不理解,这庞家的两父子,在血缘观念近乎执拗的世道,是出于何种考虑把庞兮兮留在身边的。 第812章 江湖事,江湖人,江湖了 儿子的死亡,对父亲的打击很大。 加之可能因为提到了孙女不是亲生的。 庞志皓含着烟嘴,好半晌都没动。 “兮兮生下来那几个月,担心遭到非议,我跟那逆子一商量,便给邻里说新讨的儿媳妇染了重病,需要在家调养治疗。 我本身就是附近有些名气的医师,这些鬼话到还真就能忽悠住人,而且兮兮那时候体弱多病又瘦又小,半岁以后抱出去,看着就跟足月的婴儿差不多。” 想到如今的庞兮兮活蹦乱跳。 陆天明不禁称赞道:“还是庞老用心了,若兮兮生在普通人的家里,估摸着也没有这么健康。” “哎,”庞志皓一叹,“健康是有保证了,但父母的空缺,却一直无法弥补。” 老头子说完再次沉默。 片刻后红着眼睛道:“兮兮的身世糊弄过去以后,本想着一家人能这样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哪知没多久,京城便来了个姓牛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是青楼的老鸨,外号牛夫人,那些年兮兮的母亲,便是在她手底下干活,来凉北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把兮兮的母亲带走。” 陆天明疑惑道:“您儿子之前不是给过赎金了吗?按理说兮兮的母亲,应该是自由身才对啊?” “可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讲诚信的,尤其是那些比普通人有本事的人。”庞志皓苦涩道。 陆天明猜测道:“这牛夫人,会武功?” 庞志皓点头:“具体有多厉害我也不清楚,因为当时我甚至没看清楚她怎么动手的。” 说到这,庞志皓停下来抹了抹眼角。 陆天明轻拍老头的手腕:“庞老要注意身体啊。” 庞志皓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儿子一听说要把兮兮的母亲带走,当场就跟那牛夫人翻脸,骂对方吃人不吐骨头,骂对方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但那牛夫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早就做好了决定,无论那逆子怎么骂她,她都是笑嘻嘻的,看那架势,恐怕不把人带走是不会罢休的。” 庞志皓觉着嘴干。 抿了一大口茶水后这才开口。 “我儿子把兮兮母亲接回凉北,不仅耗费了钱财,更多的是心血,所以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人,见对方油盐不进执意要毁人家庭,他便去伙房取了把菜刀出来。” “他要砍那牛夫人?”陆天明诧异道。 庞志皓摇头:“我那傻儿子,小时候让他娘惯坏了,杀只鸡都费劲,又怎么敢砍人,他把菜刀放在了牛夫人的跟前,说了一句,要带走兮兮母亲可以,前提是先把他砍死!” “这显然是为了赌对方不敢为非作歹?”陆天明推测道。 “可是,他赌错了。” 庞志皓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当时我就见那牛夫人手臂突然摆了一下,然后便是半声惨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儿子的脑袋,只有半边连在脖子上。” 陆天明这么些年来,见过各种各样的坏人,更见过这些人做各种目无法纪的事情。 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料到,有人竟然敢光天化日的当众杀人。 强如吹雪楼这样的大帮大派,再怎么都要遮掩一二。 而这牛夫人敢如此行事,恐怕不仅仅是有功夫那么简单,她的底气,多半是因为背后有了不得的靠山。 庞志皓沉重喘了几口气后,继续讲述。 “杀了我儿子还不够,那牛夫人还想杀了我和兮兮,其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想让兮兮的母亲赶紧做出决定。 本来兮兮的母亲是想以死相逼劝对方走的,可我儿子一死,她也知道了事情恐怕不是她自杀就能解决的。 所以为了保全我和兮兮的性命,她最终上了牛夫人的马车,由于临走时那牛夫人警告过我,我也不得不编出一个夫妻二人遭遇不测的故事出来。” 顿了顿,庞志皓突然捶打胸口。 “甚至连那逆子的尸体,我都不敢放进棺材里,只放了一些他平时穿的衣物进去,做了个尸骨无存的衣冠冢!” 庞志皓声音里的嘶哑,让其遭遇的痛苦更加令人动容。 陆天明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呆坐在一旁,静静等老人家自己恢复。 良久后,陆天明指了指伙房内洗碗的庞兮兮。 “庞老,这些事情,兮兮知道吗?” 丧子之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老头子的眼泪也早就掉光了。 他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情绪,微微摇头:“除了知道自己的生母还活着,其他的我都没有告诉她。” 陆天明非常赞同庞志皓的做法。 父母这样的经历,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来说,绝对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好,我答应你,哪一天我若真的去了京城,一定会把兮兮带上。” 面对这样一个父亲、爷爷,陆天明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庞志皓抬起头来,眸中满是感激。 “谢谢公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麻烦你,若真是能用正常手段解决的事情,我指定不会强求别人。” 陆天明摇了摇头:“没事的,江湖事,自然要由江湖人来解决,那牛夫人既然会武功,改天我正好找她切磋切磋,或许,我也能把她的脑袋砍下来。” 陆天明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会替兮兮父亲报仇的意思。 庞志皓一听。 干脆起身走到近前。 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若真能如此,老头子我死而无憾了!” 陆天明急忙欠身要去扶庞志皓。 哪知那庞兮兮阴差阳错的出了伙房,正好看见这一幕。 于是便扯着嗓子冲了过来。 “二宝哥,你怎么能欺负一个老人家呢?让一个老人给你下跪,也不怕折寿!” 陆天明和庞志皓都愣住了。 一个忘记了扶人,一个忘记了起身。 两人就这么傻傻看着庞兮兮。 眼珠子同时咕噜噜转。 接着,对视一眼后,似乎默默达成了某种共识。 陆天明一边扶起老人,一边为难道:“庞老,我真不能娶兮兮,她还太小了!” 庞志皓也是个老狐狸了。 当下便用一种极其着急的语气道:“公子,你不娶谁娶,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老庞已经把你当成自家人了,公子不能让我失望啊!” 第813章 本小姐有什么好怕的? 那边庞兮兮当即便红着眼圈冲将过来。 她一把揽住自家爷爷,然后忿忿道:“爷爷,您就是为了这事下跪的?” 站在她身后的陆天明不停的使着眼色。 庞志皓心领神会,语重心长道:“兮兮,你心头那点想法,爷爷其实看在眼里,所以我也跟着着急啊!” 庞兮兮怒道:“又不是你嫁,你着什么急?” “嘿,你这孩子,你知道陆公子是多么优秀的人吗?我现在不急,等哪天陆公子被别人抢了去,咱爷孙俩就只能抱头痛哭了!”庞志皓责怪道。 本来还在快速眨眼的陆天明忽地一僵。 然后莫名其妙瞅着庞志皓,那古怪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加词儿呢”? 庞兮兮非常赞同她爷爷的观点。 没有提出任何反驳,而是埋怨道:“那你也不能跪一个晚辈啊!” 庞志皓没所谓的摆手道:“爷爷身上的顽疾,多亏了公子相助,我跪一下再生父母怎么了?” “反正你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跪他,搞得我多想嫁给他一样!”庞兮兮没好气道。 说着,她转头瞪了一眼陆天明。 陆天明往后一退,略微紧张道:“这事不赖我哈,是庞老跪得太突然,而且你嫁不嫁,真跟我关系不大...” 正说着呢。 那边庞志皓突然道:“既然嫁不成,那就另寻出路,公子,我听说你身边,缺个丫鬟来着?” 这话一听,就是为了以后能让陆天明顺理成章带上庞兮兮做铺垫。 陆天明心中了然,当即便点头道:“我在凉北不会久待,哪天离开了,确实需要一个细心的丫头帮忙打点下身边杂务。” 庞兮兮也是有自尊心的人。 一听两个大人明明在聊自己,却绕开了自己。 当即便发脾气道:“我才不要低人一等呢,这丫鬟谁愿意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说着,她便往椅子上一坐,双手环于胸前气呼呼的别过头去。 陆天明见势不妙,朝门口努了努嘴,示意庞志皓自己要先走。 庞志皓当即便打掩护道:“既然兮兮不愿意,这事咱以后再聊,天色已晚,我就不留公子了。” “嗯,我也正有此意,那就不多打扰了。” 言罢,陆天明脚底抹油便准备开溜。 哪知还在生气的庞兮兮突然跟了过来。 “我送你!” 陆天明目瞪口呆:“不是,你不是在生气吗?” 庞兮兮昂头走在前面:“好事做了九成,不能毁在这最后一成,该有的礼节要有。”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你还...真是有原则呢。” 第一个秋夜,秋意已来得很彻底。 走在夜空下,再感觉不到夏天的浮躁。 陆天明在左,庞兮兮在右。 好半晌,二人相互间都没有说话。 那个往日里活泼的少女,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觉得爷爷丢了自己的面子,变得比平常沉默。 忽地,有流星划破夜空。 这一幕似乎激起了少女对远方的向往。 沉默终于被打破。 “二宝哥,你都去过那些地方?” 庞兮兮抬头望着转瞬即逝的流星,眸子跟星辰一样明亮。 “去过好多地方。” 同样的事物,男人和女人感触通常不会相同。 庞兮兮在向往那些未知的美好时。 陆天明仅仅是觉得好大一个流星,随即便低下头,控制自己的脚掌,不要超出青石板的边缘。 “好多地方是哪些地方?”庞兮兮不厌其烦的问道。 “南阳郡、端木城、北长城、乌弥国等等,挺多的。” 陆天明还是没有抬头,他很认真的盯着脚底下的青石板,生怕自己的脚掌超过石砖边缘后,会莫名其妙的掉一条命。 “哇,原来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啊,真好。”庞兮兮不无憧憬道。 太专注做一件事。 有时候反而不容易做好。 陆天明一个不留意,踩在了两块石砖的交界处。 于是他懊恼的放弃了这幼稚的游戏。 “有什么好的,我又不是去玩。” 庞兮兮羡慕道:“是不是玩,都比我好,我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凉北城的南大门。” 陆天明想说“你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去过我没去过的京城呢”。 但现在还不到庞兮兮该知道真相的时候。 于是想了想,安慰道:“等你以后攒够钱了,爷爷身体又还好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出去看一看的,当然,如果能有个厉害的男人陪着最好,毕竟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丢丢姿色的,一个人游历,太危险。” 庞兮兮突然侧头,笑道:“你在调戏我?” 陆天明不屑一笑:“呵,往后稍稍,不是我打击你,等你成年了我都不见得有兴趣。” 庞兮兮却也不生气。 而是笑得更开心了:“那你就是真心实意的在夸我咯?” 陆天明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庞兮兮越想越高兴,于是干脆在街面上蹦蹦跳跳。 超出陆天明一段距离后。 她原地转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微欠着身体等待陆天明。 “二宝哥,你刚才说的离开凉北时想找个丫鬟,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天明正色道:“那能有假?本公子可是做大事的人,有些个小事,自然不能亲自动手。” “比如洗裤衩子这种小事?”庞兮兮掩嘴笑道。 陆天明闻言一愣。 随即用指头狠狠戳了一下庞兮兮的脑袋:“小小年纪,能不能学点好的?” 庞兮兮揉了揉额头。 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既然是真事,那本小姐就委屈一下,提前在陆公子这里占个位置吧。” 陆天明忍不住笑道:“不到女人的年纪,却学会了女人的本领,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不还气呼呼的说不干吗?” 庞兮兮不以为然道:“还不是怕你以后生活不能自理,我能跟你计较吗?” 人小鬼大的家伙,总会在不经意间带给别人快乐。 陆天明突然觉得,若路上有这样一个活宝跟着,不管去哪里,想来都不会无聊。 可有的事情,他认为应该提前让对方做好准备。 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其实是不想带上庞兮兮的。 但他觉着母亲的意义,有时候会高过生命。 于是思索片刻后。 他认真问道:“我走的路,通常都不会很平坦,动手砍人,或者别人砍我,时有发生,你会怕吗?” 庞兮兮好像压根就不屑去考虑这种问题。 想都不想便回道:“公子举世无双,本小姐有什么好怕的?” 第814章 睡罗汉 陆天明回到凉王府时,其他人早已入睡。 除了还无法自由行动的贾小云。 贾小云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现在已经不用刘大宝成天守着。 当然,托他的福,陆天明一直未能享受到与李寒雪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觉是什么感觉。 洗漱完毕在床上躺了半晌。 瞥见贾小云两个眼睛睁得跟灯笼一样精神的很。 陆天明干脆坐将起来,问道:“你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下地行走了吧?” 正在盯着某处发呆的贾小云侧过头来。 同时活动了两下手臂。 “快了,估摸着就是这两天的事,放心吧少侠,我会赶紧把位置腾出来的。” 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便落到了另一边李寒雪空着的床上。 这屋子里的一切,贾小云每天都要看无数遍。 那张通体鹅黄色的床铺,与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所以稍加推测,便知道是谁的。 陆天明无奈翻了个白眼,然后解释道:“不要瞎揣摩,我主要是担心毛豆,你一直不好,他似乎打不起精神,这几天瞅着一点朝气都没有。” 提到自己的小师父,贾小云明显很在意。 当下便点头认真道:“我知道的。” 见贾小云有些惆怅,陆天明摆手道:“行了,今个不是为了跟你聊你师父,有些其他事情要跟你谈。” 贾小云应道:“少侠但说无妨,我知无不答。” 陆天明起身踱了两步后,正色道:“有两件事,一件是等你好起来后,要抽时间把吹雪楼那些高手的信息用纸笔记录下来,当然,如果对廉为民身边的人有所了解的话,一起最好。” 贾小云点头道:“即便少侠不提醒,我也正打算做呢。” 陆天明随即又道:“最好能把他们的容貌画下来。” 这明显是个难题。 贾小云愣了下片刻,为难应是。 “还有一件,便是关于你身上的一处疑点。” 陆天明突然点亮了蜡烛。 烛火转眼将贾小云的脸照了个通透。 “疑点?”贾小云不解道。 陆天明手腕翻转,那件红色的袍子便抓在了手中。 “那天晚上你跟老太婆还有小白脸打斗的时候,我看的很清楚,如今我对这血衣散气之术也有一定的了解,按理来说,同为四重天的你被这血衣缠住以后,不应该有反抗能力才对,怎的会突然间跟个没事人一样,突然间醒过来形成了反杀?”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还有,几天前我曾跟毛豆聊过,他说八大金刚曾把你推进了河里,他去救你的时候,发现你仿佛睡着了一样,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古怪吧?” 听闻此言,贾小云露出了一丝得色。 “看来我这点小小的伎俩,根本就瞒不过少侠。” “小小的伎俩?这么说来,似乎是一门功法?”陆天明猜测道。 贾小云点头,随即解释道:“我确实会一种自保的功法,名为‘睡罗汉’,是许多年前从一个野和尚那里得到的。” “能否解释一下,这套功法的作用?”陆天明好奇道。 “少侠客气了,我现在命都卖给你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贾小云笑道。 陆天明摆手道:“别说得这么暧昧,你还是你,我也没想过要完全控制你,平时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不想管。” 贾小云可太爱听这样的话了。 感激的道了声谢后,这才认真解释道:“睡罗汉,顾名思义,只有睡着了,这套功法才能起作用,当然,若真的睡着了,那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套功法的奇妙之处便是在于,修炼的人可以自主控制这个度。 它可以让你看上去跟醉酒的大汉一样睡得不省人事,也可以让你如同真的失去了生命一般处于假死状态,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性,却能最大限度的迷惑对手。” 见陆天明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贾小云清了清嗓子,骄傲道:“而且还不仅于此,此功法还能让修炼者的身体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所以即便把我扔进湖底,没有一两个时辰的话,我仍然能毫发无伤的浮起来。 当然,它也能让你的身体达到完全开放的状态,快速汲取天地灵气的同时,迅速恢复丹田内的真气。” 陆天明自认为见多识广。 却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遇见如此神奇的功法。 他突然觉着,这功法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不过由于这睡罗汉的好处实在太多。 陆天明总感觉不稳妥。 于是疑惑道:“为何如此厉害的功法,在跟我交手的时候,却从未见你用过?” 贾小云表情一僵。 随即如那女人般幽怨道:“少侠,你自己有多狠,难道心里没个数吗?你仔细想想,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倒霉蛋,可有一人有那装死的机会?” 陆天明恍然大悟。 他仔细一回想,自己在同人拼命时,最少都要用剑在对方致命的位置捅一下,大部分倒霉鬼,更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那边贾小云又道:“我要是敢在你面前装死,那才是真的找死,哪里有跑路来得安全?” 陆天明深以为然拍了拍贾小云的肩头。 “倒是我多疑了,别见怪!” 对方突然变得如此客气。 贾小云便晓得定有古怪。 他盯着那张温柔得能挤出蜜来的笑脸瞅了瞅。 随即担惊受怕道:“少侠,有什么话直说好不好,您这微笑,渗人得很啊...” 陆天明挑动眉头:“我表达得难道不够明显吗?” 说着,他便伸手搭在了贾小云的肩膀上。 这不知道的人如果看见这一幕,指定会以为两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贾小云只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由于行动不便利,还真就躲不掉。 “少侠,这可是我看家的本领。”贾小云为难道。 陆天明笑得如沐春风:“我知道。” “你若学了去,那我在你面前,真的是连裤衩子都不剩了。”贾小云倔强道。 陆天明靠得更近了一些。 “你若不把这睡罗汉交出来,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连裤衩子都不剩。” 贾小云闻言打了个冷颤。 思索再三,一咬牙。 “行,我交!” 第815章 傻子陆二宝 睡罗汉的秘籍,全在贾小云的脑子里。 一边认真听对方口述,一边落笔的陆天明眉头越皱越紧。 不多会,他把毛笔往桌上一摔。 不快道:“你这不扯淡吗,哪有什么劳什子功法需要禁欲的?” 桌上躺着的贾小云解释道:“少侠,睡罗汉、睡罗汉,不就是和尚吗,跟和尚扯起关系的功法基本如此,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陆天明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一点。 之所以心烦,可不仅仅是因为禁欲这么简单。 此功法,练成之前除了这一点外,还必须早晚都学那睡罗汉,摆个侧躺着手抻头的姿势。 一想到要如此,陆天明顿觉头大。 这画面若是让别人看了去,非得把他当傻子不可。 见陆天明颇为烦恼。 贾小云安慰道:“少侠,规矩虽多,但好处却也不少,忍一忍等大功告成那一天也就过去了。” 陆天明实在是舍不得放弃这样一套神奇的功法。 想了想,他又将笔提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进,陆天明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睡罗汉的奇特之处,还不仅仅在于其练成之后的效果。 它不需要修炼者有多高的天赋或者悟性。 讲究的是一个脚踏实地和持之以恒。 按照贾小云所说,你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也好,是那无人问津的修炼废材也罢,只要有一颗坚持不懈的决心,睡罗汉都不会辜负你。 若能每天坚持,半年时间大功必成。 唯一的难点,便是期间不能断哪怕一天。 把所有的要点都记录下来后。 陆天明坐在桌前深深吐了几口浊气。 贾小云安慰道:“少侠,你年纪轻轻便成了用剑的高手,想来坚持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大可心态平和一些,不至于长吁短叹。” 陆天明摇头道:“我叹气,不是因为这睡罗汉。” “那是何故?”贾小云不解道。 陆天明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 “我感觉自己变浮躁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以前的我可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练剑,不去想什么得失,以我以前的性子,别说半年,就是十年八年的,又有何惧?可现在...” 他没有把话说完,很明显对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烦躁很不满意。 贾小云闻言笑道:“人的内心其实就是一个潲水桶,随着年纪的增长,桶里面的剩菜剩饭就会越积越多,想要始终保持一颗纯粹的心很难,为何大多数人以后能达到多高的成就,在不经事的年纪长辈们便能看出端倪?便是如此! 修行讲究的不仅仅是天赋,更是一种心态,若谁都能至始至终保持年少时那颗炽热的心,想必满街都是高手,可事实并非如此。厚积薄发和大器晚成的好运,只会眷顾那些傻子。” 说着,他认真望着陆天明。 “少侠自然不需要这样的好运,但在我看来,少侠却颇有当傻子的天赋!” 不等陆天明发难。 他又解释道:“当今世道,能够静下心来回望自身的人,很少,而回望过后又试图找回自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不过我相信,少侠一定能够做到。” 贾小云的这番话,让陆天明想到了一位故人。 那个徒步从楚国北境走到端木城的男人。 他记得北上时偶遇的素忧大师曾经说过,身在南海的曲白,几年前便已达到了三重天的境界。 这样一个人,最符合贾小云说的那种傻子。 陆天明收拾好纸笔,同时也收拾好了心情。 他决定从天亮开始,找回那个曾经从不抱怨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一定回不去,但至少不应该被区区一套功法难倒。 于是。 第二天一大早。 刘大宝等人目瞪口呆愣在了小院中。 “那是二宝吗?” 最先说话的是顾奶娘。 她眼神不怎么好,离得远了,不怎么看得出来凉亭中那摆出一副睡美人姿势的家伙到底是谁。 旁边李寒雪僵硬转动脖子。 她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所以支吾道:“应该...不是吧...” 可刘大宝瞬间把她拉回了现实。 “陆二宝,你脑子有毛病啊?大早上的在这发什么骚?” 听闻刘大宝的喊声。 李寒雪心中一颤,急忙小跑围了上去。 见那人不仅不知道羞愧,还一脸得色。 李寒雪也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面对众人的不解。 陆天明不屑一笑。 然后依旧不为所动,继续保持着那诱人又恶心人的睡姿。 刘大宝见状,欠身就要去把陆天明拉起来。 但旁边的十七不同意,直接用那宽厚的身躯,将刘大宝挡在了凉亭外。 刘大宝不服,脚底下一阵花里胡哨的腾挪,就想用那三脚猫的身法绕开十七。 哪知一下被对方拎住了后襟,直接扔将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 跃跃欲试的李寒雪赶紧收起了心中的想法。 她扒在凉亭围栏处,担忧道:“二宝,你到底怎么了?” 陆天明没说话,不停的眨眼似乎想暗示些什么。 李寒雪哪里猜得出来。 只能眼巴巴的守在凉亭外。 刘大宝还真就是个倔脾气。 可他哪里是十七的对手。 又被扔了几次后。 他一生气,进伙房煮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这么蹲在凉亭外。 “寒雪,别管他,这小子作妖呢!” 说着,他便开始毫无形象的呼噜噜嗦面条。 一口下去,便畅快的打了个嗝。 “小时候的味道,真过瘾啊!” 看得出来,他想用过去一些美好的回忆,唤醒话不说只知道憨笑的陆天明。 确实有那么点效果。 只不过效果不大。 陆天明嘴馋的咂吧两下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李寒雪也是急昏了头。 竟跟没有自我意识的十七交流起来。 说什么让对方行行好,放自己进去。 如此这般折腾了近一柱香的时间。 李寒雪也不得不放弃。 最后,整个小院都陷入沉默之中。 一众人就这么端了条板凳坐在凉亭外等待。 刘大宝是医师,通过面色便能判断出陆天明身体好得很。 见旁边李寒雪着急得紧。 他干脆开了个玩笑:“你别说,这小姿势还挺妖娆!” 李寒雪侧目看来,眸子里颇有谴责的意思。 刘大宝讪讪吸了吸鼻子。 随即解释道:“他身体没多大问题,就是脑子可能不太乐观。” 李寒雪焦急道:“脑子出问题不是更恐怖?这万一发起疯来,岂不是让他一拳一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寒雪自己都吓了一跳。 倏然间,几人再不敢逗留,纷纷回房大门紧闭。 不知过了多久,陆天明总算结束了那奇怪的行为。 他刚一坐直身子便喊道。 “小爷我练功呢,瞅瞅你们那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去可别说认识我陆二宝!” 第816章 应该先把贾小云弄出来 “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陆天明坐在伙房门口,打量着气色已经明显好起来的方芊妤。 “你还真是会出难题呢。” 方芊妤放下手里的擀面杖,望向窗外还未完全泛黄的群山思考起来。 不多会回道:“那里的秋天比这里美,但生活在其中会很累。” 凉亭那边传来老乞丐向刘大宝虚心讨教的议论声。 陆天明听在耳里,忍不住问道:“是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的原因吧?” 方芊妤微微点头:“更准确一点说,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陆天明大致能想象得出方芊妤平时的生活状态。 做为天子身边高高在上的大内高手,看上去风光无限,背后却是无尽的孤独。 “要不要我试着劝劝他,让他回去?”陆天明试探道。 方芊妤苦涩一笑:“不必了,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你没看见他跟我在一起时那个态度吗。” “态度不好归不好,但确实是在关心你。”陆天明安慰道。 “我比你更了解他,他对我的关心,更多的是因为如果做的太绝,面子上挂不住。”方芊妤解释道。 陆天明反驳道:“以他的实力,似乎不需要给谁面子?”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他确实不需要给谁面子,却会为了心安理得,自己给自己找面子,怎么说我曾经都跟他在一起生活过,若真的对我不闻不问,兴许内心多多少少会有愧疚。” 言语上像是想说服陆天明,但口吻却更像是要说服她自己。 陆天明不赞同方芊妤的观点。 因为如果仅仅是为了心里好受,懒得出奇的老乞丐,不会偷偷去找解药,更不会学那令他抓耳挠腮的推拿术。 局中人一定不会比局外人看的透彻。 但局外人却又没有干涉局中人的理由。 思索良久,陆天明还是把解药出自老乞丐之手的事情咽了下去。 “对了,来京城之前,你要更努力的提升自己,那里的情况,比凉北要险恶无数倍。”方芊妤岔开话题道。 京城,陆天明一定会去。 那里见多识广的人多,更有机会让他接近曾经的真相。 何况还有个北枫需要见上一见。 “放心吧前辈,不到五重天,我是不会去找死的。”陆天明平静道。 方芊妤猛地回头看来,她眼里满是诧异。 “你的意思,是几十年以后咯?那时候黄花菜都凉完了,你还去做什么...” 陆天明轻咳两声,挺直腰板道:“前辈小瞧我了,顶多再过一年时间。” 方芊妤理所应当的认为陆天明在夸海口。 于是语重心长道:“二宝,你确实很有天赋,但是人最怕的便是只会依仗天赋,这些天跟你相处下来,我看你要么在写信挣铜子儿,要么就是在跟别人吹牛打屁,根本看不见一点点努力的样子,那些天赋比你高比你努力的人不是没有,他们何曾敢说出用三两年时间,便能在中三境翻山的大话?” 言语颇为严厉。 陆天明却听得舒坦,因为他清楚对方是真的在为自己着想。 “你还是对我不够了解,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反正一年以后我去京城,若真的到了五重天,前辈要请我吃饭!”陆天明微笑道。 方芊妤轻轻叹气:“二宝,做什么都要脚踏实地啊。” 陆天明正色道:“我认真的!” 方芊妤无奈,点头道:“可以,到时候你若真到达了五重天,别说吃饭了,带你去皇城的后宫看看都行。” 陆天明一想到那三千佳丽,顿时便来了精神。 “当真?” 方芊妤面上浮现出一抹骄傲:“我在那老东西面前确实狗屁不是,但在皇宫里,还是有些面子的。” 正在这时。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你有个毛的面子,赶紧收拾收拾,进屋。” 陆天明回头看去,就见那老乞丐,不知何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身后。 于是他好奇道:“前辈学会了?” 老乞丐冷哼道:“呵,笑话,只要我愿意,这天下有难得倒我的事情?” 陆天明见不惯对方嘴硬的样子。 笑呵呵附和道:“确实,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虽然那推拿术我看个两三遍就会了,但内心还是佩服您那股不认输的倔强劲。” 老乞丐闻言脸颊上的肌肉不停扯动。 白了陆天明一眼后,又转而去催促方芊妤。 “能不能让我把包子做完?”方芊妤为难道。 “我可没那闲心等你,赶紧把事情做了,我还要回去睡觉。”老乞丐不耐烦道。 方芊妤歉意的看了陆天明一眼,擦干净手上的面粉后,跟随老乞丐而去。 中午这顿包子看来是要被老乞丐独享了。 陆天明一个人待又着着实无聊。 左右看看,见刘大宝还在凉亭内摸鱼。 他便走过去找茬道:“你怎的还不去医馆?” 刘大宝眼珠子瞪将过来:“你还真就把自己当老板了?本医师忙活累了,休息片刻都不行?” 陆天明随即笑道:“跟你开玩笑呢,这么较真。” 刘大宝撇撇嘴,然后指向陆天明居住的厢房。 “咱不把贾小云先弄出来吗?” 陆天明不解道:“弄出来做什么,他又无法自由行走,你还怕他偷看?” 刘大宝摇头:“偷看倒不至于,偷听肯定是难免的。” 陆天明侧目望去,眼珠子瞪得老大:“这推拿,还有声音?” 刘大宝解释道:“我这手推拿术,其实是从一种古老的房中术改良而来,它不仅能有排汗祛毒的效果,还有...” 话未说完。 厢房内便传来一声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嗔。 以方芊妤四重天的境界都忍不住,可想而知效果有多好。 陆天明眨了眨眼:“这样的情况,把贾小云弄出来也无济于事啊,想不听见都难...” 刘大宝同样也很诧异。 “我还是第一次把这推拿术拿出来,想不到效果居然如此卓越...” 两人正说着呢。 厢房那边又是一阵让人无限遐想的叫声。 然后。 就听闻老乞丐暴躁的喝道:“你叫个逑啊,老子还没使力你就这副模样,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特娘的在做什么呢!” 陆天明和刘大宝对视一眼。 随即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第817章 约法3章 这一刹那,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趴在寡妇墙头的美好时光。 那时候的他们,亦如现在这般,相互间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唯一的区别,以前胆子小,始终会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愧疚。 如今都长大了,倒是能堂而皇之的坦然面对。 坐在凉亭内遐想了没多会儿。 厢房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满脸憔悴的贾小云,慌慌张张的从里面冲将出来。 刚来到近前,他便抱怨道:“少侠,你若想我死,大可不必借刀杀人如此麻烦,直接给我说一声就是了,我立马就死在你面前!” 陆天明示意对方先坐下。 然后解释道:“这不是想着你行动不便吗?” 贾小云一脸后怕:“本来是行动不便的,但你给我说过丐爷是个很厉害的人,一想到他事后要找我的麻烦,不知怎的,吓得腿脚一下子便灵活起来了。” “事后...找你麻烦...?”陆天明奇怪道。 “难道丐爷跟那方前辈,不是在...”贾小云苦着脸没把话说完。 陆天明摆手:“你瞎说什么呢,丐爷是在给方前辈祛毒,能不能别用你那龌龊的思想,玷污丐爷如此高尚的行为?” 随即,他便向贾小云解释了老乞丐到底在做什么。 贾小云闻言尴尬得低下了眉眼。 “屏风挡着,就看见影子在晃动,我还寻思着是在那啥呢...” 陆天明和刘大宝对视一眼,随即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贾小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打了个招呼说要去找他的小师父后,便火急火燎的冲出了院门。 刘大宝朝贾小云的背影努嘴。 “二宝,他走了以后,你的好日子要来了,老实说,你早上整那死出,是不是提前练习,准备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来勾引李寒雪?” 陆天明一脸嫌弃道:“说了我那是在练功,你能不能给自己开服药,洗洗你那腌臜的脑子?” “真是在练功?”刘大宝半信半疑道。 陆天明点头:“贾小云教我的睡罗汉,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 “睡罗汉?听上去很厉害啊,能不能让我也跟着练练?”刘大宝兴奋道。 “禁欲半年,你要是忍得住的话,我现在就教你。”陆天明无所谓道。 听闻此言。 刘大宝笑容僵住。 憋了半晌后,忿忿道:“这么邪门呢?” 陆天明笑道:“怎么样,还想不想学?” 刘大宝面色一黑:“学个蛋,这没婆娘的时候心一横也就过去了,关键现在有婆娘了,我能忍,别人不见得能忍,算了算了。” 陆天明摇头:“所以说俗人就是俗人呢,成不了气候!” 说着,他便起身往外走。 刘大宝怒道:“你不俗,你不俗会把李寒雪骗到厢房里跟你住一块儿!” 突然想到了什么。 刘大宝眉头一皱,喊道:“等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这节骨眼上练那劳什子的睡罗汉,岂不是要误大事?当真打算孤寡一辈子啊陆二宝?” 陆天明摆手:“不想跟你这种俗人浪费口水,档次不一样!” ...... 双宝医馆的生意相对前几天要冷淡了些许。 毕竟没有人会一直生病,也没有医馆会一直打折。 从昨天开始恢复了正常价格后,陆天明一进门,便明显感觉到了几分冷清。 但是他开医馆的初衷并不是要真的挣多少钱。 所以内心也并不着急。 这里走走那里逛逛,简单的问候了为自己挣钱的几名年轻医师后。 陆天明来到了柜台前。 他盯着李寒雪上下打量,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李寒雪今天早上被陆天明吓得不轻。 后来知道闹了个乌龙后,便一直耿耿于怀。 当下便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没有就走,跟个菩萨一样在这杵着,难不成要我给你磕两个头?” 陆天明拉了椅子坐下,直白道:“你晚上搬过来住吧,贾小云已经没多大问题了。” 李寒雪闻言眉头抖了抖。 但也没有反驳。 这些天她一直住在顾奶娘那里。 后者年纪大了身体还不好,所以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便容易醒。 而李寒雪又有起夜解手的小毛病。 一来二去,两个人都休息不好。 见李寒雪默认了,陆天明欠过身去。 然后轻敲桌面一本正经道:“可是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所以在你真正住过来之前,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李寒雪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道:“你跟我约法三章?” 陆天明点头:“难道不可以?” 李寒雪气笑了,阴阳道:“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武功高,你说了算!” “说的跟我欺负你一样...”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别啰嗦了,说说吧,怎么个约法三章?”李寒雪不快道。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认真道:“第一,我是主,你是客,客人得讲主人家的规矩,我房间里的东西,你不能乱动,特别是我的人!” “呵,你要不说,我还真就想在你睡着的时候,给你一榔头呢!”李寒嘲讽道。 “说正事呢,认真点!”陆天明严肃道。 李寒雪递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示意对方有屁快放。 “第二,咱俩相处也有段日子了,你身上某些小毛病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呢,我希望下午你能去抽个时间,出去买个新的没什么味道的夜壶,别动不动就去开门,不然嘎吱嘎吱的响,会吵到我睡觉。” 听闻此言。 李寒雪双颊倏然间变得绯红。 她怒目瞪着陆天明,咬牙切齿道:“我憋着还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屁事可真多!” “你能憋一天两天,那一月两月呢?我这是在为你考虑知道吗?”陆天明义正言辞道。 李寒雪回都懒得回。 啪的将手中算盘扔在了柜台上,那忍气吞声的模样,看上去随时都要爆发。 “第三,” 陆天明再次打量李寒雪,哪里突出瞅哪里。 “我最近在练睡罗汉,必须禁欲,虽然我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但对你没有信心,在屋子里面穿衣服的时候,最好能严谨一点,别这里白花花的一片,那里又亮堂堂的晃眼,脑子里头那些勾人男人的小心思,请收一收!” 说着,他搭了个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瞅着李寒雪。 接着,三两息过后,他便看见那红扑扑的小脸,渐渐变成了黑色。 随即,那把价格不菲的铜算盘跟着就飞将过来。 “你滚,你滚啊!” 第818章 自我麻痹 “娘的,疯婆子,小爷又没说错,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陆天明灰溜溜的从医馆里面跑了出来。 刚才的一算盘没把他砸走,但后面那壶滚烫的茶水是真的顶不住。 若不是及时祭出气甲,指定要被烫个踏实。 在街上游了两圈,写了两个时辰的信后。 陆天明买了些香薰回去。 他住的厢房,由于这些天来一直被贾小云占着,里面又是药味又是汗味的,环境着实差了点。 如果是他自己住,通通风也就好了。 但毕竟李寒雪是香喷喷的大姑娘,不好让人家跟着受罪。 回到凉王府时,正值傍晚。 顾奶娘身体虽然不怎么好,可忙活了一辈子,也闲不下来,这会正在伙房里面做饭。 肚子越来越大的薰儿,则坐在凉亭内呼吸新鲜空气。 陆天明跟薰儿打了个招呼。 然后倚在伙房门口。 “奶娘,李寒雪今天晚上搬到我这边来住,你晚上要是有个不舒服啊什么的,喊人就是了,我耳朵灵着呢。”陆天明笑道。 顾奶娘闻言。 立马就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走了...” 陆天明诧异道:“看奶娘您这反应,似乎跟她住在一起不方便?” 顾奶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吗,我年纪大了,瞌睡轻,这孩子又喜欢起夜,她搬来这几日,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兴许是反应过来陆天明跟李寒雪的关系也很亲密。 她又急忙补充道:“二宝,这话你听听就行了,可别说给雪儿听。” 陆天明急忙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放心吧,我嘴巴可严了。” 顾奶娘心里踏实了,随即便笑呵呵的盯着陆天明瞅。 陆天明本想回屋,可见对方似乎有话说,只好在门口等着。 “真是个好小伙!”顾奶娘突然夸赞道。 陆天明自认为脸皮算不得厚,但更谈不上薄。 此时此刻冷不丁被一个老人家如此夸奖,居然老脸一红,有那么些不好意思。 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呢。 顾奶娘话锋一转,摇头道:“只可惜傻了点,要是有刘大宝那股子聪明劲啊,用不了多久也能抱上大胖儿子了,哎...” 这最后一叹,听得陆天明心慌意乱。 顾奶娘算是李寒雪的半个亲娘了。 娘望女嫁那点心思嘛,也不难猜。 陆天明思索再三,实在不知该如何回馈对方这份期许。 于是干脆转身溜了。 顾奶娘见状,气得把勺子扔进了锅里。 “在外面做事的时候满身都是男人味,怎么一到家里,就成了个怂蛋呢!” 想来是有意刺激陆天明。 这话她可不是在悄悄嘀咕。 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亭子里休息的薰儿听见以后。 意味深长笑望着正好路过的陆天明。 “诶,叔叔,说你呢!” 陆天明摆手:“你可别跟着瞎起哄,当心我在大宝耳边嚼舌根,破坏你们的夫妻感情。” 薰儿没所谓的拍了拍隆起的肚子。 “叔叔要嚼就嚼呗,反正这小家伙就快出来了,你现在就算把我家哥哥整只耳朵都吞下去,我都不带皱眉的,倒是叔叔你,能不能对雪儿姐姐拿出点勇气出来?” 陆天明气得抓耳挠腮。 “闹心!” 瞪了薰儿一眼后,灰溜溜的回了厢房。 被两个女人这么一搅和。 他也没了收拾屋子的心情。 坐在茶桌边发了会儿呆。 忽然掏出一把铜钱拍在桌上。 “如果是单数,就继续保持现状,如果是双数,那就找李寒雪谈,问她愿不愿意给我生孩子!” 应该是被薰儿刺激得不轻。 陆天明数铜板的时候,砸得桌子嘭嘭响。 几十枚铜板,要数清楚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连着数了几遍,不仅结果都不一样,还全是双数。 “草,不应该啊...几句玩笑话而已,心就乱了?” 深呼吸几口,陆天明心平静气。 接下来倒是没数错,可双数却逃不掉。 “不是吧,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他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于是开始在身上摸来摸去。 由于他时常都会去钱庄把写信挣到的碎钱拿去换成票子。 此刻身上还真就摸不出多余的铜板来。 一阵忙活,最后也只能傻傻盯着桌面上的铜钱。 沉默半晌,他自言自语道:“可是真的开不了口啊...” 正寻思着呢。 有一只苍蝇从跟前飞过。 秋天的苍蝇,蹦跶不了多久。 虱子多了不嫌痒,可这虱子一少,就感觉痒得不行。 陆天明只觉安静的厢房内,哪哪都是苍蝇发出的噪音。 于是他抓起一枚铜板,朝高速飞行的苍蝇扔去。 厢房内转瞬安静下来。 陆天明眼珠子转了转,又重新数起了铜板来。 “一百二十七,我就说嘛,刚才指定是数错了!” 心头的大石落下,人自然而然就高兴起来。 陆天明把铜钱收好后,哼着小曲儿开始整理屋子。 秉持着互不侵犯的原则。 陆天明没有越过中间的屏风。 把自己这边打理完后,只若无其事歪头瞅了眼李寒雪的床。 这不瞅嘛,什么事儿都没有。 一瞅,就出了问题。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但是床单上,很明显的有一片人形痕迹。 陆天明一寻思,这才想起来,自己让老乞丐给方芊妤推拿的时候,就是选的这张床。 “我滴乖乖,方前辈,您这汗流得也太多了吧...” 陆天明急忙过去伸手摸了摸,居然还是润的。 方芊妤可是她喊来的,而且按理来说也是他的朋友,跟李寒雪没有太大的关系。 担心两个女人之间因为一点小事产生嫌隙。 陆天明思索再三,便把床单和被套取下来装进了盆里。 “念在你替我洗过这么多次衣服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回来可别骂人哈!” 陆天明念叨着就要去院子里把床单给洗了。 哪知刚出门便撞见了从医馆回来的李寒雪。 后者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东西。 于是横身拦住,寒声道:“你要做什么?” 陆天明也没觉着有多大的事。 解释道:“我刚才打扫屋子,看见你的床单有些脏,便打算替你洗干净。” 李寒雪抓住陆天明的手腕,狐疑道:“你会这么好心?” 陆天明撇嘴:“说得我有多坏似的。” 李寒雪哪里管这么多。 伸出另一只手便探进了盆里... 第819章 和好 “你到底在我床上做了什么?” 李寒雪怒目圆睁,她已经发现,床单不是脏了,而是湿了。 陆天明不可思议望着正在质疑自己的暴躁女人。 “我觉得我会做什么?”陆天明反问道。 李寒雪将手收回来。 “我怎么知道?” 她那一脸嫌弃的模样,指定是想到了什么不雅观的画面。 陆天明白了李寒雪一眼:“傻子一样!” 然后就绕开李寒雪朝院子角落的水缸走去。 “你别洗了,洗了我也不会要的!”李寒雪忿忿道。 陆天明头都没回:“不要拉倒,我正好用来擦腚!” 李寒雪闻言,气得脱了一只绣花鞋扔将过来。 邦的一声。 正好击中陆天明的后脑勺。 陆天明猛地转头,恨不得把对方生吃了。 可到底是他在心里特别备注的大小姐。 想了想,陆天明忍下这口恶气。 然后莫名其妙道:“生孩子?生个蛋!得亏老天有眼!” 李寒雪不知所云,气呼呼进了厢房。 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天明洗床单的时候。 薰儿挺个大肚扶在缸边,笑呵呵道:“叔叔,这天下哪有男人给女人洗床单的道理?看来啊,你是真的心疼雪儿姐姐!” 陆天明停下手里的动作。 转头望向正在伙房门口帮忙择菜的刘大宝。 “你能不能过来管管贵夫人?” 刘大宝挥了挥手里的大葱,然后转过身去表示爱莫能助。 薰儿笑得更大声了。 “叔叔,你到底在雪儿姐姐的床上做了什么啊?她怎么会如此生气?” 陆天明没好气道:“我在她床上撒尿,满意了吧?” 薰儿闻言捏住鼻子:“咦,叔叔真恶心!” 陆天明懒得搭理,双手报复性的快速搓动,激得盆里的水哗啦啦响。 半晌过后,见薰儿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抬头道:“你要是真盼着自家叔叔好呢,就去劝劝你的雪儿姐姐,我那天疲乏,床又被大宝占着,便在她的床上眯了会,男人嘛,夏天出汗多,今个打扫卫生才发现把床单给弄脏了,又担心她有想法,所以才想着赶紧给洗干净。” “可刚才雪儿姐姐说床单是湿的,这都过去几天了?”薰儿不解道。 “凉北的夏天,你就算这么摆着,也不见得能够干爽,反正怎么说你自己想想办法,不然等会吃饭的时候铁定又要吵架。”陆天明无奈道。 薰儿点了点头,然后扶着肚子便去了厢房。 也不知道她怎么忽悠李寒雪的。 吃饭的时候,李寒雪非但不生气了,甚至还给陆天明夹菜。 陆天明不能说受宠若惊,但绝对大喜过望。 饭后陆天明偷摸摸找到薰儿。 “你到底怎么跟她说的,这又是给我夹菜又是对我微笑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不得表示表示?”薰儿笑道。 “你先说,我这当叔叔的能亏待你还是怎的?”陆天明催促道。 薰儿左右瞅瞅,然后小声道:“其实我只是把你最近做的事说了一遍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 陆天明愣住:“我最近做的事?” “对啊,”薰儿点头,“咱们这个小圈子,谁最操心谁最累,我想大家心里都清楚,医馆也好,贾小云也好,顾奶娘也好,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你的付出和努力,都是实打实的。 所以别说在床上睡觉,就是真的在上面尿尿,我觉得也没什么,雪儿姐姐自然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我只需稍微一提,她改变态度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薰儿说得诚恳。 陆天明却相当不适应。 他指着自己,疑惑道:“我有这么伟大?” 薰儿微笑道:“这天下我只佩服两个男人,一个是我家哥哥,一个就是叔叔你。” 陆天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平日里薰儿老是调侃自己,有时候他真觉着大宝找了个烦人精。 可对方也确实明事理。 想了想,陆天明认真道:“刘大宝,赚了。” 薰儿面上一喜,笑道:“那叔叔可要在我家哥哥面前多美言几句,可别乱嚼舌根哦!” 陆天明讪笑道:“这你倒是误会我了,哪个当朋友的,不希望自家兄弟好。” 聊了几句后。 陆天明轻手轻脚回到了厢房内。 蜡烛还亮着,李寒雪还在收拾衣物。 “咳,那啥,我这有新床单,你要不要?”陆天明扒在屏风侧面,探出半个脑袋。 李寒雪身子一滞,随即摇头道:“我已经铺好了,不碍事的。” 见对方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陆天明双手负后从屏风那边走了出来。 “一会我还要去凉亭里练习睡罗汉,可能要到亥时才能回来,不知道到时候你睡了没,实在不行,我去外面客栈对付对付?” 李寒雪放下手里的活计,坐到了床沿边。 “你能对付一夜两夜,那一月两月呢?” 这话陆天明再熟悉不过。 顿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真不影响你?” 李寒雪回以微笑:“我平时睡得也不早。” 陆天明点了点头,顺势坐到了旁边椅子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两人明明认识了很久,但吵过一架又和好后,却宛如初见时那般,一分羞涩加上九分美好。 短暂的沉默中。 李寒雪眉眼低垂,突然道:“刚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陆天明很清楚,在遇到自己之前,对方是一个孤傲的女子。 这样的人要承认错误,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他觉着气氛应该更活跃一些才对。 于是笑呵呵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注意哈,再这么凶巴巴的,我指定连夜卷起铺盖就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寒雪抬头,眸子里有一丝丝恐惧:“至于吗,陆二宝,我都认错了。” “你看你看,又急了,我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嘛...”陆天明无奈道。 李寒雪瞪眼看过来:“这玩笑能乱开的?你跑了,奶娘又陪不了我多久,到时候我岂不是同在那离阳高墙内一般?” 陆天明挠挠头:“倒是我想的少了,别介意。” 至此,两人各自打开半扇窗,聊了好一会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陆天明起身便往屋外走。 李寒雪不解道:“那睡罗汉,不能在屋子里练吗?” 陆天明摇头:“贾小云说要在能看见天地的环境中练,基础才能打得好。” 李寒雪点头:“那你不要太辛苦。” “哟,还真会关心人呢,那我也关心关心你,新夜壶,到底买了没?”陆天明笑道。 李寒雪面色微红,从床底下掏出个陶罐出来。 “你要不要拿去闻闻,看看是不是新的?” 陆天明打了个干呕,火急火燎冲出屋去。 “你真恶心!” 李寒雪不以为意,哈哈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第820章 新生儿 方芊妤走了,走的时候老乞丐没有来送别。 令人遗憾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最让人猝不及防的便是时光飞快流逝中。 人又长了一岁。 以前的陆天明从不觉着年龄增长会成为烦恼。 但生日当天刘大宝的孩子呱呱落地时,他忽然觉着,二十四岁的年纪,在这座天下还没有当爹,颇有种一事无成的惆怅。 “发什么呆呢,你兄弟当爹了,怎的你有些不高兴?” 医馆中,李寒雪用手肘捅了捅正在胡思乱想的陆天明。 后者望一眼不停传出“我当爹了”这句话的房间。 感叹道:“怎么可能不高兴,只是从小光着屁股在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突然间领先了自己这么多,有些不适应。” “那你还不抓紧?”李寒雪下意识道。 陆天明摇头:“我若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泥腿子,娶妻生子算什么难事?可惜我是赫赫有名的陆瘸子。” 言语虽然看似在自夸。 实则充满了苦涩。 李寒雪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轻拍陆天明的肩头,用沉默表示安慰。 没多会,房间门嘎吱一声打开。 刘大宝抱着个婴儿走了出来,他整个身体看上去非常不协调,僵硬得像个行将就木的小老头。 “二宝,快来,你嫂子生了个丫头!” 人还没到近前呢,刘大宝便扯着嗓子大喊。 陆天明三步并走两步走上前去。 低头一瞅,给他吓了个激灵。 “大宝,有的话我知道现在说不合适,但是咱家这丫头,怎的黑得跟木炭一样?” 刚出生的婴儿还未长开,看不出美丑。 但皮肤黑还是白,却能看个大概。 刘大宝家这丫头,确实黑了点。 之前刘大宝还处于头一次当爹的兴奋之中。 这会儿经陆天明一提醒。 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了大半。 他倔强的勾着嘴角,支吾道:“应该是我的问题,我记得小时候,我这当爹的也挺黑的。” 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底气。 陆天明发问,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什么言外之意。 见刘大宝蹙着眉头有意无意瞅向房间内躺着的薰儿。 陆天明一把将孩子接了过来。 “你别特娘的瞎想,多半是刚出生的原因,过段时间没准就好了,薰儿是不是踏踏实实的跟着你,难道你心里没数?去去去,你去照顾薰儿,丫头给我抱抱。” 刘大宝晃了晃脑袋,转身回了房间。 陆天明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六斤不到的重量,落在手上宛若一座大山般沉重。 “大宝,丫头叫什么名字?”陆天明放声问道。 “刘伊婷,小名啾啾。”房间内传来刘大宝的声音。 兴许是抱姿不对的原因。 小家伙嘴巴突然间往两边一拉,扁着嘴大有要哭出来的意思。 陆天明急忙轻轻抖动双臂。 “啾啾,咱黑是黑了点,但性格要好,乖乖的不哭哈!” 此话一出。 小家伙的嘴巴更扁了。 李寒雪实在看不下去了。 伸手就要将孩子抢走。 “有你这么抱孩子的吗,给我。” 小家伙转瞬便被李寒雪接走,那扁着的小嘴往上一勾,突然间就快乐了起来。 陆天明活动两下酸涩的臂膀。 再看李寒雪那相当专业的手势。 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着那么熟练,难不成,当过娘?” 李寒雪翻了个白眼:“会说话就说,不会就闭嘴,我要是生过孩子,能被选中派去和亲?” “可和亲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会不会...” 陆天明话没说完。 李寒雪抬脚便跺在了他的脚面。 正好踩到近期有些发炎的大脚趾。 陆天明疼的直吸凉气。 恶狠狠的瞪向对方。 李寒雪自顾解释道:“高墙内的犯人,多为女眷,难免有怀孕的妇人,那些个守卫哪里会管犯人的死活,所以照顾新生儿的事情,大多都是交给同命相连的人。” 搞清楚缘由后,陆天明讪讪挠头。 其实也怪不得他,实在是李寒雪抱孩子和哄孩子的模样,从容得不像个黄花大姑娘。 “你这水平,以后要是生了孩子,都不用孩子他爹帮忙,自己爬起来就能把孩子照顾好!”陆天明打趣道。 李寒雪冷声道:“我以后的男人要是敢这么不负责任,放任我跟孩子不管不问,我定要拿剑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眼!” 说着,她微抬眉头,斜眼打量陆天明。 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摆出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时,着实有些吓人。 陆天明往后缩了一步,无辜道:“别这么看着我,你的孩子,跟我有个毛关系啊...” 李寒雪没有说话,低下头又开始照顾起怀中婴儿来。 薰儿的身体非常不错。 早上生的孩子,中午时分她便能下地走动。 所以刘大宝决定离开医馆回凉王府。 今儿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刘大宝主动拍板,让陆天明把认识的人都请到家里来,沾沾喜气的同时热闹热闹。 他们在凉北认识的人不多。 算上旁氏爷孙俩以及毛豆等人,摆一桌都绰绰有余。 大厨的活计,自然落到了李寒雪的身上。 陆天明落了个清闲,坐在门口等待客人们的到来。 伙房的窗户正好对着小院门口。 李寒雪不知怎么了,似乎有些闹脾气。 一边准备晚饭的同时,嘴里碎碎念叨着。 陆天明假装没看见,跷个二郎腿,安心吹着冬季的寒风。 “你是不是要装傻?” 李寒雪终于忍不住了,双手叉腰站在窗户边瞪着美眸。 陆天明奇道:“你又发什么疯?” 李寒雪怒目道:“到底是你兄弟还是我兄弟,做菜你不擅长,择菜你总会吧?与其在那里浪费时间,过来搭把手会死?” 陆天明此生最厌烦的,便是伙房里那些个柴米油盐。 之所以给自己找了个表面冠冕堂皇、实际没什么卵用的活计,便是为了躲避择菜这种琐碎的事情。 可现在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他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我寻思你不喜欢别人插手呢。”陆天明讪讪笑道。 李寒雪回都不想回他,直接扔了一把芹菜过来。 今天晚上能不能享受美味。 刘大宝到底能不能挣足面子。 最关键的便是厨子的心情。 陆天明哪里敢啰嗦,埋着头认真打理起食材来。 第821章 礼物 伙房里虽然闹得有那么些不太愉快。 但端到餐桌上的菜饭,依然保持着酒楼大厨的水平。 傍晚饭点的时候,除了老乞丐外,客人们基本已经到齐。 陆天明拍了拍身侧毛豆的肩膀,问道:“你确认通知到丐爷了?” 被他这么一问。 毛豆自我怀疑道:“去我肯定是去了,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听清楚。” “他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清楚?”陆天明奇道。 毛豆苦脸道:“他当时在睡觉,我哪里敢吵醒他,反正话我肯定是带到了,至于听没听进去,我就不清楚了。” 六重天的高手,什么风吹草动逃得过他的耳朵。 所以陆天明很清楚老乞丐绝对收到了通知。 迟迟不来,估摸着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换句话说,就是不卖刘大宝这个面子。 “这糟老头,一点都不合群,哪天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陆天明咬牙道。 哪知话音刚落。 便有一穿藏蓝色长衫的男子出现在了院门口。 陆天明定睛一看,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不仅是他,餐桌边围着的众人,此刻基本上都是目瞪口呆的状态。 “丐爷?” 陆天明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门口那男子回以浅浅的微笑,踏步进了院内。 “面对新生命,当然要干干净净,来迟了些,希望大家不要责怪。” 声音确实是老乞丐的声音。 就是那风流倜傥的形象,实在是看不出任何老乞丐的影子。 与温五郎的潇洒不同。 穿得整整齐齐的老乞丐,身上流淌着一种温文尔雅中又带着三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尤其是他微笑的时候,那股子邪魅像一口回甜的老酒,让人流连忘返。 再配上那修剪得颇有些造型的胡须,当真只能用又老又帅来形容。 男人都有如此想法了,何况女人。 陆天明快速扫了一眼众人,发现毛豆的娘亲,眼珠子只差没掉出来。 这样的老男人,绝对是女人在如狼似虎的年纪,最无法抵挡的存在。 可以想象,摘星剑李关严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闪耀。 如同其他客人一般,老乞丐并不是空手而来。 他手里抓着个布娃娃,色泽上看着有些年头了,保养得却非常好。 老乞丐把布娃娃递到刘大宝手里,微笑道:“可以放在孩子枕头边,对身体好。” 刘大宝虽然不知道老乞丐具体是谁,但通过陆天明平日的口传,也大概猜得出对方绝对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而这样的人送出来的礼物,哪怕再不入眼,也绝对是好东西。 当即,他便激动的握着老乞丐的手,连连道谢。 陆天明有些羡慕,高声道:“丐爷,我往日对你有多尊重,咱心里都有数,那娃娃,能不能也送我一个?” 老乞丐瞅一眼陆天明。 又意味深长的瞥了瞥后者身侧的李寒雪。 随即摇头道:“还不是时候,你需要再努努力。” 厅堂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李寒雪面色绯红,责怪道:“就你事儿多!” 陆天明无言以对,拿起筷子想要夹一口菜缓解尴尬。 可今夜的主角都还未发话呢,先动筷子属于不礼貌的行为。 于是他又将伸出去的筷子收将回来。 那举棋不定的模样着实滑稽,哄笑声立时又大了几分。 刘大宝不是一个善于说场面话的人。 琢磨半天,憋出一句:“大家吃好喝好,我大宝的感谢尽在酒菜中!” 话音落地,小院内顿时热闹起来。 期间最频繁出现的两句话。 一句是“大宝,恭喜”! 还有一句,则是“李姑娘这手艺,简直一绝”! 当然,喝酒的人来不及感受李寒雪的做菜的水平到底有多高。 几个大男人整个晚饭时间下来,光顾着推杯换盏。 好兄弟当爹,陆天明高兴极了。 自然而然就敞开了喝。 加上刘大宝不胜酒力。 到最后,就剩三个男人在餐桌上。 老乞丐是嗜酒之人,怎么喝都喝不够。 贾小云自‘死’过一次后,却也多了份浪子回头的豪迈。 要陪这样两个近乎酒坛子的人喝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陆天明只感觉看人都开始模糊了,对面那俩牛皮还吹得震天响。 “你听我说,我年轻那会...” “不不不,你先听我说...” 陆天明实在是头疼,站起来一仰头,把杯子往下扣了扣,示意自己滴酒未剩。 然后就溜到凉亭里摆起了睡罗汉的姿势。 老乞丐和贾小云谁都不愿听对方啰嗦,唯一的听众又跑了。 两人喝没多久便没了兴致。 等他们离开,陆天明吹了会夜风,脑袋清醒了些许。 伙房内李寒雪还在收拾饭后的狼藉。 陆天明歪歪扭扭的走过去,拍着胸口豪爽道:“要不要帮忙?” 李寒雪伸出两个指头放在陆天明跟前。 “这是几?” 陆天明左瞅右瞅,咧嘴笑道:“你这手,真好看!” 李寒雪眼皮子跳了跳,随即递过来一碗解酒汤。 “一边待着去吧,别在这碍事。” 陆天明咕噜咕噜喝下,但仍觉着腿上无力。 干脆在伙房门口坐了下来。 不知怎的,伙房内那锅碗瓢盆相互撞击时发出的叮当声,他觉着比歌声还要动听。 于是便傻乎乎的笑出声来。 李寒雪闻声扭头看去,见陆天明跟个傻子一样坐在门口。 忍不住责怪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不知道地上凉?” 陆天明傻笑道:“没事,心里面是热的就行。” 也不等李寒雪回答,他转头认真道:“残生,谢谢你哈,要是没有你,今儿晚上只能去酒楼对付一顿了,那样的话既没诚意,也没滋味。” 李寒雪笑了笑:“你知道就好,但是能不能请你先起来,然后麻溜的离开,我现在很困,想赶紧把事情做完。” 陆天明闻言闭上了嘴巴。 沉默片刻,他又道:“我等你,顺便醒醒酒。” 李寒雪没有理他,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几乎堆成一座小山的脏碗上。 不知过了多久,陆天明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耳朵。 他睁开眼刚准备发脾气,却见是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的李寒雪。 “完事了?” 李寒雪点头。 随即又道:“要不要我扶你?” 陆天明唰一下站起来,拍着胸口道:“开玩笑,这才哪到哪呢,区区几杯小酒而已。” 于是,在李寒雪一声声叹气中。 陆天明弯弯绕绕,花了小半柱香时间才回到厢房内。 他刚准备躺下。 屏风那边便响起了李寒雪的声音。 “你床头的小几上有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陆天明侧头一瞅。 就见小几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衫。 “送我的?”陆天明惊讶道。 “嗯,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那边李寒雪轻声回道。 陆天明笑成了个傻子。 急忙坐起来将长衫展开,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指定喜欢!” 第822章 推心置腹 “你别偷看,我换衣服!” 陆天明说着,就开始脱身上那件旧衣裳。 李寒雪笑道:“搞得谁愿意看你似的。” 嘴上如此说,但她也真切感受到了陆天明此刻有多快乐。 于是忍不住追问道:“一件衣裳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陆天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道:“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这是我第二次在生辰这天收到礼物,你说能不开心吗。” 李寒雪非常意外。 “第二次?那第一次一定是陆叔叔吧?” 陆天明一边系扣子,一边回道:“那死人怎么会记得这种小事,第一次礼物当然是刘大宝送的,也是一件长衫,可惜那件衣裳已经坏了。” 声音越来越近。 话音落地。 陆天明便出现在了屏风处。 他双手负后清了清嗓子,然后抬头挺胸宛若青松般站在李寒雪跟前。 “怎么样,帅不帅?” 李寒雪满意点头:“衣服是好看的,不过人差了点意思。” “差点意思?”陆天明诧异道。 李寒雪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有那么些猥琐?” 陆天明努力控制表情,可酒还未完全醒,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嘴角收拢。 试了半天,只好作罢。 却又鬼使神差的坐到了床尾。 李寒雪本来已脱了鞋坐在床头,见状下意识便往后缩出去尺许远。 陆天明仿佛没看见,感叹道:“残生,我印象中,应该没跟你提过自己的生辰,你是怎么知道的?” 房间内本就安静。 加上两人面对面,李寒雪的呼吸渐渐厚重起来,看上去有那么点紧张。 “以前你在信上提过一次,想来是自己忘了吧?” 闻言,陆天明锁眉苦想。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酒醉的原因,实在挖不出这段记忆。 于是只好称赞道:“你这记忆力,当真不错。” 兴许是回忆的过程中碰触到了一些不美好的片段。 随即又抱怨道:“比我那不负责任的老爹强多了,记不住就算了,我主动提,他还说男孩子过什么狗屁生辰。” “陆叔叔有他的苦衷,你也别总是往心里去。” 李寒雪又往后缩了一小段,身子直接抵在了墙面上。 陆天明这次没有继续装傻。 而是瞪眼道:“我又不是鬼,你至于这么害怕吗?” 李寒雪摇头:“醉鬼也是鬼,我能不怕吗?” “换句话说,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有喝酒,也这样坐在你的床头,你反而不会如此抗拒?”陆天明认真道。 李寒雪点头:“最起码清醒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现在的你,即便心里面通透,明天早上醒来,却也有装傻充愣的理由,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吃这个亏。” 陆天明闻言,忿忿道:“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你至于吗?” 李寒雪面色微红,低眉轻声道:“那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的脚?” 陆天明随之一愣。 然后低头一瞅,就见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捏住了李寒雪的脚掌。 他立时吓了个激灵。 然后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娘的,难不成真醉了?” 随即他又一脸无辜的望向李寒雪,解释道:“残生,我说自己情不自禁,并非有意为之,你信吗?” 李寒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信!” 陆天明猛拍大腿站将起来。 “那么多年友谊,居然连这点点信任都没有,我陆天明,失败!” 李寒雪也不搭话,偷摸摸将被子扯过来将两只脚丫子盖住。 这态度已经表达得够明确了。 陆天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转身便打算离开。 可不知怎么想的,刚走到屏风处,他又倒回来坐在了床尾。 李寒雪不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天明惆怅道:“心里面事情太多,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 “真聊假聊?”李寒雪半信半疑。 陆天明转头望向屏风,然后身子忽地一弓,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就这么傻愣愣的坐着,像是被人施了定生术一般。 李寒雪欠过身来,用手指轻轻戳陆天明的后背。 “今天是你的生辰,开心些,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陆天明木讷摇头:“可是我害怕啊...” 李寒雪没有搭话,就这么静静陪着陆天明。 她知道后者也是人,是人,当然会害怕。 看起来酒确实是喝到位了。 没过多久,陆天明自顾说了起来。 “我会在明年的正月、最迟二月花开便能到达五重天,届时,不管是出于履行同方前辈定下的承诺也好,还是说心中挂记的北枫大哥,这趟京城,无论如何都要去走一遭。” 应该是变化超过了计划的原因。 陆天明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有那么些无奈。 李寒雪很奇怪陆天明为何敢如此肯定一定会破境。 但她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只适合扮演一个倾听者,所以并没有多言。 “如果说凉北鱼龙混杂,那么京城这样的地方,一定是虎踞龙盘,而我,至始至终都是个怕死的人,很难想象,在那样的环境当中,我到底有几分生还的希望。”陆天明苦涩道。 李寒雪探出莲藕般的小手,轻轻揽住了陆天明的臂膀。 “不要考虑这么多,你也是龙,不是吗?” 若是平时,陆天明指定会伸出大拇指,夸一句李寒雪真有眼光。 可此刻的他显然没有太多自信。 沉默良久,他又道:“人啊,不能活得太安逸,凉北的生活,绝对是我人生中最难忘记的时光,可也正是由于这份宁静,让我丧失了太多的勇气,我很害怕有一天,突然再无法看见刘大宝一家三口,突然见不到人小鬼大的毛豆,突然...突然...” 陆天明侧过头来,双目血红宛如着了火一般。 “突然看不见你!” 李寒雪从未见过陆天明此番模样。 那种将害怕刻在脸上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往日的陆天明,自信且强大。 而现在坐在她面前的男人,仿佛一个找不见避风港的孩子。 李寒雪忽地有些自责。 她思索半晌,发现除了衣食住行那些个琐碎的小事,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能够真正帮到陆天明的办法。 当然,做为对方最亲密的朋友,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她忽地贴近了陆天明,歪头轻轻靠着那长期因为无法正常行走而略微倾斜的肩头。 “二宝,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你做什么,死或生,我都不会离开。” 第823章 这次真要走 李寒雪从不使用香粉。 可她身上却始终都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尤其是在不开窗户的冬季,这种香味,异常明显。 加上她本就生得美丽。 全天下不应该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住这种诱惑才对。 可陆天明却成了那个另类。 好半晌,他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李寒雪也感受到了陆天明的异常。 “没事,幸福来得太突然,有些不适应。” 陆天明讪讪一笑,笑声颇为勉强。 李寒雪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捏住陆天明的下巴,强行把后者的脑袋掰过来。 四目相对,李寒雪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妥。 正色道:“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打算?” 陆天明一脸茫然:“有吗?” “没有吗?”李寒雪表情逐渐凝重。 陆天明突然伸出舌头往下巴上够,吓得李寒雪赶紧松开了手。 “真没有,即便有,在离开凉北之前,我也一定会告诉你。” 动作轻浮,态度却很诚恳。 李寒雪舒了一口气,随即便探出脚丫子想去踢陆天明的腰子。 “你最好心里面不要藏事情,否则我会生气的,我生起气来...” 话没说完。 李寒雪突然惊叫。 她努力想把脚收回来。 可陆天明的手,宛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还没来得及洗脚呢!” 说着,她的双颊倏然间飘起两朵红云。 陆天明笑得意味深长:“没事,不臭的。” 见对方嘴角又挂起了醉酒后才会出现的古怪笑容。 李寒雪忽然觉着自己好像中了套。 “你刚才是装的?”李寒雪诧异道。 陆天明没有正面回答。 模棱两可道:“是不是装的,我也不清楚,但你那句要一直陪着我,却听得非常清楚。” 与此同时,他还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李寒雪的脚板心。 “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大概率是想要托付终生的意思,所以我何不顺水推舟,当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陆天明补充道。 李寒雪从未被人挠过脚心。 那又酥又痒的感觉,就像新世界的大门一般让人既害怕又向往。 于是,她的双颊愈发的娇红欲滴。 “你确定...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寒雪低眉道。 陆天明点头:“大概知道。” “你想好了?”李寒雪追问道。 陆天明大言不惭道:“你把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我哪有心情东想西想?” 说着,他竟然欠过身来。 李寒雪忽然想到对方在练那劳什子的睡罗汉。 可劝阻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换成一句:“要不要等明天早上酒醒以后,咱们坐下来好好谈,等谈清楚了,再决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陆天明闻言恢复了片刻理智。 但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行,我忍不了了!” 只那么一愣神后,他忽地撅着个嘴扑将上来。 李寒雪羞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双手更是紧张的拽紧了床单。 二十二岁的年华,不大,但绝对算不得小。 她也曾渴望,被一个男人紧紧拥抱。 更幻想过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所以她强行换了一副心情,准备迎接陆天明的冲动。 “陆天明,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 李寒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同时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炽热。 只可惜,这抹炽热转瞬便经历了瓢泼大雨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李寒雪疑惑的睁开眼睛时。 哪里还看得见陆天明的身影。 望着空无一人的床沿。 李寒雪眼泪流了出来。 失落、愤怒、伤心,眨眼便将她整个人淹没。 “陆天明,你真不是个男人!” 屏风的另一边。 陆天明安静盯着窗外。 他当然听见了李寒雪的哭声。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之色。 后来,李寒雪从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直到她哭到没有力气睡下了。 宛如雕像的陆天明这才晃了晃身子。 窗外有两棵掉光了叶子的桑树。 这是前不久顾奶娘为了养蚕打发时间种下的。 据说是一对。 只是其中看着长势最旺的那一棵,居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不仅落光了叶子,树干也肉眼可见的开始干枯。 不知过了多久,陆天明突然自嘲一笑:“她对你到底如何,还需要试探?这会儿舒服了吧?” 停顿片刻。 他长叹一口气。 “可是不试探,怎么下定离开她的决心?这样的女人,又凭什么跟着你跳进火坑?” ...... 陆天明原本以为,第二天起来真诚道歉,李寒雪一定会原谅自己。 可等他对不起只说出个‘对’字,李寒雪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以后。 他才明白,这次的事情没有预想中那么简单。 难以预料的事情还不止一件。 原本打算在凉北过年的刘大宝,突然收到了十里镇的来信。 刘能因路滑摔断了腿,急需当儿子的刘大宝回去照顾。 临走时。 众人依依不舍。 刘大宝一番叮嘱过后。 把陆天明拽到一旁。 “李寒雪自上次以后,仍然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 陆天明点头:“算上今天,已经半个月了。” “不想想办法?”刘大宝担忧道。 陆天明咧嘴笑道:“这是好事!” “好事你天天晚上找我喝酒?”刘大宝瞪眼道。 “你又不能去瓦子,那不只能喝酒吗?”陆天明没心没肺道。 刘大宝捏紧手掌就想一拳头轰过来。 可马上就要分别,他还是忍住了。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人家对你的心思,当真就看不出来?年后,你真不带上她?”刘大宝怒其不争道。 陆天明突然认真起来。 “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我才会做这样的决定,南下入京的路途,我自己都提心吊胆呢,怎么能让她跟着冒险?” 男人总是理智的。 刘大宝非常能够理解陆天明的想法。 沉默半晌,他也只能叹气道:“哎,这老话说的好,入了江湖便是江湖客,再回不了头,天明啊,你命真苦。” 陆天明笑笑,随即张开双臂。 “来,抱一个,替我分担些霉运。” 刘大宝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狠狠地跟陆天明抱在了一起。 最后,只一句‘保重’后,两兄弟再无话可说。 第824章 她喜欢的 载着一家三口的马车终于在天边化成了一个小点。 陆天明调转马头,准备借机跟李寒雪缓和下关系。 可刚一张嘴。 李寒雪已一声轻喝,策马向凉北城冲去。 陆天明抿了抿嘴唇,突然间就没那么着急了。 他从怀里摸出薰儿留给自己的一封信,安静阅读。 “叔叔,你不要怪我多嘴,那天晚上你真的很过分,你的行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说是侮辱也不为过...”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骂道:“刘大宝你个倒霉催的,怎么什么事都给婆娘讲?” 可人已经跑了,他再想给对方点颜色看看,也只能等下一次相遇。 信上前半段的内容,基本都是女人的碎碎念叨。 埋怨陆天明的行为对李寒雪的伤害有多大。 陆天明不是一个听不得批评的人。 一边耐心的看,一边下意识的点头。 而信的下半段,则是在替陆天明出谋划策。 上面罗列了李寒雪最喜欢的一些东西。 比如最喜欢的衣服是天青色和鹅黄色的长裙。 最喜欢的花是茉莉花。 最喜欢吃的零食是桃和杏做的蜜饯。 写了密密麻麻半页纸,看着像是把在凉北这段时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李寒雪的身上。 感受到信纸上沉甸甸的重量。 陆天明心里面舒畅了许多。 不管自己活得怎么样,一想到刘大宝找了个如此通情达理的妻子,他情不自禁就会跟着高兴。 将信纸整齐叠好,放进戒指中以后。 陆天明策马进入凉北,转了很久,没有买到花期已过的茉莉。 好在是有鹅黄色的素心腊梅。 配上精致的天青色花瓶,当真漂亮。 “你雪儿姐姐人呢?” 刚走入双宝医馆,陆天明便撞见了庞兮兮,却不见本该坐在柜台前的李寒雪。 庞兮兮目光落在陆天明手里攥着的小巧花瓶上。 “在后面做午饭呢,你找她有事?” 陆天明举起腊梅,答非所问:“好看吗?” 庞兮兮忙不迭点头,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腊梅?” 说着,她便想伸手过来接。 陆天明把花瓶举过头顶,嫌弃道:“谁说送你了?喜欢就自己去买!” 庞兮兮撇了撇嘴:“小气,不就几根花枝而已吗。” “你懂什么,这看着是几枝花,其实不然。”陆天明笑道。 庞兮兮老神在在道:“我怎么不懂,不就是满满的歉意和诚意吗?” “哟,挺聪明!”陆天明赞赏道。 庞兮兮靠近了些,望一眼去往后院的门帘处没人后,小声道:“雪儿姐,还没跟你说话呢?” “切,”陆天明撇嘴,“怎么可能,她只是在外面端着架子而已,平时在凉王府,跟我打得可热了!” 庞兮兮一脸不相信:“你就吹吧,刚才我还问她你去哪呢,你猜她怎么说?” “她怎么说?”陆天明居然有一丝紧张。 庞兮兮两手一摊:“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言罢,她便掩嘴笑了起来。 以李寒雪表现出来的态度,哪里有半点平时打得火热的影子。 谎言不攻自破。 陆天明尴尬的别开头,开始打望起了外面过路的行人。 “诶,天明哥,你到底怎么惹雪儿姐姐生气的,这都半个月了,怎的她气还没消?”庞兮兮扒拉陆天明的衣袖,歪头道。 陆天明摆手甩开,不耐烦道:“你们女人的心思跟那骰盅里的骰子一样难猜,我哪知道她到底发什么疯?” “哟哟哟,又骗人,你要是不知道,会特意买花来送她?”庞兮兮追问道。 陆天明伸手捏住庞兮兮的后颈,将后者扔出去丈许远。 “你是不是很闲?要是实在闲的慌,就去把地拖了,不然这个月的工钱,直接扣一半!”陆天明威胁道。 庞兮兮随手在架子上抓了包药放进怀里。 然后做了个鬼脸。 “本小姐忙得很,倒是天明哥哥你,整天游手好闲的,心思全放在讨女人欢心上了!” 说着,她便一溜烟跑进了庞志皓看病的房间。 陆天明气的张牙舞爪。 对着柜台就是邦邦两拳。 坐不一会到了午饭的时间。 李寒雪用一个木盘端了几碗面出来。 看见陆天明在柜台边坐着,她立马将目光收起。 随即招呼起医馆内的医师们吃午饭。 统共九个人,只有八碗面。 陆天明在柜台边眼巴巴瞅着,馋得直舔嘴唇。 中午吃面,没那么多讲究。 大家都是各自抬了一碗,找个舒心的地方享用。 李寒雪通常会在柜台处解决午饭。 但今个陆天明像尊菩萨在那杵着,她便只好换了个地方。 吃没几口,光线忽地一暗。 李寒雪抬头看去,原来是陆天明拿着个花瓶,笑眯眯的来到了近前。 “残生啊,这小玩意我在街上撞见的,看着挺漂亮,便想着买来送你,平时累了什么的,瞅瞅这鹅黄色的小花,心情指定能好一些。” 陆天明说着,便将花瓶递了过来。 李寒雪甚至没有给陆天明一个正脸。 她面上浮现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然后抬着面条起身直接绕过了陆天明。 陆天明愣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以前不管怎么生气,都不会当众薄自己面子的大小姐,居然会如此冷漠。 周围吃面的医师们看见这一幕,识趣的抬着碗离得远远的。 除了庞兮兮。 “天明哥,面我没动过,要不你吃吧?” 庞兮兮往日里喜欢嘻嘻哈哈,但此刻脸上有的只是心疼和不满。 陆天明笑了笑,随即将花瓶递向庞兮兮。 “扔了总觉着可惜,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庞兮兮伸手接过。 “我肯定不会介意,但这花却也不能送我,就当是你买来装饰医馆的物件如何?” 陆天明点头,苦涩道:“想不到你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 放在平时,庞兮兮指定要自卖自夸整上几句。 但今天没有。 她把花瓶摆在一旁,重复道:“这碗面我真的没有动过!” 陆天明摇头:“吃不下,走了!” 言罢,他摆摆手,一瘸一拐的出了医馆。 庞兮兮咬了咬牙。 拿着花瓶冲到了柜台前。 “雪儿姐,天明哥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他?你如果真的不喜欢他,就把他让给我,别占着他的心行吗?” 李寒雪将嘴里的面条咬断。 反问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何曾妨碍过你?” 庞兮兮当啷一下将花瓶拍在柜台上。 “好,这可是你说的,等天明哥哪一天再不多看你一眼的时候,希望你依然能这般有恃无恐!” 第825章 请赐教! “哟,我没看错吧,这不是我们凉北商界有名的陆公子吗?” 四壁漏风的破庙内,老乞丐迫不及待的从供桌上翻将下来。 陆天明把装满了酒楼大菜的食盒放在小几上。 同时笑道:“好久没来看你了,担心你暴尸荒野,索性过来瞅瞅。” 老乞丐丝毫不介意陆天明的放肆。 他的眼珠子已经落在了香味扑鼻的盘子里。 “带着心意来就行了,何必搞得这么丰盛?” 说着,老乞丐便捞起那破旧的袖子,也不等陆天明把菜摆放好,伸手便抓了半只烧鸡。 陆天明笑骂道:“你饿死鬼投胎啊?给我留点,我肚子也空着呢!” 老乞丐哪里管别人死活。 一口下去,半只烧鸡的半截,立时便没了踪影。 酒菜摆好,刚才说肚子空的陆天明,却没有动筷子。 只闷头喝酒。 老乞丐眼珠子转动,试探道:“怎的,心里有事?” 陆天明摇头:“吃得饱穿得暖的,能有什么事?” “有屁可得放,憋着伤身体知道吗?你这模样一瞅啊,就是在憋屁,骗不了我的!”老乞丐调侃道。 陆天明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说您就不能文雅一点?刘大宝生孩子那天的丐爷,多俊?怎的就喜欢这锒铛样呢...” 老乞丐脸一黑,怒道:“你要这样说,咱可就没得聊了。” 陆天明杯子一甩:“不聊就不聊,走了!” 老乞丐吸了吸鼻子。 急忙起身一把拉住已经踏出去三两步的陆天明。 “你小子吃火药了?这么冲?” 陆天明怒目瞪着门外,莫名其妙道:“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话不能拿出来心平气和的聊吗,成天摆那死出,我欠你的?” 老乞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道:“你...在说我?” “娘的,又不是小孩子,非得让人哄,这也就罢了,我哄你的时候,起码给点反应行吗?” 陆天明胸口剧烈起伏着。 老乞丐在侧面一瞅,见陆天明眼睛都红了。 当下便歉意道:“先喝酒成吗,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你跟我计较个什么劲?” 言罢,他便把陆天明摁在了小几旁。 还顺便把摔倒的酒杯扶正,并盛满了酒。 陆天明气得够呛,一杯酒哪里够。 直接端起酒坛,咕噜咕噜灌了半坛。 老乞丐从未见过陆天明生气。 又见对方酒下得如此猛。 想了想,有那么一丝愧疚道:“你要实在见不得我邋里邋遢的样子,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烈酒入喉,陆天明平静了几分。 听闻老乞丐说的话后,奇道:“换什么衣服?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呗,何必在乎我的意见...” 起初老乞丐以为陆天明在阴阳怪气。 可盯着对方瞅了半晌,见那脸上的茫然并非作假。 他诧异道:“所以刚才你不是在说我?” 陆天明不解道:“你是前辈,我哪有资格说你?” 老乞丐闻言,猛地拍桌:“你小子,给我唬一跳,我还以为你在跟我生气呢。” 陆天明摇了摇头:“那哪能呢,本就是来找你喝酒的,怎么可能给你添堵。” 老乞丐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 这才又拿起烧鸡啃起来。 他一边咀嚼美味,一边嘟囔道:“说说吧,让我听听怎么个事。” 陆天明一言不发。 片刻后答非所问道:“老乞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老乞丐笑出声来:“合着闹了半天,是因为李寒雪那丫头?” 陆天明避而不答。 却已然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老乞丐含了口酒在嘴里细细品味。 随即道:“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我说不明白,但你只要记住一点,如果你无论在做什么,心里都会时不时冒出那个人的身影,那多半是中招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拍打胸口,并长长舒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还好。” 老乞丐眉头抖动,忿忿道:“你小子骗我可以,可别骗自己,不说别的,就单单上次刘大宝生孩子请吃饭,你跟李寒雪咬耳朵时傻笑的模样,不是喜欢是什么?” 陆天明反驳道:“可是我真的没有像你讲的那样,做什么都会想起她。”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最起码睡着的时候没有。” 老乞丐闻言一愣。 随即气得牙痒痒:“谁特娘睡着了还会胡思乱想?” 陆天明不以为意,继续喝酒。 看见对方如此镇定,老乞丐忽地明白了什么。 于是质问道:“其实答案早就在你心里了对不对?” 陆天明点头。 “是的,来找你,是想让你给我提供一点帮助。” 老乞丐无奈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怎么帮你?” 陆天明理所应当道:“你明明还喜欢着方前辈,但却可以做到对她视而不见,所以你一定有办法!” “谁特娘的给你说了我还喜欢她?”老乞丐气急败坏道。 “好,就算你不承认,那你总可以告诉我,如何从喜欢变成不喜欢吧?”陆天明迫切道。 听闻此言。 老乞丐当即便灌了一口苦酒。 “你小子,还真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吃你一顿饭,得特娘的折寿好几年。” 沉默许久。 老乞丐幽幽道:“是的,就像你说的,我确实还喜欢方芊妤。” 陆天明眸子里瞬间充满了求知欲。 “为何我能对她做到视而不见,因为,”老乞丐顿了顿,“因为我喜欢得太过热烈!” 见陆天明满脸疑惑,老乞丐解释道:“诚然,当年在凉北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让我对她心生芥蒂,但恨和喜欢,并不冲突,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要看得见未来,但凉王府出现的那个神秘人,让我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又何况是两个人的?之所以能够对她视而不见,便是如此。” “说来说去,就是不希望方前辈跟着你担惊受怕?”陆天明问道。 老乞丐苦涩道:“自己都过得一地鸡毛,就不要奢望什么爱情了。” 陆天明非常能够理解老乞丐的苦衷。 因为他正在经历相同的过程。 思索良久,陆天明轻叹道:“我明白了。” 老乞丐摇头:“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陆天明不解。 老乞丐忽地咧嘴一笑:“我吃过猪肉,你吃过吗?” “有什么区别?”陆天明脸唰一下就红了。 “区别可大了去了。”老乞丐神秘道。 不等陆天明追问。 他又贱笑道:“该占的便宜我都占了,所以我能假装释怀,你呢,你能吗?哪怕是假装,你都做不到吧?” 陆天明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半晌过后。 他猛地一拳砸在小几上。 “有你这么帮倒忙的吗?真特娘的闹心!” 第826章 没有那么简单 “你真的决定要去京城?” 大好时光,不可能全部放在男女之事上。 陆天明来此的目的,主要还是想听取下老乞丐的建议。 在他说出自己会在正月十六离开凉北前往京城时,老乞丐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陆天明认真点头:“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那个叫北枫的家伙,真的比自己的小命重要?”老乞丐不解道。 “北枫大哥领我入的江湖,害得我惹了一身骚,我若不去,担心再没机会找他报仇呢。”陆天明调侃道。 老乞丐蹙眉道:“还有其他原因吧?” “嗯,我还想去寻找当年我爹死亡的真相,你上次说过,李关严和温五郎并没有杀死那个神秘人,京城的人见多识广,没准知道他在哪。” 说着,陆天明抬头打望老乞丐。 自上次方芊妤出现。 他自己的身份便自然而然暴露在了老乞丐跟前。 而后者迟迟没有承认李关严的身份。 这让陆天明觉着不公平。 此时此刻,他非常渴望老乞丐赶紧承认,然后能为自己提供一些保住小命的建议。 然而,老乞丐依然装傻。 沉吟片刻,老乞丐问道:“你觉得四重天在京城,是个什么水平?” “不入流?”陆天明猜测道。 老乞丐摇头:“那倒不至于,但也强不了多少,我只能这么跟你说,在别的地方,你可以昂首挺胸,但在京城,则必须谨言慎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廉为民这样的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这不是说他虚荣,如果仅仅是虚荣,那他不足为惧,最关键的一点,面子是他的命门。” 陆天明点头:“我懂,地位越高的人,越需要面子来维持身份,这样手底下的人才会玩命的替他做事。” 老乞丐轻叹:“你数次扫廉为民的面子,若不是庙堂之争牵制了他大部分人力,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你是想说,我此行入京,无异于自投罗网对吧?”陆天明询问道。 “你知道就好。” “好在是我在京城有朋友在,再不济,给他当个护卫什么的,保住小命想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老乞丐闻言赞同道:“唐家确实有跟廉为民叫板的实力,而廉为民的主要敌人仍是李家,若没有其他情况的话,你想活下来也算不得难事,只是...” 老乞丐没有把话说完,举起一杯酒缓缓喝了起来。 陆天明安静坐着,静静等待下文。 良久后。 老乞丐突然严肃道:“我叫李关严,江湖人称摘星剑!”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一屁股从凳子上摔下来。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老乞丐,然后震惊道:“原来...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关严前辈?” 老乞丐啐了一口:“浮夸!” 陆天明讪讪爬将起来,尴尬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谁?” 老乞丐不屑道:“我在江湖和庙堂上演戏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陆天明轻叹道:“丐爷,你可算承认了,知道我憋得有多辛苦吗...” 老乞丐无所谓道:“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跟我无关。” 随即,他望向破庙外。 寒风在门外肆虐,草木在寒风中萧条,看不见任何生机。 下文,终于在这时出现。 “你是陆痴的儿子,那个神秘人为何要让你爹服下毒酒,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放过你的理由。”老乞丐沉声道。 “这和去京城有什么关系?” 话刚出口,陆天明突然反应过来。 他不可思议望着老乞丐,诧异道:“他在京城?” 老乞丐默默点头。 安静半晌后才道:“他不仅在京城,还跟廉为民关系匪浅,一如当初,他在凉王府时那般。” 陆天明呆若木鸡。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急忙追问道:“可是之前温叔给我说过,你们并不知道这神秘人的下落啊?” “你温叔担心你,生怕你打听到杀父仇人的消息后,会头脑一热跑去跟人决斗。”老乞丐解释道。 陆天明这才晓得,自己原来一直蒙在鼓里。 “既然你们本就知道神秘人在哪,那温叔行走天下又是为了什么?”陆天明疑惑道。 “为了找志同道合的人。”老乞丐回道。 “帮手?”陆天明猜测道。 老乞丐点头:“两个人打不过他,那就三个,三个打不过,就找四个,总之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我会一直在凉北,你温叔则会一直到处漂泊。” “十多年过去,可有进展?”陆天明追问道。 老乞丐一声轻叹:“一丝一毫都没有。” “为何?” “我们要找的人,必须是六重天的高手,而这样的人整个天下都没有多少,即便有幸遇到,却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得动的,修行不易,没有人会因为双刀剑客或者摘星剑曾经的威名,把命给搭上。” 老乞丐的话不难理解。 可他和温五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行为,陆天明却理解不了。 “你们为何不一起去京城,同李家还有唐家联手?” 老乞丐摇头道:“不要把别人想的那么坏,但更不能把别人都想的那么好,为什么鸡都没杀过的唐逸一定要在京城,又为什么唐无忧愿意派出实力最顶尖的青龙和玄武帮忙,这不是仅凭几百年前李唐两家的友谊能解释的,我和你温叔,只是单纯想要那个人死,并不想蹚权力纷争的这淌浑水。” 说着,他认真望着陆天明。 “你记住陆天明,厉害的人扎堆不是一件好事,真相远比你看到和想到的要复杂得多。” 陆天明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人。 可老乞丐的话仍旧让他颇为震惊。 沉默良久,陆天明感叹道:“看来李家和唐家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看见的那么牢靠?” 老乞丐伸出一手虚空抓了抓。 “牢不牢靠,主要得看李家愿意给多少,更要看唐家觉得够不够,总而言之,到了一定层次,看上去越简单的事情,暗地里其实越复杂。” 陆天明闻言沉默。 那个吊儿郎当的世子殿下,他是真心喜欢。 一想到这位朋友身处权力斗争的旋涡之中,他就有些难过。 一个连普通的地痞无赖都打不过的贵公子,为何要在京城逗留,原因不言而喻。 思索中。 老乞丐轻轻拍了拍陆天明的肩头。 “其实这些都与你无关,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别人,我问你陆天明,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去京城吗?” 第827章 特别的礼物 想到那个以为自己死了,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世子殿下。 陆天明入京的决心愈发坚定。 “去,一定要去。” “哪怕知道害死你爹的、现今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敌人就在京城?”老乞丐追问道。 陆天明正色道:“不错。” “好!”老乞丐点头,“正月初一你来找我,我送你一件礼物。” 任何建议,都没有老乞丐这句话来得实在。 六重天修行者送的礼物,岂会是凡品? 陆天明心头一下子激动起来,已经开始在畅想手里握着神兵利器的潇洒模样。 可老乞丐的礼物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又听闻老乞丐道:“记得带一床被褥过来。” “带被褥?”陆天明讶异道。 “收了人家的好处,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让你陪我几天,这个要求我觉着不过分。”老乞丐笑道。 陆天明情不自禁起身往后缩了几步。 “丐爷,我一个大男人陪你,不合适吧?你要是实在憋得慌,我到瓦子里给你想想办法好吗?” 老乞丐闻言双目一瞪:“让你陪我聊聊天而已,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陆天明这才松了口气。 “早说嘛,给我吓得够呛。” 一顿午酒,喝到了傍晚时分。 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 陆天明多次邀请老乞丐到凉王府吃年夜饭,后者都婉言拒绝。 其理由也非常简单,由于喝酒时陆天明提到了自己在和李寒雪闹矛盾,老乞丐表示不想掺和,除非陆天明能跟李寒雪重归于好,那么这顿年夜饭吃吃也无妨。 陆天明不敢打这个包票。 最后只能遗憾的离开了破庙。 事实也正如他担心的那样。 一直到大年三十那天。 李寒雪还是没有跟自己说话。 当然,期间陆天明也再没做出热脸贴冷屁股的傻事。 正好潜心将睡罗汉和那血衣散气术好好巩固。 睡罗汉没几天就能大成,那件血衣如今驱使起来,也已如臂指使般顺畅。 可凡事都有个例外。 明儿就是新年,陆天明实在是不想就这么不愉快的度过本该最开心快乐的一天。 于是,晚饭时间,他自己抓了副碗筷,死皮赖脸上了桌。 顾奶娘知道两位年轻人最近生了嫌隙。 倒是乐得见陆天明主动出击。 李寒雪则还是那般冷漠。 她没有赶走陆天明,却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陆天明却也不是真的要借机跟李寒雪缓和关系。 自顾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后,便埋头开始狼吞虎咽。 所以本该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除了顾奶娘时不时的叮嘱陆天明吃慢些外,便只有碗筷敲击的声音。 陆天明吃得最多,但也是最早放下碗筷的。 等李寒雪准备收拾残局时。 他轻咳道:“我要出去住几天。” 正在赶盘子的李寒雪闻言一滞,随即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忙活。 陆天明又道:“白狼还有小白龙,要麻烦你帮我照顾几日。” 李寒雪把盘子全部摞在一起放进木盘,抬起来转身就走。 “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我想跟你谈一下。”陆天明又道。 嘭的一声。 伙房的门扇关了个严实。 “哎...” 陆天明叹了口气,回屋开始收拾被褥。 第二天早上,练习完睡罗汉后。 他便带着被褥去了破庙。 想到今个就能收到摘星剑李关严的礼物。 昨个的阴郁也随之烟消云散。 破庙门口,老乞丐换了身衣服,又成了那个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李关严。 看着对方一丝不苟的行头。 陆天明忍不住笑道:“不至于这么正式吧?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乞丐一脸严肃回道:“今天我是李关严,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摘星剑,不是那个平常同你嘻嘻哈哈的老乞丐。” 陆天明不解道:“有什么区别吗?” 老乞丐没有回答。 而是反问道:“你真的准备好去京城了吗?” 这个问题,不知道对方问了多少遍了。 陆天明无奈道:“上次不是说过吗,早就准备好了。” 老乞丐点了点头,又道:“那你准备好面对京城那些比你强的敌人了吗?” 陆天明有些烦了,不快道:“丐爷,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老乞丐眼神一凛,喝道:“第一,我现在是李关严,不要叫我丐爷,第二,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陆天明只觉着对方莫名其妙,但还是应道:“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无需多问。” “好!” 老乞丐颔首。 随即,掌心里突然多了一把剑鞘上雕刻有数枚星辰的宝剑。 陆天明还以为对方要把贴身兵器送给自己。 正准备说使不得呢。 却见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六重天的速度,快若流星。 下一刻。 陆天明只觉肩头一沉。 鼻腔内便涌进了浓厚的血腥味。 “你这是做什么?”陆天明满脸惊愕。 他有想过老乞丐送自己神兵利器,也有想过老乞丐会考验自己。 可却从未想过,老乞丐会用剑刺自己。 感受到钻心的疼痛。 震惊中的陆天明这才想起来祭出气甲。 可是两个境界的差距,又哪里是气甲能够抹平的? 噗的一声。 剑光迸射,他的另一边肩头,轻而易举便被老乞丐刺穿。 “李关严,你疯了?” 陆天明怒不可遏,嘶声怒吼。 老乞丐冷哼一声,嘲讽道:“什么狗屁剑神,蝼蚁一个!” 说着,他也不留手。 一剑挑在陆天明的手腕处。 被褥掉落的同时,陆天明的手腕皮开肉绽,鲜血顿时将长袖浸湿。 不等陆天明反应过来。 老乞丐又忽然矮身一剑递出。 疼痛还未来到,陆天明便失去了对双腿的控制。 迎头便朝地面跌去。 “你娘的李关严,一个长辈欺负晚辈,竟然还搞突然袭击,真是脸都不要了!” 陆天明趴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发泄着。 老乞丐却不为所动。 他倏然间长剑归鞘。 然后冷声道:“当年那瓦子里的众多客人里,就属你爹摸得最起劲,老子早就想报这个仇了!” 陆天明努力将头侧过,斜眼盯着老乞丐。 “你就是为了这陈芝麻的烂事,对我下毒手?” 老乞丐冷声挖苦道:“打不过你爹,拿捏你还不是简简单单,要怪,只怪你投胎了个好人家!” 言罢。 老乞丐俯身抓住陆天明的一条手臂。 然后猛地一抖。 立时便听见噼里啪啦骨头碎裂的声音。 陆天明再忍不住,痛得喊出声来。 第828章 爽爽的骂 疼痛过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陆天明从来没有自信到能够跟六重天的高手过招。 可老乞丐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齿。 “姓李的,你修炼到这么高的境界有什么用?什么狗屁摘星剑,还不是只会用下三滥的招式欺负弱小?” 陆天明憋屈极了。 他很清楚,今天若没有人帮忙,自己很可能要死在新年的第一天。 至于求饶,陆天明想都没有想过。 李关严既然以十多年前上一辈的原因对自己动手,又怎么会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呢? 果不其然。 面对辱骂,李关严只是冷冷一笑,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握住陆天明那条骨头已经完全碎裂的手臂,上下左右扭动。 同时沉声道:“老子都当了十几年的乞丐了,还在乎什么狗屁名声?” 说着,他腾出一手轻拍陆天明的脸颊。 “其实你应该高兴才对,我费这么大力把你骗过来宰,换个角度来说也是对你的一种肯定。” 陆天明疼得直喘粗气。 直到李关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这才啐了一口道:“方前辈看上你这么个阴险的家伙,真是瞎了眼,好在是老天有眼...” 说着,他突然笑起来。 “让你这么个畜生,鸡飞蛋打一场空,虽然不是很彻底,但早晚的事,总有一天,你连当男人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算是触碰到了李关严的逆鳞。 只见李关严的双目突然鼓出来。 气得眉头直抖。 “好,很好,看来你真的是活腻歪了,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言罢。 他绕到对面。 然后抓住陆天明另一只手,故技重施狠狠一抖腕。 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陆天明吃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可是脚筋似乎已被对方刚才那一剑挑断。 双腿只能来回在地上摆动,根本无法支撑他的身体。 那无力的模样,宛如一只被人摁住了脑袋无法自由活动的蚕虫。 听着陆天明痛苦的叫声。 老乞丐面上露出舒坦的笑容。 他伸手捏住陆天明的下巴,嘲讽道:“嘴还贱不贱了?” 陆天明刚才疼得已经把舌头咬破。 当下便吐了一口血水。 “有种你把我的舌头割了,否则我就要一直骂,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废物,空有一身本事却只敢窝在凉北苟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好特娘的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否则全天下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话的攻击力几乎拉满。 老乞丐脸上的得色转瞬消失。 他放开陆天明的下巴。 往后移了几步,一把拽住对方的脚腕。 看上去又想把陆天明的双腿给废掉。 哪知刚才还在破口大骂的瘸子,突然间没了声音。 老乞丐眉头微拧,上前啪啪几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去。 刚昏迷过去的陆天明猛地醒来。 然后又开始骂。 “废物,老子也不想活了,你特娘赶紧弄死老子,不然老子还得骂你!” 言辞倒是颇为猛烈。 但是身体状况显然已经不支持陆天明的声音如刚才那般洪亮。 老乞丐往侧面移了一步。 发现陆天明的眼睛,压根就不会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恍恍惚惚的盯着某处一直口无遮拦。 老乞丐蹙了蹙眉。 随即一手拎住陆天明的后襟。 一手捡起对方遗落的被褥。 缓缓朝破庙内走去。 片刻进入破庙后。 他将被褥铺好,又把骂骂咧咧的陆天明扔在了被褥上。 “你说你是不是废物?畜生住的地方,都比你这狗窝好得多吧?奔波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吃潲水的命?” 陆天明虽然精神恍惚,但还有一定的意识。 见到破庙内糟糕的环境,以及墙角边放着的剩饭后,便开始借题发挥。 面对咒骂。 老乞丐居然没有像刚才那般愤怒。 而是一言不发燃起了篝火。 并拿了把破壶在篝火上煮着什么东西。 陆天明仍不停歇。 专挑那些充满侮辱性的词汇上口。 喋喋不休比那骂街的泼妇还要嘴碎。 老乞丐猛地转头,身上气势暴涨。 “你特娘的有完没完?” 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破庙内无风自起。 尘土飞扬中,陆天明愣了须臾。 正当老乞丐以为对方被自己怔住,欲回身捣鼓破壶内的东西时。 陆天明又张嘴道:“单边李,吓唬谁呢,有种过来给小爷一刀!” 老乞丐嘴角抽搐。 狠狠一拳砸在地面。 地上顿时多了一个铁锅般大小的坑。 陆天明丝毫不惧,继续碎碎道:“单边李,做事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说好的要弄死小爷呢?怎么,你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再给小爷煮药吧?哈哈哈哈,笑死个人咯!” 老乞丐突然一声长叹:“哎,这种碎嘴的玩意儿,怎么有人能忍着天天跟他住一块儿呢?” 说着,他便将篝火上的破壶取了下来。 揭开壶盖晃荡片刻后。 直接端到了陆天明跟前。 “喝了!” “荷,呸!” 陆天明侧头吐了口血痰,同时满脸都写着抗拒。 老乞丐可不惯着他。 一手捏住他的双颊。 一手举着破壶便闷头往嘴里灌。 陆天明被灌得眼泪直流。 稀里糊涂将壶里那臭味浓烈的汤水喝了个干净。 臭味实在令人作呕。 陆天明理所应当的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缓了两口气,将恶心的感觉压制住后。 又打算开骂。 可突然间,双臂碎骨的疼痛,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再感觉不到。 于是陆天明整个人愣住,不可思议望着已经回到篝火边的老乞丐。 “此功法名为《藕断丝连》,是一种我替别人练习的功法,主要有两个效果,一是能让你的骨头变得坚硬,二则是能增加你对疼痛的忍耐力,当然,还有一个算不得好处的效果,遇到某些万不得已的情况,你可以自行碎骨提高双臂的柔韧性,以出其不意的角度攻击敌人,不过要慎用,自行碎骨的疼痛,比刚才你感受到的疼痛还要厉害些。” 老乞丐面朝篝火背对陆天明。 后者几乎看不见他的表情。 破庙内转瞬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半晌过后。 陆天明喉咙干涩道:“前辈,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老乞丐用半截木棍捅了捅燃烧的柴火。 “我曾经收过一个徒弟,很优秀的一个后生,可惜没有挺住,后来毁了。” 第829章 原来如此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破庙内只有老乞丐一个人的声音。 他那名优秀的弟子,也是一位天赋异禀的旷世之才。 同陆天明一样,这位弟子身上也背负着同龄人不该背负的重量。 所以某一天,弟子找到李关严,想要快速提高自身的实力。 境界的提升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易事。 李关严唯有拿出《藕断丝连》来激发弟子自身的潜能。 不过他当时犯了一个错误。 就是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这位天赋异禀的徒弟,能够抵挡住身体潜能激发时带来的痛苦。 所以他事先便给弟子做起了心理建设。 后者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能扛过去。 只可惜事与愿违,碎骨的疼痛,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忍受的。 那几乎要将人的精神摧毁的痛,不仅击碎了弟子勇往无前的自信,还对其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害。 后来无论老乞丐如何努力,换来的只是一个泯然众人的遗憾。 这段往事已经过去了太久。 久到如果陆天明不下定决心去京城的话,老乞丐根本就想不起来。 沉默中。 陆天明感慨万千。 他终于明白,老乞丐今天为何要这么做。 什么样的人最能忍受痛苦? 自然是被欺骗后愤怒到极点的人。 诚然,老乞丐的做法有那么些冒险,但是对于陆天明即将面对的未知来说,还真就算不得什么。 于是,陆天明试着往老乞丐那边挪了寸许。 然后感激道:“前辈,谢谢...” “别乱动,你的筋骨还在恢复当中,至少得等到刚才喝的连骨散完全发挥效果,不然很可能造成双臂畸形。” 说话时,老乞丐的背影异常的佝偻。 陆天明咂了咂嘴,真诚道:“前辈,刚才我说的都是糊话,你别往心里去。” 老乞丐闻言自嘲一笑:“糊里糊涂说出实话而已,却也怪不得你,我如今,确实算不得一个正常的男人。” 陆天明安静下来。 搜肠刮肚想着要怎么挽回刚才自己的口无遮拦。 沉思半晌,还真就让他找到了法子。 “前辈,我认识一个隐世的医师,他能用五行之精生白骨,我这条腿,他说能治,没准...” 陆天明没好意思把话说完。 那边老乞丐闻言。 身子忽地一哆嗦。 然后半回头道:“当真?” “那还能有假?我这些年四处漂泊,不只是为了挖掘当年的真相,也是为了寻找五精,如今已经有水火两种,只要能再找到另外三种,也能成一个正常人了。”陆天明正色道。 老乞丐半晌无言。 递在火中的半截木棍都要烧到手了,仍旧一动不动。 “还差金、木、土三种对吧?”老乞丐忽地说道。 陆天明应道:“是的,或许前辈能搭把手,早点帮瘸子我把另外三精找到?” 这话说得有那么点意思。 老乞丐闻言一笑:“你现在倒是善解人意得很,刚才那股子骂街的劲呢?” 陆天明本想挠头,可是双臂还动不了。 只能尴尬的用下巴蹭了蹭肩头。 “不知者无罪嘛,何况当年我爹确实也摸爽了。” 老乞丐转过身来瞪着陆天明:“你再提,我弄死你!” 陆天明吓得赶紧将目光移开,然后盯着破洞的房顶眨巴眼。 说开了以后,这对忘年交相处自然而然融洽起来。 老乞丐回到陆天明身侧。 一边小心翼翼的检查对方的手臂。 一边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活着,要乐观一些,实在担不动的时候,可以找合适的人敞开心扉。” 老乞丐不是在故作矫情。 刚才在破庙外,他确实看见了陆天明对生的厌恶。 陆天明咧嘴笑道:“那不是疼得不行了吗?所以才一心想死。” 老乞丐摇头:“你骗不了我,你对疼痛的忍耐异于常人,刚才之所以求死,绝对是内心压力过大的原因。” 陆天明张了张嘴,又把否认的话咽了下去。 转而承认道:“京城毕竟是龙潭虎穴,前途未卜加上无人倾诉,又面对您这么强大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悲观起来,说句实在话,您刚才要是真的一剑把我宰了,我也绝不会怪你。” 老乞丐立马递过来一个不相信的眼神。 陆天明解释道:“口不择言,其实也是在宣泄心中的郁结,不瞒您说,我现在心情美得很!” 老乞丐哑然失笑。 又聊了片刻。 陆天明突然扭捏起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多少有些急人。 “是不是有关李寒雪?”老乞丐洞若观火道。 陆天明尴尬点头:“我走后,希望前辈能帮忙照拂一二。” “你是不是贱?人家都不搭理你,你还在这做老好人?”老乞丐笑骂道。 陆天明认真道:“一码归一码,不说别的,就她不畏生死想去草原给我收尸,哪怕以后不理我了,我也不能不管她,何况这次,我有错在先。” 老乞丐点头:“就算你不提,我也不会放任别人欺负她,这点你就无需担心了,不过...” 顿了顿,他继续道:“此去京城,生死未卜,这万一要是回不来,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能甘心吗?” 陆天明贱笑道:“没准她哭着要和我共赴黄泉呢?届时在地府里不也能一续良缘?” “哟,想的还挺美?”老乞丐白眼道。 陆天明耸了耸肩:“不是你说的,年轻人就该乐观一点吗?” 老乞丐拍了拍陆天明的肩头:“你这只不过是把悲观的事情用乐观的方式来阐述而已,还是要对自己有信心,特别是我帮过你以后。” 说着,他又轻轻顺了顺陆天明的双臂。 “《藕断丝连》一旦成功,以后你的剑会更快,同境界下基本无敌手了,只可惜你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不然我再把你的双腿打断的话,届时哪怕面对高一境的对手,跑起来也是虎虎生风!” 陆天明闻言一下子动了心。 “要不,现在试试?” 老乞丐翻着白眼:“好了伤疤忘了疼,且不说你还能不能忍住,即便忍住了还要保持清醒状态,一旦有一个环节出错,两条腿都得瘸,你觉得你行吗?” 陆天明无言以对。 刚才之所以能忍住,是因为对老乞丐的恨意滔天以及受骗后的憋屈。 现在他还真就没了这个底气。 放弃了强行激发身体潜能的想法后。 困意来袭,陆天明情不自禁就疲倦起来。 阖上眼的最后一刹那,他看见老乞丐往火堆里加了柴,然后戴着个挡风雪的斗笠钻入了寒风中。 第830章 自有人不会忘记你 冬季天黑的快。 陆天明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已近乎黑透。 他够着头扫了一圈。 发现破庙内的篝火还燃着,像是有人加过新柴。 接着往外面一瞅,不见老乞丐的身影,却看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用石块搭了个简易的炉灶,看样子正在忙活晚饭。 “你怎么来了?”陆天明轻声喊道。 那人听闻陆天明的声音。 便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丐爷说要出去一趟,让我过来照顾你几天。” 说着,又开始替陆天明按摩双臂。 连骨散止痛的药效已过,虽然手法很轻,陆天明却忍不住疼得直吸凉气。 那人吸了吸鼻涕,担忧道:“天明哥,你这伤到底有没有事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庞兮兮。 陆天明摇头笑道:“大事没有,就是有些疼而已。” 看见庞兮兮双颊上有未干的泪痕,陆天明柔声道:“辛苦你了兮兮,改明儿我给你加工钱。” “我才不要呢。”庞兮兮瘪着嘴,看上去竟然比陆天明还要委屈。 似乎不理解老乞丐的做法,她随即又骂道:“这死乞丐,看我哪天不找他的麻烦!” 陆天明闻言直乐,感觉双臂的疼痛都轻了不少。 一直把陆天明的两条手臂都按摩了一遍。 庞兮兮这才出去把快要准备好的晚饭打理完毕。 新鲜的猪骨汤,对伤筋动骨的人来说绝对有好处。 由于陆天明无法自理,便只能由庞兮兮来代劳。 陆天明吃了两口猪骨汤泡饭后,轻声道:“等吃完饭,要麻烦你用竹片帮我做个架子。” 庞兮兮疑惑道:“什么架子?” 陆天明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手臂。 “用来支撑手臂的架子,晚些时候我还要练一门功法,马上就要大成了,可不能半途而废。” 一番解释,终于让庞兮兮明白了要做的架子是什么样。 庞兮兮担忧道:“天明哥,你都伤成这样了,那什么睡罗汉,非练不可吗?” 陆天明轻叹道:“没办法,京城太过危险,能学的东西越多越好,指不定就有用到的时候。” 这么久过去了,庞兮兮从街头巷尾的故事中,也大概了解了陆天明以前做过哪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所以她也能理解陆天明为何要这么拼。 默默点头答应后,又开始小心翼翼照顾起陆天明来。 “慢点喝,烫。” 一碗普通的汤泡饭,几乎在庞兮兮一声声担忧和叮嘱中结束。 她做三角架的时候。 陆天明问道:“兮兮,没几天我们就要动身上路了,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庞兮兮明显不善于手工,一个没多难的小玩意,弄得她满头是汗。 她撸起袖子蹭了蹭额角,点头道:“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发话,随时都可以走。” 到底是少女。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天明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陆天明没有选择泼冷水,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要做的,不就是享受旅途吗。 至于刀光剑影,自然由陆天明这位江湖客来承受。 那边庞兮兮又道:“对了天明哥,你上次说入京之行,寒雪姐姐不会跟着,但这些天我听闻她跟爷爷的聊天中,大有把医馆交给爷爷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一提这事,陆天明就头疼。 昨个吃完年夜饭,陆天明便是想跟李寒雪摊牌。 可后者压根就不给机会。 想到不久以后,两人之间大概率又要爆发一次激烈的冲突。 陆天明忍不住便叹了一大口气。 庞兮兮见状,惊讶道:“难道你还没跟她提?” 陆天明无奈道:“哪有机会啊,她一直没搭理我呢。” 做为一个局外人,庞兮兮很容易便看到了陆天明的难处。 想了想,她建议道:“要不我抽个合适的时间,跟她提一嘴?” 陆天明急忙摇头:“那不行,这事我必须自己来,不然以她的性子啊,没准真的一辈子都不理我了。” 庞兮兮忿忿道:“真就非她不可?” 陆天明解释道:“你寒雪姐姐对我来说有些特殊,不同于其他的朋友。” 庞兮兮不屑道:“怎么,她有三个鼻孔?还是说四只眼睛啊?”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说了你也不懂。” 庞兮兮反驳道:“你不说我怎么懂?” 这妮子牙尖嘴利,陆天明实在没什么精力。 便干脆闭上了嘴巴。 庞兮兮有劲无处使。 便发泄式的喊道:“不就是大了点吗,等两年,我不见得会比她差!” 陆天明只觉臊得慌,赶紧把头一偏,将目光落在墙壁上。 没过多久。 庞兮兮的三角架便已做好。 老乞丐担心施展那《藕断丝连》的时候,陆天明乱动影响到功法的效果,所以将后者的脚筋挑断了一半。 按理说陆天明应该好生修养才对。 但又舍不得那睡罗汉。 所以他便忍着巨大的疼痛,并在庞兮兮的帮助下,成功摆出了睡罗汉的姿势。 三角架很好的代替手臂的作用,成功支撑了陆天明的头部。 可毕竟是外物,陆天明不得不尽量将自身的重心维持在腰腹处。 时间一长,那汗水便哗啦啦的淌。 庞兮兮心疼极了,可担心说话会影响到陆天明练功。 所以只在火堆边默默抹着眼泪。 短短的半个时辰,庞兮兮只觉自己仿佛熬了一年。 终于等到陆天明开口说结束了以后。 庞兮兮放开声音,哇哇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她又一边断断续续道:“天...天明哥...你...你也太辛苦了,我发誓,以后...以后一定不会惹你生气...” 陆天明知道这丫头是真的在替自己难过。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慰好。 等精神一松,他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庞兮兮见状,一边替陆天明顺着胸口,一边气愤道:“这李寒雪真的心狠,你都这样了,她都不晓得过来看看,明儿我就去一趟医馆,好好质问她!” 陆天明闻言笑道:“你打得过她吗?我如今又帮不了你,小心被她吊起来抽!” 庞兮兮立马没了声音。 安静片刻后,这才幽幽道:“那我...那我好好跟她讲道理嘛。” 陆天明摇头:“算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等我好起来,自己去找她谈。” 第831章 回凉王府 老乞丐走的时候,留下了足够多的连骨散。 如此这般到了第三天,在庞兮兮的悉心照顾下,陆天明已经能自由活动双臂。 只是发不了力,吃饭什么的还需对方帮忙。 好在是他如今已四重天,有心的话,几天吃一顿都没什么问题。 在特意控制水和食物摄入量的情况下。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他才舒坦的上了一趟茅厕。 从茅厕出来的时候,庞兮兮幽怨的瞪着他。 “说了我帮你,你一泡尿憋三天,非得把身子憋坏了不可。” 陆天明无奈道:“你个小屁孩,一天瞎琢磨什么呢,这种事能让别人帮忙?” 庞兮兮委屈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以后肾不行?” 这不提还好,一提,陆天明便觉着后腰隐隐作痛。 左右扭动身体,仍觉着不对劲。 陆天明顿时就着急道:“兮兮,中午你回一趟医馆,让你爷爷给我开点补肾的药来。” 庞兮兮见状,埋怨道:“你是不是活该?肾要是真坏了,本事再大又有什么用?” 嘴上责怪归责怪,实际她比陆天明还要着急。 几乎是说完话的一瞬间。 人已经奔出去了几丈远。 陆天明扶着腰,突然想到了什么。 便有心想叮嘱两句。 哪知一迟疑,庞兮兮已没了踪影。 如此忧心忡忡枯坐到中午。 总算等来了去而复返的庞兮兮。 还没等对方站稳呢。 陆天明便问道:“兮兮,我受伤这事,你没跟李寒雪说吧?” 庞兮兮白眼道:“我又不是傻子,能跟她说这事?你现在都快好了,她要是知道了,不得过来捡个大便宜?到时候你又只记住她,记不住我哩。” 陆天明哑然失笑:“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谁对我好,我心里拎得清。” 庞兮兮反驳道:“拎得清就有鬼了,张口闭口李寒雪,也不问问人家累不累。” 陆天明恍然,随即走到水缸边,想给庞兮兮打瓢清水解解渴。 奈何双手实在无力,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庞兮兮见状,上前一把夺过水瓢。 “歇着吧大爷,您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还不成吗?” 陆天明讪讪挠头,尴尬的坐到了一旁的台阶上。 那边庞兮兮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清水。 随即坐到了陆天明身侧。 她盯着后者上看下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天明好奇道:“有话要说?” 庞兮兮将手上补肾的药放在一旁,然后顺了顺胸腹。 “天明哥,有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得答应我不会生气。” 看着少女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陆天明哪里忍心不答应。 点头笑道:“大胆说,天明哥不能生你的气。” 听闻此言。 庞兮兮深呼吸几口,然后清了清嗓子。 “天明哥,刚才在医馆,寒雪姐姐问我这几天跑哪去了,我跟她说...我跟她说...” 她看上去很难开口,努力了几次,都未能把话说完。 陆天明没所谓道:“如实说不就行了,就说你跟我在一起,这有什么的。” 庞兮兮点头道:“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陆天明含笑道:“咱们坐得直行得正,没什么好担心的。” 庞兮兮两只食指搅在一起,同时偷摸摸瞅了眼陆天明。 “可是我还加了几个字呢。” 陆天明挑眉:“加了几个字?” 庞兮兮点头,然后磨叽半天才道:“原话是这样的,我跟天明哥在一起...过日子呢!” 陆天明一个趔趄,侧目不可思议盯着庞兮兮。 后者压根就不敢看他。 只胆战心惊的支吾道:“我...我其实没打算这么说的,但一想到她对你这么冷漠,头脑一热,便想着气气她,这会冷静下来了,才觉着似乎有点过分。” 半晌不见动静。 庞兮兮还以为陆天明生气了。 于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哪知侧目一看,就见陆天明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正奇怪对方是不是气傻了。 却听闻陆天明急切道:“她怎么回的?” 庞兮兮何等敏感。 当下便猜到了陆天明大概的想法。 于是没好气道:“能怎么回,让我好好跟你过呗?” 陆天明嘴角的笑容转瞬凝固:“真这么说的?” 庞兮兮摊手:“我要骗你,出门就被马车创死!” 陆天明好半天没回话,就这么傻傻坐着。 庞兮兮安慰道:“看来她真的不在乎你了,但你也不要太难过,能早点看清楚一个人的真面目,绝对算不得坏事。” 陆天明充耳不闻。 木讷起身后宛如一具行尸般回到了破庙内。 然后往地铺上一躺,两只眼睛瞪着屋顶,半天没见眨一下。 庞兮兮追了进去。 又试着安慰了几句,见陆天明没有任何反应后,只得乖乖走到一旁熬起药来。 这一熬,便熬到了天黑。 正当她寻思着该如何劝陆天明起来喝药时。 发了一下午呆的陆天明突然坐将起来。 同时骂骂咧咧道:“草,什么玩意儿,三条腿的女人找不到,两条腿的不是遍地跑?李寒雪啊李寒雪,我原本还为难该如何开口把你扔在凉北,现在好了,小爷我要是不愿意,招呼都懒得跟你打!” 庞兮兮先是一惊。 随即开心道:“就是就是,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 说着,她还走到陆天明跟前撸起裤腿。 “我不仅两条腿,而且又直又白,天明哥,咱不惯着她,搞得谁没有似的!” 陆天明伸手推了推庞兮兮的额头。 “一边去,给小爷长两年再说!” 庞兮兮也不生气,嘎嘎笑着嘴都合不起来。 ...... 连着在破庙待了十来天,陆天明的身体恢复了差不多九成。 又住了几天,实在等不来老乞丐。 他便把破庙好好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去先写信。 没多少经验就能达到五重天。 无论有多少功法傍身,都不如境界的提高来得实在。 回到凉王府时正值傍晚。 迎头便撞见了正在吃饭的李寒雪和顾奶娘。 顾奶娘很多天没见着陆天明的身影了。 当即便兴奋的直招手,让陆天明过去对付一口。 陆天明回复说自己吃过了,然后看都不看李寒雪一眼,便钻进了厢房里。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 顾奶娘便苦着脸望向李寒雪。 “雪儿,你和天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间跟陌生人一样?” 李寒雪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没事的奶娘,咱们吃咱们的。” 顾奶娘怎么会不了解自己这半个女儿的性格。 可年轻人的事情,她一个老人家也深知劝不住。 长长叹一口气后,她把碗一放,佝偻着身影便起身离开。 “幸福啊,是要自己争取的,奶娘接下来这话可能重了点,但绝对是为了你好,” 顿了顿,顾奶娘又道:“雪儿,你要搞清楚,如今的你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而已,如果你自己都不愿帮自己一把,还能指望谁呢?” 李寒雪微低着头发呆。 可随即又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第832章 启程 由于在破庙内耽搁了一段时间。 陆天明的计划不得不往后延迟了十天。 直到月底,他才写完了足够多的信。 将经验值兑换以后,顺利到达了五重天。 肺疾也完全治好。 五重天阳神初现,陆天明感觉自己就像那怀胎的孕妇,丹田里面装了个小人。 相较于四重天,五重天除了真气更加雄厚以外,还可让元神自行修炼,无需陆天明每天打坐便能吸收天地灵气。 陆天明曾试图学林笑生那般,让元神出体代替自己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可由于刚到达五重天,体内元神比那新生的婴儿还要脆弱,差点没给他来个魂飞魄散。 心有余悸的他,当即便决定还是不要铤而走险,踏踏实实一步一步的来最为稳妥。 明儿就要离开凉北。 陆天明在院子里琢磨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懒得通知李寒雪。 一个多快两个月了,那女人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陆天明觉着自己就算是那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不至于如此。 “谁还没点自尊心了?长得漂亮就可以不把我当人了?岂有此理!” 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做的错事。 嘀咕一句后,便打算回厢房收拾行李。 哪知刚起身。 李寒雪便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陆天明,你要把我丢在凉北是不是?” 李寒雪转眼便站在了陆天明跟前。 那双看多少遍都会动人心弦的眸子,此刻仿佛两笼火炉般滚烫。 陆天明从未在李寒雪面前提起过此事。 稍加思考,他便大概猜到怕是跟李寒雪朝夕相处的庞兮兮,走漏了风声。 “兮兮告诉你的?”陆天明试探道。 李寒雪眼眸忽闪:“兮兮?你喊得可真亲热!” 陆天明干脆坐回石桌边,悠闲把玩起桌子上的空杯子来。 李寒雪越看越气,伸手戳了一下陆天明的肩头。 “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把我扔在凉北?” 陆天明也不否认,点头道:“带着你碍事!” 李寒雪闻言,愤怒道:“庞兮兮什么都不会,你带着就不碍事了?我怎么说也是三重天的修行者,不比她强?” “她是什么都不会,更没有你厉害,但是,她听话啊!”陆天明若无其事的笑道。 李寒雪低着眉眼。 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更是不知不觉攥成拳。 看着李寒雪那憋屈的小模样。 陆天明只觉这一个多月受的恶气总算得到了发泄。 于是他手一抹,拿出之前从廉为民外甥单沐那抢来的折扇,悠哉悠哉扇了起来。 “李寒雪,你不要觉着自己有多了不起,这天下没有谁离不开谁,瘸子我打小就是一个人过来的,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想不开吊死在一棵树上?” 李寒雪气得身子发抖。 她瞪着陆天明,忿忿道:“我什么时候觉着自己了不起了?” “呵,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陆天明冷哼一声,“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多少次想要跟你求和,你自己不清楚?你是怎么对我的?” 陆天明颇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声音不自觉便往上拔高。 李寒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天晚上,你做的事是人做的吗?你还反过头来怪我?” 伤疤好了不会痛。 陆天明狡辩道:“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你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怎么能跟醉酒之人较真呢?” “你...” 李寒雪实在不敢相信陆天明会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嘴唇都气白了。 陆天明用扇子轻轻拍了拍李寒雪的臂膀。 “反正你现在看我也不顺眼,跟着我受那窝囊气做什么,不如好好在凉北待着,没准还能遇到意中人什么的,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李寒雪眼睛倏然间变红,似有泪光在里面闪烁。 “你说的是真心话?”她质问道。 陆天明折扇一收:“是不是真心话不知道,但最起码不是假话,你若真能找个好人家,我也不会吝啬,那双宝医馆,就当是给你做嫁妆了。” 吧嗒——! 有一滴剔透的泪水落下。 正好砸在陆天明的手背上。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李寒雪抬袖抹了下眼睛。 然后黯然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本来还一脸舒爽的陆天明。 看着那柔弱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间觉着胸口有点闷。 在凉亭里坐了半晌。 他长叹道:“罢了,早点断了也好,免得以后日日想念。” 说着,他便起身进了厢房,为明天即将到来的旅途做准备。 ...... 凉北的春天还夹着些微寒意。 翌日起来的时候,天穹上笼着一层灰色的薄云。 不到万不得已,陆天明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计划。 把行李打点好交给贾小云后。 陆天明走到了顾奶娘住的厢房门口。 “奶娘,二宝走了,您千万要注意身体。” 嘎吱——! 门扇打开。 由于身体原因,顾奶娘的面色略显憔悴。 “二宝,真走啊?” 陆天明点头:“有的事必须要做,而且越拖越困难,只希望一切顺利,我还能回来看看您老人家。” 顾奶娘多愁善感,当即便抹起了眼泪。 “二宝啊,在外面万事小心,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陆天明上前搂住顾奶娘,轻轻拍打对方的后背。 “放心吧奶娘,我历来运气不错,不会出什么事的。” 松开对方后,陆天明迟疑了片刻,问道:“李寒雪还没回来?” 顾奶娘摇头:“你们昨天是不是又吵了一架?她可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啊...” 陆天明安慰道:“算不得吵架,就是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而已,也不用太担心她的安危,您这女儿啊,机灵着呢。” 老太太叹气道:“哎,其实我一直挺看好你们两人走到一起的,怎料天算不如人算,到头来居然闹得这般僵硬。” 陆天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讪讪一笑。 同顾奶娘告别以后。 陆天明又去了趟毛豆家。 小屁孩哭得一塌糊涂,拽着陆天明和贾小云的裤腿,说什么都不让走。 要走的人留不住。 一番安慰后。 贾小云红着眼架起马车,载着陆天明离开了凉王府。 第833章 门庭若市 “爷爷,我走了,您要保重,等着兮兮从京城给您带礼物回来!” 双宝医馆门口,庞兮兮哭成了个大花脸。 庞志皓老泪纵横,脸上的褶皱仿佛都深了几分。 陆天明瞅了眼空着的柜台。 最终没有忍住。 “李寒雪昨个和今天都没有回来过?” 庞志皓抹干净眼泪:“没有,公子如果实在担心的话,要不再停留几日?” 陆天明沉默半晌,摇头道:“算了,离别一次就好,多来几次,大家都受不了。” 庞志皓也没有再劝,叮嘱孙女几句后。 站在门口目送两辆马车离开。 还未出凉北城,天上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不是第一场春雨,却远比第一场春雨要凉。 庞兮兮少女心性,离别的难过,并不会在她的心中停留多久。 看见陆天明盯着车窗外发呆。 庞兮兮忍不住问道:“天明哥,你在担心寒雪姐姐?” 陆天明闻言一怔。 松开窗帘后摇头道:“不仅仅是她,还有毛豆,还有顾奶娘,还有你爷爷等等,老乞丐也不晓得跑去了哪里,我怕坏人会趁虚而入。” “最担心的还是寒雪姐姐吧?”庞兮兮洞若观火。 陆天明哑然,低头百无聊赖搓起了狼头。 “你要实在放不下,把她一起带上不就行了?”庞兮兮见不得陆天明没有精神的样子。 陆天明摇头:“带不得,我要做很多事,带上她做事放不开手脚。” “这话说的,那你带上我就放得开了?看来你心中,寒雪姐姐确实地位最高。”庞兮兮埋怨道。 “所以我要赶紧把你交给你娘啊。”陆天明也不掩饰。 庞兮兮愕然。 随即也学陆天明刚才那般,拉开窗帘盯着外面发呆。 细雨淅淅沥沥,整座天地粘稠得让人心烦。 庞兮兮看了会便觉着没意思。 放下窗帘后,她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然后缓缓道:“昨天晚上,寒雪姐姐来找过我。” 陆天明抬起头,并没有显得特别惊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 “她找你做什么?” “她说,”庞兮兮咬了咬嘴唇,“你是个好男人,把你交给我,比交给别人放心。” 陆天明低头,下意识手上便没了轻重。 白狼被他薅得嗷嗷叫。 “她还说,你最喜欢吃红烧肉和烧鸡,让我做给你吃的时候,少放盐,可以适当的放些红糖。” 陆天明的头更低了,基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庞兮兮递了块手帕过去。 “她喝了很多酒,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很厉害,我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她还没有我一个小姑娘坚强。” 陆天明接过手帕,狠狠擤了个鼻涕后。 倒头便睡,背对着庞兮兮,也不知道是听困了还是听怕了。 庞兮兮迟疑片刻,试探道:“要不,咱们回头把姐姐带上?” 陆天明瓮声瓮气道:“你再啰嗦,我把你也留在凉北。” “你真狠!” 庞兮兮隔空对着陆天明的后背便是狠狠一拳。 ...... 外面春雨不停。 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三遍。 顾奶娘轻轻晃动李寒雪的肩头。 “吃点吧,昨晚吐得这么厉害,不吃东西胃会坏的。” 李寒雪摇了摇头,将身上远行时才会穿的利落袍衫脱了下来。 顾奶娘叹了口气。 走到床边,开始将昨个已经打包好的行囊缓缓拆开。 里面装着几套衣物以及一些贵重物品,只可惜用不上了。 “天明这孩子也不容易,带着那么多人,要行那么远的路,你也要适当理解才对。” 李寒雪终于出声。 “奶娘,别提他。” 顾奶娘张了张嘴,将劝慰的话又咽了回去。 默默将衣服放回衣柜后。 她坐回桌边,语重心长道:“你要考虑清楚,婚嫁可不是小事,一旦看走了眼,一辈子就栽在里面了。” 李寒雪默然。 半晌后点头道:“早晚要嫁的,你帮我把把关就好了。” “哎,”顾奶娘指了指自己昏黄的老眼,“我现在看东西都是重影,怎么帮你把关?” “让你看心,又不是看长相。”李寒雪回道。 顾奶娘无奈道:“人心隔肚皮,多少好男人结婚以后变成了恶人?” 李寒雪反驳道:“照你这么说,天底下就没有好男人。” “有啊,怎么没有?可惜你不争气,给人放跑了!”顾奶娘有些生气。 “你烦不烦,叫你不要提他!”李寒雪愠怒道。 “我一没提名二没道姓,赖我?”顾奶娘奇道。 李寒雪往桌上一趴,把头埋在了双臂中。 顾奶娘看不得她这蔫巴样。 一拍桌子,气道:“就是那点架子放不下,多少郎情意妾,因为那点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自尊,遗憾收场?他是不在乎你吗?他就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才不敢让你跟着,反过来呢,你就不能主动一点?自告奋勇跟他一起承担那些本不该出现在他肩上的重担?” 李寒雪也来了脾气。 抬起头双目血红道:“是我不愿意吗?是他做的决绝好吗?” “他做他的,你做你的不就好了?我就不信了,你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他能撵你走还是怎么的?”顾奶娘忿忿道。 “我是女人,不是贱人!” 李寒雪一生气,起身便往外走。 “你去哪?”顾奶娘问道。 “如他所愿,找个野男人嫁了!”李寒雪头都不回。 顾奶娘气得捶胸顿足。 “孽障啊孽障,当年我就应该把你饿死才对!” 嘭的一声。 厢房的两扇门,差点没被李寒雪摔烂。 ...... 一连几天,凉北的春雨都没有停过。 前后温度的参差,导致不少乡亲都受了风寒。 双宝医馆这几天来,忙得不可开交。 但门庭若市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生意太好。 有不少身体健康的公子哥,也如那病人般,围在医馆门口。 柜台处,李寒雪一边低头算账,一边听着旁边的媒婆喋喋不休。 “李小姐,张公子家不说富可敌国,但要买下半座城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考虑考虑?” 左脸上长着个大痦子的媒婆,指着门外一个华服胖子不吝赞美。 李寒雪没有抬眼,自然有人替她打望。 旁边庞志皓盯着门口那胖子瞅了会。 随即沉声道:“双目无神,脸色蜡黄,肾阴虚,想来平时房事不断,下一个。” 说着,他便在纸上记下了张家公子的大名,同时在后面打了个叉。 媒婆闻言嘴角抽了抽,随即朝门外那胖子摆了摆手。 胖子见状,一脸失落的离开了医馆。 下一位倒是一表人才,而且也挺会来事。 刚往门口那么一站。 媒婆便塞了个钱袋子到庞志皓面前。 “这位是孙家的孙公子,虽然不及上一位公子有钱,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三岁便能吟诗,五岁的时候,就能落笔生花...” 话未说完。 庞志皓便把钱袋子推了回去。 同时用笔头敲击桌子:“咱们这是在相亲,不是在考科举,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合不合适,得李小姐说了算。” 言罢。 庞志皓便朝李寒雪道:“寒雪,这位的身体没什么毛病,你要不瞅一眼?” 李寒雪抬起头,随意探了一眼门口,然后漠然点头。 媒婆一开心,笑道:“成了!” 庞志皓不耐烦道:“成个狗屁,先处几天看看。” 万事开头难。 媒婆觉着有戏,哪管这么多。 当即便扯着嗓子朝门外喊道:“其他几位贵公子先回去吧,咱们李小姐啊,看上孙公子了!” 第834章 我要的是柴米油盐 媒婆这一嗓子。 让整个医馆顿时炸开了锅。 吃瓜的病人们只是为了看个稀奇,除了相互耳语谈论外,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 主要是那些个排在孙公子后面的富家公子哥,一听说李寒雪被人捷足先登。 顿时气得嗷嗷叫唤。 “李小姐,这姓孙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 “是啊李小姐,听小生一句劝,你再多看几个,后面比他强的人大有人在呢,要不你先看看我,我绝对不比这姓孙的差!” “娘的死痦子肥猪,这姓孙的是个什么玩意你不清楚?把他介绍给李小姐,这不是糟践人吗?” 好运没落到自己头上,贵公子们气得那是面红耳赤。 媒婆本来开开心心的就等着拿一大笔介绍费了。 这会听见人群中有人似乎对自己意见颇大,当即连话都没敢说。 眼看着情况快控制不住了。 庞志皓不得不起身走到门口。 他扫一眼外面这群聒噪的苍蝇。 然后敲打门扇道:“你们要是心头有什么不快,可以想想其他办法散散心什么的,我这里可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这么吵,不合适。” 庞志皓是凉北的名医不假。 可这些个身体还算健康的公子哥,哪里会学父辈们那样,把一个医师奉为真神? 当下便有几人口无遮拦,辱骂起庞志皓来。 老医师也不跟他们计较。 话锋一转,态度相反谦逊了几分。 “看来诸位不仅对媒婆有意见,对我的意见也不小,那好,要不这样,我现在就回去写信,把我们陆老板从京城叫回来,让他把我给辞了如何?” 有钱人除了脾气差,没有几个是真的脑子不好使的。 一听闻陆公子三个字,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便鸦雀无声。 庞志皓确实只会治病救人,但那陆公子却是实打实的会杀人。 公子哥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默默达成了统一的意见,不多会便各自散去。 庞志皓这才瞅向旁边温文尔雅的孙公子。 “孙公子,进去吧。” 孙公子点点头,单手负在身后,迈着小八方步便入了医馆。 见李寒雪还是在柜台边埋头干活。 他也不着急,自顾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接着好整以暇的打量起周围来。 如此枯坐半个小时,李寒雪才姗姗来迟。 到底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孙公子忙不迭起身行礼。 “坐吧,不用拘谨。” 李寒雪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公子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而已。 近距离观察李寒雪,孙公子压力倍增。 但压力越大,动力也就越大。 他欠身给李寒雪倒了杯热茶后,热心道:“李小姐,辛苦了。” 李寒雪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直白道:“刚才我听他们说,你似乎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听闻此言,孙公子自信一笑:“有才华的人,总是容易招人嫉妒,我打小就是这种待遇,早已见怪不怪了。” 李寒雪点点头:“回答得如此从容,看来确实是被他们中伤了。” 孙公子笑道:“我曾经在翰林院当过画待诏,虽然只是小小的从九品,但竞争远比想象中激烈,相比之下,这些只能算是小场面。” “孙公子会作画?”李寒雪奇道。 孙公子眼珠子一转,有那么些骄傲道:“不才,曾为太后画过人像。” 不等李寒雪反应,他又含笑道:“我确实不如刚才外面那些个公子哥有钱,但也凭借自己的双手,积攒下了一笔不菲的家底,半座城我肯定买不到,但要买半条街,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说着,他便盯着李寒雪打望。 只可惜未能在那张绝美的脸庞上,看到任何一丝丝惊喜。 李寒雪的身份如今已算不得什么秘密。 孙公子当然知道李寒雪到底是谁。 但他没有想过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认为对方是在故作矜持而已。 见对方半晌没有说话。 他干脆直白道:“李小姐,咱俩若是成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受苦受累,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下来,但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我自信能够做到。” 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因为这不单是承诺,更代表了一种态度。 然而,李寒雪似乎并不在乎态度这种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后,回道:“公子太心急了些,可能你知道我是谁,但是你并不了解我,过日子过的是柴米油盐,那些个海誓山盟,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孙公子没有想到自己的热情会适得其反。 当即便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复。 而此刻李寒雪已经起身。 同时不留情面道:“医馆的事情很多,我就不陪公子了。” 眼看到手的美人就要飞走。 孙公子急得眼泪水打转。 “李小姐,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李寒雪没有回头,平静道:“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没有缘分而已。” 说着,李寒雪便坐到了柜台边,拿起算盘开始敲敲打打。 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孙公子便从山巅坠落到了谷底。 不舍的瞅了几眼李寒雪后,迫于那位陆老板的压力,也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医馆。 门外媒婆一直在等孙公子。 这会见后者灰头土脸的出来。 便知道八字还没开始写呢,就被人把笔和纸给扔了。 当下也只好安慰道:“孙公子,不要灰心,这李小姐若是连你都看不上,其他人估计也没戏,咱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这孙公子明显受到了很重的打击。 走神中的他忽地喊道:“本公子是曾经翰林院的画待诏,一幅画能卖出几百两银子,你让我腆着脸去追求一个女人?开什么玩笑!” 说着,他便大袖一挥,气冲冲的没入了人群当中。 医馆内,在药架前装模作样取药的庞志皓‘噗’的笑出声来。 李寒雪抬头不解道:“庞老,你笑什么?” 庞志皓举起了大拇指。 “我笑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昨个弄哭了一个,今天这孙公子,看着也差不多了,可能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某一天会被一个女人搞得如此狼狈。” 李寒雪平静道:“这怪不得我,他们找的只是一副姣好的皮囊罢了,本身动机就不纯,我没拔剑砍他们都是客气的。” 第835章 那个地方能排忧 庞志皓一把岁数了,当然知道这些慕名而来的公子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却始终都看不透。 于是好奇道:“寒雪,既然是为了找个归宿,怎的却不见你放在心上?” 由不得庞志皓如此问。 这两天,说是相亲,但李寒雪就像那局外人一般,除了敲算盘就是敲算盘,甚至都不愿意多看那些公子哥一眼。 照此下去,即便出现真正的好男人,也非得错过了不可。 李寒雪理所应当道:“这不是有庞老你给我把关吗,我相信你的眼光。” 庞志皓急忙摆手:“别,我要是有眼光,也不会被那畜生庞景钟坑了这么多年了,婚姻可是终身大事,你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李寒雪没所谓道:“若真走了眼,我也不会怪你,只怪自己命不好,庞老无需顾虑太多。” 庞志皓当下便苦脸道:“我的小姑奶奶,你确实不会怪我,但是有人会怪我啊,陆公子回来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幸福,而我这老头子又掺和其中,不得扒我一层皮啊?” 话刚说完。 庞志皓便赶紧捂住了嘴巴。 有关瘸子的一切,早已成为医馆内的禁忌。 倒不是李寒雪的要求,而是他和管内医师私下达成的共识,以后尽量不要提及陆天明,免得李寒雪伤心。 可谁知一个不留意,便将陆天明搬了出来。 原本庞志皓以为李寒雪会难过。 哪知后者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头:“那只是你这么认为罢了,指不定啊,我过得越不幸,他越开心呢。” 当事人都不在意了,庞志皓也放开了胆子。 当下便替陆天明反驳道:“寒雪,你可不能这样想,陆公子对你如何,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在眼里,他除了有时候脾气差点外,真没得说。” 李寒雪低下头,重新敲起了算盘。 “以前再怎么样,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如今只想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后半生。” 庞志皓无言,只遗憾的叹了一声。 ...... 几日雨绵绵。 去往京城的道路,泥泞难行。 当初老乞丐半日便能到达的景洪县。 陆天明等人生生花了近半月的时间才到达。 加上庞兮兮的身子骨不争气,竟然染了很严重的风寒。 陆天明便只得先在这景洪县住上几天。 最起码要等到庞兮兮的病好结束了才能继续上路。 贾小云要照顾庞兮兮。 百无聊赖的陆天明,只得一个人在客栈大堂独饮。 一个人的时候,他极少喝酒。 但是今天早晨刚入住客栈,便在其他客人那里得到了一个不是太美妙的消息。 “你们听说没有,凉北双宝医馆有个大美人,敞开了大门想寻一贤夫,据说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只要她看对眼就行,哥几个要不要去试试?” 这是当时那位客人的原话。 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 陆天明脑海里还不停响起这段话。 他并不愤怒,但难免心有不甘。 当然,他更讨厌因为一个女人而惆怅的自己。 所以,他只能不停的喝酒。 外面雨一直下,他就在里面一直喝。 佐酒小菜也没有一个,生生把闷酒喝成了苦酒。 “客官,要不我给您弄两个小菜?不收费!” 掌柜的是个干巴老头,眼神却同其他生意人那般,透着精明。 陆天明摆手:“不必了,吃东西撑胃,我想多喝些酒。” 这会离晚饭时间还早。 客栈内没什么打尖的客人。 掌柜的想来是闲得无聊,便干脆坐了下来。 “客官,年纪轻轻的少喝点酒,不然以后后悔了都来不及。” 陆天明笑了笑,回道:“其实我不怎么喝酒的。” 掌柜的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自顾品尝。 “平时不喝酒,现在玩命的喝,想来是心中有事?”掌柜的好奇道。 陆天明故作镇定道:“就是无聊而已。” 是假无聊还是真难过,阅人无数的店掌柜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盯着陆天明那张颇为俊秀的脸庞瞅了片刻。 掌柜的眼珠子骨碌一转,随即笑道:“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我们景洪县吧?” 陆天明点头:“以前只听说过此地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来确实是第一次来。” 掌柜的立马提高了音量:“那您肯定不知道蓬莱茶楼咯?” 陆天明面露诧异,他实在不晓得,一个茶楼而已,对方的口吻却宛如在说道天宫一般。 一看陆天明那呆傻样,掌柜的心头便有了答案。 当下便捋着胡须神秘道:“出门直走过两条街,进入蓬莱茶楼后,你会看见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你将忘记所有的烦恼。” 陆天明将信将疑:“这么神奇?” 掌柜的摇头晃脑,自信道:“只要客官舍得银子,今天将会是你最难忘的一天!” 说着,他起身走到门口。 指了指对面那条不起眼的巷子。 陆天明坐着思考了半晌。 然后起身放了酒钱在桌上。 戴起斗笠后就要钻进雨中。 “从对面那条巷子过去,对吧?” 陆天明本想确认一下,可半天没见掌柜的回复。 转头一瞅,发现对方正盯着街道的尽头打望。 陆天明抬手在店掌柜眼前晃了晃。 “掌柜的?” 后者回过神,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我好像看见了个熟人。” 说着,他便用手搓着额头。 陆天明仔细一看,就见对方揉搓的部位,有一个挺深的疤痕。 别人的事他不想管。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 他便一股脑儿奔进了巷子里。 若不是看见牌匾上“蓬莱酒楼”四个字。 陆天明还以为这是青楼... 当然,是什么楼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姑娘。 他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左顾右盼,最后找了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姑娘。 姑娘叫芳草,长得没有那么出众,之所以看得顺眼,主要胜在一个真诚。 陆天明还没来得及坐下呢,袖子便被芳草蹭出了一道口子,这份诚意,哪怕是瓦子里都算不得常见。 来茶楼,当然要点茶。 陆天明揉了揉酥酥麻麻的手臂,问道:“芳草,你们这里最贵的茶是什么?” 芳草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起来:“要说最贵最好喝的,当属青绿!” 陆天明点头:“好,不要青绿,给我来壶最便宜的。” 芳草目瞪口呆,下意识便松开了手。 陆天明主动把芳草的手抓过来,揽在自己的手臂上。 “我喝不惯贵的茶,如果有酒的话,倒是不会吝啬。” 芳草转瞬又热情起来。 陆天明再次感受到了那巨大的诚意。 第836章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原则上,茶楼不会把酒直接摆到台面上来卖。 但如果把酒水装进茶壶里,不仅能够避免许多没必要的争端,还能给客人一种店家贴心的印象。 没多会,跑堂的便给陆天明上了十壶酒。 芳草说这是景洪县最好的酒,一壶要十两。 陆天明尝了一口,顶多跟凉北酒肆里几十个铜板一斤的差不多。 但毕竟这里酒色没有分家,陆天明今个也不想计较,便没有多说什么。 说书先生今个说的是落魄公子哥被某位小姐退婚后,公子哥在此小姐婚宴上杀人满门的故事。 再配上外面细雨菲菲带来的压抑,那叫一个下酒。 由于陆天明不同于其他客人,只知道喝酒不会做什么小动作。 觉着无聊的芳草渐渐迷失在了故事中。 听闻公子哥一剑把那位小姐的脑袋砍下来后。 芳草不解道:“公子,若你是故事中的人,你会这么做吗?” “你是说抢别人的女人,还是灭人全家?”陆天明抬头道。 “你觉得你会是谁?”芳草反问道。 陆天明想了想,随即笑道:“多半是杀人全家的命。” 芳草诧异道:“就一定要这么做吗?大家好聚好散不可以吗?” 陆天明想都不想到:“好聚好散的前提,是好散,可明显故事里面不是这样的,那位小姐不应该在两人分开以后,羞辱落魄公子哥,当然,在婚宴上杀人全家也确实过分了些...” 芳草闻言,顿时一喜,还以为陆天明想通了赞同自己的观点呢。 谁知后者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他应该换个时间的,当着这么多宾客,想跑都不好跑。” 芳草愕然。 怔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回过神后,她开始认真打量陆天明。 俊秀的脸庞很讨喜,可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有那么些慑人。 鬼使神差的,芳草脱口问道:“公子,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杀过很多人的样子?” “有吗?”陆天明诧异道。 芳草点头:“特别是你说杀人全家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的,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般。” 陆天明咧嘴一笑:“你入戏太深了,我一个瘸子,怎么可能杀过人,不被别人杀就不错了。” 言罢,他又继续埋头喝酒。 芳草揉了揉眼睛,发现在雨幕搭成的背景下,眼前的瘸子,给人的感觉不再似方才那般凛冽,相反有那么些可怜。 随即,她紧了紧陆天明的手臂,娇声道:“公子,芳草陪你。” 真正入戏的人,其实不是芳草。 而是陆天明自己。 可能是心情的原因,也可能是自身经历的关系,他很轻易的便把自己代入了说书先生口中那位前期处于弱势的落魄公子哥。 因此,对于杀人如麻他来说,杀人全家还真就算不得多有负担的事情。 所以刚才他下意识便释放出了杀气。 这也是为什么芳草会有那种感觉的原因。 “要不,她宴请宾客的时候,我回去一趟,把人都杀了?” 受到戏中人的影响,陆天明下意识便说出了内心突兀冒出来的想法。 正贴在他身上表达诚意的芳草吓了一跳。 侧目不可思议道:“公子,您说什么?” 而陆天明自己也吓得不轻。 他忽然发现,今天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 于是他沉默,咕噜咕噜大口灌酒。 “公子有不开心的事对吧?” 几壶酒下去,芳草也感受到了客人的情绪。 陆天明摆了摆头,并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有美酒和美人,我为什么会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一直闷头喝酒?”芳草反问道。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因为在你面前,我害羞啊!” 打探客人的内心,历来都不是一种聪明的做法。 芳草知道对方在口是心非。 而她恰好,又特别善于做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情。 于是她忽地捏住陆天明的手,朝自己的衣服底下钻。 “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个什么劲?” 陆天明手上发力,制止了对方的行为。 “不行,人太多,被看见了不好!” 芳草着急道:“谁有心情管咱们,他们自己舒坦还来不及呢。” 陆天明一下把手抽将回来:“那也不行,起码得找个人少的地儿。” 芳草眼睛一亮:“人少的地儿可太好找了,要不咱们走吧?” 陆天明闻言笑了起来。 笑得当真如那酒后难以自控的嫖客一般。 “不急,喝完酒,我带你去!”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价格咱们得事先说好,我有点小钱不假,却也不想被坑。” 芳草低下眉眼,脸红道:“我还寻思,没准能跟公子发展发展呢。” 陆天明坦诚道:“生意就是生意,不谈钱的话,容易伤心。” 芳草确实看陆天明顺眼不假,但最喜欢的,还是钱。 于是她脸上的红云转瞬消失,随即娇滴滴道:“不贵的,到时候公子看着给就是了。” 陆天明递了杯酒过来:“好说。” 很少有人能够在茶楼一待便是一下午。 三两个时辰,客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除了陆天明外,便只有几名看上去了无牵挂的江湖人,始终没有离开。 对于芳草来说,时间就是银子。 晚上茶楼的生意比白天好,出手也更大方。 见陆天明迟迟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劝道:“公子,咱们走吧。” 陆天明指着最后一壶酒:“酒还没有喝完呢。” 芳草似乎早就有了想法:“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咱换个地方,换个心情不好吗?” 见对方实在有些着急。 陆天明只得点头道:“好吧,现在就走。” 于是,他带着芳草,便打算离开茶楼。 走之前,他先去了一趟说书先生那里。 “老哥,刚才落魄公子的故事,可有下文?” 说书先生见陆天明笑吟吟的,便认真回道:“说句实在话吧,这段故事就是我昨个突发奇想用来滥竽充数的,下文嘛也简单,落魄公子杀人偿命,下了大牢以后,菜场口人头落地。” 陆天明闻言眉头微蹙:“不合理,他既然能轻易杀死三五十号人,不应该被官府逮住才对,更不应该被当众问斩。” 说书先生没想到有客人会如此较真。 面上无比为难。 陆天明没有纠缠。 他摸出十两银子塞进说书先生手里。 “这段时间我会常来,您回去好好合计合计,把故事编长一点可以吗?” 有赏钱才有动力。 十两银子对姑娘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凭口才吃饭的说书先生,说是巨大的惊喜也不为过。 当即他便点头答应陆天明,回去一定好好琢磨。 第837章 他也配? 茶楼有明文规定。 客人不能把姑娘带出去。 但规定是死的,钱是活的。 陆天明又掏了十两银子,让茶楼老板闭上了一只眼睛。 打开芳草的油纸伞后,二人钻入细雨中。 行进中,芳草责怪道:“公子,其实你不给钱,最后掌柜的也会把我放走的。” 陆天明奇道:“哦,这么说来,他刚才是在演戏咯?” “茶楼毕竟不是青楼,有些东西还是要做做样子的,而且您是生客,掌柜的故意这么做,也是一种留下客人的法子。”芳草解释道。 陆天明想了想,试着解释道:“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会失去本该有的吸引力,如果我就这么把你给带走,茶楼就跟瓦子一样了,那我何不如直接去瓦子,对吧?” 听闻此言。 芳草面色一红:“公子,芳草才不是东西呢。” 说完后,她意识到了不对,又急道:“芳草是个东西...” 怎么说都不对劲。 芳草气得直跺脚:“公子,你真坏!” 陆天明哈哈大笑,脚下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贯穿三条街道的巷子很窄。 大概只有四五个成年人并排的宽度。 周边再看不见什么人后,芳草比在茶楼里又真诚了几分。 陆天明感受着手臂上多出来的重量。 忍不住感叹道:“哎,其实没有关系的关系,有时候真令人舒坦,我不用在意你会不会生气,你也无需考虑我会不会在其他地方沾花惹草。” 芳草笑道:“听公子的口吻,好像那为情所困的苦命人。” 正说着呢。 巷子那头似乎有人影迎面走来。 芳草急忙松开陆天明的手臂,娇羞的整理起衣裳来。 陆天明仍旧盯着芳草,笑得温柔极了。 “为情所困怎么能是苦命人呢?” 芳草不解:“怎么就不是了?公子想想啊,因为心里有挂念的人,你无论做什么是不是都放不开手脚?” 陆天明不赞同芳草的说法。 摇头道:“我觉得为钱所困的人,才是苦命人,而且对于我来说,哪怕心里挂记着某人,只要她不在我身边,我动起手来,依然犀利!” 说着说着,陆天明的双眸逐渐变得冰凉。 以至于热情似火的芳草,在本该温暖的春季,倏然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公子...你的表情好吓人...” 刚才还温柔至极的陆天明咧嘴冷笑:“我杀人的时候,更吓人!” 噗——! 话音刚落。 空中忽然扬起一条血线。 有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头,咕噜咕噜滚到了芳草的脚边。 事发突然,芳草吓得面色煞白。 无法抑制的恐惧自心中升起,导致她叫都叫不出来。 她僵硬抬头,就见陆天明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染血的尺剑。 细雨不足以冲刷剑身上的血迹,只与那一线嫣红融在一起,然后化成一滴滴血珠,自剑尖滴落。 “你最好不要乱跑,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赏钱呢!” 陆天明虽已欺身而去,冰冷的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 芳草望着地上那具握着长刀的尸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她身子一跌,不经意便踢到了脚边的脑袋。 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几乎将她的视野占满。 “啊!” 直至此时,芳草才发出惊恐的叫声。 但与四周刺耳的刀剑交击声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刚才明明空无人烟的巷子,此刻却人头攒动。 那些个戴着斗笠手握利刃的黑衣人,铺天盖地朝着雨中白衫扑去。 “酒都浇不灭的愁,果然还是需要鲜血来洗刷,谢谢你们!” 话音落下,一道剑气自人群中窜出。 红白之物,如落雨般刹那间铺满了整条街道。 想来是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芳草呼吸开始急促,尖叫着扭头就想跑。 可明明刚才还被黑衣人环击脱不了身的陆天明。 却突然挡在了她回头的路上。 “我说过,你不能走!” 芳草经历过最冷的冬天,都没有那双眸子冷。 扑通一声,她直接跪在了泥泞中。 “公...公子,我不知道他们要杀人...” 嗡——! 陆天明突然出剑,锋利的刀身从芳草耳边划过。 后者只觉背上一阵温热。 接着便是一沉。 不知道是谁的半截身子,直接砸在了她的身上。 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芳草泪如泉涌,尖叫着就往墙角缩。 陆天明欠身凑到她耳边。 “我只警告你这一次,如果你再跑,我就让你永远都叫不出来。” 言罢。 他飘然而去,绵绵细雨中宛如鬼魅一般轻盈。 随着一具又一具的尸身倒下。 那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渐渐失去了斗志。 仅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人开始溃逃。 只是,掌管生死的杀神,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 捂着脸颊的芳草从指缝中看见,那袭白衣在巷中来回穿梭,每一次抬手,便会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知过了多久,天开始擦黑。 而巷子中的打斗声,在启明星亮起那一刻,总算停止。 “你们是谁?” 雨幕很薄,芳草却看不清陆天明的身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久久未能等到回复。 咔的一声。 芳草就见有个球状物突兀的在空中划出一条骇人的血线。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声高一声低。 清晰得仿佛踩在人的心坎上。 嘭——! 嘭——! 嘭——! 芳草不要命的磕头。 同时哭泣道:“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杀你!” 脚步声终于停止。 陆天明尺剑归鞘。 “换个地方说话,是把你埋了还是放你走,就看你说多少实话了。” 一听到‘埋’字。 芳草吓得身子一软,倒头就要栽向地面。 陆天明眼疾手快,一把拎住芳草的后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提着对方便在巷弄中拖行。 ...... “曹公子,你明儿再来吧,我今个的事情还没忙完呢。” 双宝医馆,李寒雪低头抚弄算盘。 柜台前,此刻正站着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男子。 男子器宇不凡,那挺拔的身姿,一看就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李小姐,你喜欢吃什么,明儿我给你带来。” 年轻男子有那么些严肃,说起话来更是一板一眼。 李寒雪不答,只是微微蹙眉。 年轻男子也识趣,话不多说转头就走。 哪知一个不留意,迎面撞到了一位气质不凡的老头。 他似乎不善于与人交流。 抱拳欠身表达愧意后,迅速消失在了双宝医馆门口。 李寒雪也意识到了老头的来到。 当下便吃惊道:“丐爷?” 老乞丐注意力一直都在刚才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他也不同李寒雪打招呼,而是蹙眉问道:“这人是谁?” “曹家公子。”李寒雪回道。 老乞丐转过头来,不耐烦道:“我是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提亲。”李寒雪如实道。 “跟谁提亲?” “跟我。” 听闻此言。 老乞丐双手负后便追了出去。 “丐爷,你去哪?”李寒雪急道。 老乞丐头也没回道:“他也配?老子非把他胳膊卸下来不可!” 第838章 你的命运从出生时就已经注定 老乞丐是个爱吹牛皮的人。 但这不代表他是个敢说不敢做的人。 只不过做的时候没有嘴巴上说的那么绝对而已。 曹公子万万没想到,自己昂首挺胸正在大街上俯瞰众生呢。 会突然冒出个老头,把自己的手臂给拧折了。 习武之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出对方的强弱。 所以曹公子此刻只能捂着那只骨折的臂膀,不可思议望着老乞丐。 “就因为我在医馆门口不小心撞了你一下?” 曹公子忍着剧烈的疼痛,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老乞丐往地上啐了一口。 “若真惹的是我,在医馆门口你人就没了。” “那你这是为何?”曹公子不解道。 老乞丐冷冷道:“人呢,要有自知之明,你晓得李寒雪什么身份吗?就敢提亲?” 听闻此言,曹公子这才明白自己突遭祸事的原因什么。 可即便面对强大的对手,他还是没有打算放弃。 “李小姐的身份,如今凉北有几个人不清楚?我敢找她提亲,自然是因为我能给她幸福。”曹公子蹙着眉头解释道。 “呵,”老乞丐忍不住笑出了声,“想给她幸福的人多了去了,你特娘的算老几?别的不说,双宝医馆陆老板知道吧,他有多厉害我就不说了,你认为你抢了他的女人,他会放过你?” “李小姐,什么时候是他陆天明的女人了?”曹公子质疑道。 “吃在一块住在一块,还把这么大的医馆送了出去,你觉得这陆老板,当真脑子有问题?”老乞丐回道。 曹公子噎住。 对方说的这些事情,其实他早就打听清楚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陆天明对李寒雪有多上心。 凉北这些个公子哥敢于铤而走险。 主要还是因为李寒雪本人主动放出了想要婚嫁的意愿。 如今被莫名其妙折断一臂,曹公子终于明白,这世道无论做什么,看的终归是自身的实力。 就在曹公子沉思的时候。 李寒雪终于赶到了现场。 见曹公子被老乞丐打伤。 她顿时有些生气,埋怨道:“丐爷,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为什么要从中干涉?” “你做得了主吗?”老乞丐不留情面道。 “我怎么就做不了主了?”李寒雪气得直哆嗦。 老乞丐不屑一笑,随即双手交叉环于胸前。 “自你出生被冠以‘李’家的姓氏后,你这一辈子,都无法为自己做主,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寒雪双眸忽闪。 樱桃小嘴霎那间抿得泛白。 她知道,自己看似孤家寡人一个,其实命运自出生开始,便同坐龙椅的李家绑定在了一起。 如今京城局势混乱,一旦李家遭遇不测,她虽然已恢复了自由身,可新的统治者,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李家人。 届时,自己若是有夫有子,这些家人也会跟着遭殃。 沉默片刻,李寒雪不甘道:“难道我就没有一点点追求幸福的权利吗?” 老乞丐摇头:“没有,除非,你去找陆天明。”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自己命途多舛,还是说压抑了太久的原因。 李寒雪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她嘶声喊道:“他都不要我了,我还怎么去找他!” 言罢,也不等老乞丐说些什么。 她便抹着眼泪转头跑没了影。 老乞丐没有追出去。 而是转身看向面色煞白的曹公子。 “回去以后告诉你那些有钱的朋友,双宝医馆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双宝医馆里面的人,更不是可以随便觊觎的,能不能听明白我说的话?” 被扭断手臂都不曾叫一声的曹公子。 此刻竟然在哆嗦。 很显然,他听懂了刚才老乞丐和李寒雪的对话。 兴许是想到曹家差点因为一个女人,在不久的将来极有可能家破人亡后。 他随即又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表情,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老乞丐这才转身,朝李寒雪离开的方向追去。 烦人的细雨总算停了。 李寒雪双手环着膝盖,蹲坐在凉北城东的一条小河边。 平时毛豆捡菌子的时候,总会从这条河边经过。 李寒雪时不时会来这里等毛豆,提前挑一些她觉得不错的菌子,拿回去给大家煮汤喝。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来等人的。 她就这么傻傻的盯着河面,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本就被修建在此的雕像般。 咔嚓——! 身后响起枝条被踩断的响声。 李寒雪不为所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会在凉北待上几天的时间,你如果想通了,我现在就能带你去找他。” 老乞丐的声音响起。 对最爱的女人都不曾有个好脸色的李关严,此刻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李寒雪没有任何回应,目光看似落在河面,但其实是落在一片看不见的迷茫里。 不知过了多久。 她轻轻晃了晃身子。 同时发出一种令人心疼的细微声音。 “丐爷,是他不要我的。” 老乞丐走到近前,紧挨着李寒雪坐在了仍旧湿润的河沙里。 “表面上看,他确实把你扔在了凉北,但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寒雪质疑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老乞丐指了指景洪县的方向:“我今天见过他,当时他在喝酒,他喝了很多酒,一直没有醉,一个怎么都喝不醉的人,内心绝对不会是快乐的。” 李寒雪抬起头,眼睛总算有了光芒。 可随即又黯淡下去。 “没准,他只是单纯的想喝酒而已。” 老乞丐摇头:“不是这样的,他是在听到别人说你正在找归宿后,才开始喝的酒,没有下酒菜,甚至没有怎么思考,就这么盯着客栈外的细雨发呆,连我故意从客栈门口路过,他都没有发现。” 李寒雪眼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真...真的?” “我也姓李,我为什么要骗你?”老乞丐理所应当道。 这个理由显然不够充分。 然而李寒雪已经开始动心。 可一个说走就走的旅程,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下定决心的。 特别是刚才在街上,老乞丐说了那番话以后。 思索半晌。 李寒雪问道:“丐爷,你刚才说我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让我去找他,那你能否告诉我,他为什么就一定能给我幸福?” 第839章 我不要你的诚意,我要你的态度 陆天明回到客栈的时候。 正好是饭点。 正在吃饭的客人们见瘸子提溜着个衣服染满鲜血的女人进来,顿时鸦雀无声。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被别人如此粗暴的拖行,居然毫无动静。 见大家伙瞠目结舌的盯着自己。 陆天明扬了扬手解释道:“下雨路滑,这女人摔跤晕了过去,我寻思着天气又冷,便想着救她一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说着,也不过多解释。 提着芳草便往楼上走。 后者的脑袋就这么磕在楼梯上。 嘭通嘭通听得众人一阵恶寒。 由于芳草那满身染血的模样实在吓人。 导致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包括店掌柜在内,大家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瘸子,把一个柔弱的女子拖进了房间内。 刚一进屋。 陆天明就把芳草扔在了地上。 用湿毛巾将自己手上的血腥味擦去以后。 陆天明这才将芳草重新扶起,然后放在了椅子上。 啪啪——! 他轻拍对方的脸庞。 可芳草应该是惊吓过度,始终未能醒来。 正寻思着要不要给对方泼一盆冷水。 贾小云便推门而入。 “少侠,发生了什么?” 走到近前,贾小云便火急火燎的询问起来。 陆天明随即将巷子里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贾小云蹙着眉头:“尸体处理了吗?” 陆天明摇头:“还没有,我觉着没那个必要,反正也没人看见。” 贾小云解释道:“倒不是害怕被人发现,我就是想看看尸首,没准会找到线索。” 陆天明一想也对, 这贾小云毕竟年纪摆在那,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人。 所以他当即赞同道:“有几具尸身还算完整,你可以去检查一下。” 听闻此言。 贾小云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陆天明杀红眼以后把人砍得稀碎。 贾小云走后。 芳草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陆天明等的不耐烦了。 当真抬起一盆冷水,哗啦浇在了芳草的头上。 后者一阵哆嗦,幽幽醒来。 反应片刻,想起来自己的处境后。 芳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你识字吗?”陆天明突然问道。 芳草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只知道边哭边点头。 陆天明闻言后,不知从哪摸了把小刀出来,欠身就要去扯芳草的舌头。 后者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并强行将哭声压了下去。 “大家都累了,尽量节省些力气多好?” 陆天明说着便将小刀插在了桌子上。 芳草吓得直抽气,对方不收刀,代表着什么她也清楚。 总算稳定住情绪以后。 她这才说道:“公子,我之前并不认识这群人。” 陆天明点头道:“这点我倒是不做怀疑,因为我不相信自己的点子会这么差,正好找了个对我图谋不轨的姑娘,不过呢,你始终参与其中,能不能活,还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芳草在蓬莱茶楼接触的男人,基本都是图色。 所以她自然而然会错了意。 也不等陆天明发问,她便着急忙慌的开始脱衣服。 陆天明猛地一拍桌:“我稀罕你那几两肉?” 芳草吓得赶紧又将衣服穿好。 随即惊慌道:“公子有什么尽管问,我绝对不会撒谎...”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帮他们做事?”陆天明厉声问道。 芳草低着眉眼:“钱...” 停顿须臾,她便将如何跟那群人勾搭在一起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确实如陆天明猜测的那般。 芳草并非刺杀自己的黑衣人提前安排在茶楼内的人手。 他们是在芳草酒和茶喝多了下楼方便的间隙,找到的机会。 条件很丰厚,只要芳草想办法把陆天明骗出茶楼,引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便能获得五百两的丰厚酬劳。 谁人不爱钱,何况对方还先付了一半的定钱。 于是再次上楼后,芳草便愈发的热情起来。 主动投怀送抱,在蓬莱酒楼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在面对一个出手还算阔绰的客人时,仍然迫不及待要把自己送出去,多少就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正常情况下,姑娘们都是巴不得客人待的时间越长越好,一场春梦,哪里有店内的酒水来得挣钱? 陆天明也是在那时候,察觉到了异常。 当时他便发现,那些个同自己一般一坐便是一下午的江湖客,揩油的时候总有那么些心不在焉。 索性他便放慢了喝酒的速度,一直等到天擦黑,才决定离开。 事情的经过,也就这么回事。 见钱眼开的芳草,并不能给陆天明带来更多的线索。 “公子,如果知道他们要杀人,这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的...” 芳草涕泗横流,苦苦哀求。 她死死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陆天明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微笑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不如把态度拿出来让我看看。” 芳草又把手伸到了衣襟处。 陆天明眼睛一瞪:“你是不是除了陪男人睡觉,脑子里面就没有装其他东西了?” 芳草急忙把手收回来,然后一脸茫然道:“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提起公子的兴趣...” 陆天明不耐烦道:“钱!” 芳草恍然大悟。 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了个钱袋子出来。 里面有二百五十两银票以及一些碎银。 陆天明却不满足,他扒拉着钱袋子蹙眉道:“这二百五十两不义之财因我而来,理应归我,” 说着他又将里面的碎银倒出来:“但是这剩下的银子,显然不够,我在茶楼花的冤枉钱,你要想办法还给我。” 花钱图什么? 不就是个开心吗? 但今天出了这档子事,陆天明虽然泄了愤,可自己找来的姑娘别有所图,他觉得不舒坦,必须要找补回来。 但是买酒买茶水的一百多两银子,对于长相并不出众的芳草来说,显然不是个小数目。 当下,芳草便苦脸道:“公子,我一下子凑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陆天明收起笑容:“这是你的问题,求我也没用。”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明天我还会去蓬莱茶楼,请你作陪大概是十两银子,你可以把这十两除掉,剩下的自己去想办法。” 听闻此言,芳草脸色煞白如纸。 对方的意思,不就是钱要赔,人还不能跑。 但相比于丢掉小命,这样的结局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第840章 小爷不在乎 放走了芳草以后。 陆天明管店掌柜要了两壶酒,一个人坐在房间内小酌。 从离开凉北的那一刹那,他就做好了被人追杀的准备。 那些个在他手里一招都过不了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又是谁派来的,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桌面上两壶景洪县最出名的酒,到底能不能把自己灌醉。 不然今天晚上,恐怕又是不眠夜。 刚喝了小半壶。 探查情况的贾小云去而复返。 “少侠,你杀的那些人,都是些道士。” 说着,他自怀里摸出一封信。 纸张上面染了血,有些字看不清楚,但大概能读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贾小云将信摆在桌上。 继续道:“尸首我全部处理了,这是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来的信件,刺杀你的那群人,全部来自一个叫风谷观的宗门,按照信上的内容推测,应该是跟廉为民有合作。” 陆天明安静的喝酒,目光落在窗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贾小云自顾道:“这风谷观我有所耳闻,算不得大门大派,估摸着也就是廉为民找来恶心你的,不过...” 贾小云停了下来,试图引起陆天明的注意力。 可后者还是只对酒感兴趣。 “不过,这说明廉为民已经把手伸到了那些不问世事的宗门之地,咱们以后的路,怕是更艰险了。” 贾小云说着,欠身扯了扯陆天明的袖子。 陆天明转过头来:“怎么了?” 贾小云蹙眉道:“少侠,宗门势力加入廉为民,这可不是小事啊...” 陆天明不以为意道:“宗门怎么了,不也跟吹雪楼一样,都在江湖中?只要是敌人,拔剑不就完了,搞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贾小云同陆天明相处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平日的陆少侠,心思缜密。 若有敌人出现,不说把对方查个彻彻底底吧,至少会严肃对待。 不大可能如现在一般,说出这种颇有些自大的话来。 他盯着陆天明那只举杯不停的手瞅了瞅。 试探道:“少侠,你是不是在担心李寒雪会嫁出去?” “呵,”陆天明不屑一笑,“她嫁不嫁,关我毛事?” 早上入住客栈的时候,客人们讨论的事情,贾小云也听在耳里。 也是自那时候开始,陆天明便酒不离手。 所以贾小云很清楚,陆天明在说违心话。 想了想,他安慰道:“李寒雪的眼光绝对不低,相信没有那么快嫁出去,少侠不必如此惦记,倘若真嫁了,你心头又难受得紧,婚宴之时我代少侠回去一趟不就好了?” 这话明面上是在安慰,其实是在刺激陆天明。 当下,陆天明便将酒杯狠狠地磕在桌面上。 然后瞪眼道:“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干?没事干回去睡觉不好吗?真特娘的烦人!” 贾小云尴尬一笑,挠挠头便离开了房间。 所处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 陆天明却觉得自己愈发的浮躁。 于是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喝酒。 然而两坛见底了,还是没有太强的醉意。 陆天明便干脆下楼到了客堂,并让店掌柜给自己炒了两个佐酒小菜。 店掌柜不如白天热情。 同陆天明交流的时候,明显有些害怕。 “我又不是不付钱,你战战兢兢的做什么?” 陆天明瞅了眼在柜台后哆嗦的店掌柜,相当无奈。 店掌柜闻言沉默。 好半天后才鼓起勇气道:“客官,我刚才听有个客人说,去往蓬莱茶楼的那条巷子里,全是血...” “所以呢?”陆天明镇定道。 “我担心...我担心里面死了人...”店掌柜结巴道。 “见到尸首了?”陆天明平静道。 店掌柜摇头:“没听说有尸首。” 陆天明微笑道:“这不就结了,又不是只有人会流血,没准是猪羊之类的。” “不可能,这条巷子又没有人居住,而且极为狭窄,谁会在里面杀牲口?”店掌柜反驳道。 陆天明摊手:“那鬼知道呢,又没有线索,管这么多做什么。” 说着,陆天明再懒得搭理店掌柜,又开始独饮。 夜已深。 客堂内只有店掌柜和陆天明二人。 前者见后者大有彻夜饮酒的架势。 担惊受怕小半个时辰后,实在受不了内心的折磨。 店掌柜鼓起勇气来到了陆天明近前。 “客官,要不要加点肉?” 陆天明拒绝道:“不用了,可以的话,给我搞两坛好酒来。” 没多会。 尘封的老酒便摆在了桌上。 店掌柜亲自开了一坛,哆哆嗦嗦给陆天明满了一杯。 同时战战兢兢问道:“客官,酉时您带了个姑娘回来,那姑娘身上...” 话没说完。 陆天明抬手打断:“我若真杀了人,会放过那位姑娘?会带着她招摇过市?” 店掌柜闻言怔住。 陆天明补充道:“没有哪个杀人犯,会在杀完人以后,堂而皇之的在客栈内喝酒,你与其担心我有没有杀人,倒不如担心我会不会喝了酒不给钱。” 说着,陆天明咕噜将碗中酒水饮尽。 他说的合情合理。 店掌柜愣了片刻,想通以后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当下,他便一扫愁容,大方道:“几壶酒而已,客官若真不给钱,就当我请你的又如何?” 陆天明指着酒壶诧异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啊。” 店掌柜得意笑道:“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您要想在景洪县找到比这还好的酒,基本不可能。” 陆天明更加疑惑了:“那您还舍得请我?” 店掌柜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颇有些惆怅道:“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这人啊,尤其是我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最忌讳的便是以貌取人。” 他上下打量陆天明,又道:“客官虽然穿得很一般,但是气质非凡,定不是普通人。” 陆天明被夸的舒坦,抬碗就同对方碰了一个。 同时乐呵道:“掌柜的有眼光!” 店掌柜把酒饮尽,忽地微微蹙眉道:“只可惜客官眉间始终有一层淡淡的阴郁在,更是没想到蓬莱茶楼都无法把这层阴郁化解,看来,客官真的遇到了一些解不开的结。” 陆天明本就是为了喝酒排忧。 加上店掌柜送过来的这两坛老酒,着实又烈又醇有些微上头。 连着喝了三两口后,他渐渐打开了心扉。 “我喜欢一个女人,但是以前我不知道...” 第841章 你来做什么? 有关男女感情的故事。 实际上很难让没有同样经历的人共情。 但世界上解法最多的,却也是感情之事。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 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能在感情一事上纸上谈兵说得头头是道。 店掌柜听完陆天明精简版的感情纠葛后。 当即老神在在抿了口酒。 然后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让客官如此惆怅,原来是这等易事。” “易事?”陆天明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店掌柜打直身子,仿佛高大了几分。 “客官,我问你,你觉得自己的条件如何?”店掌柜笑道。 陆天明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即自信道:“有点小俊,也有点小钱,还会一点点功夫!” 店掌柜轻抖双袖,又道:“你喜欢的那位姑娘,条件如何?” 陆天明想都不想便回道:“除了长相,一无是处,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 店掌柜笑着补充道:“还有脾气不太好!” 陆天明忙不迭点头,静待下文。 店掌柜捋着胡须,沉吟半晌继续道:“男女感情之事,最重要的,便是般配与否,这天底下长得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但是又帅又有钱,还会功夫的男人,有几个?” 老酒太烈,陆天明已有了三分醉意。 当下便附和道:“说的对!” “所以,难过的不应该是你,而是她,离开你,她就能找到比你优秀的了?而你的条件摆在这里,绝对能找到比她漂亮的,就算没有,咱可以用数量来弥补,你能娶三个五个,她呢,她能嫁三个五个吗?怎么看,亏的都是她,该后悔的,也是她!”店掌柜解释道。 陆天明一听。 嘭一下猛拍大腿。 “你说的可太对了!”陆天明笑得嘴都合不拢。 店掌柜一脸得色:“而且,男人那是越老越有味道,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只要手里有点小钱,找个十八的,难吗?她呢?” 陆天明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李寒雪人老珠黄的模样。 随即拍桌道:“红颜辞镜花辞树,届时她找老头都费劲!” 店掌柜当即举起大拇指:“再加上你这出口成章的才华,怎么都不该因为一个女人苦恼才对!” 陆天明心中高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 可那股子上头的酒劲稍一减弱。 陆天明又有些惆怅道:“但是我一想到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心里面还是不舒坦啊。” 店掌柜探出一手轻轻敲了敲陆天明的肩膀。 “这还不简单,她找,你也找不就行了。” 陆天明摇头:“我现在哪有那个精力?” 店掌柜笑道:“没那个精力,可以想办法把气出了啊。” 陆天明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店掌柜把食指和拇指合上搓了搓,然后朝蓬莱茶楼的方向努嘴。 “只要客官肯出银子,找上三五个年轻姑娘逢场作戏,在她婚宴上出口恶气还不简单?”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眼睛一亮。 “对啊,就算被识破了也没事,至少可以恶心她!” 一旦有了想法。 恶心人的计划很快便在陆天明的心里生根发芽。 所以接下来几天。 天刚亮他便钻进了蓬莱茶楼。 三五个姑娘太少,他决定物色十个八个。 到时候回凉北坐他个满桌,姑娘们莺莺燕燕的好好给李寒雪热闹热闹。 蓬莱茶楼的姑娘们,要想从各方面综合素质上盖过李寒雪,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些风雨场所里摸爬滚打的女人,有一个李寒雪不可能具备的优点,那就是放得开。 陆天明一想到届时婚宴上李寒雪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他内心便爽得不行。 所以连着好几天,他都不吝金钱,努力同姑娘们培养感情。 心情不再像之前那么烦躁以后,人也就特别容易醉。 几乎每一个晚上,都是最为真诚的芳草把酩酊大醉的陆天明送回客栈。 这天傍晚,陆天明依旧醉酒。 刚出了茶楼,小风一吹,他突然想起了个事。 于是急忙拽住芳草,叮嘱道:“明儿你把姐妹们叫上,咱们去一趟凉北。” 欠的钱芳草已经咬牙还上了,加之这些天来陆天明出手颇为阔绰,芳草心中虽然还是恐惧,但也是真心实意的对金主好。 听闻陆天明所言。 她当下便着急道:“公子,带着这么多人去凉北做什么?” 陆天明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等着开席!” 芳草定睛一看。 发现那封信上的字迹颇为稚嫩,应该是一个小孩子写的。 内容不多,说什么有个叫雪儿的女人三天后要举行婚宴,让陆天明赶紧回去看看。 不被金钱蒙蔽的时候,芳草可是个聪明人。 想到陆公子这些天来尽盯着最漂亮的几个姐妹祸祸。 她立马有了眉目。 于是试探道:“公子,这个叫雪儿的女人,是您的老相好?” 陆天明摆手:“什么老相好,就一普通朋友。” 说着,他脚下虚浮,差点没摔倒。 芳草急忙拦腰搂住金主,并轻轻给对方顺着后背。 “行,只要公子不心疼银子,待会我回去就让姐妹们做好准备。” 陆天明大手一挥:“银子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花,可劲儿花!等到了凉北,小爷我一人给你们买十套漂亮衣裳!” 芳草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双臂搂得也愈发的紧。 两人勾勾搭搭正准备进入去往客栈的小巷。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个女人,挡在了巷口。 这女人戴着面纱,除了那窈窕的身姿,压根看不清真容。 芳草停下脚步,蹙眉道:“这位小姐,能不能让让,我们要过去。” 女人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盯着陆天明瞅。 后者这会正低着头傻笑。 听闻有人挡道,他便摆手道:“好...好狗不挡道,赶...赶紧给小爷让开!” “你再说一遍?” 那女人突然开口。 听到对方的声音,陆天明身子一滞,急忙抬头打量起女人来。 兴许是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幕。 他盯着女人瞅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 “才分开几天,就不认识我了?”女人冷冷道。 “当真是你?”陆天明蹙眉道。 女人点头,缓缓走上前来。 她刚准备伸手来扶陆天明。 后者突然往后跌了两步。 然后大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贪财的臭女人,怎么,怕小爷我不送礼钱,亲自来请?” 不等对方回答。 他又喊道:“你小瞧我了,小爷我不仅要送礼,还要去参加你的婚宴,不就是钱吗,小爷我多的是!” 言罢。 他便伸手入怀,抓了一把银票往天上撒。 由于脚步紊乱,差点没把自己给带倒。 芳草眼疾手快,赶紧退后想将陆天明扶住。 哪知那女人比她更快。 已抢先一步架住了陆天明。 “你要做什么?”芳草着急道。 那女人双目一凛,喝道:“滚!” 第842章 你到底来做什么? “你今儿若是敢走,明天我必来茶楼找你们老板的麻烦!” 陆天明挺起胸膛,站得笔直。 然而半天没人回他。 回头瞅一眼,发现哪还有芳草的影子。 大好心情被破坏。 陆天明斜眼盯着架着自己一条胳膊的女人。 憋了半天,骂道:“你脑子指定有点毛病,小爷我跟谁在一起,让谁伺候,关你屁事?”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于是急忙勾腰。 “呕!” 嘴巴立马成了泄洪口。 在茶楼里喝的那些个昂贵酒水,哗啦啦倒灌而出。 旁边女人被骂以后,也不生气。 而是伸出一手替陆天明拍打后背的同时,又低头打望后者的呕吐物。 “你没吃东西?” 陆天明哇哇吐了好一会。 弯着腰瓮声瓮气道:“小爷我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管得着吗你?” 女人没有搭话。 扶着陆天明就钻进了巷子里。 这么多天过去,巷子里依稀还能闻见些微铁锈味。 晚风过巷,那味道愈发明显。 女人侧目望着一直在挣扎的陆天明。 轻声道:“你能不能别动了?” 歪歪扭扭走着路的陆天明一下子停住。 然后转过头来不快道:“你丫谁啊?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 女人闻言,转瞬间将面巾扯下。 那绝美容颜在夜色下,显得愈发的不真实。 “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能不能管你?” 陆天明怔住。 本来无法稳定的双眸,在女人脸上停留了好长一会儿。 但随即他又冷哼道:“呵,李寒雪,以前兴许我还会听你几句,但现在不行,你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婆娘了,还跟我在这拉拉扯扯,你不怕,我还怕呢。” 说着,他便把手挣将出来,闷着头就往前走。 奈何今天喝得是最多的一天。 导致手脚不怎么听使唤。 对着旁边墙根就要栽去。 好在李寒雪始终跟着。 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有什么事,咱们回客栈再谈,你先乖乖的跟我走。” 李寒雪二话不说。 欠身便将陆天明扛在肩上。 这姿势,她自己尴不尴尬不晓得,反正陆天明是难受得紧。 颠簸了没多会。 陆天明实在难以忍受胃被挤压的感觉,便剧烈挣扎起来。 “赶紧放我下来!” 李寒雪驻足:“你先答应我下来以后不会大吵大闹。” “不是,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来恶心我?我喝酒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开心吗?你管这管那的,谁啊你?”陆天明提高了音量。 李寒雪没有搭理他,继续前行。 “行,我不说话总可以吧?赶紧的!”陆天明被颠得难受,只能无奈妥协。 不过他确实说话算话,一直回到客栈内,他硬是没支吾半个字。 刚把房门关上。 李寒雪便抬着盆热水来到跟前。 然后拿起打湿的帕子就要给陆天明擦脸。 照顾一个醉汉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烛火跳动中,陆天明看见她满头都是细密的汗水。 一路醒来吹了足够多的凉风,让醉意也去了几分。 陆天明伸手拦住李寒雪,不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寒雪平静道:“看不出来?” “就是看出来了,我才不理解,哪有马上就要嫁人的大姑娘,跑来照顾其他男人的?”陆天明蹙着眉头。 “先把脸洗干净,我等会再跟你说。” 李寒雪也不过多解释,开始自顾伺候起陆天明来。 脸擦完了,她仍旧没停。 俯下身便开始给陆天明脱鞋。 陆天明吓得急忙把脚往椅子底下缩。 “李寒雪,礼金我一定到位,婚宴我就不去了,怕了你了行吗?” 李寒雪抬头:“不行,你的人一定要到场,还有你在茶楼找的那些个妻妾们,也不能缺席!” 闻言,陆天明愣住。 “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李寒雪趁机抓住了陆天明的脚。 “跟你学的,用银子买的消息。” “店掌柜?”陆天明诧异道。 李寒雪点头,三下五除二便将陆天明的脚板递进了盆里。 “烫不烫?” 本来还怒气冲冲,准备找店掌柜说道说道的陆天明。 一听到那柔柔的关心,顿时没了脾气。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不烫。” “凉不凉?” “不凉。” 李寒雪忽地把手伸进盆里,开始温柔的给陆天明洗起脚来。 “舒不舒服?”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还...还行。” 至此,两人再无言语,只有水流的哗哗声。 这应该是陆天明洗得最长的一次脚。 舒服归舒服,他心头却始终无法安稳的享受。 等李寒雪把洗脚盆端走去而复返。 他坐在桌边认真道:“你给个数吧,这么做,太吓人了。” “你还是觉得,我是为了礼金而来?”李寒雪坐到了陆天明对面。 “不然呢?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 “就不能是想你了?” 今夜的李寒雪实在太直白了些。 陆天明有些难以招架。 想了想,他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拍在了桌面上。 “你这么做,被人知道的话,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李寒雪看都没有看那封信一眼。 她轻柔的将鬓发勾到耳后。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两人正说着呢。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李寒雪起身开门。 原来是店掌柜。 他左手端着碗醒酒汤,右手拽着壶竹叶青,见到李寒雪的时候,笑得比看见亲娘还要开心。 也不知道李寒雪说了些什么,店掌柜只知道在那点头。 没多会。 李寒雪便将醒酒汤端到陆天明面前。 “趁热喝,喝了胃会舒服些。” 陆天明顺手接过。 同时目光落在了李寒雪手里那壶竹叶青上。 “你要喝酒?” 李寒雪点头:“赶了一天的路,喝些酒解解乏。” 陆天明默默看着对方喝下半壶以后。 忍不住道:“现在,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来做什么了吧?” 李寒雪浅浅一笑:“明天早上你酒醒以后就知道了。” 言罢,她又开始自顾喝酒。 安静中,一碗醒酒汤没多会便见了底。 李寒雪见状,起身过来扶陆天明。 “你睡吧,我坐一会就走。” 陆天明稀里糊涂便躺在了床上。 可房间里有个活人在,他还真就无法入眠。 于是接下来一柱香的时间,他的眼珠子都在随着李寒雪手里的酒杯晃动。 第843章 你想赖账? 一壶竹叶青喝完没过多久。 房门再次被敲响。 李寒雪起身走到床边,给陆天明掖好被子后吹灭蜡烛。 然后柔声道:“我走了,明天早上再过来看你,等你酒醒了,咱们把话说清楚。”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陆天明脑海里宛如浆糊般粘稠。 他实在搞不明白,李寒雪今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对方马上就要嫁人了。 明天哪怕完全清醒,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被对方突如其来这么一撩拨。 陆天明哪里还有心情睡觉。 他双手交叠枕着后脑。 目光落在屋子的顶格上。 心中五味杂陈。 回想这几天的疯狂。 真的开心吗? 每天酩酊大醉回来,如这般一个人躺着的时候。 那种纠结和难受,其实一直未曾减弱。 他以为自己能学老乞丐那样,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更以为环绕在身边的莺莺燕燕,会让自己释怀。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除了逢场作戏时的自我麻痹以外。 每一个深夜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想到自己带着姑娘们在李寒雪婚宴上大闹特闹,他便觉着解气。 可再想到李寒雪依偎在别人的怀里,他立马又难过起来。 于是他整夜整夜的长吁短叹。 今天早上收到毛豆寄过来的信后,他当时差点没昏死过去。 要不是蓬莱茶楼的酒水足够烈,他今天估计都撑不下来。 再加上李寒雪又神叨叨的跑来折腾这么一下。 冷静下来的陆天明,心中愈发的难受。 闻着房间内还残留的淡淡玫瑰花香。 陆天明忍不住抹了把眼睛。 “作孽啊,小爷我不会从此以后就这么消沉下去吧?” 他以前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说情关难过。 因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为情所困简直是没有出息的表现。 直到现在遗憾充满心间,他才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人物,会被一个‘情’字打败。 然而现在李寒雪嫁人已成定局。 再多的不甘,也改变不了结果。 “若能回到初见时多好。” 陆天明轻轻叹气,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就在他胡思乱想实在难以入眠,打算起来找店掌柜再要二两酒压压心头烦闷的时候。 依稀听到嘎吱一声,好像有人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陆天明急忙揭开被子。 然后就见微弱的光线下,似乎有个人影正朝自己缓步而来。 虽然看不清是谁,但是那熟悉的玫瑰花香,却只有一人拥有。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陆天明狐疑道。 李寒雪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睡不着。” “你有话想对我说,是吧?” 陆天明心中居然莫名激动起来,撑起身子就要去点蜡烛。 “不要!”李寒雪突然喊道。 陆天明手停在空中,不解道:“这黑灯瞎火的,看都看不见,交流起来多费劲?” “有些话,就是要看不见才能说。” 说着,李寒雪突然坐到了床边。 陆天明只看见个影子。 香风拂面。 他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因为除了玫瑰花香,他还闻到了一股皂荚的味道。 很明显,李寒雪刚洗过澡。 “你...你...” 还未来得及发问。 他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寒雪,你疯了?” 陆天明只觉喉咙干涩异常。 他想下床,奈何另一边抵着墙,根本就避无所避。 李寒雪没有回答,依然我行我素。 陆天明着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刚说完。 被窝漏了一阵风。 那人影已经钻了进来。 “我又没喝醉,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天明手足无措。 慌道:“你不想嫁人了是吧?”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要嫁人了?”李寒雪的声音在抖。 “毛豆给我寄来的信上不是说,你三天后就要举行婚宴?”陆天明的声音比李寒雪还要抖。 “那封信,是我让毛豆寄的,信上的内容,自然也是我编的。” 话音刚落。 陆天明只觉手上被人一拽。 稀里糊涂也跟着钻进了被窝里。 “所以说,你是故意骗...” 话未说完。 李寒雪便打断道:“你继续啰嗦,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陆天明立马闭上了嘴巴。 然后...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晴天。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懒洋洋的洒在屋子里。 陆天明睁眼望着漂浮在阳光中的粉尘。 情不自禁的勾着嘴角。 “哎呦。” 忽地,房间里响起女人娇嗔。 陆天明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 然后奔至梳妆台前。 他欠身抓起李寒雪的手,责怪道:“说了不用补,就一件旧衣裳而已,值不了几个钱。” 说着,他探头将那手指上的血珠吸了个干净。 李寒雪轻轻拍了一下陆天明的后脑勺。 “此去京城,咱们就是坐吃山空,你就算再有钱,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能省一点是一点。” 陆天明抬起头,笑呵呵望着李寒雪:“没钱了,我去抢就是了,哪里需要你操心?” 李寒雪伸指戳了戳陆天明的额头:“你是土匪啊?” 陆天明咧嘴笑道:“我是偷心贼!” 听闻此言。 李寒雪脸颊倏然变红。 陆天明坐下,搂住李寒雪的细腰。 思索片刻,他语重心长道:“雪儿,今后咱俩就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我想提前跟你说一声。” 李寒雪侧过头来,见陆天明一脸严肃,便把手里的衣裳放下。 然后认真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回凉北吧?”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顾奶娘一个人,多...” 李寒雪歪过身子,闷闷打断道:“李关严说了,他会带着奶娘一起去寻那五行之精,同时看能不能找到救人的法子。” 陆天明诧异道:“他真说了?” 李寒雪点头:“她是我的奶娘,我比你着急好吗。” 陆天明一想也对。 稍作沉吟,他又道:“即便如此,双宝医馆也不能就这么扔了对吧?你看要不...” 李寒雪猛地站起,转过身双手叉腰怒视陆天明:“庞老是个正直的人,他绝对不会贪咱们一个铜板的。” 陆天明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寒雪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陆天明,你是不是想赖账,裤子提起来就不认人了是吧?” “这话说的,我陆天明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 说着,陆天明一把就将李寒雪搂进怀里。 后者也不反抗,顺势就勾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正欲认真交流一番。 房门便被人叩响。 “少侠,起来吃早饭了。” 陆天明气得抓起鞋子就扔了过去。 “姓贾的,你特娘是真的烦人!” 李寒雪捂嘴偷笑。 揉了揉陆天明的下巴后轻声道:“走吧,以后日子还长呢。” 第844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饭桌上。 庞兮兮瞪着两只水汪汪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李寒雪打望。 见后者始终镇定的啃着包子。 庞兮兮欠身问道:“雪儿姐姐,你昨天晚上去哪了?不是说好了要跟我住在一起吗?” 李寒雪用手肘捅了捅陆天明。 “你说。” 埋头吃面的陆天明不敢抬头。 他嘴里嚼着面,含糊道:“我昨天喝醉了,你雪儿姐姐怕我出问题,一晚上都在照顾我呢。” 庞兮兮哪里相信这种鬼话。 当即便反驳道:“这么说来,雪儿姐姐一晚上都没睡咯?可我看她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哪里像赶了一天路,还忙活了一晚上的样子?” “这...” 陆天明和李寒雪面面相觑,根本就回答不上来。 昨天晚上,恐怕是二人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精神能不好吗。 对视半晌,两人同时埋下头,开始跟桌上的食物纠缠起来。 “好啊,我就知道你们俩有问题!” 庞兮兮见状眼眶一红,气得把手里的包子扔进了碗里。 见二人始终默不作声。 她随即便哽咽道:“雪儿姐姐,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说好了把二宝哥交给我的,你又为何要偷偷跑来把他抢走?” 李寒雪闻言脸唰的飘红,当真如做错事的小孩般,大气不敢喘。 庞兮兮又望向陆天明,抱怨道:“还有你,二宝哥,上次跟我聊天,明明表示自己不在乎雪儿姐姐的,这次人家跑来随便勾勾手指,你就抵挡不住了?” 陆天明的脑袋只差没埋进装面的碗里,压根就不敢看庞兮兮的眼睛。 其实他跟谁在一起,同庞兮兮没有任何关系。 之所以如此尴尬。 主要还是因为说的和做的不一致,心中愧疚。 庞兮兮越说越生气。 然而当事二人始终不做回应。 她只好转向贾小云,然后抽泣道:“贾叔,一觉醒来,没想到我以后就只能做小的了...” 那模样看上去着实伤心。 贾小云起身抓住庞兮兮的手腕。 安慰道:“走,叔带你回屋喝药去,咱不理他们!” 庞兮兮也不想多待。 起身便随着贾小云上楼。 路过陆天明时,她还狠狠在后者的脚背上跺了一脚。 一直等庞兮兮和贾小云离开。 陆天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抓住李寒雪的手,叹道:“雪儿,咱郎情妾意走到一起不是很正常吗,怎的搞得跟偷人一样?” 李寒雪瞪了陆天明一眼:“还不是怪你作?早做决断,咱俩没准在凉北的时候,婚宴都办了呢。” 陆天明心中有愧,感叹道:“是啊,如果之前胆子大一点,没准现在孩子都有了。” 李寒雪伸指戳了戳陆天明的太阳穴:“你想得挺美,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了?” 陆天明摊手:“反正该做的我已经做了,生不出来,就赖你!” 听闻此言,李寒雪双颊娇红欲滴,举起粉拳就在陆天明胸口狠狠捶了上去。 下一次春雨不知何时来到。 为了能尽快到达京城。 陆天明决定当天出发。 两辆马车,四个活人,分配起来也不难。 贾小云同庞兮兮一辆。 陆天明则跟李寒雪一起。 两人刚确定了关系。 往车厢里面这么一待,那简直如胶似漆。 反正不到吃饭的点。 车厢的窗帘基本上就没有打开的时候。 具体是在里面谈情说爱还是做些什么,也没人知道。 贾小云和庞兮兮只晓得跑在他们前面的马车,颠簸得厉害。 嘭——! 庞兮兮气得狠狠捶打车厢。 那边窗户旁正够着脑袋往前瞅的贾小云闻声转过头来。 “咋了?” 庞兮兮气呼呼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他俩眼看着就没戏了,怎的又走到了一起?” 贾小云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女人能否在一起最大的阻碍,通常都是爹娘,而他们俩恰好又都是孤儿,能走到一起,其实也算不得意外。” 庞兮兮指着自己:“我现在不也是孤儿?天明哥怎的不找我?” “你不是还有个娘亲吗?再说了,你才多大点...”贾小云无奈道。 庞兮兮老气横秋道:“我那娘亲,跟没有一样,而且我也算不得小了,凉北那些个从小跟我玩在一起的女孩,好多都嫁人咯。” 贾小云很清楚,在男女问题上,年纪越小的女人,越难说服。 所以他干脆把话题转移。 “对了,这次去京城如果见到娘亲,你是会留下来同她一起生活,还是说看望一眼便回凉北陪爷爷?” 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 庞兮兮显然也思考过。 她当下便往车上一躺,枕着双臂叹道:“我也不知道,如果娘亲认我,我就陪她住一段时间,如果不认,那自然要回凉北。” 贾小云眼睛转了转,问到:“兮兮,你知道那酥香院是个什么地方吗?” 庞兮兮茫然摇头:“不清楚。”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 于是追问道:“贾叔,你不就是从京城来的吗,应该知道酥香院吧?” 贾小云眼神躲闪,讪笑道:“京城那么大,我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去过。” 庞兮兮脸上浮现出失落的表情。 “哎,这万一娘亲改嫁了,我岂不是真变成孤儿了...” 贾小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思索再三,他只得安慰道:“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你爷爷都会在凉北等你。” 听闻此言。 庞兮兮眼睛转瞬充满了光芒。 “是啊,无论结果好与不好,爷爷都在。” 贾小云蹙了蹙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一路上运气不错。 令人糟心的春雨再没有出现。 安稳行了十数日。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京城的地界。 入城前最后的落脚点,是一个陆天明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离阳。 离阳城很小,甚至不如一般的县城大。 可同时它又很大,因为楚国占地最广的大牢,就在这里。 望着那堵森严的高墙,陆天明轻轻握住了李寒雪的手。 后者将目光从高墙上收回,柔声道:“你害怕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陆天明点头:“若不是有约在先,这地方我真不想来。” 李寒雪欠身拦住陆天明的胳膊。 轻声道:“没事的,里面无非孤独了点,不刻意去想的话,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被软禁。” 陆天明知道这就是句安慰话。 不由得伸手捏了捏李寒雪脸颊。 嘭——! 坐在对面的庞兮兮把茶杯往桌上一磕。 随即一脸嫌弃道:“你俩真腻歪!” 第845章 是人就有弱点 这么些时日过去。 陆天明和李寒雪已经做好了从容面对这个世界的准备。 之前出尔反尔的愧疚,早已被二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听到庞兮兮的抱怨。 陆天明甚至还把头靠了过去,用下巴轻轻揉搓李寒雪的头发。 庞兮兮看得直呲牙。 随即忿忿道:“你俩干脆现在把婚宴办了算了。” 对面二人闻言,非常默契的举起茶杯,把茶水当成酒,交杯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 庞兮兮见状直咳嗽,不停用手拍打胸口。 一旁的贾小云倒是装作视而不见。 等对面两人把杯子放下后。 他这才问道:“少侠,等会方前辈见我跟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陆天明摇头道:“我在信上把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顿了顿,陆天明又道:“不过你应该担心的不是方前辈,而是吹雪楼的人,指不定咱们一入京城就会麻烦不断。” 贾小云不以为意拍了拍腰上的短剑。 “放心吧少侠,我的剑早就磨好了。” 几人在客栈枯坐到傍晚。 总算等来了方芊妤。 相比于上次见面,方芊妤明显憔悴了几分。 笑起来的时候,总感觉有道不尽的疲惫在里面。 她先是给陆天明打了个招呼。 然后盯着贾小云直白道:“这家伙,能信得过吗?” 陆天明拍着胸口保证道:“若真的出什么问题,我亲自动手。” 说话间,他有意将身上的气势释放出来。 方芊妤立马将贾小云抛在了脑后。 同时目瞪口呆道:“你果真进入了五重天?” 陆天明自信一笑:“我不喜欢吹牛,若真吹了,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做到。” 方芊妤啧啧称奇。 仔细打望陆天明片刻后。 无奈道:“看来这趟后宫,必须带你...” 话未说完,陆天明便咳嗽起来。 方芊妤抬眼一望,就见陆天明正偷摸摸的给自己使眼色。 同时嘴角不停的往李寒雪所在的方向扯动。 方芊妤眼睛一亮,顿时明了。 哪知李寒雪也是聪颖过人。 当下便奇道:“方前辈,什么后宫?” 陆天明赶紧解释:“雪儿,你听错了。” “让你插嘴了吗?” 李寒雪狠狠拧了一把陆天明的腰窝肉。 同时望向方芊妤追问道:“前辈,你我都是女人,你可要站在我这一边。” 方芊妤眨了眨眼,捂着肚子借口要去一趟茅厕,眨眼便没了影。 徒留下陆天明被李寒雪又掐又捶。 方芊妤此次前来,是给陆天明等人送通行令牌。 京城如今的形势,如果不是本地户籍,最多只能在城内待上一天。 否则被查到的话,罚款都是小事,遇到那些个巡街的卫兵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没准还要下大狱。 当然,通行令只是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口头上的叮嘱。 吃过晚饭后,方芊妤单独把陆天明叫了出来。 “明天你先带人去车马部总司落脚,那里相对安全,白天可以随意行动,但是晚上亥时以后,切忌在大街上晃悠,当然,以你的能力倒是没几个人拦得住,怕就怕撞到鬼。” 方芊妤口里的鬼,暗指谁不言而喻。 陆天明当然拎得清。 点头应是后,他问道:“方前辈,京城有个酥香院,你了解吗?” 听闻此言,方芊妤疑惑望了过来。 “你都有李寒雪这个大美人了,还惦记酥香院做什么?” 陆天明赶紧摆手:“你误会了前辈,跟我一块来的那小姑娘,她母亲在酥香院做事,我想带她跟她娘相认。” 说着,陆天明把庞兮兮的身世,大概说与了方芊妤听。 后者沉默片刻蹙眉道:“这还有些麻烦了。” “怎么说?”陆天明不解道。 “那酥香院,明面上是座青楼,实际上是兵部侍郎郭渊博的产业,这家伙虽然暂时没有倒向廉为民,但却是个唯利是图的主,你要想从他手里面捞人,难度很大。”方芊妤解释道。 “既然是唯利是图的主,我舍得银子不就行了?”陆天明追问道。 方芊妤摇头:“若单纯用银子能解决,那就好了,关键问题是,这家伙对酥香院非常上心,里面的女人要想重获自由,光有银子还不行,能不能走,还要看他点不点头。 刚才你说庞兮兮的母亲十多年前被牛夫人逮了回来,说明郭渊博对其念念不忘,所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十多年过去了,兮兮母亲人老珠黄,没准那姓郭的已经不在乎了呢?”陆天明问道。 “不好说,我跟郭渊博也不是太熟悉,具体能不能行,要试过才知道。” 顿了顿,方芊妤又道:“这事我帮不了你,最近皇宫里来了个刺客,要不是你来了,我根本就抽不开身。” 陆天明本就不想参与庙堂上的纷争。 所以对刺客什么的也不感兴趣。 告诉对方不要为自己分心以后。 他又问道:“前辈,那酥香院的牛夫人算得人物吗?” 方芊妤侧目看来:“你想做什么?” 陆天明伸出拇指往自己脖子上一抹:“送她上路。” 方芊妤不禁发笑:“你呀你,就不能消停点吗,这刚来京城就想杀人?” 陆天明坚定点头道:“有的人,早就该死了,多活一天,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尊重。” 方芊妤表示赞同。 但还是叮嘱道:“牛夫人毕竟是郭渊博的人,你要动手的话最好靠自己,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到时候如果跟郭渊博起了什么矛盾,我也好从中周旋。” “如果矛盾太大,我能不能把郭渊博也一起宰了?”陆天明又道。 方芊妤哑然失笑。 “这里是京城,不是十里镇,有什么事最好闷在心里,怎么能堂而皇之的挂在嘴上呢。” 陆天明当即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聊了不一会,方芊妤忽地问到:“天明,我没有想到你会带着李寒雪来,更没有想到你跟她发展得这么快,此行入京带着她...” 方芊妤摇了摇头:“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陆天明默然半晌,随即回道:“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方芊妤轻拍陆天明肩头:“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强,但是人一旦有了弱点,会很累。” 说着,方芊妤便上了路边等待已久的马车。 陆天明挥手。 “前辈,是人就有弱点,但谁要是敢动我的弱点,瘸子就要拼命!” 方芊妤闻言一怔。 马车行出去数丈才回神。 她轻轻摆手,动容道:“好样的,天明!” 第846章 归宿 李寒雪不闹脾气的时候,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 陆天明回到房间时,洗漱的热水已准备好。 他望着卸下妆容,美得更加纯粹的李寒雪。 忍不住嘴角上扬:“怎么,又要给我洗脚?” 李寒雪上前拽住陆天明的胳膊,柔声道:“你在外面替我遮风挡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陆天明闻言不禁调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 “关系不一样,待遇自然不一样,再说了,以前你说话多惹人厌,自己不清楚吗?” 李寒雪说着,就要替陆天明脱鞋。 陆天明欠身阻止,随即将李寒雪按在了椅子上。 同时蹲下身,反倒为李寒雪脱起鞋来。 在这座天下,女人伺候男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男人伺候女人,大多数时间被关在离阳高墙内的李寒雪,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俯身拽住陆天明的袖子,慌张道:“使不得,被别人知道了,要笑话你的...” 陆天明不以为意道:“大门关着,谁看得见?再说了,看见又能如何,你是我婆娘,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听闻此言,李寒雪的脸色唰一下就红了。 她的两根食指绞在一起,害羞道:“没名没分的,谁是你的婆娘?” 陆天明拍着胸口:“放心,等有机会了,咱们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届时,小爷我定让全天下都知道,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李寒雪是谁的女人!” 他蹲在地上,另一手还捏着李寒雪白嫩的脚丫子。 那信心十足的模样,顿时多了几分滑稽。 李寒雪微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可要说到做到,若再像之前那般,明明答应我了,最后却把我扔在凉北,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实际上,陆天明一直都挺愧疚做出那样的决定。 如今李寒雪旧事重提。 他借机认真道:“对不起雪儿,其实我心里面也难受得紧。” 李寒雪当然明白陆天明把自己扔在凉北的理由是什么。 由于个人经历的关系。 她从小就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她很清楚,如果当下都把握不好,凭什么就能笃定自己一定能够把握未来? 所以哪怕她对陆天明之前的做法很伤心,却也从未恨过对方。 在她看来,陆天明就是最好的,她根本就不赞同其他女人说的“下一个会更好”这种观点。 见陆天明表情相当愧疚。 她欠身搂住对方的脑袋。 然后轻声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动不动就给我道歉。” 陆天明沉浸在巨大的温柔之中。 片刻后突然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 李寒雪吓了一跳,急忙松手道:“你怎么了?” 陆天明猛地吸了几口气:“你差点没把我给闷死...” 李寒雪羞道:“有那么夸张吗...” 陆天明点头:“反正挺离谱的。” 李寒雪气得在他脑袋上来了一拳。 剑法高明的人,对力量的拿捏可谓炉火纯青。 陆天明虽然没有学过推拿,但是简简单单的按摩脚底疏通气血,哪怕第一次上手也有模有样。 李寒雪乐得其中。 差点没有舒服得直接睡过去。 享受时。 陆天明突然问道:“雪儿,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闭目养神的李寒雪睁开眼:“问就是了。” 陆天明轻轻搓着那双好似无骨的小脚,认真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指定不会回来找我才对,怎的会突然跑到景洪县,把一切都交给了我?” 李寒雪没有马上回答。 稍作思索,这才认真道:“李关严曾经告诉我,只有你才能给我幸福,我当时问他为什么。” “他怎么说?”陆天明奇道。 “他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一直都在我的心里。” 稍作停顿,李寒雪补充道:“媒婆也好,那些个公子哥也罢,其实都是我的工具,我想借别人的口,把我寻找归宿的消息传到你的耳朵里,那样的话,兴许你会回到凉北带我走,只是...” 说到这,李寒雪瞪了一眼陆天明。 “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非但没有回来,还在景洪县沾花惹草,而从我决定去草原寻找你时,心中便有了归宿,所以我怎么可能甘心?” 陆天明闻言愣住。 他万万没想到李寒雪居然也会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更没想到对方早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归宿。 “不是吧,咱俩还没见面的时候,你就喜欢我了?这不合理...”陆天明诧异道。 李寒雪表情无比认真:“喜欢一个人,需要太多的理由吗?更何况,我的理由很充分。” “说说看?”陆天明好奇道。 “很多年前,有一个男人为了我,义无反顾冲进了千军万马当中,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如果我不好好把握,后悔的一定是我!” 李寒雪认真极了,有两团炽热的火焰在眼里跳动。 能够被人需要,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陆天明停下手里的动作。 情不自禁微张着嘴。 “要不,先亲个嘴子热热身?” 说着,他下意识便抬手擦了擦嘴角。 真正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嫌弃的永远是自己。 李寒雪见陆天明嘴上沾了自己的洗脚水,哪里下得去口。 她急忙塞了块手帕过来。 “把嘴上的洗脚水擦干净了再说...” 陆天明不以为意又抬起另一只手碰触嘴角。 “这有什么的,我要是愿意,能把这盆洗脚水喝个精光,你信不信?” 说着,他作势勾下头。 李寒雪吓得立马把脚抽将出来。 然后俯身死死按住盆。 “陆二宝,你恶不恶心啊...” 陆天明没有回应。 他突然抬起头,坏笑着噘嘴便迎了上来。 李寒雪来不及反抗,急忙闭上了眼睛。 ...... 楚国的京城,楚。 楚城很大,比陆天明见过的所有郡城都要大。 其除了有内外之分外,还有皇城以及宫城。 占地如此之宽的大城,每一个方向都有四道门。 而要戒备进入外城的统共十六道门,需要的人力远超想象。 陆天明带着一行人穿过北乙门时,看见那满城楼的守卫,他恍惚间还以为正在打仗呢。 好在是有了方芊妤给的通行令牌,卫兵没有过分为难。 本来想着戒备森严,城内定不会太过热闹。 但是入城以后,陆天明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车水马龙。 第847章 白天不宜探望 庙堂上对立的两方还没有完全撕破脸。 所以剑拔弩张的氛围,并没有在民间造成多大的影响。 如果不是知道些许内幕。 很难想象商贩满街窜的地方,居然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 陆天明等人不敢过多在大街上逗留。 从北乙门进入以后便一直往东南绕行。 如此行了半个时辰,没入一条名为马市的街道。 马车沿着看不到尽头的红墙缓行。 街面上看不见行人,里面的安静与外面的喧嚣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行了半柱香时间。 远处出现两人。 等离得近了。 陆天明认出了其中一人。 于是他招了招手,喊道:“兄弟,许久未见!” 旁边李寒雪一拐子砸在陆天明的腰窝上。 “你瞎喊什么呢,一见面就惹人烦。” 陆天明没所谓道:“你不懂,我跟她,就是兄弟!” 正说着呢。 有一人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上前拦住马车。 “陆天明,你的嘴巴还没烂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乍一看分不出正反面的申申。 陆天明自马车上跳下。 果真如同兄弟般轻轻捶了一下对方的肩头。 “我说你这人也是的,就不能盼人好?” 申申翻了个白眼,接着后退两步远离陆天明。 她目光转而落在李寒雪身上。 打望半晌后问道:“不介绍介绍?” 陆天明反身就将李寒雪从马车上抱下来。 然后得意道:“我婆娘,李寒雪!” 李寒雪娇羞的点了点头:“你好,申申。” 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画像,曾经在京城流传甚广。 申申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谁。 只是如今这第一美人跟陆天明情意绵绵。 申申实在接受不了。 她当即便不解道:“李寒雪,你瞎了?” “嘿,你怎么说话的?”陆天明气急败坏道。 李寒雪半个身子躲在他身后,掩着嘴偷偷笑出了声。 这边刚寒暄完。 那边贾小云便带着庞兮兮出了车厢。 脚还未落地呢。 申申环首刀便拔将出来。 照着贾小云面门就是一刀。 “你个狗东西怎么敢来这里的?” 贾小云偏身躲过,然后一脸无辜的望向陆天明。 后者一把扯住申申的后襟,解释道:“他现在是自己人,别发神经。” “自己人?这家伙可没少伤我们的人,我看你才是真的瞎了眼!” 申申一边挣扎,一边用脚踹陆天明的小腿。 那边一直未曾发声的中年人急忙上前把申申治服。 接着朝陆天明歉意道:“少侠,不好意思,这家伙中午吃撑了,脑子出了问题。” 陆天明回以微笑,表示见怪不怪。 同时问道:“前辈是...” 中年人微微欠身:“车马部左侍郎庄玄,上面派我专程负责少侠一行的起居,希望我们以后能相处愉快。” 左侍郎可是三品大员。 陆天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面子居然这么大。 当即受宠若惊道:“庄大人,日后还请多指教,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多多包涵。” 这庄玄半点官架子都没有。 不仅如此,看向陆天明的眼神里,含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火热。 陆天明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当下便解释道:“庄大人,此次入京,我只是过来看看北枫大哥,其他事情,我可不敢插手。” 庄玄似乎没有听懂陆天明的意思。 反而热情道:“诶,少侠说的什么话,来了这里,当然就是自己人,千万不要如此见外。” 这才刚认识,陆天明也不好意思过多解释。 讪讪一笑后,跟着庄玄便进入了不远处的大门。 门脸上有一块久经风霜的牌匾,上面刻着‘车马’二字。 大门旁甚至连个守卫都没有。 陆天明觉着奇怪,忍不住问道:“庄大人,咱们这戒备是不是太松散了些?” 庄玄笑着解释道:“车马部没有其他六部那么严格,规矩要少很多,我刚才说的也不是客套话,在这里,其实跟在自己家没有什么区别。” 这话有些答非所问。 好在旁边申申急忙解惑。 “有庄大人在,寻常人哪里敢来?” 庄玄闻言,立马反手给了申申一个暴栗。 “在陆少侠面前,你少替我吹牛皮。” 申申捂着额头做了个鬼脸。 陆天明上下打望庄玄,实在看不出这个长相并不出众,身材也不甚伟岸的中年人,到底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当然,隐藏气息对这些给皇帝做事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 他虽然看不出所以然,却也不敢小瞧对方。 车马部总部的布局,整齐又简单。 只分为南北两片区域。 南区办事,各人员在此处理寻常事务。 北区则用来住宿。 陆天明一进大门。 很多寻马人便驻足观望。 见陆天明瘸了腿。 当下便有人高声道:“这位就是陆少侠?” 这里面当真没有太过严苛的上下级关系。 有人发问后,大伙齐齐围了上来。 申申得意的伸出手,想要搂住陆天明的肩膀。 但见李寒雪在,探出去的手绕了一圈,只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头。 “没错,这位就是我申申的挚友,陆天明!” 众人一听陆天明三个字,顿时热闹起来。 更有甚者表示希望能一睹陆少侠太平剑的风采。 好在是有庄玄这位三品大员在。 只见他轻轻咳嗽两声,然后沉声道:“你们是不是没把侍郎当回事?三品不是品,是吧?” 兴许是平时太过温和的原因。 众人听话归听话,但仍旧没有停止交头接耳。 “不好意思少侠,让你见笑了。”庄玄转过头来抱歉道。 陆天明却特别喜欢这种氛围,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车马部给陆天明一行人安排的落脚点,是一幢二层的独栋小楼。 院中有个池塘,里面喂了许多肥美的鲤鱼。 环境总体来说令人舒适,比外面昂贵的客栈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安顿好众人后。 庄玄站在院门口:“我就住在隔壁,少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就是了。” 陆天明点了点头。 见庄玄要走,他急忙问道:“庄大人,北枫大哥住在哪里?” 庄玄轻轻叹气:“吃过晚饭,我带你去见他。” “大人现在很忙?”陆天明诧异道。 庄玄摇头:“那倒不是,主要是北枫白天的状态有那么些吓人,不适合探望。” 陆天明闻言心中一哆嗦。 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失忆的人,会有多可怕。 第848章 你早该告诉我真相 今晚的月色明亮如洗,白的渗人。 比月色更渗人的,是北枫。 陆天明站在北区最角落的宅楼门口。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这...是枫哥?”陆天明只觉喉咙干涩。 站在他身边的庄玄点头:“确实是北枫。” 陆天明遥指绑在北枫脖子上的铁链。 “一定要这样做吗?” 庄玄轻叹道:“这里大多数人都没有北枫厉害,不这么做的话,要死很多人。” 陆天明一时无言。 他再次打望那个蹲在角落,表情狰狞比白狼更像狼的男人。 并试着呼唤道:“枫哥...” “唔!!” 北枫突然探头看来,呲着牙如野兽般低吟。 他根本就认不出是谁在喊他。 若不是脖子上那条如手臂般粗细的铁链,只怕已经扑将上来。 “他的牙齿...”陆天明甚至忍不下心把话说完。 庄玄摇头无奈道:“没有办法,对于一头野兽来说,撕咬是最原始的欲望。” 陆天明不忍再看那满口断牙的男人一眼。 他蹙着眉头问道:“我听方芊妤前辈说,枫哥只是受伤失忆了而已,怎的会变成这副模样?” “最近两个月才变成这样的,具体原因查不出来,请了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我怀疑是中了某种大家都未曾见过的毒。”庄玄回道。 陆天明眉头拧得更紧了。 之前庄玄说过,北枫自受伤以后,便再未离开过车马部。 换句话说,若真是中毒,极大概率就是廉为民那个管家的手笔。 京城可以说是廉为民的老巢了,在这样的地方,要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可不仅仅是一腔热血就可以做到的。 “枫哥有没有生命危险?”陆天明担心道。 庄玄摇头:“这点倒是不用担心,他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 陆天明心里面稍微舒服了些。 他更认真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视野扫过某处角落的时候。 他看见了几根断骨,从大小判断,多半是牛腿骨。 “这些是什么?”陆天明诧异道。 “普通的食物他根本不吃。”庄玄回道。 “只能吃生肉?”陆天明瞪大了眼睛。 庄玄点头道:“是的,而且吃相有那么些血腥,所以我不建议你白天过来看他。” 听闻此言,陆天明心头五味杂陈。 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冷漠却又热情的拖刀客,最后会变成这般模样。 然而此事跟廉为民有关,陆天明不得不暂时将怒火收起来,毕竟面对一个过于强大的敌人时,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坐在门边远远陪了一会北枫后。 陆天明回到了居住的宅院。 有的事情暂时办不了,但有的事情只需要手里的兵器足够锋利就好。 陆天明敲响庞兮兮的房门。 轻声唤道:“睡了吗?” 屋内的烛火转瞬亮了起来。 庞兮兮瓮声瓮气道:“没呢,咋了?知道冷落小的了?” 陆天明哑然失笑。 “你这孩子,脑子里面除了男人,就没别的东西了是吧?” 嘎吱一声。 庞兮兮打开了房门。 她瞪眼瞅着陆天明,忿忿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一天除了跟李寒雪卿卿我我,干过一件正事吗?” 陆天明不愿意跟一个小屁孩在这种成年人的问题上纠结。 他探头望屋内瞅了一圈。 然后认真道:“方便吗?” 庞兮兮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我能在屋子里藏男人?” 陆天明扶着额头,一脸无奈的进了屋子。 同庞兮兮对坐良久,陆天明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端着杯早就凉透的茶水,喝得没滋没味。 “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扭扭捏捏的哪里像个男人?” 庞兮兮看着陆天明来气,砰砰敲了两下桌面。 陆天明琢磨再三,无奈道:“我还不是怕说出来以后,你难过吗...” 庞兮兮不屑一笑:“开玩笑,本小姐又不是什么金贵的郡主殿下,怎么可能动不动就难过?” 这话意有所指,矛头显然对准了某人。 陆天明只觉屋子里醋味有些浓,闷得难受。 但有些话,即便今天不说,明天也要说。 稍加思索,他坐直了身子,不苟言笑道:“兮兮,其实你本不该姓庞。” 庞兮兮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知道陆天明深夜到访,绝对不是过来调戏自己。 所以当下便着急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不姓庞,你姓庞?” 陆天明清楚小姑娘肯定意识到了什么。 但也只能狠下心道:“你确实不应该姓庞,因为你母亲做事的地方,叫香酥院。” 不等对方反应。 陆天明继续道:“香酥院其实就是青楼,换句话说,你母亲可能都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庞兮兮闻言怔住。 好半晌后突然指着陆天明喝道:“你胡说八道,我娘亲怎么可能生活在那样的地方?” 庞兮兮越说越激动,眼泪夺眶而出。 她狠狠瞪着陆天明,几欲崩溃:“你要是讨厌我,我走就是了,你为何要编出这样的谎言来骗我?” 陆天明没有做任何反驳。 而是继续说道:“风尘女子要想活下去,通常不得不放弃一些人性,所以很可能你跟娘亲见面的时候,她不会认你。” 听闻此言。 庞兮兮呜呜哭了起来。 那小小的身躯手足无措的哆嗦着,看上去受到了极其大的伤害。 可陆天明知道此刻不能心软。 于是他补充道:“届时你娘亲若真的不认你,我希望你能理解,不要吵不要闹,至少在我把某些事情做完之前,要保持镇静。” 庞兮兮突然抬起头,愤怒又不甘。 “你的意思是说,娘亲不认女儿,即便有一些苦衷,也是对的?” “对与不对我不会去评判,你只要清楚,我是为了你好就是了。”陆天明解释道。 “你为我好?” 悲愤的庞兮兮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在凉北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真相,那样的话,我绝对不会来这京城自取其辱!” 陆天明能理解庞兮兮的心情。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兮兮,我说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兴许明天,结果会不一样。” “结果如何,有意义吗?有这样一个母亲,你觉得我以后能挺直腰杆做人吗?”庞兮兮说着,又红了眼。 人在极度伤心过后表现出来的坚强,其实脆弱无比。 陆天明想了想,最终没有把剩余的真相说出来。 他害怕对方知道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后,会完全崩溃。 第849章 母女相见 又是一个艳阳天。 围墙上站着一排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唤。 陆天明百无聊赖扔了颗石子出去。 奈何这京城的麻雀不怎么怕人。 始终未能消除那烦人的叫声。 “兮兮还是不愿出来?” 李寒雪端了个荷叶杯过来,里面装着京城特别流行的碧筒饮。 陆天明摇了摇头:“再等等看。” 说着,他接过荷叶杯嗅了嗅。 随即又交还给李寒雪。 “这里面有酒,今天喝不太合适。” 李寒雪闻言诧异道:“你要动兵器?” 陆天明含笑道:“不要紧张,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谨慎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李寒雪顺势倚在了陆天明怀里:“其实你不用每次都为了让我安心而骗我,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但是一定要小心。” 她的通情达理,令陆天明觉着周围的鸟叫都小了几分。 庞兮兮最后还是决定要去看看自己的亲娘。 只是昨天晚上陆天明提前做过预防以后。 她看上去并没有多兴奋,相反有一股隐隐的忧愁在眉间挥之不去。 “进去以后听我的,千万不能激动。” 站在香酥院的门口时,陆天明再次叮嘱。 庞兮兮默默点头,食指交叉显得有些紧张。 男人逛瓦子,再正常不过。 但是带着少女逛瓦子,还真就是怪事一件。 陆天明刚进入大门。 便有无数双眼睛齐齐望来。 庞兮兮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情不自禁便躲到了陆天明的身后。 时值傍晚,酥香院人满为患。 陆天明领着庞兮兮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张空着的桌子。 位置不太好,靠近角落光线极差。 可即便如此,庞兮兮仍旧低着眉眼,不敢抬头宛如犯错的小孩一般战战兢兢。 到底是没走出过凉北的少女。 如此表现情有可原。 陆天明轻轻扯了扯庞兮兮的衣袖。 同时安慰道:“有天明哥在,没什么好怕的。” 庞兮兮默默点头,只敢偷偷打望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但凡有男人望过来,她就如受惊的小鹿般慌张躲避。 两人坐不多久,有个长相平平的妇人晃着发福的腰肢走来。 她左右瞅瞅,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庞兮兮身上。 “给个价吧。” 陆天明诧异道:“什么意思?” 妇人笑道:“来都来了,还装什么,不就是卖妹妹吗,你不会以为故作矜持,我会多给你几个子儿吧?就你妹妹这种货色,在京城最多就值二十两银子。” 庞兮兮吓得头都不敢抬。 陆天明闻言蹙着眉头。 若不是为了寻找庞兮兮的母亲,他指定爬起来给对方两个大耳瓜子。 但现在还未见到人。 他只能克制。 不过,克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 陆天明伸手从袖中掏出个钱袋子出来。 然后哗啦啦往桌上一倒。 “你觉得我缺你那几个臭钱?”陆天明眯着眼不善道。 看见桌上最少小五百两银子。 那妇人顿时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立马将那狗眼看人低的态度收将起来。 然后谄笑道:“客官,怪我有眼无珠,不知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要找人办事,心头再不爽,也得舍得银子。 陆天明挑了锭十两的银子扔给妇人。 “你们这,有没有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妇人懵了,“客官,您这喜好,有些特别啊...” 陆天明不耐烦道:“你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妇人哪里会得罪金主。 当下便赔笑道:“半老徐娘呢,确实有一个,只不过这会儿没空,客官要是等不急的话...” 说着,妇人捋了捋耳边那搓被汗水沾成一团的鬓发。 “您看我成吗?” 陆天明当即便打了个干呕。 然后怒不可遏道:“滚!” 妇人走后。 庞兮兮的情绪显得异常低落。 跑堂送上来的特色小吃,她硬是不为所动。 陆天明将桌上的蜜饯推了过去。 同时安慰道:“做这一行,没办法的,你要理解。” 听闻此言。 庞兮兮木讷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臊得慌。” 陆天明想说些什么。 但站在对面少女的角度,似乎一切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任谁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位风尘女子,恐怕心里面都不会好受。 时间过得很慢。 甚至连陆天明这样有定力的人,都觉得不耐烦起来。 等姑娘们把大部分客人都带回了各自的房间以后。 陆天明起身朝刚才那位妇人招手。 “到底怎么回事?还能不能来了?” “您说那位半老徐娘?”妇人明知故问道。 陆天明可太了解这类女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当即又塞了锭银子过去。 “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你自己看着办。” 沉甸甸的银子握在手里,妇人似乎立马聪明起来。 当下便拍着胸口道:“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我一定把人带来!” 这妇人贪财归贪财,却也能说到做到。 没多大会儿功夫。 陆天明便见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没有多么惊艳,但绝对风韵犹存。 特别是那双慵懒打望着周围的眸子。 看似随意,却格外的勾人。 这样一个女人,可以想象年轻的时候有多招男人喜欢。 也难怪庞志皓的儿子,甘愿做那替别人接盘的糊涂事。 有的人,虽然从未见过,但一眼便有了结果。 庞兮兮傻傻盯着缓慢行来的女人,目瞪口呆。 “兮兮,记住我说的话。”陆天明提醒道。 庞兮兮死死抿着嘴唇。 极少喝酒的她,赶紧抬起一杯酒将情绪隐藏起来。 女人来到近前。 见陆天明不仅年轻还生的俊秀。 不禁诧异道:“客官,您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陆天明回以微笑:“你是红玉姑娘,对吧?” 女人哑然失笑:“客官,您这嘴真甜,想不到红玉我人老珠黄的时候,还能体验一回当姑娘的感觉。” 说着,她便坐到了陆天明的旁边。 望见对面有个丫头正低着头喝酒。 她又打趣道:“客官,您这带着妹妹来逛瓦子,可不多见啊。” 陆天明笑了笑,随即出声道:“妹妹,打个招呼。” 庞兮兮闻言不由哆嗦了一下。 沉默片刻,还是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并未碰撞出任何火花。 女人浅浅一笑,称赞道:“这丫头,生得可真俊!” 第850章 霸道的年轻人 母亲不认女儿,兴许有各种可以理解的理由。 但是在见到女儿的时候情绪毫无任何波动,多少就让人费解了。 庞兮兮颇为震惊的望着女人。 她不相信对方会认不出自己。 因为两人在容貌上,至少有七八分相似之处。 所以她开始哆嗦起来,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陆天明见庞兮兮大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架势,急忙探手轻轻拍打后者的手背。 然后又抬头望着女人,认真道:“我这妹妹,姓庞,来自凉北。” 女人浅浅一笑:“好久没有听到凉北这两个字了,那是个好地方。” 陆天明微微蹙眉,仔细思索半晌后才道:“您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说给我听。” 为了给对方足够的信心。 陆天明不等对方回话,又自我介绍道:“我叫陆天明,虽然没什么地位,与那些当官不能比,但有的事处理起来却也不难。” 听闻此言。 女人那双始终保持着冷静的眸子,突然忽闪起来。 可随即又归于平静。 她举起酒杯递到陆天明嘴边,轻声道:“难道陆公子把我找来,只是聊天吗,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女人媚眼勾人,身姿柔如水蛇,即便已经过了四十岁,依然有一种让男人很难抗拒的魅力。 陆天明当然不是来找乐子的。 何况还是当着庞兮兮的面。 他正琢磨着措辞想让女人收敛一些。 却听闻坐在对面的庞兮兮突然忿忿道:“你真让人恶心!”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紧咬的牙关里面迸出来的。 女人闻言身子一滞。 转头看来,正好跟庞兮兮四目相对。 从那双稚嫩却又清明的眸子里,她看见了愤怒、难过、伤心,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恶。 不过,她似乎并不在乎庞兮兮对自己的看法。 她就这么欠身贴在了陆天明身上。 然后娇笑道:“公子,您这位妹妹,似乎瞧不起我们这种风尘女子呢!” 浪荡成性,是风月女子的护身符。 陆天明能理解女人此刻的表现。 可她终归是庞兮兮的母亲。 见庞兮兮眼中泛着泪花,一副马上就要崩溃的模样。 陆天明让女人等着自己,他先把庞兮兮送走。 十七一直守在酥香院附近。 陆天明把庞兮兮交给了十七。 同时安慰道:“你先回去,我等会再同你母亲聊聊看。” 庞兮兮的泪水早就干了。 她冷漠道:“还有什么好聊的,这样的女人,就算同我相认,你觉得她会把我当女儿来看待吗?更何况,我看见她就觉着恶心!” 这话多少带了点情绪在里面。 陆天明知道少女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一个人好好冷静冷静。 索性便不再多说什么,让十七赶紧把人带走。 回到酥香院。 陆天明远远就看见,女人正跟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聊得火热。 男人的手非常不老实,可女人却并不在意。 任凭对方如何肆无忌惮,她的脸上总是挂着魅人的微笑。 没多久,矮胖男子便离开了女人。 后者收起脸上的笑容,抓了粒蜜饯放在嘴里缓慢咀嚼。 她的目光很平静,也不知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说乐在其中。 当她看见人群中蹒跚走来的陆天明后。 那习惯性的媚笑又卷土重来。 陆天明坐下,朝矮胖男人离开的方向努嘴。 “那胖子是谁?” 女人微笑道:“老相好,我一把年纪还能在酥香院混下去,全靠他兜里那点银子。” 陆天明当下便奇道:“我听庞志皓说,曾经有个大官对你不错,不应该落到这般田地才对啊?” 女人茫然道:“庞志皓是谁?” 陆天明眯起了眼睛:“庞兮兮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再这么装下去,我觉得没有半点意思。” 女人突然娇滴滴挽住了陆天明的胳膊。 “跟你开玩笑呢,这么认真做什么。” 陆天明摇头:“我今天来这酥香院,不想跟任何人开玩笑。” 女人顿时觉着扫兴,同时松开了陆天明的胳膊。 随即又感慨道:“有钱又有地位的人,身边哪里会缺女人?玩几年腻歪了,不就要重新换一个?年轻那会我还有点姿色,就这么扔了人家觉得可惜,便干脆把我贱卖给朋友,起码能赚一份人情。” 这犹如玩具一般被人肆意摆布的人生,可谓凄惨,但从女人嘴里说出来,却感受不到她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 陆天明不解道:“你好像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人生?” 女人嘴角微扬:“那不然能怎么样?难不成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提着刀把那些当官的砍了?” 陆天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帮你。” 女人闻言。 上下打量起陆天明来。 半晌过后,她欠身给陆天明倒了杯酒。 “公子,既然是在青楼里,那咱们就好好喝酒取乐,谈那些有的没的,着实令人扫兴。” 陆天明将酒杯推开,认真道:“你觉得我在吹牛?” 女人反问道:“陆公子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但这里是京城,有多少壮志满怀的英雄好汉在此处铩羽而归,你可知道?” “所以你并不是不想同女儿相认,而是确有苦衷,对吧?”陆天明油盐不进道。 女人摊手:“我与她相认做什么?一来我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二来我自己都活得猪狗不如,倘若真带个拖油瓶在身边,岂不是害人害己?” 话虽难听,但理就是这么个理。 陆天明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然而,很多时候,他都不太喜欢跟人讲道理。 于是,他突然把尺剑摆在了桌面上。 然后正色道:“听说用银子很可能带不走你,我想问一下,若加上这把剑,能不能把你带走?” 女人眉头一下子拧在了一起。 “公子,有这个必要?” 陆天明点头坚定道:“我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钱也好,剑也好,总有一种方法能把事情解决。” 女人双眸忽闪。 似乎已经动了心。 可沉思良久。 她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我告诉你,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想出去日晒雨淋呢?” 陆天明不为所动道:“你的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851章 牛夫人,出来! 兴许是从没接触过像陆天明这样霸道又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女人目瞪口呆盯着陆天明。 那张从见面第一眼开始便宠辱不惊的脸庞,此刻居然焦急起来。 “你...你若真来硬的,可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谁吗?” “我若不知道,就不会踏进这酥香院。”陆天明认真道。 女人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他是正三品的大员!” “我杀过比他更大的官。” “他的人脉很广,朋友很多...” “我不介意多杀几个。” “他的功夫不见得会比你的差。” “但是他的胆子一定没有我的大!” 陆天明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女人不知道。 但是她马上就有了这样的机会。 只见,话音刚落,陆天明就站了起来。 然后突兀的喝道:“那个叫牛夫人的杂碎,滚出来!” 没有人想过有人敢在酥香院骂牛夫人杂碎。 更没有人想过,这个人居然还是一个站都站不太稳的瘸子。 无数双眼睛齐齐望来,每个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静静等待着牛夫人的出现。 唯有一人,此刻吓的面色煞白如纸。 那就是坐在陆天明身边的女人。 她的双唇抖动得非常厉害。 “公...公子...” 她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害怕到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天明看都没有看女人一眼。 双目如电般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很快,他便看见了一个面容奇特的妇人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 那妇人双目凸起,再加上塌鼻梁和几乎超过鼻尖的嘴筒子,看上去极其丑陋。 见妇人淡定自若的盯着自己打望。 陆天明沉声道:“你就是牛夫人?” “呵,”妇人不屑一笑,“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人,给老娘把这杂碎砍了!” 想来是没有少做类似的事情。 她话刚说完。 便有十数名大汉提着明晃晃的长刀朝陆天明奔来。 京城的人确实见多识广。 客人们非但没有被这一幕吓退,相反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坐等好戏开场。 “不想溅一身血,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陆天明冷冷丢下一句话后。 抓起桌上的太平便迎了上去。 噗——! 人体被洞穿的声音微小又响亮。 当看见瘸子仅用一把戒尺,便轻而易举的将一名大汉的胸膛捅穿后。 原本喧闹的人群转瞬安静下来。 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瘸子手上有真功夫。 不过有的内行,却并不觉得陆天明的手段有多么骇人。 站在楼梯口的妇人仅微微蹙了蹙眉头。 然后手一挥,让更多的打手加入了战斗中。 可人多并没有扭转当前局势。 除了增加一具具来不及惨叫便倒地的尸体外,瘸子向前的步伐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妇人渐渐意识到了情况远比想象中要严重。 “你到底是谁?”妇人厉声喝道。 陆天明冷声道:“收账的。” “收什么账?”妇人不解道。 “十多年前,你在凉北欠下的那笔账!” 说话间,又倒了七八人。 而且至始至终,陆天明手里的尺剑都未曾出鞘。 妇人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女人。 当下便明白了那莫名其妙出现的瘸子,是为何事而来。 见陆天明杀起人来就如同杀鸡一般随意,并且毫无任何顾忌。 妇人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想到了那个把廉为民外甥弄死在凉北的瘸子。 于是,她面上趾高气扬的从容,倏然间被恐惧所取代。 “你...你可知道这酥香院的幕后老板是谁?”妇人紧张道。 陆天明漠然回道:“他就算是天王老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来得及救你?” 一句话,直接击垮了妇人的心理防线。 妇人知道自己再不跑,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她转身便钻进了背后的房间。 只可惜陆天明的速度更快。 女人刚准备打开窗户跳下去。 便被人在后背上狠狠砸了一拳。 她立马口吐鲜血,瘫在了地上。 陆天明俯身拽住妇人的头发,便开始往外拖行。 侧目望见有个干巴老头正跟一姑娘相拥着在床上瑟瑟发抖。 他努力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我马上就走,你们继续。” 嘭的一声,门扇关闭,陆天明提着妇人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巴老头和姑娘对望一眼,随即便相互抱头哭了起来。 等陆天明再次回到一楼时。 客人们已经跑没了影。 徒留下满地的尸体,以及几个吓丢了魂的跑堂。 陆天明将妇人扔到了女人跟前。 然后抽出尺剑,把剑柄递到女人手里。 “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但是你可要想好了,两种结果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在这酥香院,做那连自己女儿都瞧不起的红倌人,另一条,我替你走。” 言罢,陆天明便往边上椅子上一坐,好整以暇端着杯茶喝了起来。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恨牛夫人的人,非女人莫属。 然而在看见牛夫人痛哭流涕,不停给自己磕头求饶时,女人犹豫了。 “她杀死你丈夫的时候,可曾听见你和庞志皓的哀求?”陆天明提醒道。 听闻此言,女人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年在凉北家破人亡时的景象。 握着尺剑的手,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哆嗦。 牛夫人见状,急忙去抓陆天明的裤腿。 同时哀求道:“陆...陆爷,我只是奉命行事,责任不在我啊...” 陆天明抬脚把牛夫人踹倒。 他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 牛夫人转而给女人磕起头来。 “红玉...红玉...咱们姐妹俩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我平时没有为难过你的份上,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话音落下。 牛夫人跪着的那块地方,突然流出一股黄色的液体,空气中立马充斥着浓浓的尿味。 女人的怒火被陆天明点燃后,此刻烧得正旺。 又想到陆天明做出的承诺。 她猛的发力,将尺剑捅向了牛夫人的心窝。 锋利的剑刃很轻易便刺穿了后者的身体。 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飚射而出。 女人没有躲,任由那刺鼻的血红喷了自己一脸。 “去下面求我丈夫吧!” 当啷一声。 牛夫人软弱无力瘫在了地上。 第852章 六扇门办案 女人应该是第一次杀人。 牛夫人倒地以后,她心里屏着的那口气突然泄掉。 然后整个人就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陆天明伸手去取剑。 女人受惊般猛的抬手将剑对准了陆天明。 “是我,别紧张。”陆天明轻声道。 女人终是回过神,松开尺剑后扑到桌边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茶水。 “公子,你说话可算话?”女人恐惧道。 陆天明点头:“你做了自己该做的,剩下的交给我。” 说着,陆天明自戒指里掏出一包药粉,开始往周围的尸体上撒。 酥香院内还有其他人,陆天明却一点都不在乎。 他一边处理尸体,一边同女人攀谈起来。 “或许,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陆天明轻声道。 女人沉吟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 “我原名谢柳一,凉北人士,十二岁那年跟随一位姓丁的高官来到了凉北,这位高官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毕竟做了太多孽,老天爷已经把他收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用谢柳一这个名字的原因,女人述说这些往事的时候,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 “年少的我什么都不懂,以为这个世界就该是美好的,初到京城的两三年也确实过得不错,丁姓高官对我不错,许我一世衣食无忧的同时,也还算把我当一个人来看待。 那时候我被他安排在一处奢华的独门小院内,他在的时候,我们就如同夫妻一般恩爱,他不在的时候,我便拿着他给的银子,出去走走逛逛。 直到某一天,有个妇人突然出现,并当着他的面,让人把我从床上拖下来,打了整整一夜,期间他没有为我说一句话,一直在跟那个妇人道歉。 我的命运,也是自那一天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说到这里,谢柳一仿佛才进入角色,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茶水压不住情绪,只有酒可以。 谢柳一把陆天明点的那壶蔷薇露完全灌下以后,才鼓起了足够多的勇气。 “不知是妇人的报复,还是姓丁的放开了天性,等我伤好以后,他便带着我堂而皇之的游走在各式各样的场合。 这么做,并不是要告诉别人,他养了一只美丽又年轻的金丝雀,而是为了折磨我,让那些我从未见过的人来折磨我。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三年,那妇人突然死了,我还以为终于熬到了头,哪知姓丁的给妇人办完丧事以后,竟然把我带到了酥香院,然后卖给了一个更加变态的高官,郭渊博。”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 提到郭渊博三个字的时候,谢柳一整个身体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 “如果姓丁的是畜生的话,那么郭渊博就是畜生中的畜生,他在我身上做的事情,简直猪狗不如...” 谢柳一的情绪有些失控,声调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 陆天明看见她眼眶红得像流血了一般。 便打断道:“没必要什么都回忆,我也不是什么都愿意听。” 谢柳一沉默好一会才控制住情绪。 随即述说起陆天明最好奇的那段往事。 “在酥香院待了几年以后,靠着姣好的长相和伤痕累累的身体,红玉这个名字,渐渐有了一席之地,我也总算能过上了一段虽然堕落却还算宁静的日子。 可我这人天生运气就差,不知怎么的,竟然稀里糊涂怀上了孩子,要想在酥香院这样的地方活下去,必须把孩子打掉,可对我早就失去了兴趣的郭渊博居然再次出现...” 陆天明闻言蹙了蹙眉:“他非但不让你打掉孩子,还让你继续在酥香院做事?” 谢柳一点了点头,下唇也已经被她咬出了血。 “随着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如果再这么下去,我和孩子都要死,于是我只好给庞富贵写了封信。” 至此,谢柳一轻声哭了起来。 陆天明清楚,她的眼泪,是替庞志皓的儿子庞富贵而流。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给富贵写信,他也早就知道我在酥香院做事,那些年,他一直在攒钱,指着有一天能把我赎回去。 想要带走酥香院的女人,必须得郭渊博点头,但由于那段时间我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非常糟糕,没多久便染上了重病,那牛夫人见我离死不远,便擅自做了这个主张,收了富贵二百两银子后,将我给放走了。 我大难不死,在富贵的悉心照料下,总算起死回生,身体好起来以后,我想把孩子给打掉,替富贵生一个庞家的血肉安安心心过日子,可是富贵这人心善,考虑到我肚子里孩子大了,冒然小产会有生命危险,便自告奋勇的保证会把孩子当亲生的养。” 谢柳一泪流满面,看上去无比愧疚。 仍然在处理尸体的陆天明忍不住动容道:“白月光即便在别人眼里狗屁不是,但依然是他的白月光。” 谢柳一不知道白月光是什么,但却能听懂整句话的意思。 她捂着脸哭了半天,等总算能止住哭声后,却伤心得再说不出一个字。 陆天明处理完最后一具尸体。 便打算把谢柳一带走。 哪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后,十数位身着青衣的捕快突然涌进了酥香院。 带头的大汉肤色黑如木炭,让其看上去极其凶恶。 刚一进门,他就将腰刀抽了出来。 然后喝道:“都别动,六扇门办案!” 应该是之前跑出去的客人报了官。 这群捕快来得之及时,着实出乎预料。 不过陆天明却表现得很淡定。 他不动声色坐到谢柳一身旁,仿佛真是那来找乐子的嫖客一般。 “牛夫人,牛夫人呢?” 大汉见没人上来招呼自己,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牛夫人没来,来的是刚才在陆天明跟前毛遂自荐的妇人。 妇人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估摸着被刚才酥香院内发生的事情吓哭过。 她跌跌撞撞来到大汉跟前。 然后唯唯诺诺道:“韩大人,牛夫人...牛夫人不知道去哪了。” 说着,她还偷摸摸打量陆天明。 见陆天明望过来,她吓得急忙把目光移开。 那韩大人眯了眯眼,不快道:“她是这里的老鸨,外出之前会不通知你?” 第853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 妇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愣在原地半晌没个动静。 正在这时,有一捕快来到近前。 然后小声对韩大人说道:“大人,化尸粉。” 韩大人并没有感到震惊。 点了点头后,忽地望向陆天明。 “你,起来走两步。” 陆天明没有反抗。 当真起来踱了两步。 韩大人嘴角上扬,手一摆:“拷起来。” 这群六扇门的捕快,来得突然,做事也突然。 陆天明眉头微蹙,不解道:“韩大人,草民犯了什么事吗?” 韩大人瞪眼道:“有人告官,说有个瘸子在酥香院杀人,不抓你抓谁?” 陆天明镇定道:“我确实是瘸子,但这酥香院内,哪有死人?” 听闻此言。 韩大人指着地上散落的衣物。 “这些,不是死人?” 陆天明反驳道:“草民只听过指鹿为马,韩大人真是让人开了眼,居然指着衣裳说是人的尸身,大楚有您这样的捕头,真是一大幸事啊。” “你小子阴阳谁呢?”韩大人胡子都气歪了。 陆天明不卑不亢道:“看来韩大人也知道自己的判断不合理,否则怎会这般生气?” 没有尸首,仅凭一堆衣物,还真就无法定陆天明的罪。 那韩大人瞪了陆天明几眼后,便让身旁的捕快抓了几个跑堂的过来。 “你们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韩大人沉声道。 几位跑堂的小厮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摇头齐声道:“不清楚...” 听闻此言。 韩大人当即便暴怒道:“那这地上的衣服,哪里来的总知道吧?” 几名小厮再次齐齐摇头:“不知道...” 兴许是没料到几名小厮的口风如此紧。 韩大人气得举刀就要砍。 当然,他只是为了吓唬人而已。 只是效果不太好,那几名小厮害怕归害怕,嘴巴却闭得紧紧的。 韩大人没辙,转而怒视妇人。 “你也是酥香院的老鸨,发生了什么,总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吧?” 妇人吞了口口水,颤巍巍道:“韩大人,刚才我在房里陪客人,还真就什么都没看见...” 韩大人嘴角抽搐,上下打望妇人不可思议道:“就你这模样,能有客人?” 妇人面色唰的一红,颇有些娇羞道:“有的客人,就喜欢我这种又老又丑的...” 韩大人闻言,气得拿起长刀在地上哐哐砍了两下。 “好好好,你们够胆,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了,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给我蹲大牢去!” 虽然人证物证都没有。 但是捕快逮人,有时候压根就不需要证据。 韩大人见无法体面,那就干脆不体面。 他三两步来到陆天明跟前,厉声道:“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没有证据,既然有人报了官,我们也不能白来,只能麻烦你同我们走一趟。” 陆天明往后撤了一步:“大人,我跟你们走一趟倒是没什么,但是我家里头有一位病危的老人需要照顾,若是真跟你们走了,老人家没了,算谁的?届时我是不是可以去告官,说你杀了人?” 韩大人闻言一怔。 随即不可思议道:“你家里面有病危的老人,你还来瓦子里找乐子?” 陆天明镇定自若道:“人总要向前看,更何况找女人和照顾病人,压根就不冲突。” 韩大人忍不住咂嘴道:“啧啧啧,你还真是个大孝子!” 可是这酥香院内确实死了人。 只不过化尸粉不能做为板上钉钉的证据而已。 韩大人思索片刻,还是执意让捕快们把陆天明绑起来。 哪知刚把绳子掏出来。 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然后就听到有人高喊:“六扇门做事,闲杂人等通通退下!” 话音刚落。 门口便出现两人。 一个是看上去办事不牢靠的年轻人,另一位则是生着一双虎目的中年汉子。 一群捕快诧异回头,匪夷所思的盯着门口那两人。 韩大人拨开人群,走到那虎目汉子跟前。 “你是六扇门的人?” 虎目汉子点头:“不错。” 韩大人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那我们是谁?” 虎目汉子上下打量韩大人。 然后认真道:“你自然也是六扇门的人。” 韩大人闻言笑出了声:“嘿,还真就特娘的奇了怪了,六扇门的我,居然不认识六扇门的你,传出去不得闹笑话?” 虎目汉子不苟言笑,认真道:“你是刑部的人,而我是大理寺的人,咱们互相不认识理所应当,怎么会是笑话呢?” 韩大人眯着眼睛:“这么说来,你是大理寺派来的咯?” 汉子点头。 韩大人追问道:“可平时衙门里点卯的时候,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听闻此言,虎目汉子不屑一笑:“能力有高低,我接手的案子通常都是大案,哪有时间去衙门里点卯?” 这话多少有些瞧不起人了。 那么多兄弟看着自己,韩大人哪能受这鸟气。 当下便喝道:“别跟劳资扯这些虚头巴脑的,身份牌拿出来老子看看!” 虎目汉子话不多说。 当即便掏了块腰牌出来。 韩大人拿着腰牌到烛火边仔细打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的愤怒也渐渐消散。 “你娘的,还真是六扇门的人...”韩大人挠头道。 那边陆天明实在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 韩大人立马回头:“你笑个逑?” 陆天明轻咳两声:“韩大人好大的官威,草民笑也犯法?” 韩大人正欲发火。 却听闻那虎目汉子一声暴喝:“小小刁民,这有你说话的份吗,来人,给我绑起来!” 话音落地。 他身后的年轻人便掏出绳子一路小跑来到了陆天明跟前。 后者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非常配合的把双手伸了出来。 “把那老娘们也绑上!”虎目汉子又道。 年轻人又掏出第二根绳子,把谢柳一也一同绑了。 待到年轻人把陆天明和谢柳一押到门口。 虎目汉子一把夺过韩大人手里的牌子。 然后沉声道:“这件案子,我大理寺办了,韩大人带着兄弟们回去休息吧。” 言罢。 他没有过多停留,转身便领着人离开了酥香院。 韩大人发了好半晌呆。 突然嘀咕道:“特娘的不对啊,我怎么有一种被人忽悠的感觉?”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转身望着身后的弟兄们。 “你们还记得那家伙长什么样子吗?” 众捕快齐齐摇头:“忘了...” 第854章 原来你们认识 谢柳一害怕极了。 她在京城生活了很多年。 自然清楚六扇门是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机构共同设立的直属衙门。 其中不乏三法司里面的精英人才。 京城曾经流行一句话,这天下,就没有六扇门办不了的案子。 且不管有没有夸大的成分。 从民间那些个有关六扇门的离奇传说中,就能大概感受这个衙门有多厉害。 何况她跟陆天明,刚才是真的杀了人。 假若就这么被押进了六扇门,恐怕插翅难飞。 谢柳一越想越害怕。 忍不住侧目望向身旁的陆天明。 令谢柳一没想到的是,陆天明面上不仅毫无忧色,甚至还对自己微笑。 她拧着眉头,嘴角朝身后方向努了努,想要示意陆天明动手。 哪知后者只是微微摇头。 然后安静的朝前走。 正当谢柳一奇怪现在的陆天明为何如此顺从时。 她忽然感到绑着双手的绳子一松。 然后就听到一声有那么些兴奋的声音。 “天明,好久不见!”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谢柳一急忙转头看去。 接着就瞅见陆天明跟刚才那个长得有那么些吓人的虎目汉子热情的抱了一下。 “吕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天明拍打虎目汉子的臂膀,看上去开心极了。 原来,这虎目汉子便是当初在南望城吃肥肠面的吕老二。 吕老二同样很兴奋。 他紧了紧陆天明的肩头,含笑道:“我本来在外面做事,正好撞见有人找六扇门的捕快们报案,听说有个瘸子在酥香院杀人,我一猜便知道是你,索性就换了个身份过来看看。” 陆天明诧异道:“你知道我在京城?” 吕老二唰一下拉开长衫,露出了上面挂着的各式令牌。 “点子多,路子就多,何况我心里面一直惦记你。”吕老二笑道。 陆天明早就见识过了对方衣裳上那些点子。 当下佩服道:“今天若没有吕大哥帮忙,这大牢我可是蹲定了,非常感谢你!” 吕老二哑然失笑:“该感谢我的是那姓韩的,我若是不来,他那条狗命指定得交代在酥香院。” 陆天明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他转而望向吕老二身旁那位嘴上无毛的年轻人,好奇道:“不知这位兄弟叫什么?” 那年轻人有些害怕陆天明,结结巴巴道:“您...您叫我胡七就好。” 陆天明不知胡七为何如此唯唯诺诺。 奇怪问道:“胡兄弟,我有那么吓人吗?” 胡七不仅没搭话,甚至还往吕老二身后躲。 吕老二没好气回身就是一脚踹去:“你个没出息的东西,陆少侠会吃了你还是怎的...” 那胡七捂着大腚一脸受气包的模样。 引得陆天明忍不住笑出声来。 聊了没多会。 吕老二突然凑到陆天明耳朵边,小声问道:“你怎的换口味了?” 陆天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侧目望见吕老二朝一旁的谢柳一瞟。 当下便无奈笑道:“吕大哥,事出有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他便把谢柳一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吕老二微微蹙着眉头。 “天明,那郭渊博到底是三品大员,你这刚来便砸他场子,他指定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他是兵部的人,手里面有点小权,以后你可得注意些。” 陆天明点头道:“我会小心的,最近这段时间,我就猫在车马部,不露面就是了。” 吕老二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如此甚好。” 想了想,他突然又道:“天明,世子殿下想你了,等风头过去,抽时间去看看他。” 陆天明闻言一惊。 然后上下打量起吕老二来。 “吕大哥,您是唐无忧唐王爷的人?” 吕老二微微点头:“既然你已来到京城,我也就不瞒你了,青龙座下十密卫,我在其中排行老二。” 陆天明微张着嘴。 他想起了当时自己在南望城时,差点拔剑把正在吃猪大肠的吕老二给砍了。 而青龙手下的十密卫,可以说是唐无忧的心腹。 若真把对方给误杀了,怕不是要跟唐逸那小子反目成仇。 十密卫有多厉害,陆天明不清楚。 但有关十密卫的传闻,这些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还是听过一些的。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便是,十密卫只要同时出现在平西王府以外的某个地方,那么天下便有大事发生。 念及此,陆天明忍不住问道:“吕大哥,你们都在京城?” 吕老二摇头:“放心,形势虽然很严峻,但还没有严峻到你想的那种程度。” 有了吕老二的保证。 陆天明心中的大石算是放下了。 他可不想自己刚来京城,庙堂上两边就真刀真枪的干起来。 寒暄片刻,承诺一定会去看望唐逸后,陆天明便领着谢柳一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吕老二和胡七这才有了动静。 后者轻轻拉扯吕老二的袖子。 “二哥,这小子,是不是破境了?” 吕老二感叹道:“虽然他有意隐藏身上的气息,但显然不怎么专业,哪怕我看不明白,可从刚才在酥香院他一眼便能认出我来,证明境界确实比我高。” 胡七当即咂嘴道:“啧啧啧,能够看破你的无像之术,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吕老二赞同道:“可不是吗,这才几个月就破境了,这小子真是个怪物!” 由不得两人如此感叹。 之前吕老二和陆天明的两次相遇。 都是吕老二有意为之,那时候为了让陆天明能记住自己,他并没有使用那让人过目即忘的无像之术。 而这次在酥香院重逢。 吕老二想要试一下几月未见的陆天明到达了什么高度,便有意使出无像之术。 哪知这一试探,竟试出个怪物来。 兄弟俩感慨连连,嘀咕了好半晌才离开。 与此同时。 陆天明领着谢柳一回到了车马部。 时间已经很晚。 可李寒雪一直没有睡。 等看见陆天明的身影后。 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兮兮睡了吗?” 刚来到院门口,陆天明便探着脑袋往里面瞅。 李寒雪摇头:“没睡,贾小云在开导她呢。” 说着,她又望向陆天明身后的谢柳一。 “这位就是...”李寒雪没有把话说完。 陆天明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我带谢姨去找住的地方,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李寒雪面色一红,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 第855章 避风头 偌大的车马部,安置一个女人不是什么难事。 陆天明找到申申,让后者腾个位置出来,同谢柳一挤上一段时间。 今个晚上谢柳一经历了太多,人非常疲惫,有什么事,也只能以后再说。 回去的路上。 气得腮帮子鼓起来的申申瞪眼道:“陆天明,好人你做了,苦我来受对吧?你这算盘打得怎么这么好呢?” 陆天明没心没肺的笑道:“你这又瘦又小的,住那么大的房间简直浪费,何不如物尽其用,再说了,有个人陪着也不会孤独。” 申申立马挺起胸膛:“你说谁小?” 陆天明忍不住嗤笑道:“哟,这垫了不少哦!” 一句话便破了申申的防。 她举起拳头就想给陆天明点颜色看看。 而陆天明也确实把申申当做兄弟对待。 三下五除二,便把申申反手按在了地上。 “服不服?” 陆天明拖了只臭鞋扔在申申鼻尖处。 后者哪里是中三境强者的对手。 加上双手被对方嵌住。 她也只能卖力的歪开脑袋。 “陆天明,明儿我就去告诉李寒雪,你是个臭变态!” 陆天明乐呵呵道:“我变不变态,雪儿不比你清楚,怎容你一个妖魔鬼怪在中间挑拨?” 说着,他还腾出一手把鞋子凑近了些。 胳膊实在拧不过大腿。 没多会,申申只好服软。 “我错了我错了,赶紧把你那臭鞋拿开!” 见申申一脸委屈,怕不是三两句就得哭出来。 陆天明便干脆起身,饶过了对方。 然而申申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跳起来便哐哐给了陆天明几拳。 一番发泄之后,这才消气。 两人曾经在南阳郡同生死。 有很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一路上,恢复了正常的申申就像只聒噪的小鸟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从她的嘴里,陆天明知道了很多熟人的去向。 比如齐大人忍受不住庙堂上两边的争斗,理想最终败给了现实,如今已告老还乡回家种地去了。 又比如池博清成为了地方官员的榜样,被五马分尸以后不给下葬,如今尸首都还吊在南阳郡的城门上,成了几节风干肉。 陆天明没有插嘴的机会,只在一旁安静听着那些令人动容或者开心的故事。 快回到小院的时候。 陆天明总算了有问正事的机会。 他认真道:“那个郭渊博,是不是挺厉害的?” 申申面色凝重道:“也就刚好四重天而已,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能在京城做到三品的大官,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贪图享乐的饭桶呢。” 陆天明挑了挑眉:“具体说说看?” 申申认真道:“贪财好色的人,通常都非常怕死,一个怕死的人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有一条捷径可走,那就是豢养门客。 郭渊博在京城为官三十几年,府上的门客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有一个人却从未离开过他,这人外号水猴子,据说修为达到了五重天,即便在藏龙卧虎的京城,也算是个人物了。” 陆天明心下一沉,感叹京城果然是京城,自己这第一次闯祸,就遇到了厉害人物。 当然,他也不会因此畏惧。 大家都是五重天,真要分生死的话,自己也不是软柿子。 见陆天明似乎不太重视。 申申又叮嘱道:“这个水猴子叫什么,从哪里来,具体又有多厉害,没有人知道,因为除了你,还真就没人会想不开去砸郭渊博的场子。 所以你很有可能成为水猴子第一次在京城出手的对象,以后出门,千万千万要小心!” 陆天明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 当下便认真点头道:“我懂,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会随意走动的。” 申申又想说些什么。 可抬头看见不远处门口站着的人影后。 表情立马古怪起来。 “我就想不通了,李寒雪这样的大美人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陆天明正在思索如何应对郭渊博。 听闻申申的话后,奇道:“你怎的突然又提起她来?” 申申撇了撇嘴:“喏,不会自己看啊。” 陆天明抬头望去。 就见李寒雪不知何时已立在了不远处。 当即,他便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别人郎情意妾,申申只觉多停留一刻都是折磨。 当即便忿忿道:“小心把腰累断!” 说着,她一转身便没了影。 陆天明也在乎不了这么多。 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便抱着李寒雪回了房间。 ...... 京城太大,一座青楼里面死点人,实在是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陆天明在车马部窝了几天,感觉身上都要发霉了。 便挑了个艳阳天,准备出去见见熟人。 风头过没过他不清楚,反正他不怎么相信有人大白天敢在京城闹事。 “你确定要去见他?”李寒雪拽着陆天明的袖子,面有忧色。 陆天明点头道:“没有他,我跟你估摸着到现在还见不了面,这个情,得记。” “要是那什么郭渊博找你麻烦怎么办?”李寒雪担忧道。 陆天明微笑道:“能怎么办,别人要砍我,我砍回去就是了。” “你啊你,还真就是吃不得亏的性子!”李寒雪瞪眼道。 陆天明笑道:“我怎么就吃不得亏了?堂堂十里镇剑神,不就在你身上吃了个大亏?” 听闻此言,李寒雪伸手便狠狠掐了一把陆天明的大腿。 “明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居然倒打一耙!” 陆天明早就习惯了李寒雪这些看似凶狠实则亲昵的行为。 当即便撅个嘴,想要讨点利息。 哪知庞兮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 然后就听见她幽怨的声音。 “要调情,能不能回屋里?光天化日的,真不害臊!” 陆天明讪讪松开了李寒雪。 接着回头不快道:“你个小屁孩,不会把眼睛遮住啊?” 庞兮兮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陆天明,气冲冲就往院外走。 “你去哪?”陆天明上前阻拦道。 “去看我娘,不行啊?”庞兮兮别开头道。 陆天明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想通了?” “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对我不仁,我不能对她不义,再说了,赶紧同她相认,我也好跟她搬出去,免得在这里惹人嫌。”庞兮兮闷闷道。 陆天明顺着话头道:“诶,你还知道自己惹人嫌啊?” 庞兮兮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接着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陆天明摆手高呼:“你想吃点什么,今个我要出去,可以顺便给你带些回来!” 庞兮兮驻足,转头。 然后咬牙切齿道:“吃屁!” 可随即她又担忧道:“自己小心。” 陆天明点头:“放心,你天明哥有数。” 第856章 不敢想的生活 京城的外城,住的都是老百姓。 而那些个达官贵人,则住在内城。 想要进入内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是方芊妤给的通行令牌并不简单。 内城卫兵拦住陆天明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没有过分为难便把人放了进去。 相比于外城,内城的街面要干净和安静得多。 没有人骑着马在大街上奔跑,更没有小商贩沿街吆喝。 当然,内城也有不少做生意的商人。 不过这些商人经营的铺子,档次就要比外城高出太多了。 “你在这里面吃过饭没?”陆天明指着一间看上去颇为奢华的酒楼问道。 旁边贾小云摇了摇头:“我不怎么出门,有应酬或者什么的,通常都不会叫我。” 见陆天明盯着那间酒楼打望。 贾小云奇道:“这里面的饭菜不见得好吃,少侠若是真想吃些地道的东西,外城我认识几个店面,都不错。” 陆天明闻言摇了摇头:“我对吃的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你这是...”贾小云不解道。 陆天明指向酒楼屋檐下面挂着的灯笼。 “这酒楼不仅有档次,而且还喜庆,我琢磨着什么时候要是有机会的话,把欠李寒雪的婚宴给补了。”陆天明不无向往道。 贾小云不知该如何评价。 毕竟陆天明要面对的困难不小,很多敌人都在暗处盯着他呢,如果不把这些人除掉,极有可能把婚事办成丧事。 但陆天明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他还没有上头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在内城逛了半个时辰后。 陆天明和贾小云来到了一条不怎么起眼的街道上。 街口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凤翔二字。 两人没有继续往里面走。 只站在街口静静观望。 在街道的最深处,有一栋朱红色的小楼。 远看没有多大规模,但那红色在一堆整齐划一的灰色建筑中,异常刺眼。 “这就是你们楼主平时住的地方?”陆天明目不转睛道。 贾小云纠正道:“少侠,我现在同吹雪楼没有任何关系。” 陆天明微笑表示歉意。 然后开始认真打量起四周的布局来。 凤翔街里面没有铺子,甚至看不见人烟。 那些灰色的建筑像一个一个的小方格,平凡且低调。 总体来说,若没有熟人指点,恐怕没有人会想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吹雪楼总部,会设在这里。 然而平凡中自有不平凡之处。 陆天明看了片刻后感叹道:“吹雪楼真有钱,这些房屋可都是新的,要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开辟出如此一片天地,抛开仇恨不谈,那女人确实有能力。” “她确实是有些独特的魅力。”贾小云不无感叹道。 两人没有在凤翔街逗留。 来这里只是顺路而已。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隔壁的盘龙街。 没错,京城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只要明面上不撕破脸。 互为敌对的双方,甚至可以居住在相邻的两条街道上。 陆天明抬头望着刻有‘唐府’二字的牌匾,不禁哑然失笑。 “得亏住在这里的不是我,否则恐怕天天都要跟隔壁兵戎相见。” 感叹过后,他轻轻叩响了门扇上的铜环。 没多会,一个小男孩打开了大门。 他探头瞅着门外两人。 接着发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们找谁?” 陆天明和贾小云面面相觑,相互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他们实在理解不了,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孩子为何会发出如此苍老的声音。 小男孩等得不耐烦了,转身就要把门关上。 陆天明急忙阻止道:“小孩,我叫陆天明,是你们世子殿下的朋友,麻烦你帮忙通知一声?” 刚才还表现得极为不耐烦的小孩一听到陆天明的名字。 立马又转过身来,上前数步,整张脸几乎贴在了陆天明裤腰带处。 他抬头仔细打望陆天明。 小片刻后不可思议道:“您就是陆天明?” 陆天明点头道:“如假包换!” 小孩闻言。 立马拽住陆天明的大手,领着后者往府邸里面进。 “陆公子你可算来了,世子殿下等你等得好辛苦!” 虽然觉着小孩声音怪怪的,可热情不假。 陆天明赶紧招呼贾小云跟上自己。 每一次进入有钱人的世界,陆天明心里都难免震惊。 不说那些个见都没见过的奇花异草了。 光是用来铺路的小青砖,就不是普通人敢想的。 跟着小孩在府里绕来绕去。 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拱门。 拱门里面,有数不尽的春光和美酒。 那一年坐在十里镇老井边要饭的年轻人。 此刻衣着光鲜,正躺在一片令人血脉偾张的美景之中。 大片大片的雪白,像那细碎的雪花,撒得到处都是。 “堕落啊...”陆天明忍不住感叹道。 旁边小男孩尴尬挠了挠头。 随即又道:“陆公子稍等,我马上就把世子殿下叫醒。” 话刚说完,陆天明便伸手拦住。 “不用,让他多睡会。” 说着,陆天明便自顾走到那张摆满酒水和瓜果的长桌前,然后坐到了唐逸的下手位。 姑娘们见陆天明是小孩带来的,也没有太过警惕。 只一双双美眸流转着,好奇打量眼前的陌生人。 陆天明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边缓缓品尝,一边时不时观望闭着眼的唐逸。 多年未见。 后者那张帅气的脸上多了些微风霜。 即便已经睡着了,眉间还是有一丝解不开的愁绪。 “哎,沧桑了。” 陆天明不由轻叹。 不知是不是在梦中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 唐逸举起食指,很不雅观的伸进了鼻孔里。 挖了两下,他又把手放下,继续酣睡。 周围那些美丽又慷慨的姑娘们,没有打扰他,该扇扇子的扇扇子,该当枕头的当枕头。 当然,有陌生人在场,避免不了相互间窃窃私语。 姑娘们叽叽喳喳交流片刻。 便有一走起路来如水蛇蜿蜒的女子坐到了陆天明身侧。 “公子,您是不是姓陆?” 这女子坐下后便给陆天明敬酒。 她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有意无意轻轻倚在桌面上。 杯中的酒水在晃动,她也跟着晃动。 陆天明假装没有看见那抹如湖面荡漾的涟漪。 接过酒水后笑道:“你怎么知道?” 第857章 瘸子,是你吗? 女子闻言。 美眸突然炽热起来。 “啊,原来你真的就是陆公子啊!” 她这一咋呼。 周围的姑娘们立马跟着兴奋起来。 那一双双原本还只是好奇的眸子,转瞬如干柴般被点燃。 当下,又有好几名女子围了过来。 “陆公子,你可算来了,咱们世子殿下可是时常把你挂在嘴边呢!” “我们姐妹们常听殿下说,你有勇有谋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奇才,没想到本人居然长得这么俊!” “哎哟哎哟,妹妹别挤啊,见者有份,让姐姐我也伺候伺候陆公子!” 一片莺莺燕燕。 吵得陆天明耳朵又酥又麻。 只可惜家中已有贤妻。 陆天明实在是无福消受。 急忙伸腿踢了踢熟睡的唐逸。 “诶,西北第一剑,别睡了!” 一阵折腾。 鼾声戛然而止。 高贵的世子殿下总算悠悠睁开了眼。 只是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他盯着陆天明打望了好半晌。 愣是没反应过来坐在自己下手位的这家伙是谁。 陆天明无奈笑道:“姓唐的,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 迷迷糊糊的唐逸猛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仿佛见鬼一般激动道:“瘸...瘸子?” 陆天明点头含笑道:“不是我是谁?” 唐逸唰的一下就从那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然后火急火燎扒开围住陆天明的春色。 张开双臂就要狠狠来一个热情的抱抱。 哪知陆天明突然抬脚抵住了他的肚脐。 “能不能先把你的衣裳穿好?”陆天明颇为嫌弃道。 唐逸眨了眨眼,低头一瞅。 发现自己敞着胸膛,白花花的小油肚露在外面。 当即他便一边打理衣裳,一边尴尬道:“京城这小日子过得太舒坦,疏于练剑,长了些许肥肉,你可别笑话我。” 陆天明调侃道:“享乐的时候都不忘记练剑,不愧是西北第一剑客!” 唐逸毫无羞色,摆手老神在在道:“江湖谬赞,跟你这十里镇第一剑神比起来,还差点点意思!” 说着,他猛地冲将过去。 俯身便搂住了陆天明。 “天明,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想你!” 陆天明伸手轻拍唐逸的后背。 回应道:“既然如此,何不如去宫里找一名技术精湛的刀子匠,换换身份,跟我长长久久在一起?” 唐逸闻言蹦了起来。 然后狠狠一拳捶在陆天明肩头。 “你丫想得挺美,本世子若变成了女人,能看得上你?” 两人毫不避讳的互相攻击,引得周围的姑娘们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寒暄没几句。 唐逸脸色一拉,抱怨道:“我听说你早就来京城了,怎么现在才来看望我?” 陆天明迟疑看了看周围的姑娘们。 “放心大胆的说,她们是我找我爹要的十八朵金花,都是心腹之人,无需顾虑。”唐逸正色道。 陆天明眼睛鼓了出来,不可思议道:“你抢你爹的女人?” 唐逸猛地一拍桌面:“瞎说什么呢,这叫子承父业!” 听闻此言。 陆天明急忙灌了两口酒,不然还真就难以接受。 调整好心情后。 陆天明缓缓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酥香院,在里面砍了几十个人,所以便躲了一段时日。” “不是...你刚来就搞事情啊?”唐逸吃惊道。 陆天明奇道:“至于这么惊讶?吕大哥当时在场,他后来没告诉你?” “吕大哥?吕老二?你们认识?”唐逸又吃惊道。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唐逸尴尬抓了抓脑袋:“实在是府里的风景太美,堕落还来不及呢,哪里抽得出时间了解外面的世界...” 苍白的替自己解释了几句后。 唐逸面露忧色:“我听说那郭渊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在他的场子拂了他的面子,多半不会善罢甘休,需不需要我帮...” 陆天明立马摆手打断:“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你好好在府里面快乐,其他的,不用管。” 说这话的时候,陆天明充满了自信。 唐逸见状。 开始装模作样打量起陆天明来。 须臾过后,他摸着剐得干干净净的下巴。 老气横秋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修炼到了如此境界,不愧是我唐逸看重的人!” “说说看,我到了什么境界?”陆天明拆台道。 唐逸闻言抖了抖衣袖,然后故作神秘道:“不可言,不可言啊!” 陆天明无奈摇头:“你呀,还是那个爱吹牛皮的西北第一剑!” 唐逸嘿嘿一笑,欠身给陆天明把酒斟满。 小二两下肚。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四处打望。 “李寒雪呢?她不是也来京城了吗?怎的不来看望我这个大恩人?” 一提李寒雪,陆天明嘴角便会忍不住浮起幸福的笑意。 “外面危险,我让她待在车马部呢,等什么时候形势明朗了,我再领她过来。” 唐逸不是修行的料。 但对男女之事,那可是敏感的很。 见陆天明还在傻笑。 他当即便试探道:“听你的口吻,你俩好像在一起了?” 陆天明收起笑容,坐直身子后一本正经道:“放在以前她家还未中落的时候,我大小也是个郡马爷了。” 听闻此言。 唐逸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陆天明的大臂上。 “你小子总算开窍了,不枉我费那么大力,把咱弟妹从高墙里面解救出来!” 看得出来世子殿下是真的在替陆天明开心。 他激动得站起来快速踱步。 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好好好!” 没多会他停下脚步,抱着酒坛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可仍觉着差点意思。 便拍了拍手,朝那十八朵金花招呼道:“来一曲巫山夜雨,给我兄弟助助兴!” 主子高兴,姑娘们自然也跟着高兴。 话不多说,该抚琴的抚琴,该跳舞的跳舞。 那画面,只能用‘山高水秀’来形容。 陆天明伸手拽住唐逸,为难道:“能不能让他们穿好衣裳,这要是让雪儿知道了,没法交代啊...” 唐逸立马瞪眼道:“陆天明,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陆天明老脸一红:“此一时彼一时,还是小心为好...” 唐逸哪管这么多。 当下便威胁道:“是男人,就别啰嗦,你再叨叨,我就让她们来点更狠的!” 陆天明没辙,只能赶紧抬起酒杯堵唐逸的嘴。 第858章 李家的条件 顶级世家子弟的生活就是这么乏味且枯燥。 十八朵金花无论如何卖力的讨好。 唐逸的笑容始终都显得那么空洞。 许久未见,比起姑娘们曼妙的身姿。 陆天明更在意好友唐逸。 见后者笑得毫无诚意。 陆天明小声道:“你好像并不满意现在的生活?” 唐逸愣了愣,随即轻叹道:“除了用不完的钱,以及看不完的美女,我的人生可以说一无所有,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兴许还能保持热情,可是一年两年呢?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下去...” 唐逸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真觉着自己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没有在十里镇的时候开心?”陆天明诧异道。 唐逸点头:“甚至没有在十里镇的时候开心。” 想了想,唐逸又道:“那时候虽然饭都吃不饱,但能够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睡大马路也好,跟小屁孩要东西吃也罢,心里终归是高兴的,可在这里不行,有句话不是说千金难买我乐意吗?现在大抵就是这么个感觉。” 若是别人,陆天明一定会认为那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他知道唐逸的心里,绝对是这么想的。 当年在十里镇,唐逸能放下身段吃那嗟来之食,就证明他不是个摆谱的人。 “你父亲好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想不出李家到底开了什么条件,能把志在四海的唐大世子困在京城。”陆天明认真道。 “你当真想知道?”唐逸正色道。 陆天明点头:“当然,再怎么说咱俩也算有那么一丢丢得交情,我实在见不得你就这样堕落下去。” 唐逸扯了扯嘴角:“我给你找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婆娘,就值一丢丢交情?” 不过他也知道陆天明在开玩笑。 稍作停顿后,又道:“建国。” “啥?”陆天明吓了一跳。 唐逸将桌上的一盘葡萄拿到面前。 然后用手指把西北角那部分葡萄隔开来。 “以前我爹管着三郡,如今李家又划了两郡出来,统共就是五郡,李家答应,若我爹能帮助李家顺利度过这次的难关,那这五郡便不再是封地,而是完全由我爹来管辖,换句话说,就是李家允许我爹在如今楚国的西北部建国!” 这段话的意义非比寻常。 若真如唐逸所说,那么他爹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皇帝。 而他自己更是理所当然的会成为太子。 这样的事情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是不敢想象的好事。 可是此刻的唐逸,脸上却无半点兴奋。 身为朋友的陆天明很清楚唐逸的心是自由的。 假如以后这小子真变成了太子。 那么天下之大,恐怕也无法再如当年那般想去哪就去哪。 这样的条件让人震惊。 可世子殿下的表情更令人心疼。 冥思苦想,陆天明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 便索性出了个主意。 “要不,让你爹咬咬牙,再生一个?” 唐逸侧头看来。 表情颇为古怪。 “要是能生,他早就生了,又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废物身上?” 绑——! 陆天明猛拍桌面,义愤填膺道:“谁敢说我朋友唐逸是废物?看我不把他的嘴撕烂!” 唐逸见状目瞪口呆。 片刻后无奈道:“你这家伙,几年没见,倒是学会了溜须拍马,实在令人唏嘘...” 嘴上虽在责怪,但嘴角的笑意却如何都掩饰不住。 看来,他很在乎陆天明这露骨又没有水平的马屁。 陆天明轻拍唐逸肩头:“你真不是废物,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脸皮绝对够厚,这样的人哪怕没什么背景,也绝对饿不死。” 唐逸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啊,这评价实在是太高了些,本世子有些承受不起!” 经过陆天明这么一搅合。 唐逸的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虽然无法改变父亲安排的命运。 但至少在这唐府里,他可以为所欲为。 “不用担心我,若顺利的话,好歹以后也能混个太子身份,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堕落,来,接下来咱不聊我的事情,聊你的,赶紧告诉我你跟李寒雪是如何相遇的,最好把细节讲清楚!” 唐逸伸手搂住陆天明的肩膀,转瞬间又变成了那玩世不恭的世子殿下。 陆天明点了点头。 开始述说那些令人流连忘返的故事。 故事很长。 从中午一直说到了黄昏。 当太阳最后一抹余晖将将要散尽时。 陆天明总算从草原说到了京城。 起初唐逸听得惊心动魄。 但当听到陆天明和李寒雪闹矛盾那一段时。 他实在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 “你怎么也跟个小孩子一样?这要换成是我,三天,最多三天,再矜持的女人,我也能让她乖乖听话!” 陆天明闻言当即便啐了一口。 “呸,你懂什么叫喜欢吗?除了用钱砸,你还会什么?但凡兜里面没几个臭钱,恐怕都没有女人正眼看你!” “嘿,即便不用钱,我也有其他手段,你信不信?”唐逸不服道。 陆天明撇了撇嘴,不屑道:“吹牛皮谁不会?” “不信是吧?”唐逸猛地站了起来,“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说着。 唐逸便拍了拍手,示意音乐停下。 然后他插着个腰,欠身道:“美人们,你们跟着我,是不是因为看上本世子的银子?” 十八朵金花闻言齐齐摇头。 然后异口同声道:“才不是这样呢!” 那一双双美眸真诚极了,根本看不出任何撒谎的意思在里面。 “那是因为什么,说给我这位兄弟听听!”唐逸又道。 姑娘们再次整齐划一道:“自然是因为看上了王爷的银子啊!” 说完,她们又全部掩嘴笑了起来。 唐逸耸了耸肩,然后望向目瞪口呆的陆天明。 “怎么样,我能骗你不成?她们根本就不是看上了我的银子!” 陆天明无言以对。 片刻后伸出个大拇指:“你牛批!” 唐逸哈哈笑出了声。 接着又招手把姑娘们全都叫了过来。 陆天明如今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世子殿下也不会太过分。 只挑了两个长得最清纯的姑娘伺候自己的好兄弟。 陆天明知道拒绝也没什么卵用。 只能欣然接受了主人家的好意。 当然,上手是不可能。 但是有两个漂亮女人喂酒喂菜,在他看来也不算太过分。 如此这般喝到晚上亥时。 对面那栋红色的小楼突然亮起了灯笼。 第859章 江玲珑 距离算不得近。 陆天明依稀看见有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倚在三楼栅栏旁。 灯笼只有一盏,饶是陆天明视力再好,依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几乎在那身影出现的一瞬间。 领陆天明进门的那个小男孩便来到了唐逸身侧。 然后用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睛,死死盯着红楼。 唐逸摆了摆手,无所谓道:“狄叔,不要紧张,那贱人不敢乱来。” 被唤作狄叔的小男孩摇了摇头:“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一旁的陆天明虽然诧异小男孩的身份。 但是他此刻更在意对面楼上那个女人。 没有任何征兆。 陆天明突然起身。 如一朵没有重量的白云般飘向了红楼。 狄叔见状,眼中满是震惊。 但他来不及多想,急忙随陆天明而去。 他的身法没有陆天明轻盈,但绝对差不了太多。 没多会,他便赶上了在围墙间起落的陆天明。 “公子,切莫冲动!”狄叔着急道。 陆天明回头淡淡一笑:“放心吧狄叔,我只是想看清楚,没日没夜追杀我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狄叔跟陆天明不熟。 所以没有完全相信后者的话。 快到达唐府最外围的一堵围墙时。 狄叔突然抽出一枚绳镖,颇为紧张的跟在陆天明身后。 好在后者并没有越过唐府的范围。 最终轻巧落在了最外侧的那堵围墙上。 “你就是吹雪楼楼主,江玲珑?” 陆天明有些失望,因为到了这里他才发现,那女人居然戴着面纱。 红楼上的女人仿佛才发现陆天明那般,侧目望了过来。 五十来丈的距离,对修行者来说算不得远。 那女人明显看清了陆天明的样貌。 “哟,你来京城了?” 女人的声音只能用好听来形容。 不亚于唐逸身边十八朵金花里唱歌最好听的那位。 然而再如何动听,陆天明唯一的感受只有愤怒。 他双手负后,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问你,你为何要抓着我不放?” 女人慵懒的站直身子,朝陆天明的方向踱了几步。 然后又趴在了栅栏上。 陆天明依稀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在扫视自己。 片刻后,女人答非所问道:“陆天明,要不你加入吹雪楼吧?我不想再跟你斗下去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冷哼道:“你痴人说梦!” 女人突然温柔笑了起来。 “你看,答案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陆天明闻言愣住。 他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一个很擅长借用外力的女人。 正思索着。 那女人又道:“陆天明,以前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会成长得如此之快,若是知道有一天你能够站在这朱楼之下同我对话,那么放着有些重要的事情不做,我也一定要先杀了你!” 她说话不疾不徐,根本就听不出任何悔恨之意。 不等陆天明回答。 她又自顾道:“只可惜机会就同时间一样,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最少是四重天了吧?加上你身边那些朋友,现在我要弄死你,还真有些困难。” 陆天明没有回答。 他没有接触过那些能够隐匿气息的功法。 之所以能够让别人看不出来自己的具体境界。 完全就是因为丹田足够浩瀚,以及长时间练习那基础练气术后,能够一定程度控制身上的气息不完全外露。 当然,这并不能瞒过所有人,一旦遇到那些比自己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强者,他那三脚猫的方法便会成为欲盖弥彰的小把戏。 由此,他判断出朱楼上的江玲珑,境界不会超过五重天。 但对方终归是能够号令成千上万人的厉害人物。 陆天明担心话多了被对方看透。 只好一直沉默。 “不过你千万不要骄傲,”女人又笑了起来,“因为京城这个地方,远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希望你谨小慎微的活下去,活到我来取你人头的那一天。” 夜风袭来。 朱楼上那盏红灯笼随风摇摆。 女人的双眸在微光照耀下格外明亮。 陆天明蹙了蹙眉,沉声道:“同样的话,送回给你,等那一天来到,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女人点了点头,柔声道:“一言为定!” 话音落地。 她便没了踪影。 陆天明盯着女人刚才站的位置沉默良久。 接着突然朝旁边问道:“狄叔,这江玲珑到底是花架子,还是说本人其实很厉害,只是在隐藏实力而已?” 狄叔摇了摇头:“没见过也没听过她出手,如果能面对面站在她面前,或许我能看出端倪,但很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 陆天明有些失望,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这吹雪楼最强的人,恐怕不是那两个在江湖上很少露面的五重天,而是刚才那个看起来跟普通人无异的江玲珑。 “算了,顾虑那么多做什么,京城有那么多个子高的顶着,我算哪根葱...” 嘀咕一句。 陆天明便打算回去找唐逸告别。 哪知一转身,就见狄叔目光灼热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狄叔?”陆天明奇道。 狄叔轻声回道:“实际上我会一门望气之术,比起那江玲珑,我更看不透的是你,正常情况下,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是六重天也逃不过我这双眼睛,但是你很奇怪,不动时气息很弱,动起来又很强烈,到底是什么原因?” 陆天明装作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狄叔眯了眯眼,没有深追。 而是探出一手在袖中悄悄比了个五:“有没有到达这个境界?” 这一点倒是不用隐瞒,毕竟知道真相的方芊妤跟唐逸的关系也算不错。 于是他点头道:“勉强够的着。” 狄叔闻言眼睛一亮。 “我记得几年前世子殿下同我说过,那时候你才二重天?” 陆天明微微一笑:“人嘛,总是在前进的,特别是像我这样惹了一身骚的人,原地踏步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狄叔当即便咂嘴道:“啧啧啧,如此天赋,放眼最近这几百年都属罕见,你怎么一点身为天才的觉悟都没有?” 陆天明摊手:“没有傻子会说自己是傻子,真正的天才,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天才!” 狄叔当即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自夸起来,不比世子殿下差啊...” 陆天明不答,只浅浅笑着。 刚一个起落准备回去。 狄叔又在后面碎碎念叨:“公子,王爷以后要建国,他是个很重视人才的明主,而你跟世子殿下的关系又如此好,不如...” 话没说完。 陆天明脚下生风,宛若一颗流星倏然间划出去十数丈远。 狄叔嘴角抽搐,尴尬得无地自容。 第860章 我是他奶 陆天明本想当晚就回车马部。 可由于好几年未见。 唐逸无论如何都要留他过夜。 说什么要跟自己唯一的朋友彻夜畅饮、秉烛夜谈。 陆天明实在是推辞不掉。 只能答应了对方。 奈何唐逸这小子堕落了太长时间,根本就不胜酒力。 回房后二两小酒便没了意识,倒头就开始鼾声如雷。 陆天明受不了那比猪叫还要折磨人的声音。 索性拿了壶酒,顺着窗户翻到了屋顶上。 楚城的地势相当平坦。 即便脚下的小楼只有两层。 陆天明依然能够看见周围的灯火。 一望无尽,如梦如幻。 只是这样的繁华底下暗流涌动。 陆天明曾经听方芊妤说过。 在每一个宁静的夜晚,京城都会死很多小角色。 陆天明很清楚,在这里,自己哪怕是五重天的修行者,但仍旧摆脱不了小角色的身份。 一个不留意,很可能在某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晚上,死在一个无人留意的角落。 “哎,如此大的压力,果真没有在十里镇来得快活。” 陆天明嘀咕一句后,举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 酒一下肚,人的思想便活络起来。 他捡了个断在房顶的树枝轻轻敲打瓦片。 同时微微蹙眉道:“寻找真相,当真有那么重要吗?还是说有了李寒雪,胆子变小了?” 陆天明发现。 人一旦有了牵挂,内心的想法会越来越复杂。 在没有和李寒雪确定关系的时候。 那会心中就是一股脑儿‘干就完事了’。 死也好,生也罢,担心归担心,倒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怕过。 但如今坐在这寂静的夜里,陆天明情不自禁的就会望向车马部的方向。 人不会一直惆怅,就像人不会永远快乐一样。 半壶酒下去。 陆天明的目光重新坚定起来。 “有些人是必须要死的,不然十里镇的日子恐怕也过不清净,早晚都要把账结清,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说服自己不需要花费太多口舌。 陆天明往后一躺。 便决定好好享受这个安静的晚上。 哪知刚一躺下,视野里便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倒影。 陆天明吓了个激灵。 一哆嗦,手里的酒壶转瞬滑落。 他手忙脚乱爬起来。 在酒壶快要从屋檐处掉下时。 陆天明将将抓住。 然后他僵硬回头。 看着突兀出现的女人。 女人相貌平平,可脸上的微笑充满了亲和力。 她竟然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陆天明身后。 其实力可见一斑。 然而面对有可能比自己厉害得多的人物。 陆天明只是受到了惊吓,而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 因为,这里是唐府。 那女人好奇打量着陆天明。 然后突然伸手把屋檐处的陆天明拉了回来。 “一个人喝酒,不闷吗?” 陆天明摇了摇头:“最起码有世子殿下的鼾声作陪,还好。” 女人掩嘴轻笑,然后捞起裙摆坐了下来。 “王爷以前脾气很暴躁,逸儿一旦做错点事情,便会大耳瓜子招呼,有一次把逸儿的鼻骨打断了,自那以后,这孩子睡觉鼾声就特别大。” 说着,她轻轻拍打身旁的空处,示意陆天明坐下。 “逸儿?”陆天明诧异道。 女人点了点头:“我叫严姝梦,唐无忧的庶母,算是唐逸那小子的奶奶。” “啊?” 陆天明张大了嘴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严姝梦看上去四十岁不到,居然是唐逸的奶奶。 “是不是觉得我相貌平平,不应该被唐家人看上才对?”严姝梦微笑道。 陆天明急忙摇头:“奶奶误会了,我向来不会以貌取人。” “哦,不以貌取人,却跟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李寒雪好上了?”严姝梦调侃道。 陆天明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严姝梦扬起嘴角:“跟你开玩笑呢,别介意。” 陆天明笑笑:“怎么会...” 到底跟对方不太熟悉,加上严姝梦又是奶奶辈的人。 陆天明难免拘谨。 好在严姝梦没有身为长辈的觉悟。 她突然把手伸到陆天明跟前,含笑道:“一个人喝酒没什么意思,你若不嫌弃,我陪你。” 陆天明哪里会说个不字。 手忙脚乱从戒指里取了个杯子出来。 正打算倒酒呢,才发现酒壶里的酒,早已在刚才洒了个干净。 “还好我不是空手而来。” 严姝梦变戏法似的递了个酒壶过来。 陆天明急忙接过把酒杯满上。 严姝梦浅尝一口后,缓缓道:“臧一说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陆天明愣了愣,回道:“白虎臧叔?” 严姝梦点头:“它实际上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从我认识他到现在,几乎没听过他夸奖过别人。” 想起那个曾经在南阳郡救过自己的男人。 陆天明仍难免感激。 当年若不是身为平西四卫的白虎臧一及时赶到,他的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臧叔,没有来京城吗?”陆天明好奇道。 严姝梦摇了摇头:“平西王府终归要有人坐镇,我跟青龙都来了京城,自然要把他跟朱雀留下来。” 陆天明不可思议望着对方:“您的另一个身份是...” 严姝梦展颜笑道:“玄武。” 陆天明闻言一惊。 急忙抱拳道:“原来奶奶您就是玄武前辈,恕晚辈不知情,还望您...” 严姝梦摆手打断:“你要这么客气,那这酒喝得就着实没什么滋味了。” 陆天明挠了挠头,随即好奇的打量起严姝梦来。 平凡的长相,平凡的穿着,气质更是平易近人。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任谁见了都不会把她跟大名鼎鼎的白虎联系在一起。 “奶奶,我听说您被称为天下最强之盾。”陆天明尊敬道。 严姝梦摇头:“天下人谬赞而已,不瞒你说,我也只不过是五重天而已。” “五重天?可是刚才你出现在我身后,我一点反应都没有...”陆天明惊讶道。 严姝梦抬手一挥。 整个唐府突然被一层淡淡的银光笼罩。 “占了外力的便宜罢了,在这玄水大阵之中,我近乎无敌。” 说着,严姝梦食指微微弯曲。 便有一根等人粗的水柱在不远处冲天而起。 第861章 避水丸 水柱达到十余丈的高度后总算停下。 月光笼罩下,那根水柱美得像是天外来物。 陆天明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场景。 心中感慨万分。 难怪今天进入唐府时,一路上没有看见任何护卫。 原来是因为有严姝梦坐镇。 正思索着呢。 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陆天明探目望去。 月华下本来还是淡蓝色的水柱,突然间变成了黑色的冰柱。 伴随着咔嚓声的响起。 整根冰柱的表面出现了大量的裂纹。 最后嘭的一声。 十余丈的冰柱,转瞬化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可以想象,如果谁要是胆敢进入唐府找世子殿下的麻烦。 一旦被严姝梦逮到,其后果可想而知。 也难怪相貌并不出众的严姝梦会被唐家看上。 陆天明忍不住动容道:“得亏我是唐逸的朋友,而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刺客,要不然怕是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严姝梦将手指放下,含笑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当真面对面的拼杀起来,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陆天明惭愧道:“外力也是力,面对面拼杀的前提,首先是要能破您的玄水大阵,晚辈自认为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严姝梦笑了笑,没有多言。 几杯下肚。 两人也算熟络起来。 聊了一会有关唐逸的话题后。 严姝梦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水猴子在找你。” 陆天明今天晚上没有选择回去的原因之一,便是这一点。 “主人养狗,不就是为了有用的上的那一天嘛。”陆天明平静道。 严姝梦挑了挑眉:“你似乎并不担心?” 陆天明否定道:“我还没有自大到那种程度,关键是这水猴子非常神秘,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根脚,我也只能摆平心态,见招拆招了。” 严姝梦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虽然这水猴子很神秘,但是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头绪。” 陆天明闻言眼睛亮了起来,接着满怀期待道:“您知道他的底细?” 严姝梦摇头:“那倒不至于,但是听说他同我一样,很擅长水系功法,所以有些建议倒是可以给你提提看。” “那晚辈可太感谢了!”陆天明拱手道。 沉吟片刻,严姝梦认真道:“使用水系功法的人,非常善于使用外物,以你之前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正面碰撞的单打独斗,他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有一点你要特别小心。” “外物,对吧?”陆天明猜测道。 “不错,一切有水的东西,你都要小心,如果哪一天不得不跟他一决高下,一定不要在雨天,假若真避不开这样的情况,我的意见是先跑为妙。”严姝梦正色道。 不等陆天明回答,严姝梦又道:“很快,京城的雨季就要来临,短则半月,长则月余。” 陆天明诧异道:“京城的春雨还没有过?” 严姝梦点头:“京城的春雨,通常都会晚一些。” 陆天明眉头微蹙:“换句话说,我要么尽快跟这水猴子一决高下,要么就继续在车马部猫着?” “聪明!”严姝梦含笑道。 一直躲在车马部的庇护之下,不是说不可以,但陆天明不想一遇到点困难就畏首畏尾。 所以思考片刻后,他严肃道:“您说我要是杀进那郭渊博的府邸,合不合适?” 严姝梦闻言一怔。 缓了好半天才道:“郭渊博这个人太过贪财,属于在庙堂两头都不讨好的人物,按理说你要真到他的府邸做些什么,处理得当的话,应该没人会追究。 但是,你可要想好了,也正因为他两边都不讨好,所以很可能两边都不会插手,只靠你自己的话,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些?” “高风险高回报,如果雨季来临之前水猴子还活着,我还是要试一下的。”陆天明回道。 严姝梦叹了口气:“之前听闻你的故事,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来,你还真就是一往无前...” 陆天明知道一往无前绝对不是夸奖。 可当前的形势就是如此。 不快点把这些中立的敌人处理掉的话。 以后面对起廉为民那样的大山时,更加棘手。 沉默片刻。 严姝梦突然递了一颗透亮的珠子过来,有些像夜明珠,但是入手并不光滑,而且不会像夜明珠那般发光。 “避水丸,服下后可以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抵抗任何水系功法的攻击。” 陆天明没有接,而是担忧道:“我不能把平西王牵扯进去,我想一定还有很多如同郭渊博这样没有选边站的官员,万一知道您参与了,就会产生误会,届时恐怕会有不少人为了自保,倒向廉为民。” 严姝梦不由分说将那避水丸塞进了陆天明手里。 “这是给你保命用的,又不是让你随便拿出来,真到那种不得已的时候,我相信你的好朋友唐逸,一定会赞成我的决定。” 陆天明认真思索片刻后,还是将避水丸收了起来。 他跟唐逸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认识的时间却也算不得短了。 若是自己真栽在了郭渊博那里,这家伙极大可能会不顾大局,带着人找上门去。 届时廉为民再使点小手段,京城的平衡极有可能被打破。 “那就谢谢您了。”陆天明不无感激道。 兴许是一开始便带着送避水丸的目的而来。 酒没喝多少,严姝梦便选择了离开。 陆天明也乏了。 回到屋内听闻唐逸还是鼾声不断。 他走到床边突然把唐逸拉起来。 然后架到了墙边。 睡得正香的世子殿下猛然间醒来。 得亏他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旁边摆花瓶用的架子,不然极大可能摔个狗吃屎。 搞不清楚状况的唐逸四下打望。 正好看见躺在床上的陆天明在盖被子。 于是他气急败坏道:“瘸子,你有毛病吧?把我弄起来做什么?” 陆天明翻了个身背对着唐逸。 然后瓮声瓮气道:“自己有多烦人不清楚?娘的,小爷我串稀的时候,动静都没你睡觉的时候大。” 唐逸显然知道自己打鼾有多厉害。 尴尬摸了摸鼻子后,讪讪道:“我本来寻思跟你聊通宵来着,哪知道酒喝多了点,下次我一定少喝。” 陆天明拉起被子蒙住头,不想跟对方啰嗦。 唐逸猫着腰走到床边。 突然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 “来来来,一起睡一起睡,大不了我等你睡着了才睡!” 陆天明侧身一脚把唐逸踹了下去。 “滚!” 第862章 野狗地 京城的早市热闹非凡。 各式小吃更是琳琅满目。 基本上汇集了楚国各地区的特色。 桂花糕、红糖蜂蜜、茯苓饼等等讨女人欢心的小玩意应有尽有。 这样的场合,非常适合带着喜欢的人一起逛逛。 只可惜今天早上只有贾小云作伴。 来了京城已经快半个月了。 李寒雪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车马部。 加上昨天答应过给庞兮兮带好吃的零食。 陆天明离开唐府后便抽了点时间,在外城早市上买了好些吃的。 “少侠,你有没有觉着,人群中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咱们?我总感觉后背瘆得慌。” 贾小云一边说,一边回头打望。 只是街上到处都是人,要想看个通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天明倒是一直正视着前方。 “兴许不是一双,而是无数双,当初在景洪县那些宗门人士能找到我们,说明我们早就被盯上了。” 贾小云眉头微蹙:“但今天有些不一样,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很强烈。” 陆天明笑了笑:“是因为我昨天刚跟江玲珑见过面的缘故吧?你担心她派人来收拾咱们?”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奇怪。”贾小云担忧道。 陆天明镇静道:“没事的,这里是京城,即便有人盯着咱们又如何,大街上他们还敢乱来不成?”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贾小云的肩膀,示意对方跟上自己的脚步。 走没多久。 人挤人的情况下。 突然有个穿着破烂的少年撞进了陆天明的怀里。 想来也不是有意为之。 那少年头都没抬起来呢就开始给陆天明道歉。 “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看上去害怕极了,仿佛陆天明是那吃人的猛兽一般。 陆天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接着扶住了慌慌张张的少年。 “你没事吧?” 少年低着眉眼,弱弱道:“没...没事。” “没事就好。”陆天明微笑道。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非常消瘦,一看就是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 不过陆天明没有任何表示。 正打算叮嘱少年以后走路小心些,以免撞到那些不能惹的人。 后者却埋头快速的钻入了人群中。 旁边贾小云奇道:“少侠,放在平时,遇到这样的苦命孩子,你多少都会意思一下,怎的今天这么冷静?” 陆天明盯着少年的背影,笑道:“京城这样的孩子可太多了,咱一路上遇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可能帮得过来?” 说着,他便把手中装零食的袋子递给了贾小云。 “你先回车马部,我去办点事。” 贾小云望着已经转身走进人群的陆天明,着急道:“少侠,你做什么去?” 陆天明轻拍腰间:“小一百两银子呢,就这么没了心头不舒服。” 贾小云打眼望去。 才发现刚才还挂在陆天明腰上的钱袋子,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 “你自己小心啊!”贾小云喊道。 陆天明没有回应,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 繁华背后,往往都伴随着悲凉。 即便在京城这样的地方。 也存在着萧条的一面。 京城东南角有一片老房。 十多年前本来是要推倒重建的。 但因为庙堂上的争斗突然浮出水面,重建计划便不了了之。 如今,这里被叫做‘野狗地’。 顾名思义,在这里生活的人,就如同野狗一般。 要么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要么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当然,经过十多年的发展。 这里俨然有了自己的秩序。 小帮小派比比皆是。 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地痞流氓,便负责野狗地的正常运转。 其中,最厉害帮派的要属野狼帮。 野狼帮的帮主赵正业,十几年前便在野狗地站稳了脚跟。 起初赵正业只是纠集十几个无所事事的青年,到街上小偷小摸。 那时候人们习惯叫他们这群人为野狗帮。 但赵正业是个有志向的人。 攒够了一定数量的资金后。 他逐步将手里的队伍正规化。 并且给帮派起了个名字叫做野狼帮。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狗是吃屎的,他和的兄弟是狼,必须吃肉。 当然,有钱人的肉他不敢吃,只敢吃野狗地里面那些可怜人的肉。 随着帮派越吃越大,赵正业便将手中的权逐步放开。 越来越多的小帮小派在野狗地生根发芽。 而他则成为了这片区域的土皇帝。 那些个小帮派想要在这里生存,必须每月向他交够足量的贡钱。 总而言之,在这片野狗地,遵从的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大鱼要吃小鱼。 小鱼则只能吃虾米。 “砖头,帮主让你偷的东西,到手了吗?” 野狗地某间相比之下还算奢华的房间内。 有一精瘦的汉子斜眼望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闻言,忙不迭将怀里的钱袋子掏了出来。 “到...到手了,请金帮主过目...” 少年压根就不敢抬头,双手将钱袋子捧在头上。 精瘦汉子上前接过钱袋。 感受到手里的分量后。 他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然后急忙抓着钱袋子走到桌前正在吃肉喝酒的金帮主跟前。 “帮主,分量很足,您快打开看看。” 那金帮主身材臃肿,眼睛小的跟两粒黄豆一样。 听闻精瘦汉子所言,他并未表现得太过激动。 而是拿起割牛肉的小刀,漫不经心挑开了袋口。 袋口刚一打开,便有银光射将出来。 一旁的精瘦汉子顿时喜笑颜开。 “这...这得有超过百两了,帮主,咱们赚大发了!” 金帮主不屑一笑:“瞧你那出息,小一百两而已,就把你激动成这样?” 精瘦汉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家帮主会是这番表现。 立马诧异道:“帮主,这些钱,咱们三四个月都不见得能挣得到,你今儿是怎么了?” 金帮主闻言,悠然的将腿搭在了桌子上。 “今日不同往日了老弟,你看见的是一百两,而我看见的,却是一个机会,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精瘦汉子明显理解不了。 那金帮主却也不多解释。 重新坐好后,抓起半只烧鸡扔在了地上。 “砖头,你小子第一次偷窃便能搞到这么多钱,挺有这方面天赋的,怎么说,以后跟着本帮主混如何?” 跪在地上的少年目光还在钱袋子上。 他的眸子里没有贪婪,有的只是愧疚和慌张。 第863章 一人一半 半晌无话。 那精瘦汉子见少年还在发呆。 上前一脚踹了过去。 “杂种,帮主跟你说话呢,听不见?” 倒地的少年惊醒过来。 重新跪好后,支吾半天。 才颤抖道:“帮...帮主,那人...那人是个瘸子,这钱...没准是他治病的钱,要不...要不您让我还一半回去如何?” 看得出来,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少年甚至不敢抬头,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精瘦汉子闻言。 抓起旁边一根铁棍就要殴打少年。 铁棒刚要落下。 金帮主便喝道:“住手!” 精瘦汉子悻悻收回铁棒,啐了一口后站到了一旁。 金帮主忽地又换上一副笑脸。 然后轻声道:“砖头,把头抬起来。” 少年吞了口口水,慌张抬起头来。 “听你刚才所言,你似乎没有看过这钱袋子里有多少钱?”金帮主问道。 少年点头:“不曾看过。” 金帮主闻言笑了起来:“你还真就跟你爹一样,一如既往的老实,不过老实人呢,很难摆脱被欺负的命运。” “可是,这钱没准真的是...” 少年话没说完,便被金帮主抬手打断。 后者站将起来。 缓步踱到了少年跟前。 他居高临下望着对方,笑得意味深长:“这钱你要是还回去,你妹妹怎么办?她的病,不治了?” 少年怔住。 沉吟半晌,最终又把头低了下去。 金帮主把地上那半只鸡踢到少年跟前。 “要想在野狗地混下去,做人一定要自私,那瘸子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他身上既然有一百两,日子过得绝对不会比你兄妹俩差。” 说着,金帮主俯身捏住了少年的下巴。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少年抖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 金帮主见状,哈哈笑了起来。 他轻轻拍打对方的肩头。 “这半只鸡呢,算是你今天的辛苦费,带回去应该够你跟妹妹饱餐一顿了。” 少年忽地抬起头,可怜道:“金帮主,您不是说,只要我把这钱袋子拿回来,您就替我把妹妹的病治好吗?” 金帮主摊开双手:“我是答应你了啊,但可没有说什么时候。” 听闻此言。 少年顿时傻眼。 金帮主见状。 挑了挑眉头,安慰道:“你看你,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买药不得花时间啊,这样,你先回去,明儿一早,我就让人把治病的药给你带过去。” 少年总算恢复了理智。 “真...真的?” 金帮主双手负后,保证道:“我骗谁,也不能骗一个小孩子吧?” 少年半信半疑。 可即便明天对方不履行承诺,他也毫无办法。 望着地上那半只鸡,思索再三,还是捡了起来。 “这才对嘛,眼前的实惠才是实惠,对了,回去以后,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以后,跟着我混吧。” 金帮主欠身,把少年扶了起来。 少年哪里能不答应,点头应是后,再不多停留一刻,转身便走。 等他的身影消失后。 旁边的精瘦汉子上前道:“帮主,你小杂种又老实,脾气又倔,根本就没有培养的价值,你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金帮主勾了勾嘴角:“你以为老子想跟他废话?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目的。” 精瘦汉子不解,追问道:“什么目的?” 金帮主闻言瞪了过来:“你今天话有点多,是不是觉着这帮主之位,我坐不合适?” 听闻此言。 精瘦汉子吓了一跳,立马闭上了嘴巴。 金帮主大袖一摆,喝道:“把兄弟们都叫回来,我有事安排。” ...... 名为砖头的少年,怀揣那半只满是泥土的烧鸡,在野狗地狂奔。 没多久。 他便钻进了一间破旧的二层小楼中。 这栋楼破破烂烂四面漏风。 二层的楼顶更是已经坍塌。 蛛网布满了腐朽的房梁。 这样的房子,哪怕放在野狗地,也鲜有人居住,但却是少年的家。 少年刚进屋,便来到了水缸边。 然后取出怀里的半只烧鸡,用清水洗了一遍又一遍。 听闻门口的动静。 那满是窟窿的土墙边,突然传来了虚弱的声音。 “哥,是你吗?” 少年没有回头,依然认真清洗着烧鸡。 “兰兰,是哥哥。” “哥哥,你在洗什么东西?”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少年开心道:“烧鸡,好大一只呢,马上就弄好了。” 话音刚落。 土墙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少年猛地回头,担忧道:“兰兰,你别动,我这就过来。” 说着。 他便抓着烧鸡奔向了墙边。 墙角处。 架着几块木板子。 木板子上,躺了个面容憔悴的女孩。 女孩似乎看不见,坐起来后双手紧紧扶着墙壁。 “哥,你从哪弄来的烧鸡啊?” 应该是闻到了香味,女孩抽了抽鼻子。 “今天我替金帮主做了点事情,他奖励我的。” 一提这事,少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去。 女孩闻言着急道:“你...你帮金帮主做事?” 很显然,少女也知道那金帮主不是个好东西。 少年红了脸,眸子里满是愧疚。 支吾半天,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得将那半只烧鸡递过去,然后柔声道:“我以后会想办法还这笔账的,来,你先把肉吃了。” 女孩猛地将头别开。 然后生气道:“这样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哪怕馋得口水都从嘴角溢出了,女孩仍然紧紧抿着嘴唇,一副要把自己饿死的架势。 少年急得团团转。 苦劝无果后。 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你确定不吃?” 女孩摇头,一言不发。 少年见状,啪一下把烧鸡扔在了地上。 “程玉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大小姐?” 女孩咬着牙,仍旧没有回应。 “你以为哥哥愿意替金帮主做事?可是哥哥有什么办法?哥哥也才十三岁而已!” 少年说着便红了眼眶。 女孩闻言身子抖了抖,但依然倔强的别着脑袋。 “我若不替他做事,他就要让人打死我,我一死,你怎么办?”少年偷偷抹了抹眼角。 都落得这般光景了。 女孩不可能不知道哥哥的难处。 她缓缓转过头来。 试图伸手去抓哥哥的臂膀。 少年猛地甩开女孩的手。 “你别动我,我现在就去找金帮主,让他赶紧把我打死,反正也没有人心疼我!” 说着,少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哪知却听闻嘭通一声。 回头看去,原来是少女从木板上滚了下来。 “哥...哥,你别去,我错了还不行吗,呜呜呜!” 女孩在地上胡乱摩挲,着急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所有一样。 少年见状很是心疼。 但也没有马上去扶妹妹。 而是压着声音道:“你把鸡吃了,哥就不走!”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女孩抹着眼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少年捡起地上的烧鸡,将上面的灰尘拍净。 然后撕下一小节翅膀,又把剩下的递到了女孩手中。 “来,你吃这一半,哥吃另一半。” 第864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烧鸡算不得多美味的食物。 然而对这双苦命兄妹来说,简直是世间珍馐。 想来是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肉了。 瘦削的女孩居然吃出了狼吞虎咽的感觉。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少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他那截鸡翅早就吃完了,只剩了根骨头在嘴里不停的回味着。 饶是如此,他仍觉着很开心。 “哥,真香!” 女孩甚至舍不得浪费鸡肉里渗出来的油水,还把手指放进嘴里不停的吮吸。 “兰兰,你终于笑了。” 应该是很长时间没见妹妹笑过了。 少年眼睛再次红润。 “其实我以前很爱笑的,如果不是生病了,我天天笑给你看。” 说着,女孩努力扬起嘴角。 那一嘴的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呢,看上去非常滑稽。 少年偷偷抹了抹眼睛。 沉默良久后,表情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兰兰,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歪头‘看’了过来。 “哥,你说。” 少年缓缓吐了口气,这才道:“那金帮主答应我,明儿会把治疗风寒的药送来,但是我不相信他,所以...” 女孩没有说话,静静倾听。 “所以,我想先加入金帮主的猎犬帮,只要能成为他们的自己人,就能得到该有的报酬,等攒够了钱,把你身上的病都治好,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少年认真道。 女孩没有像刚才那般激动。 她也知道哥哥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 毕竟四五年过去了,后者一直没有替任何帮派做过事情。 可是,一旦跟那些坏人成为一伙的,想脱身哪里还会这么容易。 思索片刻,女孩提议道:“哥,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就算是乞讨要饭,也比做坏事强啊。” 少年轻叹道:“你眼睛看不见,腿脚又不利索,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稍作停顿,少年又道:“兰兰,你一定要相信哥哥,以后,我一定会多做善事把做过的孽偿还掉。” 女孩抽泣起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把你害成这样的,要是没有我,你一定...” 少年上前搂住了女孩。 然后安慰道:“你是不是傻,如果没有你,哥哥我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女孩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少年突然把鸡腿塞进了女孩嘴里。 “快吃吧,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女孩抽了几口气,差点没噎着。 没过多久。 半只烧鸡便被女孩吃完。 剩下的骨头,少年舍不得扔。 便全部收集起来清洗干净后,放进了小锅里。 掺了些清水进去以后,少年把锅架到了火上。 然后又背起了一旁的背篓。 背篓里有很多破旧的物件。 衣服、裤子、锅碗什么的都有。 大小不一,应该是少年平时捡来的。 “兰兰,我出去换点米回来,如果顺利的话,晚上给你做鸡汤泡饭吃,你在家里面乖乖的,谁来都不要开门。” 少年叮嘱一句后,就打算出门。 哪知刚一转头,瞳孔猛地一缩。 他退后两步,傻傻望着挡在门口的身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被少年偷了一百多两银子的陆天明。 陆天明没有回答。 而是歪头朝屋内瞅去。 “她是你的亲妹妹?” 听闻陆天明的声音。 靠墙而坐的女孩好奇道:“哥,谁来了?” 少年不敢回答。 三两步便窜到妹妹跟前。 然后抽出藏在床板底下的半截断刀,指着陆天明。 “偷钱是我的错,但是,你不能伤害我妹妹!” 应该是陆天明冷脸吓到了少年,后者表现得颇为紧张。 陆天明不为所动。 他一步跨进屋内,开始打量里面的情况。 “这房子,是人能住的?” 片刻后,陆天明忍不住摇起头来。 男孩咽了一口口水,将女孩死死护在身后。 “哥,到底是谁来了?” 女孩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感受到后者的身子在抖动后,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我...” 少年又害怕又愧疚,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妹妹。 陆天明倒是善解人意。 替少年回道:“你哥哥偷了我一百多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我就跟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养出了胆子如此大的孩子。” 女孩闻言。 整个人转瞬愣住。 “一...一百多两?”女孩结巴道。 “救命钱!”陆天明又补充道。 这三个字,瞬间把少年压垮。 当啷一声。 少年手中断刀掉在了地上。 “真...真的是救命钱?” 少年瞪着双目,无比希望从陆天明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陆天明点头道:“这笔钱要是不在了,有人要死。” 听闻此言。 少年一下子瘫坐在地。 他身后的女孩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钱已经落到了金帮主的手里,根本不可能要回来啊。” 女孩的每一个字。 都仿佛一把大锤砸在男孩的心头。 陆天明依然寒着脸。 他走到那简易的灶台旁边,揭开锅盖看了看。 然后冷声道:“人穷不可怕,人又穷又坏,才最可怕,你为了自己的妹妹能够活下去,我表示理解,但是若代价是要用别人的命来代替...” 陆天明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行,也不对。” 当啷一声。 陆天明将锅盖盖住。 接着冷眼望着坐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的表情看上去极为痛苦。 “我...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人...” “可是已经害了,不是吗?”陆天明反问道。 听闻此言。 少年低下了头。 根本就不敢看陆天明哪怕一眼。 他背后的女孩扑通一声从那张简陋的架子床上摔了下来。 然后朝着陆天明发出声音的方向磕起了头。 “大哥哥,对不起,我哥哥也是被逼的,他从小心地善良,今天是他第一次做坏事。” 女孩泪流满面,卖力的替自己的哥哥解释。 陆天明打量女孩,发现后者的双腿,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但他仍没有可怜对方。 而是冷冷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想让我原谅你哥哥?” 女孩哭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哥哥是有苦衷的...” 正说着呢。 外面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陆天明没有回头看。 而是俯身把地上的断刀捡了起来,然后又递到少年的手里。 “我想,你一定有办法,把偷走的钱要回来。” 第865章 断刀 脚步声还在远处。 少年盯着手里的断刀怔怔出神,没有任何动作。 陆天明见状,冷声道:“这把断刀虽然不快,但是杀人足够了。” 听闻此言。 跪在地上的女孩急忙转身去摸床板底下。 断刀是少年留给她防身用的。 所以她很清楚那把断刀本该放在哪里。 然而伸手在床板地下摩挲片刻。 发现一无所获后。 女孩终于知道陆天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顺着刚才的声音爬到陆天明跟前。 然后哀求道:“大哥哥,哥哥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的事的,求求你不要为难他,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陆天明没有回答。 死死盯着呆若木鸡的少年。 “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少年没有动作,仍旧盯着手中的断刀。 下一刻。 脚步声总算来到近前。 十数名大汉,突然出现在了破楼前三四丈的位置。 打头的正是猎犬帮的金帮主。 他身旁的汉子个个带刀,表情颇为凶狠。 看见破屋里的陆天明后。 金帮主忽地咧嘴笑了起来。 “瘸子,想不到你真的能找到这里来。” 说着, 他手一挥。 那十余名汉子便一字排开。 将这破烂的二层楼给堵得水泄不通。 陆天明的目光依然落在少年身上,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金帮主上前一步,自顾笑道:“瘸子,你运气不好,有人答应了我一个好处,只要能把你宰了,以后这野狗地的王,便由我来做。”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说出事情的缘由。 此话一出,他带来的那些大汉们都吓了一跳。 当下便有人问道:“大哥,真的假的?” 金帮主得意道:“今天,你们只管杀人,明天,大哥定保你们衣食无忧!” 听闻此言。 所有大汉脸上都露出了残忍和兴奋的表情。 野狗地的人是狗。 但狗也分三六九等。 如果杀了瘸子便能让自家大哥成为野狗地的王,没有哪个做兄弟的会犹豫。 那金帮主见破屋内的瘸子一直背对着自己没有回应。 还以为后者吓破了胆。 脸上的表情愈发嚣张起来。 反正煮熟的鸭子就在锅里。 他也不是那么着急。 索性便调侃道:“瘸子,我这人坏是坏了点,但还有点人性在,你要是有什么遗言呢,但说无妨,我一定给你记下来。” 如此这般啰嗦了几句。 见屋内的瘸子跟死人一样动都不动。 金帮主也觉着无聊。 于是便一抬手,喝道:“杀了瘸子!” 立时,脚步声又起。 与此同时。 屋内的少年总算有了反应。 他突然抬起头,眼神不知怎的,居然变得凛冽起来。 “如果我把他们全杀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如雕像一般站立许久的陆天明回道:“你先做,做完以后,咱们再谈!” 说话间。 有一名汉子已经奔到了门口丈许处。 少年再不啰嗦。 猛地从地上跃起。 反握断刀便冲了出去。 那汉子见平日里随便欺负的砖头胆敢阻拦自己。 当下便破口骂道:“小杂种,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说着,他便举刀要去砍那少年。 眼瞅着刀身就要在少年的脑袋上开出一条口子。 可不知怎的,少年突然没了踪影。 正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汉子倏然间感觉脖子一凉。 然后视野便开始翻转起来。 意识消散的那一瞬间,他只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已经越过自己还未完全倒下的身体,冲向了人群。 这一幕发生得极其突然。 还在幻想美好明天的金帮主,面上的笑容转瞬消失。 直到第二名汉子人头落地。 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开始颤抖起来。 “砖...砖头,你...你怎么会武功?” 少年没有说话。 他阴沉着脸,认真的挥舞断刀。 野狗地里那个平日里看上去风都能吹散架的杂碎,此刻摇身一变,成为了人挡杀人的恶鬼。 噗——! 就像陆天明说的那样。 断刀不快,但用来杀人,绰绰有余。 伴随着渗人的断骨声。 又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滚烫的热血,泼墨一般洒在了少年脸上。 致使他那本就血红的双眸,更加令人恐惧。 有人也同金帮主一般,发现了少年的不一般。 可刚转身要跑。 便被少年一刀将双腿斩断。 落地后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 断刀便已斩入脖颈,夺走了他的性命。 有人吓破了胆。 提着屠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少年不会给他们过多选择的时间。 寒光一闪而过。 又是一颗滚烫的头颅掷地有声。 仅仅过了数息时间。 地上便多了七八具尸体。 剩下的三两名大汉,全都退到了金帮主的身边。 他们不是傻子。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很清楚此刻的砖头,再不是往日里那条见谁都唯唯诺诺的野狗。 “砖头,对不起,当哥哥的以前做了点昏头事,还请你不要...” 面对越来越近的少年。 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寄希望得到少年的宽容。 然而少年根本就没有犹豫。 一刀便将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手底下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金帮主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少年根本不会留手。 于是,他手上猛地一发力。 将身旁的精瘦汉子推了出去。 而他自己,则调转方向不要命的跑起来。 精瘦汉子踉跄着往前扑出去丈许。 再抬头时,那没多高的少年已经站在了眼前。 “砖...转头,早上踹你那一脚,不是故意...” 噗——! 少年仿佛一个哑巴。 只会用手里的断刀作答。 精瘦汉子伸手想去抓自己的脑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够不到。 少年不做停留。 左右各挥出一刀后。 朝着溜走的金帮主追去。 等少年消失在某个转角处后。 陆天明伸手扶起了仍然跪在地上的女孩。 “你叫程玉兰对吧?” 女孩看不见,但是她能听,能闻。 门外那群人的求饶声,她听得很清楚。 空气中的铁锈味,也无比浓烈。 她哆嗦着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双根本就看不见的眼睛望着门外。 陆天明轻轻拍打女孩的肩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女孩总算回过神来。 接着哭泣道:“野狼帮不会放过我哥的,怎么办,怎么办?” 陆天明把女孩扶到一旁的板凳上坐好。 然后笑得如沐春风。 “你哥哥做了他该做的,剩下的,交给我。” 第866章 可以谈条件了吗? 陆天明曾认为唯有自家的房子可以被称作家徒四壁。 可是跟面前这间破楼比起来,十里镇的房子甚至可以说一句奢华。 他很想知道,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带着一个拖油瓶妹妹,要如何在野狗地这种灰暗的地方活下来。 待女孩稍微平复好情绪以后。 陆天明问道:“程玉兰,你和哥哥平时靠什么为生?” 女孩如实回道:“主要靠哥哥捡破烂为生,有时候遇到好心人,也会施舍一些吃食给我们兄妹俩,如果不是我身上的病拖着,日子应该会比现在好过些。” 陆天明认真打望女孩。 发现后者衣服包裹外的皮肤非常白皙。 这种白,不是那种因为长期生病导致的,而是跟李寒雪天生丽质的白很像。 “你跟哥哥,好像并不是出生在野狗地?”陆天明试探道。 女孩似乎想起了一些不胜美好的回忆,面上有那么些难受。 “我们是五年前随父亲来到这里的。” 稍作停顿,她又补充道:“在那之前,我是大小姐,哥哥是大少爷...” 时光回转,五年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爹,我们回老家吧,这种鬼地方,哪里是人能待得下去的?” 七岁的程玉龙仰头望着面色憔悴的程鸿亮。 看得出来,年幼的他根本就无法理解父亲的决定。 “背着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的罪名,回去做什么?让人戳着爹的脊梁骨骂?” 程洪亮双手负后,遥望着皇宫方向。 程玉龙绕到程洪亮面前,抓住父亲的大手。 “爹,大人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咱们一家三口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不易,你不是曾经教育过我吗,只要人行得正坐得直,走到哪里都不怕。” 程洪亮露出无奈的表情。 “龙儿,爹是不是还教过你一句话,叫做流言猛于虎?爹辛苦半生,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如今因为庙堂争斗,被恶人陷害导致失去了一切,如果无法沉冤得雪,回到老家,爹要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程玉龙见父亲颇为坚决。 当下便着急道:“爹,您怎么会一无所有呢,不是还有我跟兰儿吗?” 听闻此言。 程洪亮整个人随之一怔。 他看看跟前的儿子,又回头望向破屋内躺着的女儿,容颜在这一刻仿佛苍老了几分。 “爹,听我的,回家吧?”程玉龙哀求道。 程洪亮思索良久,最终没有给到儿子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是选了一个择中的办法。 “过年之前,如果无法洗刷身上的罪名,咱们就回家!” 彼时,距离过年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程洪亮每天都会出去找人帮忙想要洗脱罪名。 也就在那时候,年幼的程玉龙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和妹妹。 当然,无权无钱无势想要在野狗地生存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程家三人,明眼人一看就是曾经的大户人家。 所以程洪亮还在世的那段时间。 猎犬帮的人时常会来骚扰程家三人。 程洪亮被罢官后所剩不多的财物,也在那段时间快速蒸发。 也是自那时候起,程玉龙不得不收起了以前的少爷脾气,学会了唯唯诺诺。 然而就是这样破破烂烂的生活,也仅仅维持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 程洪亮抛下年幼的子女,自缢而亡。 当时尸体就吊在破楼前。 可以想象,两名孩子清晨醒来的一瞬间,幼小的心灵会遭受多大的打击。 陆天明望着不停抹眼泪的女孩。 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病吗?”陆天明轻声道。 女孩止住哭声,回道:“青光眼,有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还有一只可以感觉到一点点光线。 自从患上这个病,我的身体越来越糟,时不时便会染上风寒,所以不得不长期卧床,这也导致了我腿上的肌肉萎缩。 顿了顿,女孩又补充道:“要是没有哥哥在,我早就死了。” 相比于五年前的回忆。 女孩在说起自己的病情时,反而平静得多。 但随即她又焦虑道:“大哥哥,如果钱要不回来,你会不会伤害哥哥?” 陆天明看得心疼。 没做任何思考便摇了摇头。 可马上又反应过来女孩看不见。 于是出声道:“刚才我是骗你们的,其实一百两银子对我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女孩闻言吃惊道:“所以这笔银子,并不是救命钱?” “是的,不要担心。”陆天明轻声道。 听闻此言。 女孩一下子绽放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轻轻拍打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 门外传来动静。 陆天明转头看去。 原来是少年回来了。 少年提着金帮主的脑袋。 一边扶着墙缓行,一边低着头呕吐。 很显然,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短短七八丈的距离。 少年走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 刚来到门口。 他就把金帮主的脑袋扔在了地上。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来。 “公子,你的银子,一厘一毫都没有少。” 话刚说完,他便踉跄倒地。 陆天明一个健步上前将少年接住。 女孩听到动静。 急得就要从板凳上下地爬过来。 陆天明急忙阻止道:“你哥哥没事,体力耗尽了而已。” 女孩这才作罢。 少年并没有昏迷。 他双目死死盯着陆天明。 “公子,人我已经杀完了,钱我也带来了,可以谈条件了吗?” 陆天明点头:“你说。” 少年瞥了眼坐在板凳上的女孩。 眼中满是不舍。 “消息很快就会传遍野狗地,野狼帮绝对不会放过我,你赶紧带着我妹妹走,如果可以的话,求你有一口肉吃,就给她一点汤喝,她饭量很小的,绝对不会花掉你太多钱。” 听闻此言。 女孩再坐不住。 一下跌到地上,然后就往门口爬。 边爬边抽泣:“哥哥,要走一块走,你若不走,我就要留下来陪你!” 少年仿佛没有听到妹妹的哭声。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陆天明的双眸。 后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蹙眉问道:“我把你妹妹带走,那你怎么办?” 少年正色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不是公子你该操心的事情。” 第867章 好好看,好好想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哪怕武功高强,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如果留下来单独面对野狗地实力最强横的野狼帮,其后果可想而知。 陆天明当下便拆穿道:“你想留在这里,用性命给那野狼帮一个交代,求那什么劳什子赵正业赵帮主,放过我和你妹妹?” 少年没有否认。 眼神依然坚定。 想来是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女孩看不见,但越看不见,心思就越敏感。 当下便通过哥哥的沉默搞清楚了状况。 一激动,立马晕了过去。 陆天明把少年扶到墙边坐下。 然后又将女孩抱回简陋的木床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正色道:“你为什么不求我,把你跟妹妹一块带走?” 少年摇头道:“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的功夫也不错,但是我不认为,一个能让我偷走钱袋子的人,能比我厉害到哪里去。 而野狼帮的实力,要远比你想象中的强大,公子,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是人最难可贵的,便是认清自己。” 陆天明忍不住笑道:“你明明身手不错,这么些年来却一直如野狗一般生活着,也是因为有自知之明?” 少年听出了陆天明言语中的调侃之意。 但却未表现出任何愧疚之色。 相反质问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以一己之力对抗野狗地里的所有帮派?” 陆天明闻言含笑道:“最起码,不能一直让人欺负不是?否则你学武做什么?” “至少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保护妹妹。”少年倔强道。 陆天明不屑笑道:“像今天这样?等到敌人走到脸上了,才在我的要求下,举起断刀?” 少年想说些什么。 陆天明抬手打断道:“你不要否认,刚才我跟你妹妹聊了很多,大概知道你是什么个性子,如果今天我不在的话,恐怕妹妹落到别人手上了,你还会跪下来求人家!” 他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 话里怒其不争的意思很明显。 他原本以为少年会认真思索这番话。 哪知后者想都不想便回道:“这些人,不是来找你的吗?如果你不在,我跟妹妹又怎么可能遇到危险?” 陆天明点头承认:“确实,今天的事情因我而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下一次呢?等你的妹妹再长大一些,有了几分姿色以后,要如何面对野狗地里这群豺狼?” 少年一下子噎住。 看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陆天明说的这种情况。 “我同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挑刺,我是想告诉你,在这野狗地,一味的忍让换不来平安,你只有比那些豺狼更狠,他们才会怕你!”陆天明表情颇为严肃。 道理很简单。 但简单不见得谁都会懂。 男孩怔怔看着陆天明,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显然,他现在非常同意陆天明说的这番话。 然而,那种热血只出现了片刻时间。 须臾过后,男孩低下了头。 “可是...” 刚准备反驳。 陆天明便打断道:“没有可是,因为你背后还有一个无法割舍的妹妹,如果你在第一次被人欺负的时候,便把那人的脑袋砍下来,现在你和妹妹的日子,绝对要好得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茫然摇头。 陆天明突然摸出了一把戒尺。 同时解释道:“因为强者,从来不需要弱者的怜悯!” 嗡——! 话音落地。 陆天明便如一根离弦的箭射了出去。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 便听闻门外传来惨叫。 他急忙扭头看去。 就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些戴着斗笠,握着长刀的魁梧大汉。 这些人面生的很,从来没有在野狗地见过。 而且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远不是野狗地那些地痞无赖能比的。 少年一下子慌了神。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来找自己的。 却也正因为如此,令他更加紧张。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那个孤立无援的瘸子倒下,他跟妹妹绝无半点活命的可能。 于是,他下意识便把藏在腰间的断刀抽了出来。 借着墙壁站起来后,少年踉跄着想要加入战斗。 哪知人群中的陆天明突然喝道:“别动,我答应过你妹妹,剩下的事交给我,你要做的,就是认真看一个瘸子,为什么会成为强者!” 话音落地。 剑气激荡。 那些个看上去无比强大的不速之客们。 眨眼间便被斩碎。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 刚才他砍杀猎犬帮那些个土鸡瓦狗的时候,心非常狠。 但与此刻人群中那个眼神凛冽的瘸子比起来,自己明显差了很多。 他杀人,靠的是一腔热血。 而瘸子杀人,太过随意。 随意的就像肚子饿了要吃饭,瞌睡来了要睡觉一样。 那种冷静之中,透着一股令人颤栗的冷漠。 这需要杀多少人,见多少血,才能蜕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很紧张!” 鲜血横飞中,陆天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有的人,你不杀他,他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甚至欺负你身边的人。” 嗡——! 剑气飚射而出,十数颗人头齐齐从空中滑落。 “我不想被人欺负,更不想身边的人跟着我遭殃,所以我会想方设法的让那些人死!” 剑光一闪而过。 尺剑拉出一条夺目的细线,转瞬又洞穿了十数人的胸膛。 当的一声。 急速飞来尺剑插入门框之中。 陆天明的身影也随之出现。 他将尺剑拔出,然后横剑将破楼那扇腐朽的门扇堵住。 “被人欺负不是你的错,但是该死的人不死,你身为哥哥,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你不成为强者,那谁来替妹妹遮风挡雨?” 话音刚落,陆天明再次飞身而去。 残肢断臂铺天盖地,凄惨叫声绵绵不绝。 少年全身都在颤栗。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瘸子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抗如此多的敌人。 因为强者强的不仅仅是力,更是心! 试想一下,如果瘸子也跟自己一般,做事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今天也绝无可能展现出如此令人震撼的一幕。 “少年,你看懂了吗?”人群中陆天明喝道。 少年点头:“看懂了!” “哈哈哈哈,”陆天明突然笑了起来,“好,既然看懂了,晚上我就带你去做一件大事!” 少年受到感染。 嘴角情不自禁扬了起来。 “好!” 第868章 狗喜欢咬人,所以必须杀掉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几乎将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杀绝。 剩下最后一人,也被他用剑架在了脖子上。 “你带来的人,不像是江湖客,他们的刀法几乎一样,显然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陆天明冷眼望着被自己斩断了双手的中年男子。 后者眼里毫无任何求生欲望。 他盯着自己的断手,突然笑了起来:“没办法,有人出钱买你的命,价格很高,我做为一宗之主,不得不为徒子徒孙们考虑未来的路。” “所以动手之前,你并不知道我是谁?”陆天明奇道。 中年男子摇头:“不,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既然知道,你一个三重天,为何敢带着弟子们前来送死?” 陆天明表示不理解,人为财死很正常。 可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下三境就算数量上有绝对优势,也不可能是中三境的对手。 没机会花的钱,那是钱吗? 中年男子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有的事情即便你知道结果,也不得不做。” 陆天明蹙眉:“包括送死?” 中年男子闭上了眼睛:“庙堂上有些人做事,很脏,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办事,会死更多的人,而你不一样,你杀人手法残忍,基本上不留活口,但有一点却很令人佩服,那就是从来都不祸及妻儿。” 陆天明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无非就是出钱买自己命的人,用这些人的妻女做为威胁,逼他们乖乖就范。 中年汉子睁开眼,见陆天明在认真思索。 不禁咧嘴笑道:“害怕妻儿被害是真,想要赚一笔丰厚的报酬也不假,少侠大可不必可怜我。” 陆天明点头:“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给你个痛快的,但在那之前,我想问问,雇你们的人,可是廉为民?” 汉子摇头:“廉大人怎么会看上我这种小角色?” “郭渊博?”陆天明又道。 汉子没有回答,再次闭上眼睛后,一言不发。 答案已显而易见。 陆天明再不多问。 一剑递出,迅速了解了对方。 此时此刻,小小的破楼前堆满了无数尸体。 陆天明早已对这样的画面习以为常。 倒是屋内的少年,还需要时间去接受。 陆天明进入屋内,轻轻拍打少年肩头。 “晚上要做的事,会比现在更加血腥,你最好能够提前适应。” 少年已有所顿悟。 虽然身体仍然感到不适,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陆天明指着木床上的女孩,正色道:“我要把你的妹妹接走,在那之前,有些事情必须由你这个当哥哥的亲自动手。” 少年握紧断刀,认真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你知道我要让你做什么?”陆天明奇道。 少年双眸突然有火焰在跳动。 “有的人表面是狼,但本质还是狗,狗喜欢咬人,所以如果不把狗杀了,我和妹妹一辈子都不得安身。” 陆天明露出赞许的目光。 “你小子觉悟不错,只可惜以前没有人在前面引路,不过现在也不晚。” 说着,陆天明在戒指上一摸索,掏出了一把丹药出来。 “你虽然是修行者,但只有一重天的实力,要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并不是一件易事,这些丹药可以恢复真气,顶不住的时候吃一粒,考验归考验,不能让你把命丢了。” 少年欣然接过,小心翼翼揣进了怀里。 “需不需要换一把兵器?我这里有几把刀还不错。”陆天明又道。 少年摇头:“不用,这把断刀姓程,而杀人也不是目的。” 陆天明眼睛一亮,含笑道:“那目的是什么?” 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自然是要让别人知道,是谁杀的人!” “好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陆天明心情自然而然的澎湃起来。 两人聊了不多会。 身材高大且魁梧的十七来到了门口。 陆天明抱起女孩,交到了十七手中。 等十七消失在视野中后。 陆天明从戒指里摸了些熟食出来。 “做事之前要吃饱喝足,天黑了在动手。” ...... 猎犬帮覆灭的事情,很快便在野狗地传开。 地痞无赖哪里会断案。 只道是猎犬帮惹了不该惹的人,跟外面的帮派发生了冲突,斗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但这样的结果漏洞百出。 毕竟猎犬帮只有十几人,怎么可能跟四五十人同归于尽? 所以,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野狗地比往日都要喧嚣。 街面上各帮各派的人,来来回回不停巡逻。 但凡遇到面生的人,他们都要上前询问一番。 程氏两兄妹的下落,也是他们打听的目标。 漆黑的夜色下。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大街小巷快速穿梭。 他们的动作很灵敏。 选择的路线也很刁钻。 很快,他们避开巡逻人员,来到了野狗地最繁华的街道:小甜水。 据说,小甜水街在几十年前曾经叫小甜水巷。 由于其中一户人家做甜酒出名发家以后,便将整条巷子买了下来。 不仅将巷子扩宽成了街,还在两边建了很多酿甜酒的房子。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这家人便搬离了野狗地。 再后来,就让赵正业捡了个便宜。 小甜水街,自然而然成了野狼帮的大本营。 野狼帮帮众不是最多,实力却是最强。 在小甜水街街面上来回晃荡的那些帮众,明显比其他帮派的人员要强壮得多。 一个个看上去孔武有力,同普通的地痞无赖有很大的区别。 当然,也正因为最强,所以这些帮众做事远没有小帮小派的人员谨慎。 好些人一手拿刀一手拿酒,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边走边喝。 更有甚者,怀里还搂个姑娘,也不知道是在说情话还是说笑话,反正姑娘们笑得开心极了。 陆天明和少年站在街口朝里面打望。 片刻过后。 陆天明认真道:“我就不进去了,不然你动起手来没有后顾之忧,如果那样的话,反倒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陆天明想了想,又道:“青光眼很难治,但并非毫无办法,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你妹妹哪一天睁眼看世界的时候,第一眼肯定最想看到的是你。” 提到妹妹。 少年的表情愈发坚定。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布袋。 一圈一圈将断刀缠在了手上。 “我一定会活着出来!” 第869章 谁挡杀谁 “兄弟,你说这猎犬帮到底是谁灭的?” 靠近小甜水街街口处。 两名野狼帮帮众一人提着壶酒,喝得正酣。 矮个帮众舔了舔嘴唇:“不是说了,跟那群戴斗笠的家伙火拼的吗?” 高个帮众摇头道:“这种鬼话你也信?他猎犬帮天下无敌啊?十多个人打四五十人,怎么可能?” 矮个帮众笑了笑:“你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帮主很生气,不赶紧找到真正的凶手,咱们以后啊,天天晚上都要出来游大街。” “娘的,你一提这个我就来气,”高个帮众目露不快,“本来今晚我都跟姑娘约好了,准备决战到天亮呢,谁想到出了这档子破事?” 听闻此言,矮个帮众朝不远处努了努嘴:“你可以学他们啊,把姑娘带来不就好了,反正帮主也不管这些。” 高个帮众立马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那哪行?我那姘头漂亮得很,这要是带出来,不得被你们这群畜生惦记啊?” “呵,搞得谁没见过女人似的。” 矮个帮众撇了撇嘴,便打算去旁边阴暗处解决下个人问题。 可眼睛一瞟,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少年,正明目张胆的走在大街中央。 他定睛仔细打望,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少年绝对不是野狼帮的人。 于是便喝道:“小子,你吃错药了,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少年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旁边正在往嘴里灌酒的高个帮众也发现了异常。 急忙放下酒壶跟着矮个一起,快速上前将那少年拦住。 “嘶,砖头?”高个帮众认出了少年,面露惊色,“大伙满大街的找你,你知不知道?” 矮个帮众闻言,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少年抬头瞅着二人,平静道:“找我做什么?” 矮个帮众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少年的脑袋上。 “你特娘的给老子装傻?你家门口死了那么多人,你说找你做什么?” 高个帮众急忙拦住自家兄弟,然后劝道:“你打他做什么?具体出了什么事,带到帮主那里再做定夺,你现在把他打坏了,帮主不得找你的麻烦?” 矮个帮众瞪了少年一眼,这才没有继续动手。 不过嘴上依然不饶人:“小杂种,也就是帮主找你有事了,不然你不打招呼就敢来小甜水街晃荡,老子把你头砍下来都没人敢说什么。” 少年没有搭理,继续埋头往前走。 矮个帮众见状,气不打一处来。 当下又咒骂道:“哟,小杂种,长脾气了啊?老子说话都不搭理了是吧?你信不信,老子明儿就把你妹妹找来,勒死在你面前?” 少年驻足,猛地回头道:“你再说一遍?” 矮个帮众哪里能忍,举刀就要砍人。 高个帮众见势不妙,急忙搂住矮个的腰。 “你特娘的少说两句行不行,砖头是帮主要的人,你跟他较什么劲?” 矮个帮众不依,破口骂道:“小杂种,你还别不信,在这野狗地,老子杀人跟杀鸡一样简单,明儿我就去...” 噗——! 寒光一闪而逝。 似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晃了一下。 矮个帮众随即捂着脖子,然后大口大口的开始抽气。 高个帮众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直到看见自家兄弟的捂着脖子的手指指缝开始冒血,他才晓得出了事。 于是,他急忙低头望向少年。 才发现后者的手上,已然绑着一把沾血的断刀。 “砖头...你...你...” 高个帮众只觉喉咙像火烧一般,话都说不完整。 “你也想试试我的刀快不快?”少年昂着头,表情冷漠。 高个帮众连退数步,哆嗦着不敢回应。 少年再懒得啰嗦,手腕轻抖甩干净断刀上的血渍后,继续向前。 小甜水街上的人很多。 他们虽然没有看见是谁杀的人,却一眼便能判断出凶手是谁。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向少年走去。 有人破口大骂,质问少年为何杀人。 有人顾全大局,劝大伙先把少年抓起来再说。 只可惜今晚的少年非比寻常。 哗啦一声。 少年断刀出手。 又有一人,当场暴毙。 整条街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震惊也好,愤怒也罢,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今晚的少年,不是往日那个任人欺负的砖头。 “今天晚上我不想杀人,但是谁若挡我,我也绝不会手软!” 少年的声音还有些许稚嫩,但他已经用两条性命,证明了稚嫩的声音,依然能说出有分量的话语。 野狼帮的帮众神色各异。 然而数息过后,他们都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野狗不如的东西,你在这装什么大哥?” 随着一句无比愤怒的咒骂。 安静的小甜水街再次喧闹起来。 无数把明晃晃的砍刀相互辉映,几乎将小甜水街点亮。 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死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手上。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少年保护妹妹的决心。 金石交击声中,一个又一个的帮众应声倒下。 仅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小甜水街就被血水染红了半截。 恐惧逐渐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野狼帮的帮众们根本就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屁孩,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当然,到底是人多势众。 少年无法像陆天明那般,游刃有余的应对成群的敌人。 他身上满是补丁的麻衫已经被割开了六七道口子。 血水浸透了麻衫,贴在伤口上很痛。 好在少年忍耐力向来不错。 他忙里偷闲服下一粒丹药后,再次举刀。 断刀比寻常刀身短了半尺。 但依然能置人于死地。 凭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少年最终站在了赵正业的面前。 后者本来在同几名心腹合计今天白天猎犬帮覆灭的事情。 听闻小甜水街上的打斗后,便火急火燎赶了出来。 当看见凶手是带着个拖油瓶妹妹,在野狗地苟且偷生的砖头时,赵正业的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 他盯着满身是伤的少年。 迟疑良久,这才开口问道:“金帮主,是你杀的?” 少年点头,同时抬手抹掉了淌进眼里的血水。 “为何?”赵正业吃惊道。 少年咧嘴笑了起来:“一条野狗而已,死了也就死了,需要原因?” 第870章 我十三岁,不是三岁 少年那诡异的笑容。 看得赵正业心头直颤。 再加上少年浑身是血,让其显得更加狰狞骇人。 身为堂堂野狗地的土皇帝。 赵正业再说话时,居然发现自己的声带在抖动。 “砖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一家在野狗地生活的这些年,我赵正业可曾为难过你们?” 少年砍杀那么多人来到自己面前。 赵正业不认为对方的目的会是单纯的想要讨到什么好处。 毕竟想要寻求好处的人,做事情的态度不会这么决绝。 少年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跟赵帮主你甚至都没有见过几次面,你也从未派人欺负过我和妹妹。” “那你这是为何?”赵正业指着地上的尸体。 少年提起断刀,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血迹。 “野狗地的规矩,是不是你定的?”少年寒声道。 赵正业吞了口口水:“是...” “你的规矩,是不是只对我这种一没背景、二没靠山的穷苦人有效?”少年的声音愈发寒冷。 赵正业闻言有所迟疑。 可事实就是如此,沉默须臾,他只能点头道:“是...” 少年又道:“在赵帮主管理的野狗地,帮派人员是不是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赵正业嘴角抽动:“是...” 少年缓缓垂下手臂,断刀上发出的寒光愈发刺眼。 “这样的规矩,赵帮主你自己说,它是规矩吗?” 赵正业情不自禁就往后退了两步,压根就不敢回答少年的问题。 少年双眸如电,死死锁着赵正业。 “不是规矩的规矩,要来何用?而定下这些规矩的人,你说该不该死?” 话音落地。 少年一步踏出。 同时手中断刀呼啸而去。 这赵正业当真不是个人。 抬手便将旁边的一名心腹拉到自己跟前。 噗的一声。 断刀毫无阻碍没入那位心腹的胸口。 “谁要是能把这小杂碎杀了,我赵正业送他半个野狗地!” 赵正业边退边喊。 少年刚才的表现实在骇人。 此种情况下,赵正业若不开出足够多的筹码,压根就不会有人替他卖命。 而天底下从来就不缺少要钱不要命的莽夫。 当下便有人问道:“帮主此话当真?” 赵正业没有任何犹豫,急忙回道:“日后我若食言,必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话一出口。 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野狼帮帮众们,再次燃起了斗志。 有一人高呼:“兄弟们,若是一味的逃避,真等这小杂碎把帮主杀了,咱们以后也落不得好。” 又有一人立马回应道:“说得没错,你我之所以到野狗地来讨生活,谁不是背着人命在身?这小杂碎受伤不轻,大伙一起上,不能让他把咱们吃饭的锅给砸了!” 话音落地,喊杀声四起。 原本一路向前眼里只有赵正业的少年,不得不停下来护住自己的后背。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被砍了多少刀了。 他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痛。 可如果就此退缩,赵正业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和妹妹。 一个拥有大量财富的坏人,杀人的手段很多。 念及此。 少年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丹药。 然后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 大补亦是大毒。 少年只觉气血上涌,脸上随即浮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红色。 他来不及去考虑服用过量的丹药会带来多么恐怖的恶果。 一步一刀,一刀一命。 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野狼帮的帮众们也红了眼。 只要杀死少年,就能获得野狗地一半的势力。 换句话说,以后便能在这里另立门户,跟土皇帝赵正业平起平坐。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欲望,让野狗帮的帮众们悍不畏死。 不要命的遇上不怕死的。 战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过后。 赵正业居住的宅院门口,便染满了鲜血。 热血还未来得及冷却,汇集在一起如溪水般缓缓流动。 “呼!” 少年单膝跪地,不停喘着粗气。 有一刀正好砍在他的大腿上,伤口很深,血流如注。 用牙齿配合左手,撕下一块衣角将伤口简单的包扎好后。 少年站将起来,一瘸一拐朝对面那间野狗地内最奢华的屋子走去。 嘎吱一声。 门扇打开。 赵正业一手抓着包裹,另一手牵着个漂亮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兴许是没想到少年伤得如此严重都还没有倒地。 赵正业吓了一跳。 他松开女人的手,将腰间佩刀抽将出来。 接着横刀护在身前。 “砖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现在调头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赵正业努力控制着声带,尽可能不把自己心头的恐惧暴露出来。 少年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水。 然后摇头道:“我十三岁,不是三岁,有些废话就不要说了。” “咳咳咳!” 话刚说完。 少年便剧烈咳嗽起来。 刚才那一把丹药的药效太猛,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随时都有爆开的可能。 虽然少年此刻看上去就只剩下半条命。 但赵正业依然不敢上前。 他举起佩刀在空中胡乱舞了几下。 然后色厉内荏道:“你别逼我,逼急了,真拼起命来,你现在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少年抬眼,声音冰冷异常。 “那你为何不赶紧上来把我杀了?” 赵正业噎住,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少年的面色愈来愈红。 他知道自己拖不得了。 于是便朝赵正业缓缓走去。 后者一把将身侧的漂亮女人揽到身前。 然后恶狠狠道:“小杂碎,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要多,当真会怕了你?” 言语强硬,只可惜身体不会骗人。 少年看见,赵正业的腿抖得厉害。 那被当成挡箭牌的女人,害怕得直叫唤。 “老爷...老爷...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妾身啊...” 女人一边哀求一边哭泣。 那张本来还算好看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像是一块抹布。 赵正业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老子娶你的时候花了多少银子?关键时候让你替老子挡一刀怎么了?” 听闻此言。 女人更加害怕。 双腿霎那间便没了力气。 赵正业却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搂着女人腰部的手转瞬换了个位置。 直接环住了女人的脖颈。 女人被勒得脸颊通红。 双手硬生生在赵正业的小臂上掐出了十个血痕。 第871章 强者 “赵帮主,你真不是个东西!” 少年本想一刀结果了赵正业。 奈何有女人挡着,加上他此刻腿脚不便,只能围着赵正业转圈圈。 赵正业咧嘴笑了起来:“你还是不够狠,区区一个女人就把你难住了,活该你跟你妹妹在野狗地被人欺负。” 少年眉头微蹙。 上前想要出刀试试看。 可那赵正业当真不把怀里的女人当人。 用后者做为掩护的同时。 手持佩刀狠狠斩来。 好在少年只是试探,身子往后一仰,将将躲过赵正业势大力沉的一刀。 女人被吓得眼泪直流。 再顾不得其他,十指发力,狠狠在赵正业的小臂上胡乱抓挠。 赵正业吃疼。 举刀便砍。 他的刀法还凑合。 哗的一下,女人右边的耳朵被一刀砍下。 “婊子东西,你特娘再挠我,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 这当然是吓唬人的话。 赵正业怎么会不清楚,只要女人一死,自己立马会跟着上路。 于是他轻轻卸掉胳膊上的力气。 让女人能正常呼吸,不至于被自己勒死。 女人的哭声随即便响彻夜空。 她边哭边骂:“赵正业,你就是个畜生,我今天若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正业只在乎自己的性命。 当下就用刀鞘敲女人的头。 “你再啰嗦,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这一下敲得有些狠。 血水直接从女人的天灵盖冒出来,不多会便淌得女人满脸都是。 女人哪里还敢咒骂赵正业。 只捂着嘴,痛苦的呻吟起来。 正在寻找角度出手的少年见状,突然间停下脚步。 然后调头就走。 幸福来得太突然。 赵正业愣了几息才回过神。 然后便得意笑道:“小子,想通了?” 少年没有回答。 一瘸一拐缓慢朝院外走。 赵正业笑得愈发开心:“想通了就好,你放心吧,我说话算话,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说是这么说。 但他的眼神明显流露出一抹残忍。 如今世道,只要舍得银子,要弄死一个人根本就不是难事。 赵正业显然已经盘算起了以后的事情。 只是。 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 因为少年并没有走远。 而是在一具尸体前停了下来。 接着,少年开始解开绑着断刀的布条。 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右手后。 少年把断刀别在腰间。 最后捡起了尸体旁的长刀。 试着挥舞了两下,感觉还算称手后。 转身又朝赵正业走去。 赵正业转瞬惊恐起来。 他盯着少年手里的长刀,不可思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没有搭理他。 而是带着些许歉意看向女人:“对不起。” 女人明白了少年的意思,整个人开始哆嗦起来。 赵正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急忙大喊:“砖头,你如果滥杀无辜,同我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想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少年不予理睬。 脚下突然间加速。 然后举起长刀毫不犹豫的递了出去。 噗——! 刀很锋利。 轻而易举便刺穿了女人的身体。 之后去势不减。 刀尖眨眼又从女人的后背钻出。 赵正业此时才将将松开女人的脖子。 他刚打算后退一步躲开突然从女人背上冒出来的刀尖。 可还是晚了。 “小...小杂碎,你可真狠啊!” 赵正业一掌拍开身前挡着的女人。 然后捂着胸口满脸不甘。 少年将刀身从女人身上拔将出来。 接着缓缓将死去的女人放倒。 “比起你来,我还差一些,再怎么说,我都做不出来拿自己妻子当挡箭牌的事情。” 赵正业气得就想举刀去砍少年。 可他哪里还有那个力气。 扑通一声。 直接跌坐在地。 “呼...呼...” 赵正业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临死之前,他忍不住问道:“小杂碎,你武艺如此高强,为何以前一直默默无闻?而且既然已经选择了隐忍,又为何会突然开窍?” 少年上前一刀斩下。 同时寒声道:“关你逑事?” 最后一刀。 几乎消耗了少年所有的力气。 他再无法支撑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紧靠着赵正业的尸首便坐了下去。 一阵夜风吹过。 陆天明的身影出现在了近前。 少年抬头咧嘴笑了起来。 “公子,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陆天明揉了揉少年的头。 回以温柔的微笑:“你做得很好,从今以后,你就是强者!” 少年闻言,笑得愈发开心。 但疲惫感接踵而至。 在昏迷之前,少年用尽力气说道:“公子,谢谢你。” 陆天明俯身搂住少年。 把对方身上的断刀取下别在自己腰上后。 他便背着少年,捡起赵正业留下的包裹,打算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少年很轻,轻到让人无法理解。 陆天明忍不住动容道:“你甚至还没有妹妹重,那半只烧鸡,一人一半才合理,就你这点点体重,长此下去,怎么可能撑得住。” 暗叹一句后。 陆天明紧了紧双臂,生怕背上的少年被风给刮走。 刚走到街上。 他忽然又停下。 然后盯着街对面那摊血水。 血水里站着一个人,一个没有容貌的血人。 “你就是水猴子?” 陆天明忽地开口。 那血人光滑的脸上,突然开了条口子。 然后有一个颇为低沉的声音从口子里传来。 “很难想象,一个如此温柔的人,居然是杀人无数的魔鬼。” 陆天明蹙着眉头:“我是魔鬼?” “难道不是吗,你有没有数过,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那血人追问道。 陆天明从来不以杀人为乐。 当然更不会去计算自己杀过多少人。 想了想,陆天明站直身子,平静道:“对付魔鬼,只能化身为魔鬼,只要能活下去,是不是魔鬼,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听闻此言。 血人突然瓮声瓮气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说怎么那么多高手会死在你手里,原来你跟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一样。” 是调侃还是嘲讽,亦或是称赞,陆天明都不在意。 他盯着血人沉默片刻。 接着严肃道:“你会是下一个死在我手里的高手,与其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还能活几天。” 血人闻言,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这么自信?” 陆天明理所应当道:“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 陆天明突然拔剑。 剑气荡漾,转瞬便将那血人斩成无数碎片。 同时,刚才那低沉的声音在小甜水街上荡漾开来。 “阁下有种,在下非常期待与你交手的那一天!”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陆天明收剑。 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 “怂色!” 第872章 三条路 “庄大人请来的御医,已经替程玉兰看过了,她身子骨弱,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对症下药,其他都还好说,青光眼有些麻烦,想要完全根治需要很长时日。” 李寒雪一边给熟睡的程玉兰掖被子,一边解释。 陆天明随即感谢道:“辛苦你了。” 李寒雪抬起头,担心道:“程玉龙情况怎么样,他看上去伤得很重,实在不行,你去隔壁找一下庄大人,让他想想办法?” 陆天明摇头道:“都是些皮外伤而已,用不着麻烦别人。” 李寒雪又道:“你不是说,他服下了很多快速恢复真气的丹药吗?这么小的年纪,怕是顶不住,不能大意。” 陆天明解释道:“上次我不也是一样的情况吗,当时大宝给我开的药方还留着呢,我身上也还存有几副药,等会熬给他喝下去就没事了。” 说着,陆天明便从戒指里掏了几个药包出来。 正准备转身亲自给程玉龙熬药。 李寒雪却起身将药包抢了过去。 “我来吧,你在外面忙活一天了,好好休息。” 陆天明闻言不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自从身边有了李寒雪。 很多小事都无需他自己操心。 不懂得摆谱的大小姐,面对柴米油盐时似乎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你傻笑什么?”李寒雪奇怪道。 陆天明左右看看。 见程氏兄妹俩睡得正香。 他突然欠身在李寒雪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笑自己运气好,找了你这样一个贤惠的女人!” 李寒雪羞得急忙将陆天明推开。 然后埋怨道:“你就不能收敛一点,万一被孩子们看见,多不好?” 陆天明乐得嘴都合不拢:“放心,他们要是看见了,我就说你脸上有脏东西,陆哥儿这是给你们嫂子洗脸呢!” 李寒雪嫌弃得直用手指搓脸。 “你可别恶心我!” 陆天明笑笑,又狠狠在那美丽的脸蛋上炫了一口后。 这才出门打了盆清水回来。 程玉龙身上的伤口要及时处理,否则明儿被他妹妹看见,铁定又要伤心。 陆天明三两下脱掉程玉龙身上那件被砍得稀碎的麻衫。 看见那瘦削的身躯上到处都是伤口。 饶是他刀山火海中走过多次。 仍不禁为之动容。 “雪儿,你知道程洪亮这个人吗?”陆天明一边擦拭程玉龙身上的血迹,一边问道。 “今天听庄大人提过一嘴,程洪亮几年前是工部郎中,京城内好些地方的规划和改造,他都有参与。”李寒雪回道。 陆天明瞅一眼昏迷中仍然紧锁眉头的少年。 忍不住轻叹道:“想不到他爹居然是正五品的京官,只可惜造化弄人...” “还好遇到了你。”李寒雪安慰道。 陆天明愣了愣,随即微笑道:“还好遇到了我!” 他今天的决定其实很残忍。 但是对于程玉龙这种不知道反抗的苦命孩子,还真就只能下这样的猛药。 不然一旦那种逆来顺受的软弱深入骨髓,这对兄妹的悲剧还会继续下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 陆天明突然道:“我今天遇到了水猴子。” 李寒雪转头望来:“郭渊博身边那个水猴子?” 陆天明点头:“不是水猴子本人,他用血水造了个血人出来,替他说了几句话。” “这么看来,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咯?”李寒雪猜测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水猴子虽然胆子算不得大,但行事却挑不出毛病来,如果等到雨季来临,胜负还真就不好说。”陆天明感慨道。 听闻此言。 李寒雪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她从背后搂着陆天明的脖子,同时担忧道:“一想到你要单枪匹马去找郭渊博,我的心就颤得慌,要不,你找庄大人帮帮忙?” 陆天明手上没闲。 只好用那稀疏的胡茬轻轻摩挲李寒雪的手臂。 “庄大人他们有自己的难处,能如此接待我们已经很难得了,不应该奢望再多。” 李寒雪把头埋进了陆天明的后脖颈处。 娇声道:“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还年轻,不想变成寡妇。” 陆天明听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低头就去亲吻李寒雪的手背。 嘴唇刚蹦到那细嫩的肌肤。 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少年突然咳嗽起来。 陆天明和李寒雪皆是一愣。 随即齐齐望向程玉龙。 沉默中,程玉龙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面色尴尬道:“不...不好意思,我没想过要打扰你们的,奈何气血在胸口翻滚,实在是憋不住...” “所以你什么时候醒的?”陆天明眼神古怪道。 程玉龙瞥了眼李寒雪:“姐姐燃炉给我熬药的时候...” 陆天明转头同李寒雪对视。 后者脸颊肉眼可见变得通红。 “咳咳,”陆天明轻咳两声,“那啥,你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李寒雪急忙松开陆天明的脖子。 逃也似的回到了炉火边。 陆天明脸皮厚,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一边替少年上药。 一边认真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正好把话跟你说清楚,方才你昏迷的时候,我替你思考过,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三条路,看你想选哪条。” 少年点头,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陆天明继续道:“第一条最简单也最平庸,那就是等你伤好后,我给你一笔钱,你带着妹妹和御医留下的药方回老家,这一辈子不说别的,平平淡淡也平平安安。” 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这条路最合理。 可程玉龙想都没想便摇头道:“公子,我跟妹妹不可能回去的。” 陆天明闻言诧异道:“为何?” 程玉龙叹了口气:“当初我爹自缢以后,我曾经写了一封信寄回老家,可五六年过去了,没有回信,更没有人来寻我们兄妹俩,所以...” 少年没有将话说完。 结果也显而易见。 陆天明轻拍程玉龙肩头以表安慰。 随即又道:“第二条路,便在这车马部内。” 可能是父亲做过官的原因。 程玉龙居然认得车马部是做什么的。 他立马询问道:“公子是想让我加入车马部,成为寻马人?” 陆天明点头:“车马部的寻马人,大部分跟你的情况类似,我想如果你能留在这里,没准会遇到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 第873章 烧鸡,管够 这第二条路。 程玉龙有在认真思索。 然而片刻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公子,我想报恩。” 言罢,少年抬头朝陆天明望来。 不等陆天明回答,他又补充道:“我想留在公子身边。”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露难色。 “我有很多危险的事情要去做,你不怕吗?” 程玉龙不假思索道:“不怕!” 哪知陆天明回答得很不近人情。 “你不怕,我怕,你的实力太弱,跟在我身边不仅帮不了我,相反还会成为累赘。” 少年闻言一怔。 神色随之暗淡下来。 他见过陆天明出手。 深知后者有多么强悍。 相比之下,十三岁的自己只能算是一只蝼蚁。 更何况,他还带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当然,少年并没有生气。 面上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想来是在责备自己为何会这么弱。 沉默中。 一脸严肃的陆天明突然微笑起来。 “苦着个脸做什么,我不让你跟在身边,却也没有说不让你报恩啊!” 程玉龙抬起头,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陆天明取下腰间断刀。 放在了枕头边。 “这第三条路,是我个人最希望你选择的一条,赵正业不能白死,你身上的血也不能白流。” “公子想让我重新回到野狗地?”程玉龙询问道。 陆天明解释道:“野狗地需要新的规矩,更需要一个重新制定规矩的人,而旧规矩又是你打破的...” 陆天明没有把话说完。 而是认真看向程玉龙。 后者面露惊色:“公子想让我取代赵正业的位置?”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认为你再合适不过。” “可是...可是我才十三岁啊公子...”程玉龙急得额头冒汗。 陆天明指着断刀:“十三岁怎么了,十三岁拿刀砍人不疼?” “我是担心,辜负你的期望...”程玉龙焦虑道。 陆天明含笑道:“放心,我会派一个帮手给你,他有这方面的经验,有他协助你,要管理好野狗地不是什么难事。” 听闻此言。 程玉龙埋头思索。 须臾过后,他抬头问道:“那我该如何报答公子的恩情呢?难不成我也学赵正业那样,收什么劳什子的贡钱?然后分一部分给你?”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你若真变成第二个赵正业,我就去找第二个程玉龙出来。” 少年傻眼。 似乎在他的认知里,钱财是唯一报答恩人的手段。 “公子,我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程玉龙无奈道。 陆天明随即回道:“我会在京城遇到很多人,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换句话说,我需要有人当我的眼睛,让我在跟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接触时,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情报?”程玉龙恍然道。 陆天明点头笑道:“不错,野狗地虽然帮派林立,但都是些普通人,普通人做起事情来,不容易被察觉,所以只要你能管理好野狗地,就一定能帮上我的忙。” 简单来说,赤子还未苏醒,陆天明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一个情报网。 而这些人最好都是普通人。 不然的话,稍微有点实力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吹雪楼或者廉为民吸收过去。 程玉龙明白了陆天明的想法。 思索片刻后。 他问道:“公子,能否告诉我,你的敌人到底是谁?” 陆天明没有任何犹豫:“廉为民廉大宰相!” 原本他以为少年会被吓到。 哪知后者双眼突然血红。 然后没有任何迟疑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尽快拉出一支可靠的队伍出来!” 刚才还有所顾虑的少年,突然间变得如此坚定。 陆天明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于是他好奇道:“你父亲遭到陷害,跟廉为民有关?” 程玉龙红着眼,咬牙切齿道:“工部是油水最多的衙门,我父亲不愿意替他敛财,便遭了毒手,以至于我兄妹二人...” 陆天明抬手打断:“有的仇恨,心里记住就好,千万不要随便表露出来。” ...... 第二天一早。 陆天明刚下楼。 就见庞兮兮扶着程玉兰在小院内散步。 昨天让贾小云带回来的零食,效果相当不错。 庞兮兮瞅见陆天明时,笑得那叫一个甜。 程玉兰听见庞兮兮跟陆天明打招呼。 便努力转过身子,然后由衷感谢道:“陆哥哥,谢谢你!” 陆天明上前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笑道:“以后你就好好待在这里调养身体,什么都不用担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烧鸡,管够!” 兴许是想到了满桌子的烧鸡。 程玉兰居然淌起了口水。 “真...真的吗?” 陆天明含笑道:“陆哥哥从来不骗小孩子!” 旁边庞兮兮闻言,立马噘嘴到:“我被你骗得还少了?” 陆天明不甘示弱道:“呵,你现在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了?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两人一阵斗嘴,引得程玉兰捂嘴直笑。 陆天明倒也不是真的有闲情跟庞兮兮在这胡扯。 让程玉兰坐下先适当休息后。 他拽着庞兮兮来到一旁。 “你跟你母亲商量好没有,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凉北还是怎的?” 庞兮兮眨着灵动的眸子:“听你这口气,好像想赶我走?” 陆天明也不否认:“嘿,你还真就猜对了,什么时候走?届时我给你们娘俩找个全京城最好的马夫!” 庞兮兮哪能随了陆天明的意。 小手一摊:“让你失望了,我跟母亲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在京城待一段时间。” 陆天明脸色一黑:“待在京城做什么?有家不回,毛病啊?” 庞兮兮摇头晃脑道:“自然是挣钱啊!” “挣钱?靠什么挣?靠你这张就知道瞎扯的嘴?”陆天明嫌弃道。 庞兮兮挺起胸膛:“你别忘了,我可是名医的孙女,京城那么多医馆,上哪找不到活计?” 陆天明有些生气道:“回凉北不行吗?你爷爷对你母亲又有没有成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起生活,多好?” 庞兮兮见陆天明脸色难看。 急忙抓住陆天明的衣袖解释道:“天明哥,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 陆天明甩开庞兮兮的手:“而是什么?” “而是那郭渊博害得我家破人亡,就这么回去,我心不甘,我和母亲商量过后,想等等看他会不会得到该有的报应...”庞兮兮黯然道。 陆天明沉默。 随即轻叹一声,转身就走。 庞兮兮急道:“天明哥,你去哪?” 陆天明头都不回道:“出去找个让你甘心的法子。” 第874章 仙鹤居 郭渊博的府邸没有想象中奢华。 陆天明在外围绕了一圈,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贪财的大官该住的地方。 但毕竟是在内城。 哪怕这郭府是间茅草屋,也没人敢小看里面住着的人。 郭府后门处。 有一家档次很不错的酒肆,名字叫仙鹤居,一眼就是普通人消费不起的样子。 陆天明不会一股热血就这么冲将进郭府。 那水猴子要知己知彼,陆天明当然也是如此。 可惜瘸了一条腿,大大提升了陆天明伪装的难度。 否则他还真就舍不得花大几十两,在这仙鹤居内装路人。 仙鹤居的店掌柜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盘着头发,带了个咿呀学语的小儿子。 下午的时候没什么客人。 那小儿子不认生。 蹒跚学步摇摇晃晃走到陆天明旁边讨豆子吃。 店掌柜见状,捞起袖子就要上来打屁股。 陆天明急忙制止。 “不就几颗豆子而已,不要打他,反正我一个人坐着也无聊,让他陪陪我也是好的。”陆天明劝道。 那小儿子本来看见娘亲要动手,吓得哇哇哭。 这会见客人替自己说话。 一下子就缩到了陆天明身后。 客人都发话了,店掌柜也没辙。 向陆天明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又送了壶酒给陆天明。 陆天明将小孩抱到椅子上。 然后捏了捏对方的小脸蛋。 “你这几颗豆子吃得可太贵了,一壶酒,十好几两呢!” 小孩对银子没有什么概念。 欠身又伸手抓了把豆子在手里吃将起来。 陆天明看得稀奇。 忍不住问道:“掌柜的,你这孩子,怕不是在店里面出生的吧,怎的一点都不认生?” 陆天明的本意只是想调侃一下。 想不到店掌柜却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客官果然好眼光,不瞒您说,生了我家大头啊,我是一天月子都没做过,他可不就是一打出生,就跟着我在店里面做生意咯。” 听闻此言。 陆天明只觉诧异。 “钱固然重要,但身子骨更重要,就没个人帮衬什么的?” 店掌柜摇了摇头,苦涩道:“没办法,孩子他爹在牢里面,我若不打起精神,这么大个店铺,停一天就是一天的钱。” 顿了顿,她又道:“本来呢,开酒肆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起初生意也倒不错,可我那男人起了野心,找别人借驴打滚开了第二个店。 但是做生意讲究运气,奈何运气不好,店砸手里了,账还不了不说,他还因此蹲了大狱,把我也给害惨了,不怕您笑话,生孩子的头一天,我都还在这店里端茶倒水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谁能想到,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店掌柜。 居然还有这样的难处。 陆天明揉着小孩的脑袋。 好奇道:“你一个女人家又要管孩子又要招呼生意,多不容易,何不如把店盘出去回些本钱,改行做点轻松的活计?” “哎,如果能这么简单脱身就好了,驴打滚还没有还完,我若是撇下店铺带着孩子离开京城...” 店掌柜说着,瞥了眼对面郭渊博的府邸。 然后又道:“有人就要把我男人弄死在牢里面。” 陆天明何其敏锐。 立马便问道:“这驴打滚,是找郭大人借的?” 女人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道:“反正我们娘俩要想离开京城,就两个法子,要么把欠的钱还上,要么就当孤儿寡妇,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正说着呢。 一个气质颇为猥琐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店里。 约摸四十出头,笑起来一口黄牙,腰上还别着根烟杆。 路过陆天明坐的那张桌子时。 一股子呛人的烟叶子味道。 味道很浓,差点导致陆天明把喝下肚的酒给呕出来。 这人眼里似乎只有店掌柜。 也不管客人和跑堂的小二。 径直走到柜台前,伸手捏了捏女人的下巴。 “美人,晚上给我摆一桌,我请几个朋友过来,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店掌柜双眸流露出一丝厌恶。 可仍陪着笑脸道:“大概几个人,需要准备些什么菜?”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头:“五个左右,都是海量,保准让你挣一大笔银子,至于菜品吗,当然是美人准备什么,我们吃什么了,在你面前,我可没那么多讲究!” 说着。 他又把手往上一抬,想要去摸店掌柜的脸。 后者微微欠身躲过。 然后颇为为难道:“卫爷,咱有事说事,能不能别动手...” 听闻此言。 中年男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当即便欠身趴到柜台上。 一把抓住店掌柜的手。 “我要是真动手,你这酒肆能开得下去?实话告诉你吧,也就是我在郭大人面前给你求了几次情,否则就你男人欠下的那笔钱,按照大人的性格,早特娘派人把你的店给砸咯!” 说着,他又伸出另一手。 来回抚摸着店掌柜的手背。 这边店掌柜的小儿子见状。 着急忙慌从椅子上翻下来。 然后拽着根筷子就要朝中年男人冲去。 嘴里还不停碎碎念叨:“打死你,打死你!” 陆天明急忙将小孩抱起来。 都说童言无忌。 可中年男人显然没有这么大的气量。 他猛地回头,恶狠狠盯着小孩。 “小瘪三,你再说一遍打死谁?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说着,他撸起袖子气冲冲就要去找小男孩的麻烦。 掌柜的见状。 急忙抓住中年男人的手。 然后哀求道:“卫爷,不要生气,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眯眼盯着店掌柜。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是你平时这么教,他会说这些?” 店掌柜有口难辩。 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妨告诉你,我早就看这小野种不舒服了,你若是再躲躲闪闪回避老子的心意,早晚有一天,我让你哭都来不及!” 掌柜的一听。 顿时着急得哭了起来。 她绕到柜台前。 抓着店掌柜的胳膊,哀求道:“卫爷,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中年男人伸手死死钳住女人的下巴:“我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 不等对方回答。 他突然低头,在女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然后又道:“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怎么安排,你自己清楚!” 第875章 窗户底下的老鼠 中年男人说完。 大袖一挥,趾高气昂的出了酒肆。 临走时,他还恶狠狠的瞪了小孩几眼。 等他走后。 陆天明这才把小孩放下来。 孩子也就两岁不到。 被那男人吓得直发抖。 陆天明抓了把豆子塞到小孩手里。 这才侧目望向店掌柜。 后者一脸痛苦的扶着柜台。 眸子里说不尽的绝望。 感受到陆天明的目光后。 她急忙擦干净眼角的泪水。 然后歉意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陆天明摆了摆手:“不碍事,倒是你,怕是惹了大麻烦了。” 不说还好,一说店掌柜眼里又噙满了泪水。 “这人是谁啊?怎么如此跋扈?”陆天明追问道。 掌柜的抽泣道:“郭大人的账房先生,我男人之所以去借驴打滚,就是因为他在一旁怂恿。” 老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这样的情况,陆天明以前也有遇到过。 所以也不是太惊讶。 想了想,他又道:“晚上你怎么办,就这么任由他欺负吗?” 店掌柜目露恐惧,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后,她只得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无依无靠呢。” 言语中颇为辛酸,旁人听了都觉着难受。 但陆天明没有多言。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低头安慰起还在发抖的小孩子来。 如此这般坐到傍晚。 陆天明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会酒肆内也忙活起来。 他便干脆换到角落里,又管店掌柜要了壶酒。 酒钱打了折,价格只有下午时的一半。 陆天明叫住店掌柜,有心拒绝。 “你挣钱也不容易,我也不差这几个钱。” 店掌柜摇头道:“下午要不是你帮我拦住儿子,那姓卫的没准会伤到他,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这壶酒钱,我都不该收。” 陆天明点点头,没有继续纠结。 然后便一边喝酒,一边盯着街面上来往的人群。 住在内城的人家户非富即贵。 那郭渊博的人脉看着还挺广,时不时有人敲他家的后门,大包小包的拎进去。 当然,也不全都是来求郭渊博办事的人。 陆天明还发现,有不少江湖人士也特别喜欢走郭府的后门。 坐了没一会。 白天那姓卫的带着四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进了酒肆。 这会客人比较多。 他收敛了不少。 除了用眼神调戏店掌柜外,倒是没有过分的举动。 他带来的这四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有些身份的。 但是在姓卫的面前,竟然摆着一副点头哈腰的架势。 估摸着是为了在店掌柜面前显摆。 中年男人没有要包间,就这么在客堂内跟那几位朋友高谈阔论。 陆天明自认为自己吹牛皮也是一把好手。 但跟这姓卫的比起来,着实有些不够看。 喝醉前,有什么事他姓卫的要跟郭渊博商量。 喝醉后,什么事成不成,郭渊博反而要跟他商量。 总而言之,中年男人这一桌的谈话内容,突出的就是一个臭脚和捧臭脚。 京城有宵禁。 亥时之前,所有的门店都要关闭。 陆天明也没多停留。 把桌上的酒喝完就走了。 而那姓卫的,当真没有离开的意思。 把几个朋友送到门口后。 一转身,便自顾坐到了柜台边。 要不了多久便要到达亥时。 跑堂的小二早就走了。 店掌柜知道今晚在劫难逃。 一边关门,一边抹眼泪。 刚将门闩插上。 那姓卫的便从后面一把搂住店掌柜的腰。 然后气喘如牛,用那臭气熏天的嘴巴拱店掌柜的后颈。 “美人,哭什么,从今以后,卫爷罩着你,你应该开心才对!” 店掌柜吓得面色发白。 却根本不敢反抗。 只能哆嗦道:“卫爷,我今天忙活一天了,全身是汗,能不能先洗个澡?” 姓卫的闻言咧嘴笑了起来。 “你身上的汗都是香的,哪有洗的必要?” 还好只是一句他自认为的温柔情话。 又在店掌柜身上拱了几下后。 他还是松开了手。 “我先上楼等你,你要洗得香香的,不然卫爷要生气哩!” 店掌柜闻言身子一颤,差点没当场就吐出来。 强忍着恶心去到后厨。 店掌柜起锅烧水。 然后坐在炉灶边自怨自艾。 “当初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哎...” 说着说着,店掌柜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要是没有儿子,我真想死了算了...” 店掌柜越说越难过。 最后捂着嘴小声抽泣起来。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 突然听闻窗户外边有动静。 店掌柜还以为有老鼠。 心中郁结的她抓了个盘子便扔将过去。 哪知根本不是老鼠。 而是个人。 “哎哟。” 窗外忽然传来叫声。 掌柜的急忙抓起灶台上的勺子护在身前。 “谁?”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窗户边。 店掌柜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天在酒肆里坐了一下午的瘸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店掌柜诧异道。 陆天明没有回答。 而是揉着脑袋幽怨道:“掌柜的,不就是借贵宝地睡个觉而已吗,至于用盘子砸我?” 听闻此言。 店掌柜定睛看去。 这才发现对方睡眼惺忪,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 店掌柜赔了个不是。 然后询问道:“客官,您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陆天明翻窗而入。 然后砸吧砸吧嘴,含笑道:“这不是酒没喝够吗,便想着等你忙活完了,再抽空给我弄几个小菜呢。” 说着,陆天明举起手里的酒壶晃了晃。 酒应该是偷的,壶口上面还有仙鹤居的封条。 店掌柜现在哪有心情招呼陆天明。 当下便忧愁道:“客官,你明儿再来吧,那姓卫的在楼上呢,您就别为难我了好吗...” 陆天明仿佛才知道这件事一般。 瞪着眼睛惊讶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店掌柜叹了口气。 没有继续搭理陆天明。 而是拿起木盆,将锅里的热水舀进去。 洗澡的木桶就在隔壁。 她就这么当着陆天明的面进进出出,看上去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准备完洗澡的热水。 见陆天明不仅没走,还在偷后厨的腊肉吃。 她便上前一把夺过陆天明手里的酒壶。 接着眼含热泪道:“客官,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来帮忙啊...” 第876章 美人,你终于来了 “帮我的忙?” 店掌柜不可思议瞅着陆天明。 后者点头道:“不是白帮,有条件的。” 店掌柜蹙着眉头。 看样子是觉得陆天明在无理取闹。 她有些生气道:“先不谈什么条件,你打算怎么帮?” 稍作停顿,她又补充道:“客官,我再提醒你一下,这个姓卫的,可是郭渊博的账房先生,而郭渊博是兵部的侍郎,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 陆天明在灶台上捞了半根黄瓜啃起来。 “怎么帮,那自然是我的事,反正你信我就是了,甭管郭渊博什么官,今天晚上你照常睡觉,明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陆天明自信道。 说着,他便叼着那半根黄瓜,准备离开后厨。 店掌柜虽然信不过陆天明。 但是她现在就跟那生了大病的人一样,一听有什么偏方,哪怕偏方有毒都要试上一试。 当下,她便拽住陆天明的衣摆,追问道:“条件呢?你的条件是什么?” 陆天明摆了摆手:“我这人诚信得很,先做事,再谈条件!” 言罢,他便拉开门帘走了出去。 二楼有四个房间。 只有一间亮着烛火。 那姓卫的在里面载歌载舞。 门扇上那肥胖的影子晃来晃去,像一大坨会蠕动的五花肉。 陆天明来到门口。 轻轻叩响门扇。 房间内的歌声戛然而止。 “小美人,你终于洗好了?快进来,让我闻闻你到底香不香!” 陆天明听得直蹙眉。 同时握紧了拳头。 “嘿,还害羞呢,非得哥哥亲自给你开门不成?” 姓卫的估摸着是邪火烧身。 哒哒哒一阵小跑火急火燎将门打开。 当看见陆天明的那一刻。 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凝固。 “你特娘的谁啊?”姓卫的嚷嚷道。 也不等陆天明回复,他便够着头出来左右瞅。 见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立马来了火气,反手就想给陆天明一个大耳瓜子。 但陆天明哪里是他能对付的人物。 刚做了个起手式。 便被陆天明攥住了手腕。 “咦,小杂毛,你特娘的活腻歪了?”姓卫的气急败坏道。 陆天明腾出一手在鼻子处扇了扇。 然后厌恶道:“你这嘴怎么跟夜壶一样臭?” 听闻此言,姓卫的愈发愤怒。 随手抄起一旁的扫帚就要往陆天明头上砸。 然而后者的速度更快。 一脚踹出,嘭的一声响,姓卫的应声倒地。 甚至在地上打了个滚。 陆天明回身将门扇关好。 接着抓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刚才那一脚的力量并不大。 姓卫的挣扎两下后。 爬起来指着陆天明:“杂碎,你死定了,这条街上,还没人敢这么对老子!” 嘴上虽然气势汹汹。 但他却一步都不敢上前来。 显然,他已察觉到陆天明身手不一般。 陆天明抖了抖衣摆,然后翘着二郎腿道:“你好像并不认识我是谁?” 姓卫的欠身瞅了片刻,喝道:“管你特娘的是谁,招惹了老子,明个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天明无奈摇头:“看来你的酒,还是没醒。” 话音落地。 他突然起身走到姓卫的跟前。 接着一把抓住后者的衣襟。 一番拉扯后把姓卫的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桌上有果盘,果盘里有削水果的小刀。 陆天明一手按住姓卫的,顺手将对方的右手摁在了桌面上。 也不等对方求饶。 哗啦一下,便用小刀将姓卫的小指头给切了下来。 兴许是酒水起到了麻痹作用。 指头被切下的那一刻,姓卫的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不可思议的盯着桌面上那节断指发呆。 三两息过后。 疼痛总算来到。 姓卫的张开嘴巴便要喊出声来。 陆天明早有准备,顺势便塞了一只臭鞋进对方的嘴巴里。 “呜!呜!呜!” 姓卫的支吾着,那双刚才还桀骜不驯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陆天明没有搭理,依然死死将姓卫的摁在桌面上。 一直等到后者没有挣扎后。 陆天明这才沉声道:“一会你但凡你敢大喊大叫,我立马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有了断指的前车之鉴。 姓卫的哪里还有什么想法。 急忙点头应是。 陆天明将自己的臭鞋从对方嘴里抽出来。 拿在手里蹙眉看了看,嫌弃的扔出了窗外。 他逮这姓卫的有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想替店掌柜解决困难。 “我问你,郭渊博府上,有多少门客?其中又有多少修行者?”陆天明冷声道。 姓卫的闻言。 脱口就道:“我不知...” 啪——! 陆天明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你是郭渊博的账房先生,会不知道有多少门客花他的银子?” 姓卫的捂着脸。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统共...统共有十一人,其中有三人只会作诗附庸风雅,郭大人出游时会带着他们充场面,剩下的八人,都是修行者,一人五重天,一人四重天,其余的都是下三境。” 兴许是刚才那一耳光扇进了心里。 姓卫的回答得颇为详细。 陆天明挑了挑眉,又甩了一耳光过去。 “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指定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姓卫的委屈极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大...大哥,都这处境了,我怎么还敢骗你...”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止不住的泪水和鼻涕。 陆天明又道:“郭渊博身边的水猴子,你应该很了解吧,说说看,他的跟脚什么的。” 姓卫的一下傻了眼。 哆嗦得牙齿咯咯咯直响。 “我...我只知道他姓杜,叫杜泰安,是不是真名不清楚,至于其他的,我就更闹不明白了...” 啪——! 话刚说完,陆天明扬手便扇了过去。 姓卫的委屈大喊:“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您...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陆天明冷声道:“你小命都在我手里,更别说扇你了,不服气?不服气站起来说话啊!” 姓卫的甚至不敢直视陆天明的双眸。 捂着头只知道喊“不要”。 陆天明看得直摇头。 这些个只知道狐假虎威的祸害,一旦没了靠山,简直连狗都不如。 接下来的半柱香时间,陆天明又问了一些问题。 可这姓卫的就是个只知道享乐的寄生虫。 根本就提供不了更多的情报。 所以他也懒得浪费口水。 打算带着这废物出去一趟。 第877章 宵禁管的是平头百姓 店掌柜一直守在楼下。 见陆天明拎小鸡一般拎着那姓卫的下楼来后。 她惊讶得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在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看门狗,此刻会如丧家之犬一般,在瘸子客人手里大气都不敢出。 可人的观念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的。 想到明天很可能会到来的麻烦。 店掌柜不禁紧张起来。 “客官,你要带他去哪?” 店掌柜拦在楼梯口,眼里流露出慌张之色。 陆天明没有过多解释。 而是莫名其妙道:“他跟你睡完觉以后,突然想起初来京城的几位好友独守空房,便想着带他们去放松一下,所以今天晚上便没有在你这里过夜。” 店掌柜听得一头雾水。 “客官,他没有跟我睡觉啊...” “睡了,绝对睡了!”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仙鹤居接待过这么多的客人。 店掌柜更不是什么纯情少女。 稍一思索,她便明白了陆天明的意思。 显然,瘸子客官是在教自己如何应对明天即将到来的麻烦。 这姓卫的,今天晚上恐怕要出事。 而这姓卫的也是一个察言观色的好手。 他也听出了陆天明的言外之意。 当下便腿一软跪在地上。 然后哀求道:“大...大哥,求求您放我一马,我回去以后,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陆天明没有搭理他。 而是让店掌柜取两壶酒来。 事到如今。 店掌柜也只好听陆天明的安排。 她很清楚以姓卫的脾气,如果能安然度过今夜,以后绝对会在自己身上变本加厉的找补。 很快。 她便拿了两壶店里最烈的酒来。 陆天明二话不说,举起酒壶就往姓卫的嘴里灌。 后者手脚在空中胡乱抓着,表情极其痛苦。 陆天明却不以为意。 他一边灌酒,一边平静道:“他离开仙鹤居的时候,你曾提醒过他有宵禁,被逮到了要下大狱,他回答说宵禁管的是平头百姓,哪里管得了他郭府的账房先生。” 店掌柜一边摁着姓卫的双手,一边认真记着陆天明说的话。 “总而言之,他是自己离开仙鹤居,那之后的事情,你一概不知!”陆天明叮嘱道。 店掌柜目色凝重点了点头。 随即又道:“客官,你一定要小心!” 陆天明点头,继续往姓卫的嘴里灌酒。 本来打算把两壶酒灌完。 奈何这姓卫的本来酒就没醒。 只用了半壶,他便醉得跟个死人一样。 陆天明将酒壶放下。 然后朝店掌柜说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后你就见不到他了,趁现在打两拳踢两脚,找补找补?” 店掌柜闻言。 抬脚便在姓卫的肚子上踩了下去。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你个畜生!” 骂是真骂,打也是真打。 仅仅数息时间,店掌柜便累得满头大汗。 陆天明担心把姓卫的踩死。 急忙阻拦道:“差不多了,意思意思就好,他现在还不能死。” 店掌柜举袖擦干净额头汗水。 然后朝陆天明行礼道:“客官,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话一出口,她便哭了出来。 陆天明轻拍她的肩头,安慰道:“哭什么,几天以后,还有更厉害的事情要发生,淡定!” 听闻此言。 店掌柜立马止住了哭声。 但她没有追问。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客人口中听到的特别了不起的人。 那个人,也是个瘸子! 陆天明没有过多解释。 他徒手掰下一节椅子腿,又从戒指里摸出一双新鞋。 接着,在店掌柜惊奇的目光下。 将那节椅子腿绑在了自己的右小腿上。 裤脚放下,又把新鞋套在椅子腿上后。 他开始笨拙的在客厅内踱步。 “怎么样,像不像正常人?” 店掌柜点了点头:“不仔细看的话,问题不大。” 陆天明脸上浮现出笑容。 一把扶起姓卫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仙鹤居。 ...... 京城的夜。 比陆天明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安静。 内城宽阔的街道上。 只偶尔会遇见巡夜的卫兵。 陆天明扛着姓卫的,七绕八转,来到了一间客栈前。 客栈大门紧闭。 站在大门口,甚至能听到二楼客人们的鼾声。 陆天明将姓卫的放下。 抬手便是几大耳刮子扇将过去。 后者睁了睁眼,嘴里嘟囔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天明见后者闭上眼睛又要睡过去。 便掏了刚才在仙鹤居顺来的小刀。 一刀扎在姓卫的大腚上。 姓卫的一个激灵。 再次睁开了眼。 可是实在醉得意识不清。 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 只瞪着眼睛瞅着陆天明。 然后扯着嘴角傻笑,一副“兄弟,有种再来两杯”的憨傻模样。 陆天明满意的扬起嘴角。 随即敲响客栈大门。 “掌柜的,睡了没?” 半天没人回应。 陆天明四下观察,见没有巡逻的卫兵后。 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过后。 里面响起暴躁的声音。 “谁啊,大晚上的作死呢?” 陆天明压着嗓子,趾高气昂道:“郭府的卫爷找他几个朋友说事,赶紧开门!” 话音落地。 门缝内有烛火亮起。 然后就听见一人小跑而来。 不多会,大门打开。 掌柜的还没看清楚门外是谁呢。 手里的烛火便莫名其妙的熄灭了。 他又试着点了几次,可不知怎的,蜡烛就是不会燃。 于是,他只好借着月色,打量门外二人。 其中一人面生得很,三十出头长得毫无特点的中年人。 另一个,则熟的不能再熟了。 “哟,还真就是卫爷!” 掌柜的立马来了精神,就想把姓卫的扶进客栈。 陆天明却不依,出声道:“卫爷忙着去快活呢,就不进去了,掌柜的,能不能劳烦你通知卫爷今天带来的四个朋友,让他们下来一起?” 掌柜的仔细打量陆天明。 实在是不认识,便试探道:“您是...” 陆天明眼睛一瞪:“酥香院跑腿的,你不认识?” 酥香院在外城,掌柜的哪里认识。 只好赔了个不是。 陆天明催促道:“赶紧的别啰嗦了,快把卫爷的朋友喊来,姑娘们都等着呢。” 掌柜的迟疑道:“可是,有宵禁啊...” 陆天明偷摸摸一刀扎在姓卫的大腚上。 后者有那么一瞬多少有了些意识。 陆天明在他耳边轻声道:“卫爷,这酥香院咱怕是不去了吧,有宵禁呢!” 姓卫的本就是酒后爱吹牛皮的性子。 一听宵禁二字,当下便恶狠狠道:“宵禁?宵什么禁,老子是郭大人的账房先生,手里管着成千上万的白银,谁敢逮老子?” 陆天明闻言咧嘴一笑。 然后意味深长的望向掌柜的。 掌柜的没辙,只好道了声稍等后。 转身小跑上了楼去。 第878章 盘问 掌柜的一边上楼,一边小声咒骂。 “放你娘的松,大晚上的瞎折腾,小心走夜路遇到牛头马面,把你收到地府去!” 骂归骂,事情还是得做。 做贼似的敲响四位客人的房门,半天没有回应。 掌柜的又骂道:“娘的,一个个醉得跟死猪一般,姑娘面前能立起来吗?” 说着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如此这般折腾小半柱香时间。 总算把四位客人叫醒了。 一听卫爷邀请他们去香酥院放松。 几人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可火急火燎跟随掌柜的来到一楼,往门口望去,哪有什么卫爷在? 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吹门扇的嘎吱声。 “掌柜的,人呢?” 几人大失所望的瞅着店掌柜。 店掌柜举目四望,那么大两个人,怎的就突然不见了... “兴许是等不及,先走了?”店掌柜猜测道。 没有姓卫的带路,那四位客人哪里敢这个时间在京城走动。 只好讪讪回了房间。 第二天天刚亮。 便有六扇门的捕快前来查案。 带头的便是之前在酥香院被陆天明和吕老二摆了一道的韩大人。 刚一进入客栈。 韩大人便放声嚷嚷道:“郭大人府邸那个卫账房,昨个是不是带了四个朋友过来住店?” 掌柜的一看捕快们来了。 忙不迭出来接待。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韩大人找他们?” “叫他们下来,我有问题要问。”韩大人蹙眉道。 掌柜的闻言,急忙吩咐店小二上楼喊人。 他自己则亲自倒了几杯茶水,招呼官爷们。 见那韩大人锁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掌柜的小心翼翼问道:“韩大人,卫账房带来的这四个朋友,昨晚一直在我店里,不知您找他们什么事?” 韩大人微微摇头,叹道:“那卫账房,没了。” “没了?”掌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的意思!”韩大人不耐烦道。 “死...死了??”掌柜的鼓着双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韩大人点头道:“被人捅了十几刀,刀刀避开要害,活生生流血流死的。” “啊...”掌柜的张大了嘴巴,“不应该啊,昨夜...昨夜亥时以后,他还来过我店里呢...” 听闻此言。 韩大人眼睛一亮。 便开始仔细盘问起来。 人命关天的事情,掌柜的不敢怠慢。 急忙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韩大人听完后,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你确定昨个来的人就是卫账房?” 掌柜的拍着胸脯保证道:“韩大人,这卫账房在咱们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牛皮大王,虽然昨夜光线不是很好,但那口吻那语气,是他没错了!再说了,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来我这店里找那四个朋友?” 韩大人随即又问道:“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人,自称是在酥香院跑堂的?” 掌柜的点头道:“酥香院本身就是郭大人的产业,卫账房喜欢摆谱,时常会把朋友带去酥香院寻开心,昨夜他喝得酩酊大醉,酥香院来人接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跑堂的长什么样子?”韩大人追问道。 “哎哟...”掌柜的一拍额头,“不记得了...” 韩大人闻言瞪眼道:“真不记得假不记得?” 掌柜的急忙解释道:“当时黑灯瞎火的,只晃眼看见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长得没什么特点,身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寻寻常常的普通人。” 韩大人一听,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这问了等于白问。 即便昨个那跑堂的就是凶手,但是一个没有什么特点的嫌疑人,上哪找去? 跟掌柜的聊了不多会。 姓卫的那四个朋友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 一听姓卫的人没了。 几人吓得面色煞白。 韩大人一打听,才知道这四人是外地的商人。 他们想在外城做点生意。 可是最近这段时日京城管理相当严格。 若是没有人帮忙,别说做生意了,在京城过夜都成问题。 好在是其中一人认识姓卫的,四人凑了不少银子送礼,才有了点眉目。 如今姓卫的死了,这四人如丧考妣。 韩大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听闻昨个晚上几人是在仙鹤居吃的晚饭后,便领着手下弟兄直奔郭府后门处。 从那四人口中得知,卫账房对仙鹤居的店掌柜有意思。 不过后者一直没答应,直到昨天姓卫的使了一些手段,店掌柜才乖乖就范。 所以韩大人一进门,便直奔柜台处。 然后开门见山道:“姓卫的死了!” 话说完,他便死死盯着店掌柜。 看上去不想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听到姓卫的死亡的消息后。 店掌柜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道:“死得好!” “你说什么?”韩大人眯眼道。 店掌柜急忙捂嘴:“没说什么,韩大人,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知无不答!” 韩大人随即坐到柜台边,正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蓉!” “杨掌柜,你跟卫账房,具体什么关系?” “买卖关系!” “不是吧,我听说,卫账房本来打算在你这过夜的。” 韩大人冷眼盯着店掌柜,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店掌柜面露悲愤:“他用我的儿子威胁我,不然我一个有夫之妇,怎么可能答应他?” “所以,仙鹤居打烊以后,卫账房确实还在你店里?”韩大人追问道。 店掌柜点头,然后咬牙切齿道:“姓卫的不是个东西,欺负孤儿寡母,得亏他死了,不然哪天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听闻此言。 韩大人轻敲桌面。 “人已经死了,你对他有什么怨什么恨,先收一收,等我把话问完!” 店掌柜这才擦了擦眼角:“大人请问。” “他后来离开仙鹤居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韩大人又道。 店掌柜作沉思状,须臾后回道:“他说昨天在一起吃晚饭的四个朋友初来京城,要带他们出去放松放松。” “去哪说了吗?”韩大人询问道。 店掌柜摇头:“具体没说,但是那个点了,他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酥香院?”韩大人又道。 “不是第一次了,经常的事。”店掌柜如实道。 第879章 她绝对没有参与 “你们之间就说了这些?”韩大人又道。 “我还劝他,外面宵禁,让他明天白天再说。” 不等韩大人追问。 店掌柜又补充道:“但是他这个人,可能大人也有所了解,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丢面子,还说什么宵禁管的是平头百姓,管不了他郭府的账房先生,所以任我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一听这话,韩大人便有些生气。 六扇门平时也有参加夜间的巡逻。 在京城混嘛,难免要讲人情世故,毕竟随便在大街上拎个人出来,很可能是哪个大官的亲朋好友。 可我对你讲人情世故,你不能不尊重我头上戴的这顶帽子。 姓卫的口气着实有些大。 当下,韩大人便忍不住拍打桌面。 “这草包玩意!” 可到底是来查案的。 没多会,他便控制住了情绪。 接着,便意味深长的瞅着店掌柜。 “你既然恨他恨到巴不得他死,又为何要劝他?” 这应该是所有问题中最重要的一个。 韩大人的目光,如两颗钉子般扎在店掌柜的脸上。 后者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悲色:“我恨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银子。” 店掌柜没有过多解释。 韩大人也不需要她的解释,因为有关的情况,他刚才已从姓卫的那四个朋友口中得知。 最后又问了几句。 确定姓卫的是一个人离开的以后。 韩大人大手一挥,招呼手下弟兄们离开了仙鹤居。 刚出大门。 便有一捕快问道:“大人,这杨掌柜嫌疑很大啊。” “就因为她恨不得卫账房死?”韩大人反问道。 捕快点头:“而且卫账房的朋友们不是说了吗,杨掌柜的男人之所以下了大狱,卫账房脱不开关系,这杨掌柜,绝对有杀人的动机!” 听闻此言。 韩大人笑道:“确实如你所说,如果说这天地下谁最希望卫账房死,那么一定是杨蓉杨掌柜。” “那咱们就这么走了?”捕快诧异道。 韩大人随即敲了敲捕快的脑袋:“可是,用你这榆木脑袋好好思考一下,如果杨蓉果真参与了这起命案,在面对我们时,又为何要表现出对卫账房的满腔恨意呢?那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抹屎吗?这样憨傻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 捕快闻言沉默,陷入了思考之中。 韩大人又道:“更何况,断案最需要的是什么,那就是证据,咱们有证据吗?倒是有几名卫账房欺负杨蓉的证人,真要治罪,那也是治卫账房的罪。” 此话说的有理。 但却给大伙出了一个难题。 那名捕快当下便苦脸道:“大人,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小贼谋财害命,自然是要抓凶手啊!”韩大人瞪眼道。 “可十多刀,一刀都没有捅到要害,这哪是谋财害命,这完全是泄愤啊...”捕快反驳道。 韩大人翻了个白眼:“江湖上厉害的高手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上次酥香院那瘸子,一个人干翻几十个人,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的人谋普通人的财,别说十几刀,就是砍他上百刀,也能刀刀避开要害。” 捕快闻言,忍不住叹道:“娘的,怎么咱竟遇到些江湖高手啊...” “别废话了,卫账房这样的草包,死了就死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走走走,赶紧把样子摆出来,最近几天,咱们都很忙就对了!” 韩大人看得很开,见路上行人多了,立马就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边。 送走六扇门的捕快以后。 店掌柜取了壶酒,径直来到了角落里。 这会是早上,客人很少。 而角落这位,从仙鹤居刚开门,就来照顾起了生意。 店掌柜顺势坐下后,眼含热泪:“公子,无以为谢,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那客人抬头看来,诧异道:“你眼睛这么尖呢,这都能认出我来?” 店掌柜指了指那客人空了半边的裤腿。 “我认不出你的人,却能认出自家店里的椅子。” 客人闻言。 便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袜子耷拉在鞋口处,露出了裤腿下的小半截椅子腿。 他急忙俯身将袜子勒好。 然后又抬头笑道:“你刚才表现不错,以退为进,那韩大人绝对想不到。” 店掌柜轻叹道:“您为我杀了人,我要是再不站出来,那就太没良心了。” 说着,她又举袖抹起了眼泪。 客人随即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店掌柜恢复平静以后。 客人这才谈起了正事。 “我需要借你楼上的房间用几天。” “我住的那间?”店掌柜询问道。 客人摇头:“对面那间,在那里,可以看清楚郭府内的情况。” “您下一个目标是...” 店掌柜没敢把话说完。 客人点头:“不错,你拟一张驴打滚还清的单子,过几天,我会让姓郭的在上面签字画押。” 听闻此言。 店掌柜激动得手足无措。 看那模样,要不是自己已经嫁人,怕是恨不得以身相许。 开心半晌,实在无以为报。 店掌柜举起酒杯,敬了客人一杯。 “陆公子,谢谢您!” 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将嘴巴捂住。 客人不以为意。 将杯中酒饮尽后。 他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递到了店掌柜跟前。 “这是昨天从那畜生身上刮下来的银子,不多,小百两,可能对于你欠的驴打滚来说杯水车薪,但有总比没有好。” 店掌柜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知道红着双眸给客人斟酒。 后者伸手拦住。 “行了,酒喝多了伤身,到此为止,昨个我没休息好,借贵宝地睡个觉可以吗?” 店掌柜哪能不答应。 急忙起身想要带对方上楼。 “我认识路,不用麻烦。” 客人婉言拒绝,然后自顾上了楼梯。 走没两步。 他又转头道:“这顿早酒,钱我不付了,就当是你请我的如何?” 店掌柜再忍不住。 小声抽泣起来。 等客人消失以后。 她坐在柜台边发呆。 小儿子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楼。 见娘亲在哭。 他摇摇晃晃爬到娘亲的膝盖上。 然后伸手去抹后者的眼泪。 “娘,娘,不哭!” 店掌柜揉着儿子的头。 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娘不哭,娘以后都不会哭了!” 第880章 死耗子 接下来几天。 陆天明一直猫在仙鹤居二楼探查郭府内的情况,期间基本上没有下过楼。 虽然不是每个角落都能看得通透。 但对里面人员的构成,基本上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除了那卫账房说的十一名门客外。 郭府还来了两看上去颇有些实力的江湖中人。 一男一女,都是郭渊博精挑细选的人物。 通过平时的观察,可以猜测这是一对夫妻。 男的个子矮小,腰上别着一根铁鞭。 女的高高壮壮,相比之下更像个男人。 这女的让陆天明想起了双刀剑客温五郎,两者一样,用的都是双刀。 夫妻俩时常在一起切磋。 男人招式阴狠,一条铁鞭飘忽不定,总能从出其不意的角度钻出来伤敌。 不过陆天明也看出了男人招式中的弱点。 此人招式不追求致命,只求伤敌,真打起来,很难快速杀敌。 女人则与之相反。 刀法刚猛激进,但步态却异常沉稳。 这种进退有章的敌人,实际上最难对付。 当然,这对夫妻充其量只表现出了四重天的实力。 陆天明之所以上心,主要还是为了给贾小云提供足够多的情报。 他还没有自大到一个人冲进郭府去找麻烦的地步。 对面有帮手,他当然也要有帮手。 陆天明最关心的一个人,自然是水猴子。 可是那十一个门客,陆天明只看见了十个。 这十人一眼不是他的对手。 唯有剩下一个,几日来一直没有见到。 不过陆天明并不着急,因为他很清楚,这水猴子在跟踪另一个自己。 陆天明现在最担心的,只有郭府里那些水缸。 多到数不清的水缸。 正常人家的院子里,要么栽花,要么种树。 但这郭府的院子里,摆的全是水缸。 水缸用来做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里面装满了水。 陆天明很头疼。 那天水猴子利用街面上的血水便能造出一个血人。 如今郭府内有这么多的水缸,不知道又能耍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是雨季就要来临,陆天明已经顾虑不了太多。 这天。 月黑风高。 仙鹤居早早打烊。 杨蓉炒了三菜一汤。 按照陆天明的要求。 都是些清淡的菜。 桌上没有酒,仅有一壶便宜且涩嘴的苦丁茶。 陆天明没有告诉杨蓉今天晚上自己去要做什么。 但后者早已心知肚明。 “公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愿你平平安安归来。” 陆天明还在逗弄杨蓉的小儿子。 抬眼瞅见杨蓉满脸忧色。 他含笑道:“今夜我要做的是好事,做好事的人自然是好人,好人嘛,有天向,无需太过担心。” 这当然是一句安慰的话。 十里镇剑神的故事再离奇。 陆天明始终是民。 民同官斗,无异于与天斗。 更何况,郭渊博还是京官。 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还没开始动筷子。 杨蓉便湿了眼眶。 她偷摸摸擦拭眼角,然后一筷子一筷子的给陆天明夹菜。 “你不吃?”陆天明奇道。 杨蓉笑着摇头:“不饿。” 陆天明没有多说什么。 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筷子差点舞出火星子来。 一顿饭就这么在沉默中结束。 陆天明将壶里的苦丁茶饮尽。 然后将太平和枯黄摆到桌子上,开始仔细打磨起来。 夜色还长,他还需耐心等待。 ...... 车马部所在的马市街,平时本就人烟稀少。 到了晚上,更是冷清的宛如一条鬼街。 此刻。 这条鬼街上。 却有一个人影在缓行。 他戴着斗笠,走路时肩膀时高时低,原来是个瘸子。 瘸子步伐很慢,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散步。 月色明亮,却因为那顶斗笠遮掩得恰到好处,根本就看不清正脸。 而他也并不是真的没有目的的闲逛。 离开马市街后,他竟径直朝着内城而去。 虽然瘸腿,但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躲开那些巡街的士兵。 偌大的外城,逛起来仿佛他自家的后院一般悠闲。 看上去,似乎没有人能管得了他。 然而。 当进入某条巷弄后。 他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转过身,朝一处房檐下的黑暗处说道:“水猴子,你天天像只苍蝇一样跟着小爷烦不烦,有胆就出来比划比划?这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图个什么?” 没有回应,巷子里依然无比安静。 瘸子的声音逐渐烦躁起来。 “水猴子,你的主人好歹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大官,谁在路上撞见了,不都尊敬的喊他一声郭大人?我实在想不通,他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缩头乌龟?” 夜风过巷。 除了沙沙声,没有任何变化。 这让瘸子愈发的像个自言自语的傻子。 但他仍然没有放弃。 只见他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悍妇骂街的架势。 继续道:“我看你也别叫什么水猴子了,改名水耗子多好,你恐怕真是那耗子生的,胆子有没有黄豆大都难说,修行者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不对,还有你父母的脸,说句实在话,我要是你爹,非得活活气死不可,也不对,我要是你爹啊,不会气死,而是你刚生出来就把你掐死,根本就不会给你气死老子的机会!” 话音落地。 那黑暗中隐约有人影晃动。 然后就听见一道沉闷中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姓陆的,他们都说你这人有狭义,是个光明磊落的侠士,可老夫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个操行,你特娘晚上吃的是屎吗,嘴巴这么臭?” 瘸子闻言,忍不住嘎嘎笑出声来。 他指着那黑影,答非所问道:“诶,水耗子,我问问你,你到底是母耗子还是公耗子,让我猜猜哈,听声音呢,是公耗子,但观行为呢,更像是母耗子,这一来一去,不会是倒公不母的死耗子吧?” 小孩子骂人,大抵就是这么个光景。 但也正因为过于幼稚,效果却出奇的好。 黑暗中那人影,再站不住。 露出了半截身子在月色下。 随即又咒骂道:“陆天明,你特娘的能不能说点人话?你我好歹都算是有身份的人,别搞得跟菜场的泼妇一样行吗?” 瘸子闻言。 立马朝地上啐了口浓痰。 “你个死耗子,整天跟在小爷后面偷窥,不该骂吗?我就骂你怎么了,你要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赶紧过来砍我啊!” 第881章 他说他胆子小 水猴子当然没有真的上前砍瘸子。 他迈出一步。 整个人都出现在了月色下。 癞子头,大小眼,歪鼻梁,加上一张龅牙嘴。 很难想象,一张脸上竟然能同时出现如此多的缺点。 他怒视着不远处的瘸子,牙齿咬得咯噔响。 还未说话。 那边瘸子先是一愣。 随即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不是,大哥,你怎么丑成这个样子...难怪京城很少有人知道你的跟脚,我要是有你那张脸,肯定也得找个地方猫着,哪有那勇气出来见人啊?” 这还不算。 瘸子笑了片刻。 又摇头摆出一副怜悯模样。 “大哥,要不咱俩握手言和吧,就你这张脸,人生一定充满了坎坷,我实在忍不下心对你动手...” 说着。 瘸子还装模作样抹了抹眼角,似乎再没见过比对方还惨的人。 水猴子整个身子都在抖。 他微低着眉眼,双手握成拳。 “陆天明,我真的想不到你会以貌取人,当真落了下成!” 瘸子小手一摊,没脸没皮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能改变你丑得人神共愤的事实?” 不停地遭受言语上的攻击。 水猴子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他忽地张开右手。 一把冰剑转眼便握在了手中。 缓缓朝瘸子踱了几步后。 他寒声道:“本来,我想等到京城的雨季来临时在动手,但是你这个人,真的没什么涵养和素质,我今天若不表态,怕是八辈祖宗都要被辱骂。” “呼!” 水猴子长长呼了口气。 随即又道:“今夜,就让我看看你的剑,到底有多快!” 话音落地。 水猴子便飞身跃起。 他手中的冰剑,月色下寒光毕露,更是透着与正常刀剑不一样的锋利。 然而。 就在他一个起落拉近了与瘸子的距离。 刚准备抬手射出一道剑气时。 突然听闻身后有疾风呼啸而来。 一个五重天的高手,当然能够判断出局势有多危险。 所以他想都不想。 反手一剑朝身后刺去。 当啷一声。 尖锐的撞击声几乎在耳边响起。 那把看上去无比锋利的冰剑。 竟突然被身后那人一拳碎成了片片晶莹的星光。 水猴子诧异抬头。 这才发现,身后之人居然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 “铁无心?” 来不及过多考虑。 水猴子急忙侧身躲闪。 嘭——! 一记势大力沉的掌击随之到来,将将擦着他的衣摆划过。 那包裹在掌上的余威,居然隔空击碎了路面上的青石板。 敌人强壮又迅捷。 水猴子不敢怠慢。 他祭出第二把冰剑,直指那木偶人的眉心。 然而后者的命门显然不在眉心处。 又是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 第二把冰剑又化成了虚无。 “陆天明,你个卑鄙小人!” 腹背受敌,水猴子不敢大意。 祭出气甲硬挨了木偶人一拳后,他忍不住边退边骂。 哪只晃眼一瞟。 却见陆天明并没有借机偷袭自己。 而是站在原地,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长弓。 嗡——! 那长弓上架着一发响箭。 响箭射出,一路破风钻入夜幕之中。 嘭——! 响箭如烟花般炸开。 借着瘸子抬头看天的时机。 水猴子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于是,他目瞪口呆道:“贾...贾小云?” 贾小云闻声望来。 随即勾起嘴角嘲讽道:“水猴子,被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戏弄,很难受吧?” 水猴子鼓着眸子,上面布满了血丝。 自酥香院出事以后,他一直在跟踪陆天明。 几天前的那个早晨。 他记得陆天明进入了一间卖面条的铺子。 由于店内人不多,他没有跟进去。 只能在外面等待。 等了没多久。 陆天明便戴着斗笠从铺子里面出来。 然后又一瘸一拐回到了车马部。 自那以后,陆天明就没怎么出现过。 水猴子当时还以为对方担心野狗地的事情闹大了,在避风头而已。 没想到陆天明却早已变成了贾小云。 回想这几日自己如傻子一般守在车马部周边。 水猴子便懊恼不已。 不过相比懊恼,他此刻更恐惧。 于是他急忙问道:“陆天明,在哪里?” 对面贾小云指向内城:“自然在你主人的府里!” 听闻此言。 水猴子面色煞白如纸。 贾小云杀人诛心,继续道:“你在等雨季,陆少侠怎么可能如你的意,不过你不要太过自责,因为曾经的我也如你这般目中无人不可一世,不过人嘛,总是要吃过亏以后才能长记性,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说着,贾小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落在水猴子耳里,无比刺耳。 可他哪里还有时间在这里跟贾小云计较。 郭渊博可是一个出手阔绰,又没有太多敌人的老板。 这样的老板,很难再找到替代者。 念及此。 水猴子逃跑的决心愈发坚定。 他顾不得其他,再次硬扛木偶人几拳以后。 总算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最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木偶人速度却也不慢,紧随其后穷追而去。 等再看不见两人身影。 贾小云突然对着某个角落鞠了一躬。 “庄大人,谢谢您替我隐藏十七的气息,不然我万万拖不住贾小云。” 话音落地。 庄玄突然现身近前。 他摇头道:“郭渊博这种贪官,讲道理应该由我们车马部亲自解决,你大可不必谢我。” 说着。 他眉头倏然皱了起来。 “可是我在想,即便我没有出手,你也可以把水猴子当成狗一样溜上更多时间,为何非要多此一举,暴露身份呢?” 听闻此言。 贾小云脸上露出一抹骄傲。 同时解释道:“庄大人,你跟陆少侠相处的时间不多,可能不太了解他的性格。” 见庄玄好奇的望着自己,贾小云补充道:“陆少侠做事,喜欢不留后患,他让我拖住水猴子这数息时间,当然不是最终目的。” 庄玄闻言陷入沉思。 随即恍然大悟道:“他是想让水猴子自乱阵脚,再把后者引回郭府杀了?” 贾小云点头笑道:“水猴子可比郭渊博危险多了,他又一直当缩头乌龟等待雨季来临,陆少侠总说自己胆子小,所以肯定不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 听闻此言。 庄玄哑然失笑。 “他胆子小?他胆子小敢独闯郭府,他胆子小敢让你在京城放响箭?” 贾小云哈哈笑了起来。 “这我可没骗你,他当时给我说,在京城搞事害怕得很,让我弄点动静出来替他分担下压力。” 庄玄无奈摇头:“行了,咱们赶紧走吧,再啰嗦一会,全京城的卫兵都知道我庄玄任由别人在京城胡来呢。” 言罢。 二人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第882章 有何贵干? 京城的夜很静。 贾小云一发响箭。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令人震惊。 内外城几乎所有在夜间巡逻的卫兵们,同一时间都在往刚才那条小巷子赶。 而响箭在空中爆裂那一刻。 陆天明将桌上的两把剑挂在了腰上。 戴好斗笠后,他朝杨蓉轻声道:“我走以后,关好门。” 杨蓉焦急得想要说些什么。 可陆天明已如鬼魅一般,打开大门没了身影。 杨蓉赶紧扑到大门口。 正好看见陆天明头上戴的斗笠,将将没入郭府的围墙内。 而街道上此刻到处都是脚步声。 她来不及多想,慌慌张张赶紧将大门关好。 为了抓捕卫账房这桩命案的凶手。 韩大人几日来一直领着兄弟们在郭府附近寻找。 而刚才一发响箭在外城响起。 他不得不先把人派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大人,刚才好像有个东西飞进了郭府内,你看见没?”行进中,有名捕快突然咋呼道。 韩大人当然也看见了。 但是那玩意速度太快,只隐约看着体型比普通的鸟兽要大些。 相比有人在外城放响箭这件事,眼前所见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他不耐烦的摆手道:“一只乌鸦而已,那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那捕快不可思议望过来:“大人,天底下哪有那么大的乌鸦?” 韩大人瞪眼道:“不是乌鸦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个人!”捕快不敢确定道。 韩大人立马翻了个白眼。 他都懒得搭理,准备带着人快速穿过郭府后门。 眼瞅着队伍马上就要离开这条大街。 那捕快又道:“大人,近大远小,以刚才咱们所站的位置来判断,那么大的黑影,没准真是个人!” 韩大人侧过头来,怒视着捕快:“人的速度,能有那么快?” 捕快当下便反驳道:“怎么没有?咱衙门里有几个高手,一旦动起来,不就是这般快如闪电吗?” 听闻此言,韩大人停下脚步,突然冷笑道:“这些高手,什么境界你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那可都是中三境的大能!”捕快想都不想便回道。 韩大人立马朝着郭府后门的方向,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东子,要不你辛苦一下,这边请,我则带着兄弟们去外城,咱们兵分两路,把所有活计给干得漂漂亮亮的?” 名为东子的捕快一听这话,当即便愣住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韩大人想的并非没有自己多。 “人这一辈子,有多大能力干多大的活,上次酥香院出事,咱兄弟几个闹的笑话还不够大吗,难道还没从中汲取教训?你要是觉得当哥哥的没什么能力跟个傻子一样,明儿我就回衙门,找上面重新给你安排个去处!” 韩大人言罢,再懒得跟东子废话。 大袖一挥,带着捕快们直奔外城。 东子一想到刚才钻进郭府的黑影很可能是中三境的高手。 吓得立马迈开步子。 边跑边喊:“大人,等等我啊!” ...... 郭渊博的府邸算不得大。 但里面的府卫却算不得少。 陆天明一落地。 正好撞见几名瞠目结舌看着外城天空发呆的府卫。 兴许是没想到有人敢夜闯三品大员的府邸。 有一人发现陆天明后,还傻乎乎道:“兄弟,快看,有马贼在京城打响箭,这胆子也忒大了些,被逮到,不得诛九族啊...” 话刚说完。 几人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 又齐齐都朝陆天明看来。 这没雨没太阳的,正常人哪里会戴斗笠。 当下几人哗啦啦将腰中佩刀抽将出来。 有一人指着陆天明喝道:“哪来的贼人,郭大人的府邸,岂是你能来的地方?” 说着,他便准备举刀去抓陆天明。 哪只却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拉住。 “瘸子,这人是个瘸子...” 听闻同伴所言。 这府卫急忙探头看去。 就见那不速之客,正一瘸一拐的朝旁边的水缸走去。 当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陆天明?” 陆天明转头看来:“有何贵干?” 那府卫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没...没事,您忙,您忙!” 陆天明再没搭理几人,而是埋头检查起周围的水缸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些水缸并非陶器,而是用他不认识的石料做成的。 水缸很坚硬,陆天明试着一掌拍出,居然纹丝不动。 非得用上全力,才将将拍出一个口子。 他又换了一种方式,可以把水缸推倒,然而也得用上不小的力气。 郭府内这样的水缸比比皆是,若一个一个去破坏,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念及此,陆天明当即便改变思路。 几个起落,直奔郭渊博住的大宅而去。 水猴子杜泰安此刻不在府内。 陆天明在里面行走宛如闲庭信步。 府卫们看见他瘸着腿,没有任何一人敢上来送死。 九成以上的府卫都只是做做样子,朝着陆天明大呼小叫。 但当陆天明冷眼看过来时。 他们就会立马乖乖把嘴闭上。 所以哪怕陆天明闯入府内的消息很快传开,但却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直到,陆天明遇见了那些拿了郭渊博很多钱,靠着名声和气节生存的门客们。 “你们当真要挡住我的去路?” 陆天明蹙眉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七人。 他不想耽搁时间。 但是这七人手里,一人捏着一张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这里抓鬼呢。 有一浓眉大汉当下便回道:“陆少侠,生存不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若今天我等退了,其实也就跟死了差不多,以后,谁还敢用我们?” 陆天明认得此人。 正是除了水猴子外,郭渊博门下第二厉害的洪毅。 此人境界已达四重天。 放在除京城外的任何地方,绝对都能成为一方霸主的存在。 只可惜今夜遇到的是陆天明,他明显不够看。 然而,陆天明却没有马上出手。 还没闹明白这些人手里面的符是做什么用的之前。 他担心贸然动手,会跟鬼一样被这群人给收了。 想了想,陆天明正色道:“保住性命,在我看来比名声更为重要,哪怕以后这些个达官贵人们不用你们了,再不济有一身本事在,还怕混不到一口饭吃?” 听闻此言。 洪毅摇了摇头:“吃饱饭和吃好饭是两回事,没有人愿意日子过得不如以前。” 第883章 因为他是陆天明 洪毅的态度,同时也代表了其他六人的态度。 顷刻间,这小小院落内的气氛无比紧张。 陆天明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看来今天晚上不见血,我是翻不过你们背后那堵墙了。” 言罢。 他第一次在郭府拔出了尺剑。 季春的夜晚是温暖的。 但细剑的锋芒却令人不寒而栗。 太平出窍的一瞬间。 七名门客竟同时往后撤了一步。 他们抓着符箓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陆少侠,你我并非死敌,郭大人也不是那气量狭小之人,您若就此退去,我洪毅在郭府内说话也有一二分管用,届时找个机会,我请郭大人与您好好谈谈,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洪毅的声音在抖,其内心显然无法如脸上表现的那般镇定。 陆天明闻言。 微微摇头:“干戈就是干戈,玉帛就是玉帛,我的敌人太多,实在是没有那个闲情跟他化敌为友,更何况,他郭渊博做的事不像是人做的,所以他今天,必须死!” 听闻此言,洪毅眼皮子狂跳。 “就因为那个叫谢柳一的风尘女子?” 陆天明蹙着眉头,不可思议道:“不够?” 洪毅无言以对。 他的表情颇为挣扎。 看得出来,他并不认同陆天明的观点,只是迫于对方强大的实力,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 陆天明也并不需要别人认同自己的观点。 话音落地。 他举剑便斩。 一道夺目的剑气嗡鸣着急速射出。 速度很快。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 剑气便来到了洪毅身前。 只是,已有人在刚才说话之际,悄悄捏碎了手中符箓。 眼瞅着那洪毅马上就要身首异处。 突然有数条手臂粗、丈许长的“水蛇”自门客们身边的水缸中钻出。 哗啦一声响。 其中一条水蛇竟用身躯挡住了陆天明斩来的剑气。 剑气消失的瞬间,那水蛇也化成了点点水滴。 可无数水滴还未落地,又重新堆叠在一起变成一条新的水蛇,重新恢复了活力。 与此同时,洪毅也捏碎了手中的符箓。 七个人七张符。 七张符七条蛇。 七条水做的蛇,迎面直奔陆天明而来。 蛇的弱点,在七寸之上。 陆天明一剑斜斜刺出,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哪知情况仍跟刚才一样,被刺中七寸的水蛇虽然在剑锋之下化成了水滴,但转瞬又重新交织在了一起。 好在是陆天明身法够敏捷。 及时避开了后面冲上来的水蛇。 面对突然的变故,陆天明只觉庆幸。 这些怪东西,显然都是水猴子杜泰安的手笔。 可以想象,如果是在下雨天,那么这样一个难缠的敌人将有多难对付。 同一时间。 门客们身后那堵围墙后。 头发花白的郭渊博双手负后站在他那奢华的大宅前。 他的脸上挂满了忧愁,看不见半点往日的意气风发。 旁边不远处,有个打扮得宛若少女的中年女子,正坐在栅栏上,赤脚伸入水缸中嬉戏。 女子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仿佛没有听见隔壁的打斗声一般。 听闻郭渊博一声叹息。 女子转过头去,含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陆天明绝对是个狠人,刚才你也听见了,今天你郭渊博,必须死!” 这件事情并不好笑。 但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说完后竟然抱着肚子前俯后仰。 耳畔哗啦啦的戏水声听着颇为刺耳。 郭渊博拧着眉头,沉声道:“廖夫人,您早就知道,这瘸子今夜会闯入我的府上?” 女子闻言停下脚上的动作。 然后微笑道:“郭大人,首先,我只是宰相大人身边众多玩物中的一个而已,不能称为夫人,其次,我要是真知道陆天明今夜会来,又怎么可能不去通知杜泰安呢?” 郭渊博侧目看来,不快道:“可是你看上去并不吃惊,相反还很高兴?” “我为什么要吃惊?我之前有没有给你说过,雨季来临之前,陆天明一定会来找你?如今的情况已经验证了我说的话是对的,我有没有理由高兴?”女子反问道。 郭渊博哑口无言。 因为女人说的并没有错。 对方曾多次警告他,陆天明到底有多狡猾。 稍加思索,他又追问道:“我暂且相信你不知道瘸子今夜会来,那我问你,你清不清楚,杜泰安这些天跟着的,实际是假的陆天明?” “啧啧啧,”女人咂嘴,“我脸上是写着说谎二字吗?对你不利的事情,我有什么理由要隐瞒?” “因为,你实在是太淡定了些。”郭渊博轻叹道。 女人把脚从水缸中抬起来。 用丝巾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后,干脆站在了围栏上。 “我之所以淡定,是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了你的结果,而之所以会预料到结果,你知道为什么吗?” 郭渊博摇头:“不知。” 女人在围栏上转了一个圈,然后一跃落到郭渊博身侧。 她的长相算不得多出众,但凭着少女般的打扮,倒也有三五分奇怪的魅力在身上。 啪一下。 女人双臂交叉搭在了郭渊博的肩上。 然后又将下巴抵在手臂处。 并用那双带着些许媚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郭渊博。 “因为,他是陆天明啊!” 郭渊博不敢跟她对视。 别过头后不解道:“就因为他是陆天明?” 女人撇了撇嘴:“到现在你还瞧不起他,活该你有此下场。” 正说着呢。 呼的一阵响动。 围墙那边飞了个人头过来。 咕噜咕噜便滚到了两人近前。 郭渊博低头看去。 正是自己最得意的门客之一,洪毅。 直到此刻看见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郭渊博才感觉到了一丝害怕。 那双原本还能保持些微镇静的眸子,转瞬左右晃动起来。 “看见没,哪怕有杜泰安的龙蛟符支撑,四重天的人物在他手里都撑不了几句话的时间,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重视?” 女人指着地上的脑袋,显得很平静。 郭渊博往侧面跨出一步,摆脱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面色凝重陷入了深思之中。 女人并不在意郭渊博的疏远。 她走下台阶,一脚把洪毅的脑袋踢飞。 然后转头笑呵呵道:“好好想,做好选择以后,告诉我!” 第884章 罗刹娘 围墙那边的喊杀声,渐渐变成了惨叫声。 郭渊博眉头越拧越紧。 豆大的汗珠,也从双鬓处流了下来。 旁边女人忍不住蹙了蹙眉:“有那么难抉择吗?宰相大人如今势大,跟着他混,说不定以后还能弄个一品大员当当。” “九成,实在太多了。”郭渊博回道。 “要做大事,就要舍得,你舍得钱财,宰相大人舍得我,何愁以后大事不成?”女人倏的媚笑起来。 郭渊博侧目看来,眼神古怪的打量着女人。 后者娇滴滴别开头,羞涩道:“怎么,难道郭大人,看不上人家?” 郭渊博长长吐了一口气。 然后认真道:“廖夫人,我郭渊博一生只有两个爱好,钱和女人,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崇高的追求。 如今宰相大人一下子要带走我九成的财富,实在是太过为难人了...” 女人闻言。 不以为意道:“打仗是很花钱的,宰相大人其实也不想这么做,但形势严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他已经许了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九成,真的多吗?你要知道,有些官员死皮赖脸的贴上来,宰相大人都不带正眼看他们的,有这样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见郭渊博还在犹豫。 女人又道:“更何况,宰相大人还把我送给了你,你不会真以为,我只能陪你睡觉吧?” 郭渊博面露难色。 思索再三后,试探道:“一半,我分一半出去,行吗?” 一直都表现得还算柔和的女人突然寒了脸。 她眯眼瞅着郭渊博。 “是不是我笑脸给多了,让你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你当这是在菜场买菜呢,还能讨价还价?” 听闻此言。 郭渊博身子一阵哆嗦,但他还是咬着牙没有回应。 看那架势,怕不是今天哪怕把小命丢了,都不愿意将积攒的钱财拿出来。 如此这般僵持了数息时间。 女人忽然咧嘴一笑,然后缓步走到郭渊博面前。 她伸手搂着郭渊博的脖子。 轻声道:“郭大人,你哪怕只剩下一成钱财,也够胡吃海喝几辈子了,何必这么犟呢?你要是再不快点做出决定,等那瘸子过来,恐怕连这最后一成都享受不了咯。” 正说着呢。 墙那边突然有风声呼啸而来。 下一刻。 陆天明的便出现在了院内。 他手里握着的细剑,像是用鲜血腌制过一样,月色下红彤彤的甚是吓人。 看见大宅前那两人搂搂抱抱缠绵在一起。 陆天明当即诧异道:“郭渊博,你还真就是死性不改,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不住裤腰带?” 郭渊博此刻根本就在乎不了这些。 他没有回答陆天明。 而是低眉望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女人。 “廖夫人,你真的能保我一命?” 女人自信一笑:“若连自己夫君的命都保不住,我罗刹娘岂不是白白在江湖上混这么多年了?” 说着,她低头摩挲郭渊博的胸口。 “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当我的夫君?” 大敌当前,郭渊博根本就没得选。 望一眼对面散发着窒息杀气的陆天明,他只能咬着牙点了点头。 女人见状。 当即开怀笑了起来。 她松开郭渊博的脖子。 顺势把后者往后轻推。 这才转过头来打望陆天明。 同时微笑道:“陆天明,你要杀人家的夫君,人家可不依哦!” 言罢,她双手相叩,非常端庄的挡在郭渊博身前。 显然,今天陆天明想要杀死郭渊博,就必须要先杀死她。 陆天明仔细观摩着打扮成少女的中年女人。 这些天在仙鹤居,他曾远远见过对方。 起初他以为此女是郭渊博身边的丫鬟。 不过后面越看越不对劲。 因为丫鬟,哪里敢主动去挑自家老爷的下巴? 所以他又认为此女是郭渊博的小妾。 但后来发现也不对。 因为郭渊博面对此女的热情时,总是保持着一定的风度,从禽兽变成了正人君子。 直到刚才听闻对面二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陆天明才搞明白,两人之前怕是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盯着女人观察片刻。 陆天明寒声道:“这位大婶,你到底是谁啊?” 女人闻言一怔。 半晌后眨眼笑道:“陆天明,之前听闻你剑法惊艳,没想到说话也是这般出人意料,初次见面,就不能含蓄一点?” 陆天明手腕一抖,甩干净剑身上的血迹。 “我若是含蓄一点,你会不会把那畜生交出来?” 对方在认得自己的情况下,还敢挡在郭渊博身前,说明也不是个善茬。 陆天明言语虽然鲁莽,但行为却很谨慎。 他一边说话一边调整站姿,让自己保持在一个随时都能进退的状态。 女人闻言摇头道:“当然不会,郭大人现在可是我的夫君。” 陆天明望向郭渊博。 满脸都是不解:“郭渊博,你那酥香院里姑娘,我见过一些,长得好看的可算不得少,哪个不比她强?你是瞎了还是傻了?竟然找这么个老娘们当婆娘?” 话音落地。 那女人相互扣在一起的双手突然猛地一松。 双臂甩动中。 数十道银光自她双袖中激射而出。 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是些什么东西。 好在陆天明已有预警。 只见他极其迅捷的滑出一步。 将将躲过那些渗人的银光。 下一刻,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陆天明刚才站立的位置响起。 陆天明低头看去,却原来是数十根小指长的银针插在地面。 等他再抬头时。 刚才那一瞬颇为生气的女人。 脸上又浮现出了淡淡笑容。 她望着陆天明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摇头道:“你果然没有那么好对付,特别是获得了荣公子的轻灵扳指后,简直如虎添翼,看来今天,会是一场恶战!” 听闻对方知晓轻灵扳指的存在。 又联想到刚才女人在郭渊博面前自称罗刹娘。 陆天明试探道:“你不会是那什么吃人恶鬼罗刹门的门主吧?” 女人挑了挑眉,双颊浮现一丝骄傲。 “果然聪敏,不错,我就是罗刹门门主罗刹娘廖欢芸,你我之间,可是有好大的一笔账需要算呢!” 第885章 溜了溜了 听闻对方承认了是罗刹门的门主。 陆天明看向廖欢芸的目光,除了诧异外,更多的是好奇。 他曾经听贾小云讲过。 梅素以前是这廖欢芸的女人。 换句话说,大名鼎鼎的罗刹娘,刚才可以勾搭男人,下一刻,就能勾搭女人。 廖欢芸见陆天明眼神奇怪的盯着自己。 忍不住笑道:“怎的,你对我这样的老娘们有兴趣?” 陆天明露出嫌弃的表情:“大婶,我承认你很骚,但不好意思,我对骚的没兴趣。” 廖欢芸也不生气。 而是向陆天明抛出了橄榄枝。 “没兴趣不要紧,日后可以培养,要不咱们别斗了,你我他三个人,凑合凑合将就过算了。”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 不过陆天明却不觉得有多好笑。 他没有心思跟对方继续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于是反问道:“廖门主,在你我清账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廖欢芸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罗刹门的杀手是廉为民的人。 廉为民的人出现在这里,目的可想而知。 陆天明指着缩在廖欢芸身后的郭渊博,不解道:“这畜生除了钱和女人,压根就没听说有什么能力,我很不理解,廉为民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听闻此言。 郭渊博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以他三品京官的身份,不说在京城横着走。 反正这几十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他如此无礼。 所以他现在非常生气。 可陆天明手上的细剑实在太锋利,郭渊博此刻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而即将要成为郭渊博女人的廖欢芸,倒是没他本人那么激动。 只见,廖欢芸微微眨了眨眉眼。 然后含笑道:“其实对于男人来讲,有钱也是一种能力,不妨告诉你,我夫君金库里的银子,可以在京城买下一条街!” 京城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如果廖欢芸没有吹牛的话,这郭渊博的有钱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这就更让陆天明感到不解了。 于是他蹙眉问道:“假若这畜生真那么有钱,以廉为民的地位和胆量大可以杀鸡取卵,又何必派你过来在这同他磨磨蹭蹭?” 廖欢芸少女般歪头道:“因为如同我相公这般的大贪官,还有好几个,如果现在就杀鸡取卵,其他几个定会倒向另一边,那大把的银子,就会进入李家的国库里面,宰相大人哪怕真要杀鸡取卵,也只会杀最后一个。” 说着。 她还回头看了郭渊博一眼。 后者冷汗直流,只能回以一个感恩的苦笑。 陆天明忍不住轻叹:“咱们之间的账,看来是绝无改日再算的机会了!” 廖欢芸捂嘴轻笑:“你知道就好!”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再不跟廖欢芸啰嗦。 靠着轻灵扳指,他的身法比寻常人都要轻盈诡异。 然而廖欢芸却也不是善茬。 衣冠楚楚荣公子到底是她手下的杀手。 廖欢芸又怎么不晓得轻灵扳指的厉害之处。 一个跟泥鳅一般的敌人很难应付。 而她显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只见。 她突然敞开衣襟,将披着的薄衫拉开。 春光不能白看。 疾驰中的陆天明猛地停下脚步。 并以一个极其滑稽的拧腰,强行将身体往一边抛了出去。 数不尽的嗡鸣传来。 陆天明落地以后不敢怠慢。 转瞬便是连续的翻滚。 饶是这样,仍不能将那密密麻麻射过来的银针尽数躲开。 叮叮当当一阵响动。 陆天明右小腿上的气甲,竟然顷刻间便被击碎。 所幸那些银光来势已微,破开气甲后,再无法更进一步。 陆天明侧目望去。 就见廖欢芸身上那件只有少女才会穿的薄衫,竟环绕着淡淡的光。 刚才数不清的银针,便是从薄衫中射出来的。 陆天明拧了拧眉头。 抬手便横着斩出一道剑气。 他没有借机逼近廖欢芸,而是在远处观望。 按理来说,哪怕衣服里藏满了银针,但刚才廖欢芸已悉数放出。 不应该还有剩余才对。 哪知廖欢芸将薄衫合上再打开后,又有无数银针射来。 叮叮当当作响中。 陆天明斩出的剑气,眨眼便被射成了碎片。 不仅如此,还有很大一部分银针径直朝陆天明冲来。 即便有轻灵扳指傍身。 陆天明也不敢冒险。 赶紧朝一旁滚去。 同时,耳边响起了廖欢芸的笑声。 “陆天明,老娘们的春光,好不好看?” 陆天明爬将起来,噗的一声吐掉嘴里的杂草。 然后仔细盯着廖欢芸身上那件薄衫。 片刻后,他试探道:“你一把年纪还要打扮成少女模样,其实并不是有这样的喜好,而是不得不如此?” 廖欢芸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调侃道:“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是少女还是老娘们,又何必在意呢?” 话音落地。 廖欢芸再次将薄衫合上。 陆天明见状,急忙飞奔起来。 轻灵扳指确实能让他更灵活。 但这廖欢芸每次射出的银针,都能覆盖相当大的范围。 导致陆天明压根没有近身的机会。 虽然每次都有气甲护体。 但长此以往,很难快速分出胜负。 又躲过一轮廖欢芸的攻击后。 陆天明双脚点地,飞身跃到了围墙上。 “打不过,不打了,改日我再来领教!” 言罢,陆天明便落到了围墙的另一边。 廖欢芸愣了愣。 随之喝道:“陆天明,你丫算什么狗屁侠士?占了老娘的便宜就想跑,岂有此理!” 说着,她便要追出去。 然而身后的郭渊博哪里敢一个人待在此地。 急忙劝道:“欢芸,他要跑就让他跑吧,我一个人待着...害怕...” 廖欢芸闻言。 回头骂道:“你个猪脑袋,你还以为他真要跑啊?今天晚上他调虎离山,为的就是拿你威胁杜泰安,这会抓不到你,他自然要回去打虎,我若不追上去,那才是上了他的当。” “可是万一...万一他有帮手呢...”郭渊博颤巍巍道。 廖欢芸没有时间跟郭渊博啰嗦。 “万一有帮手,你就死在这里!” 说着,廖欢芸再不停留,一跃跳到了墙的那边。 此刻就郭渊博一人站在偌大的宅子前。 四下无人,连风声听起来都那么恐怖。 郭渊博腿一软,啪一下坐在了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突然回过神来。 然后火急火燎翻开衣襟。 望见胸口挂着的红绳上空无一物后。 郭渊博立时瞪大了眼睛。 随即怒骂道:“这贱人,特娘的真不是个玩意!” 第886章 交换对手 杜泰安可以肯定,这一辈子自己从来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一想到那瘸子已经进入了郭府。 杜泰安便心急如焚。 京城很大,大到从外城回到内城,哪怕他是五重天的修行者,都要花费小半柱香的时间。 而且他还不能完全放开了跑。 因为背后那烦人的木偶人还在如苍蝇般纠缠着他。 由于木偶人时不时会打两道拳罡过来。 杜泰安根本无法跑直线。 紧赶慢赶,他终于回到了安静的内城。 卫兵们早已被贾小云的响箭引到了外城。 而那些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们,根本不可能因为些微响动,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 毕竟京城真的出事的话,自然有能人会去处理。 所以如今内城宽阔的街道上,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杜泰安抬头望着郭府的方向。 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来。 可跑着跑着,他突然放缓了脚步。 变得又没那么着急了。 甚至会主动停下来,跟身后的木偶人过上两招。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因为他想到了廖欢芸。 廖欢芸是罗刹门的门主,更是廉为民众多小妾中的一个。 前不久这女人突然来到郭府,其目的不言而喻。 而杜泰安这些天来也跟廖欢芸接触过几次。 大家同为五重天的高手,杜泰安非常看不惯廖欢芸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特别是在谈及陆天明时。 廖欢芸总摆出一副不听她的就等着吃亏的骄傲态度。 这让杜泰安很不舒服。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更深层的缘由,则是因为廖欢芸说客的身份。 杜泰安选择郭渊博,看中的就是后者在庙堂之争中看似摇摆不定实则两边都不得罪的中立态度。 他不想成为日后李家和廉为民爆发正面冲突后,被派上战场的牺牲品。 老老实实拿着老板的钱享受,以及提升修为才是他的理想。 近百年来,他换了数不清的老板。 每一次的选择,都是类似郭渊博这样的人。 低调行事,已经成为了杜泰安的一种习惯。 可如今。 廖欢芸带着廉为民的态度,想要让郭渊博选择立场。 一旦成功,杜泰安平静又奢侈的生活就会被打乱。 所以他的内心深处,是巴不得廖欢芸出点什么事情的。 深思熟虑过后,杜泰安便打算放缓脚步,届时去捡个便宜就好。 这样既能让陆天明替他收拾廖欢芸,又能消耗陆天明不少精力,等他出手时,还能名正言顺的捡个便宜。 到时候哪怕郭渊博为了自保答应了廖欢芸的条件,他也可以一不做二不休,把两败俱伤的廖欢芸和陆天明都给做掉。 死无对证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杜泰安相信,郭渊博一定会同意自己的想法。 毕竟要抛弃九成的财富,对于郭渊博这样的人来说,简直跟要了他的命一样难受。 杜泰安越想越得意。 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可惜对面那木头人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不然杜泰安真想把心中的想法跟对方分享分享。 心头没有了压力,杜泰安应对起木偶人来再不似刚才那般捉襟见肘。 他一边跟对方见招拆招的磨蹭。 一边朝着郭府缓慢前行。 他相信,只要陆天明跟廖欢芸斗个两败俱伤。 自己靠着郭府内那些水缸的帮助,对付一个木头加两个残兵,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算盘打得再好。 还需要别人配合才对。 就在他已经远远看见郭府大门上挂着的牌匾时。 视野里突然瞅见有个人影朝自己疾驰而来。 那人跑动的时候一瘸一拐。 手里握着的兵器,亮得像夕阳快要没入黑夜时,朦胧天际线上的一截细线。 “陆...陆天明?”杜泰安忍不住叫出声来。 还未等他思考怎么一回事呢。 郭府围墙那面又钻出来一道人影。 那人一挥手便是数以百计的银光射出。 跑在前面的陆天明头都没有回,转瞬便扭出一条令人理解不了的折线,硬生生躲过了后面密密麻麻的寒光。 杜泰安懵了。 这与他想象的画面相去甚远。 呆愣中,陆天明已奔到近前。 那把细剑更是如闪电一般朝杜泰安刺来。 “怂货,拿命来!” 一声暴喝惊醒了杜泰安。 他下意识举起冰剑就挡。 哪知陆天明在空中一拧身,细剑并未落实,而是直接飞了过去。 杜泰安正诧异对方为何会虚晃一招。 就感觉身后有无数杀气袭来。 他来不及回头,急忙调动真气祭出了气甲。 叮叮当当一阵击打声过后。 杜泰安刚祭出的气甲转瞬碎裂。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背上宛如无数蚂蚁在爬。 回手一摸,原来是背上扎满了银针。 杜泰安嘴角扯动,回头便骂:“廖婆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廖欢芸这会刚刚落地。 她歪头瞅了眼杜泰安的后背。 然后讪笑道:“不好意思,大意了...我没想到这死瘸子会突然收招。” 说着,她敞开薄衫一扫。 便将杜泰安后背上的银针收了去。 而另一边。 陆天明已经躲在了十七的身后。 他探出头望着对面二人。 一本正经道:“杜泰安,这女人想害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想想,如果刚才你没来得及祭出气甲,这会是不是变成个死人了?” 杜泰安本来心里就有鬼。 所以看谁都觉得别人跟自己一样,心里面揣着奇奇怪怪的想法。 又经陆天明这么一挑拨。 他立马侧目望向廖欢芸。 “廖婆娘,你不会真想弄死我吧?” 廖欢芸白眼差点没翻进脑子里面去。 “我看有大病的是你,大敌当前,我有什么理由对你下手?” 有时候,想法太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杜泰安犹犹豫豫,一时不知手里的冰剑到底该砍谁。 然而就是这须臾的愣神。 那边陆天明和十七已经欺身而来。 陆天明换了个目标,直奔杜泰安。 十七则扑向了廖欢芸。 四个人相当于各自换了对手。 而这,也正是陆天明真正的目的。 “十七,那老婆娘的衣服是一件空间宝物,你可别弄坏了!” 陆天明大吼一声,随即剑出如龙。 第887章 惹谁都不能惹他 十七钢筋铁骨,哪里会怕那什么劳什子的银针。 廖欢芸薄衫一摆。 数百枚银针打在十七身上,只发出清脆的响声。 廖欢芸知道十七的来历。 试探过后发现自己的招式对后者造不成有效伤害。 她忍不住蹙眉道:“当初我就说了,单沐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他不可能是陆天明的对手,现在好了,给瘸子送了一件这么棘手的宝贝,反倒是要让我来吃这个亏!” 口中充满了怨气。 显然,廖欢芸对廉为民,也是有那么些意见的。 如她这般的棋子,也只敢在廉为民不在的场合抱怨了。 她旁边的杜泰安也不轻松。 由于周围没有水源。 仅凭一把真气凝实而成的冰剑,哪里会是陆天明手里太平的对手。 当啷一声响。 杜泰安被震的后退数步。 他额头上本已经风干的汗水,再次渗将出来。 杜泰安又祭出一把冰剑护在身前。 双目随着如鬼火般闪动的陆天明摇摆。 几次接触过后,杜泰安毫无还手的机会,只能防御。 若再不想想办法,恐怕今天晚上凶多吉少。 瞅一眼跟木偶人缠斗在一起的廖欢芸。 杜泰安有了想法。 于是急忙喊道:“廖婆娘,你掩护我,只有让我跨过郭府的围墙,今晚才有赢的可能。” 这边廖欢芸自顾不暇。 当即便反驳道:“我自己都费劲,怎么掩护你?” 廖欢芸心中来气。 之前她就劝过杜泰安。 让后者好好在郭府待着。 等陆天明自己进来送就是了。 现在倒好,被陆天明耍了个心机后,导致刚才还应对自如的光景,此刻变成了捉襟见肘。 于是,廖欢芸又骂道:“你平时神神秘秘从不出手,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没成想一动真格的会这么废物,居然让我一个女人硬顶着,你不会臊得慌吗?” 此话一出。 杜泰安果真红了脸。 躲在郭府里面养尊处优的结果,便是久疏战阵。 他是真的不擅长这种搏命的近身拼杀。 一个不留意肩膀上挨了一剑后。 杜泰安再管不了什么声誉了。 而是骂道:“臭婆娘,你到底帮不帮,不帮的话,今天咱俩非死在这里不可!” 廖欢芸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好不容易躲开了十七的几记近身重拳后。 她回骂道:“老废物,怎么个帮法,赶紧说!” 杜泰安一跃落至廖欢芸身后,跟后者背靠着背。 “你去缠住陆天明,我借机进入郭府!” “啥?” 廖欢芸还没反应过来呢。 杜泰安猛地转身一掌拍在廖欢芸的肩头。 后者踉踉跄跄便朝陆天明冲去。 借着陆天明被阻挠的这短暂时机。 杜泰安脚底生风,眨眼便朝郭府狂奔而去。 廖欢芸腹背受敌。 当下便忍不住咒骂道:“杜泰安,你个杂碎,老娘今天但凡不死,明儿定让宰相大人把你碎尸万段!” 说话间。 陆天明手里的细剑已在她视野中逐渐放大。 廖欢芸又惊又恐。 急忙敞开薄衫,释放出无数银针。 可由于冷不丁挨了杜泰安一掌。 她无法保持平衡。 银针覆盖的范围,远不及刚才来得广阔。 而陆天明仍旧只是虚晃一剑。 他高高跃起躲过廖欢芸大失水准的进攻。 同时空中一脚点在对方的肩头。 后者前倾的身子,又转而蹒跚后退。 转瞬便撞在了十七的重拳之上。 嘭的一声。 廖欢芸承受不住后背袭来的巨力。 宛如离弦之箭冲将出去。 陆天明不等她落地,便几个起落直追杜泰安而去。 同时朝十七叮嘱道:“宰了她就过来帮我!” 杜泰安逃命的速度当真骇人。 陆天明刚追至郭府大门口。 便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他站在门口蹙眉想了想,最后一跃而起,没过了围墙。 这边。 十七刚才那一拳的力道果真彪悍。 廖欢芸在地上滑行了十数丈才将将停下。 她扶墙而起。 虽有气甲的保护,不至于让她因脸朝地滑行而面目全非。 但是十七的拳劲已渗进体内。 当即,她便弯腰开始吐血。 止不住的吐,感觉非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罢休。 十七没有意识。 他不懂得什么手下留情。 追至廖欢芸近前后。 抬手便朝着对方的后脑勺准备一拳重重砸下。 眼瞅着就要把廖欢芸的脑袋当成西瓜拍碎。 突然有一人落到廖欢芸身前。 然后就见那人一掌拍出。 钢筋铁骨的十七竟然没有挡得住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击。 倏然间倒飞而出。 落地以后,挣扎着却再爬不起来。 只四肢胡乱的在地面摆动着。 “大人,你怎么来了?” 劫后余生的廖欢芸抬起头,不可思议望着身边穿着官服的男子。 男子面相绝对不超过五十岁。 但满头的白发,让其看上去又老又憔悴。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 配上其官服补子上的锦鸡,一看就是长期居于高位的大官员。 他蹙眉打望一眼廖欢芸。 接着回道:“本官刚才正在同宰相大人议事,听闻外城有响箭的动静,便领命出来查看。” 说着,他扶起廖欢芸,询问道:“能自己走动吗?” 廖欢芸忙不迭回道:“能走。” 男子点了点头,又道:“东西拿到了?” 廖欢芸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了过去。 “钥匙到手了,但是金库的位置还不知道,恐怕还要劳烦大人救郭渊博一命。” 听闻此言。 男子摇头道:“救不了。” 廖欢芸满脸疑惑。 吃惊道:“且不说这笔财富算不得小数目,那陆天明也在郭府之中,此去绝对能一箭双雕,大人何出此言?” 男子还是摇了摇头:“因为本官没有自信能胜过他。” 话音落地。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久以后。 有一面容和善的男子缓缓走到了十七身边。 他俯身检查十七的身体。 随即面上一松,微笑道:“尚书大人看来还是给下官留了几分薄面,有机会的话,找个合适的时间小酌几杯,叙叙旧?” 廖欢芸循声看去。 当即吓得花容失色。 那边微笑着的男人,她也认得。 正是车马部左侍郎庄玄。 一个极少出现在大众视野、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她曾听廉为民与其他大人议论过庄玄。 其中廉为民口里令她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便是:“你们惹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惹庄少司马!” 第888章 两全其美 庄玄的神秘,与杜泰安不同。 杜泰安是因为没有出手记录,所以才显得神秘。 而庄玄则与之相反。 十多年前,庄玄曾在京城出过一次手。 对手是谁,没有人清楚。 而且,那一次庄玄还败了。 据说在车马部大本营躺了半个月才起来。 一个战败之人,按理说不应该会让人忌惮才对。 可由于说出那句话的人是廉为民。 迄今为止,庙堂那一边,从未有人敢正面挑战庄玄。 此刻站在廖欢芸身边的那位大人。 显然很听廉为民的话。 所以哪怕他官品比庄玄高了整整一品。 面上却并无半点轻视之色。 相反浮现出一丝警惕和不安。 只见他微微欠身拱手道:“庄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在其位谋其职,如今本官事务缠身,别说忙里偷闲小酌一杯,就是我那离工部衙门没多远的家,也有快半年没有回去过了。” 听闻此言。 庄玄面露遗憾,并拱手回礼道:“屈大人,您年事已高,凡事心里一定要有杆秤,若因公事拖垮了身子,势必会成为朝廷的一大损失,届时下官做为您的同僚,也一定会很心痛的。” 说着,庄玄便若有所指的打量起屈大人来。 不等对方回答。 他突然追问道:“屈大人,虽说您日理万机为了大楚鞠躬尽瘁,比下官这个在清水衙门混饭吃的蠢材高尚多了,但此刻已是深夜,您却还穿着官服,难不成外出至此,却也是因为公事?” 屈大人闻言,面上有些挂不住。 对方说话绵里藏针,实在是令人难受。 想了想,他站直身子反问道:“庄大人,本官请问一下,大楚什么时候出的规矩,工部尚书外出办事,要知会其他衙门下一级的官员?” 对方既然绵里藏针,屈大人便干脆麦芒对针尖。 他那哪怕绷直了还微微佝偻的身躯,同时散发出一种长期身为上位者的威势。 庄玄身为正三品的大员。 身上却无半点架子。 只见他露出微笑,然后解释道:“大楚当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下官只是以为你我之间关系还算不错,便出于私底下的关心询问一二,可听屈大人的口吻,好像误会了下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些年了,下官还是个直性子,学不会阿谀奉承,还请屈大人不要见怪。” 庄玄礼不礼兵不兵的,搞得那屈大人相当难受。 话不投机半句多。 屈大人微微颔首以示礼貌后。 便打算带着廖欢芸离开。 可庄玄似乎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他突然冷不丁问道:“屈大人,郭渊博的死活,您当真不管了?” 屈大人漠然,眯着眼睛打望庄玄。 庄玄呵呵一笑:“大人您又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这是为您,不对,为你们好,你们既然要游说郭渊博,拿到好处后却又不管他的死活,这件事要是传开了去,宰相大人的声誉恐怕要受损呢,届时其他几位如郭渊博这样的贪官,不知道会怎么想。” 庄玄指出的问题。 却也是廖欢芸最为担心的。 在京城做事,实力是一方面,人情世故也是一方面。 今天他们如果就这么离开了。 以后再想拉拢那些个立场摇摆不定的官员,更是难上加难。 但廖欢芸此刻说不上话。 于是只好一脸担忧的瞅着屈大人。 这一瞅。 廖欢芸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她看见屈大人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动。 同为廉为民办事,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不得短。 所以廖欢芸很清楚,此刻的屈大人很生气。 而且后者紧紧攥着双拳,看上去随时有要动手的意思。 但对面到底是廉为民多次叮嘱过不能招惹的庄少司马。 念及此。 廖欢芸急忙出声劝住:“大人,息怒,他可是...” 话没说完。 屈大人抬手打断。 然后一脸严肃的望着庄玄。 “庄大人,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庄玄笑得一脸无辜:“难道听不出来下官是在为大人考虑吗?” “所以呢?”屈大人双眸忽闪着,“本官如果要进入郭府,庄大人就会当做没看见?” 庄玄诧异道:“下官此刻就站在郭府大门前,怎么可能当做没看见?”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庄玄是在挑衅,铁了心的要找不痛快。 屈大人攥着拳头,身子微微抖动着。 廖欢芸在旁边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她很清楚京城的和平很脆弱。 脆弱到两边的顶尖人物,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成为爆发全面战争的导火索。 廖欢芸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她非常害怕,如果两人真打起来,庄玄会弹指间把自己给扬了。 “大...大人...使不得!”廖欢芸小心翼翼劝慰道。 相较之下,对面的庄玄显得好整以暇。 明明是他在挑事情,却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 这边屈大人最终没有动手。 沉默半晌后,他咬牙问道:“你想怎么办?” 庄玄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回道:“屈大人一定知道下官的想法。” “非得如此?”屈大人反问道。 “您要交差,下官也要交差,您救了人回去,而下官把东西带走,还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结果吗?”庄玄回道。 “如果本官非要把东西带走呢?”屈大人又道。 庄玄闻言双手负后,一直都还算柔和的表情,突然浮现出一丝寒冷。 “那就请大人先杀死下官!” 夜风拂面,却如针扎般刺痛。 廖欢芸不合时宜的喷出一大口血来。 不知是不是那鲜明的红色让人感觉到了死亡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绷着身体的屈大人,突然间把肩含了起来。 嗡——! 他屈指一弹。 廖欢芸交给他的金库钥匙,月色下何其刺眼。 钥匙来得很快。 转瞬便被庄玄用两指夹住。 庄玄拿着钥匙观摩片刻。 随即微笑道:“谢大人成全。” 说着,他又抱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那边屈大人不知怎的。 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欠身回礼后,有气无力道:“廖夫人,走吧。” 廖欢芸还处于震惊之中。 直到屈大人重复第二遍她才回过神。 望一眼对面负手而立的庄玄。 她见鬼一般急忙转身,迈步便朝屈大人追去。 庄玄也不多做停留。 扶起地上的十七,垫步一跃,便没了踪影。 第889章 何必拼到底 双方离开以后,大街上落针可闻。 不多会,突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传出。 然后,就有一人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刚才那是庄玄庄大人和屈洛屈大人吗?” 话音落地。 便有两人鬼鬼祟祟出现在了街面上。 打头的正是六扇门捕头韩大人。 韩大人四下张望。 确认没人以后。 回头得意道:“确实是他们俩,说来你可能不信,以前本捕头,还跟他们在一块吃过饭呢!” 他后面跟着的是生性多疑的东子。 “大人,不能吧,庄大人和屈大人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京官,你怎么可能跟他们在一块吃过饭?” 韩大人晃着脑袋,得色道:“那会京城还没有这么乱,这些个身份尊贵的大官们,相互间也还算友好,时不时会聚散一聚,那次啊,咱六扇门老大做东,跟其他衙门的高官们把酒言欢,当时你大哥我啊,专门负责酒宴的安全。” 东子一听,嘴角扯动:“合着,就是给他们当护卫呗?那怎么能是跟他们一块吃饭呢,看他们吃饭还差不多呢...” 韩大人没所谓的摆摆手:“没多大区别,不要太在意细节。”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刚才庄玄和屈洛对峙的地方。 他们低头一瞅。 就见地面有一条三寸宽,尺许深的裂痕。 东子立时便吃惊道:“这...这是屈大人的手笔?” 韩大人点头:“那把钥匙,应该是一件特别贵重的物件,屈大人这一掷啊,把自家的傲气都掷没了。” 听闻此言。 东子若有所思道:“交出钥匙属实无奈,屈大人心中肯定不服,所以便想着给庄大人一点颜色看看,不料对方轻松化解,屈大人看清楚了差距,所以最后才那样叹气?” 韩大人咧嘴一笑:“你小子看着也不傻啊,怎么有的时候做事情跟没脑子一样?” 东子闻言,讪讪挠了挠头:“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提点。” 韩大人微笑道:“当捕快有什么好提点的,只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就行了。” 说着,他便看向郭府方向。 围墙内隐约有打斗声。 依稀还能听见龙吟。 “大人,咱要不要进去看看?” 韩大人侧目望来,满脸都是震惊:“进去看什么?” “看看那瘸子,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啊...”东子理所应当道。 韩大人指了指东子,又指了指自己。 “就你跟我?” “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啊!”东子不解道。 韩大人眨了眨眼。 然后突然暴起一巴掌拍在东子的天灵盖上。 “老子刚给你说过的话,你转眼便忘了?” 不等东子回话。 他又怒道:“那瘸子有多猛,你刚才没看见?别说你跟我了,就是把兄弟们全叫上,以他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咱怕不是要集体跪下来叫爹。” 越看东子越觉得生气。 他又补了一巴掌。 东子抱着脑袋,委屈道:“郭渊博是贪官,我寻思瘸子没准是个劫富济贫的大好人,咱跟他好好说话,兴许能搞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等回去了,也好有个交代嘛。” “呼!” 韩大人吐了一口浊气。 沉默半晌。 突然拖了只靴子握在手里。 然后噼里啪啦就往东子的身上招呼。 “大好人,我让你大好人,上次咱们怎么刁难他的,你忘记了?特娘的,我实在忍不了了,明儿你赶紧换个去处,就你这样的神仙人物,我韩义节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你祸祸的!” 一阵爆锤,韩大人总算消了口气。 东子闷着半天没说话。 见韩大人面色稍微缓和以后。 这才道:“大人,咱调头回来,就是为了把事情搞明白,如果不进去瞅瞅的话,回去怎么交代?” 韩大人无奈道:“还需要什么交代,庄大人和屈大人都出现在这里了,哪怕真出事了,也是他们顶着,你我就安心当瞎子吧。” 言罢,他在懒得跟东子啰嗦。 双手一背,大步离开。 东子抓了抓腮帮子,急忙跟将上去。 ...... 郭府内。 陆天明举着双剑横在胸前。 双目凝重盯着在空中盘旋的那条水龙。 此刻他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 后背更是出现了几处鲜血氤氲开来的血迹。 而不远处。 大口喘气的杜泰安手中握着把冰弓,正在等待时机。 陆天明曾尝试先把放冷箭的杜泰安解决。 但空中盘着的那条水龙,根本就不给机会。 陆天明有些着急,十七迟迟未到,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对面来了帮手,那么为何廖欢芸也没有现身。 他很想赶紧结束这边的事情,然后出去看个究竟。 只可惜试了几次,都没能接近杜泰安。 反而自己挨了几记冷箭。 正思索着该想什么办法走出现在的困境呢。 那边占了些许优势的杜泰安突然道:“陆天明,咱们就此停手吧,没必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奇怪,相当奇怪。 按理说,求和一般是被动一方提出才对。 这杜泰安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主动提出来。 陆天明仔细看去,发现杜泰安的面色白得可怕,嘴唇更是呈现乌青色。 “你中毒了?”陆天明试探道。 “噗!” 杜泰安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陆天明恍然道:“廖欢芸的银针上,有毒?” 杜泰安身形微晃。 他抹干净嘴角的血迹。 沉声道:“要不是被那婊子下了黑手,我还真就想跟你拼到最后,看看咱俩到底谁厉害。” 陆天明抬头望一眼空中的水龙。 突然间把双剑收回鞘中。 “真要硬拼,我也还有些手段,当然,有些舍不得罢了。” 杜泰安见陆天明无意再战,立马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一招手。 空中的水龙立马化成数道水流,落回水缸之中。 哪知陆天明又突然一抽剑。 吓得他手忙脚乱跌坐在了地上。 好在陆天明剑抽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看来你确实中毒了。”陆天明平静道。 坐在地上的杜泰安幽怨瞪了一眼陆天明。 然后不快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咱就有什么说什么。” 顿了顿,他解释道:“你那木头人到现在还没出现,说明廖欢芸还没有死,而我已经得罪了她,以后恐怕也无法在这郭府安身了。” 陆天明接过话头道:“所以...” “所以,我教你水龙令,你放我走!” 第890章 签字画押 杜泰安提出来的条件很有吸引力。 刚才那条水龙,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陆天明曾将水龙斩碎。 但只要有水源,只需杜泰安一招手,水龙又会重新出现。 所以,陆天明准备认真考虑杜泰安的提议。 “再接受你的条件之前,我想请问一下,你可曾欺负过谢柳一?” 杜泰安啐了口黑血。 无奈道:“你问这话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堂堂中三境的强者,会去跟一个风尘女子过不去?” “可你始终是郭渊博养的门客。”陆天明回道。 杜泰安起身坐到一旁的台阶上,背靠着柱子。 努力喘了几口气后,才回道:“门客和狗,还是有区别的,狗咬主人一口咬不死,门客不然。” 这话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 无非就是钱要用郭渊博的,但如果郭渊博让他杜泰安不舒服了,也不会落得个好。 毕竟五重天在整座北洲,那也算是顶尖的存在了。 陆天明没有继续去追究对方话语的真实度。 他也很累,于是靠着墙边坐下。 “既然你这么说,那这笔交易就这么说定了,你教我水龙令,我放你走。” 说着,他便期待的望向杜泰安。 后者却没有马上点头。 而是有气无力道:“我中毒不轻,可能撑不到让你完全掌握水龙令的时候,所以这之前,恐怕要劳烦你先救我一命。” 陆天明挑了挑眉:“你这是两个条件换一个!” 杜泰安苦笑道:“如果不是真的撑不住,我也不会求你。” 刚说完,他又吐了一口黑血。 脸色更是开始乌青起来。 那模样,看着离死也没多远了。 陆天明是真心觊觎对方的水龙令。 可他压根不会医术。 只得无奈道:“我没有解药,怎么救你?那廖欢芸又是廉为民的人,我现在去找她,同送死无异。” 杜泰安解释道:“车马部有个人很厉害,如果你找他帮忙,一定能够搞到解药。” “谁?”陆天明好奇道。 “庄玄。” “谁!?” “...庄少司马,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这可把陆天明问住了。 车马部不同于其他衙门。 能在里面任个一官半职,那绝对都是能打的。 但是要说这些天来一直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庄玄有多厉害,陆天明还真就看不出来。 因为他在庄玄身上看不见半点强者气质。 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是陆天明对庄玄的评价。 他觉着庄玄就像一个兢兢业业的管家。 同时还在自己面前扮演着保姆的角色。 在车马部的这段时日,庄玄每天都要询问自己一日三餐想吃什么。 所以陆天明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能有多厉害。 可杜泰安也不是等闲之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他有多强?”陆天明好奇道。 杜泰安忍不住感叹道:“强到令廉为民都要忌惮的程度。” 廉为民手里高手如云。 如果连他都要忌惮庄玄,那确实说明后者不是一般的厉害。 只是杜泰安似乎对庄玄了解的也不多。 说来说去,都是据说或者传闻。 陆天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还要去找郭渊博这个正主,而且十七也没有下落。 所以聊了没两句,陆天明便答应了杜泰安的条件。 后者此刻走路都困难。 陆天明担心对方使诈,又不敢上前去扶。 只得先把对方留在此处。 他自己则直奔刚才与郭渊博相遇的大院子。 本来担心郭渊博这家伙会借机逃跑。 好在是贾小云早一步先来到。 陆天明进入院子的时候,郭渊博已经被贾小云五花大绑。 贾小云跟那对用鞭子和双刀的夫妻交过手。 身上多处受伤。 但到底是当初在凉北敢于一对三的硬汉,虽然此刻身上血流不止,但硬是一声都没吭。 贾小云已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忠心。 陆天明也不含糊。 从戒指里掏了瓶当初赵歌韵送给他的膏药,扔给了贾小云。 然后他来到郭渊博面前。 二话不说,先赏了对方一个大耳瓜子。 打得相当用力。 倒地后的郭渊博转瞬便吐了一口碎牙出来。 “陆天明,我好说歹说也是朝廷命官,正三品的大员,不管做了什么错事,自有陛下定夺,你凭什么,或者以什么身份对我动手?” 事到如今,这郭渊博还在摆官架子。 可见往日里会有多嚣张。 陆天明可不惯着他。 当下便骂道:“三品大员怎么了?是比别人多一条命还是怎的?至于我凭什么,自然是凭我揍你的时候,你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在地上躺着!” 说着。 陆天明几步踱了过去。 接着俯身又扇了几巴掌。 这郭渊博嘴巴也是真硬。 都被打出尿骚味了,还是没有求饶。 陆天明嫌弃的用脚把郭渊博勾起来坐正。 然后从怀里掏了张宣纸出来,递到了郭渊博的面前。 “我给你解开绳子,你在上面签字画押。” 脑袋肿得像猪头的郭渊博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 摇头道:“不签,签了的话,命就没了。” 陆天明欠身一把拽住郭渊博的衣襟。 寒声道:“你以为不签,就能活了?” “但至少,能恶心你!”郭渊博居然还能笑出来。 陆天明确实有被恶心到。 郭渊博借给杨蓉的驴打滚。 有某钱庄参与其中。 所以如果郭渊博这边不签字画押,哪怕他死了,杨蓉欠的这笔钱还是无法清账。 除非杨蓉不顾她丈夫的死活并且离开京城。 根本无需询问,陆天明便知道杨蓉的答案。 于是他逐渐暴躁起来。 他绕至郭渊博身后。 强忍住空气中的尿骚味。 继续对郭渊博拳打脚踢。 不知是不是因为丢失了金库钥匙的原因。 郭渊博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无论叫得多么惨,却死活不愿意求饶。 他本身修为不低,只是过多了奢靡的生活,手上功夫生疏了而已。 但身子骨确实挺耐揍。 陆天明越打越生气,便逐渐加大了力度。 旁边正在敷药的贾小云都忍不住把头别了开去。 就陆天明这种打法,要不了多久就得出人命。 眼瞅着郭渊博已经开始咳血。 突然有道人影跃至园中。 这人一把拉住陆天明的手腕。 劝慰道:“天明,再打要出人命了,他现在还不能死,我有话要问他!” 第891章 庄兄真是天才! 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刚才在郭府门口救下十七的庄玄。 身后突然冒出个人来。 陆天明心头一惊。 当下气便消了大半。 回头一看是庄玄。 剩下的一半也随之烟消云散。 “庄兄,你怎么来了?” 庄玄解释道:“廉为民都派人来了,我自然要过来看看。” 话刚说完。 躺在地上还能看出点人样的郭渊博突然痛哭道:“庄大人,你可要救救我,这瘸子不讲规矩,视大楚律法如无物,你我好歹是同僚,万万不能让他这般胡来。” 庄玄摆了摆手,示意郭渊博先闭上嘴巴。 随即又朝陆天明说道:“金库的位置还没有确定,暂时不能让他出事。” “金库?”陆天明诧异道。 庄玄点头:“相当可观的一笔数目。” 陆天明奇怪盯着庄玄:“我是不是被你们利用了?” 庄玄微微一笑:“说的这么难听,你是破局者,我只是跟着你捡点汤喝而已。” “你这碗汤里,可全都是肉啊...”陆天明咂嘴道。 庄玄轻拍陆天明肩头:“放心,不能让你白费力。” 听闻此言。 陆天明歪开身子,敬而远之道:“李家的好处我可不敢要。” “车马部的奖励,总不能拒绝了吧?”庄玄眨眼道。 陆天明立马露出了笑容:“那敢情好,就当你们雇我做事吧。” 庄玄哑然失笑。 跟陆天明聊了几句后。 他缓步走到郭渊博跟前。 “郭大人,事已至此,就不要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金库的位置说出来,结局不会那么惨。” 郭渊博闻言。 立马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金库?什么金库?” 此话一出,庄玄直接愣住。 他不可思议盯着郭渊博,眼里充满了震惊。 沉默片刻。 陆天明实在受不了郭渊博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起身便想威胁两句。 哪知愣神中的庄玄突然暴起。 然后抬脚便踹。 下手那叫一个狠。 踢得郭渊博叫苦不迭。 如此这般小半柱香过后,庄玄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 一旁的陆天明和贾小云看得直冒冷汗。 特别是陆天明。 刚才明明庄玄还在劝他停手。 这会倒好,他自己却停不下来了。 眼看那郭渊博已经开始泛白眼。 陆天明急忙上前搂住庄玄的腰。 “庄大人,庄兄,别打了,再打真要死人了...” 庄玄被拉开以后。 嘴上还不饶人。 “你别拉我,今儿我非打到他服不可!” 说着,他还朝郭渊博的方向伸脚。 陆天明看得心颤。 铆足力气死死搂着对方的腰。 没有人会真的不怕死。 特别是郭渊博这样的大贪官。 本来好不容易等了个同僚过来,还以为对方能救自己狗命。 这会挨了一顿胖揍,他恍惚中已经看见太奶奶过来接人了。 “庄...庄大人,我说...我说...” “晚了,本官要弄死你!” 庄玄猛地挣开陆天明的束缚,几步上前就要再次暴揍郭渊博。 好在陆天明眼疾手快。 又急忙将他拉住。 “庄兄,息怒,先把要办的事情办了再说...” 庄玄闻言朝旁边啐了一口。 这才把气消了。 郭渊博这会儿是真听话了。 不仅将金库的钥匙和盘托出,还在陆天明带来的单子上签了字。 而庄玄却也不是真的要在这里弄死郭渊博。 得到金库位置的他,此刻格外的开心。 刚才突然暴怒那一幕,多半也是为了吓唬郭渊博。 陆天明却不能放过郭渊博。 因为他答应过庞兮兮和谢柳一,要给这对母女一个能够甘心的交代。 所以见庄玄那边没什么要问的以后。 他猛地便将尺剑抽了出来。 郭渊博吓了一跳。 连滚带爬钻到了庄玄的身后。 “大人,大人救我啊!”郭渊博哀求道。 陆天明哪管这么多。 追上去就要一剑刺死郭渊博。 哪知庄玄却忽然将他拦住。 不等他解释呢。 陆天明便蹙眉道:“庄兄,难不成这郭渊博不该死?或者说,大楚的律法,真的只管得到平头百姓,管不到你们这些当官的?” 庄玄含笑道:“你看看,又说见外的话了,这畜生不仅该死,而且死不足惜。” 陆天明不解道:“那你为何拦着我?” 庄玄一脚把郭渊博踢出去丈许远。 然后低头凑近陆天明轻声耳语。 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陆天明的眼神,从冰冷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最后他甚至朝庄玄举起了大拇指。 “庄兄,你真是个天才!” 庄玄又恢复成了往日的状态。 同时谦逊道:“哪里哪里,官场是个大染缸,被他们带坏了而已。” 那边瑟瑟发抖的郭渊博见二人笑得颇为古怪,抖得愈发厉害起来。 ...... 回车马部的路上。 陆天明才从庄玄的口中得知,十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听自己的‘臂膀’被那个叫屈洛的工部尚书重伤。 陆天明心情那叫一个糟糕。 好在是庄玄向他保证,一定会想办法把十七修好。 同时,他还答应陆天明,杜泰安的解药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庄玄做事果真和他的性格一般沉稳。 回到车马部还未等到天亮呢。 他便请了一位御医过来。 此人经手过数位被罗刹门祸害过的病人,所以对于廖欢芸下的毒药并不陌生。 没花多少时间便控制住了杜泰安的情况。 陆天明却也没着急找杜泰安学那水龙令。 因为在那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忙活一夜。 陆天明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要不是李寒雪过来敲门,他甚至可以躺到晚上。 “这还没办喜酒呢,你就要跟我分房睡了是吗?” 李寒雪提着食盒进来。 一边摆放饭菜,一边埋怨。 陆天明歪头去瞅。 见李寒雪回瞪过来以后。 才确定对方没有真的生气。 于是解释道:“回来的太晚了,不是怕打扰你吗。” “这个理由比较合理。” 李寒雪递了筷子过来,随即又沉声问道:“不过还有件事,你也得好好同我解释。” “什么事?”陆天明不解。 “我听庄大人说,你这几日蹲守的那个仙鹤居,店掌柜是个带娃的寡妇?”李寒雪双手环胸,眼神像是要吃人。 陆天明闻言一愣。 随即喊冤道:“什么寡妇,人家有丈夫的好吗?只不过丈夫蹲了大牢而已。” 说着,他又非常憋屈的捶了一下桌子。 看上去对庄玄胡说八道非常不满。 李寒雪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偷吃了没有!” 陆天明嘴角扯动。 盯着李寒雪看了半晌。 突然把筷子一扔便扑了过去。 “偷吃?小爷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吃!” 第892章 阎王点名 李寒雪小鸟依人般躺在陆天明的臂弯里。 昨夜发生在郭渊博府邸的事情她已从庄玄口中有所了解。 对于郭渊博还活着这件事。 她表示很费解。 “我没想到你会放过郭渊博,依你往常的性格,他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才对。” 等了半晌没回应。 转头才看见陆天明微闭着眼摆出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 见状。 李寒雪忍不住一口咬在陆天明的大臂上。 “跟你说话呢!” 陆天明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本来寻思在外面累了,回来能好好休息一番,想不到比外面更累!” 李寒雪红着脸一通秀拳捶在陆天明胸口。 后者边喊痛边笑,很明显乐在其中。 闹了一会。 李寒雪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陆天明正色回道:“毕竟在天子眼底下,做事嘛,当然要跟以往有些区别。” 李寒雪斜着双眸,一脸的不相信。 陆天明知道蒙混不过去。 只好如实道:“庄兄给我说了,昨个有廉为民的人在,如果郭渊博当时就死在府里,那么别人就知道我是雷打不动的杀人凶手,届时哪怕这边有心向着我,也会落了口实,车马部要继续包庇我这个杀人凶手,将会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这话不无道理。 李寒雪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庄大人的担忧是对的,但那郭渊博在谢柳一身上做过的事情,猪狗不如,一想到这样的人只是落得个蹲大牢的下场,我心头就难受。” 女人很容易因另一个女人的遭遇而共情,哪怕她没有亲身经历过。 陆天明紧了紧臂膀,安慰道:“这你倒是不必担心,善恶到头终有报,我收不了他,老天会收他。” 李寒雪挣开陆天明的手臂。 昂头盯着对方。 “这么说来,你还藏有后手?” 陆天明神秘一笑,随即在李寒雪耳边轻语。 李寒雪听着听着,渐渐浮现出笑容。 到最后,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想不到,庄大人平时看着又斯文又老实,没想到会是这样有想法的一个人。” 一听这话。 陆天明忍不住坐将起来。 然后忿忿道:“他斯文,他老实?你是不知道,这家伙蔫坏...” 说着,他便把庄玄是如何劝自己,劝完后又如何暴揍郭渊博的场面描述给了李寒雪听。 最后又忍不住抱怨:“还有,人家杨蓉明明不是寡妇,他非得乱说害你跟我为这事争吵,你说说,这样的人,能是老实人?” 这不提还好,一提,李寒雪又来劲了。 当即便问道:“那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有没有...” 不等李寒雪问完。 陆天明往床上一躺。 四仰八叉道:“想要找茬直说,不要跟我弯弯绕绕!” 于是,李寒雪的粉拳又捶了上来。 一番折腾,又去了个把时辰。 陆天明走出屋子的时候。 太阳正好在头顶上。 春天的这最后一个月,已经隐约有了夏天的味道。 他本来是想去隔壁宅子找庄玄打听下郭渊博的情况。 谁知庞兮兮早已在院子里等待。 陆天明一出现。 她便跑上来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同时感谢道:“天明哥,谢谢你。” 这会的庞兮兮比往日乖巧得多。 陆天明一时有些不适应。 “郭渊博还没死,你着急谢什么?” 庞兮兮摇了摇头:“已经够了,他好歹是三品的京官,能有这样的结果,我跟娘亲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看得出来她很满意郭渊博下大狱的结果,整个人的状态,显然比心里有事的时候要松弛得多。 不过,陆天明似乎见不得她开心的样子。 当即便摸着下巴忧愁道:“要治这种大贪官的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有些时候,拖个几月甚至经年都很正常,这中间如果有人在其中操作一下,没准郭渊博还会被无罪释放,哎,难啊...” 说着,他便偷摸摸打量庞兮兮。 后者果然傻了眼,手足无措道:“天...天明哥,不能吧,这万一他真被放出来了,铁定会来找我和娘亲的麻烦,到时候怎么办啊...” 这丫头一急。 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陆天明看见她这惊慌模样,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一直等到庞兮兮扯着他的衣服,眼泪吧嗒吧嗒掉。 陆天明这才开口道:“所以啊,咱们要抢在别人暗箱操作之前,先行一步!” 听闻此言。 聪慧的庞兮兮立马止住了哭声。 然后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你早就有办法了对不对?” 陆天明轻拍庞兮兮肩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放心吧,他郭渊博已经被阎王爷点名了,跑不掉的!” 庞兮兮鼓着腮帮子,气得拳头都攥紧了。 但陆天明到底是自己的恩人。 最后,她也只好意思性的在陆天明脚背上跺了一脚。 两人正闹腾着呢。 庄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院子里的场景后。 他先是古怪的眨了眨眼,随后转头就走。 同时嘴里碎碎念叨:“哎,有些人啊,就是不知足,都有佳人作伴了,还在外面招蜂引蝶,真是伤风败俗!” 听闻此言。 庞兮兮虽然红了脸,但嘴角笑意却掩藏不住。 陆天明可受不得被人这般污蔑。 冲上去拽着庄玄就要跟对方决斗。 却被庄玄一句不想跟小孩子动手给打发了。 两人拉拉扯扯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后。 庄玄停了下来。 然后正色道:“郭渊博暂时关在大理寺,你让母女俩这两天准备好,等金库一搬空,机会就来了。” 陆天明点头应是。 随即又问道:“庄兄,大理寺有个寺副叫卫东生,不知你认不认识?” 庄玄含笑回道:“当年他跟你还有青一子,三人可是做了一件大事呢,我怎么会不认识。” 陆天明面上一喜,急道:“那他在京城吗?” 庄玄摇头:“去外面办案了,估摸着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陆天明难掩遗憾。 庄玄见状,打趣道:“我听说那家伙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逛瓦子,怎么,当初他答应你了,来京城要带你去见见世面?” 陆天明当即便翻了个白眼。 随后又有些惆怅道:“西长城下翁头春的酒意未消,我想找他续上。” 第893章 是清账的时候了 三两天过后,雨季来临。 细雨一阵一阵的,天气忽冷忽热像极了人的心情。 这天。 雾蒙蒙的天空透下一缕阳光。 庄玄和陆天明没有让那对母女过多担心。 二人准备带着母女俩去一趟大理寺。 让她们也能看到阳光。 路上,谢柳一一直在哆嗦。 陆天明轻声询问道:“婶,你冷?” 由于摆脱了酥香院那个大泥淖。 谢柳一最近这段时间的气色不错。 人看着也年轻了几岁。 听闻陆天明所言后。 她眼里闪过一抹激动。 并摇头道:“一想到马上就能亲手替兮兮的父亲报仇,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陆天明回以微笑:“今天你不需要控制,拖了十多年的恩怨,是时候结束了。” 谢柳一点了点头,露出感激的表情。 一行人到达大理寺的衙门时,已是中午时分。 这会正好是吃饭的点。 衙门内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应该是庄玄早就打过招呼的原因。 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他们便来到了大理寺的牢房内。 由于里面关着不少犯人。 除了庄玄外,其他三人都不得不戴上兜帽。 毕竟做戏嘛,尽量做全套。 很快。 四人便来到了一处单独的牢房处。 此刻,灰头土脸的郭渊博,正在里面盯着墙面上那小小的窗口发呆。 那个挥金如土、风光无限的侍郎大人,已然成为了历史。 听闻外面传来动静。 郭渊博立马转头望来。 看见庄玄的那一刻,他显得有些激动。 “庄大人,陛下怎么说?” 话音刚落。 专门看守他的狱卒便用棍子敲打牢门,示意他把嘴巴闭上。 郭渊博脾气似乎也好了不少,低眉顺眼不敢吭气。 也不见狱卒跟庄玄等人有何交流。 前者突然高声喊道:“亲属探望抓紧时间,这里是牢狱重地,不可久待。” 说着,狱卒冲庄玄点了点头。 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牢房内郭渊博听闻有亲属来探望自己,一脸茫然。 他的亲人,全部都在老家。 就算自己落马的消息第一时间传了回去。 家人们也没有可能这么快就来到京城。 不解中,他盯着那戴着兜帽的三人上下打量,这才发现其中一人站着的时候,有一只脚始终在轻点地面。 当下他心头一惊。 转而又望向其余两人。 但是牢狱内光线着实有些暗,瞅了半天都望不真切容貌。 就在这时。 有一人突然放下兜帽。 然后阴沉着声音道:“郭大人,这才多久没见,您就不认得奴家了?” 看见那人真容的瞬间。 郭渊博如见鬼一般退到了墙角。 他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 恐惧望向庄玄。 “庄大人,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自愿投案,把这些年做的错事全部交代清楚,你就会保我一命的,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可不能食言...” 郭渊博身子颤抖起来,额头上冷汗直流。 庄玄没有回应。 只见他手一挥。 一股无形的波动突然扩散开去。 外面那些够着头往这边瞅的犯人们,眼里齐齐露出一抹古怪。 “谢柳一,外面那些人已经看不清这边的光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着。 庄玄突然掏出一壶酒来。 然后拉着陆天明坐在狱卒平时喝茶的小几旁,事不关己的开始倒酒。 见庄玄没搭理自己。 郭渊博愈发恐惧。 他四下张望,想要找一样称手的物件。 可牢房内只有一床脏兮兮的被褥,根本不能当做武器。 惊慌中。 谢柳一和庞兮兮已推门走了进来。 前者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握了把明晃晃的匕首。 比匕首更锋利的,是谢柳一那红得像要吃人的目光。 人到绝境时,会不惜一切。 郭渊博再顾不得门外坐着的庄玄和陆天明。 他双手握拳护在胸前,准备提起真气与谢柳一对抗。 哪只刚升起这个想法。 突然便捂着胸口摔坐在地。 “噗!” 郭渊博气血攻心,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你让狱卒在饭菜里动手脚?” 郭渊博指着外面的庄玄,怒不可遏。 庄玄不为所动,举起杯子便同陆天明碰了一个。 后者一口将酒饮下后。 微笑道:“庄兄,这染病之人,若是身上多了几个窟窿眼,别人一看就知道有古怪,咱这么做,是不是欠考虑?” 庄玄一拍额头:“哎哟,你别说,还真就是我考虑不周。” 说归说,却看不见庄玄脸上有任何焦急之色。 陆天明随即又道:“还好我有办法!” 说着,他就从戒指里掏了个麻袋出来。 庄玄见状,立时便笑道:“麻袋一裹,拖到外面一把火烧了,他就算是被捅死的,咱也能给他说成病死的!”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便哈哈笑了起来。 这些话就是为了刺激郭渊博。 效果也非常的显着。 那郭渊博缩到墙角,痛哭流涕。 他双手胡乱挥舞着,想要打掉谢柳一手上的匕首。 哪知由于被狱卒下了药的原因。 力气竟然不如一个女人。 谢柳一想都不想一刀便将郭渊博的半个手掌削了下来。 “郭渊博,当年你用小刀在我背上刻字,你还记得吗?” 郭渊博哪里敢回话,只捂着手掌哎哟哎哟叫唤着。 谢柳一血红着眼,又是一刀递去。 哗啦一下。 转瞬便砍断了郭渊博的小臂。 “你刻的什么字你还记得吗?你个畜生,我就算再下贱,那也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把人当成狗?” 往日的痛苦涌上心头。 那把被陆天明精心打磨过的匕首。 切豆腐一样在郭渊博的身上肆虐。 郭渊博痛得求饶:“柳一...柳一,我错了,我猪狗不如,我是个杂碎,求求你放过我,好痛啊...” “痛?你也知道痛?” 谢柳一疯狂挥动匕首,她不是习武之人。 此刻却非常精准的避开了郭渊博身上的要害。 “你知道为了遮住你在我背上刻的那两个字,我让人用烙铁把背上的肉生生烤熟,是什么滋味吗?” 谢柳一撕心裂肺的呐喊着。 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角淌了出来。 郭渊博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剧烈。 听得外面庄玄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谢柳一的刀法,你教的?” 陆天明仰头一饮而尽。 “我只会剑法,哪会什么刀法,兴许谢婶本就是练武奇才,突然悟了呢?” 第894章 阳光总会出现 郭渊博到底挨了多少刀,没有人清楚。 谢柳一捅个不停,陆天明和庄玄的酒就不停。 郭渊博都已经看不见呼吸了,谢柳一仍旧没有收手的意思。 最后还是庞兮兮拉住了状若癫狂的母亲。 “娘,人已经死了。” 庞兮兮其实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这段时间了解到母亲在京城的遭遇以后。 她甚至觉得母亲比自己要可怜得多。 谢柳一逐渐清醒过来。 她望了眼满是鲜血的双手。 忽地丢下匕首,抱着庞兮兮便放声大哭。 “兮兮,娘亲对不起你,娘亲并不是想抛弃你,娘亲实在是没有办法...” 庞兮兮打小便跟着庞志皓在医馆内做事。 见过不少死人。 所以面对没有人样的郭渊博时,显得还比较淡定。 倒是这会被娘亲突然抱住,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她愣了片刻。 这才开始轻拍谢柳一的后背。 “娘,我知道的。” 她没有过多安慰自己的母亲。 十几年累积下来的苦怨,正是需要宣泄的时候。 谢柳一哭了很久才停下来。 由于刚才耗费了太多精力。 最后她甚至站都站不稳,只能让庞兮兮扶着。 外面喝酒的两人听闻身后没了动静。 便拿着麻袋进了牢房。 陆天明瞅了眼郭渊博的尸体。 忍不住动容道:“这家伙身上,怕是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 庄玄点头道:“他这辈子,总算是直了!” 两人再不多话。 开始把郭渊博的尸体往麻袋里面装。 由于被捅得太狠。 郭渊博的胳膊和大腿处只有点皮肉吊着。 陆天明干脆便将四肢扯下来,也好省点空间。 等尸身完全装好以后。 庄玄手一挥,便同等在不远处的狱卒打了个招呼。 后者走过来往牢房里面一瞅,看见粘血的麻袋后。 正色道:“庄大人,剩下的事情交给小的就好。” 庄玄轻轻拍打狱卒肩膀,叮嘱道:“天气热,容易臭,最好今天半夜就病死。” 狱卒点了点头,拱手道:“放心吧大人,牢里面病死的犯人多了,小的有经验。” 说着。 他又扯着嗓门,故意嚷嚷道:“雨季容易感染风寒,这牢房内又不通风,你们这些家属尽量少来,感染了犯人,或者犯人感染了你们,都不好。” 这话其实是说给其他犯人听的,为的就是给郭渊博的病死做铺垫。 庄玄等人从牢房内出来后。 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没有人的生活会一直充满阳光。 但下一次天晴一定会来到。 谢柳一母女二人走出大理寺的时候。 便做出了返回凉北的决定。 只有在那里,她们才能看到乌云后的阳光。 陆天明含笑道:“回去好好干活,干得好了,我给你涨工钱!” 见陆天明丝毫不掩饰要把自己当麻烦一般甩掉的态度。 庞兮兮低着头,伤心起来。 沉默半晌,她突然抬起头,认真望着陆天明。 “天明哥,哪天雪儿姐姐若是不要你了,你给我说,我要你!” 陆天明瞅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谢柳一。 并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后者轻轻压低手中的油纸伞,将自己的眼睛挡住。 陆天明无奈叹气:“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一定通知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忽悠人。 可庞兮兮却显得异常开心。 “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但是足够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只得讪讪一笑。 ...... 接下来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谢柳一母女俩离开京城。 孤儿程玉龙回到了野狗地,在贾小云的帮助下,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还有陆天明曾经的敌人杜泰安,喝下几副御医开的药以后,已经能够下地走动,并开始着手教陆天明水龙令。 由于这次在京城弄出了挺大的动静。 陆天明一直猫在车马部没有出门。 同时庄玄还叮嘱过他,廉为民没有把郭渊博手里这笔银子搞到手,很生气,据说已经找了不少江湖客还有宗门人,重金悬赏陆天明的人头。 被人挂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有庄玄这个大靠山在,陆天明倒也不是太担心。 每天学习水龙令,陪伴李寒雪,看望北枫,同申申吹吹牛皮,倒也充实。 但京城终归不是十里镇。 安稳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安稳。 这天。 完全掌握了杜泰安的水龙令后。 陆天明找到庄玄,准备同对方商量一件对他无比重要的事情。 “这信,就非写不可?” 马市街街口的某间酒楼内。 刚刨了半碗饭的庄玄诧异望着陆天明。 后者坚定点头:“我在十里镇的时候,就是靠着写信活下来的,做人嘛,不能忘本。” 庄玄嘴角扯动:“能不能说真话?” 陆天明眨了眨眼:“不能...” 庄玄哑然。 片刻后,他突然比了个剑指。 陆天明正奇怪呢。 庄玄突然把剑指伸进了嘴巴里。 而且使劲往里面够。 见状。 陆天明急忙起身绕了过去。 然后抓住庄玄的手臂。 “庄兄,吃都吃进去了,吐出来多可惜?” 周围人多。 认识庄少司马的人也不少。 见大伙儿都诧异望着自己。 庄玄放下手指,无奈叹道:“我可不是闲人,衙门内有很多事情需要我来做。” 陆天明点头:“我知道。” “你也不是车马部的人,我不可能花太多精力在你身上。” “我也知道。” 庄玄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你既然都知道,还请我吃这顿饭?” 陆天明俯身给庄玄倒了一杯酒。 “因为我相信以咱俩的关系,你定能找到什么办法,能够在我发生危险的时候,英雄一般出现在我身边!” 庄玄斜眼瞪着陆天明:“咱俩什么关系??” 陆天明双目顿时浮现出崇拜的神色。 “你是我哥!” 庄玄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哥了?” 陆天明恭恭敬敬把酒杯递到庄玄面前。 “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 庄玄急忙歪开身子。 双手交叠护着肩膀不停地揉搓。 “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有感而发,怎么能说是肉嘛呢,哥?” 说着,他的手甚至开始颤抖起来。 看上去那叫一个动情。 第895章 新秩序 庄玄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天明欠身又靠近了些。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哥,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有多崇拜你吗?” 庄玄起身想逃。 陆天明急忙放下酒杯。 拦腰便将他抱住。 “哥!” 庄玄扫视一圈周围的看客们。 最后只得乖乖坐回了原位。 “你惹麻烦,都是惹的大麻烦,我怕哪一天会兜不住。” “哥,你可是六重天的大能,廉大宰相都忌惮的存在,怎么可能兜不住?”陆天明谄笑道。 庄玄面露难色,迟迟不肯举起桌面上的酒杯。 陆天明趁热打铁,又道:“哥,而且我只是写信,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这哥来哥去,叫得庄玄老脸发红。 他赶忙摆手道:“你快这样称呼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之间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陆天明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好的,哥!” 庄玄没辙。 急忙抬起酒杯把酒水一口闷尽。 “我帮,我帮你还不行吗?” 终于听到想要的答案。 陆天明非常狗腿的开始往庄玄碗里夹菜:“光喝酒多辣嗓子,来,赶紧吃点菜。” 庄玄伸手拦住:“行了,我已经答应你了,你就别继续摆这死出。” 陆天明咧嘴一笑。 坐到了庄玄的下手位。 庄玄稍作思考,然后正色道:“我会一招寻剑术,可以在很远的地方感受到自己的剑气,来,你把头伸过来!” 陆天明想都不想便把脑袋探了过去。 庄玄再次比起剑指。 然后在陆天明脸上开始比比划划。 看手势像在画阵法,又像是在画符箓。 反正看见庄玄一脸认真,他也不敢乱动。 如此这般好半晌过后,庄玄突然点了一下陆天明的眉心。 后者便感觉有一股温暖的热流从眉心窜进了丹田之内。 “你遇到危险的时候,这道剑气可以帮你一次,同时,不管我在哪里,都能感受到剑气的异动,届时如果危险还没有解除,你一定要想办法拖到我赶来。” 庄玄的表情异常严肃。 陆天明认真回道:“我一定记在心里。” 庄玄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便开始低头吃菜喝酒。 期间他时不时会抬头瞥一眼陆天明。 然后原本严肃的表情,逐渐被一团似笑非笑的古怪所取代。 又瞅了陆天明几眼后。 庄玄实在没忍住。 “噗”的笑出声来。 陆天明不明所以,诧异道:“庄兄,你笑什么?” “咳咳,”庄玄捂嘴轻咳,“好久没人请我吃过饭了,开心!” 陆天明哦了一声。 将信将疑跟着动起了筷子。 哪知菜没吃两口。 对面的庄玄便捂着肚子,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一边笑,他还一边用手指着陆天明。 “你...你真可爱!” 陆天明闻言吓了一个激灵。 心说庄大哥怕不是吃酒吃醉了,把自己当成女人呢。 于是他便抬手招呼店小二,准备让后者上两个汤菜来,给庄玄解解酒。 那店小二屁颠屁颠跑过来。 走到近前正准备开口询问呢。 却忽然一愣。 然后再没忍住,也同庄玄那般扶着腰笑出声来。 “客...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但...实在是憋不住了...” 陆天明心中一哆嗦。 胡乱在戒指里捣鼓,掏了块铜镜出来。 急急忙忙往脸上照去。 才发现,自己本该清清爽爽的俊脸上,此刻多了两行字。 左书“我是孤寡”,右书“来个妹妹”。 此刻,他才搞明白,刚才庄玄不是在画符,也不是在布阵,而是在捉弄自己。 对方往自己身体内注入剑气前的那些操作,完全就是胡来。 陆天明机械的转动脖子。 然后幽怨望着庄玄:“庄兄,过分了...” 庄玄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谁...谁叫你...叫你玩哥的心眼子?” 陆天明自知理亏,不好跟对方争辩。 只得赶紧拿出手帕,沾了点酒水擦拭脸上的字迹。 奈何那墨汁不晓得被动了什么手脚,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擦不掉。 最后把脸都搓红了,八个大字还是清晰无比。 他只好望向庄玄,弱弱道:“庄兄,别逼我叫你哥...” ...... 在京城无论做什么生意,只要心不要太大,把路子选对,挣点小钱不是什么问题。 虽然陆天明写信不是为了挣钱。 但是他的眼光还是比较毒辣的。 由于庙堂争斗的原因,这两年新来的外地人想要在京城扎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有一个地方,一定能找到需要把信寄到京城外的客源。 在那里,不仅有大量的外地人,还有许多失意的本地人。 野狗地,对于现在的陆天明来说,再合适不过。 这天,他背着木箱,打着一把特别定做的巨型油纸伞,成为了野狗地最为‘靓丽’的风景线。 伴随着一声声卖力的吆喝,陆天明成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混到在野狗地讨生活的人,大多囊中羞涩。 所以一听到代写书信那近乎白给的价格。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今时今日,野狗地再没有那么多帮派人员。 有的只是落魄人的百味人生。 这些人,急需远方亲戚的帮助和救济。 仅仅半个时辰内,陆天明便写出去二十多封信。 他粗略算了一下,以这样的速度,怕是要不了两年,自己就能成为北洲的顶尖强者。 但是他知道有人不会给自己安安稳稳写两年信的机会。 所以在街上晃荡到傍晚时分。 陆天明收好木箱,去到了野狗地最中心的小甜水街。 如今这条街道已经改头换面。 曾经摆在街口“闲人免进”的牌子早已不见踪影。 宽阔的街面上。 也再看不见腰上别着长刀,满脸煞气四处游走的帮派人员。 走着走着。 陆天明就走到了小甜水街上最为奢华的一栋大宅前。 宅门牌匾上“赵府”的赵字已经被人抠掉。 取而代之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程字。 陆天明望着那个猫抓一样的程字,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位小哥,您找人?” 看守大门的中年男子见陆天明瘸着腿在那傻笑,忍不住出言询问。 陆天明点了点头:“老哥,麻烦你通知下程帮主,就说有个姓陆的瘸子找他。” 第896章 人要有气质 中年男子看上去并不认识姓陆的瘸子是谁。 他奇怪瞅了眼陆天明。 让后者在门外稍等片刻。 不一会。 少年程玉龙冲了出来。 这小子估摸着刚才还在睡觉。 衣衫不整,眼袋肿得像两条黑色的毛毛虫。 看见陆天明的那一刻。 程玉龙立马精神起来。 奔至陆天明近前,昂着头开心道:“天明哥,你怎么会想到来看我?” 陆天明面露微笑:“自然是想要对比一下,十三岁的你,和十三岁的我到底谁厉害一些。” 少年经不住夸。 面色一红,谦虚道:“玉龙哪能与哥哥比,要不是有你帮...” 话没说完,陆天明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偏头看了看少年身后目瞪口呆的中年男子。 程玉龙这才想起来陆天明曾经说过,他出现在野狗地的时候,只想当一个平平凡凡的老百姓。 念及此,程玉龙歉意的挠了挠头。 陆天明轻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你记住,今天的结果,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现在是,今后也是。” 听闻此言,程玉龙心下感动。 这已经不是陆天明第一次同自己说这样的话了。 他也很清楚,对方一直给自己灌输这些观念,是想让自己真正能够独立起来。 在遇到陆天明之前,他内心其实一直在埋怨为什么十三岁的自己要遇到那么多苦难。 直到陆天明出现,他的想法才有所改变。 抱怨,从来不是强者的态度。 因为强者脑袋里装的,只有如何去解决困难。 “走吧,进屋说,有件事情我要请你帮个忙。”陆天明认真道。 程玉龙叮嘱一旁还在发愣的中年男子:“旺叔,麻烦您备些茶水过来。” 中年男子一开始没有回应。 直到年轻的帮主和客人进屋以后,他才回过神。 野狗地生活的人眼界不高,看得出来,他是没想到自家帮主居然会跟一个瘸子称兄道弟。 进屋以后。 陆天明没有着急说正事。 他看程玉龙面色疲惫。 便询问道:“你看上去很累,顶得住吗?” 程玉龙闻言急忙摇头道:“天明哥,我不累,就是昨晚没睡好。” “哦?昨晚上有事情?”陆天明好奇道。 程玉龙点头道:“野狗地鱼龙混杂,帮派实在太多,我又这么年轻没什么威望,管理起这些帮派来要费点力,连着几天夜里都有人过来闹事,所以就没怎么休息好。” 陆天明挑了挑眉:“威望是靠自己挣的,有时候可不能光动嘴皮子,该动手的时候,不要犹豫。” 程玉龙随即回道:“天明哥,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嘴皮子笨的很。” “哦?”陆天明目露奇色,“这么看来,我倒是杞人忧天了?” 程玉龙咧嘴笑了笑:“这几日我砍掉的脑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反正再有人不服,接着砍就是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无比欣慰。 要想在野狗地这块被人遗弃的地方建立新秩序,只能以暴制暴。 这里就像野外,那些个长期靠欺压别人为生的人,其实与不会思考的野兽无异。 同这样的人讲道理,他只会认为你在狺狺狂吠。 只有鲜血,才能让他们臣服。 所以陆天明很赞同程玉龙的做法。 不过,欣慰中他还是有些许担心。 “手段是达到目的方式,你可千万不要把手段,当成了目的。”陆天明不无担忧道。 程玉龙明显也因此苦恼过。 不过他似乎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一脸严肃的望着陆天明。 “天明哥,如果...如果哪天我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恶魔,希望你能亲手把我的脑袋砍下来!” 这并不是一句讨好陆天明的空话。 因为程玉龙说完后眼睛已一片血红。 陆天明见状愣了愣。 随即点头道:“你放心,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其实他想说的是,一定会想办法拯救程玉龙。 但他认为,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曲折才是成长的主旋律,有了退路,相反会阻碍程玉龙的发展。 如此聊了片刻。 中年男子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他本想在一旁伺候。 但陆天明要说的事情很重要,程玉龙也只好把他支走。 宽敞的堂厅内。 此刻只有陆天明和程玉龙,以及一盏油灯和一壶茶水。 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过后。 陆天明掏了幅画像摆在桌面上。 不等程玉龙询问。 他便自顾说道:“这个人叫柴常羡,身份是廉为民的大管家,你找几个信得过的弟兄,把他的样子记清楚。” 一听到廉为民的大名。 程玉龙便显得有些激动。 他急忙把油灯拿过来,盯着画像仔细观摩,显然没有被廉大宰相的名头给吓到。 这也是为什么陆天明要来找他的原因。 须臾过后。 程玉龙抬头道:“天明哥,你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不问目的,只问过程,可见少年对陆天明有多信任。 陆天明轻轻敲击画像上柴常羡的鼻子。 “我需要搞清楚他的日常作息,比如平时经常去哪些地方,又有哪些朋友,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程玉龙眼睛亮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问,但似乎已猜到了陆天明要做什么。 “我手里有几个跟梢的熟手,绝对能把此事做好!”程玉龙当即保证道。 陆天明却摇头道:“光是盯梢的熟手还不行,气质上还有些要求。” “气质?”程玉龙怔道。 “不错,廉为民的府邸在内城,你小时候也在内城生活过一段时间,想来也知道在内城活动的人非富即贵,而且里面基本没有贩夫走卒,若随便挑几个过去,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陆天明解释道。 听闻此言。 程玉龙面露难色。 “天明哥,野狗地的人,哪里谈得上什么气质...” 陆天明挑了挑眉头,指点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有时候人的气质,是可以模仿的。” 程玉龙低头想了片刻,总算理解了陆天明的意思。 后者言语中的精髓,无非就是一个字,“钱”! 可现在程云龙成立的瓦片帮才刚刚起步,资金非常紧张。 在他的计划中,每一两银子都有大用处。 所以沉默半晌,程玉龙脸颊渐渐红了起来。 第897章 请你们安静 陆天明又哪里看不出来少年的难处。 当下,他便递了个鼓囊囊的钱袋子过去。 “请人办事,哪有不花钱的道理,钱拿着,给弟兄们买几套体面的衣裳。” 程玉龙傻傻望着钱袋子。 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打开来。 “天明哥,我帮你一点小忙,若这都要索取报酬的话,也太不是个玩意儿了。” 陆天明哑然失笑:“嚯,自尊心还挺强。” 程玉龙埋头将钱袋子推了过来。 “反正我不能要你的钱,至于衣服什么的,我会去想办法。” 陆天明猛地捶了一下桌面。 “你能想什么办法?去偷,去抢?若真是这样,你跟以前住在这里的赵正业有什么区别?” 程玉龙低着头,没敢看陆天明的眼睛。 从陆天明的角度看去,只能瞅见那比猴屁股还要鲜红的脸蛋。 僵持须臾。 陆天明欠身拍了拍程玉龙的肩头。 “我今天让你帮忙,你白干,我以后天天让你帮忙,你天天白干?” 程玉龙闷声回道:“只要你有需要,天天白干我也愿意。” 陆天明气笑了。 一把抓过程玉龙的手。 把桌面上的钱袋放到了对方手心里。 “做人不能太固执,一个人要想真正的有面子,那就必须先学会不要面子,等哪天你能够独当一面了,哪怕是一日三餐吃清粥淡饭,也没人看小觑你,收着吧。” 钱袋子入手极沉。 不敢再继续执拗的程玉龙打开一看。 好嘛,金灿灿的煞是晃眼。 粗略一掂量,少说也有二三百两。 换成白银,可就是二三千两。 这是一笔大数目。 程玉龙吓了一跳,支吾道:“天明哥,这...这也太多了吧...” 陆天明没所谓的摆手道:“多什么,放我身上就是九牛一毛。” 他这可不是在吹牛。 前些天落马的郭渊博。 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巨贪。 从他的金库里,挖出了十万以上的白银。 而庄玄又怎么会亏待陆天明。 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操作的,硬生生给陆天明弄来了一千两黄金。 再加上后者身上的银子。 这二百多两黄金,真就伤不了陆天明的筋骨。 见程玉龙还是有些犹豫。 陆天明耐心道:“你不要酬劳我能理解,弟兄们呢?他们总不能跟着你白干吧?对于普通人来说,金钱就是动力,义气和热血,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 陆天明摇了摇头:“你最后又会变成孤家寡人。” 道理浅显易懂。 涉世不深的少年再不多说,乖乖把银子收了起来。 陆天明婉拒了程玉龙留他过夜的邀请。 离开野狗地的时候。 已过亥时。 外城街面上除了时不时巡逻路过的卫兵,再难见到人影。 陆天明之所以大晚上敢在外面溜达。 除了庄玄留在他丹田内的那抹剑气外。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六重天的高手不会随意走动。 北洲顶尖的修行者,明面上就那么些人。 而在京城,你廉为民手里厉害的人物出动了,李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庙堂两边相互掣肘,才是陆天明敢在夜晚闲逛的主要原因。 路过一处偏僻的住宅区时。 突然听闻远处隐约有刀剑声传来。 陆天明举目望去。 依稀看见正前方那片广场上,似乎有利器的寒光在闪烁。 陆天明向来不怎么爱凑热闹。 但此时此刻,他非常好奇,除了自己,到底还有谁敢在京城的夜色下‘胡作非为’。 于是,他找了块面巾遮住脸颊,一瘸一拐的飞奔而去。 ...... “大人,我怎么感觉,京城越来越乱了?” 某处屋顶上,东子堆了几片瓦片在屋脊上,遮住半张脸颇为无奈的望着下面广场中央打斗的那群人。 趴在东子旁边的韩义节韩大捕头同样谨慎。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色道:“亲眼所见的事情,还需要什么感觉?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觉着,我韩某之所以会这么倒霉,跟你脱不了关系?” 东子一脸无辜:“大人,不能吧,每次晚上出事情,咱俩都在场,怎么能只赖我一个人?” 韩大捕头闻言,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他一巴掌扇在东子的脑门上。 “你官大还是我官大?再顶嘴,老子把你扔下去!” 东子可怜巴巴眨了眨眼睛,没敢回话。 正说着呢。 广场上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急忙望了过去,就见有个穿道袍的家伙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东子见状,忍不住奇怪道:“大人,两边看道服,应该出自同一个门派,怎么就突然相互厮杀起来了?” 韩大捕头翻了个白眼:“我特娘的哪里知道?” 东子仿佛没听出韩大捕头言语中的不耐烦。 又碎碎道:“大人,你说这瞎子是真瞎还是假瞎?为什么砍起人来,如此生猛?” 韩义节侧过头,盯着东子眨了眨眼。 “东子。” “诶?” “你娘生你的时候,知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东子不明所以的抓了抓耳朵:“应该...应该不知道吧。” 啪——! 韩义节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同理,我特娘的哪里知道,这瞎子真瞎假瞎?” 东子捂着天灵盖。 半晌没敢吭声。 但是有的人,天生就是闲不住的人。 没过多久。 东子又道:“大人,还有那小道童,你说他才这么大点,怎么也这么厉...” “我厉你娘的棒槌,你特娘再叨叨,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韩义节伸手揪住东子的耳朵,咬牙切齿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东子吃疼,急忙求饶:“大人...大人...小的错了,撒手,快撒手...” 两人正闹腾着呢。 突然有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 韩义节在气头上,当下便怒道:“老子安不安静,关你逑事?” 话刚说完。 他面色唰的变得煞白无比。 他缓缓转动脑袋,向身侧看去。 当瞅见旁边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个人时,吓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不敢询问对方是谁。 因为一个戴着面罩,并且能悄无声息接近自己的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看什么看?”那人忽地说道。 韩义节身子一哆嗦,急忙把目光移开。 他旁边的东子同样吓得不轻。 不过这小子仿佛天生就少了根筋。 只见他指了指那位不速之客。 然后颤声道:“大...大人,他那双眉眼,好像是瘸...瘸子...” 第898章 同门相残 听闻东子所言。 韩义节急忙快速的眨眼。 他想提醒东子闭上那张臭嘴。 可是后者的目光一直在不速之客的脸上。 “大人,真的是他,你看看那眼神,多么清澈!” 听闻此言。 那不速之客望将过来,寒声道:“你说谁眼神清澈呢?” 韩义节夹在中间,吓得脸色都变了。 他急忙踹了东子一脚,并轻声喝道:“你特娘的活腻歪了?” 东子倒是不怎么在意韩大捕头的言语。 反而是不速之客那冷静中带着冷漠的眼神,让他倍感压力。 因此他不得不乖乖把嘴闭上。 韩义节见这小子终于消停了。 急忙侧过头来,朝那不速之客歉意道:“陆少侠,实在是不好意思,冒犯了您,还请见谅。” 不速之客挑了挑眉头,奇道:“你知道我是谁?” 韩义节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得说漏了嘴。 于是急忙补救道:“不...不是,我瞎喊的...” 这样的理由只能糊弄傻子。 所幸那不速之客没有跟他计较。 只见那人突然把面罩扯了下来。 真容一露,不是陆天明是谁? 陆天明瞅了眼下面打斗中的人群,正色道:“这两边,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韩义节摇头:“不知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陆天明又道:“地上躺的那些,跟谁是一伙的?” 终于点到了一个韩大捕头知道的问题。 他点头哈腰道:“那瞎子跟那小孩应该是一伙的,地上躺的几人,都是这两人杀的。”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子。 沉默良久。 他突然寒声道:“你带着那碎嘴子的捕快回去吧,这里发生的事情,你管不了。” 韩义节闻言,微微愣神。 其实趴在这里看别人打斗,并不是他的本意。 夜间巡逻,是最折磨人的事情。 何况因为最近郭府出了那么大一档子事。 前段时间,上面发话要加强巡逻的力度。 所以这几日来,他跟弟兄们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 今个好不容易被分到外城东边这块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方。 想着忙里偷闲,把弟兄们分散开去养养精神。 哪知又遇到了同门相残的一幕。 他的内心其实是不想管这件事的。 但职责所在,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这会儿姓陆的瘸子要把自己赶走,让韩义节的内心相当矛盾。 不走吧,这瘸子贼生猛,搞不好小命要交代在这里。 走吧,自己巡逻的区域又发生了命案,若弄不明白起因和结果,又要落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而陆天明的事迹,以前韩义节不清楚,但自上次郭渊博落马后,他从朋友那里知道了个大概。 所以哪里敢把对方供出来如上次那般,拉个高的出来顶着。 毕竟庄玄和屈洛两位高官,不会同他这个小角色计较。 而姓陆的瘸子,从几次接触和道听途说来看,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纠结片刻,韩义节苦涩道:“少侠,小的是六扇门的捕头,有些事,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搪塞不过去,而且,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假如真丢了这份活计,一家老小都要饿死,您看这样行吗,我在这把过程和结果看清楚,回去也好有个交代,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把您给供出来的。” 上次酥香院的事情没有结果,还被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六扇门同僚骗了以后,韩义节在衙门的日子一直都不太好过。 若这次死了那么些人,他还是一问三不知,恐怕上面真要让他解甲归田了。 陆天明见韩义节一脸的苦逼样。 冷声道:“今天晚上的结果,会和酥香院那次大差不差,而且这些都是宗门人士,死了也不见得会有人报官,你带着那碎嘴子,该干嘛干嘛去。” 想起酥香院那天晚上的事情。 韩义节心里好受了许多。 别的不说,瘸子处理尸首确实有一套。 只要对方说的是真话,明儿一早,那广场上无非就是堆着几套没人要的道袍罢了,谁又会知道死过人呢? 想清楚其中的门道后。 韩义节抱拳道谢,然后急忙拉着东子从屋地上爬了下去。 二人走后,陆天明本打算在观察一下情况。 哪知没多会那瞎子跟小孩便落入了下风。 其中原因,便是剩下八名道士中,有一人拼杀起来格外猥琐。 他总是在其他道士身后打望,时不时便会递出隐秘又阴险的一剑。 而瞎子跟小孩到底是以少敌多。 几番交手下来,瞎子用剑的右手大臂突然被划出一道颇深的口子,小孩乱战中也挨了几记闷拳。 后者还好,就是被打得有点懵而已。 前者受伤的影响就大了,几乎无法继续用右手挥剑。 而他明显使不了左手剑。 此刻被那些道士围在中间,手中剑连根烧火棍都不如。 见此情形。 那躲在人后递冷剑的道士,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瞎子,你我师兄弟在一起处了几十年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迂腐,掌门师叔的思想已经落伍了,你为何非得站在他那一边,跟我师父作对?” 这道士说着,冷不丁一剑刺出。 瞎子道士身子一偏,躲过了这阴险一剑。 却也因此无力再管侧面。 哗啦一声。 他的左臂又被其他同门趁机刺中一剑。 这一剑有够狠。 已能清晰透过翻开的皮肉看见骨头。 疼痛很剧烈,可那瞎子还是倔强的没有丢掉手中剑。 只见他突然朝那阴狠的道士啐了一口。 然后愤怒道:“浦梦山,你跟你那草包师父一样,都是吃里扒外的畜生玩意,当年我师父是如何对你们师徒二人的?如今为了点看不见的蝇头小利,就要判出师门,你们是人吗?” 听闻此言。 名唤浦梦山的道士指了指周围的师兄弟们。 “只有我跟我师父两人吗?你自己睁开你那瞎眼看看,青松山上有多少同门,早就对你那老不死的师父有怨言了?” 说着。 他突然挥手,让其他道士们跟随自己继续发动攻击。 “宰了这废物,等咱们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再回去把那老废物给弄死!” 话音落下。 众道士齐齐呐喊。 一个个凶狠异常,很难再从他们那残忍的眼神里,找到一丝一毫的同门之情。 第899章 宗门不幸 如此一幕,吓得瞎子旁边那小道士慌了神。 眼瞅着明晃晃的剑身就要落到瞎眼道士身上。 小道士带着哭腔道:“诸位师兄弟,求道之人要坚守本心,你们如果今天杀死了自己的师兄,今后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闻此言。 那浦梦山手上动作不停的同时,怒道:“你个真雷观的小杂碎,哪里有资格管我青松山的门内之事?看我不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说着,浦梦山动中生变。 只见他手腕一拧,刺向瞎眼道士的利剑忽然改变方向,直指小道士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似乎已成定局。 然而夜风掩面拂过的一刹那。 四颗带着滚烫热血的脑袋突然齐齐飞起。 马上就要得手的浦梦山。 也感受到了死亡转瞬就要来临的危险。 他想停手侧身去防视野角落划来的那道寒光。 可为时已晚。 只听风声呼啸而过。 那寒光已割开了脖颈处的皮肉。 正在这时。 被浦梦山伤害的瞎眼道士却突然喊道:“好汉请住手,瞎子还有话要问他!” 这句话成功救下了浦梦山半条狗命。 话音落地那一刻,寒光突然一个诡异的跳动。 居然绕开浦梦山的脖颈。 朝另一侧斩去。 噗——! 三根颈椎被切断的声音,几乎叠在了一起。 下一刻,又是三颗滚烫的脑袋坠地。 杀了七人以后。 寒光终于停下。 瞎眼道士和小道士这才‘看’清楚,寒光背后那人的脸。 抛开浦梦山痛苦的呻吟声。 此刻的广场上安静的可怕。 瞎眼道士和小道士半天没有动一下。 他们圆“睁”着双眸,不可思议望着突然冒出来的救命恩人。 “天...天明?” “陆...陆哥儿?” 两人同时发出了诧异的喊声。 手握细剑的陆天明满面春风:“道爷,吉乐,瘸子想死你们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 瞎眼道士和小道士仍旧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他们快步走到陆天明身边,仔细打量片刻后。 异口同声道:“我也想你!” 小道士吉乐第一个没忍住,抱着陆天明的大腿便哭了起来。 瞎眼道士青一子虽然经历过更多,但此刻也难免动情。 他费力收起手里的长剑。 双手搭在陆天明的肩头:“天明,真的是你吗?” 陆天明先是揉了揉吉乐那圆滚滚的脑袋。 然后又朝青一子点头:“道爷,这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长得如此之俊的瘸子?” 三人再次重逢。 压根就没心情去管那半边脖子被砍断,倒在地上不停翻滚的浦梦山。 他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一旁的台阶上。 也不管地上湿不湿了,就这么席地而坐。 稍作寒暄后。 陆天明一手搭着吉乐,一手揽着青一子。 “道爷,你跟吉乐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吉乐曾经说过,他最崇拜的人便是青一子。 然而两人所在宗门,一个在东,一个在南。 陆天明实在是无法想象,离得如此远的二人,到底是怎么一起出现在京城的。 听闻此言。 青一子‘望’了眼吉乐。 随即脸上就出现了一抹落寞。 “吉乐这孩子出门游历,我呢,则是出来清理门户,阴差阳错中,便在几天前相遇了,路上为了方便行走,我便让吉乐穿上我们青松观的衣裳,没想到却把他牵扯了进来。” 青一子的神情比那最苦的苦丁茶还要苦。 小吉乐很懂事的抓着青一子的手,示意后者不要难过。 陆天明闻言颇为诧异。 他指了指一旁还在打滚的浦梦山。 “怎么你又揽了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刚才听闻你们对话,你跟这废物,似乎并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这样的活计,不应该由你来做才对啊?” 这一问,青一子面色更苦了。 “哎,宗门不幸,我青松观有一半的人,都成了叛徒,面对如此变故,我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陆天明当即便吓了一跳。 “一半的弟子?叛徒?” 青一子咽了口口水,如刀割般刮得喉咙生疼。 沉默片刻,这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青松观宗门不幸,同宰相廉为民脱不开关系。 廉为民为了更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便将橄榄枝抛向了天下闻名的各宗各派。 而青松观,便是其中之一。 青松观的掌门青松真人,说他迂腐也好,说他固执也罢,面对廉为民那还算诱人的条件时,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但是没有哪门哪派会是铁板一块。 也并不是所有人,愿意在那大山里面,修行求道一辈子。 人一旦有了一定实力,便会生出很多违背初心的想法。 浦梦山和他师父青崖道人,几十年来始终被掌门以及掌门的弟子们压了一头。 得知廉为民有意招揽宗门人士后,他们便说服了一半左右的青松观弟子,并勾结与青松观有仇的几个小宗门,想要里应外合改写青松观的秩序。 一边人多势众,一边以身卫道。 青松观的弟子们,拼杀得那叫一个惨烈。 但到底青一子的师父青松真人乃青松观正统,手里人才法宝都要更厉害一些。 浦梦山和他师父到最后无法如愿以偿。 于是,他们便四处逃散,准备在京城汇合,共投廉为民麾下。 青松真人哪里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便安排活下来的弟子们,四处追杀逃出去的叛徒。 其中过程,从今夜一战可见有多么凶险。 讲述完后,青一子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陆天明轻叹了口气。 随后又问道:“道爷,浦梦山这样的畜生,杀了那是为天下除害,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他?” 颓丧的青一子没来由红了脸。 “我...我大师姐被他师父逮了去,如今去向不明,所以...” 想来真的是不好意思,青一子甚至没有把话说完。 陆天明蹙眉问道:“是你喜欢的那个大师姐吗?” 青一子闻言,讪讪一笑:“就是那个,不过喜欢她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这次主要还是因为同门之情。” 解释的越多,真相就越清晰。 陆天明眉头一拧。 起身就把地上挣扎的浦梦山拉了过来。 “畜生,你师父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第900章 原来你别有用心 有时候生命力太顽强也不是一件好事。 浦梦山不得不在承受巨大痛苦的同时,还要去回答说出口后就会丧命的问题。 他显然知道自己的处境。 说话时的态度,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嚣张模样。 “不...不知道,我跟师父走散了。” 看上去他并不像是在嘴硬,有气无力回答的同时,眼神一直在青一子和陆天明的脸上快速扫来扫去。 听闻此言,青一子眉头皱了起来。 “浦梦山,即便你们走散了,那会合的具体地点总清楚吧?” 浦梦山急切道:“师兄,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敢骗你,当时我等溃散如鸟兽奔走,哪里来得及商定具体的地点,我的师父...不对,那老东西当时只说了句在京城会合,便弃我等而去。” 不等青一子回答。 浦梦山急忙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帮你!只要师兄能饶我一命,我就能做你的诱饵,把那老东西引出来!” 青一子闻言沉默,“望”向了陆天明。 陆天明提议道:“我觉得可行,京城很大,若要自己去找,肯定要花不少时间。” 听到陆天明在帮自己说话。 浦梦山眸子里浮现出感激之色。 “对对对,师兄,这位少侠说得对,你就相信...” 噗——! 话未说完。 青一子举剑便刺穿了浦梦山的喉咙。 “当初你背叛师门,现在又背叛你师父,以后,当然也能背叛我,所以我无法相信你!” 说着,青一子手腕转动,将浦梦山另外半边脖颈割开。 事发突然,陆天明望着掉在地上的脑袋,没有多言。 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样,青一子的选择,也情有可原。 陆天明让吉乐先在一旁照顾青一子。 他自己则开始处理起地上的尸体来。 化尸水确实是好东西,没花费多长时间,地上只剩下十数件道袍。 打理好一切后。 他便带着两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来到了车马部。 庄玄没有任何意见,只要是陆天明的朋友,他都欢迎。 青一子双臂上的伤势都是外伤,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所以简单的包扎过后,他说什么都要拉着陆天明叙旧。 吉乐当然尊重前辈的决定,两个大人喝酒时,他则在一旁殷勤的帮忙斟酒。 对于一起在西长城下共饮翁头春的陆天明和青一子来说。 能够再次坐在一起喝酒,绝对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快乐的时候,最忌谈正事。 所以两人的话题,基本上在回顾当年携手追击乌弥大王子的时光。 “当年你不过二重天而已,这才过去几年,你却已经到达了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微醺中的青一子不无感叹道。 一旁吉乐也仰慕道:“陆哥儿,跟你比起来,我这个绝世天才,简直是徒有虚名!” 陆天明还没回答呢。 青一子便没好气的瞪着吉乐:“你现在才十一岁,就已经到达了三重天,还说这种风凉话,那我这个快四十的人还在三重天徘徊,岂不是废物一个?” 吉乐挠了挠头,不安道:“前辈,我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青一子怎么可能跟一个小孩子较真。 听闻后者那窘迫的口吻。 他跟陆天明对“望”一眼,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当年的翁头春,绕不开卫东生。 “天明,你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去找卫东生那秃子?”青一子询问道。 陆天明摇头:“卫大哥去外地办案了,一直没有归来,据说还要等一段时间。” 青一子感叹道:“哎,自上次一别,瞎子我也是几年没有见过他了,别说,还真有些想念。” 陆天明闻言安慰道:“放心,等他一回来,咱三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喝他个天昏地暗!” 正憧憬着呢。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然后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二宝,你晚上回屋睡觉吗?” 陆天明一听。 急忙起身把门打开。 李寒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看情况,遇见了两个老朋友,叙叙旧。” 说着,他便拉着李寒雪进了屋内。 然后指着青一子道:“这位是青松观的青一子道长,你可以叫他道爷。” 随即他又指向吉乐:“这位是万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吉乐,来自真雷观。” 李寒雪微微一笑:“两位道长好,我叫李寒雪,是陆天明的...” 她话没说完。 陆天明便抢道:“我的婆娘!” 此话一出。 李寒雪当即便一记秀拳捶在陆天明背上:“名分都没有,谁是你婆娘?” 陆天明嘿嘿傻笑,并抓住李寒雪的手柔柔吹了几口气,看上去倒是更担心李寒雪的拳头有没有伤着。 对面那一大一小已经傻了眼。 甚至招呼都忘了打。 李寒雪见桌面上只有酒没有菜。 便自告奋勇道:“你们慢点喝,我去弄几个小菜过来,这光喝酒不吃菜,人容易醉。” 言罢,她便转身施施然出了屋子。 待她走后。 青一子和吉乐回过神来。 前者率先问道:“天明,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李寒雪,是以前凉王的女儿吧?” 陆天明得意道:“确实是她,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那位。” 青一子诧异道:“你跟她,怎么会走在一起了?” 陆天明故作神秘道:“道爷,你好生想想。” 青一子揉着眉心思索片刻。 随即猛地一拍桌面:“当年你跟我和卫东生西行,其实是为了救她?堪舆图只是顺手,主要还是为了弄死那大王子?” 陆天明咧了咧嘴,嘚瑟道:“不然我一介布衣,怎么可能单纯因为家国大义干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听闻此言。 青一子抬手指着陆天明,是又无奈又高兴。 “天明啊天明,你小子天生就是下大棋的料,郡主殿下肯定也是因为当年你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才看上你的!” 又想到李寒雪刚才主动要去给他们弄几个佐酒小菜。 青一子咂嘴补充道:“贤惠,真是贤惠,你小子,撞大运了!” 旁边吉乐不太懂男女之间的事情。 只知道点头赞同青一子的观点。 陆天明则双手一摊,傲气道:“谁撞大运还说不定呢,放眼天下,如瘸子我这般优秀的青年俊彦,也没几个吧?” 听闻此言,青一子一声感叹。 “你小子,比以前开朗了,好事!” 第901章 好帮手 不知是因为长途跋涉太过劳累,还是有伤在身的原因。 青一子没有当年能喝。 大半壶酒下肚,居然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陆天明正喝得兴起呢,却落了个无人作陪的结果。 而李寒雪已经回去了。 偌大的房间内,就剩个吉乐跟他大眼瞪小眼。 “诶,小乐乐,你会不会喝酒?”陆天明突然动起了歪脑筋。 吉乐年纪小,但并不傻。 当下便急忙摆手:“不会不会,陆哥儿,我要是喝酒被师父知道了,绝对要掉层皮!” 陆天明眼珠子轱辘转:“你师父又不是神仙,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说着,陆天明便倒了杯酒递过去。 吉乐满脸为难望着酒杯,始终下不去口。 “你是不是男人?”陆天明激将道。 吉乐想都不想便摇头道:“不是,还没到年龄呢。”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又道:“行走江湖呢,要多交朋友,那要如何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酒,便是最有效的方式。” 吉乐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副‘你尽管忽悠,我不上当’的表情。 陆天明见状。 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拍打桌面。 “陆哥儿的话你都不听了?” 吉乐哪里会应对这样的问题,在他脑海里,不听陆哥儿的话,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于是,他只得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酒过喉咙似刀割一般。 小家伙给呛得直咳嗽。 对面陆天明笑得前俯后仰,并调侃道:“吉乐,我承认你修行是一把好手,但在喝酒一道上啊,还真就不怎么样。” 一听这话。 吉乐哪里服气。 当即便抬起酒杯,一大口灌进嘴里。 “直接吞,别含在嘴里。”陆天明含笑道。 吉乐闻言,闭着眼睛将烈酒吞下。 这一次,倒是没咳嗽,但火辣辣的感觉在胃里刀绞一般,着实难受。 不过,当脸颊开始发烫,脑袋有晕乎乎的感觉后,小家伙似感受到了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喝酒的原因。 他正准备喝第二杯找找感觉。 陆天明却一把将他面前的杯子收了起来。 “尝一尝就好了,慢慢来。” 吉乐鼓起腮帮子瞪着陆天明,虎头虎脑的模样甚是可爱。 陆天明之所以让吉乐喝酒,不是为了恶趣味,而是希望这小家伙在自己面前不要这么拘谨。 见吉乐已经找回当年跟自己相处时的感觉后。 陆天明便询问起对方的打算来。 吉乐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与上次不同,他这次行走天下不是来抓妖,只是单纯的为了历练。 原本他打算去楚国南部看看,中途遇到青一子后,两人便结伴而行。 起初两人身边还有一些青松观的师兄们。 可随着与叛徒战斗的次数越来越多,到京城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凭着真雷观还有老爹的威名,小吉乐本不该是有个烦恼的人才对。 然而这会一口小酒下肚后。 竟然替别人烦恼起来。 “陆哥儿,你一定要帮帮青一子前辈,跟他结伴同行的这段时间,他基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我半夜醒来,都看见他对着窗外发呆。” 吉乐说着,眼睛都红了。 陆天明望一眼旁边打鼾的青一子。 心中颇为感慨。 十里镇那个在街道上跟秃驴打得面红耳赤的牛鼻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青松山上青松观,青松观里修道人。 与世无争的道士们,本不该卷入庙堂之间的争斗才对。 而如今,因为廉为民的原因,这些不问风尘的山中人,竟然开始同门相杀。 可以想象,青松观的未来,会如何坎坷。 陆天明轻声道:“明天等他醒了,我会找他商量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有了陆天明的保证后,吉乐也放松了许多。 见吉乐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陆天明又道:“你呢,你是打算一直跟着青一子,还是回去?” 吉乐没有任何犹豫:“跟着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陆天明诧异道。 “跟着你见见世面啊!”吉乐理所应当道。 陆天明无奈道:“你该去哪就去哪,最好回真雷观,更别跟着我,我可没有空闲照顾你。” 吉乐不解道:“我又不需要你照顾。” 陆天明轻叹道:“哎,本来咱们许久未见,带你逛逛玩玩也没什么,但我在京城有事情要做,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见陆天明脸上有些许愁容。 吉乐问道:“很危险?” “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么会撵你走?”陆天明如实道。 原本以为懂事的吉乐会就此作罢。 没想到这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突然神秘道:“陆哥儿,你想不想要帮手?” “想肯定想,”陆天明也不怕得罪吉乐,“但你不行,你太小太弱,帮不上什么忙。” 吉乐也不生气:“肯定不是我啊。” “那是谁?”陆天明好奇道。 吉乐欠身凑过来,小声道:“我爹!” “你爹?逍遥道人?” “对!” “你们真雷观出了名的不理世事,他怎么可能帮我?” 听闻此言。 吉乐立马挺起了胸膛反问道:“不问世事,那是因为不值得问,但如果是关于自家儿子的事情呢?” 陆天明瞅见吉乐一脸得色,哑然失笑。 当年逍遥道人从红棺山人手里带走吉乐,想来应该是在乎儿子的。 但是八年时间来只见过吉乐一次,又看不出来有多在乎。 想了想,陆天明询问道:“你跟你爹现在关系如何?” 吉乐立马开心道:“他出关以后,几乎天天和我见面,每天都会指导我剑法什么的,虽然人前还是以师叔师侄相称,但私底下,他都让我管他叫爹!” 陆天明很奇怪逍遥道人的改变。 忍不住问道:“为何他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吉乐摇头晃脑道:“当然是因为我娘啊。” “哦?这么说来,你爹娘后来见过面了?”陆天明惊到。 吉乐点头:“何止见面,还给我生了个妹妹呢!” 听闻此言。 陆天明震惊得无以复加。 当年带着吉乐上红枫山,完全是无心之举。 想不到居然做了件天大的善事,能让这一家子重归于好。 思索中,吉乐又道:“借用佛家的话来说,善因结善果,陆哥儿,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到时候我家书一封,他定会来帮你的。” 谁不愿意有一个六重天的高手帮忙,何况此高手,传言是天底下最接近七重天的存在。 思来想去,陆天明最终点头答应。 第902章 此事急不得 翌日。 青一子苏醒以后。 陆天明已等候多时。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昨夜饮酒时侃侃而谈的道爷,此刻满脸愁容。 刚见着陆天明,他便着急道:“天明,你跟车马部的关系如何,关系好的话,求他们帮个忙替瞎子想想办法,把青崖那个老畜生找到!” 陆天明先将青一子扶到桌边坐下。 然后回道:“我跟庄大人关系还不错,但是我已经麻烦他太多次了,你的事,恐怕得另想办法。” 一听这话,青一子便叹了口气。 “如今我身边师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几位师叔师伯也不知道追杀那些余孽去到了什么地方,单靠你我,恐怕很难成事啊。” 陆天明轻轻拍打青一子的手背。 接着安慰道:“你先别着急,你师姐落在那老东西的手中,他若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动她,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从长计议,否则准备不足,容易出事。” 青一子闻言,也只能如此。 他现在身边要人没人,要银子没银子,若不是遇到了陆天明,恐怕小命都要没了,更别谈什么救人了。 陆天明给青一子倒了杯热茶后。 又道:“道爷,那青崖道人,什么境界?” 青一子眉头一蹙:“六重天!” 听闻此言,陆天明差点没站起来转身就走。 还好青一子后面的话接的快。 “不过那是之前了,这次青松山之乱,他被我师父重伤跌了境界,如今能够保持在五重天都不错了。” 陆天明刚抬起来的屁股又放了下去。 “若是五重天的话,倒还好说,不过这老东西估摸着已经跟廉为民联系上了,咱们可要多加小心。” 说着,陆天明又将京城的情况大致给青一子讲述了一遍。 听闻庙堂两边六重天的高手都不会轻易出动以后,后者面上总算轻松了些。 可难题仍没有解决。 青一子凝重道:“如果这老东西真跟廉为民搭上了关系,多半会被安排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养伤,没准还会在廉为民自己的府邸里面,如此的话,要找到他将会相当困难。” 陆天明却不那么认为。 他嘴角忽地扬起一抹微笑。 “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有迹可循?”青一子奇道。 陆天明点头道:“昨天浦梦山曾说过,他们逃离青松观之前,并没有同青崖老东西商议好会合的具体地点,所以,哪怕青崖本人不出现,也会找人接应青松观那些叛徒,咱们便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有所突破。” 听闻此言。 青一子那泛白的眼珠子不禁颤动起来。 “对,你说的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话可不是恭维陆天明。 由于一直担心师姐的生死。 青一子脑子里面基本长期处于发热状态。 在未遇到陆天明之前,他甚至想过单枪匹马去找青崖道人拼命。 此刻同陆天明聊了几句后,他才发现之前的自己有多冲动。 陆天明抿了口茶水。 继续道:“所以这段时间,咱们只需在京城内寻找青松山的那些叛徒就好,方法也简单,找些合适的人手跟着他们,就一定能够顺藤摸瓜搞清楚青崖的下落。” “那么问题来了,你和我的特点都非常明显,上哪去找合适的人?”青一子问道。 陆天明挑了挑眉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 雨还在下。 野狗地路面上湿淋淋的,踩在上面,感觉鞋底同沾了狗屎一样难受。 陆天明耸腰撞了一下旁边的吉乐。 “你跟着雪儿姐姐逛逛街不好吗?非得挨着我来这里受罪?” 吉乐偏开油纸伞,老气横秋道:“我师父教育过我,朋友或兄弟不在场的时候,不能与朋友妻或嫂子弟妹单独相处,这不仅是为了避嫌,更是个人修养的表现,雪儿姐姐是陆哥儿的伴侣,我怎么能单独跟她在一起呢?” 这话说得确实没什么毛病。 可从吉乐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很奇怪。 陆天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不...不是,小屁孩,你个毛都还没开始长的家伙,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早了?” 吉乐见陆天明嘲笑自己。 咬牙切齿道:“我可不是小屁孩,论经历,我比寻常成年人都要多,陆哥儿,你过分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笑得更厉害了。 他死死捂着肚子,生怕自己岔过气去。 晃眼瞥见吉乐真的生气了。 陆天明这才收敛笑容。 然后一本正经道:“好,既然你说自己经历多,算不得小孩,那我问你,你知道小娃娃是怎么生出来的吗?” 吉乐转瞬怔住。 沉默半晌,他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服输道:“怎么不知道?” “那你说说,人是如何繁衍后代的?”陆天明追问道。 吉乐挠了挠头,迟疑道:“好像...好像是男女在一起睡一觉就可以繁衍后代了。” 听到这话。 陆天明哪里憋的住。 又开始抱着肚子笑起来。 笑得比之前还要过分。 吉乐急了。 他拽着陆天明的袖子,小脸通红。 “陆哥儿,我说得不对吗?你为什么一直笑?” “哎呦,哎哟...” 陆天明感觉自己已经要窒息了。 他伸手狠狠掐了一把人中。 总算缓了下来。 然后才向一脸不服的吉乐说道:“你说的呢,不能说不对,但是呢,也不能说对。” “为什么?”吉乐不解。 “因为你说的睡觉,和繁衍后代的睡觉不一样。”陆天明解释道。 “有什么不一样?你倒是说啊。”吉乐追问道。 陆天明摇头:“你还小,我就不告诉你了,等你长大了以后,自然而然就懂咯。” 吉乐深感失望。 哼了一声后。 闷着脑袋急匆匆的往前走。 陆天明也不着急,缓缓在后面吊着。 吉乐走没多远,忽地又停下脚步。 小家伙也不说话,委屈的站在原地等待。 陆天明不疾不徐的跟上来后,朝前方努了努嘴:“怎么不走了,不认识路啊?” 吉乐眼睛一红,小嘴一瘪,差点没哭出来。 陆天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跟你闹着玩呢,你这家伙,怎么那么不经逗,走走走,哥带你去认识一个新朋友,赶紧给哥笑笑!” 吉乐强行咧了咧嘴,只是看上去跟哭一样。 第903章 听兄弟一句劝 接待陆天明的还是上次那个中年男子。 这一次,他比之前懂事多了。 陆天明领着吉乐才刚出现在程府门口。 中年男子便立马换上了笑脸,然后殷勤的将二人请了进来。 “你们帮主,没在?”陆天明奇道。 中年男子恭敬道:“野狼帮还有一些余孽滞留在野狗地,如今大麻烦没有,小麻烦不断,不过帮主应该快处理完了,还请公子跟这位小道爷稍等片刻。” 这稍稍一等。 便等到了天黑。 就在陆天明快坐不住,打算出去瞅瞅怎么个事儿的时候。 程玉龙带着一群汉子满身是血回到了程府。 瞅见陆天明在堂厅内坐着。 程玉龙也懒得收拾了,乐呵呵就进了堂厅。 他身上的血,有一半是别人的,有一半,是他自己的。 陆天明见他左胸口到右下腹有一条不停渗血的口子。 忍不住担忧道:“要不你先去处理伤口?” 程玉龙摇了摇头:“皮外伤,小问题。” 见少年执意要留下来,陆天明也懒得再劝。 “这野狗地的地皮无赖们,还能伤得了你?”陆天明奇道。 程玉龙如实道:“伤我者不是野狗地的无赖,是他们重金从外面请来的杀手,一个女的,功夫不赖,可惜寡不敌众。” “你把她砍了?”陆天明好奇道。 程玉龙伸出手掌斜向下比了个劈砍的动作。 “不经砍,十几刀就没了。” 听闻此言,陆天明哑然失笑:“你这家伙,程府里面不还缺个压寨夫人吗,留着不好?” 程玉龙面色倏地就红了起来。 “天明哥,我才十三岁而已,哪里会去想这些事情...” 陆天明挑了挑眉,含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我是想说你应该留她一命,问清楚是哪来的杀手,不过死都死了,不说那么多了。” 言罢。 陆天明朝吉乐的方向抬了抬手。 “给你介绍个新朋友,吉乐,真雷观太子爷,十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自程玉龙进门后。 吉乐一直好奇的打量着他。 来自真雷观的小道士,从未想过一个帮派的帮主,会是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孩。 而且从刚才对方同陆天明的谈话中可以判断,这个小帮主,还是个连女人都不放过的狠人。 这会听到陆天明给自己戴高帽。 他急忙解释道:“程大哥,我就是个小道童,没有陆哥儿说的那么夸张。” 看得出来,他很敬佩年纪轻轻都当了帮主的程玉龙。 举手投足间,有那么一丢丢拘谨。 而程玉龙,打小就孤苦无依。 又在野狗地长大,不管以前他多逆来顺受,其实身上都隐藏有一股子野性。 如今野性已被陆天明释放出来。 待人接物,显然要比顺境中成长起来的吉乐要大方得多。 只见他朝吉乐一拱手。 然后微笑道:“吉乐兄弟,真雷观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以后有机会啊,你一定要带我去开开眼!” 吉乐有些不好意思,傻笑道:“一定,一定!” 陆天明在一旁听笑了。 这对小家伙在他面前老气横秋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是太逗人。 等俩小孩熟识以后。 陆天明表明了他此次的来意。 “柴常羡那边的事情放一放,你让弟兄们,先帮我把青松观的人找出来。” “青松观?楚南的那个青松观?”程玉龙奇道。 野狗地虽然相对封闭,但到底是在京城。 天下有关那些大宗大门的故事,还是有流传过的。 所以程玉龙很清楚,这青松观在修行门派中的地位有多高。 陆天明点了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青松观。” 说着,他便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当然,那些个叛徒不见得会穿着青松观的道袍入京,你让弟兄们如果听到青松真人、青崖道人、青一子、浦梦山等言辞时,多留心,切记要及时通知我,别让弟兄们乱来。” 程玉龙对陆天明可谓言听计从。 当下便用纸笔将陆天明说的内容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交代完事情后。 陆天明才想起来两次过来都没见着贾小云了。 于是忍不住问道:“玉龙,你贾叔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程玉龙回道:“贾叔说是有个朋友来找他,让我先回来。” “朋友?什么朋友?”陆天明蹙了蹙眉头。 “不知道,我没见着人,反正他走得挺急的,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吧。”程玉龙如实道。 一听这话。 陆天明面色一寒。 在这京城,贾小云能有什么朋友? 思索片刻,他把吉乐留在了野狗地陪程玉龙。 自己则冷着脸出了门。 ...... 外城某客栈内,人声鼎沸。 这个点,喝酒聊天再合适不过。 偌大的客堂内,几乎坐满了客人。 “贾兄,怎么说咱们都在一起生活、共事了好几年,兄弟说的话你要信,如果你现在回头,楼主非但不会责怪你,还会对你委以重任,你还犹豫什么?” 角落里,一个浓眉汉子欠身给贾小云斟了杯酒。 落座后,他眼眸忽闪,静静看着对面曾经的吹雪楼第一剑。 贾小云没有举杯。 他盯着酒杯里微微荡漾的酒水一言不发。 表情更是平静得看不出心中所想。 须臾过后。 他抓起筷子夹了粒炒豆扔进嘴里。 接着咔嚓咔嚓咀嚼起来。 他仿佛是个牙口不好的老人,一粒黄豆,嚼了数十口都没有咽下。 对面的浓眉汉子坐不住了。 他轻轻敲击桌面,催促道:“贾兄,你还在考虑什么?跟着那只会暗箭伤人的瘸子,能有什么前途?” 见贾小云还是那般安静坐着。 浓眉汉子愈发着急起来:“贾兄,背靠大树好乘凉,廉宰相是未来的大势,咱们跟着他混,不求什么加官进爵,但以后在江湖上,咱吹雪楼说一,谁敢说二?” 他本以为把廉为民搬出来,会起到效果。 哪知贾小云又夹起一粒黄豆,旁若无人的嚼了起来。 如此这般又聊了片刻,始终无法达到目的后。 那浓眉汉子突然脸色一变。 沉声道:“贾兄,机会只有一次,你别怪做兄弟的没有提醒过你,这次你要是不给兄弟一个满意的答案...” 浓眉汉子摇了摇头:“那么很遗憾,第一个死的,就是那个叫程玉龙的孩子。” 听闻此言。 贾小云伸出去的筷子在空中一滞。 默然半晌。 他忽地抬头微笑道:“陆天明看上的孩子,你也敢动?” 第904章 你变了 饭吃了,酒喝了,事情没做成。 浓眉大汉顿时有些懵。 他眯着眼仔细打望贾小云,眼神里的不解和愤怒几乎要淌将出来。 “他看上的孩子,我不敢动?” 贾小云不语,微笑以对。 “京城,吹雪楼不敢动一个野狗地的孩子?” 浓眉大汉提高了音量,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野狗地什么档次,怎么可能同吹雪楼比。 当然,这只是浓眉大汉的想法。 贾小云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好像搞错了重点,我说的重点是陆天明,不是野狗地!” 听闻此言。 浓眉大汉顿时暴怒:“陆天明算什么?廉宰相不是轻轻松松摁死他?” 贾小云把筷子摆在桌面。 接着又将吃饭的碗移到了一旁。 “所以,摁死了吗?” 浓眉大汉怔住。 陆天明不仅没死,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浓眉大汉也非常清楚,自己把贾小云从野狗地找来,也是在陆天明不在场的情况下才敢如此做。 思索半晌。 浓眉大汉突然一拍桌子。 然后气急败坏道:“现在说的是你贾小云和吹雪楼的事情,与那瘸子无关,我再问你一遍,你是选择回到吹雪楼,还是说继续跟着瘸子混?” 言罢,浓眉大汉已经站了起来。 同时一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贾小云没有马上回复。 他缓缓将桌面那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下。 然后起身一脚将凳子踢开。 “我很清楚,今天要从这里安安稳稳的出去,不是一件易事,但是你别忘了,我贾小云就算再不济,那也是你乱刀纪云中这辈子不可逾越的第一剑!” 话音落地。 寒光骤起。 贾小云三指掐剑,将身子扔了出去。 那纪云中显然知道贾小云的厉害之处。 所以哪怕他现在非常愤怒,却也不敢跟贾小云离的太近。 几乎是贾小云刚动手的一瞬间。 他便将桌上的酒杯狠狠摔碎。 同时连退数步,躲开了贾小云那致命的一剑。 “动手,这杂碎今天必须死!” 纪云中后退中一声令下。 原本喧嚣的客栈内,再听不见人声,只有刀剑出鞘后的嗡鸣。 那些原本还在喝酒打屁的客人们,转瞬变成了不在乎生死的亡命徒。 数人齐齐向贾小云扑来,出手又快又狠,没有给贾小云任何活命的余地。 “哼,老子当年砍人的时候,你们这些杂种还食不果腹呢,想要偷袭我,当真是瞎子不知阴天,异想天开。” 贾小云话音落地。 身子便在空中诡异拧转。 噗的一声。 他手里那把短剑。 轻而易举的刺透了离他最近那名大汉的肩膀。 但是由于三指无法自如的控制准头。 这一剑没有立即要了那大汉的命。 可是,却也正因为如此。 那名大汉有足够的时间,发出刺耳且令人战栗的惨叫。 哗啦——! 贾小云不可能留手。 他挥动手臂。 短剑从那大汉的肩头,一路势如破竹横向展开。 转眼之间。 那大汉整个人便从肩头被贾小云斩成了两段。 鲜血迸射而出。 几乎喷到了堂厅的大梁上。 如此可怖一幕,正常情况下早已把对手吓退。 但那些打扮成食客的杀手,显然早已预想过当前的画面。 所以哪怕当中一人被贾小云眨眼击杀,却并无任何一人后退。 哗啦一声。 贾小云后背狠狠挨了一刀。 刀口之深,几乎可以看见骨头。 贾小云却不为所动。 这一刀相反激起了他的斗志。 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然后不屑道:“也好,你们当中有些人还是我曾经带过的小弟,今天我贾小云就要看看,你们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学到真东西!” 贾小云转身如豹子调头。 仅一个抬手的间隙。 他便将身后那人的脑袋斜斜劈将开来。 红白之物洒向空中,一如屋外还在飘落的细雨令人心生厌恶。 喊杀声也在同一时间,将整座客栈淹没。 “贾小云,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辰,除非你有能力把我们都杀死,否则,今夜你插翅难飞!” 谁能想到。 整个客栈的食客,都是潜伏着的杀手。 不仅如此。 柜台前的店掌柜,端着酒菜盘子的店小二,甚至游走在食桌间乞讨的流浪汉,都是假的。 无数把利刃,铺天盖地朝贾小云涌来。 然而,第一剑就是第一剑! 哪怕他以一敌众,哪怕他虎落平洋。 他也是夜里挑灯取人首级的顶尖之剑。 数不清的惨叫声中。 堂厅地板上躺下了数具尸体。 道不完的咒骂怒吼中。 无数残肢断臂在空中舞动。 贾小云噗的吐出一口血水。 然后朗声大笑:“狗永远是狗,哪怕装的人模狗样,你们也是狗!” 当啷一声。 贾小云把卡在自己肋骨上的刀身掰断。 接着一拳砸出。 他身侧那名大汉的胸口,立时凹陷下去。 一旁始终不敢上前的纪云中大惊失色。 他几乎不敢相信,那在人群中杀人如杀鸡的家伙,会是曾经吹雪楼的贾小云。 曾经的贾小云,从来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 那个见势不妙就逃走的第一剑,怎么可能不顾生死的与敌人纠缠? “贾小云,你变了!” 纪云中一把搂住朝自己飞来的弟兄,可是弟兄不完整,只有半截身子。 那边拼杀中的贾小云瞅着间隙抹了一把嘴角。 咧嘴发笑时,两排本该雪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犹如刚吃过人的恶鬼。 “呵,纪云中,如果你每天跟着一个不要命的人,你也会变,我为什么会改变主意跟着陆天明,因为那天,我看见了他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一个人只要能豁出性命,绝境也会变成顺境,今天,老子就证明给你看!” 嗡——! 剑鸣如猛兽低吟。 贾小云一剑斩出,剑气若寒风摧枯草般势不可挡。 当下,便有十数名纪云中带来的杀手齐齐倒地。 见状。 纪云中再无法置身事外。 他俯身将手里抱着的半截尸首平放在地。 然后抽出腰中佩刀。 一跃朝贾小云扑去。 “贾小云,今天是楼主亲自布下的天罗地网,结局早已注定,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刀利!” 第905章 一群废物 贾小云的剑一定很快。 因为他持剑的手只有三根指头,他出手必须比别人快。 而纪云中的刀一定也够锋利。 因为他要砍的人只有一个。 昏天黑地的拼杀中。 贾小云手中的短剑竟然出现了豁口。 而纪云中出手的第一刀。 却也顺利的插入了贾小云的胸腹之中。 这一刀似乎并没有伤到贾小云的要害。 因为他还在笑。 但是这一刀绝对不轻。 因为他边笑边吐血。 “何必呢,你只要点点头,就还是那个吹雪楼人见人怕的第一剑,你看看现在的你,值吗?” 纪云中缓缓扭动刀柄。 想要在对面那个狰狞笑着的家伙脸上,看见哪怕一丢丢痛苦。 可贾小云还是那般无所谓的笑着。 仿佛纪云中手握的长刀,并不是插在自己的身上。 “实在是不好意思,骨头太硬,点头费劲!” 贾小云咧嘴一笑,将卡在身侧那大汉脑袋上的短剑抽了出来。 因为动作有那么些剧烈。 抽出剑的一瞬间。 他便吐了一大口血。 血水喷在了纪云中的刀身上。 转瞬便将明亮光滑的刀身染成了红色。 同一时间。 贾小云一手探出。 死死握住那锋利的刀身。 纪云中想要把长刀抽出来。 奈何贾小云的手如铁钳一般。 任他如何用力,长刀始终无法动弹。 “贾小云,那瘸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对他如此忠心耿耿?”纪云中蹙眉,满脸不解。 贾小云咧着满口红牙:“长的帅算不算?” 纪云中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然现在他处于上风,但是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贾小云身上的改变,实在是让人吃惊。 今天的局,吹雪楼四重天的高手来了一半。 别说一个贾小云了。 就是十个八个,也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然而,贾小云爆发出来的能量,却远超了十个曾经的他。 所以纪云中哪怕已经稳操胜券,拧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沉默中。 贾小云吐了一口血水。 然后狰狞笑了起来。 “嘿嘿,不逗你了,跟你说实话吧,我跟着他,主要是想要博一个看不见的将来,听起来是不是很天真?” 听闻此言。 纪云中揉了揉眉心。 显然觉得贾小云在胡说八道。 “瘸子没权没势的,有什么将来?” 贾小云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在他身上看见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自己?又或者,到了我这个年纪,生不容易,死不甘心?” 不等纪云中回话。 贾小云又道:“总而言之,当这家伙手里握着剑站在你面前时,无论做为朋友还是敌人,你都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纪云中不解道。 “就好像,这天下,没有他杀不了的人,没有他做不了的事,他只要出现在那里,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就一定有所胜算。” 贾小云本来想微笑。 可嘴角刚刚扬起,便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总算稳住了气息后。 贾小云吃力道:“反正他很特别,就像他是个瘸子那样特别!” 纪云中闻言轻叹道:“贾小云,你魔怔了,我承认陆天明有两把刷子,但是你仔细想想,以廉大宰相的实力,只要派出一个六重天的高手,瘸子是不是已经死人一个了?” 贾小云闻言笑了笑:“可是你我都很清楚,六重天的高手,只有不动的时候,才最有威胁,不是吗?” 贾小云话中有话。 无非就是要告诉纪云中,庙堂两边的平衡,不会因为一个陆天明而打破。 “哎,”纪云中伸手弹刀,将刀身上的血迹振落,“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会回头,对吗?” 此话一出。 周围的吹雪楼杀手们便围了上来。 齐齐将手中利刃对准了贾小云。 那架势,胆子稍微小点的人,兴许直接会被吓死。 然而贾小云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只见他微微摇头,然后含笑道:“程玉龙是他看上的孩子,你们要杀他,只有先杀我,否则哪怕我答应了你们,他也会把我从吹雪楼拎出来,砍得稀巴烂!” 听闻此言。 有一光头汉子出声道:“纪兄,这杂碎已经入魔了,说再多都没有用,别跟他废话,杀了吧。” 纪云中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贾小云消耗殆尽。 没有任何犹豫,他点头道:“好歹曾经在一起做过事,留个全尸!” 围在贾小云身边的众人报仇心切,举刀必要将贾小云砍死。 哪知纪云中插在贾小云身上的刀身突然断裂。 还没闹清楚怎么个事呢。 贾小云身前便多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贾小云,你丫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那声音像是从冬天吹来的冷风一般,冰冰凉凉满是寒意。 贾小云望着那人的背影。 笑得像个傻子:“少侠,想不到你连京腔都学会了?” 那瘦削的身影忽然转了过来。 然后古怪看着贾小云,答非所问道:“来之前,就不能先通知我?” 贾小云摇头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哪能什么事情都麻烦少侠呢?” “活该你被砍成这样!” 那人无奈摇了摇头,然后又转而望向纪云中。 “你们以多欺少,不讲武德!” 纪云中手里还握着刚被对方两指弹断的断刀。 他往后缩了一步,面色颇为紧张。 “陆天明,贾小云是吹雪楼的叛徒,我等清理门户,容不得你插手!” 来者当然是陆天明。 只见他猛地抬手。 吓得纪云中连滚带爬退出去数丈远。 周围那些个伪装成食客的杀手们,同样节节后退。 最后众人围成一个半圆,紧张望着陆天明。 好在是陆天明似乎有所顾忌。 并没有真正出手。 把对面吓退以后。 他寒声道:“我把人带走,你们有异议?” 说着,他便将一手搭在了腰中别着的戒尺上。 纪云中等人当然知道那把戒尺的威力。 他们再不敢吭声,瑟瑟哆嗦如临大敌。 见此情形,陆天明面上露出厌恶之色。 僵持片刻。 他忽然抬头望向二楼。 然后沉声道:“江玲珑,养这么一群废物,你不觉着丢脸吗?” 第906章 楚酿 贾小云本来还奇怪。 以陆天明的性格。 绝对不会和吹雪楼的人过分啰嗦。 等二楼走出来一个婀娜身影的时候。 他才知道原因。 那个不知道具体实力如何的江玲珑,想不到竟然在这客栈之中。 “陆天明,眼睛挺尖啊?” 楼上那个女子说话时,始终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面纱遮住的那半张脸,仅露出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 美人,绝对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蛇蝎美人。 这是近距离接触后,陆天明心里的感觉。 而他之所以晓得江玲珑在此,并不是因为视力好。 自刚才从野狗地出来以后。 他发现有人在路边做下了记号。 记号是用朱砂划下的箭头。 箭头一直指引陆天明来到了这间客栈。 以贾小云刚才的莽撞和热血来看,这当然不会是他留下的。 否则一定会等陆天明来到才会动手。 所以,陆天明便判断,那记号要么是江玲珑的手笔,要么就是吹雪楼剩下两位五重天高手的阴谋。 因为只有这三人,可以应对现在的自己。 现在江玲珑现身,也证明陆天明的猜测没有错。 他抬头打望那个倚在二楼栏杆处,看上去非常放松的女人。 声音冰冷道:“江玲珑,你把我引来,想必不是为了闲聊,要动手还是怎么的,请抓紧时间,我很忙的!” 听闻此言。 那江玲珑忽然一跃从二楼飘飘然落了下来。 然后,便朝着某处走去。 她的目标不是陆天明。 而是不远处那张桌子上,一壶没有开封过的楚酿。 江玲珑打开酒壶后,亲手倒了两杯。 接着又举着酒杯朝陆天明走去。 “这种酒叫做楚酿,曾经在楚国随处可见,出现的时间跟楚国的国祚一样长,后来天下太平稳定以后,楚酿渐渐被其他酒所取代,几乎看不见踪影。 如今你想要在楚国的地界上喝到楚酿,只有在这家客栈才有机会,我也是游玩时偶尔遇到,自那便一直想着,哪一天一定要用这种特别的酒,来招待一个特别的客人!” 说话间。 江玲珑站到了陆天明身前不足一丈处。 她抬手轻轻拱起手腕,示意陆天明把酒接过去。 可是后者不为所动。 “我承认我是个特别的人,可一定不是你的客人。” 陆天明单手压在尺剑剑柄之上。 然后冷面盯着目的不明的江玲珑。 “兴许再过几年,楚酿便会同楚国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你当真不趁现在尝试一下?” 江玲珑没有放弃。 她缓缓往前又踏出一小步,想要把酒亲自送到陆天明手中。 可突然有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她低头一看。 原来是陆天明将尺剑拔出了寸余。 见状。 江玲珑又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请你喝一杯酒,何必那么激动?” 陆天明拧着眉头,寒声道:“江玲珑,我想问问你,做人做事能不能坦诚一些?” 说着。 他指向地面上那几具尸体。 “你若真的要请我喝酒,何必死这些人?死了这么些人,你又怎么会有心情喝酒?” 江玲珑先是一愣。 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死人是因为吹雪楼要清理门户,不是因为你和我,这明明是两件事情,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陆天明眯着眼睛:“有人说我是疯子,那是因为没有见过你,跟你比起来,我倒显得像个正常人了。” 周围还有很多吹雪楼的人。 陆天明想不明白,为何江玲珑能当着这么多自己人,轻轻松松说出那样的话,甚至还跟一个杀之才能后快的敌人谈笑。 哪怕陆天明已经讽刺得够明显了。 江玲珑还是若无其事。 只见她缓缓将本来要给陆天明的那杯酒放到一旁的桌面上。 自己则端着另一杯喝了下去。 一种曾经大众都可以喝到的酒,绝对不贵。 但不贵不代表不好。 江玲珑喝完以后,表情颇为陶醉。 仿佛入口的楚酿是天下一等一的名酒那般。 “陆天明,这样的味道以后不会再有了,你不喝,真的很遗憾!” 言罢,她就这么落落大方的站在陆天明身前。 腰上既没有挂着武器。 双手更是交叠在一起。 整个人看上去既端庄又毫无威胁。 陆天明现在恨不得拔剑一剑把江玲珑劈成两半。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这个实力不知深浅的女人,绝对不会给敌人这样的可乘之机。 而且打起来是输是赢陆天明也不清楚。 没准一旦动手,吹雪楼那两个五重天的高手就会突然冒出来。 但有一点却很明确,那就是打起来后,受伤的贾小云绝对跑不掉。 “江玲珑,我实在没这个心思和时间陪你在这浪费,告辞!” 陆天明不想跟对方啰嗦。 转身便打算离开客栈。 江玲珑却忽然伸手要来拉陆天明。 嗡的一声响。 尺剑出鞘。 陆天明的剑,已经搭在了江玲珑的脖子上。 锋利的剑身几乎贴在了对方那细嫩的皮肉上。 客栈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 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一幕。 护主心切的纪云中离得最近。 他举着那半截断刀就想冲上去。 却见江玲珑突然摆手。 “没事,陆公子才舍不得杀我呢!” 纪云中没辙,只能退下。 此时此刻。 陆天明只需要微微使力,便能送江玲珑去阎王爷那报到。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只见,他忽然又将尺剑收入鞘中。 然后蹙眉不解道:“江玲珑,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玲珑倏地笑了起来。 当然,由于面纱的原因,陆天明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那双弯弯的眼眸,绝对是在笑。 “我就是想提醒提醒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江玲珑眨着美眸玩味道。 “你是担心,我这颗脑袋,会在你动手之前被别人摘了去?”陆天明冷声道。 江玲珑模棱两可道:“你就这么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 陆天明没有作答。 而是反问道:“那你为何现在不动手?” 江玲珑挑了挑眉头:“你背后有平西王,有车马部等等靠山,我怎么可能敢动手?” 不等陆天明回答。 江玲珑又补充道:“至少现在不敢!” 陆天明只觉跟这女人说话当真费劲。 猛地转身,便扶着贾小云出了客栈。 第907章 心有余悸 这一次,江玲珑没有阻止陆天明。 等陆天明和贾小云消失后。 纪云中来到近前。 声音压得很低。 “楼主,你刚才为何不直接把他...” 江玲珑抬手打断。 “有的话,私下里可以说,但当着那么多人,哪怕都是自家弟兄,也不可乱说。” 纪云中急忙低头,小声说了句抱歉。 江玲珑并没有过分责怪纪云中。 沉吟片刻,她忽然语重心长道:“老纪,你跟着我的时间最长,也知道我最信任你。” 纪云中弯腰鞠躬:“老奴愿为楼主肝脑涂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玲珑皱起了眉头。 纪云中满眼不解看了过来。 江玲珑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是希望你清楚,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刚才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不能。” “不能?”纪云中还是无法理解。 江玲珑又道:“他虽然只有五重天,但是背后有个庄玄,不仅如此,这家伙同唐逸的关系相当不错,我哪怕抢在庄玄出手之前动手,唐逸那小子也绝对会找人替他报仇,届时,我吹雪楼就成了众矢之的。” 纪云中闻言一惊:“刚才,庄玄在场?” 江玲珑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稍作停顿后,她又道:“如今廉宰相手里的牌越来越多,咱们想要在夹缝中生存下去,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如若不然,很容易便会被宰相大人抛弃。” 听闻此言。 纪云中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过后。 他突然叹气道:“哎,那今夜咱们这几个兄弟,岂不是白死了?” “不是白死。”江玲珑摇头,“最起码我们知道,现在的陆天明,没有那么好杀!” 纪云中能说什么。 只得闷闷低下了头。 ...... “少侠,跑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死不了的!” 回去的路上,贾小云被陆天明抓着手腕,连拉带拽的往车马部赶。 陆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直到穿过前面的街角。 回头再望不见刚才的客栈后。 陆天明才松了口气。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 陆天明心有余悸道:“娘的,那江玲珑,怎么特娘的那么猛?” 起初贾小云还没理解他为何要这么说。 但想起刚才陆天明把剑搭在江玲珑的脖子上却没有动手后。 贾小云突然诧异问道:“你刚才不是不想杀她,而是杀不掉?” 陆天明拍了拍胸口:“可不是吗,刚才我只差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了,但是最后那半寸,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 “嘶!”贾小云倒吸一口气,“这么说来,江玲珑有六重天的实力?” 陆天明轻叹道:“具体什么实力看不出来,但绝对不会低于五重天!如果她再让那两个高手埋伏起来,今个咱们怕不是凶多吉少!” 陆天明之前敢循着路边的标记大大方方的钻进圈套里。 当然是依仗了丹田内的那抹剑气。 可如今亲身经历以后。 他也有些不确定,庄玄到底能不能在剑气救下自己后,及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一旦有个闪失。 那不知实力到底有多高的江玲珑,恐怕会直接把自己给撕了。 正后怕呢。 贾小云忽然道:“那她为什么要放过咱们?没有道理啊!” 这话可把陆天明给问住了。 只见他挠着头上的白发,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片刻后。 他突然眼睛一亮。 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可是四周竟是夜色,压根就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走,先回去吧,反正你我算是捡了两条小命回来,可得好好珍惜。” 说着,二人再不磨蹭,急急忙忙便往车马部的方向赶。 回到车马部后。 贾小云待在屋内老老实实疗伤。 陆天明则拉着刚准备睡觉的李寒雪,直奔隔壁而去。 “大晚上去找庄大人,不合适吧?”李寒雪担忧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跟他那可是异父异母的兄弟!”陆天明信誓旦旦道。 李寒雪无奈道:“那你去不就好了,你找他喝酒,我一个女人瞎掺和什么?” 陆天明拽着李寒雪不放手。 “喝酒要佐酒菜啊,我又不会做,难不成让庄兄亲自动手?” 李寒雪停下脚步,侧头不可思议瞅着陆天明。 “合着,你把我当厨师呢?” 陆天明咧嘴一笑,伸手就搂住了那杨柳细枝。 “你可是陆夫人,比厨师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李寒雪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就你嘴巴会说!” 很快。 陆天明便敲响了隔壁院门。 睡眼惺忪的庄玄开门瞅见陆天明和李寒雪才子佳人。 顿时面露不快:“咋的,大晚上过来秀恩爱?” 陆天明把庄玄拦在门扇上的手扒开,领着李寒雪便自顾钻了进去。 “害,庄兄这话说得太难听,兄弟我不是想着你寂寞吗,便寻思着过来跟你小酌两杯!” 庄玄没好气的跟着陆天明往回走。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寂寞了?” 陆天明嘿嘿笑道:“反正今天晚上,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说着,几人已进入了堂厅。 陆天明把酒往桌上一放。 便朝李寒雪使了个眼色。 李寒雪待人接物其实不差。 她甜甜说了句‘庄大人稍等片刻’后,便系着事先准备好的围裙去了伙房。 庄玄这边瞅瞅那边看看。 随即一脸严肃道:“到底怎么个事,先说,否则今晚我滴酒不沾!” 陆天明微笑以对:“非得有什么事?想你了不行吗?” “我又不是你的姘头,想我?”庄玄无奈道。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六重天的姘头,那就好咯!” 陆天明一边说笑,一边倒了两杯酒。 原本以为庄玄会卖面子。 谁知酒杯在手后,庄玄死活不见动静。 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陆天明,搞得后者坐立不安。 沉吟片刻。 陆天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起身便给庄玄鞠躬。 “庄兄,刚才谢谢你了,我这次是真心实意过来道谢的!” 言罢,他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庄玄眉头挑了挑:“我在屋里睡觉呢,你在胡说什么?” 不等陆天明回话。 他笑了笑:“不过呢,酒都拿在手里了,不喝那就太扫兴了。” 言罢,他也一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然后,昏黄的烛光下,两人相视一笑! 第908章 还有一个人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庄玄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聊着聊着。 他突然一本正经道:“其实今天并不只有我跟着你。” 陆天明喝得兴起,一时没反应过来。 “庄兄,什么意思?” 庄玄咂了咂嘴:“就是说,除了我之外,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跟着你。” 陆天明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知道是谁吗?” 庄玄摇头:“没有看见他的容貌。” “会不会是廉为民的人?”陆天明猜测道。 庄玄再次摇头:“不是,此人是个高手,六重天的高手,而京城达到六重天的人物,我基本上都认识,那家伙身上的气息很陌生,应该是最近才来到京城的。” 此话一出。 陆天明顿觉后怕。 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六重天修行者盯上,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默然片刻。 陆天明忧心道:“庄兄,能猜测到他的意图吗?” 庄玄还是摇头:“我害怕,所以没敢试探,他趴在东边,我趴在西边,他具体要做什么,看不出来。” “你害怕?”陆天明吃惊道。 庄玄摊手:“我这人只会杀熟,遇到陌生人的时候,通常都比较保守。” 这话也不知道真假。 陆天明也没心思追问。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揣摩,那个神秘的六重天在暗处观摩,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江玲珑而来。 “你也无需太过担心,以我的判断,他多半对你没有敌意。”庄玄忽地说道。 陆天明奇道:“何以见得?” 庄玄解释道:“今天我之所以跟着你,是正好遇到,并非有意为之,换句话说,那个人出现在你身边的时间,比我要早,如果他真的想对你不利的话,其实有很多机会。” 听闻此言。 陆天明低头沉思,庄玄所说并非没有道理。 一个六重天的修行者真想动手的话,杀死五重天的修行者可能只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 而陆天明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会被六重天的高手觊觎。 思来想去。 陆天明干脆又抓起杯子喝了起来。 庄玄看得稀奇,忍不住调侃道:“虽说他今天没有敌意,但不代表他以后没有敌意,你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不是心太大了些?万一他哪天兴起,突然把你砍了怎么办?” 陆天明无奈苦笑:“心不大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不是只能接受吗,万一他真想要我的小命,取了去就是了,只是到时候,要麻烦庄兄替我照顾李寒雪和那些朋友们了!” 前面都是次要的,只有最后那句话是重点。 庄玄闻言,立马翻了个白眼。 “我可没那闲心给你擦屁股,你还是好好保住小命吧,最近就尽量少惹祸,没事也别老往外面跑,最起码在车马部是安全的。”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哥,我的意思是,不行你多藏三五道剑气在我身体里?” 庄玄瞪着陆天明:“你以为六重天的剑气很弱是吧?别说三五道了,我就是多放一道在你身体里,你的丹田都不见得能撑得住,届时都不需要别人动手,我直接就给你弄死了。” 陆天明闻言,抓起酒杯猛的灌下一口酒水。 同时眼珠子斜斜瞅向庄玄。 “哎,瘸子我的命真苦啊,爹不疼娘不爱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大哥,还日理万机没时间管我,难不成这个坎,当真是过不去了?” 庄玄眼角不受控制的扯动。 沉默半晌。 只得从怀里掏了张符纸出来。 “这是雷火符,威力堪比我全力一剑,其珍贵程度我就不多说了,你好生收着,不到万不得已,别瞎用!” 庄玄的声音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陆天明则突然换上笑脸。 把雷火符收起来后,非常狗腿的给庄玄斟起酒来。 如今雷火符可攻,丹田里的剑气可守,他心里的底气一下子足了很多。 再喝酒吃肉的时候,自然无比开心。 倒是庄玄,吃了陆天明的一顿饭和一顿酒,纯亏,此刻那脸色啊,黑得跟碳一样。 ...... 几日过后。 陆天明还在睡大觉。 李寒雪便领了程玉龙进来。 后者带来了好消息。 瓦片帮的弟兄们,已经找寻到了青松观那群余孽的线索。 陆天明二话不说,拽着青一子和吉乐,便跟随程玉龙而去。 京城的春雨停了。 今天晴空万里。 望着那阳光下显得颇为老旧的大房子。 陆天明奇怪道:“玉龙,你确定没有搞错地方?” 不怪陆天明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实在是不远处那栋房子。 陈旧得根本就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 陈玉龙肯定道:“这里以前是存米的粮仓,已经废弃十来年了,十年来除了流浪汉,几乎没有人过问过这里,但是前两日弟兄们来过这里,如今里面确实住了不少人。” 正说着呢。 三人身边突然有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根本不管路上的行人,速度快得像要去投胎一样。 虽然看不见车厢里的光景。 但里面传来的叫声很明显。 还听到有人说:“师弟,再挺一挺,师伯找了几个不错的大夫,水平不错,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一听这话。 陆天明身侧的青一子立马抓紧了前者的手腕。 “天明,这声音我认得,是那帮余孽没错了!” 陆天明轻拍青一子的手背。 然后安慰道:“别急,沉住气,等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后,再做决断不迟。” 这些天没有出门,吉乐同青一子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他也附和道:“青一子师兄,陆哥儿说的没错,寒竹师姐还在他们手里,急不得!” 两人相劝,着急的青一子不得不静下心来。 陆天明转头朝程玉龙叮嘱道:“你先回去,继续派弟兄们搜集柴常羡的情报,这里的事情不用管了。” 程玉龙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今还不够看,只能乖乖离开。 剩下三人,则随着人流,缓缓朝那巨大的粮仓靠近。 粮仓附近的围墙很高。 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陆天明等人只好在一旁的摊位上,一人点了碗面条装成无所事事的路人。 第909章 混子 通过小半个时辰的观察。 陆天明发现,那些进入粮仓的人员,虽然穿着便服,但都操着浓郁的南方口音。 而且很多人身上都有伤。 最严重的甚至缺胳膊断腿,看着就只有半口气吊着命。 门口倒是有几个操京腔的汉子在接应断断续续到来的人员。 不过他们的眼神看上去颇为冷漠,明显瞧不起那些远道而来的南方人。 陆天明已经在嗦第三碗面了。 他打了个饱嗝。 接着轻声道:“看来这青崖老狗在廉为民面前没什么牌面啊?不远万里带着人前来投奔,居然是这般待遇,住仓库就不说了,还被人冷眼以待。” 他身边的青一子同样吃了三碗面。 这会也撑得不行。 听闻陆天明所言。 他当即便啐了一口。 “青崖这条老狗为了利益背叛师门,后又被我师父重伤六重天变成了五重天,其利用价值大打折扣,无利不起早的廉为民还能招待他就不错了。” 稍作停顿,青一子又冷哼道:“这老狗在青松山兴许还算个人物,但京城卧虎藏龙,他若是认不清自己,兴许都用不着咱们动手。” 言罢。 青一子又化愤怒为食欲,呼啦啦嗦起面条来。 陆天明不禁摇头道:“他到底图个什么,比起冒着生命危险来京城蹚这趟浑水,在万里之外的青松山求仙问道,难道不自在吗?” “图什么,图特娘的遗臭万年呗!” 青一子对青崖道人可谓恨之入骨。 软烂面条被他当成青崖的肉骨,磨得牙齿嘎嘣直响。 正聊着呢。 那边仓库门口的汉子们目光正好扫过来。 三人急忙低头,哪怕再撑,也不得不装出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光景。 面摊老板在一旁望得瞠目结舌。 急忙走上前来劝慰道:“三位客官,你们慢点吃,这要是吃出问题来,小的可担待不起...” 陆天明二话不说,摸了锭银子摆在桌上。 “我等远道而来,路上没怎么吃东西,加上您这手艺又着实不错,一时没忍住,让老板见笑了。” 按理说,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理应高兴才对。 可面摊老板脸上却看不见半点笑容。 他仍旧担忧道:“客官,你们爱吃小的做的面,那是我的荣幸,可是若真吃坏了肚子,那可是相当危险的。” 哪有生意人不爱钱的? 陆天明觉着奇怪,便主动同面摊老板攀谈起来。 这一交流。 才知道了其中原委。 原来,由于最近几日旁边的粮仓来了很多伤员。 附近的药铺和医馆里的药,几乎都被搬空。 那些药材,自然是被运到了粮仓里。 而面摊老板有个亲戚在附近的医馆里做医师。 这位亲戚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做生意一定要小心,不仅要保证自己的健康,还要保证客人的健康,否则一旦生病,很容易就会出事,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医师没有药,再轻的病,那也只能干瞪眼。 陆天明稍加思考便理解了其中缘由。 那些个青松观的余孽,除了打斗时受的外伤,还免不了星夜赶路时染上疾病。 而青一子说过,从青松山逃出来的叛徒,少说有千人。 这样多的人哪怕伤病个三分之一,也足以把几个小小的药铺给搬空了。 也难怪面摊老板看见他们三人不要命的狼吞虎咽,会有如此担忧。 于是三人决定,吃完这一碗,便换个地方。 当然,陆天明还是把银子递到了面摊老板的手里。 因为他忽然有了想法,需要面摊老板的那位医师亲戚帮忙。 换了个摊子。 三人开始啃起油条喝起豆浆来。 “天明,你当真要混进去?”肚子撑得跟鼓一样的青一子担忧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闹不清楚里面有没有厉害人物,混进去应该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青一子随即蹙眉道:“可是你的特点很明显,而青松山上有关你在楚西的故事,我曾经大吹特吹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这些余孽不见得认识你本人,但指不准有个意外什么的。” 陆天明早就预料到青一子会对自己不放心。 当下便安慰道:“道爷,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反正傍晚以后,你就跟吉乐在外面守着就好,至于如何混淆这群叛徒的视听,到时候看我表演就好。” 他说得信誓旦旦。 青一子如今境地,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傍晚时分。 陆天明推着一车药材出现在了某间小医馆的门口。 面摊老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由于陆天明带着草原之行时弄到手的假脸。 面摊老板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 直到陆天明开口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早上光顾过自己摊位的瘸子。 面摊老板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接着指着后者的右腿疑惑道:“客官,没记错的话,您今天早上吃面的时候,这条腿好像不方便吧?” 陆天明没有隐瞒。 他将长衫衣摆和裤腿卷起。 露出了绑在残腿上的一小截假腿。 这截假腿是上次从郭渊博府邸回来后,特意改良制造的。 底下有类似脚掌的部分能够撑起鞋子外,还能够起到支撑陆天明右腿的作用。 只要用长衫下摆挡住,走起路来几乎看不出跟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若不是无法做剧烈的奔跑和过大的动作,陆天明还真就想随时都绑着这半截假腿。 看清楚陆天明衣衫下的玄妙后。 面摊老板便敲响了医馆的门。 由于药物都被粮仓内的陌生人们给搬空了。 所以里面只留了面摊老板那位叫费涛的亲戚看店。 陆天明要做的事情,下午时分面摊老板已经找费涛商谈过。 这会见陆天明已经把该准备的药材备好了。 费涛也话不多说,领着陆天明便朝远处的粮仓行去。 明儿又是个晴天。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安静的夜色下,车轱辘碾过地面发出的声音多少有些渗人。 行没多久,那费涛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一脸认真望着陆天明。 “后生,多余的问题我不想问,我就一个要求,做完这件事后,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显然知道些什么,但却没有明说。 陆天明的回答也很简单。 “费兄,我也只有一个问题,你让我做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910章 二位帮帮忙 陆天明和费涛来到粮仓门口时。 只有两个操京腔的大汉守着。 费涛曾经进去里面给青松山的余孽看过伤病。 所以两名大汉认识他。 不过今天这送药材的事情双方没有协商过。 所以他们还是将小车拦住,仔细的检查起来。 见车上装的都是些治疗跌打扭伤的药材后,两名大汉也没有过分为难。 直接让陆天明和费涛把车推了进去。 如此随意的态度,可见他们这些本地人对粮仓内的外来人员并不上心。 进去以后。 费涛轻车熟路带着陆天明往东直行。 那里有两间屋子。 据说是以前管理粮仓的官员平时处理事务的廨舍。 如今则被青松山的叛徒们用来储存药材。 装药的小车行进得很慢。 陆天明左顾右盼,已经在开始记忆粮仓的布局。 整个粮仓最中心的位置,是三个巨大的仓库。 里面有灯火从门缝里透出来。 一旁的费涛解释道:“那些外地人就住在这三个仓库里面,如今恐怕有四五百号人了,有很多都是伤病。” 陆天明好奇道:“费兄进去给他们看过病?” 费涛点头道:“进去过几次,几百号人挤在一起,全是睡的地铺。” 陆天明又道:“有没有看见女人?” 费涛指了指最左边那个仓库。 “女的全部被安排在了一号仓库,人数不多,百十个吧,不过有一个女人没住在里面,她似乎在这群人里说话特别管用,基本上里面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她来发号施令。” 听闻此言。 陆天明开始努力回忆青一子曾经说过的话。 青松山叛逃的余孽里,师父辈的人物,并没有提及有这么德高望重的一个女人。 而费涛所说这位,竟然能在粮仓内发号施令,说明其身份绝对不简单。 想了想。 陆天明追问道:“那女的叫什么,你知道吗?” 费涛摇了摇头:“叫什么不清楚,不过我听到很多人都叫她师姐。” 此话一出。 陆天明顿时愣住。 据青一子所言,叛逃的青松山弟子,只有为数不多几个跟青松观掌门青松真人同辈,其余的,要么和青一子同辈,要么就是他的下一辈。 而如此多的叛徒叫那女人师姐,最可能的一种情况,便是此女与青一子同辈。 她绝无可能是青一子的后辈,因为后辈哪里可能对着前辈们发号施令? 越想,陆天明越心惊。 他下意识便停下脚步,认真道:“费兄,那女人脸上有什么特征吗?” 费涛闻言。 仔细思索片刻。 然后指了指他自己的耳朵。 “她耳垂底下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痣,人长得也还不错,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她的眼神很犀利,我根本不敢盯着她看。” 陆天明仔细将费涛的话记下。 这样一个有威望的人,青一子没有道理不跟自己提,所以他回去一定要找后者问清楚。 没多会。 两人就将小车推进了堆放药材的房间里。 青松观这些余孽,对药材的需求很大。 陆天明和费涛刚把一半药材放到架子上。 便有两人过来取药。 这二人一嘴的南方口音。 边走边骂骂咧咧。 “师兄,特娘的廉为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咱们大老远过来投靠他,就安排这么个地方?” 年轻汉子说着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年长那位感同身受,也抱怨道:“这廉为民的嘴,就是骗人的鬼,来之前说什么好吃好喝好女相伴,来了以后,天天特娘的青菜煮肥肉,简直不是个东西!” “哎,你说青崖师伯到底怎么想的?咱们都来多少天了,他也不过来看看咱们,会不会他要跟那廉为民蛇鼠一窝,要把咱给抛弃了?”年轻汉子皱眉道。 年长汉子闻言,立马怒道:“他敢?他要是不管咱们,咱们就特娘的起兵造反!”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放药材的房间门口。 瞅见陆天明和费涛正在整理药材。 那年长汉子便招呼道:“两位是医师吧?” 陆天明没有回话。 费涛倒是热情道:“我等是附近医馆的医师,不知二位可有什么需要?”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 年长汉子便朝三个仓库方向努嘴:“今晚怕是要麻烦你们帮帮忙,里面人手不太够。” 费涛哪里会拒绝,急忙点头答应。 陆天明更没有二话。 两人早就在外面商量过了。 如果有机会,定要混进去仓库里去打探一番。 如今有人亲自邀请,倒是正如了他们的愿。 跟随两名青松观的余孽来到最右边的仓库。 刚打开大门。 陆天明便差点没有吐出来。 里面的味道,只能用‘牛批’来形容。 汗味、血腥味、脚臭味等各式各样单独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的味道,全部糅杂在了一起。 而就是这样的环境里。 却住了一百多号人。 也难怪之前那对师兄弟会有所抱怨。 就这条件,比起依山傍水的青松观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陆天明和费涛二人一进去,便来到了伤员病号们聚集的角落,开始认真演起戏来。 费涛再怎么说也是医师,手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很快便进入了角色。 陆天明自然不会医术,但是有费涛作掩护,进进出出给后者打起下手来,却也露不出任何破绽。 如此这般忙活了半个时辰。 陆天明和费涛总算有了休息的机会。 仓库后面有几个蓄水的水缸。 陆天明取了瓢清水递给满头是汗的费涛。 后者接过后狠狠灌了一口。 然后他左右观察。 见没有人关注他们后。 这才道:“小兄弟,我说的地方,就在那里!” 说着,他便指了指斜对面方向。 那里是第一个仓库的后方。 离仓库十数丈的距离外。 有一个挂满红灯笼的宅子。 由于离得太远,压根就看不见也听不到那栋宅子的情况。 陆天明面色凝重道:“费兄,你确定孩子们都关在那里?” 费涛双眸突然变得血红:“是的,非常确定。” 陆天明好奇道:“为何?” 费涛声音倏然颤抖起来。 “因为我的侄儿也在里面,他是我亲手送进去的!” 第911章 请大哥帮忙 费涛之所以不问陆天明混进来的目的。 并且心甘情愿助其一臂之力。 主要就是为了救他的侄子。 据他说,青松观的余孽们来到这里后。 便找到费涛这些生活在附近的医师,说什么要收九十九个十岁以下的弟子。 他们没有告诉费涛等人自己来自哪里。 只说了来自南方的大宗门。 本来医师们开始是不相信的。 可后来有几个本地在官府打杂的小吏在中间一掺和,便轻而易举博取了众医师的信任。 于是就有不少人,把自家或者别家的孩子送了进来。 费涛便是其中一个。 原本想着给侄儿找一条更宽广的道路。 哪只送进来以后过了几天,费涛想要看望一下自己的侄儿,对方却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理由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有高人在给孩子们传道授业,不能打扰。 后来冷静下来的费涛一寻思。 如果这群人真的来自南方大宗门。 又怎么可能住在这被遗弃了十来年的粮仓里。 而且这群人里有三分之一的伤病,怕不是逃难至此。 只可惜已经晚了。 如今费涛再想把侄儿要回来,他一个小小的医师,又哪里找得到门路和办法。 听闻费涛的解释后。 陆天明奇道:“你们没有报官吗?” 费涛无奈道:“怎么没有,有六扇门的捕快过来查看过,可是他们给出的说辞,跟这群外地人一样,还说什么孩子能跟着大宗大门求仙问道是好事,让大家尽量别去打扰。” 听闻此言。 陆天明便知道了这事绝对有廉为民参与其中。 虽然不见得这九十九个孩子是廉为民自己的意思。 但他绝对给下面的人传达了不干预青松观余孽们做事的命令。 而且,这群叛徒脚跟都立不稳,又怎么可能收纳新的弟子? 费涛等人送进来的孩子们,多半有什么其他用途。 陆天明此刻很想去那栋宅子看看孩子们到底什么情况。 可除了知道青崖道人不在这里外,青一子那几个叛变的师叔师伯行踪不明。 所以他也只能暂时压住了内心的想法。 但什么都不干却也不是陆天明的性格。 思索片刻,望了一眼周围后。 陆天明突然捂着肚子往远处的茅厕冲了过去。 一路上,他还顺便在地上摸了几块石头藏在袖子里。 粮仓的建筑虽然都很老旧。 但这茅厕却还建得有那么些先进。 都是独立隔间,每个坑位之间还有挡板。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门。 这会夜已深。 只有一个水土不服的大汉在里面开大。 陆天明路过时,跟那大汉点头笑了笑。 然后,他便火急火燎钻进了隔壁坑位。 一边“哎哟哎哟”叫唤。 一边弄出窸窸窣窣脱裤子的声音。 最后,扑通一声,陆天明扔了块石头进粪坑里。 动静那叫一个大。 隔壁大汉听到声音后。 忍不住笑道:“哟,兄弟,你搁这放炮竹呢?” 陆天明又扔了两块石头进去。 这才‘有气无力’道:“最近吃的东西有些油腻,好几天拉不出来了,今天好不容易来了感觉,倒是让老哥见笑了。” 那大汉笑得冲了几个连环屁,倒是没有过多同陆天明啰嗦。 陆天明见对方不上钩。 便换了个位置。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后。 突然将石块斜斜砸进粪坑里。 扑通一声。 粪花四溅。 隔壁大汉笑声戛然而止。 嘭——! 挡板上传来巨大的打击声。 然后就听闻大汉怒道:“娘的,崩老子腚上了,你就不能滚远一点拉?” 言罢,又传来砰砰几声响。 挡板上已经出现了裂纹。 陆天明急忙道歉:“大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威力会这么大,要不等等我提好裤子,这就过来亲手给您擦干净!” 大汉闻言。 吓得直叫唤:“别别别,我自己能行...” 这汉子本就因水土不服被折磨得难受,又经陆天明这么一闹腾,说话的声音明显都虚弱了几分。 陆天明借着机会一阵道歉。 倒是很自然的同对方攀谈了起来。 当然,他找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比如他是如何跟着表兄费涛在医馆里求生活的。 又比如医馆里的酬劳微薄,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凄惨。 大汉明显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 可陆天明并不在乎。 他就这么碎碎念叨,无论如何都要给对方一个自己生活不如意的印象。 等铺垫得差不多以后。 陆天明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大哥,我听说你们在招十岁以下的弟子?” 此话一出。 隔壁那本来还在连绵不绝的屁声,突然停住。 “你听谁说的?”大汉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表兄费涛啊,他救过你们不少人呢!”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你表兄费涛?”大汉奇道。 “对啊,就刚才跟我在仓库里,到处给病人们开药那位!”陆天明解释道。 隔壁坑位陷入沉默。 想来大汉应该是在回忆费涛的模样。 “哦,原来他就是费涛啊?那就不奇怪了,他说的没错,我们宗门最近确实在招收弟子。” 大汉的声音,明显热情了起来。 陆天明轻轻叩响挡板。 “大哥,招满了没啊?我有个亲弟弟,今年刚满九岁,你知道的,如果他以后一直跟着我这样的废物,根本就没有什么盼头,大哥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那边大汉的口吻忽地又有些为难。 “帮是可以帮,但是吧,要想加入我们宗门有一定的要求,主要还得看你那弟弟有没有修行的资质。” 陆天明闻言谄媚道:“大哥,您无论如何要帮兄弟这个忙,如果这事能成,兄弟我穷是穷了点,但一定想办法带您去附近的瓦子里快乐快乐!” 听闻此言。 大汉直接开心得笑出声来。 可能是害怕被陆天明听出端倪。 他急忙清了两下嗓子,沉声道:“行,你都这么说了,我不能不卖你这个面子,这样吧,明儿一早,你把弟弟带过来就好。” 陆天明忽地为难道:“哎哟,大哥,我弟弟前些日子去外地探亲去了,能不能等两天?” “等两天可以,三天不行。”大汉傻乎乎道。 陆天明奇道:“为何?” “三天后孩子们全部要转到内城去,届时你就算把全京城的女人摆在我面前,这个忙我也帮不了,所以要尽快。”汉子的语气有些焦急。 陆天明一听。 再难掩面上的笑容。 砰砰砰把剩下的石头都扔进粪坑里后。 这才回道:“那好,我尽快把弟弟带来!” 隔壁汉子一阵咒骂。 “娘的,又崩老子腚上了!” 第912章 《食璞》 廉为民虽然对粮仓内这群南方来的外地人不是太上心。 但是薄面还是给了几分。 陆天明和费涛忙完回去时。 门口守着的那两位京腔大汉还送了他们一段距离。 路上遇到巡逻的卫兵,也没有难为他们。 陆天明告诉费涛孩子们这两天是安全的,便让后者在医馆内好生休息。 他自己则去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客栈。 青一子和吉乐还没有睡。 两人在房间内焦急的等待着陆天明。 嘎吱——! 陆天明推开窗户,从外面翻将进来。 青一子和吉乐赶紧围了过去。 “情况如何?”二人异口同声道。 陆天明先将窗户关上。 随后坐到桌边。 “情况还好,青崖没有在粮仓,应该是在内城养伤。” 说着,陆天明便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当然,有两件事情他没有提。 那就是九十九个孩子,以及粮仓内发号施令的女子。 他先哄吉乐上床休息。 然后朝青一子小声道:“道爷,今个我疲乏得紧,要不你陪我喝两杯?” 一脸忧色的青一子没有得到师姐的消息。 所以也睡不着。 没多想便答应了陆天明的提议。 来到一楼,小酒倒上,又管那脸色难看的店小二要了几根黄瓜。 黄瓜配酒,口感有些古怪。 陆天明喝了两口,只觉索然无味。 于是干脆放下酒杯,开门见山道:“道爷,那些个青松山来的叛徒,以收徒的名义,找附近的百姓要了九十九个孩子,你知道这些孩子会被用来做什么吗?” 听闻此言。 青一子酒杯僵在空中。 “九十九个孩子?” 陆天明点头:“而且都是十岁以下的。” 青一子着急了。 放下酒杯就抓着陆天明的手腕:“天明,咱们得去救他们,否则他们都要死!” 陆天明拦住青一子,并把后者按回了座位上。 “三天后,孩子们才会被转移到内城去,这期间应该是安全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要先告诉我,孩子们会被用来做什么。” 听说孩子们还要被转移一次。 青一子总算镇定下来。 他用那双完全泛白的眼睛‘盯’着陆天明。 接着将其中原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 青松观在二十年前,并非那种不理红尘的隐世宗门。 曾经,青松观也同吉乐所在的真雷观那般,欢迎天下豪杰上门交流。 天下当然不全是豪杰。 爬上青松山挑战青松观弟子的人,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 青一子记得自己刚满十五岁的那一年。 青松观来了个叫堪布的光头。 此人实力非常强横。 据堪布自己说,他来自塞外,在那里几乎没有敌手。 而青松观名扬天下已久,他便想着前来切磋一番。 刚开始堪布出手还比较保守。 仅以招式的变化击败了几名青松观的年轻弟子。 后来,他越打越嚣张。 更是直接想要挑战青一子上一辈的师叔师伯们。 而且还口出狂言,说什么若是将青松真人这一辈的人物全部击败,便要青松观交出镇观之宝青松剑。 彼时此项事宜一直由青崖道人组织。 被这么一个外来的光头挑衅。 青崖道人哪里坐得住。 他答应了堪布的条件,并且提出相同的要求。 然后将修为压制在同堪布一样的境界,亲自上阵。 切磋结果在当时对青松观来说是好的。 堪布大败,并交出了身上的一本秘籍。 那本秘籍的名字叫做《食璞》。 璞,没有雕琢过的玉。 在这本秘籍中代表的就是小孩子。 其中“食”却并不是真的要吃人,而是要吸食人的阳气。 由此可见,这本秘籍有多么邪门。 名门正派,自然不会保留这样的东西。 青崖道人将秘籍翻阅过一遍后。 便将其当着大伙的面给焚烧了。 堪布也被赶出了青松观。 此刻青一子提到当年之事。 肯定跟粮仓内那九十九个孩子有关。 陆天明好奇道:“道兄,你的意思是说,那本《食璞》,其实并没有被青崖老狗烧掉?” 青一子摇了摇头:“不是,那邪门的秘籍,确实被烧了。” 陆天明不解。 思索片刻,他忽地皱起了眉头。 “这青崖老狗...” 不等陆天明说完。 青一子便点头道:“不错,他天生便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食璞》确实被烧了,但里面的内容,早已被他记在了心里。” 稍作沉默,青一子又道:“这门邪门的功夫分九层,第一层需要十一个孩子,第二层需要二十二个,以此类推,到达第九层,就需要九十九个,一旦突破九成,青崖道人的实力便会得到大大提高,届时恐怕能够填平我师父对他造成的伤害。” 陆天明闻言。 面色逐渐凝重。 从青一子的话判断。 那青崖道人应该已经将《食璞》练到了第九层。 思索再三。 陆天明疑惑道:“青崖不可能一下子就将《食璞》练到第九层,换句话说,前八层,极有可能是在他还未叛变时练成的,道兄,你应该明白我想要问什么。” 青一子叹了口气。 “你猜得很对,前八层,确实是在青松观练成的。” “整个青松观,包括你师父青松真人,这么些年来都没有发现吗?”陆天明蹙眉追问道。 青一子摇头道:“他练第一层的时候,就被我师父发现了,可是他们师兄弟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超过百年,师父便给了青崖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青崖,也确实答应过师父,以后都不会继续练这邪门的功夫。” “青松真人信了?”陆天明诧异道。 青一子再次摇头:“当然不信,为此,师父还专门派出一个靠得住的人,专门监视青崖十好几年。” “可青崖还是练到第九层!”陆天明言辞颇为犀利。 青一子没有回话。 他低着脑袋,整个人像是淋了一场大雨般垂头丧气。 “所以,是那个监视青崖的人出了问题,对吧?”陆天明追问道。 青一子仍旧沉默,只知道不停地喝酒。 这是人家宗门内的丑事,陆天明并没有深追。 他也举起酒杯,默默陪青一子喝起酒来。 第913章 青一子的执念 喝到桌边的蜡烛烧了一半后。 陆天明放下空酒杯。 “我听费涛说,粮仓内有一个女子,能够对青松观那些叛逃的余孽发号施令,里面大小事务,基本都由她做决断。” 青一子还是在安静的喝酒,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陆天明摇了摇空酒壶。 问道:“需不需要我再让小二拿一壶过来?” 青一子摆手:“不用了,再喝就要醉了,醉了以后就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了。” 陆天明点点头。 将空酒壶重新放下。 “费涛说,那个女人耳垂下面,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痣。” 这句话说完。 客栈内转瞬安静下来。 几乎可以听到二楼客人们发出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一柱香,又或许是一盏茶。 如石雕般坐着的青一子总算有了动静。 可能是做出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坐正后,身子微微在颤抖。 “师父说,追杀这些叛徒,要张弛有度,天涯海角可去,但是京城千万不能进。” 陆天明没有说话。 他也学着青一子那般,坐直了身子。 “师父这么说,当然是担心我们的安危,可是我不能不进,因为有个人,我一定要抓到,并且要将其带回青松观交给师父治罪。” 说着,青一子抬头,用那双瞎眼盯着陆天明看。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人叫寒竹,她是我的大师姐,同时,也是我师父青松真人最喜欢的弟子。” 饶是事先有所预料。 听到真相的陆天明此刻也有些难过。 替大名鼎鼎的青松观难过,更替好朋友青一子难过。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要以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那个曾经深爱过、如今却背叛师门的女人。 “寒竹师姐是师父游历时从强盗手里救下来的婴儿,她虽然身世悲惨,可修行天赋极高,师父把她带回青松观以后,几乎是当亲生女儿来教导,既严厉又宠爱,师姐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在我们这一辈弟子里,她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青一子回忆起了往事,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师姐的优秀,让师父倍感欣慰,从二十岁开始,师父便将师姐当成下一届掌门的继承人来培养,门内很多事务,都全权交给了师姐来打理。 招收弟子、给后辈们传道授业等等,几乎从二十岁的时候起,师姐便成了师父最得力的助手,可以说,在大部分年轻一辈弟子眼中,师姐比我师父更有威信。 那时候的师姐,善良美丽,温柔大方,她对待师兄弟们,都像对待亲兄弟一般,每次遇见,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微笑。” 应该是想到了年少时做的傻事。 青一子嘴角居然勾出了一丝笑容。 “我十八岁那年,被师父派出去游历天下,这一去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未知,所以临走时,我找到了师姐,说了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真的很温柔,毫无笑点的事情,给她逗得前俯后仰。” 陆天明轻声问道:“最重要的事情,却说不出口?” 青一子闻言沉默。 半晌后点头道:“我是瞎子,瞎子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她呢?” 陆天明感慨道:“如今自卑的瞎子,却不得不代替师父,将高高在上的师姐抓回去。” 现实很残忍。 青一子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须臾过后。 他总算适应了痛苦。 “我跟卫东生在外面鬼混了好几年,见了世面,也见了人心,我觉着自己成熟了,于是回去的那一天,我又鼓起了勇气。 只可惜,她变了,变得不那么爱笑,也变得沉默寡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问了师父,师父也跟我一样不明所以。” 顿了顿。 青一子又补充道:“直到去年,廉为民抛来橄榄枝,我和师父才知道了真相。” 陆天明解释道:“监督青崖的人,也是她,我想一个正常人,如果看着孩子们就这样消失,性格一定会受到影响,当时的她很煎熬,以至于最后不得不沉默寡言,因为良心,让她无法再笑出来,后来仅剩的那点良心也没了,她也从青松真人最得意的助手,变成了青崖道人最得意的助手。” “呼!”青一子吁了一口气,“所以我一定要抓住她,问清楚她为什么要跟青崖那条老狗狼狈为奸,为什么要在最信任她的师父背后捅刀子,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同门师兄弟!” 说完这话后。 青一子红了眼。 那被眼白完全覆盖的眸子,充满泪水时令人感觉更加悲凉。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 接着欠身拍了拍青一子的手背。 “瘸子一定会帮你的。” 青一子闻言一怔。 “我以为你会生气。” 陆天明摇头:“当年道爷为我出生入死,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事情,就生你的气?” 青一子面露愧疚:“事关青松观的颜面,瞎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隐瞒的。” 陆天明点头表示理解。 这样的事情不管落到哪个宗门的头上,都堪称无解。 掌门都处理不了的事情,青一子身为弟子欲火中取栗,已经是做到极限了。 谈开以后,两人又要了一壶酒喝到了后半夜。 陆天明也得知,青松真人因为大弟子寒竹的原因,受了很重的伤。 不然身为掌门绝无可能待在青松山。 而且对青松观忠心耿耿的弟子们,也因掌门之令绝无可能进入京城。 换句话说,青一子除了陆天明这个挚友外,没有任何一个援兵。 酒喝足了以后。 青一子歪歪扭扭站在房间门口。 “天明,届时寒竹若无论如何都不愿跟我回去,你别插手,我会替师父清理门户。” 他虽然看上去醉了。 但这绝对是一句真心话。 陆天明心中五味杂陈。 “可是你说过,你师姐达到了四重天的境界,你若跟她单对单,无异于送死!” 青一子突然笑了起来。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陆天明实在不相信青一子的自信。 如果后者真有办法对付寒竹,前些天为何差点死在浦梦山的手上。 但他也知道,寒竹是青一子的执念。 认真思索片刻后。 陆天明惆怅道:“我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同你还有卫兄,一起去西长城下喝翁头春。” 青一子认真点头。 “一定!” 第914章 丑话在前 翌日。 陆天明再次找到费涛进入了粮仓。 他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跟寒竹来个偶遇。 哪知在里面白当了一天的苦力,都没见着人来。 不仅如此。 由于有几个人伤得太重没能救回来。 陆天明和费涛,以及其他在里面帮忙的医师,还被情绪激动的青松观余孽们臭骂了一顿。 那南方口音骂起人来同军用的连弩一般突突突的。 气得陆天明回到客栈后便把太平和枯黄磨得锃亮。 傍晚离开粮仓的时候,昨个被粪水洗了大腚的汉子,叮嘱陆天明最迟明天一定要把弟弟带来。 所以快到亥时的时候,吉乐便带着程玉龙从野狗地赶到了客栈。 由于程玉龙长期营养不良。 其身高比八九岁的孩子高不了多少。 又在陆天明的指导下把眼神装得憨傻了几分。 所以往人前那么一站,当真看不出来他已经十三岁了。 明儿要去粮仓里面干大事。 所以今天晚上大伙都睡得很早。 只等着天一亮,救人的救人,砍人的砍人。 一夜无话。 醒来又是一个大晴天。 陆天明本以为自己起得最早。 想着给大伙点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哪知青一子早已在客堂内等待。 陆天明走上前去,坐在了青一子旁边。 “道爷,你不会昨晚没睡吧?” 青一子摇头:“睡到后半夜就醒了,醒来后看见窗外星光璀璨,便再无半点困意。” 昨天陆天明去粮仓内干苦力。 也不是半点用处没有。 至少他打听到,今天,青一子的几个师叔师伯,以及寒竹师姐,会来粮仓里面清点那九十九个孩童有没有凑齐。 所以陆天明很清楚青一子此刻内心一定很挣扎。 毕竟几十年的感情,很有可能在今天做出了断。 想了想,陆天明安慰道:“道爷,你若实在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 青一子摇头,笑得有些微苦涩:“师父的名声是寒竹师姐弄丢的,自然要由我这个当师弟的捡起来。” “万一捡不起来呢?” 陆天明并不是想泼冷水。 可是三重天要单独面对四重天,难度真的太大。 青一子很显然早就考虑过了这个问题。 只见他忽然间又平静了下来。 “我捡不起来,还有几个师弟,师弟们捡不起来,还有徒弟们,反正再不济,我都要给他们开个好头。” 听闻此言。 陆天明知道再多的劝说都没有用。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变成了一句“多加小心”。 吃完早饭。 陆天明带着程玉龙与费涛汇合。 由于前天晚上和昨天白天表现得很不错。 门口看门的京爷没有为难他们。 很轻易的便把三人给放了进去。 费涛依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治疗伤病。 陆天明则领着程玉龙,找到了前天晚上被自己崩了满腚大粪的汉子。 汉子跟刘大宝一个姓。 名字同样土得没边。 大名刘有钱。 这家伙一看见陆天明带着“弟弟”过来。 那眼睛亮得能射出光来。 “这就是你弟弟?” 刘有钱上下打量程玉龙,嘴角的弧度就没压下来过,显然对程玉龙很满意。 陆天明闻言应道:“是的刘兄,我这弟弟不怎么懂事,以后还需要刘兄多多照顾。” 刘有钱心说好歹八九岁的孩子了,能有多不懂事。 敷衍应了一声后,便伸手去搭程玉龙的肩头准备将其带走。 哪知这孩子当真不懂事。 刘有钱手还没放上去呢,程玉龙一下子缩到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抱怨道:“哥,你这是把我卖了吗?你好狠的心啊,爹娘当时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程玉龙越哭越大声,双腿还在地上不停的蹬来蹬去。 想来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刘有钱直接傻了眼。 好在还有陆天明这个当哥哥的在。 只见陆天明伸手一把将程玉龙扶起来。 然后还颇为愤怒的在后者大腚上来了一脚。 “你闹个逑,刘大哥可是仙门中人,你能跟着他混,那是咱家几代人修来的福分,只要刘大哥有心,定能将你培养成才,还不赶紧谢过刘大哥!” 说着,陆天明便按住程玉龙的脖子,给刘有钱鞠了一躬。 这通高帽戴得刘有钱很享受。 他笑呵呵回道:“二宝兄弟抬举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能力,但是呢,只要你这弟弟愿意听话,我保准他今后混出个名堂来。” 言罢,他又想要去抓程玉龙。 可后者唰一下又坐回了地上。 然后不管不顾哭闹起来。 刘有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想要发火。 但陆天明速度更快。 嘭一声。 程玉龙背上便挨了‘亲’大哥狠狠一拳。 这一拳有些重,直捶得程玉龙连连咳嗽。 刘有钱一下子慌了,急忙拦住陆天明。 “兄弟,兄弟,别打别打,多大点孩子,当心给打坏了。” 刘有钱说完就想去扶程云龙。 后者满脸恐惧直往后躲。 最后刘有钱没辙,只能让陆天明带着程玉龙跟他一块往关孩子的那栋屋子走。 一路上,陆天明当真是那恨铁不成钢的亲哥哥,不停地数落程玉龙。 后者哭哭啼啼,比那小女孩还不如。 好不容易把程玉龙带到了屋子前。 刘有钱又不让陆天明进去。 程玉龙见状,又开始坐在地上耍赖皮,看样子不让他‘亲’哥跟着进去,他是不会起来的。 刘有钱的忍耐似乎已达到了极限。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 突然目露凶光看向陆天明。 “二宝兄弟,有些话呢,我要同你说在前面。” 陆天明陪着个谄媚的笑脸:“刘兄,您说,我听着呢。” 刘有钱眯了眯眼:“一会你进去以后,无论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更不要张着个大嘴巴去外面讲。”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露疑惑。 “刘兄,孩子们不是跟着你们学本事吗,这可是好事啊,怎的从您嘴里说出来,听着那么吓人呢?” 刘有钱也不解释。 寒声道:“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就好,否则到时候出什么问题,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着。 刘有钱再不啰嗦。 一下子将大门推开。 第915章 你应该认识我 大门刚一打开。 陆天明便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 还未等他仔细聆听。 便听闻一人喝道:“刘师兄,此处可是重地,你怎么能带外人进来呢?” 陆天明抬头一看。 就见离门口不远处。 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坐在桌旁。 桌面摆着茶水。 两人茶杯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这一看,便知两人根本没把身后传来的哭声当一回事。 刚才在陆天明面前表现得咄咄逼人的刘有钱。 此刻却谄媚得像条摇尾乞怜的看门狗一样。 说话的态度和语气,比对待亲爹还亲。 “谢师弟,这不是孩子闹得慌吗,没办法我才把孩子亲哥哥带来,不过您放心,这位二宝兄弟说了,他一定不会把里面看到和听到的说出去的。” 那姓谢的年轻人还未说话。 旁边面容较好的女子便呛道:“哟,刘师兄,您这快四十来年的日子怕是白活了,咱同门师兄弟都还有拔刀相向的时候呢,更何况一个外人?你凭什么敢保证他出去以后不会乱说?” 这女人面相倒是生得不错。 可说话拿腔拿调,听着极其刺耳。 刘有钱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陆天明见状,便想替对方解围。 哪只刚说了个“这位仙女姐姐”,那女子便目露寒光瞪了过来。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说话?” 陆天明噎住。 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何这对年轻人的态度,比仓库那群人差这么多。 不过下一刻,他便搞清楚了其中原委。 只听当啷一声。 那谢师弟便将腰上的佩剑扔到了刘有钱面前。 “我师父青崖道人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这地方可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不能破例,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弄了半天,原来这对男女是青崖道人的亲传弟子,难怪脾气会这么冲。 这谢师弟话刚说完便站将起来。 然后缓步踱至门口,将大门给关了起来。 屋内光线转瞬暗了几分。 陆天明侧头瞅见刘有钱此刻的表情颇为挣扎。 而那对男女,则环着手一前一后的盯着刘有钱。 刘有钱蹙眉把地上的剑捡了起来。 盯着手里的剑看了片刻。 刘有钱忽地颤巍巍道:“谢...谢师弟,九十九个孩子还差几个,我若现在把人给杀了,一旦传出去,差的那几个还怎么办?孩子不够,青崖师伯不得发火?” 听闻此言。 谢师弟立马暴怒道:“怎么做由得你开口?而且你有没有点脑子,这家伙肯定听到了那帮小畜生的哭声,若就这么放他回去,跟左邻右舍一传,谁还会把孩子送进来?” 正说着呢。 便有四个孩子从这间屋子的后门钻了出来。 孩子们泪眼婆娑,手里各提着一个木桶。 其中一个男孩年龄大些,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 他刚一来到女子身边。 便哀求道:“姐姐,给大伙弄点吃的吧,这光喝水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姐姐,我求求您了!” 男孩说着便哭了起来。 那提着水桶的小手,抖得跟筛糠一样。 女人闻言。 扬手便一耳光扇了过去。 “你们亲人把你们送进来的时候,一个子都没给,我凭什么要给你们吃的?现在能有水喝就不错了,再啰嗦,水都没得喝!” 这些孩子还有大用处。 女人不敢使劲。 可即便这样,小男孩也扛不住。 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所幸其他几个孩子懂事。 一边不停向女子道歉,一边把小男孩给扶了起来。 接着他们再不敢多言。 赶紧提着水桶走向屋子的侧面。 那里有几个蓄水的破缸。 孩子们谨小慎微,轻手轻脚打起水来。 打完水以后,也不敢作声,急急忙忙从后门钻了出去。 这一幕被看见,基本宣告陆天明只有死路一条。 原本还有些挣扎的刘有钱。 缓缓举起长剑。 “二宝兄弟,实在对不起,我也不晓得情况会这么严重...” 难怪刘有钱混得如此差,他这瞻前顾后的,压根没有大宗门子弟那种气质。 他这话也惹恼了堵着大门的谢师弟。 后者当即便骂道:“你特娘的啰嗦个逑啊,再不动手,别怪我把这事告诉我师父,届时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刘有钱吓了一大跳。 哪里还敢迟疑。 举剑就要去戳陆天明。 可哪曾想到一直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二宝兄弟。 眨眼便夺过了他手里的长剑。 然后只听见一声惨叫。 等刘有钱回头时。 就见高高在上的谢师弟,已被人一剑从嘴部贯穿后劲钉在了门框上。 这一剑一定是致命的,只不过需要时间。 那谢师弟圆睁着眼,不可思议瞪着身侧的陆天明。 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判断不出到底是不是在哭。 “你不是很能说吗,这会怎么哑巴了?” 陆天明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根本不像是刚动过手的样子。 谢师弟当然回答不了陆天明的问题。 只瞪着眼挣扎了三四息的时间,他便两脚一蹬,永远闭上了眼睛。 陆天明转过身。 缓缓朝那边目瞪口呆的女人走去。 这一刻,刘有钱才发现,刚才还正常的二宝兄弟,怎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终于。 陆天明来到了女人跟前。 他沉默着抬起桌上的茶杯。 慢悠悠品了几口热茶后。 这才道:“我姓陆,叫陆天明,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话一出口。 那女人扑通一下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眸子里满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她惶恐的向后爬,想要赶紧离开这间屋子。 但陆天明怎么可能给她逃跑的机会。 一个起落。 陆天明便挡在了女人后退的路线上。 他俯身拎住女人的后襟。 将对方提了起来。 “你最好就在这间屋子里乖乖待着,否则我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不小心就送你去跟谢师兄团聚了。” 那女人大口喘着粗气。 挣扎半晌才喊道:“陆...陆少侠,我是被逼的,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如此狡辩根本打动不了陆天明。 后者只觉得她叫唤得聒噪。 扬起另一只手便拍在了女人的后背处。 噗的一声。 女人喷出一口热腾腾的鲜血。 陆天明寒冷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如果不是还有点用处,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闭上那张臭嘴!” 第916章 给师侄号脉 陆天明将那女子随意扔在了桌边。 并告诉对方好好休息,不要东想西想。 然后才望向同样目瞪口呆的刘有钱。 刘有钱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见陆天明望了过来,他下意识便退了几步。 “大...大...大...” 大侠二字硬是半天都没有说完整。 陆天明含笑道:“别慌,我又不会吃人。” 说着,他指了指被钉在门框上的谢师弟。 “刘兄,还要麻烦你把尸体处理一下,最好把地上的血迹也擦一擦。” 虽然陆天明笑得很温柔。 但刘有钱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回头望一眼死状凄惨的谢师弟,他哪里还敢多话。 急忙上前把插进谢师弟嘴里的剑拔出,并开始清理起现场来。 陆天明也没闲着。 刚才那一掌只是简单的惩罚,并没有把女人伤得太重。 这会见女人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含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低着眉眼,虚弱道:“刁楠。” “嚯,”陆天明笑出声来,“难怪你刚才讲话那么冲,原来是名字的原因啊,你爹娘到底怎么想的,竟然给你取了个如此暴躁的名字?” 刁楠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调侃。 但又不敢不回。 最后只得抬头挤出一个带血的讪笑。 陆天明指了指刁楠的嘴角:“把血擦干净,一会让你那些师叔师伯们看见,不好。” 刁楠闻言愣住。 她没想到陆天明的胆子会这么大,居然是要在这里等自己的师叔师伯们。 毕竟以一敌众,怎么看都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陆天明见她半晌没个动静。 便掏了块丝巾出来。 接着欠过身,温柔的替刁楠擦拭嘴角。 后者很清楚,陆天明的温柔是致命的。 她有些慌张道:“陆...陆少侠,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一定说实话!” 声音抖得不行,感觉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陆天明咧嘴一笑,称赞道:“看来你是个聪明人,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言罢。 陆天明便将假脸撕了下来,露出那张他自认为无比帅气的脸庞。 “一会我会冒充你的谢师兄,至于我要做什么,也不难猜,但终归是以少敌多,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在京城有几个师叔师伯,这些师叔师伯,又有几个达到了五重天。” 刁楠并没有被陆天明真实的容貌所惊艳到。 毕竟再怎么帅气的脸,此刻在她眼里都是属于那个动动手指便能弄死自己的恶鬼。 如今小命在别人手里握着。 她也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急忙如实道:“来到京城的师叔师伯们,统共有六人,其中有两位达到了五重天,他们是亲兄妹,兄长叫青杉道人,妹妹叫青衣道人。” “你知道今天这些个师叔师伯们,谁会来到粮仓吗?”陆天明又道。 刁楠回道:“这我说不清楚,不过正常情况下,青衣山人通常会留在我师父身边。” 陆天明挑了挑眉,眼神有些古怪。 刁楠猜到了陆天明的想法。 赶紧解释道:“我师父受了重伤,身边需要一个细心的人来照顾,并非大侠所想的那样。” 陆天明也不解释。 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寒竹师姐,为何要背叛青松观掌门?” 刁楠摇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寒竹师姐,非常痛恨掌门。” “痛恨?”陆天明奇道。 “是的,恨不得把掌门碎尸万段!”刁楠解释道。 陆天明眉头紧锁。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与自己的救命恩人反目成仇? 当然,这些问题只有找寒竹本人才能问出答案。 他正打算再问清楚有关那对亲兄妹更详细的信息。 程玉龙便从后门走了进来。 刚才陆天明动手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机灵的去到了后面藏孩子们的房间。 此刻一来到陆天明身前。 程玉龙便一脸愁容道:“天明哥,孩子们情况不太好,应该是长期没有进食的原因,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差。”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色一寒。 接着转头冷冷望向刁楠。 “孩子们能吃多少?你也不怕把人给饿死,你师父找你麻烦?” 刁楠闻言急忙摆手解释道:“陆大侠,不是这样的,不给他们东西吃,是因为师父的命令。” “跟他练的那门叫《食璞》的邪门功夫有关?”陆天明猜测道。 “是的,不然我哪里敢这么做...”刁楠害怕道。 陆天明相信刁楠不敢骗自己,便懒得追问。 之前行走草原时,他在戒指里存了很多干粮。 想不到这时候有了用处。 二话不说。 他从戒指里把这些干粮全给取了出来。 并招呼程玉龙和处理完尸体的刘有钱,带到后面给孩子们分掉。 程玉龙和刁楠前脚刚离开。 门外便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粗略一估算,大概有五六人之多。 陆天明侧头冷眼盯着刁楠。 “但凡你乱说一个字,我第一个杀了你!” 刁楠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没敢吱声。 陆天明再不多话。 往桌上一趴,‘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下一刻。 一群人推门而入。 打头那人满头白发。 手上掌着一根拂尘。 他身后则跟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老伙计。 这白发道人进门就看见陆天明趴在桌上呻吟。 于是便朝面色煞白的刁楠问道:“刁师侄,你谢师兄这是怎么了?” 刁楠只觉搭在自己腰上那只手猛地一紧。 哪里敢搞什么小动作。 急忙回复道:“青杉师伯,我跟师兄昨个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闹得厉害,师兄昨夜更是拉了一晚上的肚子,还望师伯见谅。” 原来,那白发老头便是亲兄妹中的兄长。 兴许是没想到有人能够混进这里来。 青杉道人没有过多盘问。 而是朝旁边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妇人说道:“青潭,你给二位师侄把脉,我带师弟们进去看看孩子们的情况。” 说着,他便领着其他四人朝后门走去。 名为青潭的老妇人话不多说。 当即便坐到桌前,准备去抓陆天明的手。 “谢师侄,把手拿上来!” 陆天明一边叫唤。 一边磨磨蹭蹭伸手。 直等到身后有关门声传来。 陆天明的手才放到了桌面。 第917章 今天谁劝都不好使 青潭道人没有多想。 伸指便压在了陆天明的手腕上。 手指刚搭上去。 青潭道人脸上就浮现出了疑惑之色。 她瞅了瞅埋着头的陆天明。 又看了看那边面色惨白的刁楠。 沉吟片刻后,遮遮掩掩道:“谢师侄,你这脉象呈脉数之象,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陆天明哪里懂这些。 当下便瓮声瓮气道:“青潭师叔,脉数之象是什么意思?” 青潭道人闻言咳嗽两声。 “意思就是,你肾阴虚!” 陆天明身子哆嗦了一下,半晌都没有说话。 青潭道人侧目望向旁边的刁楠。 接着意味深长道:“刁师侄,你们师兄妹二人可是青崖师兄最看重的弟子,做什么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你们现在还年轻,应该把精力放在修行之上。 切忌贪图一时之乐,而荒废了大好时光,当然,人非圣贤,总有情不自已的时候,但一定要学会克制,特别是现在非常时期,更要注意影响,如若不然,今后后悔都来不及。” 那边刁楠一下子红了脸,同时低下头不敢去看青潭道人的眼睛。 陆天明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兴许是担心自己检查得不够仔细,青潭道人又替陆天明号了小半晌的脉。 可结果还是一样的。 然而做为师叔,她也不好过多苛责。 叮嘱陆天明吃东西小心些后。 便打算给一旁的刁楠号脉。 哪只刚抬起手指。 手腕处却猛的一紧。 她蹙眉低头望去。 原来是“谢师侄”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们之间还是师叔与师侄的关系。 青潭道人当下便来了脾气。 “谢师侄,你这是何意?要是这一幕传到你师父耳朵里,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话音刚落。 陆天明猛的抬起头来。 此刻的他双眼血红,脸上的肌肉更是因为愤怒而抽动着。 “什么后果我不管,我就想问清楚,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青潭道人没有回答。 因为此刻她相当震惊。 那张看上去虽然愤怒、但难掩英俊的脸颊,哪里是什么谢师侄? 落针可闻的安静维持了不到三五息的时间。 总算反应过来的青潭道人另一手探出便要去掐陆天明的脖颈。 可她此刻本就在后者的局中。 陆天明又哪里会给机会。 只见陆天明忽然一跃从桌子那面扑来。 转瞬之间。 青潭道人已双手交叠,被陆天明单手反扣在身后。 “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天明的声音冷得像腊月旷野里的风。 刹那间的交手。 青潭道人已然搞清楚了双方实力差距有多大。 于是她紧张的咽下一口口水后。 有些害怕道:“后...后生,我的医术虽然放眼天下排不上号,但简单的病理还是清楚的,以你刚才的脉象判断,确实是那么回事...” 听闻此言。 陆天明气得抬起一手捶胸顿足。 敲得胸腔砰砰砰响。 青潭道人和刁楠大气不敢喘,生怕陆天明一个不留意,把拳头砸向她们。 “呼...呼!” 深呼吸几口气后,陆天明总算平静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困难。 他欠身凑到青潭道人耳边,沉声道:“这种情况严重吗?” 青潭道人唯唯诺诺道:“您身强体壮,只需禁欲一段时间就好,无需过分苦恼,更不必特意去治疗。” 苦不苦恼无所谓。 最主要的是男人的尊严啊。 听到不用特意去治疗后。 陆天明当即便松了一大口气。 当的一声。 陆天明一个手刀砍在了青潭道人的后颈。 “把人捆起来,我进里面看看,你在外面最好不要有多余的想法和动作,不妨告诉你,我若是愿意,你们这些青松观的余孽毫无活命的机会,你自己好自为之!” 警告过刁楠后。 陆天明脚下不停,踏步便朝后门奔去。 ...... “青一子师兄,青一子师兄!” 粮仓大门外。 吉乐卖力晃动青一子的手臂。 后者从彷徨中醒来,并眨了眨那双半天没有动过的眸子。 “她好像憔悴了。” 吉乐无奈叹气:“青一子师兄,你要是实在忘不了以前,要不...还是算了吧,等以后让您那些师兄师弟们来!” 青一子‘瞪’了吉乐一眼。 “别激我,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该做的事情,我一定去做!” 吉乐拽着青一子的手就往粮仓大门走。 “那就赶紧的,别让陆哥儿在里面等久了,你要知道,陆哥儿可不是拖拖拉拉的人,去晚了,没准你师姐的脑袋已经被他砍下来了呢。” 听闻此言。 青一子立马打起了精神。 也不用吉乐生拉硬拽。 他埋着头就往大门里面走。 门口守着几位京爷。 其中一人戴着个斗笠,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除了他坐在太师椅上,其他几人都是站着。 很显然,斗笠男是这群人里说话管用的那位。 见青一子旁若无人就要往粮仓里面进。 斗笠男倏地将腰中长刀拔出拦住去路。 “这位朋友,你似乎看不见?” 他甚至没有抬头,依然吧唧嘴嚼着狗尾巴草。 青一子停下脚步。 面色平静道:“看不见不要紧,只要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好。” 斗笠男闻言笑了起来。 “你确定没有来错地方?” 青一子点头:“当然。” “呵!” 斗笠男轻蔑冷哼。 随即站了起来。 他的身材非常魁梧,几乎比青一子高出一个头。 “朋友,东西可以乱吃,话也可以乱讲,但是这路,可不能乱走,特别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有血光之灾,考虑到你是个残废,我最后提醒你一遍,过了这道大门,再想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话说得又拽又硬。 旁边几名京爷更是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他们明显没有担心过斗笠男的实力。 纷纷环手站着,望向青一子的目光里满是讥讽和不屑。 “呼,”青一子吐了口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今天这条路瞎子走定了,谁劝都不好使。” 说着。 他忽地喊道:“吉乐,把门关上!” 守在门口的吉乐早就做好了准备。 捣着碎步就开始关门。 那斗笠男见状。 立马被点燃了怒火。 “你丫的,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嗡——! 斗笠男猛地挥臂。 那明晃晃的长刀,在阳光下格外炫目。 只是。 青一子的剑更快。 只听哗的一声。 便有血柱冲天而起。 滚烫的热血,少顷更是如细雨般淅淅沥沥洒满了地面。 第918章 就为了一句为什么? 斗笠男的脑袋在空中画了几个圈。 最后板板正正的落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 其他几人才反应过来瞎子是个猛人。 瞅一眼瞎子手上那把染血的长剑。 几人一动不敢动。 脸上那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笑容,转瞬被恐惧所取代。 “瞎...瞎爷,有话...有话咱好好说,别...别动手成吗?” 有一人试图唤醒青一子内心的仁慈。 可今天的青一子明显不知道仁慈为何物。 那人话刚说完。 青一子便举剑扑来。 几道寒光依次在空中闪过。 转眼间,地上图增加了几具尸体。 嗡——! 青一子振剑甩掉血迹。 又把长剑收回鞘中后。 他解下腰上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件崭新的道袍来。 三个仓库门口,有人坐在台阶上吹风。 他们远远看见了门口的惨状。 但却看不清杀人的是谁。 于是,他们聚集起来,快速朝门口靠近。 等走到近前七八丈时。 其中一人喊道:“来者何人,为何光天化日下行杀人之事?” 青一子刚刚套上青松观的道袍。 听到那人的声音后。 他缓缓抬起头,声如洪钟:“你们这群孽畜,连贫道的样貌都记不住了?” 青一子甚至不愿意称自己为那群人的师兄。 对这群叛徒的仇恨。 只能用鲜血来发泄。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 青一子再次拔剑,并长身而去。 那件崭新的青松观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再配上他那双泛白的渗人眸子。 让其看上去当真如催命恶鬼般骇人。 迎上来的那群人显然没料到青一子会出现在这里。 惊讶中,他们抽剑的速度显然慢了几分。 也正是这一愣神的间隙。 给了青一子足够的时间安全落入人群之中。 脚一沾地。 剑华便在人群中迸射开来。 同门之情,早已在去年那个血夜消耗殆尽。 青一子现在要做的,只有杀人。 “我杀不掉你们所有人,我也没那个能力,但是今天谁敢拦我,必死无疑!” 青一子咬牙一声暴喝。 这不是威胁,更不是警告。 仅仅是单纯的情绪宣泄而已。 那群来到京城以后就像牲口一般被关在粮仓内的叛徒们。 同样需要宣泄。 于是,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后退哪怕一步。 金石交击声中。 有人咒骂青一子是青松真人养的狗。 有人嘲讽青一子自不量力白白来送。 更有人用青一子曾经对大师姐的情愫,来扰乱瞎眼道长的心态。 然而今天的青一子明显与以往不同。 他就像一具仅仅会动的石雕。 冷着脸在人群中穿梭。 哪怕滚烫的热血洒在脸上。 他的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手中那把磨得锃亮的利剑。 更是如催命符一般飘忽不定,每一次剑光闪耀,都会有一条生命被夺走。 一人两人的死不足以让人畏惧。 但是十个二十呢? 望着师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剩下的几人突然止住了上前的脚步。 粮仓内那么多人,为什么死的一定要是自己? 这样的想法很快便占据了他们的大脑。 于是他们打算先行撤退。 可等他们转头看见三个仓库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时。 他们的内心突然又充满了勇气。 几人纷纷驻足,并且回头似笑非笑看着同样已经停下脚步的青一子。 “瞎子,今天你确实很能打,但是又能怎么样?能改变青松观大势已去,还是能让寒竹师姐回心转意?” 有人说出这句话后。 旁边几人再忍不住,竟同时笑出声来。 青一子身上崭新的道袍已经被叛徒的鲜血染了个透彻。 他抹干净脸上的血水。 对刺耳的嘲讽充耳不闻。 他也没有继续挥剑。 而是就这么长身而立。 那双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大千世界的眸子。 此时此刻,已完全落在了被人众星捧月的女子身上。 “青一子,你为何会跟你的师父一样,如此固执?” 说话的女子穿着一件素白长衣。 她的五官并没有多精致,右耳耳垂下那指甲盖大小的痣,更是让她与美丽这个词相去甚远。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并不出众的脸。 在那遐迩闻名的青松观,曾令观内多少青年俊彦们神魂颠倒。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现象。 便是因为女子的名字。 她叫寒竹,她是掌门的大徒弟,更是一众年轻弟子们心目中最温柔的大师姐。 青松观这群爱慕寒竹的弟子中。 青一子无疑是爱得最深沉的那一个。 因为青一子曾经拿着把桃木剑,东去真雷观,打赢三位真雷观弟子,赢了一枚雷鸣石回来。 这枚雷鸣石,青一子没有自己使用,而是送给了大师姐寒竹,助后者修炼本命法宝。 可以这么说,青松观里若有人聊起寒竹师姐,就一定绕不开青一子。 只是,有些东西就像一个死结。 就如同现在这样,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姐弟。 此刻却莫名其妙变成了死敌。 他们之间只有七八丈的距离。 但在今时今日,这七八丈的距离,宛如天底下最宽的鸿沟那般难以逾越。 寒竹站在鸿沟的那一头。 鸿沟这一头的青一子。 默默“望”着对面那曾经让他魂不守舍的女人。 片刻后。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宽大的道袍都遮不住的那种抖。 “为什么?” 青一子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马车上那老旧的车轱辘在转动,嘶哑又难听。 寒竹同样静静望着曾经的师弟。 冷冽的面庞没有浮现出哪怕一点点惭愧和后悔。 “你今天就是为了一个为什么而来?” 青一子握着长剑的手抖得厉害,周围的人甚至能听见剑身和空气快速摩擦的嗡鸣声。 “不然呢?” “我不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刨根问底,有意义吗?”寒竹眉头微蹙。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有意义?是欺师灭祖有意义,还是杀死那些曾经热情称你为大师姐的人有意义?” 青一子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那握剑的手,竟然因为过分用力,被并不锋利的剑柄割出血来。 站在后面的吉乐拉了拉青一子的衣摆。 “青一子师兄,稳住啊!” 青一子充耳不闻。 他忽地用那嘶裂的嗓音大声朝对面面无表情的女人喝道。 “说话,你说话啊!” 第919章 师父,对不起... “你们在吃什么?谁让你们吃东西的?” 宽阔又闷热的房间内。 青杉道人怒不可遏。 他猛地挥舞手中拂尘。 屋内忽地刮起强风。 将孩子们手里抓着的干粮,纷纷吹落在地。 孩子们吓得缩在一起。 惊恐望着门口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没有听见有人回答自己。 青杉道人愈发愤怒。 他俯身抓住一个小女孩的衣襟。 并将后者提在空中。 “说话,谁让你们乱吃东西的?” 小女孩吓的哇哇哭泣。 抬手情不自禁指向了角落里。 青杉道人顺着小女孩所指的方向望去。 就见有个男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那人已经尽力在隐藏自己的身子了。 奈何实在比周围的孩子高大得多。 所以哪怕他近乎趴在了地上,还是显得格外醒目。 “刘有钱?” 青杉道人一声暴喝。 刘有钱不得不乖乖站了起来。 “师...师父...” 这声师父喊得小心翼翼。 青杉道人闻言,胡子都气歪了。 “地上这些干粮,是你个怂货弄来的?” 刘有钱不敢否认,却也不敢承认。 他很清楚给孩子们吃东西的后果有多严重。 坏了青崖师叔的好事,就算是师父都救不了他。 可外面那个叫陆天明的瘸子同样令他害怕。 他根本就判断不出来,自家师父和瘸子,到底谁厉害。 说实话可能会死,说假话也不见得能落个好。 一时间,刘有钱杵在原地犹豫不决。 啪——! 青杉道人伸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哑巴了?” 这一巴掌够狠。 刘有钱被扇了个趔趄。 抬手一接,手心里多了几颗断牙。 “师...师父,我不知道啊...” 刘有钱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脸懵逼的他,只能一脸懵逼的答。 “你把为师当傻子糊弄?” 青杉道人说着,抬手又准备给刘有钱一点教训。 好在是有个老头及时拉住了青杉道人。 “师兄,打人解决不了问题,现如今应该先考虑,如何让孩子们把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听闻此言。 青杉道人总算控制住了情绪。 他冷眼瞪着刘有钱,质问道:“他们吃下这些干粮,有多长时间了?” 刘有钱战战兢兢道:“没...没多久,您跟师伯师叔们进来前后脚的功夫...” 听到这话。 青杉道人面色松了不少。 他赶紧回身招呼身后的四位师兄弟们,给孩子们手动催吐。 事关青崖道人能不能重回六重天。 几个老头也不敢怠慢。 急忙各自散开忙活起来。 手动催吐,就是用手指抠喉咙。 孩子们哪里抵挡得住这群糟老头子。 一时间,屋子内尽是孩子们的呕吐声。 青杉道人始终觉着这事透着怪异。 刘有钱是他最没有出息的徒弟。 这家伙胆子有多小,做人有多失败。 他这个当师父的再清楚不过。 一个平日里又怂又失败的人,怎么可能敢擅自主张喂孩子们吃的。 而且,外面屋子里还有青崖师弟的两个徒弟在。 他们没道理允许刘有钱做出这样的事情。 思索片刻。 青杉道人招手把刘有钱叫了过来。 “有钱,你跟着师父有多长时间了,还记得吗?” “三...三十年是有的了。”刘有钱小心翼翼道。 青杉道人又道:“你自幼愚笨,天赋也不出众,能到为师手底下学艺,其实是一种福分,为师平日里打你骂你,并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恨铁不成钢,这点你清楚吗?” 刘有钱点头,红着眼眶道:“师父的恩情,弟子一辈子都还不完!” 青杉道人很满意刘有钱的回答。 他轻轻拍打后者的肩头,又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一定也清楚,有什么事,师父绝对会给你撑腰,对不对?” 刘有钱眼珠子微微颤动,显然很不适应此刻这么温柔的师父。 可他敢说什么? 只能点头道:“我相信师父一定会的。” “那好,”青杉道人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你告诉为师,今天这档子祸事,是谁让你做的?” 刘有钱愣住,支吾着答不上来。 “是不是谢师侄和刁师侄让你做的?”青杉道人追问道。 沉默中的刘有钱忽然开了窍。 与其在这里抗压,不如把压力给到别人。 想了想,他急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谢师弟让我做的,不仅如此,他还瞧不起弟子,说什么教不严师之惰,他甚至还嘲讽您老人家,不如他师父青崖道人有本事,害自家弟子跟着您遭人白眼呢!” 青杉道人目瞪口呆:“那小杂种真的这么说的?” 刘有钱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千真万确,弟子怎么敢骗你!”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小杂种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挖苦老子!” 青杉道人脸都气红了。 压根就没考虑过刘有钱说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自家这徒弟,在他眼里跟个傻子无异。 而且他也不可能想到,会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摸摸进来搞事情。 暴躁的捶了几下大腿后。 青杉道人忽地喝道:“青风师弟,帮师兄一个忙,去前面把谢师侄给我带过来!” 他已被愤怒冲昏了头。 说完便双手捏拳,咬牙切齿的直喘粗气。 所以过了数息时间,他才发现没人回应自己。 “青风,青风!” 青杉道人愤怒的就要回头去看看青风人在哪里。 哪知还没完全转过头去。 就见刘有钱苦着个脸,歉意道:“师父,实在对不起,我要是不配合他,估摸着咱们都得死...” 话音刚落。 青杉道人眼角便瞥见有一人已站在了自己身后。 那人来得实在太快。 他的气甲还未完全祭出。 便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后脑勺被什么东西击中,脑花都要给他晃散了。 接着他便两眼一黑,缩到地上没了动静。 动手之人正是陆天明。 他刚才担心这群老头会伤害孩子们。 所以偷摸摸先把另外四人依次用拳头敲晕带了出去。 由于孩子们都在哭闹,很好掩盖了动手时发出的声音。 处理完那四个老头。 剩个五重天的青杉道人,陆天明原本是打算偷袭不成就跟青杉来场真男人大战。 没曾想几个冷眼瞪过去,正对自己的刘有钱居然被吓到配合起自己来。 倒是给陆天明省了不少麻烦。 扇了扇青杉道人的脸颊,确定后者当真昏迷了以后。 陆天明朝刘有钱点头道:“做得很好,赏你不死。” 刘有钱是真心佩服陆天明胆识和决策。 只见他老脸一红,娇羞道:“谢...谢谢陆大侠夸奖!” 第920章 就这么个货色? 陆天明并没有杀死这群老家伙。 青杉道人拂尘上的丝线,据刘有钱说是一种特别稀有的金蚕吐的丝。 不仅非常结实,还有压制真气在人体内运行的作用。 陆天明从拂尘上抽了几条丝线下来,将几个老家伙绑了个结实。 九十来个孩子被折腾的有些惨。 陆天明只好留下程玉龙,让后者先给孩子们补充食物。 而青松观的这些余孽,包括刘有钱和刁楠两人,都被他带出了屋子。 另一边。 青一子的呐喊令人动容。 饶是那些个曾经的同门、现在的敌人们看着当前一幕,也有不少人开始同情起青一子来。 可终归站在了不同的立场。 此时此刻,他们也只能安静的等待寒竹师姐做决断。 当然,也有不少人叫嚣着赶紧把青一子杀死。 毕竟当初青一子追杀起他们的时候,也不曾手软过。 于是,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相貌平平的女人身上。 寒竹似乎很讨厌自己耳垂下面的那颗痣。 她理了理头发,将痣遮住。 “你想知道‘为什么’很简单,只要你能打败我,我自然会把一切告诉你!” 她提出的条件,正中青一子下怀。 还在颤抖中的青一子仰头吐了一口气。 “正合我意!” 四重天打三重天,说是儿戏也不为过。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讥讽道:“瞎子,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还是说太阳太大,给你脑子晒糊涂了?” 这话引来了一阵刺耳的笑声。 除了少数良心发现替青一子感到难受的人外。 大多数人脸上都浮现出不屑一顾的笑容。 可是,更讽刺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寒竹蹙眉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等周围安静下来后。 她又对青一子说道:“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面,那就是跟我交手之前,你要先证明自己够不够格!” 此话一出。 青一子立马鼓起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 寒竹抬手扫了一圈周围。 “我优势占尽,你不杀一条血路出来,我凭什么下场跟你单打独斗?” 青一子愣住。 人心当然是险恶的。 在江湖上行走过多年的青一子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万万没想到。 那个曾经温柔无比的寒竹师姐,居然会如此戏弄自己。 哪怕当初后者背叛师门时,在青松真人的背后捅了刀子,青一子都仍然认为大师姐还是那个大师姐,只是被青崖道人蛊惑了而已。 如今自己身临其境感受到了那种出尔反尔被戏弄的屈辱后。 青一子才明白,她变了,她可能早就变了。 沉默中。 青一子开始“扫视”周围那一张张充满讽刺的笑脸。 其实屈辱也没什么。 相比青松观来说,自己现在受到的侮辱根本微不足道。 其实死亡也没什么。 因为从踏入京城的第一步开始,他就没想着要活着走出去。 只是,如果在没有问清楚“为什么”便死去。 青一子不甘。 而现在,要想与那个女人交手。 就必须要面对数百人的环杀。 青一子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几百人的围杀中活下来。 寒竹如此做,就是单纯的想要羞辱自己! 于是,青一子愈发的沉默。 那边寒竹第一次笑了。 她微微扬着嘴角,眼神里更是流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 “青一子,你不仅跟你的师父一样固执,你还同他一般愚蠢,青松观以你师父和你这样的人做为中流砥柱,衰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她还在试图瓦解青一子的心理防线。 可不知怎的,刚才还情难自抑显得万分激动的青一子。 此刻只是安静的站着。 “你还在等什么?”寒竹收起笑容。 “等一个人。”青一子轻声回道。 “等什么人?” “等一个帮我破局的人!” 听闻此言。 寒竹觉得青一子疯了。 这粮仓内全是她的人,谁会替他破局?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么此人的结局,难道不是跟青一子一样? 更何况,她还有几名师叔师伯在。 然而,她突然听见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又望向了自己。 从那一道道目光中,寒竹看到了惊诧、古怪,以及不可思议。 “不对,他们不是在看我!” 寒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去。 然后,差点就跟背后那人脸碰脸。 寒竹下意识侧出一步。 接着便吃惊望着身后之人。 那人一袭白衫,站立时有一条腿时不时轻轻点地。 目光寒冷,面无表情。 他在上下打量寒竹。 那双释放着寒光的眸子,仿佛两片磨得锃亮的刀条,来回剐蹭。 寒竹屏着呼吸,不甘示弱与那人对视。 然而心中澎湃,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此人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其实力可见一斑。 不仅仅是面对未知的压力。 寒竹的余光,还瞥见了自己那几个师叔师伯,此刻竟然被人绑着坐在仓库出口的台阶上。 其中最厉害的青杉师伯,不知怎的竟然双目呆滞。 思索中。 那瘸子忽地开口。 “你就是寒竹?” 寒竹没有回答,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露怯。 此时此刻,她知道没有人能够帮到自己。 所以她只能面无表情的同瘸子对视。 后者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 只见他突然望向青一子。 然后不解道:“道爷,不是瘸子我挖苦你,实在是不理解,就这么个平平无奇的货色,怎的会把你迷成那样?” 此话一出。 人群中的呼吸都厚重了几分。 寒竹在青松观的时候是大师姐。 离开青松观来到京城,她仍然是大师姐。 看得出来他们很想为大师姐做点什么。 然而师叔师伯们都被这瘸子给绑了,他们又哪里敢造次。 寒竹听到“货色”二字,心中愤懑不已。 可更令人愤怒的还在后面。 只见那边青一子叹了口气。 然后无奈道:“谁叫我瞎呢!” 于是。 人群中的呼吸声愈发的粗重起来。 倒是那瘸子,兴许是没想到青一子会如此回答。 一听这话,他便再没绷住。 噗的笑出声来。 这笑声绝非有意为之。 但落在寒竹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然而寒竹却一动都没有动。 仅仅是胸口剧烈起伏着。 第921章 松形鹤骨 瘸子笑了片刻。 总算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又把脸绷了起来。 “我本来是局外人,可生性就见不得别人以多欺少,所以想请你给我三两分薄面,与我那瞎眼大哥堂堂正正的较量较量,你看如何?” 事到如今。 寒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瘸子的身份。 瘸了腿,又是青一子的朋友。 这个人的名字,在前些年无数次的出现在自己的耳朵里。 而“陆天明”这三个字,也早已今非昔比。 有关此人的事迹,来到京城的这些天,寒竹显然有所了解。 于是她思索半晌。 最后只得点头道:“我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可是陆大侠,刀剑无眼,我想先问一声,如果到时候我不小心杀死了你这位朋友,会有什么结果?” 陆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望向了对面的青一子。 青一子朗声回道:“我要替师父清理门户,所以一定会拼尽全力,还请寒竹施主不要当做儿戏,至于生或死,刚才你也说了刀剑无眼,能否活下来,全看你我各自的本事。” 陆天明很不理解青一子的执着。 可老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有些事情的句号,还真就非得本人来画不可。 执念,可能真的需要令人不解的执着来打破。 陆天明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群给青一子和寒竹让出足够多的空间。 他自己则意味深长盯着寒竹瞅了片刻。 然后转身朝后方走去。 寒竹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回神。 她抬头扫了周围的师兄们一眼。 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与此同时。 对面的青一子忽地扔下了手里的长剑。 然后猛地一抖道袍。 那宽大的袍袖里,竟然滑出来一柄桃木剑。 青一子举剑观摩。 同时嘴巴里碎碎念叨。 “这把桃木剑是我进入青松观时,师父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原本它是用来斩妖除魔的,只是世间的妖魔鬼怪,全都附在了人的身上,所以我不得不用它来杀人!” 青一子将剑举过头顶。 阳光照射下,依稀能看见剑面有许多云箓漂浮。 如此看,这把剑当真是用来降妖除魔的。 “我用它杀过很多人,那些人的名字好些我已经忘记,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说着。 青一子将剑平伸,剑尖直指对面的寒竹。 “这个共同的特点,便是‘恶’,他们身上的恶,给我一种真正的妖魔鬼怪也大抵就是这般模样的感觉!” 青一子顿了顿,又道:“孔寒竹,师父待你不薄,视你如己出,你既然不知道珍惜,那今天我就用这把师父送的剑,将一切都收回来!” 话音落地。 青一子长身而起。 青松观的道袍在空中舞动。 让其看上去就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 三两个起落过后。 青一子离寒竹只有丈余的距离。 寒竹早已在入京时便脱下了那身代表身份的道袍。 但有的东西,却永远都抛不掉。 比如剑法。 青松观的青松剑法。 向来以正直刚猛闻名。 寒竹抬手第一剑便直来直去。 相比于潇洒而来的青一子。 她这一剑可谓简单直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身为曾经的同门,青一子知道寒竹这一招餐松饮涧威力有多大。 此招顾名思义,如隐士行事般隐蔽又快速。 若不熟知青松剑法。 很容易便会被此招见面杀。 好在青一子虽然修行天赋不及寒竹,但其剑法造诣实则不低。 当啷一声。 青一子已回剑来挡。 火星四溅中。 境界的差距体现得淋漓尽致。 青一子根本就挡不住寒竹剑招上的余威。 只见他倒飞而去。 滚出十数丈后才将将停下。 按理讲,胜负本该在此刻分出。 可寒竹的脸上却无半点轻松之色。 相反,她那两条柳眉几乎拧在了一起。 望着本该重伤倒地,但却已然爬将起来的青一子。 寒竹诧异道:“那老东西居然授与你《松形鹤骨》?” 此话一出,人群爆发出猛烈的议论声。 从这些曾经的青松观弟子的反应可以判断。 这《松形鹤骨》,绝对是一门了不得的功法。 在场之人,可能只有陆天明不知道《松形鹤骨》是什么。 所以他立马侧过身。 朝一旁的刘有钱问道。 “这《松形鹤骨》,很了不起?” 刘有钱本来目瞪口呆望着那边的青一子。 听到陆天明的声音后。 急忙解释道:“大侠,《松形鹤骨》可以说是青松观历代掌门的不传之功,换句话说,除了掌门人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有资格学习这门功法!” “反正就是很厉害咯?”陆天明追问道。 刘有钱点头道:“何止是厉害,六重天以下的修行者使用,可以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实力,提升一个大境界!” 虽然刘有钱已叛出师门。 但提起这门厉害的功法时,面上仍难掩骄傲。 “提升一个大境界?” 陆天明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类似这种逆天的功法,通常都有极大的副作用。 刘有钱看出了陆天明的担忧。 他当下也忍不住叹气道:“确实如大侠所想,这《松形鹤骨》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绝境求死!”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眉头狂跳。 “你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听见陆天明语气颇为不善。 刘有钱赶紧连珠炮般回道:“刚才我已经说了,这是掌门人的不传之功,之所以不传,便是因为此功的激发条件特别苛刻,它需要使用之人在遭受巨大外力的情况下,被动燃烧体内精血才能激发成功,也就是说,只要激发此功法,等时间一到,使用者非死即伤!” “最好的情况是怎么样的?”陆天明沉声问道。 “最好的情况...境界大跌,而且能不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全凭运气...”刘有钱急忙回道。 陆天明紧了紧拳头。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干涉青一子。 然而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干涉其中,青一子心里的结永远都解不开,届时瞎眼道长同样也会一蹶不振。 那边青一子终于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以及手上,只要是露出来的部位,就有无数云箓快速的流动。 擦干净嘴里淌出来的血迹。 青一子有了点当初在十里镇吊儿郎当的味道。 只见他咧嘴一笑。 “掌门人的位置,本来是留给你的,师父又怎么可能把《松形鹤骨》这样的神功授予一个平庸之人?” “那你是如何学会的?”寒竹瞪着双目。 青一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偷的!” 第922章 小青松剑 这逆天的功法当然是青一子偷的。 因为当宗门陷入绝境之时,只有最强之人的绝境反击才有可能力挽狂澜。 这样的功法,若随便传给弟子们,等同于害人。 而青一子本没有机会和资格使用《松形鹤骨》。 现如今使将出来。 明显不怎么适应。 可这并不影响青一子一往无前的决心。 嗡——! 桃木剑的光华远没有普通刀剑耀眼。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此刻的青一子已大为不同! 剑气先行,青一子随后就到。 他一剑刺出,使出了青松剑法威力最大的松柏之茂。 青松观教育弟子,无论是做人还是练剑。 一定要像青松一样正直、坚韧。 松柏之茂,恰如其名。 一剑袭来。 寒竹感受到了一棵小小的松苗,转瞬长成参天之松后释放出来的巨大生命力! “青一子,你赌上性命做这样的事,值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死后几十年,可否还会有人记得你的名字?” 寒竹当然也感受到了压力。 那个曾经自己温柔以待,却永远都瞧不上的师弟,其实剑法造诣不在她之下。 当两人的修行境界强行持平时。 寒竹再无法好整以暇的去面对青一子。 最强一剑,当然要用同样的剑招去应对。 当啷——! 两剑相击,星火四溅。 青一子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瞎子我从来都不考虑值不值,被人记住如何?被人忘记又如何?瞎子只晓得今天若不代表师父让你这个逆徒跪下,哪怕是死,瞎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话刚说完。 青一子便呕了一大口血。 可他毫无后退缩之意。 强打强攻,再次使出青松剑法里的最强一剑。 寒竹不得不转变策略。 这最强一剑虽然强,但是对真气的消耗极大。 她没有《松形鹤骨》傍身,也不可能做到青一子那般不顾一切。 后退中她手腕一扭,意图四两拨千斤挑开青一子那蛮横一击。 奈何此刻的青一子,当真有松之形鹤之骨。 只见他匪夷所思往侧面移了半寸。 手中桃木剑正好避开寒竹自作聪明的轻挑。 噗——! 桃木剑刺破气甲。 生生扎进了寒竹的肩头。 寒竹曾经对青一子的温柔是真的。 瞧不起青一子的实力也是真的。 如今为对方所伤。 让她如何不生气! “是你逼我的!” 肩头的刺痛,使得寒竹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后退中,她突然抬手掐了个指诀。 一把拇指长度的小剑。 突然从其眉心钻将出来。 “小青松剑!”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惊呼。 寒竹之所以会让青松真人如此看重。 一来是因为她的天赋不错。 二来则是因为她将青松观的又一镇观之宝小青松剑,炼化成了自己的本命飞剑。 小青松剑轻易不出,出则致命。 寒竹与青一子之间的距离最多半丈。 如此近的距离,除非寒竹手下留情。 否则青一子绝无活命的可能。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青一子死定了。 然而。 就在小青松剑窜至青一子额头处寸许距离时。 青一子的脸上突然飞出一枚闪着金光的云箓。 嘭——! 云箓与小青松剑激烈碰撞。 那不起眼的符号消失的瞬间,竟然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小青松剑震退。 “呕!” 青一子和寒竹也在同一时间齐齐吐出一口血水。 前者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痰。 面目狰狞道:“你以为绝境中的反击会如此简单?而且小青松剑是师父送给你的,炼化小青松剑的雷鸣石,又是瞎子我让给你的,你的本命飞剑跟你没有半文钱的关系,瞎子我凭什么输?” 不知是不是到达了身体忍耐的极限。 又或许功法是偷来的,没有人指点其中窍门。 青一子此刻七窍除了两只耳朵,有五窍都在流血。 再配上其狰狞的表情。 当真犹如鬼神下凡般令人心生畏惧。 他再次欺身而上,根本就不给寒竹喘息的时间。 这场看上去注定只能两败俱伤的拼杀,凝固了空气。 不管是敌是友。 此刻空地上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屏着呼吸认真观看这场打斗。 同寒竹一样拥有本命法宝的陆天明,更是微张着嘴,面色微微发白。 别人看到的,仅仅是拘泥于表面的小青松剑和不传之功《松形鹤骨》。 而陆天明看到的,则是那个在西长城下,饮酒如饮水的豪放道爷。 有的人似乎永远都不会变。 无论多久没见,那人总会用他的坚持,让你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然后,你就会觉得,他还是他,他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陆天明同青一子并没有如何相处,再见面却依然如故的原因。 “难道,翁头春真的再喝不上了?” 陆天明小声呢喃。 一旁的刘有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身边这位眨眼便能置人于死地的杀神。 他没有听清楚陆天明说什么。 于是忍不住问道:“大侠,您说什么?” 陆天明慢慢转过头来。 那双明亮的眸子像是没有聚焦。 “我在说,道爷那边的事情了了以后,我可能要把你们都杀了!” 扑通——! 刘有钱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搞不懂陆天明为何会突然说这种话。 但他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那种刺入灵魂的恐惧,已蔓延至他的全身。 “大...大侠,你刚才说过,饶我一命的...” 刘有钱说完就尿了。 可他并不觉着丢人。 一个人想活下来,有什么错? 陆天明面露疑色:“我说过吗?” 刘有钱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您说过啊,之前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说赏我不死的!” 听闻此言。 陆天明蹙眉思索。 刘有钱紧张望着那张冷冽又俊俏的脸。 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表情。 终于。 陆天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只见他点了点头道:“是的,我确实说过。” 随即,他又转而望向其他人。 望向那些背叛了青松观的不孝之徒们。 “那我就杀光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刘有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但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哪怕能活,也很可能会看见活地狱。 几百人的尸体堆成山的活地狱。 第923章 力竭而... 陆天明会不会继续杀人。 当然要看青一子和寒竹的结果如何。 然而情况很不乐观。 依仗《松形鹤骨》这门神奇的功法。 青一子确实占据了上风。 然而这样的局面到底能持续多久。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所以,他攻得越来越快,也攻得越来越急。 当然,从他嘴里冒出来的热血,也越来越多。 寒竹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 由于青一子身体上云箓的原因。 她最有杀伤力的小青松剑几乎变成了装饰。 不仅如此。 小青松剑每一次和云箓的碰撞,都会带来反噬之力。 此刻她的伤势,也不见得比青一子轻。 “青一子,一定要斗下去?现在收手,没准你还能活,继续搏杀,我见不得死,但你一定活不了!” 寒竹急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哪怕是陆天明出现以后。 她仍然幻想自己能够打败青一子,然后两边各退一步。 可眼下的情形,似乎并没有向着她所想的方向发展。 青一子冷哼一声。 由于伤势过重,他说话时声音已有些模糊。 “呵,瞎子本就是来玩命的,想让瞎子停手,不可能!” 一边单纯的攻,另一边单纯的守。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动作都肉眼可见的缓慢起来。 他们的一招一式。 甚至连费涛这样的普通人都能看出个一二三来。 终于。 青一子和寒竹都到了极限。 当的一声。 青一子反握桃木剑单膝跪地。 看样子已再无出手之力。 寒竹一身是伤。 虽然不致命,但同样也无再战之力。 “青一子,算我们平手,可以吗?” 高高在上的大师姐,人生中第一次在曾经的师弟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青一子缓缓抬头。 那泛白的眸子,已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瞎子小命都要没了,你告诉我平手?” 寒竹咽下一口腥甜的血水。 苦涩道:“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青一子不可思议“望”了过来。 他盯着寒竹“瞅”了片刻。 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孔寒竹,瞎子是不是听错了?你也会求人?” 他那惨不忍睹的面孔,配合这肆无忌惮的笑声。 令人无不动容。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这些个青松观的叛徒,也想起了青一子,其实是他们的师兄或者师弟。 那个青松山上青松观,青松真人手底下最不听话的弟子,居然会是最懂得尊师重道的一个。 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自惭形秽,也足够让他们记起来,自己还是个人! “师兄,别打了!” “师弟,我们错了!” 人群中传来呜咽声。 这不是演戏。 这是身为人的良知。 单膝跪地的青一子沉默了。 他的双眸闪动着。 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师兄...” “师弟...”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呼喊青一子。 参差不齐的呼声不似惊涛骇浪,倒像是风过竹林般簌簌作响。 半晌过后。 青一子轻声叹气:“你们若良心发现,此刻赶回青松观认错,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再给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如若不然,青松观不倒,杀伐便不会停止!” 听闻此言。 人群中那些年轻的弟子再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些个年长的,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只是受到青崖道人的蛊惑,稀里糊涂加入了这场叛变而已。 其中有很多类似刘有钱这种糊涂蛋。 没杀过人,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莫名其妙就背上了欺师叛祖的罪名。 奈何青崖道人的大船已经启动。 要想下船,除非有一个特别的契机。 而现在,青一子给了他们契机。 不过,有一个人,青一子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过。 忽然间。 青一子颤巍巍举起剑。 剑尖对准了寒竹。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要么跟我回去认罪,要么就跪在我面前死,如何选,看你自己!” 话说完。 青一子身上所剩无几的那几个符箓,金光绽放,快速在他脸上流转起来。 寒竹是骄傲的。 但骄傲不代表傻。 《松形鹤骨》已经给了她太多惊吓。 她虽然不确定青一子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但她不敢赌。 沉默良久。 寒竹忽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背叛青松观吗?” 青一子摇头。 “你知道,师父对我做过什么吗?”寒竹又道。 青一子冷笑:“师父对你做过什么,那是他的事,你不要同我啰嗦,我就问你,你到底怎么选?” 寒竹长长吁了口气。 片刻后,她将手里的长剑扔在了地上,并把悬停在额前的小青松剑收回体内。 “我跟你回去,有些事我也很想问问他,到底认还是不认!” 听闻此言。 青一子苦涩一笑。 他脸上的云箓,光芒不再,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寒竹踉跄走来。 来到近前。 她打算伸手去扶青一子。 可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滚一边去!” 陆天明毫不客气。 扬手便将摇摇欲坠的寒竹掀翻在地。 同时又俯身扶住了快要倒地的青一子。 陆天明低头望去。 青一子圆睁着眼,已没了动静。 那双煞白的眸子,不知道是在看天,还是在看他的过去。 陆天明急忙探手试探青一子的呼吸。 表情凝重得像是要吃人。 旁边倒在地上的寒竹大气不敢喘。 她傻傻望着陆天明的身影。 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她很清楚,若青一子真的断气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你最好小心一些,因为你不小心的话,我会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当然,你也不能直接认输,最起码不能让他发现,你没有用尽全力!” 寒竹想起了与青一子交手前,陆天明驻足那短暂几息时间内,轻声同她说过的话。 她不了解陆天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却听廉为民手底下的人说过,陆天明最近几年干过的那些事。 几百个青松观的叛徒,在瘸子的眼里,可能真的不算人。 紧张的等待中。 陆天明放在青一子鼻子底下的手指终于动了。 “人没死,但情况如何还要继续观察,其他人可以走,你不能走,最起码要等到他醒过来。” 听闻此言。 寒竹一下子没了力气。 扑通一声也昏了过去。 第924章 很意外的答案 青一子没有死。 陆天明自然没有杀人的必要。 青一子的坚持和倔强,感染了几乎所有人。 九成以上的人表示要回青松观同青松道人认错。 剩下那一成,则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回去。 陆天明不是六扇门的捕头,更不是青松观的弟子。 这些人有没有作恶,或者做过多少恶。 陆天明不想也没有理由去追究。 何况青松观也不是只有一个青一子。 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审判他们。 让费涛以及附近的几个医师把孩子们接走以后。 陆天明背着青一子,并让吉乐和程玉龙架着重伤的寒竹跟随自己朝车马部飞奔而去。 庄玄看见陆天明又带着两个伤员进来后,表示很头痛。 “你一天不找点事情做,身上难受得紧?” 陆天明抱着脸色比死人还白的青一子。 抬头便送给庄玄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哥...” 庄玄手臂上的汗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他往后跌了一步。 嘴角肌肉不规则扯动。 片刻后。 摆手轻叹道:“带进去吧,我去给你找御医来。” 陆天明感激点了点头,急忙把青一子带进居住的宅子里。 吉乐和程玉龙,也架着孔寒竹随后跟上。 安置好青一子。 陆天明让悲伤的吉乐以及面色凝重的程玉龙先回去休息。 他自己则坐在青一子床边,扶着额头沉思。 脑海里飞快划过的一幕幕。 基本都是青一子当年在塞外时舍命救自己的画面。 青一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喝酒从来不会赖账的忘年交。 想到躺在床上的这个瞎眼道长很可能连句告别都没有机会说了。 陆天明眉间快速的拧动起来。 那边躺着的孔寒竹已经醒了过来。 望着那个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清瘦背影。 孔寒竹没来由的出现了一丝内疚。 “陆大侠...”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陆天明沉声打断:“你先休息,等养好了精神,我自会找你谈。” 孔寒竹不敢多言。 沉默片刻,阖上了眼睛。 陆天明独自一人坐在屋内。 不言不语,若不是偶尔能看见胸腹那因冗长呼吸带来的起伏,乍一瞅还以为他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道温柔如同黄鹂鸟轻吟的声音响起。 “二宝,你还好吗?” 陆天明转过头。 那通常情况下都明亮无比的眸子,红得像被血浸染过一样。 他露出一个似哭实则是苦笑的难看表情。 “雪儿...道爷就剩半口气了...” 陆天明从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丝脆弱。 但他此刻那抖动着的声音。 却根本掩饰不住他的内心有多慌。 李寒雪轻轻将门关上。 然后快步走到陆天明跟前。 她抬起一手环住陆天明的脑袋。 另一手轻抚陆天明的后背。 眸中泛着泪花安慰道:“道爷跟你在西长城下喝过瓮头春,只有命硬的人才能喝得下那种酒,所以你一定要坚信,他绝对会好起来的!” 看似很有道理的言语,其实毫无逻辑可言。 然而此刻的陆天明根本不需要逻辑。 他张开双臂死死搂住李寒雪。 此时此刻,只有抱住自己最深爱的人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陆天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脆弱。 当然更不会随随便便流泪。 他就这么搂着李寒雪,双目无神的将大脑放空。 李寒雪当然感受到了陆天明身上散发出来沉郁之气。 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安慰都没有用。 于是她也这样静静搂着陆天明,想用自己的心跳让后者知道,她在努力同他共情。 那边闭着双目的孔寒竹似乎也感受到了房间内,这对有情人的无声交流。 或许是因为羡慕。 她的眼珠快速抖动,引得眼皮也在跟着颤。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寒雪揉了揉陆天明的头发。 把那宛如嵌进自己胸口里的脑袋轻轻往后掰开来。 接着温柔望着陆天明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陆天明的眸子明显比刚才有神了许多。 他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今天肠胃有些不舒服,总有想吐的感觉,所以帮忙弄清淡一些,不要哨子,小葱加点荤油就好。” 李寒雪回以微笑。 调皮的捏了一下陆天明的鼻尖后。 安静退出了房间。 天气不冷。 青一子身上的温度却低得有些异常。 陆天明欠身帮青一子掖好被子。 然后转身来到了孔寒竹的床边。 “没睡着吧?”陆天明问道。 孔寒竹睁开眼。 “身上痛得紧,睡不着。” 来到车马部之前。 陆天明曾找了一个女医师,让其帮孔寒竹做过简单包扎。 用意也很明显:不能让你死,但也不能让你好受。 此时此刻。 陆天明相比在粮仓时冷静了许多。 说话再不像之前那般锋芒毕露。 他坐到旁边椅子上。 双膝几乎贴到了床沿。 “事到如今,说些有的没的也无法改变结果,所以我会尽量简单扼要表明自己的意思,你能不能配合我?” 陆天明的声音不疾不徐。 却也正因为那份平静。 让孔寒竹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陆大侠请说。” 陆天明点了点头。 稍作思索后问道:“我最想知道的一件事,便是你为何要背叛青松观,背叛把你视若己出的青松真人。” 听闻此言。 孔寒竹眼睛里又流露出了一抹恨意。 然而如今的情况显然不允许她表露或发泄个人情绪。 思索片刻后。 孔寒竹认真道:“杀父之仇,灭门之恨,陆大侠若是我,您会怎么办?” 陆天明闻言一愣。 此间光景说出这样的话,矛头指向谁再清晰不过。 但陆天明还是不敢相信。 于是追问道:“你是说青松真人?” 孔寒竹点头:“不是他,又是谁?” 陆天明蹙眉:“我听道爷说过,你在襁褓中时,家中遇到了强盗,是青松真人救了你。” 孔寒竹知道自己不该笑。 但她对青松真人的仇恨显然很难控制。 只见她咧嘴不屑道:“这天底下的衣冠禽兽,还少吗?陆大侠,您也是行走在江湖中的人,经历恐怕不见得会比我这个只晓得在大山里求仙问道的人少,您好好想一想,这些年遇到的人里面,有多少禽兽披着华丽的外皮,把自己假扮成人?” 第925章 那人到底是谁 陆天明沉默了。 他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自己遇到的人里面,有多少是沐猴而冠的魑魅魍魉。 答案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数不清”三个字。 而孔寒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所以她没有理由骗人。 可是。 陆天明仍觉得这事太过离谱。 “青松真人把你带回青松观的时候,你多大?” 孔寒竹无需思考便回道:“不足周岁。” “不足周岁的你,却能清楚记得,杀人者不是强盗,而是青松真人?”陆天明反问道。 孔寒竹回答得很干脆。 “当然不知道。” “所以你也是道听途说?”陆天明追问道。 孔寒竹反驳道:“传闻或者真相,区别只差一样东西。” 陆天明不可置信望着孔寒竹。 “你有证据?” 孔寒竹点头:“当然有!” 无需陆天明要求。 孔寒竹便强忍着疼痛坐将起来。 同时不知从哪摸了张符箓捏在手里。 那符箓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黄纸的四个角,被岁月沉淀成了灰黑色。 “这是留影符,其稀有程度堪比青松观的镇观之宝青松剑。” 孔寒竹小心翼翼捏着符纸。 另一手掐诀比划数次后。 又将符纸抛向空中。 “陆大侠,等会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车马部的那位庄大人落实。” 陆天明没有说话。 他表情凝重望着空中正在燃烧的符纸。 片刻过后。 符纸化成灰烬缓慢飘落。 与此同时,灰烬滑落的那片区域,空气开始扭曲。 等其完全落地后。 屋子里仿佛有人突然凭空塞进来一面镜子。 镜子照的不是现在,而是过去。 此时镜子中,有一个穿着青松观道袍的道长,手握一柄古朴长剑,缓缓走向了一座巨大的庄园。 很快。 那人便来到了庄园大门口。 陆天明定睛看去。 赫然发现牌匾上刻着“孔府”二字。 孔寒竹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孔家曾是楚国南部的望族,其辉煌的历史有数百年之久,与寻常的乌衣门第不同,孔家发家,靠的是一个‘武’字,习武之人赚钱的方法有很多,孔家子弟,曾经遍布整个楚国南部,陆大侠您所看见的这个大庄园,便是孔家子弟世代努力的结果。” 说话间。 镜中那人抬手开始敲门。 由于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所以陆天明也只能看见动作。 没过多久。 孔家庄园大门打开。 有一七八岁的童子出现在了那道长身前。 那童子张嘴不知说了些什么,更不晓得道长回了什么。 几句话过后。 童子竟然面红耳赤,同时嘴巴快速张合唾沫子横飞,看上去就像是在骂人。 “这个小男孩叫孔顺,是我的堂兄,当时他才七岁半!” 孔寒竹的声音刚落下。 镜子中的道人突然举剑斜向下斩出。 而孔顺的身体,转瞬便被劈成了两半。 道人的剑招看不出有多么离奇。 倒是他手里那把古朴长剑,杀完人以后丝血不染让陆天明觉得惊艳。 剑客当然看得出那是一把好剑。 这样一把好剑,很有可能也是一把名剑。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陆天明继续沉默。 认真盯着镜子中那位道长的背影。 孔顺死的时候,附近当然有孔家之人。 一瞬间,手持各式兵器的孔家弟子们,自不同的方向朝道长扑来。 听不见声音的杀戮,反而更让人脊背发凉。 陆天明眉头越拧越紧,仿佛他自己就身处那场血腥的屠杀之中。 没有人是那个道长的对手。 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 他们或许在孔家的辈分不一样。 但结果却只有一个。 那几乎被鲜血染红的地面,孔家子弟们的尸体越积越多。 可能是想到了身后的家人。 也可能是道长的手段太过残忍,让人无法原谅。 孔家弟子们就像那不知死亡为何物的战士一般。 前仆后继的朝道长涌去。 陆天明也终于明白,孔家为何会在楚国南部成为一方望族。 就凭目前看到的上百名习武子弟,那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起的。 可再多的人,境界差距过大,也只有送命的份。 很快。 道长便来到了一处宽阔的院子里。 院子里种满了牡丹,彼时开得正旺。 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了这场孔家躲不过的劫数。 院中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此刻满脸悲怆,全身上下当真散发着那种行将就木的颓丧之气。 “孔风华,彼时孔家家主的四弟,五重天的强者,向来以刚正不阿闻名,看见他身后那栋二层小楼了吗?里面躲着孔家下一代的希望,大多都是和孔顺差不多大的孩子。” 孔寒竹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天明已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哪怕镜中那经年的旧事与自己无关,他此刻也不禁心中发紧。 果不其然。 孔风华的抵抗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仅仅一个照面,他的头颅便滚进了茂盛的牡丹花丛中。 随后而来的画面更加惨不忍睹。 可怜无助的孩子们,在哭泣中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陆大侠,你知道为什么这个道长要灭孔家满门吗?”孔寒竹忽地问道。 这也正是陆天明觉着奇怪的点。 一个能轻而易举杀死五重天修行者的猛人。 到底是因为什么,非得灭人满门。 而且要知道,那道人可是穿着青松观的道袍,天下闻名的青松观,因何要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此人跟孔家有仇?”陆天明猜测道。 孔寒竹摇了摇头:“不是,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孔家就坐落在青松山下。” “青松观想要吞并孔家?”陆天明吃惊道。 孔寒竹轻叹:“只怪我孔家儿郎实在是太勇猛,至使孔家那些年的风头,几乎要盖过青松观,对于青松观这样的大宗门来说,不听他们的话,当然是罪无可赦!” 陆天明再次陷入沉默。 他想起了青一子说过,青松观曾经并非不理红尘,甚至非常欢迎天下英雄上山与门下弟子切磋。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青松观后来一被别人提起,就会将其与“隐世”联系在一起呢? 或许,便是因为这一场不为众人所知的屠杀? 然而,能够教育出青一子这样的弟子。 陆天明还是觉得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所以他要确定,镜子中那个至始至终只看得见背影的道长,到底是谁。 于是,他指着道长手里的古朴宝剑问道。 “那把剑,当真就是青松观的镇观之宝青松剑?” 第926章 只剩一人 若是看不见人的样貌。 只能从其身上的物件来推测其身份。 如果那把好剑是一把名剑,那么就能很容易推测出其主人是谁。 陆天明说完便认真盯着孔寒竹的双眸。 他很想从对方的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只见孔寒竹认真点头。 “千真万确的青松剑,整个楚国南部,或者说整座天下,您还见过这样锋利的第二把剑吗?” 陆天明闻言沉默。 他去过很多地方。 跟各种用剑的高手较量过。 也确实如孔寒竹所说。 他确实没有见过第二把这样的剑。 哪怕是他腰上如今别着的尺剑,也达不到镜子中古朴长剑滴血不染的效果。 兴许杀一两个人的时候可以。 但要像道长那般杀了数百人后,还无需振剑甩血,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而青松剑的主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历代青松观的掌门人。 彼时的青松观掌门人,正是青松真人无疑。 思索中。 镜子中的道长又动了。 他来到了一处修建精美的小宅之前。 有一个相貌虽然平凡,但给人感觉却异常伟岸的男人站在门前。 他并不高大,之所以让人觉着伟岸。 主要是因为其用身体挡住的门框后面,有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坐在那里。 女人的容貌同样没有多惊艳。 相比于男人眼眸中的坚定。 女人的眼神则要慌张得多。 她的双手紧紧搂着婴儿。 兴许是过分用力的原因,外面包裹着婴儿的小袄,肉眼可见出现了变形。 男人用的是一把直刀。 刀身不长。 但他横刀护住小宅时的倔强,仿佛将那把刀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城墙。 陆天明默默看着镜子中的画面。 他以为会有一场结局注定但却精彩绝伦的战斗。 然而结局注定,却并不精彩。 只见,镜子中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起了什么。 镜子外面孔寒竹的声音也一并响起。 \"孔某想以自己的性命,换妻儿的性命,不知青...\" 孔寒竹的声音,完全与镜子中男人的嘴型吻合。 然而话没说完。 一道剑气便从那古朴长剑上激射而出。 剑气看上去并没有多么凝实。 就像是在湖面吹起涟漪的一道轻风。 可是其中蕴含的能量却无比强大。 男人手里那把一看也是名刀的利器,断了。 男人的头颅,紧接着也断了。 男人身后的女人也未能幸免。 一剑两命。 婴儿从女人怀里滑落的时候。 从男人和女人断颈处冒出的热血。 正好洒在裹着婴儿的小袄上。 “孩子应该在哭吧?” 陆天明不禁脱口而出。 话刚说完。 他当真听见了哭声。 于是他转头看去。 就见坐在床沿处的孔寒竹,正在掩面哭泣。 男人和女人是谁,已无需猜测。 那个婴儿是谁,答案也很明显。 可以想象,待婴儿长大成人。 眼前再次浮现当年的画面时。 无论她多大年纪,一定也会哭吧? 伴随着孔寒竹的哭声。 镜子中的道人已踏步来到了小宅门口。 道人立在婴儿跟前。 举着手里的剑陷入了犹豫。 陆天明还以为是那握着青松剑的道人良心发现。 哪知发现是发现了。 只不过是发现了身后跟随的留影符。 只见。 道人突然手腕翻转。 又一道剑气朝其身后方向窜来。 仅一个眨眼的间隙。 几十年后出现在车马部房间中的镜子,忽地便裂成了无数碎片。 最后仅剩下地上的灰烬。 陆天明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直到孔寒竹的哭声止住以后。 他才回头问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便是青松真人把你带回了青松观?” 孔寒竹摇了摇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打我记事开始,确实在那人面兽心的畜生膝下学道。” 陆天明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从那双过分平静的眸子里,根本猜不透。 孔寒竹也已撑到了身体的极限。 她倚着床头缓缓睡下。 最后将目光落在房梁上发呆。 此刻的沉默并不显得局促。 两人各望着不同的方向,互不打扰若有所思。 不久以后。 李寒雪抬了三碗面和一壶茶进来。 孔寒竹本来受了伤,暂时不宜吃东西。 但奈何李寒雪的面煮得格外用心。 闻到香味后,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时间。 整个房间内只有嗦面的声音。 李寒雪看见陆天明心情不如刚才那般难过了后。 便柔柔道:“我要吃你碗里的面!” 陆天明还在想刚才留影符记录下的画面。 所以没做任何思考,就要把自己的碗推到李寒雪面前。 哪知李寒雪突然又道:“我要你喂给我吃!” 陆天明抬起头,有些诧异的望着李寒雪。 一旁的孔寒竹也被弄得措手不及。 有些无措的看向李寒雪已经撅起来的小嘴。 在背叛青松观以前。 她常年居住在大山里。 所以并不知晓李寒雪便是当年凉王的女儿。 她现在只知道,屋子中这个年轻的女人漂亮得不像话。 此刻见李寒雪在朝陆天明撒娇。 饶是清楚陆天明做过很多离奇的事情。 她仍旧觉着不可思议。 有外人在场。 陆天明有些不好意思。 他下意识便朝孔寒竹看去。 正好瞅见后者那奇异的表情。 目光相对。 孔寒竹很识趣的低下了头。 借着这个时机。 陆天明急忙努嘴。 示意李寒雪屋里还有个人呢。 哪知对方充耳不闻。 还是撅着那张看多少次都忍不住想亲上一口的诱人小嘴。 陆天明没辙。 只好夹了面条,轻轻送进李寒雪的嘴里。 后者立马开心的咀嚼起来。 将面条咽下后,更是情不自禁轻轻晃动脑袋。 “好了,今天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样睡觉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想你了!” 此时的李寒雪实在有些可爱。 有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女人陪伴在身边,当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陆天明就算今天被各种事情搞得疲惫不堪。 此刻也难免轻松起来。 于是他探过身,用双唇轻轻在李寒雪额头上点了一下。 “这些天我可能会守在道爷身边,晚上睡觉什么的,就不用等我了。” 李寒雪显然早有预料。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 一碗面条消耗不了太多时间。 李寒雪把碗筷收拾带走后。 屋内又只剩下了陆天明和孔寒竹二人。 第927章 疑点 窗外月光皎洁。 落在地上犹如水银铺地。 陆天明的眸子,也在其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 “我觉得刚才那镜中之人,并不是青松真人。”陆天明忽然说道。 这话明显颠覆了孔寒竹长久以来的认知。 她的表情颇为吃惊。 “陆大侠认为,青松剑是假的?” 陆天明摇头:“这样一把好剑,不大可能作假,而且你跟在青松真人身边那么多年,也没有理由认错掌门人的佩剑。” 孔寒竹表示不解。 “既然如此,大侠您为何会断定杀人者不是他?” 陆天明回答得理所当然。 “很简单,因为至始至终,我都没有看见那人的正脸,虽然我没有见过青松真人本人,但是我想,应该没有人可以仅凭一个几十年前的背影,认出他的真面目。” 孔寒竹咬着银牙。 “几十年前的背影,和现在青松那老畜生的背影,有什么区别?或者说,大侠认为我的眼神不好使,认不出一个见过无数次面的人,走路是什么样子?” 见孔寒竹有些许激动。 陆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他抬起李寒雪留下来的茶水慢慢喝了起来。 沉默中。 孔寒竹终于理解了陆天明的用意。 开始做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天明见孔寒竹远不如刚才激动。 这才解释道:“如果一个人有心模仿另一个人,要学习那人的动作甚至是神态,其实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陆天明说得不无道理。 别说正常人学正常人了。 前一久他让贾小云学习自己瘸腿走路的姿势。 后者仅用半天时间便达到了九成左右的相似度。 然而,这并不能完全证明陆天明的观点就是对的。 因为就像陆天明刚才说的一样。 没有看见镜中道人的正面,你无法确定他是真的青松真人,但同时,你更不能笃定他就是假的。 陆天明也清楚这一点。 于是他又立即补充道。 “刚才留影符记录的画面里,还有很多疑点解释不通,我一一说给你听,你可以自行判断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孔寒竹仍然坚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然而她也亲身经历过陆天明的伶俐。 所以她自然而然就表现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陆天明想了想。 认真道:“除了刚才说的,我们并没有看见那位道长的正面外,第二个疑点,便是道长在面对你父亲...” 陆天明停下。 “家父孔风德,同时也是孔家的家主。”孔寒竹回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继续道:“道长在面对孔风德的时候,言语中正好要提及名字时,道长突然动手,我在想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他害怕你父亲说出自己的名字? 青,青什么?青松真人,青崖道人,青杉道人等等,只要能一招内杀死你父亲的人物,是不是都有可能?” 孔寒竹蹙起眉头:“然而青松剑只有一把,也只有青松那老家伙...” 陆天明摆手打断:“动作可以模仿,剑更可以借,也许在你看来几率很小,但我认为,只要有几率,就必须把一切可能考虑进去。” 孔寒竹沉默。 对方的话有理,但情况还是一样,铜钱抛起来以后,最终落地之前,谁又能信誓旦旦的确定是哪一面呢? “下一个疑点,便是最后那副画面,道长为何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在最后几乎将所有人杀死,只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时,突然回手一剑将留影符斩碎? 你仔细想想,这像不像他故意想要让别人将孔家灭门之事记录下来,却又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脸?”陆天明又道。 听闻此言。 孔寒竹的眸子终于闪烁起来。 吃惊,诧异,紧张,害怕等等情绪杂糅在一起。 瞅一眼面色挣扎的孔寒竹。 陆天明趁热打铁。 “最最最让人不能理解的,便是另一件已经发生,并且持续了数十年的事情。” “哪一件?”孔寒竹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 “一个毫无同情心的杀人者,为何会心生怜悯,唯独放过孔家最后的血脉?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是担心以后没有人来找自己报仇?还是说有自虐倾向,非得留下后患来寻刺激?” 不等孔寒竹思索。 陆天明又补充道:“你师父青松真人把你当亲女儿对待,并将你培养成掌门接班人,到底是脑子坏了,还是说他,其实并不知道,有人冒充自己的同时,已经用留影符记下了孔家几乎被灭门的画面? 又或者,他如此费尽心血的培养你,除了因为你本身天赋很高以外,其实也是在替某个人赎罪?替某个人补救曾经做过的丧尽天良的恶?” 陆天明最后说的这些话,当然也是猜测。 但若将其前面的观点联系进来。 就让那些个可以解释为巧合的疑点,变得愈发合理起来。 简单概括便是,有人,在做局! 做一个几十年后才会显现出效果的局! 孔寒竹的思维也许有其局限性。 但此时此刻,就算眼界再短浅,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她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人就是他杀的,他是衣冠禽兽,他怎么可能单纯的对我好?” 陆天明没有回答。 桌子上李寒雪沏的那壶茶确实不错。 苦后甘甜,是他喜欢的味道。 “呜呜呜。” 房间里传来了哭声。 孔寒竹掩着面,身子抖动得非常剧烈。 陆天明不着急。 庄玄请的御医还没来到,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 终于。 茶壶里的茶水见底之时。 孔寒竹终于止住了哭声。 她神情有些恍惚,看上去就像溺水被人救起来以后,刚苏醒时那般茫然无措。 陆天明伸出指头轻叩桌面。 成功拉回了孔寒竹的注意力。 “就像你一开始同我说的那样,胡说八道和真相之间,其实只差一个环节。” 孔寒竹直勾勾望着陆天明。 脸上有一种又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矛盾。 陆天明指着地上的还未被夜风吹散的灰烬。 “留影符,是谁给你的?” 清醒过来的孔寒竹,似乎猜到了陆天明的想法。 于是她的身子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谁。” 陆天明稍作停顿。 又道:“所以我一定会把他掕到这里来,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第928章 没得治 晚上亥时。 庒玄终于带着御医来到。 陆天明担心好友的情况,一直守在旁边观察御医的表情。 自进入屋内后。 御医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光是号脉,起码就用了一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忍不住小声问道:“庄兄,这老头到底行不行啊?” 庒玄闻言急忙捂住陆天明的嘴巴。 “小声点,当心被他听见,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可别把人给气走了。” 陆天明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一定注意。 庒玄这才松开手指着床边的老头:“这老头曾经给先帝看过病,最后虽然没能把先帝救回来,但他能够活到现在,其医术可见一斑。” 陆天明闻言。 心中便有了一杆秤。 给帝王看病,堪比陪老虎睡觉。 稍不留意就会把小命葬送掉。 而老头至今安全,可见其医术有多厉害。 否则脑袋早就被砍下来了。 “庄兄,我这瞎子朋友,以你的经验来看,有希望吗?”陆天明小声询问道。 庒玄摊手:“你这朋友眼里全是眼白,瞳孔都看不见,我哪里知道有没有希望...” 顿了顿,庒玄又道:“不过,诸如《松形鹤骨》这样短时间内提高境界的功法,通常副作用都很大,所以呀,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待会更是不要同那老头呛起来,否则我夹在中间很难做。” 其实陆天明心里也很清楚青一子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之所以多此一举询问庒玄,无非是图个心里安慰罢了。 当下,他也只能安静等待御医的检查结果。 终于,老头收回了搭在青一子腕上的手。 随后又扒拉青一子那泛白的眸子愁了半晌。 最后,他转过头望向身后的陆天明和庒玄。 并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道:“这人哪怕捡条小命回来,也基本是个废人了,到时候活着可能比死了还要痛苦,老朽的建议是,赶紧去买副棺材,然后找块风水宝地,老朽再开一副毒药给他灌下,你在给他风风光光办上几桌,届时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美哉?” 陆天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若不是庒玄拉着他。 他差点就窜出去了。 奈何实在跟庒玄差了一个大境界,挣脱不开对方如铁钳般的手。 他只好破口骂道:“老匹夫,不能治就不能治,你说这些话几个意思?能不能尊重一下伤者?看着人模人样的,怎的说话这么歹毒呢?” 庒玄急得直跳脚。 一边给那边的老头道歉。 一边呵斥陆天明:“你闭嘴,张御医可谓当世神医,他说没得治,那肯定就是没得治,能不能冷静?” 陆天明死命挣扎,张牙舞爪想要扑过去。 由于他疯了一般的扭动。 加上庒玄又担心使力伤害到他。 所以一时间,两人纠缠在一起,那画面着实有些滑稽。 张御医见场面大有控制不住的意思。 忙上前来劝。 他一手按着陆天明的胳膊,另一手拎着庒玄的肩膀。 沉声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大官和大侠的样子?传出去了也不嫌丢人?” 陆天明和庒玄干瞪着眼,互不相让。 劝阻无果。 张御医也来了脾气。 当下便怒道:“我刚才可没说不能治,你们再这样,我可真走了!” 此话一出。 陆天明和庒玄立马停手。 两人同时朝张御医投去期待的目光。 后者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不过丑话刚才我已经说了,救这瞎子一条小命可以,但他今后有个什么稀奇古怪的症状,你们可别怨我。” 听闻此言。 陆天明和庒玄异口同声道:“绝对不会!” 说着,两人还对望一眼,神态之“暧昧”,哪有半点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张御医见状。 忍不住奇怪道:“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在合起伙来激我?” 陆天明和庒玄急忙摆手否认道:“哪里哪里,张御医您绝对误会了!” 说辞出奇的一致。 张御医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眼前俩混不吝的家伙联手摆了一道。 青一子的问题很大。 孔寒竹的问题也算不得小。 张御医替孔寒竹看过伤势后,告知陆天明和庒玄,孔寒竹至少要安安心心躺半个月以上。 青一子这样的结果当然不乐观。 但对于陆天明来讲,已经比预期要好得多了。 送走张御医后。 陆天明站在院子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庒玄侧目看来:“怎么,这样的结果还不满意?” 陆天明摇头:“怎么会,我甚至没想过能让青一子醒过来,如今有了张御医的保证,不能奢求更多了。” “那你叹气做什么?”庒玄奇道。 陆天明惆怅道:“道爷虽然平时看着不求上进,甚至曾经同卫东生满天下的胡来,但其实他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遭此一劫后,不知还能不能振作起来,若是就此消沉下去,西长城下的翁头春,可能也喝不成了,即便喝了,可能也尝不出什么滋味。” 庒玄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性格。 听了陆天明的话后。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 随后搜肠刮肚,就寻思出一句。 “翁头春喝得没滋味,可以换一种酒嘛,天下酒的品类多种多样,终归有一种合适的。” 陆天明闻言瞠目结舌。 须臾过后。 他表情古怪道:“庄兄,你可有家室?” 庄玄尴尬摇了摇头:“没有找到合适的。” “呵,你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就奇怪了。”陆天明调侃道。 庒玄又怎会不明白陆天明的意思。 可是许国之人,哪里有时间和闲情去考虑个人问题。 沉默少顷。 庒玄忽地说道:“我听说,卫东生今天晚上就会回到大理寺,你心头若是实在闷得慌,不妨去找他喝两杯,京城没有翁头春,但尝尝别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陆天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翁头春是三个人的翁头春,当然要三个人一起喝。 可如果条件有限,两个人坐在一起回忆第三个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今个的月亮不圆,但星星很亮。 踩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陆天明难掩心中激动。 此时此刻,他觉着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段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时光。 第929章 两人的酒 大理寺今夜很忙。 寺副卫东生今夜入京归来,带来了十几个榜上有名的江洋大盗。 对于大多数底层的公门中人来说。 每一个入了大理寺的戴罪之人,那都代表着一笔不菲的收入。 寺副卫东生是慷慨之人。 有难不见得能够同当,毕竟各有各的难处。 但是有福的时候,他一定能够与兄弟们同享。 所以卫东生刚回到大理寺屁股还没坐热呢。 就被兄弟们众星拱月,非要去附近的酒肆里畅饮一番。 一路上,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卫东生逃出空门投身红尘已有些年月了。 他早已习惯了同僚之间的阿谀奉承。 某些时候,他甚至很享受那些个水平不高但是很中听的马屁。 一声声“卫大哥”,几乎让卫东生迷失了自己。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当过分沉迷于某种安逸的状态时,反而会突然回忆起某些艰苦却甘甜的时光。 “如果能再去一次北长城,同瞎子以及瘸子在西长城下喝一盅翁头春该多好?” 满身风尘的卫东生突然惆怅起来。 这话宛如一瓢冷水泼到了众人头上。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多年前,寺副卫东生奉命去往楚西追查楚国堪舆图拓本之事。 结果显而易见。 但是其中经过,知道的人却很少。 大伙只晓得,每次在酒肆里喝酒之时。 卫寺副总是会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这酒没有楚西的翁头春香。” 翁头春到底有多香,大伙也没个概念。 他们只知道,酒喝多的时候。 卫寺副总会望着西边,旁若无人的揉搓他那锃亮的大光头。 今时今日,众人第一次知道,卫寺副怀念的不仅是酒,更是当年陪他喝酒的那两个人。 “瘸子?” 尴尬中,突然有一人拔高了音量。 卫东生笑着摆了摆手:“跟你们开玩笑呢,走走走,可别扫了大伙的兴致。” 话刚说完。 又有一人附和道:“卫兄,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是咱最近真知道一个瘸子,挺猛一人,他在京城做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事情。” 人群一下子热闹起来。 更是有人把最近兵部侍郎郭渊博府内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 最后甚至有人把郭渊博“病死”在大理寺牢笼内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中,庒玄的名字大伙如雷贯耳,唯有那瘸子的名字,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卫东生听闻如此离谱的事情。 除了该有的惊讶以外,并没有其他想法。 毕竟当年那个瘸子将将二重天而已。 任卫东生想破脑袋,也不会把同僚口里的瘸子,同当年楚西那个请自己喝酒的年轻人联想到一起。 然而。 下一刻。 突然有一人嚷道:“我想起来了,那瘸子好像姓陆,叫陆什么来着?” 这一提醒。 众人顿时便喧闹起来。 大伙纷纷给来过大理寺大牢那个瘸子,取起了各式各样的名字。 “姓陆?” 卫东生突然驻足,眼睛几乎鼓到了眼眶外。 有一人立时回道:“对对对,好像也曾在楚西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着呢。 街道尽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一瘸一拐迎面走来。 背着星光,看不真切容貌。 卫东生看见那人走路的姿势。 转瞬愣在原地。 那本来就鼓出来的眼睛。 此刻瞪得更加离奇。 “天...天明?” 卫东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他伸长脖子够着脑袋。 傻愣愣望着那张越来越清晰的俊俏脸庞。 “卫兄,你瘦了!” 陆天明的声音随即响起。 卫东生一把掀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同僚。 不顾一切的冲向前方的人影。 “天明,天明,是你吗?” 卫东生那大光头,比夜幕上的星光还要亮。 尤其是跑起来的时候。 如流星般拉出一条炫目的长线。 对面那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卫兄,慢点跑,让我许个愿先!” 这样的玩笑。 一定是那个人才能开出来的。 卫东生张开双臂,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他的热情如同他的光头一般让人无法抗拒。 陆天明嘿嘿笑着,轻轻拍打对方的肩头。 卫东生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陆天明。 片刻后喜笑颜开道:“你小子,还是如当年一般潇洒帅气。” 陆天明尴尬的挠了挠头。 随后大言不惭道:“没有,早就不是一个人了,现在比以前憔悴多咯。” 卫东生眼睛瞪得老大:“弟妹?” 陆天明颇有些骄傲道:“凉王女儿李寒雪,有机会带来同卫兄见一面。” 卫东生一时没想到是谁。 反应片刻后。 突然惊讶道:“号称天下第一美人那位?” 陆天明笑得腼腆,默默点头。 卫东生猛的拍打陆天明的肩头。 “好小子,出息了!”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 于是表情愈发吃惊。 “当年塞外之行...” 陆天明咧嘴笑道:“巧合,巧合而已!” 随即,两人便旁若无人的边走边聊了起来。 走出很远以后。 卫东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同僚在场。 哪知回头一瞅。 身后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剩咱俩了,找个地方喝一杯?” 卫东生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 陆天明很自然的揽住卫东生的肩膀。 同时笑道:“我正有此意。” 巡夜的卫兵大多出自六扇门。 而六扇门里面有很多人来自大理寺。 所以,卫东生那锃亮的大光头,便是夜间通行证。 没有耗费任何力气。 两人便来到了一处酒肆门口。 卫东生一阵野蛮的敲打。 酒肆老板不得不顶着疲惫给来自大理寺的常客开门。 佐酒的小菜自然少不了。 陆天明和卫东生一边叙旧,一边开心的喝酒。 叙旧嘛,难免说起当年之事。 卫东生捂着肚子回忆道:“当年我肠子都漏出来了,要不是青一子那死瞎子,当真错过了西长城下那美味的好酒。” 陆天明抓着酒杯的手突然一滞。 接着苦笑道:“卫兄,今天不提‘死’字,不吉利。” 卫东生不知道陆天明内心的想法。 所以没有做出太多的回应。 又一杯酒下肚后。 卫东生惆怅道:“那瞎子要是在就好了,这酒够烈,他一定喜欢。” 陆天明闻言怔住。 沉默半晌后回道:“有机会的,到时候咱们三人,喝他个不醉不休!” 第930章 不敢回房 陆天明只是来看看卫东生。 他并没有把青一子的情况告诉后者的打算。 因为陆天明觉着惭愧。 粮仓内他是最强的存在。 却未能保护好青一子,这让他根本就开不了口。 卫东生虽然已是公门中人。 身上的大老粗气质却依然如几年前那般。 所以压根就感觉不到陆天明身上某些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跟青一子的性格不同。 但是喝酒时的豪迈却是一样的。 在一声声亲昵的“天明”中,卫东生几近将自己喝醉。 能看得出来。 今夜的卫东生发自内心的高兴。 不管是久别的重逢,还是说看见年轻的好友实力暴涨。 都让卫东生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喝到后来,陆天明甚至看见他锃亮的大光头变成了淡红色。 “少喝点,明儿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吧?” 陆天明伸出手,试图按住卫东生抓着酒杯的手。 卫东生酒品很好,或者说,陆天明认识的这些个朋友里,就没有酒品差的人。 所以哪怕大光头说话都有些打结了。 但条理仍旧清晰。 “没...没事,我...我可是带着功劳回来的,偷个一两天懒,没什么问题。” 十几个江湖上的蟊贼。 算不得惊天动地的大案,但用来应付差事绝对没有问题。 陆天明也不好再劝。 只能趁对方不留意的时候,将没开封的酒悄悄放到了桌子下面。 所以没多大一会酒壶空了以后。 卫东生便满桌子的找酒。 “我记得,好像还有三两壶没开过的来着?” 当年肠子淌出来都不曾忌酒的卫东生,可见对酒有多么钟爱。 此刻找不着酒后,说话都流畅了起来。 陆天明摸了十两银子摆在桌面。 然后起身把卫东生架了起来。 “你在京城,我也在京城,以后机会多的是,不急在一时,何况你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同上面交代,别一个不留意,把差事给丢了就不好了。”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扶着卫东生往外走。 后者倒也听劝。 咂了咂嘴稍作回味。 没做任何挣扎便同陆天明出了酒肆。 道路宽阔,天幕上星光明亮。 卫东生拍了拍陆天明的手背。 轻声道:“没事的,我自己能走。” 陆天明叮嘱一句小心些后便把手松开。 卫东生试着走了几步。 虽然步伐有些飘,但行走起来没有多大的问题。 于是夜色下。 就看见一个黑影时高时矮的向前,黑影旁边,则悬着个明亮的光头。 “天明,你说这么些年过去了,青一子有没有可能已经跨入中三境了?”卫东生忽地问道。 陆天明侧头看去,就见卫东生蹙着眉头。 于是他忍不住调侃道:“好朋友跨入中三境是好事,怎的摆出这副愁容?” 卫东生叹气道:“还不是担心他瞧不上我?你别看这牛鼻子在十里镇时同我关系不错,实际上内心高傲得很,若实力超过我一个大境界,没准真就再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陆天明“噗”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卫东生不解。 陆天明解释道:“道爷本就是瞎子,他哪怕眼睛瞪着你,也闹不出个正眼歪眼来。” 这个笑话有些尴尬。 卫东生讪笑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陆天明举拳捶打卫东生的肩膀。 “我这一拳动真格的能要你一百条命,但我仍然会在大半夜的陪你喝酒,道爷跟你认识的时间更长,相信他做得一定不会比我差,所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听闻此言。 卫东生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陆天明,说完后面上居然露出了些许惆怅之色。 两人一路走,来到了某个岔路口。 往左是去大理寺。 往右则会去到车马部。 陆天明本打算把卫东生送回去。 但后者说夜已深,自己也并无什么大碍,还是各回各家为好。 临分开时。 卫东生又突然叫住陆天明。 “天明,我后天估摸着又要离京,此去南下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你自己在京城要多加小心,我看如果有时间的话,上一趟青松山去找那瞎子一起回来,届时咱们仨先在京城聚上一聚,你可千万要等着我们!” 陆天明闻言一滞。 沉默半晌后。 道了个‘好’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卫东生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还以为自己醉酒的模样惹瘸子心烦了。 拍拍大光头,暗骂自己一句又贪杯后,便哼着小曲离开了三岔路口。 ...... 一连几日。 陆天明都待在车马部养精蓄锐。 粮仓内发生的事情,没有在京城掀起多大风浪。 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 一来是粮仓位置隐蔽。 二来则是廉为民对青松观这些个叛徒也并不怎么上心。 对于只手遮住半边天的宰相大人来说。 也不大可能对这群北上的外地人付出多大的关怀。 总而言之。 情形一如之前,由于庙堂上两方互相牵制,陆天明搞了事情就同没搞一样。 这些天。 青一子的情况在张御医的努力下,有了些许好转。 虽然人还没醒。 但起码能动了。 不过这能动,却怎么看都无法让人激动起来。 陆天明望着闭眼躺在床上,右手微微抬起不停画圈的青一子。 当真是又担心又想笑。 担心,是害怕青一子以后会一直这样。 想笑,则是因为这个右手画圈的动作,实在是充斥着满满的回忆。 可无论如何,最起码证明张御医还是有真本事的。 此外,还有一件发生在陆天明身上的事情,让他颇为头疼。 由于某些个人原因。 他这几天一直不敢回自己的房间。 李寒雪虽远远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 可男女之间的感情,想要长久必须用行动来维持。 陆天明不敢行动。 这就导致李寒雪最近的情绪愈发的暴躁。 每每送饭过来,她看向陆天明的眼神,除了幽怨便是愤怒。 两种情绪交替出现在那双美丽的眸子里。 搞得陆天明吃个饭都提心吊胆的。 生怕一个不留意,就会惹得大小姐生气。 这不。 今个刚吃完午饭。 李寒雪收拾碗筷时便弄得叮当响。 陆天明甚至不敢抬头。 只低着眉眼不停扯手指上的倒欠。 第931章 大侠得了什么病? 哐啷——! 李寒雪猛地将碗筷掼在桌子上。 陆天明吓了个激灵。 抬头看去。 就瞅见李寒雪双手叉腰。 一脸忿忿的盯着自己。 门口正好过来看望伤员情况、刚把一条腿迈过门槛的庄玄见状。 又急忙把腿收回,然后躲在门框后面。 探出个脑袋幸灾乐祸望着屋内。 “怎...怎么了?”陆天明装傻道。 李寒雪冷着脸,寒声道:“你今晚是不是又要在这里过夜?” 听闻此言。 陆天明赶紧伸手指向床上躺着的青一子。 “道兄跟我那是过命的交情,现在他情况如此危险,我总不能...” 话没说完。 李寒雪便抬手打断。 “同样的借口,你已经用了六次了,而且,你会医术吗?十二个时辰都在这守着有什么用?” 陆天明也没想到青一子这块挡箭牌这么快就不顶用了。 他吸了吸鼻子,又道:“这不是已经夏天了吗,天气这么热,我寻思你一个人住,晚上睡觉还能凉快些呢。” 李寒雪当即嘲讽道:“我可太凉快了,心都要凉透了呢!” 陆天明讪笑道:“至于这么严重吗?” 李寒雪压根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冷哼一声,同时拍打桌面。 “陆天明,我不想跟你多说,今儿你就给我个态度,要么晚上乖乖回屋睡,要么,你就一辈子都别碰我!” 言罢。 她也不给陆天明胡搅蛮缠的机会。 端着碗筷转身便走。 来到门口遇到庄玄,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已。 庄玄让出道,目送李寒雪离开后。 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陆兄,做人要厚道啊,这家有娇妻还在外面寻花问柳,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天明脸色唰一下就黑了下来。 他怒视着庄玄,气愤道:“我特娘天天在车马部待着,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去寻花问柳了?” 庄玄咧着个嘴在那笑。 “那你整天让娇妻独守空房,难不成,厌倦了?” 陆天明哪里好意思说出真相。 瞪了庄玄一眼后,急忙把脸别开。 庄玄也没个三品大员的样子。 陆天明脸朝哪边,他就故意绕过去挡住对方的视线。 “毛病啊?”陆天明气得握紧了拳头。 庄玄嘿嘿一笑,自顾坐在了陆天明身侧。 “什么个原因,给做兄长的说,兄长本事大,定想办法给你摆平!” 陆天明赶紧把头侧往另外一边。 看样子非常担心庄玄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 扭捏的模样确实有点滑稽。 但庄玄的反应却也过分了些。 只见。 庄玄捂着肚子前俯后仰。 甚至中途还因为岔气打了个嗝。 听着耳侧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陆天明一声轻叹,委屈极了。 庄玄过了好半晌才停下来。 他伸肘顶了顶陆天明的腰窝。 正欲说些什么。 陆天明却突然弹出去丈许远。 “男人的腰,是能随便碰的?” 陆天明捂着腰部。 一脸愤怒的望着庄玄。 然而下一刻。 陆天明立马就没了脾气。 因为他看见,庄玄手里抓着一张宣纸。 宣纸上面有字。 字迹龙飞凤舞,一时间还真就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内容。 不过,老话说见字如见人。 陆天明一眼就看出来了,宣纸上绝对是张御医的字迹。 “这...这是什么?” 陆天明面色煞白,更是清晰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方子,张御医开的。” 庄玄嘴角微微扬起,看上去有那么点诡异。 陆天明瞥一眼旁边醒着的孔寒竹。 脸上转瞬浮现出慌张之色。 “开就开了,我又看不懂,你拿方子对着我做什么?” 庄玄翻了个白眼:“因为是给你开的方子,不给你,给谁?你不会连抓药这种小事,都得让我帮忙吧?” 陆天明闻言立马拍得胸口啪啪响。 “我身体好好的,哪里需要什么方子,别开玩笑了好吗?” “就这么不想体面?非得我把话说明白?别人张御医什么实力,你身上的问题,他一眼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庄玄又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陆天明再次打望一旁的孔寒竹。 挣扎再三,只能上前接过庄玄手里的药方。 后者的声音随即响起。 “张御医说这方子的效果特别明显,吃完以后,你晚上就别在这待着了,该回哪回哪去,大不了,我替你在这顶几夜。” 庄玄说完,又憋不住了,捂着嘴又笑了起来。 那边孔寒竹不晓得是故意还是无知。 竟然不合时宜的问道:“庄大人,陆大侠得了什么古怪的病吗,怎的你非但不担心,还一直笑话他?” 庄玄转头望来。 也不解释,含笑道:“因为好笑啊!” 话音刚落。 陆天明便冲将上来。 然后连推带搡的把庄玄给赶到了门口。 “别介啊,我难得有空,让我坐回再走呗?” 嘣的一声。 门扇瞬间合上。 然后。 屋外又传来了异常剧烈的笑声。 陆天明红着脸回到青一子床边。 半晌都没见有什么动静。 那瘦削的背影着实有点吓人。 孔寒竹本打算关心两句,此刻也不敢吱声。 等了片刻见陆天明还是那般坐着。 她便打算先休息。 可刚一闭眼。 就觉着光线暗了下来。 再睁眼时。 陆天明已经坐在了她的床边。 “明天我会去找青崖道人,你替我看着点道兄,他有什么突发状况就大声喊,届时会有人进来帮忙。” 孔寒竹想要坐起来,却被陆天明伸手拦住。 “你好好休息,并尽快好起来。”陆天明叮嘱道。 孔寒竹心下感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陆天明。 想了半天,只一板一眼道:“大侠,你一定要小心,青崖道人虽然受了重伤,但毕竟曾经是六重天的高手,不能大意。” 陆天明点头。 稍作停顿后继续道:“如果届时确认当年的事情果真有人做局,并证明青松真人是被污蔑的,我希望你回到青松山后,无论结局如何,都要好好同青松真人和青一子道歉。” 其实陆天明话里的内容,是孔寒竹最不希望见到的。 然而这些天冷静下来思考,她越觉着留音符记录下来的画面疑点重重。 可是事到如今,唯一的选择只有勇敢面对。 望一眼对面为了宗门不惜抛弃性命的青一子。 孔寒竹重重点头。 陆天明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又聊了几句后。 他起身便往外走。 孔寒竹下意识便问道:“陆大侠,您要去哪?” 陆天明没有回答,加快脚步赶紧离开。 第932章 享受夏天 “天明哥,就是这家店,那女人每天都会来这里买酒。” 内城某街道,陆天明和程玉龙站在路边,不时往某间酒肆内打望。 这会儿还是早上巳时,酒肆内的客人相对较少。 所以能够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情况。 酒肆不大,有一矮个中年男子在酒架旁来回走动。 他时不时会将鼻子凑到酒坛口,好像是在检查酒水有没有漏气变味。 将为数不多的几个酒架子都走了一遍后。 男子提留着两坛一斤装的酒壶,来到了柜台边。 接着拿出手帕小心翼翼擦拭起来。 他似乎在吹口哨,脑袋也在随着某种节奏有规律的摆动着。 “那女人应该是给了店家数目不菲的一笔银子,每次来的时候,也没见她掏兜,店掌柜就会很自觉的将这两坛酒递给女人。” 程玉龙一边说,一边朝周围观察。 很显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他俨然成为了一名盯梢的高手。 陆天明早已戴上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谱。 下巴位置似乎没有戴平整,此刻他正不停的揉搓着。 “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交流?”陆天明问道。 程玉龙摇头:“他们应该认识的时间不长,每次店掌柜热情打招呼,女人都不为所动,拿了酒便走。” 陆天明闻言挑眉道:“这么看来还真就只是在这里买酒而已。” 程玉龙又指了指酒肆对面的饭馆。 “女人买完酒,又会去到对面,买上个三菜一汤,这里倒是要掏钱了,但还是不怎么说话,而且每次点的菜都不一样。” 陆天明望向饭馆,门口招牌上的菜品五花八门,也分不出这饭馆到底擅长东南西北哪个菜系。 “看来这女子,对酒的要求很高,对吃的倒是不怎么讲究,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问道:“买完吃的和喝的,她又去到哪里?” 话说完,好半天没有得到答复。 他侧目看去,就见程玉龙低着脑袋,一手掩在身侧,悄悄朝某个方向指去。 陆天明顺着程玉龙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看着年过四十的女人,正从街道拐角处缓缓走来。 双方虽然隔着好长一段距离。 但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在朝这边看。 陆天明急忙将目光收回。 然后回身从后面早餐店的蒸笼里薅了两个包子拿在手中。 递给程玉龙一个后,他自己旁若无人的啃了起来。 期间陆天明多次悄悄朝那女人打望。 发现后者只是警惕性高,只要是出现在这条街道上的人,她都会去观察。 没多久,那女人便走进了酒肆内。 当真如程玉龙所说,女人进去后根本没有同掌柜的交流。 而是直接提起酒壶。 不过,今天掌柜的格外热情,也不知道他跟女子说了些什么。 后者竟然驻足站在原地。 掌柜的则满脸笑容一阵小跑,很快又拿着壶新的酒来到女人身前。 交流几句过后,女人嫌弃接过第三壶酒,转而朝酒肆对面的饭馆走去。 见女人出来。 陆天明赶紧把头别开。 又正好看见程玉龙嘴唇肿得跟猪大肠一样。 陆天明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程玉龙掂了掂手里的半个包子:“天明哥,你就非得拿蒸笼里的吗...” 陆天明这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随即无奈笑道:“你就不能等冷了再吃?” 正说着呢。 程玉龙又将剩下的半个包子囫囵塞进嘴里。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那女人的目光又扫了过来。 “你确定她平时都是三菜一汤?” 三菜一汤需要四个盒子。 可女人从饭馆出来的时候,食盒只有三层。 “千真万确,瓦片帮好些人都看见了,不会搞错的。”程玉龙胸有成竹道。 说话间。 女人已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陆天明拍打程玉龙的肩头。 “你先回去,我跟上去看看。” 说完,陆天明便大步跟了上去。 女人虽然警惕,但路上行人不少。 陆天明借着行人的身体做掩护,跟踪起来倒也不是太难的事。 一路上,女人会不停驻足停下来观察四周。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 陆天明只需提前转过身体,跟不认识的路人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好。 比如“大娘,您今个真美”。 又或者“老哥,您这条裤子在哪儿买的”。 别个也不认识他,听到他说话,便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 如此场景乍看上去,当真像两个认识的人在路上偶遇后闲聊。 那女人不晓得到底住在哪里。 在街上转来转去,估摸着手里提的菜都要凉了,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终于。 陆天明跟随女人来到了内城的西门处。 “奇了怪了,要出内城?” 看见女人在和守门的卫兵交流,陆天明开始犹豫起来。 他开始四处观察,像是担心自己也被人盯梢那般。 等待片刻。 见女人已经出去后。 他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 “出外城就离谱了...” 走出内城以后,女人竟然一条直线出了外城。 都跟了这么长时间了。 陆天明也不会选择退缩,无论如何都要上去看个究竟。 出了城以后。 女人的步伐渐渐放缓下来。 她没有继续像在城内那般时不时停下来观察四周。 而是沿着那条名叫银溪的小河,漫无目的的行走。 一会把岸边的石子踢到河里。 一会又俯身欣赏路边野花。 没多久。 前面出现一片茂密的树林。 还没走进去,便已听到有嬉笑声从树林里传来。 男女的声音都有,应该是在里面避暑游玩。 陆天明跟随女人进去以后。 才发现里面有很多露天的小石台。 女人找了个能看见银溪河的位置。 将手里的吃食和酒水有序的摆在石台上。 然后又从旁边捡了个木桩子当做板凳。 女人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周围的喧嚣。 她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嘭的一声拉开酒壶塞子。 便自顾迎着夏风喝起酒来。 陆天明担心被女人发现。 在离了七八丈远的位置,也选了张石台。 戒指里还有不少干粮。 水囊里也还有水。 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陆天明一口干粮一口水,也开始享受起了这个夏天。 第933章 动机 这个点闲着无事做,能够跑到这么个环境怡人的地方享受生活的,要么是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要么就是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 而女人光从外表看,显然两者都不是。 陆天明静静望着女人的背影。 心情渐渐浮躁起来。 因为他既不是富家子弟,也不是地痞流氓。 所以大好的时光不该就如此浪费掉。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他这会应该在车马部熬煮治疗肾阴虚的中药了。 男人的腰,同生命一样重要。 陆天明再也不想看见庄玄那幸灾乐祸的模样。 走神中。 女人已经打开了第二壶酒。 这壶酒是刚才酒肆老板最后交到她手上的。 应该不是常喝的味道。 女人抿了一口后。 突然皱眉回过头。 然后,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盯着陆天明。 陆天明一口干粮卡在喉咙处。 呼吸受阻,他急忙抓起水囊灌了几口水下去。 待到嗓子舒服些后,探目望去。 那女人竟然在招手。 陆天明左右看看,近处并没有别人。 他不得不举起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 声音肯定传不过去,但一个字的口型却也不难猜。 女人点了点头,并晃了晃高举的酒壶。 明显在示意陆天明过去一起喝点。 陆天明想了想。 把石台上的干粮收了起来,又把水囊挂回腰上后。 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一起喝点吧,看你也怪无聊的。”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与她看上去的年龄差别很大。 陆天明没有犹豫。 坐下后便接过女人手里的酒壶,自顾倒起酒来。 “店掌柜说这是专供达官贵人的寒潭露,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女人说着,还把桌上装菜的三个盘子往陆天明的方向推了推。 小葱拌豆腐,酱牛肉,蒜蓉白菜,三个菜都很普通,却也都是佐酒的好菜。 陆天明手上不停。 同时回道:“合不合我的胃口不知道,但一定不合你的胃口。” 女人嫣然一笑,略有皱纹的脸上倒也挤出了三两分少女的滋味来。 “我只喝得惯南方常见的杏花酒,这寒潭露,还真就尝不出个好坏来。” 陆天明嗅了嗅酒杯里的寒潭露。 酒味很浓郁,却一点也不呛鼻子。 绝对算的上好酒。 “咕噜!” 陆天明一口饮下,咂巴咂巴嘴后。 一脸认真的望着女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跟踪你的?” 应该是没想到陆天明会这么快进入正题。 女人愣了愣才回道:“买酒的时候。” 不等陆天明追问。 她又解释道:“那店掌柜是我以前的一个师弟,道心不稳,早些年便离开师门来到京城做起了酒水生意。” 说着,她从袖中摸了张纸条出来。 上面有几行小字,男人的字体。 纸条上大致意思就是告诉女人,有人在跟踪她。 陆天明这才晓得,原来自己早就露馅了。 女人随即又指了指石台上的三个酒壶。 “我们最近的情况你恐怕也有所耳闻,所以酒水店掌柜先给我挂账,等以后有钱了再还他。” 陆天明闻言诧异道:“可也不至于连酒都喝不起吧?” “师兄疗伤的药材很贵,之前还养了那么多人,廉为民对我们也不怎么看重,所以如今能节约一点嘛,就节约一点,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用大钱。”女人含笑道。 “那么这酒钱,不一定会还咯?”陆天明好奇道。 女人点头,面上没有任何羞愧之色。 “情况实在糟糕的话,也只能一直欠着了。” 这话旁人一听就觉着充满了对生活的无奈。 可是女人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平静。 陆天明夹了一口酱牛肉。 慢嚼细咽吃下去以后。 好奇道:“我听说你之前去饭馆,通常点的都是三菜一汤,今天怎么没有汤?难不成也是为了省钱?” 女人哑然失笑:“那倒不至于,一个汤也值不了几文钱,今天之所以只要了三个菜,主要是因为临时起意要走远路,担心汤会洒出来。” 陆天明环顾四周。 抛开那些个在这里游玩的路人不谈。 这个地方,确实相对隐蔽。 “倒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只不过要等周围的人都走了才能动手。”陆天明由衷赞叹道。 女人摆了摆手:“你误会了,今天来这里除了请你喝酒以外,还有一些事想要跟你谈谈,况且,真动起手来,我也不见得是你的对手。” “你知道我是谁?”陆天明挑眉道。 女人摇了摇头:“你的形象跟画像上差别很大,所以我主要还是靠猜,不过现在看来,我确实猜对了。” “你这也猜得太准了些。”陆天明将信将疑。 女人解释道:“其实也不难,跟踪我的人,肯定知道我是谁,而有这个勇气在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仍旧决定跟出来这么远的人,恐怕也只有陆公子你了,动机和勇气缺一不可,也只有你最合适。” 陆天明沉默。 片刻后。 他将脸谱撕下,露出自己的真容。 女人看见陆天明真容的那一刻。 眼眸微微颤动。 “我知道你很年轻,但亲眼所见,仍旧觉着不可思议。”女人感叹道。 陆天明笑了笑:“我也一样,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青衣道人,待人接物会如此随和,在我的脑海里,咱们若是相遇,一场大战那绝对是避免不了的。” 女人急忙摆手:“你可别给我戴高帽,现在随和,是因为我判断自己不是你的对手,若是其他普普通通的五重天,我的嘴脸兴许会不一样。” 这话的真假对陆天明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最起码青衣道人的直白,让人在这里待着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又饮下一杯寒潭露后。 陆天明平静道:“青衣前辈,刚才听你所言,似乎知道我跟踪你的动机是什么?” 女人忽地莞尔笑道:“男人跟踪女人,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图女人那点姿色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不禁张大了嘴巴。 他不可思议望着对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 好在女人只是在开玩笑。 只见她收起笑容。 然后一本正经道:“青崖藏身的地方,我一定会告诉你,但在那之前,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第934章 表面上的师姐弟 陆天明之所以跟踪青衣道人。 目的就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到青崖的藏身之地。 外城粮仓发生的事情。 虽然对整个京城来说影响不大。 可是对青崖道人来说,无异于一场剧烈的地震。 所以,当粮仓内那些个青松观的叛徒们都被遣散之后。 青崖狡兔三窟,更换了之前藏身的地方。 所以陆天明根据孔寒竹提供的信息,根本就找不到青崖本人。 不过百密终有一疏。 青崖道人受了重伤,他需要药物,更需要一个人来照顾自己的起居。 师姐青衣道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青崖可能永远都想不到。 自己最信任的师姐,此刻会跟陆天明在一起。 他更加想不到,两人不仅在一起喝酒,还心平气和的谈起了事情。 “你的提议?”陆天明疑惑道。 青衣道人解释道:“青崖到底曾经是六重天的强者,虽然现在暂时跌倒了五重天,但由于他活得足够长,战斗经验相当丰富,所以,他可能会是天底下最强的五重天,饶是陆公子才智和勇猛过人,恐怕应对起来也会非常吃力。” 陆天明闻言蹙着眉头:“所以你的提议就是,让我放弃对吧?” “如果让你放弃,我是绝不可能请你喝酒的,之所以在这里同你心平气和的谈,主要还是想请你多等几天。” 青衣道人说着,便开始在袖袋里摸索起来。 “听你的意思,似乎我多等几天,青崖就会变弱?”陆天明不解道。 青衣道人没有着急回答。 而是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布袋子。 她打开袋子,然后欠身将袋子里面的东西展示给陆天明看。 里面装着数十颗还没有黄豆粒大的药丸,呈现出淡粉色。 “半年前逃亡的过程中,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断手的毒师,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摆在摊子上卖。 越致命的毒药,味道往往就越刺鼻,他的摊子上唯有这一种,味道非常淡,而且可以与其他正常的药物混在一起使用,并依靠其他药物的味道,隐藏自身的存在。” 说着。 青衣道人甚至把布袋放到鼻子底下使劲一嗅。 “此毒药有轻微的甘甜味,而且毒性发作需要长期服用,所以哪怕被青崖发现了,我甚至敢在他面前服下这些药丸自证清白。” 听闻此言。 陆天明瞳孔猛地一缩。 他急忙把鼻子凑到布袋边闻了闻。 果不其然,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毒药叫什么名字?”陆天明追问道。 “叹余生。”青衣道人回道。 “叹余生?!” 听到这三个字,陆天明面上闪过一抹激动。 不等青衣道人回话。 陆天明又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那位毒师,他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一连两个问题。 让青衣道人感受到了陆天明的异常。 “楚南柳城郡的寻樵县,约摸六十来岁的老头,模样没什么特点,除了断掉的左手,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楚南吗...” 陆天明瞬间泄气,有那么一瞬间,他那丧气的样子,像一只淋了大雨的落汤鸡。 “陆公子,你知道这种毒药?”青衣道人好奇道。 陆天明回过神。 接着摇头道:“听说过而已,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在乎有关“叹余生”的一切。 不过青衣道人却也没有追问。 她静静喝着酒,等待陆天明平静下来。 不久以后。 陆天明抬起酒杯抿了一口。 同时问道:“听你刚才所言,你似乎在青崖疗伤的药物里,混入了叹余生?” 青衣道人点头道:“不错,还有五天就满半年了,公子只需要忍上几日,到时候不说有绝对的胜算,至少要比现在容易些,还望公子慎重考虑。” 陆天明闻言沉默。 他不是一个容易轻信陌生人的性格。 可是小布袋里粉色药丸的味道。 跟小时候他爹喝的那种酒散发出来的香味,除了稍微淡一些外,确实如出一辙。 倘若青衣道人真的将这药丸混进了青崖疗伤的药物中,那对陆天明本人来说绝对是好事一桩。 然而。 青衣道人如此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或许青衣前辈,能够告诉我其中缘由?”陆天明蹙眉道。 “公子是说,我为何要对青崖下毒?”青衣道人反问道。 陆天明点头:“我听人说过,你跟孔寒竹,可是青崖最信得过的左膀右臂,青崖甚至让你安排他平时的生活起居,按理说,你们之间应该相互非常信任才对,你为何会做出...” 有些话无需说完。 青衣道人闻言沉默。 少顷后微笑道:“我跟青崖曾经不仅相互信任,还非常相爱。” “相爱?”陆天明诧异道。 “他比我入门要晚几年,年纪上我们相差不大,那时候都是年轻人,朝夕相处下,相互之间便暗生情愫,奈何师父说青崖心术不正,不允许我跟他在一起。 可人年轻嘛,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跟着内心的感觉走,暗地里,我跟青崖早就私定了终生,奈何师父仙逝以后,师兄青松真人接过师父遗愿,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和青崖有名有份。” 青衣道人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 眼里熠熠生辉,看得出来,她还是很怀念年轻时的那段时光的。 后来的故事,大体就是她和青崖之间爱得多么炽热。 明面上虽然以师姐、师弟相称。 但背地里,他们甚至还有过孩子。 只不过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青衣道人还因过分伤心生了一场奇怪的大病,以至于后来再无法怀孕。 当然,这并没有影响到两人之间的感情。 甚至从那以后,青崖对青衣愈发的关心和爱护。 不过。 人总是会变的。 不知从何时起。 青崖对青衣的爱,愈发沉重和窒息。 越往后,青衣道人越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而是成为了青崖的私人物品。 辱骂、殴打,渐渐成为了家常便饭,那个曾经风流倜傥令人着迷的师弟,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令青衣道人痛不欲生却也割舍不下的恶魔。 陆天明望着撸起袖子,露出满臂淤青的青衣道人。 没来由便想到了自己和李寒雪。 智者不仅会反省自己的错误,也会利用别人的错误来警醒自己。 陆天明认为自己有必要引以为戒。 第935章 五天后的约定 青衣道人的遭遇当然值得人同情。 只不过陆天明从来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盯着对方打量片刻。 陆天明沉声道:“也就是说半年前,你就已经打算除掉青崖?” 青衣道人点头道:“有的错误早该结束了,只不过被我拖得太久了而已。” “那你为何不在青崖叛变的时候站在青松真人那一边?”陆天明不解道。 青衣道人惨然笑道:“因为我太天真!” 沉默须臾。 青衣道人解释道:“我以为在他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时,我选择坚定站在他的那一边,会让他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哪知,事情失败后,他非但对我毫无感激之意,相反还把部分责任怪在我的头上。” 陆天明猜测道:“所以你们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他对你的恶行,反而变本加厉?” 答案显而易见。 青衣道人放下酒杯,直接拿着酒壶往嘴里灌。 第二壶杏花酒下了一半后。 她才停下抹了抹嘴角的酒渍。 “辱骂和殴打都算了,来到京城后,他居然让我去伺候孔寒竹这个小贱人,说什么孔寒竹是青松真人的心魔,等以后东山再起,孔寒竹一定会成为杀死青松真人的一把利剑!” 听到这话。 陆天明也难免动容。 师父辈的人物,去伺候一个小辈,还是被自己所爱的男人逼迫,这放在谁的身上,恐怕都忍受不了。 若不是靠着以前的美好时光来冲淡这份屈辱。 恐怕青衣道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提起孔寒竹。 难免想到当年孔家灭门之事。 陆天明试探道:“青衣前辈,你可知道当年青松山下的孔家是如何灭门的?” 按理来说。 以青衣道人在青松山的身份和地位。 孔家灭门之事就算再隐秘,她也应该有知晓的权利。 哪知青衣道人却摇头茫然道:“我只知道孔家灭门与青松观有关,至于是谁动的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至少我不清楚。”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明了。 看来当年那件事,绝对是某个人的个人行为。 而这个人的身份,也不难猜测。 念及此。 陆天明又追问道:“青崖道人和青松真人之间的关系,曾经是什么样的?” 青衣道人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丝嫉妒之色。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若不是知晓青崖是个正常的人,我甚至以为他同青松师兄有龙阳之好!” 陆天明递过去期待的目光,希望对方说得再多一些。 青衣道人领会了陆天明的意思。 继续道:“青崖之所以能够上青松观求道,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青松师兄,因为他们两个是同乡,据我所知,青松师兄刚上山的时候,经常给青崖寄钱和一些日常物资过去,而等青崖上山以后,青松师兄更是倾尽全力,把自己的修行经验,毫无保留的传给青崖,获得什么天材地宝,也不会对青崖吝啬。” 听到青崖和青松真人这样的过去。 陆天明忍不住无奈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相信青松真人对青崖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两人以前的关系,恐怕就如同自己和刘大宝那般。 不是亲兄弟,但却远比亲兄弟要深得多。 相比之下,孔寒竹对青松观的背叛,可能伤害远远没有青崖道人来得大。 也难怪,当初青崖修行《食璞》第一层后,青松真人没有过分责罚,而只是让孔寒竹去监视而已。 或许,哪怕看见青崖道人对自己持刀相向的那一瞬间,青松真人都还认为那是挚友在跟自己开玩笑。 陆天明低头沉思。 当年孔家灭门惨案的真相,似乎已经在脑海里面浮现。 最后一口酒喝完。 陆天明起身朝青衣真人鞠了一躬。 “青衣前辈既然下不了手,那就由瘸子来代劳,五天后,我会在今晨你买酒的酒肆等待,届时,希望前辈能够如约而至。” 青衣道人闻言。 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一定,就如我刚才所说,有的错误早该结束了,陆公子也一定是结束这些错误的最佳人选!” 陆天明闻言点点头。 然后取下右腿上绑着的假腿,一瘸一拐离开了这片小树林。 青衣道人也没有过多停留。 匆匆忙忙将第二瓶杏花酒饮尽后,快速往京城奔去。 她看上去非常着急。 奔走的速度,远比来之时要快出数倍。 等她回到内城之时,额头上已布满了汗珠。 进入某间药铺没多久,她又拎着一大堆药跑了出来。 接着,驾轻就熟在街道和巷子中穿梭。 最后,他终于在一个看上去很老旧的宅子前停下。 红墙白瓦褪色严重,让此栋宅子显得破破烂烂的。 而且其地处一条极其狭窄的巷子中。 很难想象,住满了达官贵人的内城里,居然还有这样一栋格格不入的老宅。 青衣道人立在门口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又抬手打理好被汗水粘住的发丝。 这才挤出微笑,推开了紧闭的门扇。 嘎吱——! 门扇发出的声音颇为刺耳。 堂厅内坐着两人,齐齐朝门口看来。 其中一人面容消瘦,面相虽然看着也就四十出头,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坐在椅子上时,总给人一种近似躺在棺木里的感觉,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双眼一闭,离开这个世界。 而另一人给人的感觉则要健康得多。 虽然面容看上去比第一个人要老一些。 但是精气神很足。 其嘴角处有一道刀疤。 应该是被人用利器割开以后造成的。 此人看见青衣道人后,随即就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青衣道人很明显不认识此人。 盯着对方打量须臾,她也回以微笑,准备进到堂厅里打招呼。 哪知那看上去病恹恹的男人突然瞪眼。 青衣道人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最后只能朝那陌生人点点头以示礼貌,然后一言不发的进入了旁边的伙房里。 进入伙房。 堂厅内便传来了交流声。 可由于距离的原因。 哪怕把耳朵贴在门边,依然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青衣道人干脆放弃。 拿起炉灶上的药壶后,开始熬起药来。 没多久。 窗外传来脚步声。 青衣道人直起身子往窗外看去。 原来是病恹恹的男子在送客人。 等院子的大门一关上。 青衣道人急忙俯下身子,开始专心熬药。 哒哒哒——! 脚步声渐渐逼近。 青衣道人的身子抖动的愈发厉害。 “贱人,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窗外响起的声音异常嘶哑。 青衣道人不敢回头,颤声道:“我...我常去的那家药店今个没开门,所以浪费了不少时间。” 第936章 赴约 青衣道人话刚说完。 那病恹恹的男人便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还看见,地上那个影子已经举起了手。 还未等她解释。 男人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后颈。 只听嘭的一声。 青衣道人便被扔出了窗外。 “贱人,你是不是以为老子要不行了,所以去外面找野男人?我告诉你,现在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别想落得个好!” 说话间,男人已走出伙房。 他的身体跟他的脸一样消瘦。 乍看上去风都能吹倒。 可是青衣道人根本就不敢反抗。 她快速爬起来,解释道:“师弟,去年你领着大伙背叛师门,我都未曾离开你,现如今好不容易在京城找到了靠山,我又怎么可能在外面胡来?今个,真是买药耽搁了...” 一个人若是想找不痛快。 他能搞出无数个理由来。 听到青衣道人提起往事。 那男人突然就暴怒。 只见他上前一脚踹在青衣道人的腰腹处。 等后者吃疼一弯腰。 他又用肘部击打青衣道人的背部。 在青衣道人倒下之时,他破口骂道:“你个贱货,还敢提这事,当初你要是再厉害些,青松那狗东西早就被咱弄死了,现如今咱们落到这个田地,还不是怪你没用?” 男人一边咒骂,一边对青衣道人拳打脚踢。 他还极有分寸,不打脸和衣服盖不住的地方,只往青衣道人的身上和腿上招呼。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虐待。 被打得口吐鲜血的青衣道人,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个婊子养的,跟头死猪一样,你等着,等老子好起来,定把你这个孩子都不会生的废物给扔掉!” 男人说着便咳嗽起来。 并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 盯着血痰看了看,他又怒上心头。 踹了青衣道人几脚后,这才转身回到堂厅内。 “你趴在地上找屎吃呢?赶紧把药给老子熬出来!” 听到屋内的咒骂后。 青衣道人擦了擦嘴角血迹,急忙站将起来往伙房走去。 还没走到伙房呢,眼里便流出两行清泪。 她是五重天的高手。 整座天下敢如此辱骂和殴打她、还让她不敢做出任何反抗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曾经让她爱的死去活来青崖道人。 如今爱已远去,剩下的只有恨意。 所以她回到伙房后,毫不犹豫的将‘叹余生’倒进了药罐里。 “五天,再过五天就解脱了!” 青衣道人轻声呢喃,随即便用勺子,将那几粒粉红色的药丸快速搅拌进汤药中。 ...... 连着四天。 京城每天都艳阳高照。 这个夏天来势汹汹。 就像刚上任的新官,要朝百姓们烧三把火立威一样。 好在是今天一早起来。 天边多了几朵厚重的乌云。 空气虽然闷热,但总算让人有了盼头。 只要等到雨落,便能凉快起来。 陆天明一早起来。 就站在衣柜前选衣服。 衣柜中,有一半都是洗的发白的旧衣物。 看见陆天明从众多旧衣裳中选了一件白色。 坐在梳妆台前的李寒雪忧心道:“今个要出去做事?” 陆天明拿着衣服在身上稍作比划。 同时点头道:“去一趟内城,不能再让青崖那条老狗这样安逸了。” 听闻此言。 李寒雪起身走了过来。 她接过陆天明手里的长衫。 从衣襟处把长衫展开。 并努嘴示意陆天明把胳膊伸进去。 同时叮嘱道:“你跟青一子虽然是过命的朋友,但是有的事情还是要量力而为,那青崖曾是六重天的高手,千万不能大意。” 不知从何时起。 每一次出门办事。 身边总会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萦绕。 陆天明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立时便平静了不少。 他一边把双臂伸进衣袖中。 一边微笑道:“放心吧,一想到你在等我,就算是爬,我也得爬回来!” 李寒雪没好气的拍打陆天明的肩头。 “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怎么出去的,就怎么给我回来,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陆天明嘿嘿笑着。 抓住搭在肩上的手轻轻一吻。 突然间,他想到了青衣真人和青崖之间的爱恨情仇。 于是忍不住问道:“雪儿,问你个问题。” 李寒雪从背后依偎着陆天明,轻声道:“你说。” 陆天明想了想,认真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另一个人?”李寒雪不解。 陆天明解释道:“比如有了臭脾气,对你又是辱骂又是拳打脚踢的。” 听闻此言。 李寒雪一下子绕到陆天明身前。 她微抬着头不可思议盯着那双清澈的眸子。 “怎么?你变心了?” 陆天明哑然失笑:“这天下还有比你更美的女人吗?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对你变心。” 这马屁不香。 李寒雪急道:“那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陆天明轻叹一声,然后一脸惆怅道:“兴许,是厌倦了?” 此话一出。 李寒雪顿时红了眼眶。 她抬手就开始捶打陆天明的胸口。 然后呜咽道:“好你个陆二宝,咱才在一起多少时日?你还算是个人吗?我花轿都还没坐过呢,你就对我没兴趣了?” 陆天明也没想到李寒雪会如此激动。 他急忙去抓李寒雪的双拳。 然后解释道:“雪儿,你别激动,我跟你开玩笑呢...” “哪有人突然开这种玩笑,我不管,今个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哪里都不准去!” 李寒雪说着,便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陆天明没辙,只能把青衣道人的遭遇简短的说了出来。 同为女人。 李寒雪当然会与青衣道人共情。 冷静下来的她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然后突然举起一把不知藏在何处的剪刀。 在陆天明眼皮子底晃了两下后。 她寒声道:“你要是敢学那畜生,” 咔咔——! 李寒雪快速开合手里的剪刀。 “我指定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变成十里镇的第一个太监!” 陆天明闻言。 只觉胯下凉嗖嗖的。 他急忙伸手捂住李寒雪手里的剪刀。 然后讪笑道:“不能,我指定不是那样的禽兽!” 两人正闹着呢。 忽然传来敲门声。 “天明,该走了。” 贾小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天明亲昵的捏了捏李寒雪鼻子。 然后逃也似的朝门口奔去。 李寒雪手里的剪刀咔咔直响。 “快去快回,不然今天晚上我就试试这把剪刀快不快!” 第937章 一定有更好的酒 前往内城的路上。 贾小云将这些日子瓦片帮几个弟兄收集到的情报说给了陆天明听。 “青衣道人这几天的情绪不太对劲。” 陆天明侧目看来:“怎么个不对劲法?” 贾小云指着自己的眼睛。 “无论买酒还是买药,她的眼睛总在乱瞟,看上去非常焦虑。” 陆天明闻言蹙起了眉头。 上次见到青衣道人时。 她也总是在四处打望。 但面上始终波澜不惊。 而现在听闻贾小云所说,她最近神色慌张,只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思索中。 贾小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除此之外,她的活动轨迹也有改变,酒照买,但是再没去过对面饭店点菜,买酒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的。” 陆天明揉了揉太阳穴。 “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让她如此反常。” “我怀疑...”贾小云与陆天明对视。 “有人跟踪她?”陆天明补充道。 贾小云点头:“应该是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在监视她,只买酒不点菜,恐怕是想避免与我们的人接触,同时,又想要向咱们传递某些危险的信号。” 他的猜测不无道理。 不过,无论是何种情况。 陆天明都不打算改变今天的计划。 只要今个青衣道人露头,他一定要把青崖那畜生给找到。 因为,今天难得老天相助,陆天明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很快。 他带着贾小云还有十七,来到了青衣道人买酒的酒肆。 不知是不是马上就要下暴雨的原因。 今天街道上的行人非常少。 酒肆对面的饭店,甚至没有开门。 “古怪,哪哪都透着古怪。” 陆天明蹲在路边,有一口没一口啃着刚出笼的包子。 贾小云举目四顾。 赞同道:“做生意的人通常风雨无阻,虽然马上就要下雨,但是人总归要吃饭的,当老板的没有道理有钱不赚,除非,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 陆天明望向酒肆,接过话茬:“现在还是早上,酒肆的生意却着实太好了些,然而酒肆老板面上没有半点开心之色,甚至没有去招呼客人,还是在那里擦拭架子上的酒壶。” 言罢。 陆天明和贾小云对视一眼。 双方眼里都写着三个字:有埋伏! “天明,要不咱们明儿再来?”贾小云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陆天明摇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先等等,看看青衣道人会不会如约而来。” 青衣道人的身影最终没有出现。 伴随着天边厚重乌云中传来滚滚轰鸣声,街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继续等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 陆天明将双剑取出挂在腰间。 又把斗笠戴上后,准备进酒肆里去看个究竟。 “你跟十七在外面守着,万一看见青衣道人的身影,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叮嘱贾小云一句后。 陆天明便一瘸一拐的朝酒肆走去。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直接。 所以他并没有做任何伪装。 很快。 陆天明便走进了酒肆内。 他是最近这小半柱香时间里进来的唯一一个客人。 酒肆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同一时间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天明放眼望去,跟那些酒客四目相对时,他们又会很识趣的移开眼,推杯换盏间比划起酒拳来。 “老板,买酒!” 陆天明走到柜台边,轻轻敲击桌面。 仍在酒架前检查的店掌柜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快速奔将过来。 “客官要买什么酒?”店掌柜热情道。 陆天明扫了一眼酒架。 “你这里最好的酒是什么?” “最好的酒,当然是楚南产的杏花酒,整个京城,只此一家,客人要不要先尝尝?” 店掌柜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柜台上的两壶酒。 这两壶酒,显然是为青衣道人准备的。 只可惜人没有来,就这么一直放着。 陆天明摇头道:“杏花酒一定不是你这里最好的酒。” 店掌柜面露茫然:“客官,小店最好的酒,确实是杏花酒,你若不信,大可找别人问问。” 陆天明仍旧摇头:“不用问别人,我喝过你店里的另一种酒,那种酒哪怕放在整个京城,也是一等一的美酒。” 听闻此言。 店掌柜蹙起了眉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小店里有售卖这样一种酒?” 陆天明正色道:“或许,这种酒不卖,只送?” 一听这话。 店掌柜顿时满脸涨红:“小兄弟,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我是开门做生意的,哪里会去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由于过分激动。 店掌柜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一壶杏花酒。 酒水从壶里荡出。 店掌柜急忙伸手去扶。 陆天明没有受到影响。 继续道:“那种酒,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小店当中,我若是把这事传出去,不知会是怎样一种光景!” 陆天明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 店掌柜一拍大腿。 苦着脸道:“我的小祖宗诶,你可别乱说话了行不行,我这就去给你拿,拿了酒后,你赶紧走成吗?” 陆天明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你放心,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 听闻此言。 店掌柜一声轻叹。 然后转身便往里面去。 他身后丈许处站着个跑堂的小厮。 见掌柜的过来后,小厮脸上竟然露出不快。 “客人要的酒,在酒窖里。” 店掌柜的声音很小,可陆天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小厮让开一步。 店掌柜这才有机会穿过后门。 然后。 就剩下陆天明和那小厮,中间隔着一张柜台大眼瞪小眼。 在独自面对陆天明时,小厮表现得相当专业,总是浅浅笑着,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陆天明则面无表情,盯着人看的模样,多少有些渗人。 对视时间长了,小厮浑身难受。 他干脆移开目光,准备躲避柜台前那奇怪的客人。 可是,当视野扫过柜台桌面后。 他的表情突然一僵。 浅浅的微笑转瞬变成了慌张和恐惧。 “动手,赶紧动手!” 小厮突然大喊,同时一手摸向腰间。 只可惜。 手还未蹦到藏在衣摆下的刀柄。 一把细剑便从他的胸口穿过。 他伸手抓着细剑还想说些什么。 可无论如何用力,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938章 埋伏 陆天明的动作可谓突然。 店内酒客们的反应却也不慢。 几乎是那小厮倒下的一瞬间。 已有数人拔刀扑来。 一时间,碗筷落地声、桌椅碰撞声不绝于耳。 陆天明似乎早已想好了进攻路线。 只见他左手抽出鞘中枯黄。 看也不看便反手一剑从自己右边腋下递出。 噗嗤一声。 身后最快那人胸部已被贯穿。 想来是插到了肺部。 那人的呼吸顿时厚重起来。 陆天明这才将将转过身。 他看都不看背后那人一眼。 手腕发力横着将枯黄从那人的胸腔划将出来。 紧接着欠身一挑。 当头迎来一人的天灵盖直接被他戳了个大洞。 有一跑堂的小二这会正端着酒菜傻乎乎站在一旁。 陆天明快要从他身边掠过时。 这小二急忙高喊:“客官,小本经营,您消消气,别把店给砸了啊!” 陆天明充耳不闻。 举剑从他身边越过。 眼瞅着下一剑又要撩到一名酒客。 那小二突然从托盘底下摸出一把匕首。 对着陆天明的后背就要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 陆天明的后背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 本已朝前递将出去的尺剑。 突地杀了一个回马枪。 小二紧握的匕首僵在空中。 托盘随即掉落。 他另一手捏住刺穿自己喉咙的细剑。 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瘸子,你怎么知道我要背后捅刀子?” “吹雪楼小楼主千面鬼吴俊,善于伪装成各式各样的角色在别人背后放冷箭,我承认你的化妆技术很好,但你的左门牙上有个倒三角的缺口,一说话就现了原形!” 陆天明左手枯黄雷霆般闪出。 有一人直接连人带兵器,被他当即斩成了两半。 小二的咒骂声也在这时候响起。 “贾小云那个吃里扒外的杂碎,老子定化成厉鬼索他狗命!” 话音落地。 陆天明细剑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那小二握着剑的手掌和脑袋,转瞬便被劈开。 陆天明脚下不停。 向前高高一跃。 空中抖腕将细剑上的红白之物甩向前面人群。 其出手之精准。 等他落地时。 已有数人的眼里被飞来的红白之物迷了双眸。 陆天明根本不会手软。 双剑翻飞中,小小酒肆内的‘酒客’已被他杀了大半。 同伴死得凄惨,剩下几人却并无退意。 仍旧在周边环绕,想要伺机上前白送。 陆天明哪里会跟他们啰嗦。 踏前一步就要快速把这几人给解决掉。 哪知。 酒肆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天明,小心!” 贾小云的提醒还是来得晚了些。 陆天明寻声一转头。 天空便是一道闪电劈下。 借着那刺眼的光亮。 陆天明只见视野里有一根女人手腕粗细的箭矢朝他胸口射来。 那箭矢已经到了酒肆门口。 速度之快,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陆天明屏气凝神丢到左手枯黄。 然后急忙曲臂护住胸口。 嘭的一声巨响。 他整个人便随着箭矢的来到极速往后滑去。 眨眼又是一声雷鸣般的撞击之声。 等屋内众人反应过来时。 陆天明已被那巨大的箭矢钉在了墙壁上。 箭矢先是穿过他护住胸口的小臂和大臂,接着又刺透肩头,最后插入墙壁之中。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屋内的喘息声愈发厚重。 杀死瘸子的机会就在眼前。 然而剩下几人此刻却没了胆子。 但凡看见一点活下去的希望,谁又愿意赌上性命? 一时间,屋内几人和陆天明大眼瞪着小眼,半晌没个动静。 “天明,天明!” 屋外再次响起贾小云焦急的声音。 被钉在墙上,喘着粗气的陆天明蹙了蹙眉。 朗声回道:“左臂废了,但暂时死不了,你跟十七自己小心!” 外面的光线已被乌云遮住大半。 一片昏暗中。 依稀能看见十七在跟一个身材硕长的男子纠缠。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陆天明终于看见那人的模样。 “吹雪楼右护法凶虎尚杰!” 陆天明咬牙切齿,双眸中充满了愤怒的火焰。 外面与十七缠斗那人耳力极好。 听到陆天明说的话后。 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陆少侠,大楚巨弩的威力如何?是不是特别酸爽!?” 那人嘴角有一道横向展开的疤痕。 一笑起来,显得格外狰狞。 闪电接二连三的出现。 陆天明没有回应那人的调侃。 他微微侧目。 目光移到了对面的饭店。 刚才还大门紧闭的饭店,不知何时打开了大门。 此刻,算不得狭窄的堂厅内。 居然摆着一张巨驽。 巨驽尾部,有一名强壮的汉子躺在那里,正用那双健壮的臂膀配合抵在弩中央的双腿拉弦。 应该是太过吃力的原因。 那强壮的汉子满头汗水。 双臂更是在不停的哆嗦。 与此同时,另有两人正抬着一根女人手腕粗的箭矢,准备架到弩弦之上。 “陆少侠,能躲过一箭已属不易,这第二箭,不知道你要怎么应对?” 嘴角有疤痕的男人再次笑了起来。 陆天明当然知道自己的困境。 他试着用细剑去斩断插在肩头的巨箭。 奈何箭矢上不知是被布了阵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震之力相当强横,差点没把他手上的细剑给弹飞。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等饭店内那三人将第二支箭矢搭好,陆天明绝对插翅难飞。 好在是他还有帮手。 那个被吹雪楼称为叛徒的帮手! “天明,你放心,若是让他们射出第二箭,我提头来见你!” 雷鸣声中。 贾小云一声怒喝。 接着便不顾周围数人的围攻,朝着饭店奔去。 跟十七缠斗的疤痕男,与贾小云熟得不能再熟。 见后者不顾自己性命都要替陆天明解围。 他忍不住骂道:“贾小云,你特娘的多半是疯了!” 贾小云压根就没有理那疤痕男的打算。 硬扛了背后砍来的数刀后。 他一跃便落入了饭店当中。 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 瓢泼大雨总算来临。 陆天明此时也几乎无法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兄弟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能砍他一刀是一刀,一定要替尚大护法争取足够的优势!” 应该是吹雪楼楼主下了死命令。 酒肆内剩下这几人虽然害怕,但最终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来。 第939章 惊人的忍耐力 哗啦——! 陆天明虽然行动受阻。 但境界摆在那里。 岂是几个小喽啰能对付的? 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劈出一剑后。 整个酒肆内,除了他以外,就剩下一个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厮。 “酒暂时喝不了了,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陆天明强忍着肩头的疼痛咬牙道。 “少...少侠信得过我?” 那小厮已被陆天明刚才的手段吓破了胆,说话的时候直哆嗦。 看得出来,他生怕自己一乱动,陆天明便会用剑气斩杀自己。 陆天明呼出好大一口气。 “你裤子都尿湿了,怎么可能跟这群人是一伙的?” 小厮闻言低头一看。 就见两条裤腿湿哒哒的。 “赶紧!外面那人要是死了,我把你的头拧下来!”陆天明恶狠狠的催促道。 此话一出。 小厮再不敢磨蹭。 一下子跳起来便往后面的酒窖跑去。 没多会。 店掌柜便和小厮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看着满地的尸首,以及被钉在墙上满脸煞白的陆天明。 店掌柜说话都不利索了。 “少...少侠,您没事吧?” 陆天明摇头:“暂时没什么大碍,你去把柜台后的大锤拿过来!” 店掌柜转身就把大锤拿了过来。 然后傻站在陆天明跟前,不知该做些什么。 陆天明朝插在自己手臂和左肩上的箭矢努了努嘴。 “我此刻使不上太多力气,你要帮忙用大锤敲击箭矢尾部。” 听闻此言。 店掌柜不禁往后跌了一步。 见陆天明眼神坚定。 他忍不住哆嗦道:“这...这得多疼啊?” “你想不想救青衣道人?”陆天明喝道。 店掌柜急忙点头:“当然想!” “那就别废话,赶紧的!” 店掌柜哪里还敢磨蹭。 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后。 抡起大锤就往箭矢末端砸去。 插在陆天明肩头的箭矢有丈许长,跟普通的长枪差不多长度。 而且需要两个人抬到巨驽上,可见其重量有多么惊人。 所以店掌柜每一锤下去,箭矢仅仅会朝墙壁内移动一个铜板子厚度的距离。 此过程中,陆天明则要不停的承受震动带来的痛楚。 然而他一声都没有吭。 只是蹙眉咬着牙,死死盯着箭矢。 十几锤过后,店掌柜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 他低头望一眼地面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忍不住担心道:“少侠,要不,我去帮你叫人?” 很显然,他知道陆天明的身份。 陆天明摇了摇头:“来不及,你抓紧的,不用管我!” 店掌柜一声轻叹,卯足力气开始抡大锤。 嘭嘭嘭——! 大锤撞击箭矢的声音在酒肆内回荡。 陆天明今个刚换的长衫,此刻竟能滴出汗水来。 为了分散陆天明的注意力。 店掌柜开始聊起了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 原来,青衣道人这几天之所以行为异常。 果真如陆天明和贾小云猜测的那般。 她已被吹雪楼的人盯上。 而前些天冒着风险还要来酒肆买酒,就是想要通过店掌柜通知陆天明。 奈何吹雪楼的人盯得实在太紧。 店掌柜也不敢有所异动。 今天他更是被吹雪楼挟持,被要求配合埋伏陆天明。 柜台上那两壶酒,其实已经被下了迷药。 但凡陆天明尝一口,那又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好在店掌柜急中生智,故意同陆天明争吵起来。 并打翻酒水,用酒水在桌上写下‘有埋伏’’三个字。 刚才陆天明突然动手。 便是因为看见了柜台上的字。 “你知不知道青崖的藏身之处?”陆天明忍痛问道。 店掌柜一锤下去后,才回道:“青衣师姐偷摸摸留了一张线路图在我这里,等做完事后我就取给你!” 陆天明点了点头:“谢谢你。” 店掌柜闻言一怔。 半晌后才道:“少侠大可不必如此客气,我帮你的同时,也是在帮自己。” 陆天明挤出一个笑容,再没多言。 外面雨幕中时不时传来喊杀声。 陆天明依稀能辨别出贾小云的声音。 吹雪楼第一剑果然不是虚名。 当下,他也放心不少。 终于。 扎在肩头的箭矢只剩下尺许露在外面。 陆天明示意店掌柜先停下。 然后他探出右手。 开始用掌心击打箭矢尾部。 箭矢上确实有某种未知的能量存在。 陆天明发力时,总感觉心神受扰。 好在他历来忍耐力都异于常人。 多次掌击过后。 箭矢尾部已完全没入他的小臂。 “呼!” 陆天明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然后,在店掌柜和小二瞠目结舌的目光下。 他开始缓缓将身体往前方移动。 这可比刚才的震动要痛得多。 陆天明身上的汗水,如外面的暴雨一般哗啦啦的淌。 等他把小臂抽出来后。 上面的血洞实在是骇人,围观的店掌柜和小二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干脆把眼睛给闭了起来。 小半柱香过后。 陆天明总算脱离了箭矢的禁锢。 靠着墙往地上随意一坐,便赶紧从戒指里掏出赵歌韵送的膏药抹在伤口处。 又让店掌柜给自己简单包扎后。 陆天明右手握着细剑,朝酒肆外走去。 他刚一出门。 便有一条胳膊粗细的水龙在头顶盘旋。 这让他不至于被瓢泼的雨水淋湿。 “少侠,一定要小心,等你安然归来,我请你喝本店最好的酒!” 店掌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天明微微点头:“一定!” 说着,他一步便踏入了茫茫雨幕中。 他此刻满腔都是报仇的愤怒。 只可惜。 喊杀声在他跨出酒肆的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等他找到身受重伤、被十七抱着的贾小云时。 却哪里还看得见疤痕男尚杰的身影。 “老贾,人呢?”陆天明低头问道。 贾小云摇了摇头:“不知跑到哪去了。” 陆天明拿出店掌柜交给自己的路线图看了看。 便打算独自去寻找青崖道人的下落。 可却被贾小云拽住了衣摆。 “尚杰这人诡计多端,你必须带上十七!” 陆天明眉头微蹙:“那你怎么办?” 贾小云指了指酒肆:“我去那里睡一觉就好,绝对死不了。” 陆天明不想放弃这个暴雨天的机会。 斟酌再三,还是让十七先把贾小云带回了酒肆。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青崖找到,并将其带回去还青一子一个说法。 第940章 那人是秀才吧? 贾小云进入酒肆时。 店掌柜正同小二收拾地面上的尸体。 抬头看见贾小云满身是伤的进来。 店掌柜立马上前扶住对方。 “兄弟,你没事儿吧?” 贾小云举目四望,最后指了指角落的一张桌子。 “没事,掌柜的,麻烦借个地休息片刻。” 店掌柜知道贾小云跟陆天明是一伙的。 哪里会拒绝。 急忙招呼小二过来,一起将贾小云扶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询问后者有什么需求。 嘭的一声。 贾小云便趴在了桌子上。 店掌柜吓得赶紧伸手去试探对方的呼吸。 还好,只是睡着了而已。 转身正欲同小二把剩下的几具尸体拖回后院。 却看见门口又站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眉骨凸起,眼窝很深。 背上背着一把短枪。 他似乎没有看见地上的几具死尸。 进门目光扫了一圈后。 自顾走到了贾小云隔壁的桌子旁坐下。 “来二斤杏花酒,再切半斤卤牛肉,动作要快,我时间紧。” 这人是从大雨里进来的,也没有打伞。 但其身上却没有任何被雨水淋湿的地方。 店掌柜也曾是修行中人。 虽然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但却判断出对方是他招惹不了的人。 于是,他急忙让店小二回后厨准备卤牛肉。 自己则去到酒驾边拿酒。 等他把杏花酒取回来的时候。 发现那中年男子正盯着熟睡的贾小云看。 “咳咳!” 店掌柜轻咳两声,引起了中年男子的注意。 “客官,您的酒。” 把酒放在桌上后。 店掌柜绕将过去,想把贾小云唤醒,并让其到后屋去睡。 谁知那中年汉子突然一蹙眉。 喝道:“这没你的事,该收尸收尸,该收拾收拾。” 店掌柜心头咯噔一下。 心说陆天明的这位老哥,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等他再次转身。 门口又莫名其妙多了俩人。 一老一少。 老的约摸五十出头,后背有些佝偻。 少的也就二十左右,一脸的乡土气。 两人都穿着挡雨的蓑衣。 这会正在门口甩手跺脚,抖掉身上的雨水。 那老头看见地上躺着几个死人。 昏黄老眼里没有任何惊诧之色。 倒是他身边的年轻人,一下子缩到了后面去。 “瞧你那点出息,活该一辈子给人跑腿。” 老头咒骂一句后。 笑呵呵望向店掌柜。 “店掌柜,煮两碗葱油面,再来半斤烧刀子。” 店掌柜瞅了瞅面不改色的老头。 眨了眨眼后便钻进了后厨。 老头环视店铺。 最后拉着年轻人,干脆坐在了背短枪中年人的对面桌。 年轻人有些害怕面色阴郁的中年人。 坐着的时候老往老头旁边靠。 “老子让你不要跟着我,你特娘非得牛皮糖一样沾着,来也就来了,总特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子脸都被你丢尽了。” “叔,就是因为没见过世面,我才想跟着你出来看看花花世界,您别骂我了成吗,等见多了,我指定再不会给你丢人!”年轻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道。 老头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 没多大会葱油面和烧刀子都端了上来。 老头不管不顾埋头苦干。 年轻人尝了一口,似乎不习惯京城的味道,眉头皱成个川字。 须臾过后,老头抬起头来。 见年轻人碗里的面没怎么动。 他也不惯着对方,直接把碗抢了过来。 “娘的,就你这挑食的劲儿,早晚得饿死!” 说着,他便呼噜噜嗦起面条来。 年轻人苦着个脸解释道:“叔,我是吃您煮的面长大的,就这水平,差了您十万八千里,我吃不下,不是很正常吗?” 听闻此言。 老头立马望向那边正在拖尸体的店掌柜。 后者当然听见了年轻人说的话。 这会正满脸尴尬的与老头对视。 老头讪讪笑了笑。 随即用筷子暴敲年轻人的头。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老子真特娘的服了!” 年轻人性子有点轴。 捂着脑袋反驳道:“本来就是嘛,这面条,不及咱客栈一根,我哪里说错了?” 老头闻言嘴角直抽抽。 抬手差点没一巴掌给年轻人扇过去。 后者总算认怂。 低着头不敢吱声。 老头吃面很快。 喝酒却很慢。 每喝一口酒,他就会看对面桌那中年男人一眼。 有时候甚至还会微笑以示友好。 中年男人则始终垮着脸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兴许是一个人喝酒实在没什么意思。 二两酒下肚后。 老头取了个酒杯,给旁边年轻人倒了一杯。 后者早就馋得不行了,一仰头便喝了个杯子见底。 然后他又微笑着把酒杯递到老头跟前。 老头这会也不跟他计较了,又给他满上。 小酒一下肚。 年轻人面上立马飘了两朵红云。 胆子也比刚才大了许多。 “叔,刚才那人是秀才吧?” 老头点头:“不是他是谁。” 年轻人闻言面上露出责怪的表情:“叔,那你怎么不帮他,你没看见他肩膀都被射穿了吗?” 老头举起筷子想要敲年轻人的头。 可想了想,又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鸡毛蒜皮的小事,轮得到我出手?再说了,若是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他也别说是跟咱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了,我要是帮他啊,都嫌丢人!” 此话一出。 对面的中年男人立马望了过来。 老头随即摆出一个唯唯诺诺的表情,那模样,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叔,咱都来京城这么久了,你怎么不跟他相认呢?”年轻人又道。 老头看傻子一样望去:“我跟他一没血缘关系,二又算不上朋友,充其量就是曾经挣过他几两银子,相认什么?” 年轻人撇了撇嘴:“叔,你可真是个势利眼,咱们跟秀才,好歹算是同乡,起码见个面打个招呼是可以的吧?” “老子是生意人,打你娘的招呼!打招呼,能挣钱?”老头怒道。 说着,他又把筷子举了起来。 年轻人见状缩了缩脖子,再没多话。 没多久。 半斤酒只剩下了最后一杯。 老头望向对面的中年男子。 举杯谄笑道:“兄弟,我跟侄儿初来乍到,在京城没什么亲戚朋友,不知能不能赏个脸喝一杯,就当认识认识?” 对面中年人闻言并没有举杯。 他先是看看一旁熟睡的贾小云。 又转回头扫了一眼老头。 然后啪一声拍了枚银锭在桌上。 “没那个福分,告辞!” 拱手朝老头行了一礼后。 中年男人再不停留,背着短枪快速冲进了雨幕中。 第941章 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京爷就是豪气!” 看见对面桌上的银锭,年轻人不无感慨。 老头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朝贾小云努了努嘴。 “去,把我放在你那的羊屎蛋子给他吞下去。” 年轻人随即从袖袋里摸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大小和模样还真就同羊屎蛋子无异。 他几步走过去,掰开贾小云的嘴巴,将药丸塞了进去。 “叔,这家伙被砍得好惨,怕是活不久咯。”年轻人担忧道。 老头白眼道:“你懂个逑,你给他吃的羊屎蛋子,能治百病,死不了。” “叔,人家这是受伤,不是生病!”年轻人反驳道。 嘭——! 老头一个酒杯就砸了过去,正好落在年轻人额头上。 后者额头立时便肿起个鼓包。 “就你屁话多。” 正聊着呢。 那边店掌柜刚好搬完尸体从后院回来。 见背枪的中年男子不在客堂。 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准备上前来收拾桌子。 刚把抹布展开。 老头便招呼道:“店掌柜,你们这附近有没有大点的铺子。” “大点的铺子?做什么用?”店掌柜奇道。 老头微笑道:“我想在京城开个客栈。” 贾小云为什么好好的在那里睡觉,中年男子又为什么什么都没做便离开。 店掌柜心中通透得很。 面前这个老头,那绝对也是个人物。 所以,店掌柜此刻表现得很热情。 “老哥,您要是真想租个铺子,我认识几个朋友,他们能够帮忙。” 说着,店掌柜便自来熟的坐到了老头旁边。 同时还招手让店小二再拿几壶酒过来。 老头摆手说“不用这么客气”,但脸上已经笑出花来。 ...... 内城某条狭窄的巷子里。 陆天明右手握剑在当中缓行。 今天的雨下得非常猛烈。 丈许之外的情况基本上看不清楚。 他小心翼翼的前行。 头顶上胳膊粗细的水龙如哨兵般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突然。 滂沱大雨中有一利箭极速飞来。 等陆天明看见那根箭矢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前一丈以内。 吼——! 一声龙吟。 陆天明头顶上的水龙猛地便扑向了那枚飞速而来的箭矢。 下一刻。 箭矢竟被水龙吞进口中。 伴随着水龙的一阵扭动。 当啷一声。 地上便多了一根断做两节的断箭。 陆天明轻叹一口气。 “可惜没把水猴子的功夫学全,不然今天定能轻松不少。” 嘀咕一句后。 陆天明轻轻晃动左臂。 疼痛依然剧烈。 好在是血已经止住。 这条巷子的尽头,便是青崖道人的藏身之地。 所以他走得并不轻松。 巷子内埋伏着众多吹雪楼和罗刹门的杀手。 此刻身后都还会传来喊杀之声。 若不是听了贾小云当时一句劝把十七给带上。 陆天明恐怕根本没有养精蓄锐的机会。 那些个不畏生死的杀手,很明显就是要用性命消耗陆天明的精力。 所幸有十七护住后背,陆天明现在的情况相反比刚出酒肆的时候要好。 嗡——! 雨声中隐约听到破空声。 陆天明蹙了蹙眉。 侧过身子举剑斩断差点刺入胸膛的箭矢。 水龙也没闲着,张口便吞下第二枚箭矢。 还有一枚,则贴着陆天明头发丝射向了后方。 这是一发三连箭。 也是吹雪楼右护法凶虎尚杰的手笔。 如此狭窄的巷子里。 尚杰根本无需看见敌人。 只需轻松弯弓射箭就好。 “陆天明,你可真是个固执的家伙,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回去修养,就非得用脑袋把南墙给撞破?” 尚杰的声音虽然夹杂在雨中,可却异常的清晰。 陆天明举剑斩出一道横向的剑气。 同时回道:“尚杰,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此刻我若转身回去,你恐怕会气得直跳脚!” 雨幕那边传来当啷一声响。 尚杰也在这时笑了起来。 “你说的很对,你若现在离开,我指定一晚上难受得睡不着觉,可是我也很清楚,我现在就算把你祖宗十八代骂个遍,你也不会回头。” 又有破空声传来。 陆天明没有动,而是让水龙代劳。 “既然你我都很清楚对方的意图,那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问你,青崖到底在不在这,青衣现在又个什么情况?” “哈哈哈哈,够直接。”尚杰的笑声传来,“青崖在不在,你要自己去看,至于青衣的情况,我可以透露一些给你。” 短暂的停顿过后。 尚杰继续道:“要让青衣开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让青崖砍了她五根指头,当然,这还不足以让她说出每天去酒肆买酒的真正原因,于是,我又让青崖在她伤口上撒盐,撒的海盐,颗粒很粗的那种,撒上去以后,再用小锤往伤口里敲打,你是不知道,昨晚她喊得那叫一个惨。” “呼!呼!” 陆天明喘了两口粗气,握剑的手愈发的紧。 “当然,”尚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婆娘嘴巴属实紧,哪怕痛得直哆嗦,还是守口如瓶,所以我不得不让青崖给她来点狠的,至于怎么个狠法,你等会看见她就知道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猛地驻足。 他很清楚,自己跟青衣的合作,一定被后者透露了出去。 否则这群吹雪楼和罗刹门的杀手们,也不会布下埋伏。 可是他一点都不生青衣道人的气。 他只是有些痛心,替那个爱上不该爱的人的女人痛心。 “哟,心狠手辣的陆大侠,还会为别人难过啊?” 尚杰的声音像极了一条野狗在对着人狂吠。 陆天明没有回答。 他的左腿微微弯曲。 同时将呼吸调整到既冗长又规律。 “怎么,被我说中了,无言以对?” 尚杰笑的得意极了。 他的内心也一定得意的紧。 因为话刚说完。 他又射出了三连箭。 这一次。 陆天明没有侧身去躲。 他已经休息得足够久。 只见。 他猛地一弹腿。 起落间很轻易的就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三根箭矢。 等他完全落地后。 尚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庞,几乎就在一臂之外。 陆天明没有多话。 举剑便刺。 笑容已经凝结的尚杰根本不敢硬扛。 单手抓弓便翻进了侧面的小宅。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陆天明这一剑不知道刺中了哪里,但绝对没有落空。 地上的积水里。 鲜红的血迹很快便被冲淡。 同时。 尚杰的声音在围墙那边响起。 “陆天明,你真特娘的阴险,老子的魂差点没被你吓飞!” 第942章 一对倒霉蛋 陆天明拿出青衣道人留在酒肆内的路线图观看。 青崖的藏身之所,便是尚杰一跃而入的这栋小宅。 嘎吱——! 陆天明推开大门。 由于暴雨实在太猛烈。 只能看到小宅的轮廓。 以及,一绺红色的雨水自半空流淌下来。 红色雨水突兀在半空出现的地方,大概是小宅的房檐位置。 房檐之上,有个黑影在那里晃动。 陆天明朝那人喊道:“你总归要死的,一点皮外伤而已,没有包扎的必要。” 尚杰的声音随即响起:“陆天明,你不会以为就我一个五重天来对付你吧?不说其他人了,就是再加一个青崖,你顶的住?” 陆天明扫视小院。 除了滂沱的暴雨,再感觉不到其他动静。 陆天明抬头看向屋檐处的人影。 寒声道:“只可惜青崖并不在这里。” 尚杰闻言冷笑道:“本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奈何青衣那女人叫的实在太大声,不得已只好给她换个地方。” “那你把我费劲带到这里,只是单纯为了消耗我?”陆天明皱眉道。 房檐上尚杰应该是把伤口包扎好了。 雨中再看不见那绺刺眼的鲜红。 “不然怎么办?你这家伙就是个怪胎,不小心行事的话,容易吃大亏,这不,我就是一个不留神,差点被你把腰子给捅穿。” “呸!”陆天明啐了一口,“你是真特娘的不要脸,又是设伏又是偷袭的,明明我吃的亏更大!” 尚杰不知廉耻的笑了起来:“嘿,要想在这肮脏的大染缸内活下来,最基本的就是不能要脸,同你讲江湖道义的话,不如直接让你砍我来得实在!” 显然,尚杰也知道自己单对单不是陆天明的对手。 陆天明也并非那种迂腐的正义之士。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看成一个正义之人。 于是沉默半晌。 他突然坐了下来。 然后从戒指里摸出一副治跌打损伤的外用药,缓缓撒在了右臂上。 “你不急,那我也不急,反正外面你们的人已经要被十七杀光了,而我只在乎青崖那条老狗,今天逮不住他,换个时间又不是不可以。” 这当然不是陆天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但却是能说服自我的一种。 那边尚杰闻言。 音量立马提高了几分。 “你不在乎青衣道人的生死?” 陆天明揉了揉痛得厉害的左肩。 “在乎啊,但还达不到特别在乎的程度,说到底我跟她认识也不久,顶多就是相互利用的程度,大不了,她死后,我给她多烧点钱纸就是了。” 陆天明面色平静,压根无法从表情看清他的内心。 尚杰果然急了。 “青衣冒死给你提供线索,你却说出这种话,算特娘的什么大侠?” “嘶,”陆天明龇牙,“真特娘的有点痛,姓尚的,如果有机会,瘸子我也要用那巨驽射你一箭试试。” 答非所问已经证明了陆天明此刻的态度。 这话一说出口。 只听闻那边有瓦片被踩碎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恐怕屋顶都被尚杰给跺穿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 尚杰突然阴仄仄道:“青崖在上次你跟青衣见面的那个小树林里等着,你若当真不在乎青衣的生死,大可在这里好好休息,但凡有点良心,最好动作快些!” 陆天明点了点头。 随即便挥剑转出一道剑气。 那边尚杰应该是没站稳。 声音自高处起,在低处结束。 “你娘的陆天明,明明生得眉清目秀,怎么尽搞这种突然袭击?” 可能是害怕陆天明再次动手。 也不等对方说话。 尚杰的声音又由近及远。 “老子在小树林等你,是个带把的就别怂!” 这话颇有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陆天明忍不住咒骂道:“你丫的也别叫凶虎了,改名病猫再合适不过!” 没有回应。 只有连绵不绝的雨声。 陆天明坐在门口缓了片刻。 最后支起身子。 一瘸一拐朝外城方向走去。 能救青衣的话,他当然会救。 但如果救不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愧疚。 一个人死后,若有人为其感叹,在陆天明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等他走到外城的时候。 雨势小了些。 视野范围差不多有三四丈远。 但相对上个月的春雨来说,还是只能用滂沱来形容。 所以一路上。 几乎看不见任何行人。 某屋檐下。 六扇门捕头韩义杰和捕快东子,这会儿正在避雨。 江湖中的豪杰分三六九等。 公门中的捕头,自然也有个高低之分。 而韩义杰由于近个把月办案办案不力,巡逻巡逻摸鱼,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糟心。 不仅被砍了酬劳,这大雨的天气,还得不到休息。 上面非要叫他带着他的好兄弟东子,为京城的安定鞠躬尽瘁。 此刻望着看不见尽头的雨幕。 韩义杰不禁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韩兄,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咱俩能否重回山巅,就仰仗着韩兄你能否重拾自信了!” 由于两人同病相怜,倒霉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东子胆子也大了,再不称韩义杰为大人。 韩义杰显然也习惯了东子的亲近。 闻言后又叹一口气。 “我如今干啥啥不行,挨骂第一名,哪里还能找回自信?这辈子,估摸着就这样了。” 这话发自肺腑。 没什么心机的东子对人间冷暖体会还不是那么深刻。 所以他仍然带着满腔热血。 “韩兄,莫说这种丧气话,我听人讲,只有经历过低谷,才能看见这个世界真正的美丽,我相信,只要咱们兄弟俩能同心协力翻过面前的大山,一定会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曾经的辉煌,届时,你我定会成为别人追逐的榜样。” 这番话足够热血。 热血到韩义杰差点没把袜子给抠穿。 他侧目望着浑身都是干劲的东子。 一时间哑口无言。 如今事业不顺,韩义杰也没了以前的暴脾气。 沉默半晌后。 他抬手轻拍东子的肩膀。 “我觉得你说的有理,但是当大哥的已经老了,身上的血早就凉了,以后如果有更好的去处,你还是赶紧走吧。”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有你这么个呆逼在身边,老子能善终都是烧高香了,哪里还敢去奢求什么更美的风景”。 奈何在一起倒霉的时间长了,实在不忍心破坏东子心里那点脆弱的幻想。 东子还以为韩义杰是真的在替自己着想。 当下便两眼一红,又想说点振奋人心的尬言尬语。 哪知韩义杰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然后不停的朝雨幕中使眼色。 第943章 请带人来抓我 东子虽然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 但简单的眼色还是会看的。 于是。 他也急忙侧头看去。 这一看,他差点没平地栽跟斗。 只见雨幕中。 有个瘸子耷拉着左臂。 正一瘸一拐的朝西边缓行。 瘸子脑袋上盘旋着一条水龙。 那水龙活灵活现如同真的一般。 两只眼睛正警惕的四处观察。 瘸子还没有发现他们,目不斜视看着京城以西。 东子见状,急忙转头看向韩义杰,眸子里满是倒了血霉的无奈和焦虑。 韩义杰举起另一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才缓缓松开捂着东子嘴巴的手。 两人曾坐在一起喝过苦酒。 回忆这段时间为何这么倒霉。 最后他们以每人二斤烧刀子的惊人战绩。 总结出了原因。 那就是遇见了瘸子陆天明。 陆天明对他们来说,就是悬在头顶的丧门星。 反正只要遇见他,就没有落得好。 这会见瘸子在街上不疾不徐的走着。 韩义杰和东子一个眼神便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不要动,哪怕是喘一次气,都得忍着点分成几步来。 只有两对惊恐的眼珠子,随着道中瘸子的移动而移动。 好在是陆天明当真没有察觉到二人,只自顾朝着西边行进。 终于。 陆天明马上就要进入可见范围之外。 眼瞅着再多走一步,霉运就会离二人远去。 哪知,瘸子竟然把已经抬起来的腿,收了回来。 然后... “娘的,倒特爹的血霉了!” 看见陆天明有转头的趋势。 韩义杰小声骂了一句后。 急忙揽住东子的肩膀,携着后者齐齐转身面壁。 “韩兄,他不能过来吧?” 东子说话都在哆嗦。 韩义杰瞪了东子一眼:“我特娘哪知道,先闭上你的臭嘴,别发声行吗?算我求你了!” 东子这才安静下来。 说来也倒霉。 墙上正好有两只蜘蛛叠在一起。 大的在下面,小的在上面,也不知道哪只公哪只母,反正加在一起十六条腿,扑腾得挺攒劲。 两个公门中人,盯着这一幕瞅,多少有点不务正业。 奈何背后有个不清楚动向的丧门星在。 韩义杰同东子那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伴随着猛烈的雨声。 韩义杰的面色愈发难看。 他实力比东子强,当然能听到一些后者听不到的声音。 东子见他苦着个脸。 焦急道:“韩兄,怎么了?” 韩义杰如同吃了大便一般难受。 “瘸子...来了...” 话刚说完。 东子也听到了有人涉水而过的声音。 当下,他的表情也同韩义杰那般难看起来。 哗啦啦的声音终于停止。 两人甚至听到了背后的呼吸声。 “二位这小日子过得潇洒啊,居然有时间在这看别人爽?” 陆天明的声音转瞬响起。 言语中的别人,自然指的就是墙上那对蜘蛛。 人已经来到身后了。 韩义杰和东子再无半点装傻的空间。 于是他们齐齐转过身来。 然后挤出一个“真特娘晦气”的谄笑。 “陆爷,好巧...” 韩义杰记得上次参加他大舅的葬礼时,语气都未曾如此难受过。 陆天明摇头:“我就一平头老百姓,哪里算是爷,大人你可别调侃瘸子了。” 韩义杰面上不说。 心中却暗道“你比爷还爷,谁特娘敢招惹你”... 见陆天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韩义杰急忙自我介绍道:“陆爷,我大名韩义杰,你叫我小韩就好!” 陆天明没有跟他啰嗦。 如此天气条件下,还在大街上浪。 看似很闲,其实很惨。 陆天明来回打量二人。 然后忽地说道:“韩大人,想不想替六扇门立功?” 韩义杰愣住:“立什么功?” “立天功!”陆天明眼里闪着精光。 韩义杰吓了一跳。 不自禁便往后跌了一步。 又正好打扰到墙上正在快乐的两只小家伙。 其中一只猛地一蹦,便跳到了他的脸上。 韩义杰手忙脚乱拍打脸庞。 把蜘蛛赶走后,重复道:“立天功?” 话音落地。 陆天明倏地将细剑插进墙壁之中。 “京城西边有条银溪河,沿着河往下游走二里地会出现一个小树林,待会我要在小树林里砍人,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摇人过来抓我!” 哪有人事情还没做,就报官自首的。 韩义杰脑子就算再不灵光,也知道事情绝非陆天明嘴里说的这么简单。 可是他和东子之间,还横着一把明晃晃的细剑。 这要是惹瘸子一个不开心,怕是要死在今天这场大雨之中了。 思索片刻。 韩义杰回道:“此去六扇门有些距离,不晓得时间来不来得及,实在不行的话,就我们两人跟着陆爷过去如何?” 这显然是在试探。 陆天明也不遮掩。 当即便摇头道:“就你们俩过去,无异于送死,必须多来点人,阵仗越大越好,而且速度要快,我最多能等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你们还未出现的话,我杀完人就走!” 韩义杰心中有所猜测,可脑子就那么大点,始终猜不出陆天明的意图。 斟酌再三,最后只能点头答应。 陆天明没有过多停留。 转身又踏入了积水之中。 他一边走,一边朗声道:“你一定要带着人半个时辰之内赶来,若是敢放我鸽子,我杀完小树林里的人,就来杀你!” 他的声音几乎寒冷了韩义杰还未开始绚烂的夏天。 后者结结巴巴道了声“一定按时赶到”后,便哎哟哎呦靠着墙壁呻吟起来。 直到陆天明的背影消失。 一直没敢说话的东子这才开口。 “韩兄,瘸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会做这种自投罗网之事?” 韩义杰抚着胸口。 没好气道:“什么药?倒霉药呗!” 言罢,他也顾不得大雨漂泊,一股脑儿便扎了进去。 暴雨让银溪河水位疯涨。 陆天明沿着河道,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的路上。 如果愿意,他的鞋子一定不会沾染那些肮脏的泥土。 但是他不愿意浪费哪怕一丢丢真气。 因为他很清楚,吹雪楼、罗刹门,甚至是青崖那条老狗,定然在小树林里设下了重兵埋伏。 走没多久。 嘈杂的雨声中夹杂着女人凄厉的惨叫传来。 看不见听不着的时候,人死也就死了。 可如今此种情况,陆天明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装作没听见。 又一声比刚才还要惨烈的叫声响起后。 陆天明脚下轻点,几个起落便钻进了树林里。 第944章 你失去的,他也会失去 陆天明刚落入小树林中。 就看见青衣道人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 她的双臂被绳子绑在扶手处,有一只手就像尚杰说的那样,失去了五指。 双脚则是被两根硕长的钉子,直接穿透钉在地上。 最惨的是她那张脸。 那张原本还算好看的脸,布满了数不清的口子。 应该是被人用什么细条的东西抽打所致。 有一条口子正好开在左眼下眼皮位置。 导致其左眼球下半部分更多的暴露在外。 乍一看就像被人抠出来了些许那般。 而青衣道人的旁边。 此刻有个男人正在那里阴森笑着。 此人异常消瘦,两只眼睛鼓鼓的。 面颊更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着。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相当诡异。 就像,一具活着的干尸。 可能是为了方便自己折磨青衣道人。 他在身后立了一把巨大的油纸伞。 这也让肆虐的暴雨无法淋到青衣道人。 哗啦一声。 陆天明像一颗石头般落在了积水中,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他先是蹙眉望了望青衣道人。 后者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看向陆天明的眼神,显得格外呆滞。 随即,陆天明又看向那负手站着的瘦削男子。 然后寒声问道:“你就是青崖?” 瘦削男子闻言咧嘴笑了起来。 “你同青一子是好朋友,按理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叔才对。” 说着,他也开始上下打量起陆天明来。 陆天明对这样的歪理不屑一顾。 确定男人就是青崖以后。 他又把目光移到了青衣道人身上。 “青衣前辈,能听到我说话吗?” 青衣道人毫无反应,那双呆滞的眸子,甚至动都未曾动一下。 “别浪费力气了,她已经被我打傻了,以后能不能说话都是问题呢。” 青崖说完,随即一拍脑袋。 “不对,她没有以后了,等你一死,我就亲手把她的脑袋割下来!” 陆天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青衣道人应该是被折磨得太惨的原因。 内心进入了一种自我保护状态。 而且现在她这副模样,即便从自我保护中苏醒过来,恐怕也难以恢复正常。 “你真的不是个男人。”陆天明忍不住说道。 青崖没所谓的耸肩。 “我连人都不想做了,是不是男人又如何?倒是你,学那青一子一身正气满腔热血,换来了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陆天明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无需管结果如何,做了就有意义。” 青崖闻言放声狂笑。 “你身上的倔强,倒是跟青一子一模一样,难怪能跟他成为朋友。” 听得出来。 他对陆天明和青一子这样的人,骨子里就看不起。 然而倔强的人,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起自己。 扫视一圈小树林,没有发现其他人后。 陆天明冷静问道:“尚杰呢?” 他自进入小树林后便未曾挪动一步。 可见其心中只在意那个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家伙。 换句话说,陆天明根本就瞧不上正前方病恹恹的青崖。 青崖当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突然抬手,握着一根三四寸长的细柳条,狠狠朝青衣道人的脸上抽去。 小小一截柳条,恐怕连小孩子都伤不到。 可青崖到底是曾经站在这座天下顶端的修行者。 他这一柳条下去。 青衣道人脸上立马血肉翻飞。 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 几乎盖过了周围的雨声。 “尚杰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晓得如果你继续一动不动的站着,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折磨这个贱人!” 兴许是因为陆天明的轻视。 青崖那张干尸般的脸有些扭曲。 以他现在这副疯狂模样。 也许要不了多久,青衣道人的脸就会被他打成一团肉糊。 陆天明再站不住。 飞身一跃便直扑青崖而去。 “等我逮住你,一定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你!” 那边青崖根本就不为所动。 见陆天明扑过来后,他的眼里忽地露出一抹精光。 “陆天明,顾好当下,你先考虑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吧!” 青崖话音刚落。 树林里便响起了尖啸声。 这种声音陆天明曾在酒肆里听过。 于是。 他毫不犹豫便在空中强行滞留。 头顶上盘旋的水龙随即便游走到陆天明的身侧。 噗——! 一根硕大的箭矢仿佛射在了棉花上。 挡住箭矢的水龙,也在顷刻间消散。 然而箭矢余势未减。 好在正因为水龙的阻挡。 给了陆天明足够的应对时间。 只见。 陆天明举剑横于身侧轻轻一抖腕。 巨大的箭矢贴着剑身划过。 同时因为陆天明恰到好处的干扰。 箭矢改变了角度,朝着另一侧呼啸而来的第二支箭矢射去。 当啷一声。 两箭相击。 由于撞击力道过分强横。 两支箭矢眨眼间化成齑粉。 “两张巨驽吗?” 陆天明暗自嘀咕。 落地后,他并没有继续朝青崖奔去。 而是抬手一挥。 剑气向左,他向右。 巨驽的威胁,比尚杰本人还要巨大。 陆天明当务之急并非救人,也不是找出尚杰的位置。 他要做的,便是先毁掉躲在暗处的巨驽。 “啊!” 突然,青衣道人一声惨叫。 飞奔中陆天明回头望去。 就看见不知何时,青崖已经拔剑将青衣道人绑在椅子扶手上的小臂给斩了下来。 “瘸子,你当真不管这贱人的死活?”青崖道人阴冷笑道。 他的表情看上去自信极了。 很显然相信只要自己对青衣道人出手,陆天明一定会放弃巨驽回身来救。 哪知陆天明脚下不停。 同时大声喊道:“青衣前辈,你失去的,青崖这个畜生一样会失去,瘸子我能力有限,实在对不起!” 陆天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闷着头去救青衣道人。 一旦等两张巨驽重新搭箭,而他又无法快速解决同为五重天的青崖的话,届时恐怕人救不了,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更何况,还有个不知躲在哪里的尚杰。 所以他的决定虽然无奈,却也坚定无比。 可也正因如此。 反而替青衣道人解了围。 那青崖见陆天明去意已决。 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折磨自家师姐。 急忙举剑奔入雨中,朝着陆天明追去。 同一时间。 陆天明斩出的剑气,突然便被一枚飞来的箭矢击碎。 尚杰的声音也从某棵树后响起。 “青崖,你重伤未愈,一定要小心,这瘸子狡猾得很!” 第945章 那个男人? 尚杰显然也明白巨驽是战胜陆天明的利器。 所以他虽然担心青崖的安危。 却没有离开自己固守的位置。 身后密林中藏着的那张巨弩不容有失。 当然,青崖也是此局中的重要人物。 尚杰只能远远望着前方看不真切的那片雨雾。 寄希望于曾经青松山赫赫有名的青崖道人,能够给自己带来惊喜。 然而,惊喜没有等到。 却等来了惊吓。 尚杰无意间瞟了旁边奔流的银溪河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把他心脏给吓出来。 只见。 水位高涨的河岸边。 不知何时多了一排脚印。 那脚印又深又大。 可以推断其主人,绝对有着异于常人的体魄。 “遭了,是那个木偶人!” 尚杰突然想到了什么。 可是为时已晚。 等他反应过来十七就在自己周围时。 身后的雨声突然变得不规则起来。 于是尚杰猛地转头看去。 就见一个高大的身躯,赫然立在自己身后。 “你娘的陆天明...” 望着那双看不见任何感情的怪异眸子。 尚杰忍不住便咒骂起来。 可咒骂并不能阻挡十七那势大力沉的一拳。 嘭的一声。 哪怕尚杰及时祭出气甲。 仍然阻止不了十七骇人的力量。 “噗!” 尚杰因巨力在空中滑翔的过程中。 实在控制不住胸腹内翻江倒海的气血。 转瞬便在地面积水中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等他翻滚数圈稳住身形后。 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十七那一拳给震碎了。 “呕...呕!” 尚杰本就不善于近战,更何况是被人在背后偷袭。 他一边吐血,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 奈何脚下一阵捣鼓,最后还是无力的坐在了积水当中。 然而十七的动作很快。 下一刻。 那副巨大的身躯已来到近前。 尚杰抬起头,绝望的看着悬在头顶,比自己脑袋没小多少的拳头。 若对方是活人,他还真想诡辩几句,没准能成功忽悠出一条活路来。 可眼前的木偶人显然听不懂人话。 所以,尚杰只好绝望的等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 十七的拳头刚要落下。 一柄短枪便自暴雨中探出。 并且精准的刺在了十七的拳头上。 势大力沉的一拳擦着尚杰的脸颊划过。 拳势生风,刮得脸颊生疼。 侥幸捡了条小命。 尚杰脚下乱蹬,坐在地上快速向后滑出去数丈。 瞅一眼已经同木偶人纠缠在一起的中年男子。 尚杰忍不住破口大骂:“娘的谭辉煌,你丫怎么现在才来?” 手持短枪的谭辉煌闷声道:“遇到了一些意外。” “意外?” 尚杰这才发现,谭辉煌是只身而来。 他左右打望。 然后忍不住质问道:“贾小云那杂种呢?怎的不见人?” “说了遇到了点意外!”谭辉煌没好气道。 尚杰刚才差点嗝屁。 这会心中也窝着火呢。 听闻谭辉煌语气不佳。 他当即怒道:“你堂堂吹雪楼左护法,外号猛龙的牛人,也会有意外?” 谭辉煌相比之下脾气要沉稳得多。 而此刻又不是争吵之际。 所以他便一边同十七战斗,一边赖着性子解释起来。 “你们在城里围杀陆天明的时候,有个老头在一旁观战,原本我以为他只是路过而已,哪知后来我准备去逮贾小云的时候,他也跟着进了酒肆。” 当的一声。 谭辉煌一枪刺在十七的胸口,就如同刺在金石之上。 “隔着两张桌子,我居然看不透那老头的深浅,所以我没敢动手,赶来这边的时候,又担心把那老头引来,便绕了远路。” 尚杰听得胸口疼。 “一个老头而已,哪怕不知道他的深浅,最起码试探要有吧,就这么跑了,传出去可不是丢你一个人的脸。” 听闻此言。 谭辉煌当即便提高了音量。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去试呢?” “娘的,那是我没遇到,不然你以为我不敢?”尚杰反驳道。 谭辉煌突然认真道:“那家伙腰上挂了一把算盘。” “挂算盘怎么了,刀剑都不怕,还怕一把算...” 尚杰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 “等等,算盘?” “铁的!”谭辉煌补充道。 尚杰目露惊色:“你怀疑是那个男人?” 谭辉煌点头:“有这个可能!” 尚杰有些语无伦次:“不...不能吧,那家伙在江湖上消失,得有十几年了吧?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京城?而且,他有什么理由帮陆天明?没准...没准只是想去酒肆喝酒而已?” 谭辉煌叹了一声:“哪有人去满地尸体的酒肆里喝酒的?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在帮陆天明,我哪知道,反正我不敢赌就是了。” 尚杰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回头望一眼另一边巨驽的方向。 雨幕中依稀有打斗声传来。 瘸子手段太多,不见得能马上把他给弄死。 而如果谭辉煌在酒肆里遇到的老头,就是那个男人的话... “老谭,你说怎么办?这事,恐怕不是你我能够处理的,若老头就是那个男人,咱俩加起来都顶不住他的一粒算盘珠子啊...”尚杰居然慌张起来。 木偶人十七刀枪不入。 谭辉煌应对起来并不轻松。 沉默着同十七硬拼了数招后。 谭辉煌忽然沉声道:“青崖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其实廉宰相并不待见!” 两人同为吹雪楼护法。 尚杰又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思索片刻。 尚杰担忧道:“青崖放弃也就放弃了,但是三张巨驽,可是咱们偷来的,总得还回去吧?” 谭辉煌冷静道:“一定是咱吹雪楼偷的?就不能是青崖偷的?” 听闻此言。 尚杰眼睛亮了起来:“有理!” 可片刻后,他又指着传来打斗声的方向道:“这里有不少罗刹门的兄弟在,咱俩如果就这样走了,岂不是不讲道义?” 听到这话。 谭辉煌质问道:“你把罗刹门的人当兄弟,他们把咱们当兄弟吗?更何况,若有必要咱吹雪楼自己人都能放弃,哪还有心思管别人死活?” 稍作停顿,谭辉煌又道:“至于道义,更是狗屁不如,老尚啊,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尚杰眼珠子转了转。 最后强行倚着旁边一棵小树站了起来。 缠斗中的谭辉煌一枪逼退十七。 接着一跃落到尚杰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道:“走!” 言罢,谭辉煌便扛着尚杰,快速冲出了小树林。 第946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瘸子,年轻人不要太张扬,无论你天赋多高、手段多强,始终要抱有一颗学习的心!” 青崖绝非徒有虚名。 他比陆天明后动。 却赶在后者找到巨驽之前,将对方给截住。 青松山的青松剑法,不见得是这天下第一的剑法,却绝对算得上顶尖。 剑光扑面而来。 陆天明一边忍受着青崖的说教。 一边举剑勉力支撑。 实际上,青崖在剑法上的造诣,并没有青一子和孔寒竹高。 陆天明曾数次找到破绽。 奈何他的左臂已废。 不然枯黄一出,定能让青崖付出代价。 可终归少了一臂。 陆天明一个不小心。 肋部便被挑了一剑。 喷出的鲜血一下子便同暴雨融为一体。 好在青崖也并非处于巅峰状态。 这一剑仅伤及皮肉,甚至骨头都没有戳到。 “陆天明,你不说话能解决问题吗?实话告诉你吧,今天就是你的死局,为了对付你,吹雪楼长期闭关的两大护法齐出,罗刹门也出了一份力,我真不知道你要怎么活下来!” 说着。 青崖挥剑舞出一堵光墙,直逼得陆天明节节后退。 “两大护法?” 陆天明忍不住发出疑问。 吹雪楼左护法尚杰他已见过,虽说近身搏斗差点意思,但躲在远处放暗箭也确实棘手。 至于另一个名外号猛龙的右护法,陆天明真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 “呵,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谭辉煌一直都在?”青崖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陆天明面色愈发凝重。 青崖又道:“你确实是个极难对付的敌人,所以我们做了万全之策,我和尚杰正面牵制,而谭辉煌,已经去逮你那个狗腿子贾小云去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露愁容。 他确确实实没有想到左护法谭辉煌也参与了这次伏击。 从凉北来京城之前。 他曾让贾小云把吹雪楼重要人物的信息详细记录下来。 那左护法谭辉煌用一把短枪,绝对是近战的好手。 他跟右护法尚杰一远一近相得益彰,两人若同时在场,恐怕六重天下显有敌手。 百密终有一疏。 贾小云虽然算不得挚友亲朋。 但其已多次证明改过自新。 对于现在陆天明来说,贾小云自然也是一位重要的伙伴。 如今疏忽大意把贾小云独自留在酒肆内,恐怕已犯了大错误。 念及此。 陆天明突然间拔腿就往身后巨弩冲去。 他也不管青崖粘得有多紧。 看那架势定要先将威胁最大的巨驽破坏再说。 巨驽那边,堆了数十人。 他们知道不是陆天明的对手。 所以便固守在巨驽周围。 看样子,是想用性命来阻止陆天明破坏巨弩。 青崖也没想到,陆天明居然不顾后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冲了出去。 这让人如何忍得了? “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青崖大喝一声。 青松剑法中威力最大的松柏之茂随即递出。 一缕青色剑气直奔陆天明后心而去。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现在正在下暴雨。 吼——! 一声龙吟突然出现。 瓢泼的雨水,突然汇聚成了一条水龙。 这一条水龙,远比之前那条要大要长。 水龙出现的速度极快。 张嘴边将剑气和青崖一并吞入口中。 而陆天明去势不减。 落地后便开始大杀特杀。 剑华闪动。 血肉横飞。 短时间内,这一小片区域不是在下雨,而是在下血! 一连斩了十数人。 陆天明的速度也受到了阻碍。 仅仅这短暂的一瞬间隙。 青崖居然从水龙的肚子里冲了出来。 他现在远没有刚才折磨青衣时那般潇洒。 一头乱发湿哒哒的披在肩头。 再配上瘦削的面容,看起来宛如厉鬼。 “陆天明,老子今天就是赌上性命,也不能让你走出小树林!” 前些日子的粮仓之事。 破坏了青崖的翻身大计。 尤其是被陆天明救下的九十九个孩童,几乎将青崖的希望破灭。 要知道,异乡异客,想要在京城收集这么多小孩,根本不是件易事。 所以青崖对陆天明的恨,可想而知。 当下,他喷出一口老血在明晃晃的剑面上。 整个人的气势也在同一时间暴增。 他根本就不顾后面尾随而来的水龙。 落地便剑指陆天明的眉心。 看着那把血红的利剑拨开雨幕而来。 陆天明一咬牙。 用本已血肉模糊的左肩硬生生接剑。 然后,他也朝青崖递出毫无遮掩的一剑。 青崖不顾自身安危的一击。 当然是全力以赴。 然而就像别人曾警告过陆天明说的那般。 青崖怎么说都曾是六重天的高手。 更是有着年轻人无法比拟的战斗经验。 所以,在手里的利剑插入陆天明肩头半截以后。 青崖下意识便侧开身子,躲过了陆天明同样全力以赴的一剑。 “我刚才说过,人活着一定要保持一颗学习的心,陆天明,你还是太年轻了!” 由不得青崖不得意。 当前情况。 只要他手腕随便那么一转,就能把陆天明的整条左臂给卸下来。 届时胜负就会明朗起来。 可就在他要实施自己心中的想法时。 陆天明却突然沉声道:“是吗?我怎么感觉,活不明白的是你?” 话音刚落。 陆天明握着细剑的右臂。 突然噼里啪啦作响。 然后整条手臂便如拧麻花那般开始诡异的转动起来。 他手里的细剑,更是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奇怪轨迹,朝青崖左臂砍去。 哗啦——! 剑过血涌。 青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眨眼。 整条左臂便被陆天明给斩了下来。 不仅如此。 细剑前行不止。 如果不及时躲开,整个身子都要被搅碎。 青崖又怎会不惜命。 他不得不松开手,将自己的佩剑放弃。 同时。 他连退数步,口里喷出一口老血。 面上更是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红色。 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那双本就凸起的眼珠子,愈发的鼓,仿佛要掉下来一般。 而同一时间。 陆天明的细剑也脱手而出。 斜斜的插在积水中。 他的右臂更是同左臂那般耷拉着。 再加上青崖的佩剑还插在他的肩头。 让其整个人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 第947章 没有人会来救你 “你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叫叹余生。” 站在雨中的陆天明,语气极为平静。 青崖单手捂着冒血的嘴,表情看上去极为痛苦。 陆天明继续道:“我曾知晓一个人,也中了这种毒,当时我并不清楚这种毒药有何种症状,后来我了解到,只要中毒之人运行真气,毒性就会增添一分。” 青崖不相信陆天明的话。 他擦净嘴角。 接着单手掐诀做了一个吐气的动作。 那刚刚压制住的气血,立马又开始上涌。 噗——! 吐血量竟然比上一次还要大。 “你要是想多活几日,就乖乖的站着别动,否则都不用我出手,你就把自己给弄死了。” 陆天明很疲惫。 干脆坐到了旁边的石台上。 水龙一直盘旋在青崖的身后。 陆天明也不想浪费真气去抵御暴雨。 于是。 他束着的长发没多久便被雨水冲散。 整个人也同青崖那般,看上去不人不鬼。 青崖愤怒打量着双臂无力垂着的陆天明。 他现在已经猜到是谁给自己下了叹余生这种毒药。 然而相比之下,他更恨的却是眼前那个安静坐着的瘸子。 “你刚才那招,不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哪怕我不动手,你不也是乖乖等死?等尚杰和谭辉煌一过来,你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呵!” 陆天明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青崖疑惑道。 陆天明抬头。 那明亮的目光从乱发中射来。 “我笑你不仅伤了身子,还伤了脑子。” 青崖双眸忽闪,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陆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回头瞪了一眼身后那些还在准备重新拉弦上箭的大汉们。 巨弩旁剩下的十几人立马停下手上动作,再不敢有所异动。 陆天明这才转过头来回道:“那谭辉煌要是能来,早就来了,酒肆离这里才多远,他如果抓住了贾小云,想必会第一时间赶来,用贾小云来威胁我,然而他迟迟没有出现,你觉着会是什么情况?” 听闻此言。 青崖表情瞬间僵硬。 看得出来,在陆天明的提醒下,他也意识到谭辉煌那边出现了一些无法预料的情况。 不等他继续思考。 陆天明又道:“尚杰就在这小树林中,你我打斗之时,他只需在一旁随便放几枚冷剪,我必然两面受敌毫无招架之力,可如今我双臂已废,他还是没有露面,难道在他看来,保护巨弩的安全,比取我的性命还要重要?或者说,他脑子也跟你一样坏掉了,忘记了设伏的目的是什么?” 正说着。 青崖身后便响起了响亮的涉水声。 他回头一看。 却是之前尚杰给他提过的那位身材高大的木偶人。 见到十七到来,陆天明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于是他又道:“尚杰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跑了,无论是哪种结果,你现在都处在孤立无援的状态。” 青崖的心理防线一步步被陆天明击碎。 任由雨水冲刷瘦削的脸庞。 他都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久。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然后吃惊道:“你刚才并非想要破坏巨弩,而是故意露出破绽,把我引入你的套中?” 陆天明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天明。 青崖又道:“你猜测谭辉煌和尚杰大概率无法帮我,所以才使出刚才那种自毁一臂的怪异功法?” 风大雨大。 陆天明乱发遮脸。 加之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说故意不回答。 青崖没忍住。 不禁提高音量:“问你话呢,瘸子!” 陆天明晃了晃脑袋。 将遮住眼睛的长发甩开。 “你叫个逑,没看我痛得厉害?” 青崖定睛一看。 果然见陆天明脸上的肌肉不停跳动着。 想来是因为双臂上的疼痛实在难忍。 须臾过后。 陆天明总算缓了过来。 他站起来往刚才青衣所在的方向走。 同时回道:“大体就是你猜的那样,当然,我也是在赌,只不过赌赢了而已。” 青崖捏着拳头,恨得牙齿咯嘣响。 陆天明略过青崖时,朝前方努了努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最好跟着我,先去看看青衣道人的情况,她的情况要是还好的话,你会少受点折磨,不然,我会让你求死都难。” 此话一出。 十七便站到了青崖的身侧。 并用那双随时都没有感情的冷眼,死死盯着青崖。 青崖知晓自己大势已去。 如他这样的人又没有死的勇气。 只好心如死灰亦步亦趋跟在陆天明身后。 而那些围在巨弩边的人也不敢动,因为空中盘旋的那条水龙,根本不像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样子。 陆天明刚领着青崖来到青衣道人跟前。 嘈杂的雨声中边夹杂着马蹄声传来。 青崖眼珠子咕噜噜转,还以为救兵来了。 陆天明当即便在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尚杰和谭辉煌都不在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来救你。” 话音刚落。 便听到有人高呼。 “这不是工部前些天丢失的巨弩吗?这次,咱们六扇门可要立大功了!来人啊,给我把这群贼人拿下!” 听闻此言。 青崖目瞪口呆道:“六扇门的人,是你找来的?” 陆天明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解释。 他欠身看着目光呆滞的青衣道人。 然后小声唤道:“青衣前辈,能听到我说话吗?” 休息了这么长的时间。 青衣道人渐渐从自我保护中清醒过来。 最先看见双臂垂着、满身是血的陆天明时,她的眼里露出一抹担忧。 但随即又瞥见了旁边站着那个令她恨之入骨的青崖。 于是,她的面部开始扭曲。 “呸!” 青衣道人立马朝青崖的脸上啐了一口。 然后声嘶力竭道:“青崖,你这个畜生,我为你失去了多少东西?你居然这样对我?” 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被青衣道人如此辱骂过。 青崖双眸里闪现出一抹愤怒。 可是身边跟着个随时能一拳将他打死的木偶人,他也不敢还嘴。 “前辈,别激动,等回到车马部,咱们在慢慢跟他算账。” 正说着。 背后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原来是韩义杰带着十数名捕快奔将过来。 看着眼前几人的惨状。 韩义杰顿时傻眼。 “陆...” 爷字还未来得及出口。 陆天明便瞪了过来。 韩义节思索须臾,手一挥。 喝道:“都给我绑了!” 第948章 有事无事,先打一架 “把他们几个,给我关到马车里去!” 韩义杰最近虽然不受上面待见。 但是六扇门捕头支配一辆马车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辆马车。 也是他专门为陆天明准备的。 来之前,他不确定陆天明说的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可身为一个在公门中混了几十年的老手,不确定的事,一定要当做确定来做。 此刻。 马车便起了作用。 实力强横的陆爷,当然不能像罗刹门和吹雪楼那数十名杀手一般,被人用绳子绑着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行走。 韩义杰自然要亲自押车。 待几名“重要”的犯人都上车后。 他也跟着钻进了车里。 雨依然很大。 坐在车厢内,只偶尔能听到捕快们的喝声。 青衣道人被折磨了一整夜,这会倒是睡了过去。 万念俱灰的青崖被身材魁梧的十七挡着,看不见表情。 而双臂垂着的陆天明背靠车厢睁着眼,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陆爷,陆爷。” 韩义杰小声呼喊。 陆天明眼珠子轻轻一颤。 随即微笑道:“韩捕头,谢了。” 韩义杰不好意思道:“该感谢的人是我,陆爷,这次我可真是立了天功了。” 陆天明并不知道小树林里有两张工部的巨驽在。 他之前说立天功,只是为了骗对方带人过来给吹雪楼以及罗刹门那些人压力,这样就能替自己分担一二。 不成想歪打正着,还真就让韩义杰捡了个便宜。 “该你吃!”陆天明忍不住飙了句楚西的方言。 韩义杰听不太懂。 但大概知道是那么个意思。 挠了挠头,韩义杰抱拳道:“托陆爷的福,不说官升一级,反正以后是有奔头了。” 六扇门里面的捕头捕快,跟县衙里那些没品的小吏可不一样。 像东子那样的普通捕快,便是从九品。 而韩义杰这样的捕头,那是正儿八经的九品官,而且还是京官。 此案若是结了,韩义杰大概率能像东子说的那样,到达人生新的高度。 所以韩大捕头话刚说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又想到陆天明在车厢内,急忙又止住笑声。 “陆爷,您的手看上去问题很严重,要不,我把您送到医馆去?” 不管这关怀是不是真心的。 此刻听着都特别顺耳。 陆天明含笑摇头道:“我受过比这还重的伤,不也好好过来了,无需担心。” 韩义杰后来也曾听闻过陆天明的一些事迹。 这样的狠人,哪怕双脚双腿都断了,估摸着也不会太当回事吧。 马车进入京城后,便脱离了大部队。 一路朝着外城西南方行进。 暴雨在傍晚时分总算停了下来。 马车也停在了马市街的街口。 “陆爷,车马部就在前面,您脚下小心!” 陆天明下车的时候,韩义杰当真紧张得很,看样子是害怕陆天明一不小心摔下来。 不过他的担心多余了。 陆天明很轻松便跳下了马车。 只是两只手来回无力的摆动,看上去着实有些惨。 等十七一手钳着青崖,一手扛着青衣道人下了马车后。 陆天明凑到韩义杰耳边:“我还知道一张巨驽的位置,你要是有时间和精力的话,可以去看看。” 韩义杰眼睛亮了起来。 跟陆天明一阵低语,牢牢记住了巨驽的位置。 目送陆天明等人消失在远处后。 韩义杰让驾车的东子来到自己跟前。 “打过架没?” 这问题既突然又莫名其妙。 东子一脸懵逼望着韩义杰。 “小时候打过,韩兄,你问这做什么?” 韩义杰没有解释。 照着东子眼眶便是一拳轰去。 事发突然。 东子毫无防备。 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 愣了半晌 东子这才捂着眼睛哀嚎道:“韩兄,做兄弟的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韩义杰冷冷笑道:“我看上你那十八岁的婆娘了,一想到那小妞每天被你欺负,我这拳头就痒得很!” 说着,也不等东子起身。 韩义杰直接骑了上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是单纯的看自己不顺眼,以东子的性格,还真就忍了。 如今对方竟然敢觊觎到自己的小娇妻,是个人肯定都忍不了,何况东子还把韩义杰当成了大哥。 于是。 两人便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扭打在了一起。 打到天快黑透。 两人终于停手。 韩义杰靠着车轱辘,摸着断了的鼻骨。 “你丫出手这么狠?想把我打死是吧?” 东子气喘如牛,鼓着两只熊猫眼。 “你都要抢我婆娘了,这能忍?” 韩义杰牙齿有些松动,当即便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你特娘真是个草包!” 东子冲上来就要抓韩义杰的衣襟。 后者一脚便踹了过去。 同时破口骂道:“你特娘的有婆娘吗,就在这里跟我叫?再同我动手,老子把你脑子给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豆腐做的!” “我怎么就没有婆...” 话未说完。 东子转瞬愣住。 “是啊,我特娘什么时候有婆娘了...” 反应过来后。 东子急忙扑到韩义杰身边。 然后手忙脚乱的想把韩义杰扶起来。 韩义杰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让我歇一歇,娘的,你小子下手真没个轻重。” 东子刚才确实没有留力。 当下是又惭愧又委屈。 “韩兄,刚才我被你一拳给打懵了,可是,没有的事情,你为何要说出来激我?” 韩义杰闻言朝车马部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我如果就这么完完整整的回去,怎么解释把陆爷放走的事情?” 东子闻言恍然大悟。 这才明白了韩义杰的用意。 张了张嘴,实在觉得再多道歉的词都苍白无力,于是便支支吾吾没句完整的话。 好在韩义杰嘴巴虽然不饶人,但心胸还是有的。 他起身招了招手,让东子赶紧驾车去内城追查最后一张巨驽的下落。 这边。 陆天明让十七把青崖和青衣道人放在床上后。 又吩咐后者去内城把贾小云给接回来。 一个人坐在屋内。 陆天明盯着窗外思索。 正常情况下,有庒玄留在体内的剑气,以及雷火符的存在。 只要没有六重天的高手。 陆天明认为自己一定不会输。 但是,若没有特殊的情况出现。 贾小云,今天估摸着活不了。 那么,到底是谁插了一手。 让吹雪楼的左右护法最后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第949章 真不是我在帮忙 “唐逸?” 陆天明想到了十里镇那个靠在枯井边乞讨的二世主。 然而现在身为质子的唐逸,不见得有多余的精力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而且唐逸的性格也算是直来直去。 做什么事情,通常不会藏着掖着。 “难不成,又是我那异父异母的亲大哥?” 陆天明觉着一下子便有了主意。 “是了,一定是他,他整天闲着也没什么正事,定然是在暗中保护他的好弟弟。“ 正在自言自语。 房门转瞬打开。 庄玄负着双手笑呵呵走了进来。 “哟,咱陆大侠这是怎么了?看这状态,怕是以后尿尿都要人帮忙把着了吧?” 陆天明听不得如此调侃。 当下翻了个白眼,不快道:“我这不是还有个亲大哥吗,哪怕以后双手废了,我想我亲大哥一定不会放任我就这么尿一裤腿!” 庒玄闻言嘴角抽搐。 随即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你别恶心我!” 说着,他便来到陆天明近前。 够着个脑袋打量陆天明耷拉着的双臂。 瞅了半晌。 就蹦出个:“挺惨!” 陆天明对自身的情况很清楚。 右臂是因为使用老乞丐李关彦教予他的《藕断丝连》,才出现了骨头碎裂的情况。 听上去很严重,实际上很快便会自愈。 这也是《藕断丝连》的神奇之处。 相比之下。 左手大小臂以及肩头被箭矢贯穿的情况相反要严重得多。 当然。 庒玄能请来京城最好的御医,陆天明的伤势在他眼里,只能归纳为比较难治愈的外伤。 总结下来就是,看着挺惨,但并非没有办法。 陆天明没所谓的笑了笑:“还好,就是最近几天要辛苦庄兄了。” 庒玄懒得搭理陆天明。 侧目望向躺在床上的青崖和青衣道人。 “这两人我知道,青松山青松观的叛徒,跟你那朋友青一子是同门。” 陆天明点头应道:“正是。” 庒玄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然后低头盯着眼眸闪动的青崖看。 “这家伙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当年孔家灭门之事的真相还没有搞清楚吧?” 陆天明在背后应道:“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 庒玄“哦”了一声。 然后突然伸出一指,直奔青崖眉心处。 手指最终在寸许处停下。 然而青崖已吓得面色煞白。 “这家伙与传闻中有些不太一样嘛,胆子怎的这么小?看这操行,当年孔家灭门之事,他也没那个胆子隐瞒。”庒玄随即调侃道。 陆天明知道这是庒玄在帮自己 当下心中感激。 便起身朝庒玄鞠了一躬。 “庄兄,谢谢你!” 庒玄侧目看来。 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什么都没做,你谢我什么?” 陆天明还以为庒玄故意不认账,递过去一个“暧昧”又幽怨的眼神。 庒玄摊手:“别这么看着我,我今日天不亮便离开了京城,现在才回来,哪有时间帮你的忙?” 陆天明将信将疑道:“真的?” 庒玄哑然失笑:“若真帮了你,也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我能做那不留姓名的老好人?” 陆天明一想也对。 庒玄虽然偶尔故作矜持,但绝对不固执。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如果对方真的帮了忙,那最少要敲自己一顿酒喝。 可问题来了。 今个到底是谁在中间插了一手。 破坏了尚杰和谭辉煌看似完美的计划? 想了片刻不得其解。 陆天明只好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完整个过程。 庒玄倒是显得没有那么意外。 “恐怕是那天晚上你同江玲珑见面时,趴在我对面那个高手。” 庒玄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陆天明。 一个连庒玄都不敢轻易试探的家伙。 要想在今天横插一手,简直再简单不过。 然而此人到底是谁,陆天明也没有眉目。 倒是庒玄显得颇为潇洒。 “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不跟你唱反调,就是天大的好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屋看看你的小娇妻!” 庒玄呵呵乐着,干脆坐到桌边点燃了蜡烛。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你快去,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还没跟李寒雪打招呼。 可是想到如今这么个惨样。 他一时竟犹豫了。 “伤痕是男人的骄傲,你不趁现在在小娇妻面前炫耀一番,岂不浪费?” 陆天明觉着庒玄言之有理。 可想到青衣道人现在还未醒。 他还是举棋不定。 “赶紧的吧,这边我替你看着,如果出事,我把头顶乌纱生吃了!” 有了庒玄的保障。 陆天明转眼就没了影。 庒玄尴尬望着还在摇摆的门扇。 当即便无奈道:“还真就是,情义千斤,不敌胸前二两啊...” 夜色早已将京城吞噬。 房间内亮着的油灯,从窗外看去,宛如星星一般闪耀。 比星星更闪耀的。 是趴在油灯旁,闭着双眼,侧脸美得像仙子的李寒雪。 很多时候。 陆天明会思考自己坎坷的一生到底因何而努力。 而偶尔有时候。 看见那张挑不出毛病的完美脸庞时,他又会觉着自己努力有了意义。 此时此刻。 陆天明便觉着自己活得真是有滋有味。 于是轻轻一跃跨过窗户。 然后蹑手蹑脚来到了桌边。 “这家伙,不会是整天都在等我吧?” 看着桌上那碗只吃了一半的面条,陆天明内心既替李寒雪心酸,又觉着温暖。 李寒雪其实不爱吃面。 可因车马部的早饭只有面条,所以没得选。 而她又是个懂得节约的人。 所以一般情况下,通常不会剩下。 陆天明没来由替李寒雪感到心酸。 于是他低下头。 将下巴搭在李寒雪肩上。 然后用脸侧的胡茬轻轻摩挲后者脸上光滑细嫩的肌肤。 “嗯!” 李寒雪轻呢一声,悠悠醒来。 “雪儿,我回来了。”陆天明忍不住轻声呼唤。 想来是对自己的男人足够自信,李寒雪没有着急查看陆天明的情况。 而是娇笑道:“好扎人,快起开!” 陆天明笑得没心没肺。 磨蹭得更厉害了。 李寒雪下意识回身想给陆天明两拳。 哪知刚转过头就见陆天明两条手臂无力的垂着,左边袖子上更是布满了血迹。 于是她惊道:“二宝,你这是怎么了?” 陆天明呲牙咧嘴道:“左手被人射了一箭,右手我自己弄断的,别说,真心有点疼。” 李寒雪眼泪一下子便夺眶而出。 她双手穿过陆天明垂着的双臂,紧紧搂住了对方那略显单薄的腰背。 呜咽着半晌都说不出个好坏来。 第950章 身份不明的老头 “疼吗?” 李寒雪小心翼翼揭开酒肆老板替陆天明简单包扎所用的白布。 看见自小臂到肩头三个黑洞洞的伤口。 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陆天明额头冷汗直冒。 但还是微笑道:“刚才挺疼的,可你那小手往我手臂上一搭,瞬间就没什么痛感了,相反酥酥麻麻的还挺舒服!” 李寒雪用手肘蹭了蹭眼角。 然后抬头白了陆天明一眼。 “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天明忽然一本正经道:“真没开玩笑,你就是我最好的止痛药。”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 绝对会尴尬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李寒雪此刻内心多少有些脆弱。 一听这话。 忍不住又眼泪直流。 陆天明有心想替她把眼泪抹干净。 奈何根本控制不了两条手臂。 一着急,就那么耷拉着来回晃啊晃的。 李寒雪见状,又是一阵心疼。 眼泪愈发的止不住。 “雪儿,别哭,真没啥大事。”陆天明焦急道。 李寒雪此时情难自控。 抽泣道:“怎么可能没事,你都不能抱我了...” 说着,她干脆把脑袋埋进陆天明的胸口,呜呜哭出声来。 陆天明知道此刻说什么都不好使。 只能把下巴当成手臂,轻轻在李寒雪的头顶上摩挲。 李寒雪哭了片刻。 突然想起来什么。 唰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跑。 等回来的时候。 一手端着盆热水,另一手则拿着干净的毛巾。 来到近前。 毛巾沾水,开始给陆天明认认真真处理起伤口来。 “痛的话你就喊,可别忍着知道吗?”李寒雪柔声叮嘱道。 她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一眨一眨的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 自从与李寒雪有了夫妻之实后。 陆天明从未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此时看见李寒雪这番讨喜模样。 他顿时有种捡了大便宜的感觉。 而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君子。 所以有便宜嘛,就要狠狠地占。 于是他也没有回复。 低下头就亲在了李寒雪的眼皮上。 李寒雪吓了个激灵。 歪开身子埋怨道:“你都这副模样了,就不能收敛一下,有个正形好吗?” 陆天明嘿嘿笑着,还是不说话。 他四肢残了三肢。 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可怜人了。 李寒雪心下一软。 欠身在陆天明额头上柔柔一吻。 然后哄小孩般轻声道:“你乖一点,让我好好给你处理伤口。” 陆天明点头答应。 当真再没做出什么干扰李寒雪的行为,乖乖坐在椅子上。 李寒雪擦拭得很认真。 每一处血渍都不曾放过。 最后重新给陆天明包扎时,收尾处她还系了三个蝴蝶结。 陆天明哑然失笑。 “会不会太娘了一点?” 李寒雪正色道:“看到这个结,你就能想起我,痛苦也会少几分,娘不娘根本不重要!” “你倒是务实!”陆天明欣慰道。 李寒雪甜甜一笑,开始收拾溅在地上的水渍。 窗户开着。 能较为清楚的听见隔壁的声音。 “天明,天明!” 贾小云的破锣嗓子黑夜中格外响亮。 陆天明起身,有些愧疚道:“今儿晚上怕是不能陪你了,有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我得去问问情况。” 李寒雪放下笤帚。 上前搂住陆天明的腰。 “我知道的,你先做事,只要不勉强自己就好。” 说着,她轻轻踮起脚尖,并将眼睛闭上。 一阵吱溜的声音过后。 两人分开。 陆天明舔着嘴角,满脸幽怨。 “你不是没吃晚饭吗,怎的一股蒜味?” 李寒雪咯咯笑出声来。 “还不是怕你不老实,所以刚才出去端水时,我特意嚼了两瓣生大蒜!” 陆天明闻言惊呆了。 由于双手无法活动,想擦嘴又做不到。 只得耸起右肩,偏过头把嘴巴狠狠地在肩头上摩擦。 李寒雪笑得停不下来。 伸指轻点了一下陆天明的额头后。 叮嘱道:“快去吧,早点把事情做了,早点休息。” 陆天明无奈点了点头。 垂着双臂像个有生命的“人”字,快速离开屋子。 来到隔壁。 贾小云已在庄玄身边坐下。 后者虽然不是医师,但是普通的外伤还是能够处理的。 这会儿,正在给贾小云包扎。 见到陆天明进来。 贾小云连忙询问道:“天明,你的情况如何?” 他去酒肆使用‘睡罗汉’自保后的事情,庄玄已经大概说了一些。 所以他很清楚陆天明为何从废了一臂变成废了二臂。 陆天明含笑道:“除了要麻烦庄兄帮忙吃喝拉撒,其他都还好,就看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了。” 庄玄假装没听见,继续给贾小云处理伤口。 陆天明上前坐下。 听闻贾小云说自己的伤势并无什么大碍后。 他便询问起了自己离开后酒肆发生过些什么。 “酒肆老板说,有一个老头,带着个年轻人,把背短枪的男人逼走了?”陆天明满脸诧异。 贾小云点头道:“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背短枪的家伙肯定就是谭辉煌了,至于那一老一少,实在猜不出什么眉目。” “店掌柜有没有看清楚那一老一少长什么样子?”陆天明追问道。 贾小云摇了摇头:“两人穿蓑衣戴斗笠,淋了一身的雨,头发也乱糟糟遮了眉眼,加上店掌柜的不敢太过跟那老头对视,所以也没看真切。” “淋了满身的雨?”陆天明面露疑惑,“能把谭辉煌赶走,至少都得是五重天,而且其极有可能是上次庄兄遇见的那一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淋雨?” 旁边庄玄冷不丁道:“示敌以弱,或者说,想扮猪吃老虎,逼谭辉煌先动手。” 陆天明闻言蹙了蹙眉。 有些厉害的人物,确实有些怪癖,扮猪吃老虎,就是这类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思索片刻。 陆天明又道:“老贾,你可知道,那老头是怎么把谭辉煌给逼走的?” “这就不清楚了,店掌柜说他当时忙着搬店内的尸体,紧张得根本没留意老头同谭辉煌的对话,而我醒来的时候,除了店掌柜和小二,再没见着其他人。” 稍作停顿。 贾小云又补充道:“不过,那老头临走前,曾询问店掌柜附近有没有空闲的铺子,说是要开一间客栈。” 第951章 一反常态 “开客栈?”陆天明奇道。 “酒肆掌柜说,那老头听口音应该是楚西来的,而且还要选大一点的铺子,听上去还挺有钱。”贾小云补充道。 “想来是楚西来的大户了,可是如今京城的情况,外地人想要进来做生意,光有钱可能不行。”陆天明分析道。 庄玄刚处理完贾小云的伤口。 给后者披上衣服后。 他解释道:“只要有钱,就能找到关系,只要有关系,别说在京城开铺子了,就算是杀人放火,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天明闻言面上一惊:“庄兄,这可不是公门中人该说的话...” 庄玄没所谓的摊了摊手:“这里又没有外人,说就说了,怕甚?” 理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但陆天明仍旧毫无头绪。 那老头到底是因为要帮自己,而特意进入酒肆。 还是说去酒肆询问铺子的事情,而无意中帮了自己? 这老头,又到底是不是上次庄玄遇到的那个高手? 要弄清楚其中缘由,怕是只有找到老头本人才闹得清楚。 这件事只能以后再说。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青崖的嘴撬开,还原当年孔家灭门的真相。 但不能急在一时。 那青崖被断了一臂,加之本身就有内伤,现在穷追猛打,不见得合适。 所以陆天明打算先把这一屋子人的伤养个七七八八再说。 今晚,他决定就住在这里。 如今双手不好使,若回去挨着李寒雪,毫无主动权可言,没准还会导致伤上加伤,索性不如在这里眼不见不生邪念。 当然,为了保护自身和青衣道人的安全。 陆天明请庄玄把青崖绑在了床上。 并让十七在一旁站岗。 一夜无事睡到天亮。 陆天明睁眼坐将起来。 就见青衣道人正恶狠狠的瞪着另一边的青崖。 陆天明站起来想要过去跟青衣道人说上几句。 哪知刚弄出点动静。 后者便破口大骂。 “青崖,你这个杂碎,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孽,这辈子才会遇到你这么个畜生!” 青衣道人的情绪异常激动。 她那被斩断五指的右臂,昨天已经被青崖给砍断。 现在正伸着左手,躺在床上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指着对面的青崖。 看得出来,她已经酝酿了很久,一直等到陆天明醒来,才爆发出来。 那边青崖压根没有接话。 万念俱灰的他,死猪一般盯着屋顶,管你倒多少开水,反正他是不怕烫。 陆天明担心本就被折磨得没个人样的青衣道人,因为情绪激动而生出其他问题。 于是急忙小跑过去劝道:“青衣前辈,稳住,先养好身体,你放心,他落在我的手里,不会好过的。” 兴许是很久没有感受过他人的关怀。 简简单单一句话。 竟让青衣道人的情绪瞬间崩溃。 她突然嚎啕大哭。 然后呜咽道:“陆...陆少侠,我心口实在是痛得紧,不骂出来,可能要憋死了...” 陆天明轻声叹气。 虽然无法与对方共情。 但那种溢于言表的痛苦,很容易便会被感染。 所以他没有再劝。 等了不多会。 庄玄带着张御医推门而入。 首当其冲,当然是要先给陆天明做一番检查。 情况不好不坏。 右手可以自愈。 左手则需要花点力气和时间。 张御医无法做到肉白骨。 但是让残留在陆天明肌肉内的断骨愈合,却也不是难如登天。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便是以后陆天明的左臂可能会落下后遗症。 张御医说了,以后刮风下雨,陆天明要尽量保持左臂的温暖,否则很容易出现风湿痛。 只要左臂还能用,对于陆天明来说,承受一些可以承受的痛苦,并不是最糟的结果。 张御医第二个要看的伤病人员。 当然就是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受的主要是外伤和心伤。 外伤好治,心伤难愈。 特别是在毁容和断臂的情况下,心伤到底能不能好,只能看青衣道人自己能否调整过来。 其实她脸上的疤痕,陆天明是有办法的。 可赵歌韵送的膏药没剩多少了,陆天明实在是舍不得。 检查完青衣道人后。 张御医来到青崖身边坐下。 应该是来的路上,庄玄说过有关青崖的一些事迹。 所以刚把完脉。 张御医便摇头骂道:“这瘪犊子没得治,不仅内伤极重,还中了一种颇为稀有的毒。” 现在还不能让青崖就这样死了。 陆天明凑过去道:“张御医,他大概还能活多久?” 张御医掰着指头数了数:“大概三五个月吧。” 陆天明松了口气,似笑非笑道:“只要不是明天死就好。” 躺在床上的青崖自知时日无多,面色吓得铁青。 “他这外伤需要治吗?” 张御医突然指着青崖断掉的左臂切口。 陆天明认真点头:“治,一定要治。” 其他几人面色古怪的望了过来。 修行者的身体,不像普通人那般脆弱。 青崖虽然被砍断了左臂。 但是血已经止住,而且伤口也经过简单的包扎。 无非就是遭受点痛苦而已。 而对于这样一个不做人事的家伙,这点痛压根就不解恨。 陆天明一反常态非要张御医替他治疗,实在是令人不解。 特别是青衣道人,显得有些激动。 “陆少侠,妇人之心不可有,你不会是觉着这畜生没多少活头了,可怜他吧?”青衣道人哀声道。 陆天明没有作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张御医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天明还是坚定点头。 对于医师来说,通常不太会管病人那些个爱恨情仇。 反正有车马部结账,他也不会提太多建议。 当下,便打开药箱替青崖重新处理其断臂处的伤口来。 站在一旁的庄玄眼里也难掩失望。 但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摇了摇头后,清潭一声负手缓步离开了房间。 倒是躺在床上的青崖。 虽然时日无多,但好歹感受到了一丝人间冷暖。 趁着张御医替他包扎的过程中。 他竟朝陆天明道谢。 “陆少侠,谢谢你,大恩大德,我死后一定到阎王爷那里让他老人家给你记一笔。”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也不知道是真心感谢还是有意嘲讽。 好在是陆天明并不在意。 “感谢就不必了,下去以后,好好改过自新,争取下次投胎做个好人。” 陆天明的回答同样不咸不淡。 让人根本猜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952章 治好青崖的目的 给帝王看病的御医就是不一样。 兴许张御医不如那些隐世的高人,对某方面的伤病极有钻研。 但他的基础确实打得不错。 如断臂的外伤,仅三天时间,便让伤着再难感觉到疼痛。 陆天明在一旁观摩过,青衣道人和青崖断臂处,竟然已经生出了新肉。 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完全愈合。 不过,陆天明没有耐心等到二者伤愈的那一天了。 因为他发现,这三天来庒玄就像那怄气的小媳妇般,对他爱答不理。 这是陆天明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情况。 毕竟以后万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他还得找这位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帮忙呢。 所以。 今个刚一起来。 陆天明就让十七把青崖从床上扛了起来。 他自己则扶着青衣道人,跟在后面。 很快。 几人便来到了隔壁。 这里是陆天明和李寒雪居住的地方。 青一子和孔寒竹一直被陆天明安排在二楼。 前者到现在还没苏醒。 而孔寒竹的外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这会儿。 孔寒竹正在院子里散步。 看见几人进入院内。 特别是瞅见青衣道人的惨样,孔寒竹吓了一跳。 她当然知道陆天明前些天去找青崖的麻烦去了。 但却万万没想到师叔青衣道人会变成这副模样。 陆天明瞅见孔寒竹望向自己时那奇怪的眼神。 便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把青衣道人交给孔寒竹时。 他顺便解释道:“青衣前辈是被你的好师叔青崖所伤,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在孔寒竹的印象中。 青崖和青衣两位师叔,历来都很相爱。 所以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陆天明也难得过分解释。 让孔寒竹先把几人领回楼上后。 他自己则转身出了小院。 没多久,他便把庒玄带了过来。 后者不情不愿。 与陆天明相处时,总有一种过分的礼貌。 换句话说就是,生分了。 陆天明宛如没察觉一般,还是如之前一样有说有笑。 进入青一子和孔寒竹居住的房间后。 众人已等待多时。 青一子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右手仍伸在空中画圆。 孔寒竹知道陆天明把青崖带来的目的是什么。 眉宇间透着一股挣扎。 青衣道人虽然痛恨青崖,但此刻不是解决个人恩怨的时候。 而她对于当年孔家被灭门之事似乎很有兴趣。 大花脸下的双眸,倒是浮现着好奇。 最镇定的要属破罐子破摔的青崖了。 应该是笃定了陆天明要把自己交给青松观,不会把自己弄死。 所以整个房间内,唯有他显得最为平静。 “庄兄,请坐,我把你叫来,主要是让你当个见证人,当年青松山下的孔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公门中人有权知道。” 陆天明进来后就把大门给关上。 “成年旧事,而且我又不办案子,实际上也没那个必要。”庒玄一本正经道。 这话无非就是表明,他是捏着鼻子进门的,来不来无所谓。 冷漠的态度多少有点伤陆天明的心了。 好在是自幼挨惯了白眼。 陆天明也没有放在心上。 吩咐大伙都坐好后。 他突然走到窗户边。 然后伸出已经恢复正常的右手,把窗户关了个严实。 屋内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而现在又正值夏天,虽然是早上,但不通风的话,属实有点闷热。 不过大伙都以为陆天明这是为了保密当年的事情,所以才有此番行为。 哪知陆天明突然又来到青崖跟前。 然后不知从哪摸出根手指粗的麻绳递给了十七。 “把他绑起来,省得一会乱动。” 十七只知道按吩咐行事。 三下五除二便用麻绳把青崖固定在了椅子上。 “陆少侠,不至于吧?我如今怕是连个普通人都弄不过,何必如此?”青崖奇怪道。 不仅他本人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不解。 不说别的,屋内有个庄少司马坐镇,青崖就算有什么想法,还能翻了天不成。 陆天明也不解释。 突然摸出一把小刀,还有一个布袋子放在旁边的桌上。 然后,又慢悠悠掏了根布条出来。 看到小刀的时候。 青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张嘴便要说话。 陆天明眼疾手快,转瞬将布条揉成团塞进了青崖的嘴里。 接着。 陆天明二话不说。 举起小刀哗啦一下便将青崖右手的小指给剁了下来。 一屋的人目瞪口呆。 至此他们才确定了陆天明的意图。 屋内充斥着青崖痛苦的呻吟,但由于嘴巴被布条堵住,声音又沉又闷。 陆天明单手解开布袋口子处的细绳,接着往桌上一倒,撒出来一堆米粒大小的白色颗粒。 “海盐!”青衣道人脱口而出。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那天说过,你失去的,他也会失去,今天,我便要兑现当时的承诺。” 话音落地。 陆天明取了一粒海盐死塞到青崖小指的断口处。 然后又从戒指里摸出一个小锤子,咚咚咚把那粒海盐往青崖的断骨里敲。 这种痛苦,压根就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青崖痛得不停的晃动,呻吟声也随之大了起来。 “稳住椅子!” 陆天明一声低喝。 十七立马举起宽大的手掌,按住了椅背。 “唔,唔,唔!” 青崖痛得眼泪直流。 口里含糊不清,应该是在求饶。 陆天明哪管他是在求饶还是在骂娘。 举起小刀又将青崖的无名指削了下来。 然后如法炮制。 小锤子敲得叮咚响。 叮咚声在昏暗无风的屋子里异常的响亮。 最受震撼的要属孔寒竹。 她没有跟陆天明真正的相处过。 对后者的映像,基本就是有关对方故事中的一个“侠”字。 一个侠士,为何会面无表情的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那双明明同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为何会散发出如此冷漠的光芒? 听着青崖痛苦的呻吟声。 孔寒竹开始后怕起来。 她在想,当时如果自己真的失手把青一子杀了,是不是也要遭受如同青崖一般的折磨? 这越想便越害怕。 重新认识陆天明的她,竟忍不住开始哆嗦起来。 就在她觉着有些喘不上气的时候。 一旁的青衣道人突然伸手附在她的小臂上。 “青崖这个畜生罪有应得,师侄无需替他难过。” 第953章 这人一定不是他 青衣道人虽然猜错了孔寒竹内心的想法。 但到底是来自师叔的安慰。 孔寒竹内心安定了不少。 她侧目望向青衣道人。 发现后者面上浮现着大仇得报的痛快。 有人痛快,有人痛苦。 青崖在椅子上疯狂的挣扎。 由于晃动太过剧烈。 麻绳所绑之处已渗出血来。 伤口撒盐的痛苦,更是让他的唾液浸透布条,顺着嘴角淌将出来。 陆天明不为所动。 冷面寒霜继续用小锤把海盐敲进青崖断指的切口处。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 直到把青崖右臂的五根指头都切掉并撒过盐后。 这才说道:“有些人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我觉着你就是这样的人,前些天让张御医替你治疗,不是因为心软,主要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记住自己做过的孽。” 话音落地。 陆天明又从戒指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来。 这是他让贾小云去铁匠铺专门定做的。 由于要求太过奇怪,需要水平特别出众的工匠,所以花了他不少银子。 陆天明抓着细铁丝便朝青崖脸上甩去。 一下接一下,不做任何停歇,看上去是想把花出去的银子给打够本。 那细铁丝抽在脸上,随便一下都会皮开肉绽。 青崖边叫边晃动脑袋,企图避开那根看上去毫不起眼、抽在脸上却令人灵魂都为之一颤的细铁丝。 “还有一下,要打在你的下眼皮上,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我怕失手把你的眼球给抽爆了。” 此话一出。 青崖立马僵住。 他再不敢乱动分毫。 两只眼睛惊恐的望着陆天明。 啪——! 最后一下当真又狠又准。 青崖右眼下眼皮处,立马多了一条跟青衣道人一模一样的口子。 他本身脸上就没多少肉,导致右眼球此刻看上去仿佛要掉出来一般。 而且其一直在流眼泪。 泪水淌过伤口,同盐水洒在伤口上无异,青崖痛得又开始挣扎起来。 陆天明回头看了看青衣道人。 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做错事的愧色。 “娘的,弄错了,那条伤口在左眼,怎的抽到右眼上去了?” 这话一出。 包括青崖在内都沉默了。 唯有坐在最后面的庄玄。 咧嘴笑着,看陆天明的眼神里,满是‘你小子真坏’的幸灾乐祸。 青崖还在发愣,陆天明电光火石抬手便抽。 前者左眼下眼皮,立时又多了一条口子。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 青崖却放弃了挣扎。 就这么耷拉着脑袋,默默流着眼泪。 一边哭一边呻吟。 若不知道他曾做过什么,还真就会令人产生同情心。 嗡——! 下一刻。 陆天明把腰上的细剑拔了出来。 青崖想过破罐子破摔,但从来没想过死。 听到刺耳的剑鸣声后。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然后又开始疯狂的扭来扭去。 同时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想说话?”陆天明俯下身子。 青崖点头如小鸡啄米般迅速。 “好吧。” 陆天明递出细剑,将青崖嘴里的布条挑了出来。 “陆少侠,我不是已经被你砍下一臂了吗?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青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说话时抖得像筛糠。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 理所应当道:“那一臂,我是为了自救,这一臂,可是你要给青衣前辈还的债。” 哗啦——! 陆天明手起剑落。 鲜血立马迎面飚来。 眼瞅着就要溅在他今个刚换的长衫上。 却见他恰到好处往侧面移开一步,潇洒躲过。 青崖立马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陆天明没有把布条塞回青崖嘴里的意思。 他望向庄玄,询问道:“庄兄,叫得太大声,不会影响到车马部的兄弟做事吧?” 庄玄两手一摊:“只要不是那种令人无限遐想的叫声,兄弟们根本就提不起一点兴趣!” 陆天明闻言一笑。 开始收拾起桌上用来惩罚青崖的工具来。 他的动作缓慢,给人一种潇洒的感觉。 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淡定。 等他把所有的工具都收起来后。 青崖的叫声也终于变弱。 最后只是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陆天明轻轻拍打青崖的肩头。 “你要勇敢,一定要坚持住,若是昏迷过去,我又得花力气把你弄醒。”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 青崖却冷不丁打直了身子。 陆天明欣慰的笑了笑。 随即望向孔寒竹。 “当年发生的事情,再让大伙看一遍,没准青崖前辈,能知道点什么内幕呢?” 孔寒竹现在知道陆天明可不是个大善人。 急急忙忙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符箓。 然后往空中一抛。 孔家灭门的场面,再度呈现在屋子内。 除了青崖以外,所有人都看得很认真。 孔寒竹双目微颤,显然在缅怀过去。 青衣道人则蹙着眉头,看来对那手握青松剑的男人的身份有所怀疑。 至于庄玄,时不时摇头,似乎对画面中男人的剑法不是很满意。 终于。 画面在道士回手放出剑气后消失不见。 而庄玄和青衣道人的声音也在这时异口同声的响起。 “这人绝对不是青松真人!” 两人说的极其坚决。 实际上,自从跟青崖交过手,再看刚才的画面,陆天明也已确定,那个手持青松剑的道士,也定然不是赫赫有名的青松观掌门。 因为,青松真人在剑法上的造诣,怎么可能会比自己的两个徒弟差呢? “实际上,我曾与青松真人有过一面之缘,更是与其切磋过三招,留影符中那位道长的剑法确实是青松剑法,但跟青松真人比起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庄玄摸着下巴说道。 “虽然师兄当上掌门后再没在他人面前使用过青松剑法,但这水平,绝对不是他,最多有他五重天时候的七八成功力!”青衣道人笃定道。 答案呼之欲出。 陆天明上前一步。 居高临下望着青崖。 “青崖前辈,兴许您能替大伙解释一下,刚才画面中之人,到底是谁?”陆天明面露寒光。 因为刚才过分的疼痛。 青崖的长发早已被汗水打湿。 此刻乱糟糟的搭在脸上。 加上他一直低着头,还真就看不清楚其脸上的表情。 见他始终没有说话,陆天明提高了音量。 “青崖?” 沉默中的青崖。 突然抬起头来。 那双本来该恐惧颤抖的眸子。 此刻竟然变得血红。 “哈,哈哈哈哈,青松老狗,我若有机会,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第954章 惹了个不得了的家伙 檀济县有两个特别聪明的孩子。 一个叫莫凡。 另一个叫龚书林。 这两个孩子,在私塾先生的嘴巴里,以后绝对是能参加殿试的好苗子。 按理说,孩子一般好胜心强。 莫凡和龚书林很难成为好朋友。 可俩孩子的父亲可是在一起玩了几十年的发小。 虽然后来人各有志,更是由于生活条件的差距变得没以前那么亲密了。 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在一起聚一聚。 所以莫凡和龚书林两个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耍。 孩子们虽然在私塾上学时属于竞争关系。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私下里玩得亲密。 莫凡比龚书林大了三岁。 每天从私塾放课后,他便带着龚书林漫山遍野的玩耍。 乡亲们见二人在大街上一起奔跑,都会说莫凡是个好哥哥。 而实际上,小三岁的龚书林才是点子王。 今天去哪里,玩些什么,通常都是他来出主意。 而体格和年龄都稍大一些的莫凡,更像是个保护龚书林安全的保镖。 小孩子玩耍,难免会闯祸。 比如踩到别人的庄稼,或者说误入别人的鱼塘。 更极端的情况,两人还会和其他孩子约架。 反正坏事是没少干。 而由于莫凡家的条件比较好。 擦屁股的事情,通常都是由莫凡来做。 加之莫凡年长。 赔钱的是他,挨爹娘揍的也是他。 至于小三岁的龚书林,顶多就是做了坏事以后回家被爹娘责骂。 没有人知道,那些个天怒人怨的馊点子,其实都是龚书林的主意。 不过。 虽然二人经常闯祸。 但因为读书实在太厉害,加上莫凡家经常救济穷人的原因,檀济县的乡亲们从未讨厌过两个孩子。 莫凡虽然时常替龚书林背黑锅。 但却乐在其中。 用他自己经常对龚书林说的话就是,“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而且你凡哥家有几个臭钱,弟弟你随便造,出了事情要是处理不好,那都是哥哥的责任!” 龚书林也很对得起莫凡的承诺。 那是换着花样的闯祸。 而且越闯越大。 有一次。 某高官家的少爷游玩途经檀济县,下榻莫凡家开的客栈。 龚书林觉着欺负本地孩子已经没什么激情了。 便找到莫凡,商量说想看看这高官家的二世主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一开始莫凡是拒绝的。 他家虽然有钱,但到底是商人,哪里敢去惹官老爷。 奈何龚书林这小子固执的很。 说什么“你要是不愿意去,那我自己去”,末了还骂莫凡是胆小鬼。 当哥哥的怎么可能真的让弟弟铤而走险。 最后只得陪着龚书林,趁着夜黑风高,偷摸摸翻进了那官家少爷的房间。 两人把熟睡的小少爷绑了,嘴里还给人塞了好大一坨棉花。 最后又把人带到了野外。 一开始他们没对那少爷怎么着,顶多就是出言恐吓几句。 哪知那小少爷也不是好惹的。 说什么一旦重获自由,定让他爹把莫家和龚家的人活埋了。 事情都做了,莫凡和龚书林也不是吓大的。 当即便一人给那二世主一个耳刮子。 然后架了火,当着少爷的面,开始烤鸡吃。 乡下跑山的土鸡,味道那叫一个香。 官家少爷比龚书林还小一些,此次也是第一次出来游玩。 压根就没吃过这种跑山鸡。 当下便被勾得口水直流。 莫凡和龚书林就是为了用美食来惩罚那小少爷。 所以不管被绑着的小少爷如何口水长淌,二人都全当没看见。 最后剩下个鸡腿时。 两人对望一眼,然后走到小少爷跟前。 “想不想吃?” 问话的仍旧是鬼点子多的龚书林。 小少爷早就馋得不行了,一边流口水一边点头。 “想吃可以,你得叫我凡哥一声大哥,然后叫我二哥!” 小少爷肚子里馋虫闹得慌。 当下便大哥二哥叫的起劲。 可龚书林只是在逗他玩而已。 随即又变卦说,如果小少爷能够撒尿把他们生的火浇灭,就给他鸡腿吃。 可谁知,之前挨了两耳光都未曾哼一声的小少爷。 一听这话,小脸煞白,半天愣是没回话。 龚书林和莫凡也没多想。 嘻嘻哈哈就开始扒小少爷的裤子。 小少爷立马就哭喊起来。 那眼泪跟不要钱的一样哗啦啦淌。 他越哭越闹。 俩小太岁动作越快。 等裤子完全扒下来后。 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凡哥...咋...咋办啊?”龚书林的声音抖得厉害。 莫凡站在原地愣了愣。 然后一把将那小少爷的裤子提上。 接着又朝龚书林说道:“你回家,今天这事,我扛!” 龚书林想都没想,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风声中。 他依稀听见莫凡在说:“今天这事,是我一手策划的,你有什么委屈冲我来,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莫凡,你回去以后尽管跟大人说,我莫凡该赔钱赔钱,该抵命抵命!” 当夜回去,龚书林一晚上没睡着。 等他大白天顶着个熊猫眼偷摸摸跑到客栈时。 就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客栈门口殴打莫凡。 而莫凡的老爹,颤颤巍巍站在一旁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围围了很多乡亲。 议论中,龚书林才知道昨晚得罪的是三品大京官的孩子。 而那不带把的小少爷,这会正哭哭啼啼躲在一个女人身后。 观察了一会,龚书林听到那女人问小少爷。 “丫头,你确定昨个只有这小杂种一个人欺负你?” 小少爷立马望向人群中的龚书林。 后者魂差点没吓飞。 不过,应该是同此刻正在被殴打的莫凡达成了某种协议。 那小少爷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哭泣着点了点头。 然后。 莫凡又被揍得更狠了。 最后也不知道那小少爷什么情况。 眼瞅着莫凡就要被揍断气了。 他突然冲上去护着莫凡,哭喊着说:“娘,快让他们别打了,女儿也没受多大的委屈,您放过他行吗?” 小少爷的话确实挺管用。 莫凡捡了一条命回来。 可事情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结束的。 最后。 莫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不仅把客栈卖了,还赔了好大一笔钱。 这都不算,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 最惨的便是莫凡本人。 在床上躺了小半年不说。 以后连乡试都无法参加。 那小少爷的娘亲说了,谁特娘的敢让莫凡继续读书,她就让她男人弄谁! 第955章 人自一出生,便有差距 莫凡躺床上那半年。 龚书林没有去看过一眼。 一来是莫凡的名声臭了。 二来则是龚书林没了靠山,每天只能安安心心的读书。 而且龚家跟莫家的关系,也因为莫凡脱官家少爷裤子的事情,出现了不可修复的裂痕。 没有哪家爹娘,愿意让自家孩子跟一个小流氓在一起玩耍。 半年后。 莫凡终于恢复了健康。 他下床的第一件事。 就是拿了些钱物,跑去找龚书林到街上快活。 龚书林一开始没有搭理莫凡。 后来实在架不住莫凡的纠缠。 最后两人又偷偷玩在了一起。 只不过再不敢像之前一样,到处去踩别人的庄稼,或者用火把去吓别人家的牛羊。 那时莫凡求学无望。 只能跟着家里人做生意。 但由于背了个臭流氓的骂名。 他如今在县里面的名声,远远不如龚书林来的好。 而莫家也受到莫凡的影响,在县里的生意渐渐的也做不下去了。 有一天。 莫凡找到龚书林。 两人在常去的那条小河边散步。 走着走着。 莫凡突然问道:“老弟,你知道为什么那天小少爷明明看见你了,却没有找你的麻烦吗?” 这话像一记闷棒突然敲在了龚书林的后脑上。 他半晌都没有答复。 莫凡别有深意的望着莫凡。 “你是不是在惊讶,为什么我明明被人按在地上打,却看见了躲在人群中的你?” 龚书林没有回答。 他觉得今儿河边的风好冷,吹得他双颊犹如被刀割一般。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莫凡突然轻叹。 龚书林埋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嫉妒我家有钱,然后想出各种各样的点子来坑我,你还嫉妒我读书比你厉害那么一丢丢,所以,你必须要想办法让我无书可读。” 莫凡说着。 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来。 他若无其事的翻阅着小本。 翻到某一页时。 倏地滑了张纸条出来。 莫凡抓住纸条,递到龚书林跟前。 “工部侍郎孔辰远,膝下育有一女,近期其妻女外出游玩要路过咱们县,你自己想办法,爹在外面走镖,帮不了你。” 读完纸条上的内容。 莫凡干脆将纸条放在了龚书林的手上。 “其实你早就知道,那小少爷,实际上是一位大小姐,对吧?” 莫凡双眸颤动着,有一抹不易察觉却格外深刻的悲伤在里面。 龚书林抓着纸条。 他毫无愧疚,甚至颇为愤怒的盯着莫凡。 片刻后。 他倏地大声喝道:“对,我就是嫉妒你家有钱,嫉妒你生活条件好,读书又厉害,我父亲跟你父亲明明当年一起做的生意,然而结果却天差地别,我不服,为什么,为什么从一出生,我就哪哪都不如你?” 说着。 龚书林伸手就去推搡莫凡。 后者迭步往后退的同时。 他转身就跑。 然而刚迈出一步。 后衣襟便被莫凡抓住。 龚书林倔强的不愿意回头。 只委屈的用胳膊擦着眼泪。 “拿来!” 莫凡突然从后面伸手。 抢过了龚书林手里的纸条。 然后夹到小本里面,朝河里扔去。 扑通一声。 那记满各种馊主意的小本子,在湍急的河水里没多会就失去了踪影。 “我不怪你!”莫凡补充道。 红着眼的龚书林转头,恶狠狠瞪着莫凡。 “你特娘的脑袋有大病!” “我真不怪你!” 刚才还悲伤的莫凡,突然温暖笑了起来。 见龚书林一脸震惊。 莫凡又道:“咱俩从小玩到大,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我为什么要怪你?” “哪怕你被人打断腿脚,在床上躺了半年?”龚书林愤怒的握紧了拳头。 莫凡点头:“我猜大多数的馊主意,都是龚叔在后面教唆,你才多大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脑筋?” 听闻此言。 龚书林哑口无言。 他怔怔望着莫凡,眼神像在看一个傻逼。 对视中。 莫凡忽地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去哪?”龚书林问道。 “京城。” “去那里做什么?” “孔辰远的女儿,就是那个被咱们扒裤子的小少爷,她当初之所以放过你,是因为我答应她,今后娶她。昨个她家派人过来,说让我家收拾收拾,明儿就入京把娃娃亲给订了,顺便让我家在京城做生意。” 听闻此言。 龚书林瞪大眼睛往后面退了数步。 沉默片刻。 他结巴道:“你...你要去倒插门?” 莫凡点头:“那不然呢,我若不去,他家非得把我家弄死不可。” “荒谬,荒谬至极!” 龚书林突然暴躁的跺脚。 脚下青青小草被他踩得稀巴烂。 莫凡没有劝阻。 自顾道:“你好好读书,一定要参加殿试,届时你入京,凡哥定给你办一席风风光光的接风宴!” “你都倒插门了,哪里还能随随便便出来见朋友?”龚书林说着又红了眼睛。 莫凡挺直腰板,霸气道:“你凡哥也不是好惹的,届时你嫂子若叽叽歪歪,我定让她好看!” “你不是好惹的?”龚书林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你就是个傻子,到时候铁定被她拿捏!” 莫凡有些尴尬,挠着脑袋不知该怎么回。 龚书林笑得直不起腰。 “凡哥,你以后就是倒插门了,就别在我面前装了。” 这话听着没心没肺,像是孩子之间的调侃。 翌日天亮。 龚书林早早就来到了大街上。 “好哥哥”莫凡要去京城当倒插门了,他怎么可能不来送行? 一晚上过去。 他似乎想通了。 所以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得意的笑容。 然而。 莫凡最终没能成为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的倒插门。 莫家的车队马上就要离开檀济县的北大门时。 天空中突然有个骑鹤的道士落在了路中央。 那老道大早上便醉了酒。 从仙鹤背上下来后,他便歪歪斜斜走到了莫凡身边。 “这小子根骨清奇,老道我正好差一个关门弟子,谁是他爹?出来说话!” 至此。 还在偷偷笑着的龚书林突然嚎啕大哭! “青崖,你真特娘的不是个东西!” 屋内,陆天明望着脸上毫无愧意的青崖,拳头捏的嘎嘣响。 满脸疲惫的青崖咧了咧嘴。 “陆大侠,别着急,后面的故事更精彩,这话你算是骂早了!” 第956章 我只想挣钱 “上仙,我等此行应工部侍郎孔辰远之邀,去京城向孔大小姐提亲,还望上仙不要难为我儿...” 莫凡的父亲虽然在檀济县算个人物。 可在那老道面前却不敢造次。 如今进退两难,急得他满头大汗。 甚至不得不搬出三品大京官的名头来让老道知难而退。 可老道并不买账。 他瞥向正在观察仙鹤的莫凡。 脸上的酒红愈发鲜艳。 “孔辰远?是青松山下那个孔家的子弟?”老道询问道。 自上次莫凡惹了大祸以后。 莫凡父亲把孔辰远的跟脚查了个通透。 那位京城的大官,还真就是青松山下孔家的人。 “正...正是。”莫凡父亲回道。 老道突然笑出声来。 他捋着胡须抖了抖身子。 “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道说着便挺直了胸脯,把胸口处的松树图纹露了出来。 莫凡父亲够着脑袋瞅了瞅。 然后茫然摇头:“不知道...” 老道嘴角扯动:“你知道青松山下的孔家,却不认识我身上的道袍?” 莫凡父亲涨红了脸,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道走到近前,满口喷着酒气。 “我是青松山上青松观的掌门人,六重天的大能,天底下顶尖的修行者,懂了吗?” 他的语气颇为不快。 一提青松观。 莫凡父亲也有了印象。 不过他到底是生意人,对这些大宗们没什么太过具体的概念。 相比之下,还是三品的大京官更有威力。 于是,他又推辞道:“上仙,您看能否这样,让我儿先去一趟京城,然后...” 老道挥手打断:“说个逑,你不就是担心老道我把你儿带走以后,在孔辰远那里交不了差,他给你穿小鞋吗?” 莫凡父亲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老道不以为意道:“实话告诉你吧,青松山下孔家,那也是我青松观罩的,别说他孔辰远了,就是孔家家主见到我,也得跟耗子见到猫一样。” 顿了顿,老道又补充道:“你放心把儿子交给我,若那孔辰远真要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就把他孔家家主绑到京城,让孔家家主抽他屁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莫凡父亲还能说什么。 急忙就把儿子拉到老道跟前。 可莫凡似乎对修行没什么兴趣。 看老道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醉鬼。 老道何许人,又怎会看不出莫凡心中所想。 他指了指身后的仙鹤,笑道:“小家伙,你要是跟我上青松山,我立马就把这只仙鹤送给你!” 莫凡眨了眨眼,还是兴趣不大。 “你小子,不想成仙?”老道不解。 莫凡摇头:“不想,我就想挣大钱。” 老道脚下一软,当真像那醉酒之人没站稳一般。 “你说什么?” 莫凡重复道:“我只想挣钱!” 老道气得直拍大腿:“愚蠢,小地方长大的人,也就这点眼光了!” 莫凡不以为意。 甚至还回头去看自己的好弟弟。 龚书林这会正在哇哇大哭。 看上去伤心极了。 莫凡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要离开檀济县了,龚书林才哭得如此厉害。 转身便想过去安慰。 却被老道一把拽住胳膊。 “你要去哪?我告诉你臭小子,今天这青松山,你是去定了,可别给我耍心眼子!” 莫凡指了指龚书林。 “去可以,但是你得把我这小兄弟带上,否则,打死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老道挤了挤眉头。 然后望向龚书林。 打望片刻。 老道摇头:“不行,这小子天赋远不及你,我若带上他,回去指定被师兄弟们说我滥用权力。” 说这话时他也没藏着掖着。 那边龚书林扑通坐地上,哭得愈发撕心裂肺。 莫凡学着大人那般双手负后,老气横秋道:“您要这么说的话,那咱俩就没得谈!” “嘿!” 老道气笑了。 然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莫凡的后脑上。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莫凡捂着脑袋正要反驳几句。 老道已一把拎起他。 接着一转眼,便回到了仙鹤身旁。 把莫凡摁在仙鹤背上绑好后。 老道回望莫凡父母。 “能上我青松山、入我青松观,那是天大的福气,京城什么的你们也别去了,以后啊,就等着享你儿子的福吧。” 言罢。 老道再不停留。 抬腿跨到仙鹤背上,悠哉悠哉飞了起来。 眼瞅着自己的咒骂和反抗毫无卵用。 莫凡急忙朝龚书林大喊:“老弟,你等着我,过几年,我一定下山来接你!” 那一天,龚书林坐在地上哭到了天黑。 乡里乡亲都以为他是在乎跟莫凡之间那点兄弟情。 只有站在他身后的龚父知道,自家这孩子,是因为嫉妒莫凡才哭得如此厉害。 莫凡上山求道那几年。 莫家在县里的生意越做越好。 而三品大京官孔辰远应该是孔家家主打过招呼的原因。 这些年也未派人来找过莫家的麻烦。 莫家如此顺顺利利。 使得龚书林寝食难安。 强烈的嫉妒心,让他也无心学习。 甚至乡试都未曾去参加。 每天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剑走偏锋超越莫凡。 为此,他甚至让他爹教他武功。 可莫凡有青松观做后台。 他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超过对方。 想清楚以后,他还是决定打馊主意。 某一天。 龚书林匿名给青松观掌门寄了一封信去。 信上说莫凡人品有问题,曾经脱过女孩子的裤子。 并威胁掌门人,说什么这事要是传出去,青松观的名声不保。 龚书林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由于是匿名,他也没想过会收到回信。 每天就是在家里等着,等着哪一天莫凡会被送回家来。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 青松观掌门居然给他回了一封信。 “脱女孩子裤子怎么了?小孩子做的事情,跟人品有什么关系?你个小瘪犊子,别成天动老子爱徒的脑筋,当心哪天老子下山来把你给阉了!” 这封信把龚书林吓得不轻。 一来是没想到那老道知道信是谁寄的。 二来则是害怕老道当真下山来把自己弄成太监。 所以后来的几年。 龚书林也变乖了,再没敢打莫凡的主意。 直到那一天。 莫凡和老道骑着仙鹤,重回檀济县。 第957章 奇怪的师徒 莫凡修行三年回来。 人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见面时。 他已不是那个成天只会给父母惹祸的淘气包。 言行举止间,当真带着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除了跟他师父相处的时候... “老东西,我就问你收还是不收?” 一老一少直接在饭桌上吵了起来。 龚书林坐在一旁,乖巧得像个大姑娘。 “收什么,你这兄弟的天赋,顶多就是中等偏上那么一丢丢,我青松观收人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老道两口小酒一喝,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啪——! 来时逢人就叔啊婶啊喊得亲热的莫凡。 差点没把桌子给拍碎。 “老东西,我问你,我的天赋在青松山算不算一骑绝尘?”莫凡瞪着眼珠子道。 老道想都不想便应道:“老子青云真人的关门弟子,还需多论?” 啪——! 莫凡又拍了一下桌子。 “那我问你,我的天赋,可不可以匀一些给我这位好兄弟?匀给他以后,能不能达到青松观收徒的最低水平?” 老道立马露出骄傲的模样。 他也拍了一下桌子。 “开玩笑,老子此生最得意的弟子,那天赋随随便便分一些出来,别说最低门槛,就是头猪,也能将其拖到青松山上修炼成精!” 听闻此言。 坐在一旁的龚书林尴尬得直扒饭。 莫凡嘿嘿一笑:“这不就得了,老东西,赶紧的把我这好兄弟给收了!” 哪知老道却突然两手一摊:“可是天赋这种东西,注定无法分给别人,所以你这位小兄弟啊,还是上不得青松山!” 听到这话。 莫凡顿时就急眼了。 他冲上去掐住老道的脖子。 师徒二人居然当众打起架来。 “你个老不死的,当年怎么答应我的?说什么只要三年之内进入三重天,任何要求你都答应我,我日日练夜夜练,终于做到了,你现在却不认账,就这么忽悠我是吧?” 呼啦一下。 莫凡把食指插进了老道的鼻孔里。 老道也不甘示弱。 探指便伸进了莫凡的嘴里。 然后使劲扯莫凡的嘴角。 “爱徒,这可怪不得我,我想过一千一万种你可能提的要求,唯独没想到你要把自己的小兄弟带上山,若是早知道的话,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承诺了!” “沃沃沃!” 莫凡急得就要反驳。 奈何嘴巴里面含着老道的指头,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 咔——! 莫凡猛地一用劲,就要去咬老道的指头。 哪知却把自己的牙齿给崩断了一颗。 老道见状。 那叫一个心疼。 急忙把指头给收了回来。 “你个老不死的,当我是三岁小孩?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好歹是一宗之主,今个要是不认账,我就跟你拼了!” 话刚说完,莫凡又接连呸了几口。 “呸,你的手指怎的这么咸?” 老道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刚才下山的时候,我去撒了泡野尿,不曾想草丛里突然钻了条蛇出来,吓得我呲了一手,来到你的故乡,我也跟着开心,一时就把这事给忘了,爱徒,实在是不好意思!”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莫凡整个人僵了数息。 然后。 老道便迎来了更猛烈的攻击。 “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今天我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莫凡说着,便开始用手指更猛烈的钻老道的鼻孔。 老道怕伤着自己这位天赋异禀的关门弟子。 也不敢用力,只学那女人打架般,扯莫凡的头发。 “爱徒,消消气,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啊!” 半晌过后。 莫凡满头乱发,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老道则站在他身后笑嘻嘻的给他按摩,只是有一只鼻孔,肉眼可见变大了许多。 “你走开,虚伪!” 莫凡翘起两只小指捋了捋头发,看上去就像个生气的大姑娘。 老道笑眯乐呵:“别介啊爱徒,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咱坐的这张桌子,远没有一张床来得长,咱们应该立马和好才对。” 莫凡歪头递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我听说你是放牛长大的,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老道也不生气。 仍旧一脸谄媚的给莫凡揉着肩膀。 可莫凡突然就沉默了。 他就这么盯着桌上的酒杯看,表情多少有些悲伤。 老道逗了几句见莫凡没有反应。 便侧身打量后者。 看见爱徒一脸惆怅,他立马又心疼不已。 “爱徒,怎的了?” 莫凡这会儿又变成了那个有礼貌的少年。 “师父,人这一辈子,要找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很不容易,我跟书林是一起长大的,现如今徒儿有幸能跟着师父修行问道,以后寿元定会有所增加,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神清气爽的从山上下来,遇到当年的朋友却已老态龙钟,那将会是怎样一番令人唏嘘的光景?” 话刚说完,莫凡的眼睛便红了起来,依稀看见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老道当然经历过莫凡所说的这种场景。 加之感受到爱徒言语中的伤感之情。 想了片刻。 他突然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引起对面龚书林的注意后。 老道严肃道:“我欲收你为徒,你可答应?” 龚书林一直在打量对面这对奇怪的师徒。 当然也很嫉妒老道对莫凡的宽容。 而对于修行之事,他早就期待已久。 这会儿老道主动开口。 他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的一声。 龚书林双膝跪地。 对着老道便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道咧嘴笑了笑,抬手示意龚书林起身。 后者刚一起来。 本来还眼含热泪的莫凡。 突然冲到他面前。 然后喜笑颜开道:“书林,以后咱就是师兄弟了,你可要听师父的话!你放心,他老人家非常和蔼,只要你刻苦练功,他绝对不会过分苛责!” 龚书林也笑了,热情的搂住了莫凡。 唯有老道,一副被莫凡欺骗了的幽怨表情。 ...... 故事听上去有那么点搞笑,也有那么点温馨。 然而屋内的气氛却很沉闷。 知道结果的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突然。 青崖嗤笑出声:“那老头对我其实挺不错的,但是我这人很记仇。” 众人齐齐望将过来,满脸疑惑。 青崖不以为然自顾说道:“上山的时候,他让我跟他同乘一只仙鹤,你们知道,他当时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不等别人开口。 青崖又道:“他说,你以后要是再打莫凡的主意,只要老子不死,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哪怕死了,老子也要从坟里爬出来把你给生撕了!” 第958章 悲伤似水 “那老东西只要不死,我就不敢有想法,不过还好,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开始找关门弟子,有两种原因。” 青崖抬头望向窗外,眼里有兴奋的光在跳跃。 “一种原因是厌倦了红尘,想要隐世或者闭关,就需要找个人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顿了顿。 他又道:“这第二种原因吗,便是那人时日无多。” 说着。 青崖居然“嘿嘿”笑出声来。 这一笑,其他人便知道了原因。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青云那老家伙之所以收关门弟子,便是因为时日无多!” 青崖似乎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他咧嘴继续道:“很不幸,由于青松实在太讲义气的原因,我便成了那老东西的关门弟子,所以即便我天赋并不拔尖,也能领到很多普通弟子无法领到的资源,更何况,还有青松这个傻子把他那一份也分了一些出来给我,所以我的修行境界,提升的却也不慢!” 说到这。 青崖停下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忆一些特别美好的事情。 ..... “掌门!” “师兄!” “师弟!” “师尊!” 简陋却宽敞的石室中。 老道躺在那张他不知道睡了多少年的石床上。 床边站着或跪着数十人。 当中有老道的师兄弟,也有老道的徒弟,还有各种内门弟子若干。 总之,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间石室内的,那都是青松观内重要的人物。 此刻老道脸上依然挂着两朵红云。 只不过整个人瘦得厉害。 任何人瞅上一眼,都会觉得形容枯槁这个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你们哭个裘,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规律,老子活了大几百年,早就够够的了!” 石室内低沉的哭声让老道很心烦。 他瞪了一眼人群。 这才望向站在床沿边的莫凡。 其他弟子都跪着,唯有莫凡,膝盖仿佛灌铁了一般弯不下来。 “爱徒,拿酒来!” 老道对莫凡的溺爱,人前人后都是一样的,从来不会做任何隐藏。 莫凡表情平静的将酒壶递到老道嘴边。 一旁几位师叔师伯想要阻止。 莫凡突然说道:“我师父一生就这么点爱好,他走之前喝点酒,怎么了?是犯了大楚的律法,还是犯了观内的规矩?” 他并不是老道最年长的弟子,却是老道最出众的弟子。 石室内所有人都知道,那年三十岁不到便跨入中三境的莫凡,一定是下一任掌门。 所以,莫凡说完话以后,那些个师叔师伯们沉默了。 “果然是我的好徒弟,这三十年,为师没白疼你!” 老道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又瞅见莫凡手里的酒壶开始倾斜。 他急忙张大嘴,凑上前去够壶口。 “喝慢点,没人跟你抢!”莫凡叮嘱道。 老道闻言又将贴在壶口的嘴唇松开。 喝快喝慢,全凭自家爱徒控制。 小二两下肚。 老道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他朝底下或站或跪的众人摆手。 “你们出去吧,我跟亲传弟子们说几句话。” 亲传弟子人不多,也就十来个人,有老道自己的徒弟,也有其他师兄弟的。 老道把他们叫到近前,一一嘱咐。 大多都是叮嘱他们以后要刻苦修行,努力成为青松观的顶梁柱。 在场十多人,唯有一人老道不理不睬。 那就是他的关门弟子龚书林。 就如同对莫凡的喜爱一样,老道对龚书林的厌恶,也从来不做掩饰。 龚书林却早就习以为常。 他跪在地上不停的抹着眼泪。 伤心的样子,比前些年他爹去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最后。 老道让莫凡弯下腰,并同后者讲起了悄悄话。 师徒二人具体说了什么,其他人不清楚。 反正就看见莫凡面色逐渐凝重。 甚至赌气的把头别开。 而面对爱徒时总是笑嘻嘻的老道,居然也一反常态的生起气来。 只不过因为他脸上本就有酒后的红晕,所以看上去并不是很吓人。 但是一个不常生气的人生气了,那就证明他们所说的事情很严重。 期间。 龚书林看见老道有意无意瞥了自己一眼。 至于莫凡,虽然没有望过来,但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最终。 应该是做徒弟的莫凡妥协了。 龚书林瞅见莫凡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然后。 本来还在生气的老道,突然就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那抹微笑,也成为了老道人生的终点。 下葬那天。 青松观所有人到场。 天公不作美。 下起了沥沥小雨。 对于修行者来说,小雨淋不湿人,但却能淋湿人的心。 老道的墓碑前摆满了酒。 酒是莫凡带来的。 原本以为他是为了孝敬仙逝的师父。 没曾想是他自己喝。 那么多酒。 一天喝不完。 于是,莫凡就坐在老道的坟头,接二连三喝了好几天。 喝醉了就睡,醒来以后接着喝。 期间不哭不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有些人的悲伤就是如此,平平淡淡像水一般。 但却也因为似水,那份悲伤可以变成任何模样。 “师兄,大家都在等着你接替掌门之位呢?” 龚书林上来找过莫凡很多次。 每一次莫凡的回应都是“知道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 那天又下起了小雨。 莫凡扔掉最后一个酒壶。 同龚书林下了青松山的祖地。 老道死了。 龚书林的好日子也来了。 他不知道老道临终前同莫凡说了什么。 但他知道剩下的日子自己要做的,便是借着儿时玩伴撑腰,获取更多的修行资源。 以及,抱仇泄愤。 ...... “孔家灭门,便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对吧?” 听着那些闻所未闻的往事。 孔寒竹再按耐不住。 这天底下,恐怕再难找到一个如同青松真人这样的好师兄。 一个好师兄,又怎么会做出灭人满门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哪怕孔寒竹之前一万个不愿意看见当年之事有所反转。 可当下她却无法不动容。 那个坐在师祖坟头默默喝酒的师父,一定不会是留影符所记录画面中手握青松剑的道人! 看见孔寒竹情绪激动。 青崖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他用那双仿佛要掉出来的眼睛上下打量孔寒竹。 接着阴仄仄笑道:“更准确一点来说,你才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孔家其他人,根本就毫无利用价值!” 第959章 那人并不是我 听到这样没有良知的言语。 让人如何不生气。 孔寒竹愤怒难消。 红着眼就要朝青崖冲去。 陆天明眼疾手快。 伸手便将孔寒竹拦住。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你最好先控制住。”陆天明沉声道。 孔寒竹气得身子发抖,却不得不回去重新坐下。 她刚一坐下。 青崖就冒出了更加惊人的话语。 他先是发出古怪的笑声。 接着露出莫名其妙的得意表情。 “不错,孔家灭门之事确实是我策划的,但是有一点你们都搞错了!” “哪一点?”陆天明蹙起了眉头。 “最为重要的一点。” 青崖活动了一下只剩半截的臂膀。 “青松这个人虽然平时看上去很随和,但其实他骨子里是个特别固执的人,只要他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青崖扫视众人,继续道:“那老东西临终时给他说过的话,我后面通过某种手段套出了最后一段。” “青云真人临终时说了什么?”陆天明眯着眼。 “他对青松说,我知道你把你师弟当做亲兄弟来看待,所以死之前,为师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劝你,以后山上的资源,你想给他多少给他多少,甚至你可以把青衣这孩子嫁给他,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师父,代表掌门人的青松剑,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只能握在你自己的手上,而且哪一天有必要的话,你要替为师用青松剑,除掉这个孽徒!” 青崖说完,便意味深长的望着众人。 他眼里有得意,更有畅快。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极为严肃。 沉默中。 陆天明面色凝重道:“你刚才说,青松真人骨子里很固执,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到,更不要说是自己师父的临终遗言!” 青崖点头,眼里说不出的痛快。 “所以,青松剑,一定不可能落到你的手上?”陆天明质问道。 青崖哈哈笑了起来。 “非但不可能落到我的手上,也不可能落到其他人的手上!” 此话一出。 房间内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疑惑、不解,以及震惊。 特别是孔寒竹。 她张着嘴大口呼吸,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一般。 青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以为留影符记录的身影是我?大错特错!那人,就是威望冠绝天下的青松观掌门,青松山上说一不二的青松真人!哈哈,哈哈哈哈!” 当啷一声。 激动的青衣道人将小几上的茶杯碰翻在地。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看错,师兄的剑法,怎么可能退化到如此地步?” 庄玄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眯眼望着青崖。 冷声道:“你再特娘的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很明显,自己的眼光受到质疑,庄玄很生气。 兴许是往事让青崖感到快乐无比。 他此刻颇有些不怕死的意思。 只见他无所谓的扬起嘴角。 然后得色道:“不要着急,容我慢慢给你们道来!” ...... “师兄,你今天感觉如何?” 青松观议事大殿内。 龚书林抬头望向正坐在掌门宝座上处理观内事务的掌门人莫凡。 莫凡揉了揉太阳穴。 “比之前几天要好,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师弟费心了。” 龚书林上前行至案桌边。 寒暄两句后。 突然压低音量道:“师兄,那孔家家主油盐不进,多次拒绝我的邀请,要不...” 话未说完。 莫凡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孔家到底是远近闻名的大家族,而且与咱们青松观历来交好,孔家家主若实在不同意,就算了!” 龚书林闻言冷笑一声。 “呵,师兄你可真宽心,你如今放过一个孔家,指不定又会出现什么张家刘家,从我观以后的长远发展来看,过分的仁慈,不见得是好事!” 莫凡抬起头,认真打望自己的师弟。 “和平相处,也叫过分的仁慈?” 龚书林干脆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师兄,你想跟孔家和平相处,孔家可曾愿意跟你和平相处?” 面对师弟的质疑。 莫凡只觉摸不着头脑。 “孔家不想跟咱们和平相处?难不成他们要冲上山来,跟咱们比划比划?” 他这是在告诉龚书林,孔家没这个胆。 然而龚书林却突然拍了拍手。 “孔家当然没这个胆子,但他们想破坏青松山周边的和平环境,却也不是难事!” 随着龚书林掌声落下。 突然有三名弟子,带了两个人进来。 有一人被反绑双手,头上还蒙了个黑色布袋。 依稀能听见此人在低吠。 而另一人,则是被两名弟子用担架抬着,身上盖了白布,是死是活也不清楚。 “把白布揭了!” 几人进来站定后,龚书林便发号施令。 有一弟子领命将白布揭开。 莫凡看见担架上那人的情况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 担架上躺着的人早已气绝。 除此之外,那人身上一丝不挂,全身上下都是被撕咬的痕迹。 单从咬痕判断,不似野兽造成的,更像是人所为。 “把头套取了!”龚书林又吩咐道。 头套落下。 另一人的真容露了出来。 这人莫凡见过,是孔家某位挺有潜力的弟子。 莫凡曾经去孔家做客时,便是这名弟子接待的自己。 所以哪怕此人现在面容扭曲,淌着口水呲着牙,莫凡还是认了出来。 “师弟,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担架上那人,是被孔家这名年轻人咬死的吧?”莫凡蹙眉道。 龚书林点头:“孔家家主在你生病那段时间,接触了一个妖人,如今孔家子弟身上出现的这种情况,便是那妖人所为,具体使用了什么法子,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妖人便自杀了。” “此话当真?”莫凡吃惊道。 “我还能骗你还是怎的,师兄若是不信,可亲自到孔家去看看!”龚书林回道。 孔家可是当地望族,其对青松山周边的稳定非常重要。 莫凡当然要认真对待。 他并没有马上下山。 而是指着那名近乎癫狂的孔家弟子,朝龚书林问道:“你可带他去青衫师弟那里看过?” 龚书林点头:“去了,青衫师兄说可能是中了某种邪术或者毒药,几乎没得治!” 莫凡面色逐渐凝重。 “我前段时间生病,观内事务堆积过多,现在抽不开身,这样吧,你先去查,查明原因后再来同我汇报,届时咱们一起商量对策!” 龚书林点头答应。 转身的瞬间,嘴角情不自禁勾了起来。 第960章 无可救药的孔家子弟 孔家子弟为何突然疯狂伤人的原因,很快便被龚书林查到。 “孔家家主孔风德,与那妖人达成了某项协议,妖人手里有一种药,叫做离魄散,此药可以巨幅提升人的实力,还能让人忘却自己拥有过人的勇气,不过,其副作用非常之大,那就是会让人变得疯狂,这种疯狂,还是不可逆的。” 龚书林斜欠着身子,在莫凡耳边小声诉说。 后者眉头越拧越紧。 半晌没有说话。 龚书林见状。 指向跪在地上那位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孔华,你告诉掌门人,道爷我说的可有错?” 听到龚书林的声音。 那年轻人吓了一跳。 想都不想便急忙回道:“掌门人,龚上仙说的句句属实,那妖人与孔风德议事时,小的曾在一旁伺候,确实听到那妖人提及了离魄散一词。” “理由是什么?”莫凡突然问道。 孔华摇头道:“这是孔风德做的决定,我们这些孔家子弟,哪有权力知道...” “我没有问你。”莫凡侧目看向龚书林,“孔风德如此做的理由,是什么?” 龚书林不卑不亢道:“理由还不明显吗,他让孔家子弟服下这种药,肯定是为了对付咱们青松观啊!” “就凭百来号孔家子弟,就想扳倒我们青松观?孔风德连这种脑子都没有?”莫凡正色道。 “这...”龚书林一时语塞。 “师弟,我希望你告诉我真实的原因!”莫凡皱眉道。 龚书林沉默。 半晌后才回答。 “师兄,对付不听话的人,当然不能单纯用自己的好意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我不像你,我没有你那么仁慈!” 听上去似乎在答非所问。 但同龚书林相处了几十年的莫凡,又怎会听不明白。 “所以,孔风德剑走偏锋,是因为你威胁他了?” 莫凡的口吻有些严厉。 “师兄,你觉得师弟有错?”龚书林反问道。 “难道没有错?”莫凡诧异道。 “呵,你甚至没有师父来的果决,你的眼光,跟师父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只看到了一个孔家,却没有看见其他千千万万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孔家咱们都摆不平,以后青松观在天底下,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龚书林说的苦口婆心。 仿佛他才是为了青松观竭尽全力那一个。 “所以,你就要威胁孔风德,威胁一个会为了家人安全,而不顾一切的一家之主?”莫凡面色凝重道。 “掌门,你什么意思?听您的口气,好像是在责怪我?”龚书林忿忿道。 莫凡轻叹道:“你做了错事,难道我连责怪你一句都不行?” 龚书林立即反驳道:“他孔风德,联合妖人给孔家子弟们下这种无法逆转的邪药,就是对的?” 两人相处了几十接近上百年。 相互之间不知道斗过多少次嘴。 莫凡在此道上,从来不是龚书林的对手。 所以,他再次沉默。 等了片刻,龚书林见莫凡始终没有表态。 他便一下子站将起来,然后就要往外面走。 “行,师兄若不愿脏了自己的手,那这事就交给我来,骂名,也由我一个人背就是了!” 话音落地。 刚才还坐在案桌前的莫凡。 突然挡在了龚书林前行的道路上。 应该是因为这段时间操劳过度的原因。 掌门人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微佝偻。 “孔家有多少人,服下了离魄散?” 莫凡的声音沉闷响起。 “具体多少人我也不清楚,但我听孔华说,那天晚上他起来方便的时候,看见那妖人,往孔家的老井里面撒了些什么东西,而自那天以后,孔家人的脾气,似乎都变得异常暴躁。”龚书林回道。 莫凡望向还在跪着的孔华。 “果真有此事?” 孔华头都不敢抬,哆嗦道:“确有此事!” 莫凡微微侧过头来,用视野的角落打量身后龚书林。 “你怀疑妖人往井里撒下了离魄散?” 龚书林点头道:“既然是妖人,什么坏事做不出来?兴许那不是孔风德的意思,但为了周边百姓的安全,我们却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莫凡静静站着,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须臾过后。 他开口问道:“这离魄散,当真不可逆?” “掌门可以去青衫师兄那里询问,前些天我带来的那名孔家子弟,现在比之前还要疯狂!而且青衫师兄试过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未能使那名弟子回归正常!”龚书林笃定道。 “也就是说,只要喝过井水的孔家子弟,便无药可救?”莫凡问道。 “更准确一点说,只要眼睛里面出现两条黑色曲线的人,救无可救!”龚书林认真道。 “这是服下离魄散的症状?”莫凡拧眉道。 龚书林点头:“反正青衫师兄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知道了。” 莫凡再没有多问。 别着青松剑便要走出大殿。 龚书林在后面喊道:“师兄,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莫凡摆手:“无碍,只要有师父的青松剑在,天下少有我斩不死的人。” 言罢。 莫凡便大踏步向外行去。 他走后。 龚书林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凡啊莫凡,你的天赋确实出众,但是比脑子,你就跟个傻子差不多!” 一番得意之后。 龚书林这才想起来地上还跪着个孔家子弟。 他缓步走到孔华身前。 然后不做任何考虑。 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拔剑便斩。 ...... “你下辈子,指定要投胎畜生道!” 曾经对青崖爱得死去活来的青衣道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青崖得意笑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我现在很爽就是了!” 青衣道人气得直发抖。 如果不是陆天明和庄玄在场,她指定要上去把青崖碎尸万段。 陆天明心中虽然愤怒。 但是他不得不让自己冷静。 青崖这畜生哪怕要死,也得留给那位曾经对他掏心掏肺的儿时好友。 思考片刻。 陆天明朝青崖问道:“与孔风德接触的那个妖人,就是你吧?” 青崖得意点头:“不错,少侠还是聪明伶俐!” 第961章 三次机会 青崖当然知道屋内之人想要了解什么。 于是也不等陆天明继续发问。 他便自顾道:“离魄散,其实不叫离魄散,而应该叫离魄蛊!这是一种非常古老且厉害的蛊,它之所以让人疯狂,并不是因为有毒或者什么的,而是下蛊之人,想让人疯狂而已!” “也就是说,孔家子弟们疯与不疯,都由你来操控?”陆天明追问道。 青崖邪笑着摇了摇头:“这一点少侠倒是猜错了,我能让他们疯狂不假,但是由于我也是半路出家,水平其实不怎么样,所以要让这些孔家子弟恢复正常,却也做不到。” 他当真一肚子坏水。 说着便笑出声来。 “反正自我把蛊虫撒进孔家老井后,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望了一眼当年唯一存活下来的孔寒竹。 “简而言之,喝过井水的人都得死,能活下来的,只有襁褓中还在吃奶的婴儿?” 青崖也望向了孔寒竹。 “不错,寒竹师侄天赋顶尖,再有青松这个好老师教导,绝对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次要不是廉为民抛来橄榄枝,我还准备让寒竹师侄再成长一些时日,到时候他们师徒反目的画面,一定会更美!” 此话一出。 陆天明默不作声抬手便给了青崖一耳光。 用力颇猛。 打得青崖吐出一口碎牙。 场面来得很突兀。 不过二人却没有打人与被打的过激反应。 陆天明没有表现出打人的痛快。 青崖也没有表现出被打的不快。 房间内短暂的安静过后。 两人再次交流起来。 “有一点我无法理解,青松真人的剑法,为何会突然倒退?” “吐!” 青崖吐了一口血水。 然后得意笑道:“因为那离魄蛊,我最先是用在他的身上!” 一语惊人。 屋内众人目瞪口呆。 “无论什么样的过程,我的目的都是要搞死青松,只可惜这离魄蛊对于六重天的修行者来说,还是差了点火候,不然,也不会出现后面孔家灭门的事情。”青崖解释道。 陆天明推测道:“离魄蛊虽然无法在青松真人的身上发挥该有的作用,但也对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青崖点头:“至少其挥剑的时候,没有正常情况下那么流畅!” “你这人真是坏透了,圈套是你设下的,人却是青松真人替你杀的!” 饶是陆天明自认为有点点谋略,此刻也不禁感到后背发凉。 青崖回道:“要怪也只能怪青松这条老狗太坚挺,如果他中了离魄蛊便一命呜呼,我也不会想出师徒反目这么丧天良的馊主意!” 话虽如此。 说完后,他却咧嘴笑了起来。 一旁的孔寒竹仿佛被掏空了灵魂一般,双目无神,全身哆嗦。 真相一波三折,哪怕是意志最坚定的人,想来大抵也就是她这样的光景。 “还有一点我也不理解,青松真人哪怕受到离魄蛊的影响,但到底是六重天的大能,为什么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留影符?”陆天明不解道。 青崖闻言用断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离魄蛊,控制的是人的大脑,只有让大脑里面产生幻觉,才能使其疯狂,青松去孔家的时候,一直在跟头脑里面的幻觉作斗争,所以一些细微之事,发现不了实属正常。” 虽然青崖对青松真人恨之入骨。 但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在佩服青松真人的意志力。 陆天明又道:“可他最后还是发现了留影符,所以...” 他没有把话说完。 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青崖看。 “少侠是想问,毁掉留影符的那一刻,他就算满脑子幻觉,也应该意识到有人在做局,对吧?”青崖反应何其快。 陆天明点头:“正是!” ...... “你就这么想弄死我?” 望着飘在空中的十数张古怪符箓,莫凡握剑的手抖动得厉害。 有风吹过。 飘在空中的符箓消失不见。 龚书林的身影出现在了院落中。 “你怎么知道是我?”龚书林好奇道。 莫凡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眼里的黑色曲线,跟孔家这些人一模一样!我想不出这天底下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妖人,能够摸上青松山,潜入青松观,并对一观掌门下手!” 啪啪——! 龚书林拍起了手掌。 “其实你也不傻嘛。” 这是对莫凡的肯定,但更是一种嘲讽。 莫凡俯身抱起在女人怀里哭泣的婴儿。 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龚书林笑了起来:“要杀,你就杀个干净,何必留种呢?万一哪天这孩子知道了真相,你要怎么面对她?” 莫凡冷声回道:“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说着。 莫凡抬头望向龚书林:“你借我之手灭孔家满门,到底要做什么?” 龚书林摊了摊手:“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要让你名声扫地啊!” 莫凡单手抱着孔寒竹,另一手举起青松剑。 “我背后是师父费尽心血的青松观,你若让它受任何一丁点辱,我定用师父留下的青松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哈哈哈哈,师兄,我跟你开个玩笑呢,何必如此认真?放心吧,设这个套,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一观之主,若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以后不得让别的宗门笑话?”龚书林嬉笑道。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咯?”莫凡冷眼道。 龚书林摆了摆手:“师兄,咱俩做了快百年的兄弟了,说这种话多见外?” 怀里的婴儿哭得厉害。 莫凡没有耐心跟龚书林在这胡扯。 他用青松剑指着刚才满是符箓的半空。 厉声问道:“那些符箓,是做什么用的?” 龚书林当然感受到了来自掌门人的威压。 他收起笑容,一板一眼道:“你若下不去手,这些符箓,将替你杀尽孔家该死之人!” 那义正言辞的表情。 让还在同脑中幻觉抗争的莫凡沉默了。 片刻后。 莫凡叹了口气。 “当年咱俩上山游玩,我落入深坑之中,你找来大人救我一命,我记你的恩,答应了以后你若有难,我定救你三次。如今三次机会,你已用了两次,希望这最后一次,你好好珍惜,三次以后,你若再不做悔改,我必杀你!” “两次?这次不是第一次吗?”龚书林奇怪道。 莫凡冷言道:“我被师父收为徒弟的前一天,咱俩在河边散步,当时我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承诺。” 顿了顿,莫凡又道:“今天你也是该死的,但算起来还有一次机会,我不得不再放你一马。” 说着,莫凡突然长身而起,没多会便消失不见。 龚书林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万万没想到,其实莫凡远比看上去要狠! 第962章 庄兄,别急着走 “第三次机会,在我偷摸摸修炼《食璞》的时候被用掉了,自那以后,我便收敛了很多,一直等到去年廉为民有意招揽宗门人士,我才有所行动。” 结果远远没有过程令青崖感到愉快。 快速交代完他跟青松真人的过往后。 现如今看见自己这具残缺重伤的身体,以及看得见尽头却看不见希望的未来,青崖低头沉默。 那双刚才总是得意笑着的眼睛,此刻已经失去了光亮。 陆天明当然鄙视青崖做过的那些坏事。 但是做为一个局外人,他却没有觉得后者的所作所为有多奇怪。 有多少人嘴巴上同别人称兄道弟。 暗地里却见不得那个被称为“兄弟”的人过得好? 那句“看见你过得好,比杀了我还难受”,便是青崖这种人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屋内崩溃的人不止青崖一人。 还有从出生没多久便被做为棋子的孔寒竹。 相比之下,她的这一生比那个被爱徒背刺的青松真人还要惨。 那种以为自己掌控着自己的命运,其实一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事实。 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孔寒竹捂着脸,泪水自指缝间不停地滑落。 很多时候,事实远比故事要离奇。 孔家灭门,确实是青松真人下的手。 然而青松却是被人借去杀人的那把刀。 只要是刀就可以杀人,关键的问题在于,谁在使用。 孔家之人被下了离魄蛊后,其实就已经死了。 即便青松真人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动手。 所以,现在孔寒竹最恨的人,当属青崖。 而对于师父青松真人,孔寒竹内心充满了愧疚。 她仍然记得自己在背后捅刀子时,正在跟青崖缠斗的青松真人,回过头后那目瞪口呆的表情。 念及自己做过的种种错事。 孔寒竹再控制不住情绪。 呜呜的哭出声来。 整个屋子内。 最平静的唯有躺在床上还未苏醒过来的青一子。 这名为了师门荣誉,不惜忘却生死,万里追杀逆贼的瞎眼道长。 此刻闭着眼睛单手画圈的模样着实滑稽。 陆天明心中庆幸,还好这瞎子没有听到青崖那些不当人的过往。 否则以他那刚直的性格,非得气出毛病来不可。 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后。 陆天明的任务便已完成。 青崖等人的结果如何,都不是他需要考虑和费心的事情。 这一屋子的伤病,当然不能聚在一起。 陆天明找来贾小云,让他负责把这几人分开。 除了青一子继续住在这里外,其他三人都去了隔壁。 “庄兄,请留步!” 庄玄要离开时,陆天明上前拦住。 “怎么,要请我去最豪华的酒楼小酌一杯?” 在陆天明把青崖折磨得不成人样后。 左侍郎大人的态度又回归到了以前。 “我一个写信挣辛苦钱的瘸子,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去那些高档场所消费?”陆天明谦虚道。 “你上次不是才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励吗?怎的,有水吃了,就把我这个挖井人给忘了?”庄玄瞪眼道。 陆天明指向正在凉亭中看书的李寒雪。 “我这不是想着攒点钱,以后给我家娘子办场风风光光的婚宴吗?” 庄玄翻了个白眼:“借口还是你会找!” 陆天明笑了笑。 随即将庄玄拉到一边。 “庄兄,这会儿找你有两件事。” 庄玄闻言,立马挣开陆天明揽在肩膀上的手。 “怎的,现在我又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陆天明急忙解释:“小事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 庄玄眨眨眼:“为一点点小事,欠车马部三品大员一个大人情,不合适吧?” 陆天明闻言微笑道:“都是兄弟,欠点人情,怎么了?” 庄玄无奈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一旁的石椅上。 “赶紧的,我很忙的!” 陆天明也跟着坐了下来。 “第一件事呢,是想请你帮帮忙,替我把青一子等人送回青松观。” 听闻此言。 庄玄马上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陆天明急忙拦住。 “我不是让你亲自送去,而是找几个信得过的弟兄代劳,当然,瘸子我不会让兄弟们白干的,酬劳多少,你开个口就是!” 庄玄又把屁股放回了石椅上。 “这还差不多,这样吧,我给你找几个人,一人来回五百两白银,价格合理吧?” 这次到陆天明抬起了屁股。 庄玄反手将陆天明拦住。 “看你那小气样,一人一百,总出得起了吧?” 陆天明笑呵呵坐了回去。 “事成之后,我定请你好好胡吃海喝!” 庄玄摆了摆手:“别来这一套,赶紧说第二件事。” 陆天明收起笑容。 眼里莫名其妙浮现出崇拜的光芒。 “庄兄,你可是车马部的顶梁柱,六重天的大能,天下令人闻之色变的英雄人物...” 话没说完。 庄玄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能不能好好说话?” 陆天明咧嘴一笑:“您这样的人,一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庄玄默默无语。 “庄兄,青衣道人入京之前,曾经找人买了叹余生这种毒药,张御医也说了,此毒非常稀有,你见多识广,有没有可能知道那卖药之人的根脚?”陆天明道出了原委。 庄玄挑了挑眉:“怎的,你要买叹余生来害人?” “当然不是!”陆天明立马否决道。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庄玄奇道。 “因为...”陆天明思索措辞,“因为我认识的一位故人,也曾因这叹余生而死,所以我想找那卖药之人问问,到底是谁在他那里买下这种药,把我认识的那位故人给害了。” 庄玄表情奇怪的打量起陆天明来。 须臾过后,他冲陆天明竖起了大拇指。 “故人二字,用得好!” “庄兄,你好像知道些什么?”陆天明试探道。 庄玄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故人是你的故人,可不是我的。” 不等陆天明追问。 庄玄突然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过那卖药人的根脚,你问我呢,算是问对人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满脸期待欠过身来。 庄玄理了理衣摆,然后胸有成竹道:“如果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问其他人,也是白瞎!” “所以呢?”陆天明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呢,在我的记忆中,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卖那劳什子的叹余生!” 陆天明嘴角扯动,一时无言。 “不过!”庄玄又道。 陆天明又赶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江湖中有一个叫常龙的人,号称天下第一毒师,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找他问问!” 第963章 宝桓县柴家 天下第一毒师,岂是想见就见的。 用庄玄的话来说,那个叫常龙的家伙,比神龙还要隐秘,别说不见尾,就是连首都难寻。 简而言之,要想找到常龙,完全得靠运气。 所以陆天明失望的离开了车马部。 能否找到常龙,可以放到以后去考虑。 现在,是时候去会会廉为民的管家柴常羡了。 “天明哥,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 瓦片帮的议事厅内。 程玉龙站在桌边,认真汇报着这段时日弟兄们收集到的信息。 陆天明用食指抵着眉心,看上去正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吉乐气势汹汹,拍着胸脯说道:“陆哥儿,想这么多做什么,干他丫的!” 陆天明苦笑:“你小子,京腔都学会了?” 吉乐一本正经道:“入乡随俗嘛,学几句回去,起码能让师兄师姐们知道我来过京城!” 这段时间。 吉乐一直跟程玉龙泡在一起。 两个孩子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这是陆天明乐于见到的画面。 左右瞅瞅,陆天明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程玉龙和吉乐知道轻重。 相视一眼便离开了议事厅。 陆天明低头望着桌面上那一张张瓦片帮帮众的手记,眉头微拧。 从手记上记录的信息来看。 柴常羡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长达小半月的监视,几乎没有人看见他离开过廉为民的府邸。 偶尔出去采购,身边都会跟着十数名府卫。 要想找机会对其下手,可以说非常困难。 一来其外出没有固定时段。 二来如果在内城跟廉为民手底下的人发生冲突,恐怕没有那么轻易能够逃走。 然而这都不是让陆天明最为苦恼的点。 他现在最纠结的,便是有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机会摆在面前,可他心里却有些虚。 半个月以后,柴常羡的儿子要婚娶。 做为父亲的柴常羡,定然要回一趟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 这对于陆天明来说绝对是一个机会。 但问题在于,去到千里之外,他也就失去了庄玄的保护。 而柴常羡在廉为民手底下当了三十来年的管家。 可见在大楚只手遮住半边天的宰相大人,对其有多么倚重。 届时柴常羡回家的路上,指不定有许多高手保护。 这万一蹦出个六重天来,陆天明到时候绝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即便没有六重天的高手,来一堆五重天的保镖,陆天明知道自己也难以招架。 “娘的,京城离十里镇实在太远了,不然还能学学南望城时,找那躲在暗处的高人帮帮忙!” 陆天明想到了雨夜的乌弥街,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万般无奈。 只要没有到达世界的顶峰,哪怕现在五重天了,还是不得不瞻前顾后。 “要不,去求求庄兄,让他歇息几日,跟着一块过去看看情况?好歹北枫大哥也是车马部的一员,身为上级的左侍郎出出力,合情合理吧?” 陆天明暗自嘀咕。 但随即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当今京城局势,指不定什么时候说崩就崩。 庄玄即便个人愿意,可能上面的人也不会答应他离京的请求。 “还是不要给庄兄添麻烦为好。” 陆天明轻叹一句后,有些浮躁的用手指敲击起桌面来。 忽地。 他想到了吉乐曾经的提议。 于是。 他急急忙忙跑到外面。 找到了正在跟程玉龙切磋武艺的小道长。 哪知事与愿违。 小道长面露愧色道:“陆哥儿,前些日子我已经去信真雷观了,可我娘回信说,我爹现在正在闭关,暂时...暂时帮不了咱们...” 陆天明心中失落。 但依然保持微笑轻轻拍打吉乐肩头,安慰其不要在意。 找不到帮手。 那只能自己上。 陆天明骨子里也是个倔强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实在不行,开溜就是,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机会。” 说服自己后。 陆天明背起木箱,又干起了给人写信的正经大事。 平淡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这天,陆天明带上贾小云、吉乐,以及十七,骑上他心爱的小白龙,离开京城一路往东行。 柴常羡的老家在宝桓县,据说以前很穷,但因为出了一个宰相府的柴大管家,如今发展得颇为全面。 在去往宝桓县的路上。 陆天明一直在叮嘱吉乐,让小屁孩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届时若在宝桓县发生些什么,你就找机会躲起来,中三境打斗的场景,可与咱俩以前遇到的小打小闹不一样!” 面对陆哥儿苦口婆心的担忧。 吉乐显得不是那么上心。 “陆哥儿,我是真雷观最强之人的儿子,别人要动我,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敢一个人在外面游历啊?”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上次你跟道爷在京城被人环击时,怎么不见你跟人家说自己是真雷观的太子爷?” 吉乐羞红了脸:“上次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陆天明反驳道。 “上次...上次我跟青一子师兄若是没有遇见你,指定被杀了悄无声息的埋尸,这次有你在,就算情况再糟糕,但你脚程够快,一定能跑出来替我把消息送到真雷观!”吉乐吞吞吐吐道。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个抛下伙伴、打不赢便溜的形象?”陆天明气笑了。 吉乐想要辩解,奈何实在没怎么跟别人斗过嘴,最后只急得在马背上呜呜叫。 两天的路程,眨眼之间。 几人到达宝桓县的时候,正值中午时分。 宝桓县的天气比京城要炎热一些。 进入县城的官道两旁。 无数小贩正卖力的吆喝着。 挑子上大多以解渴的瓜果为主。 陆天明找了个人少的小摊,准备稍作休息。 摊主很热情,见陆天明几人风尘仆仆,一眼外地人模样,便热心的介绍起宝桓县来。 期间不可避免谈到柴常羡柴大管家。 后天便是柴家娶亲的良辰吉日。 据摊主说,县城几乎一半的人,都会去参加柴家的婚宴。 陆天明听着离谱,这得找多大的场子,才能容下如此多的人? 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财大气粗的柴家要搞那种长街宴。 管你认不认识,只要带张笑脸,就算不送礼,那也能上桌吃上一口喜宴。 陆天明心下一松。 起初他还在考虑该如何混进去。 如今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自然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第964章 走点野路子 到达一个新地方,要做一些冒险的事情,不可避免就要踩点。 陆天明等人找到客栈安顿好以后。 便打算去街上溜达,看看柴府的位置。 哪知刚准备出门。 一顶大花轿便落在了客栈门口。 然后一众家丁打扮的人鱼贯而入。 领头的大胡子嘴里嚷嚷着让堂厅内的客人们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家丁们把客人们隔开后。 花轿上下来个盖红头盖的女子。 花轿旁边的小丫鬟赶紧上前扶住女子。 嘴里“小心,小心”的叫着。 陆天明抓了旁边的跑堂小厮一打听。 才知道那女子便是后天要嫁入柴家的新娘子。 由于新娘子本家离宝桓县距离较远。 所以只能提前到来,免得接亲时因为路途过远,耽误了良辰吉日。 一听是这样。 陆天明差点没按耐住体内翻涌的血气,当场给新娘子绑了。 但又想到柴常羡还没回来,加之这里又是柴家老巢。 担心打草惊蛇的陆天明便放弃了当前的想法。 现在也只能同其他人那般。 够着脑袋,想要从红盖头底下的缝隙中,看看能不能一睹新娘子的真容。 瞅着瞅着。 新娘子身边那眼尖的小丫鬟突然站到陆天明跟前。 然后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瞪了过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当心我叫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陆天明一下子懵了。 这么多人都在看,这黄毛丫头怎的就把自己抓了个现行? 正寻思着要说点什么挫挫黄毛丫头的锐气。 一旁的贾小云却忍不住了。 “你娘的,什么玩意儿!” 嗡一声。 贾小云便把藏在袖中的短剑露了出来。 那些个家丁的反应也算不得慢。 齐齐望将过来,手同时搭在了腰上。 陆天明一瞅,这离做正事的时间还早着呢。 如果此刻就在这里干起来,岂不要误了大事? 于是他唰的一声。 从戒指里掏出一把折扇展将开来。 接着用扇面轻轻压住贾小云的短剑,并朝后者使了个别冲动的眼色。 等贾小云把短剑收起来后。 陆天明这才笑呵呵望向那黄毛丫头。 “小姑娘,怎么别人看得,我看不得?堂厅内这么多人,你为何偏偏选中我?是不是觉着我有几分帅气,想要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黄毛丫头气急,当下便反驳道:“你这人,怎的这么...” 话没说完,她便噎住。 那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陆天明的脸庞。 须臾后,她脸色忽地一红。 然后弱弱道:“我承认公子确实长得俊俏,但是,您也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盯着别人未过门的媳妇看啊!” 陆天明摇晃折扇,倒是颇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要不是身上衣衫属实旧了些,当真能把人给唬住。 他直勾勾盯着那黄毛丫头,眼神有几分炽热。 “你自己在这堂厅内晃荡,本公子若不大大方方的看上几眼,倒是显得不尊重人了,这事,你可不能怪我!”陆天明转移目标道。 那黄毛丫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被陆天明这么一挑拨,那小脸愈发的红润。 旁边围观之人见状,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甚至听到有人说:“这位公子是个高手!” 还有人附和道:“就凭这位公子的长相和口才,多少女人要遭殃哦!” 堂厅内的笑声愈发的剧烈。 那小丫鬟羞得甚至都不敢跟陆天明对视。 正在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盖着红盖头的女子突然开口。 “株儿,赶紧给人家道歉,别耽误大伙的时间!” 女子的声音有那么些嘶哑,仿佛喉咙发炎,有血丝黏在喉头。 可到底看不见她的真容,也不知道具体是生病,还是说天生如此。 名唤株儿的丫鬟哦了一声。 然后双手交叠给陆天明行了一礼。 “公子,对...对不起!” 陆天明咧嘴一笑。 然后语出惊人道:“没事,我已经原谅你了!” 此言一出。 堂厅内又是一阵爆笑。 株儿小小年纪哪里承受得了如此阵仗。 红着脸便跑回了女子身边。 并随女子继续往楼上走去。 上楼梯时。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还回头打望陆天明。 后者高举右手回应,笑得如沐春风。 株儿刚消下去的红润又开始浮现。 急急忙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陆天明。 等女子和跟随她的一众人完全消失后。 陆天明转而望向贾小云。 “老贾,这么大岁数了,做事就不能冷静点?” 贾小云点头:“是我莽撞了,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就躲在暗处毃闷棒。” 陆天明哑然失笑。 他知道贾小云是为了维护自己,所以并没有过分责怪。 柴家要娶妻。 大量的外地人涌入宝桓县,致使各大街道上显得极其热闹。 本地人随便兜售点什么。 那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陆天明本来是单纯出来踩点的。 哪知走着走着。 发现不少人手里,都拿着红色的帖子。 那帖子上有个“囍”字。 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长街宴是为了照顾平头老百姓。 其他那些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或者柴家的亲朋好友们,那都是有专门的宴会场所的。 如果没有柴家发的帖子。 陆天明几人只能同其他乡里乡亲一般,在外面吃那长街宴。 届时别说看新娘子了,怕是连柴家的家丁都见不着。 这枕头递半个,属实让人难受。 陆天明思索再三。 决定走点野路子。 回去的路上。 贾小云一脸担忧:“天明,咱真找那新娘子要请帖,她不得告诉柴家少爷?到时候咱可不就露馅了?” 陆天明摇着折扇:“之前在客栈里,你有没有听到新娘子的声音有些异常?” 贾小云点头道:“有些像染上风寒的症状。” 陆天明继续道:“这夏天染风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贾小云闻言愣了愣。 随即猜测道:“你觉着,是其他情况造成的?” 陆天明用扇子戳了戳下巴。 “如果不是天生的,又不是因为疾病,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贾小云眼睛一亮:“那新娘子哭过,而且哭了很长时间!” 陆天明点头:“很有这种可能,具体是不是,晚上我去确认一下就好。” “你要钻新娘子被窝?”贾小云惊道。 陆天明傻眼。 半晌后僵硬侧头看向贾小云。 “我特娘才没有你想的这么龌龊呢...” 第965章 要死死远点,别害人 从道德上来讲,新娘子的被窝当然钻不得。 但是钻房间对于陆天明来说,却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当然,在付诸行动之前,还需等待。 毕竟要把事办了,还要保住人家新娘子的操守,必须选择夜黑风高的时候。 新娘子未入门前,不能抛头露面。 所以陆天明几人吃晚饭的时候,只看见那个叫株儿的丫鬟下楼取餐。 陆天明喝酒的同时,目光一直落在株儿端着的餐盘里。 应该是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 株儿猛地转头望来。 便正好跟陆天明对上了眼。 “株儿,走慢点,小心摔着!” 陆天明扬了扬手,表现得颇为热情。 株儿急忙将目光移开。 然后小跑着从陆天明跟前掠过。 “你这丫头,怎的这么不听话,说了走慢点,一定要注意脚下!” 陆天明一边抱怨,眼珠子一边往餐盘上够。 株儿闻言驻足。 然后低着头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谢...谢谢公子关心。” 陆天明笑眯眯点头。 然后突然露出惊色。 “哟,我听闻你家小姐染了风寒,怎的还吃这么辛辣的饭菜?” 株儿抬起头,茫然道:“公子,我家小姐没有染上风寒啊,您听谁说的?” 陆天明尴尬的轻拍脸颊:“嘶,那看来是有人见不得你家小姐和柴家少爷郎情妾意,在外面乱造谣了!” 听闻此言。 株儿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悲色。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礼貌的叮嘱陆天明少喝些后,便端着餐盘快速上了楼。 陆天明坐回原位。 望向对坐的贾小云:“八九不离十,这段姻缘,估摸着是有人强行牵起来的了。” 贾小云点头道:“真是这样的话,请帖应该不成问题。” 陆天明心中有了底,开开心心举起杯子灌了一口。 等放下杯子时,却见贾小云盯着楼上株儿的背影看。 “怎的了,老贾?”陆天明奇道。 贾小云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陆天明笑道。 贾小云摸摸鼻头:“天明,你是不是想纳妾?” 陆天明哑然失笑:“一个李寒雪都够我受了,怎么可能再找个小的?” “那你跟那丫头眉来眼去的?”贾小云疑惑道。 “害,我若是不散发点男人魅力,那丫头能跟咱说这么些有用的话?”陆天明含笑道。 贾小云轻叹一声:“唉,你这不是欺骗人家小女孩吗...她万一喜欢上你,你一趟跑了,以后她不得伤心死?”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被我骗,总比被其他人骗好,我起码什么都不图,顶多就是让她徒增些烦恼,这也算是给她上一课了。” 贾小云摇了摇头。 随即伸出大拇指。 “如此收放自如,当真是做大事的人!” “嘿,你挖苦谁呢?”陆天明急眼道。 两人正闹着呢。 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背剑的年轻人。 年轻人面色憔悴,一身风尘,一看就是赶了极长的路途。 他先是用那无神的双眸抬头打望堂厅内的情况。 接着径直走到了柜台处。 “掌柜的,住店,麻烦给我来间最便宜的房间。”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的房间已经住满了,要不,您去别家看看?”店掌柜赔笑道。 “住满了?” 年轻人嘀咕一句,显得有些失望。 思索须臾。 他又问道:“那麻烦给我炒几个素菜,再来一壶黄酒,我先在您店里休息片刻。” 说着。 年轻人便垂头丧气走到桌边坐下。 落座后,他既不把背上的剑取下,也不观察四周。 就这么盯着什么都没有的桌面发呆。 陆天明这桌跟他只隔了一张桌子。 见年轻人像个活死人一般,陆天明和贾小云也安静了下来。 只有饿坏了的吉乐,扒饭时碗筷当当当的响。 很快。 酒菜上齐。 在店小二的提醒下。 发呆中的年轻人这才举起了筷子。 其实客栈后厨的水平是不错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素,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 那年轻人尝了一口炝白菜后。 居然流起了眼泪。 他举袖擦了擦眼角。 随即放下筷子,开始抬起酒杯喝酒。 自那之后,桌上的菜饭,他再没动过。 隔了一张桌子,陆天明和贾小云都感受到了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 但到底互不相识。 陆天明和贾小云也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他们二人也默默的陪着年轻人,举杯小酌。 一壶黄酒,不到半斤。 根本就经不起年轻人折腾。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年轻人桌上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杯。 他似乎有些舍不得结束独饮的时光。 轻轻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后,又开始发呆。 哒哒哒——! 楼上传来脚步声。 陆天明抬头看去。 原来是端着几个空碗的株儿。 株儿一边下楼梯,一边红着脸同陆天明点头。 等她下得楼来,看见背剑年轻人的侧脸时。 面色忽地由红转白。 那模样,仿佛看见了鬼一般。 年轻人虽然在发呆。 但警惕性当真不错。 他侧过头看见端着餐盘的株儿后。 面上立马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株儿,你家小姐...” 话未说完。 株儿立马放下餐盘,并抬手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 “你想死,就死远一点,不要跟着过来害人!” “我...我怎么害人了?”年轻人不知所措道。 “你知道柴大少爷他爹,是做什么的吗?你竟然敢追到这里来,不是找死是什么?你死也就算了,可不要牵连别人!” 株儿浑身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我...我...我就是想见见你家小姐最后一面,只要你帮我想想办法见到她,我立马就走!”年轻人结巴道。 同时,他的眼里浮现出了浓厚的期待。 “叶雷,你不要做梦了好吗,你跟我家小姐,早就结束了!” 应该是怕被其他人听见,株儿压着声音。 却也正因为沉着嗓子,让她这句话格外的刺耳。 年轻人怔住。 手指慌张的搓着酒杯。 “株儿,株儿...” 他想做最后的努力。 可株儿早已转身往楼上走去。 从陆天明身边走过时,株儿虽然眼中含泪,但还是礼貌点头同陆天明打了个招呼。 那年轻人扭着身子,望着株儿远去的背影发呆。 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突然变的坚定起来。 将最后一杯酒饮尽。 他猛地拍桌。 “掌柜的,结账!” 第966章 我不是在帮他 年轻人叫店掌柜结账的时候非常霸气。 可是等算完账,需要他掏钱的时候。 他却一泻千里。 “不是吧客官,二十来个铜板子,您都拿不出来?” 望着在身上来回摸索的年轻人,店掌柜脸上的肌肉直抽抽。 “我记得我有钱啊...” 年轻人脸色唰一下红了。 他把全身翻了个遍,最后只差把裤腰带解开,翻翻衬裤里面有没有藏着钱了。 “来人!” 店掌柜一声暴喝,便准备让人动手。 吃霸王餐可是所有店家最痛恨的行为。 堂厅内跑堂的小厮们,立马操了各种家伙事围拢过来。 几十个铜板子的生意,照理来说没必要见血。 但是店家有店家的考虑,若让年轻人毫发无损的出去,以后生意也难做。 有的事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这个头的。 年轻人见状不妙。 急忙起身鞠躬道:“掌柜的,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帮店里洗一天的碗,就当是抵这顿饭钱可以吗?” 店掌柜听笑了。 “我缺伙计洗那几个碗?你若是把规矩给坏了,是不是以后别人在我这里吃霸王餐,都跑到后厨去洗碗?” 这话虽然不近人情。 但理就是这么个理。 年轻人一着急。 直接将背着的剑取了下来。 “我这把剑的品相不错,当初花一百两买的,我把它抵给您,行吗,等我明儿凑足了饭钱,再回来赎如何?” 店掌柜甚至不想跟年轻人多说一句话。 他一摆手,便准备让小二们动手。 哪知嗖的一声,突然从他眼皮子底下划过一个钱袋子,精准落在了年轻人跟前。 “这剑卖给我吧,当初你一百两买的,我也不占你便宜,五十两给你收了!” 说话的人正是陆天明。 他上前两步将周边的店小二揽开。 然后微笑跟年轻人对视。 年轻人瞅了瞅陆天明,又望了一眼桌上的钱袋子。 “买?” 陆天明笑道:“怎么,舍不得卖?” 年轻人面露难色:“这位公子,我可不可以把剑抵押在你这里?” 陆天明摇头:“那不行,我是来宝桓县喝喜酒的,没几天便要走了,这万一你二十枚铜板子要凑一个月,我总不能在这里等你一个月吧?” 此话一出。 逗得众人哈哈直笑。 那年轻人又羞又恼,忿忿道:“公子,你怎的这么瞧不起人呢?二十个铜板子,又不是二十两银子,我怎么可能花一个月都挣不到?” 刚才还笑着的陆天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现在这落魄模样,可不像能挣钱的样子!” “谁还没有个低谷的时候?难道公子你从一出生开始,就一帆风顺?” 兴许是看见陆天明穿的旧,又能随手丢出五十两,年轻人觉得他是个暴发户,所以口吻多少带着嘲讽。 陆天明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不要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吃过的苦不见得比你少,现在我们就事论事,你要么把剑卖给我,然后拿着那五十两银子离开这里,要么就让跑堂的伙计们把你揍一顿!” 见陆天明一笑不笑。 年轻人也知道对方这是动了真格的了。 他伸手摩挲桌上宝剑,陷入了思索之中。 片刻后。 他猛地拿起钱袋子。 然后朝陆天明拱手道:“谢谢公子出手相助,在下无以为报,只祝福公子以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说着,他从钱袋子里摸了一锭银子递给店掌柜。 然后寒声道:“不用找了,剩下的算是赏钱!” 说完这句话后。 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客栈。 背影就要消失在夜色中时。 陆天明看见他抬手抹眼睛,也不知道是眼里进了沙子,还是说风大迷人眼。 “什么玩意,装个逑啊!” 店掌柜掂了掂手里的银锭,最后一摆手,示意伙计们该干嘛干嘛去。 陆天明拿着年轻人的宝剑回到桌边。 坐下后仔细观摩起来。 剑鞘磨损严重,剑柄上的包浆相当润滑。 一看就是跟随年轻人很长时间了。 陆天明轻轻将剑身抽出。 剑华反射烛火光芒,如星光般耀眼。 剑身上虽有几处磕碰的缺口,但是总体保养得很不错。 看得出来,年轻人很喜爱自己的这把老伙计。 也难怪刚才他为什么不愿意直接把剑卖给他人了。 “天明,几十个铜板子的事情,你若真要帮他,给了就是了,这把剑也算不得什么好剑,跟你的那些剑差了十万八千里,浪费五十两银子,多不划算?” 一旁的贾小云满脸不解。 陆天明将长剑归鞘,一脸认真道:“我可不是要帮他。” “那你这是,有钱没处花?”贾小云更加疑惑了。 陆天明轻叹道:“我只是想救他!” “啊?”贾小云惊疑道。 “刚才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表情毅然决然像是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我又觉得他不是个不得了的人,倒干脆不如把他的剑买了,省的他有多余的想法。”陆天明解释道。 贾小云闻言想了想。 然后往楼上指了指:“你是担心,他干出一些有关楼上那位新娘子的傻事?” 陆天明点头:“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顿了顿,他又指着桌上的剑继续道:“而且这把剑还有那么些作用,落在我手里,应该比落在那个叫叶雷的家伙手里有用。” ...... 夜黑如墨。 陆天明带着年轻人的剑,翻出了窗外。 不多会。 他轻手轻脚来到了二楼一处窗户边。 窗户里面的烛火还亮着。 依稀能够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小声交谈。 奈何风声实在太大,人声实在太小。 站在外面。 始终听不真切里面的人到底在聊些什么。 只隐隐听到还夹着抽泣声。 稍作思考。 陆天明再顾不得许多。 轻轻一推,便将窗闩崩断。 落地一抬头。 就看见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女子斜靠在床头流眼泪。 床沿边还坐着同样眼睛红红的株儿。 两女此刻正直愣愣的盯着窗户边的陆天明。 沉默了小片刻时间。 她们才反应过来屋里进了男人。 于是,两女同时张嘴就要呼救。 然而下一刻。 陆天明身影已来到跟前。 他抬手左右那么一探。 准确的将两女的嘴巴捂上。 “别叫,急眼了,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第967章 再叫,再叫我走了! 烛火在陆天明那张俏脸上摇曳。 惊慌失措的株儿总算认出了来人是谁。 至于床上的女子,仍旧一脸惊恐。 “我是好人,深夜造访,是想同你们商量些小事,并没有其他意图。”陆天明解释道。 株儿眼里的害怕已经淡去,更多的是喜悦。 可床上女子依然如故,那双美眸微微颤动着,双手更是紧紧捂着胸口。 陆天明先松开了捂着株儿嘴巴的左手。 “你劝劝你家小姐,告诉她我松开手后,不要乱喊乱叫!”陆天明叮嘱道。 株儿点点头,够头凑到那女子耳边。 “小姐,这位公子便是白天我无意中冲撞的那位,他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但应该不会是坏人!” 陆天明当即翻了个白眼,心说当真阅历少了,劝人都不会劝。 女子微微点头,并眨眼示意陆天明。 后者这才将手松开。 哪知刚一松手。 那女人便抬脚来踹陆天明。 并大喊:“来人啊,有...” 话没说完。 陆天明已骑了上去。 他一手钳着女人的双臂。 另一手不知从哪摸了只袜子,直接塞进了女人嘴里。 外面走廊上有柴家的家丁站岗。 听闻屋内的喊声后,便砰砰敲门。 “戚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陆天明朝株儿使眼色。 后者急忙解释道:“小姐做噩梦了,没什么事,夜已深了,哥哥回房休息吧。” 外面这才没了动静。 安静片刻。 确定外面那人离开以后。 陆天明气得一把将女人提起来。 然后二话不说就把女人按在了椅子上。 女人被吓傻了,眼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转。 株儿也被吓得不轻,拽着陆天明的手臂轻声哀求,生怕后者伤害她家小姐。 啪——! 陆天明把腰上别着的长剑拍在桌上。 然后沉声道:“有人请我来的,你以为我图你什么?” 女人一眼便认出了桌上的长剑。 眼泪断线一般哗啦啦流将出来。 旁边株儿奇道:“公...公子,你是叶雷请来的?” 陆天明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反正我一不为财二不为色,就是闲不住,喜欢替别人解决困难!” 听闻此言。 株儿眼里立马露出钦佩的目光。 她急忙凑到女人跟前,不停的说着陆天明的好话。 劝慰半天,那女人终于平静下来。 陆天明心有余悸,指着桌上的长剑说道:“你要是再乱叫,我立马带着剑离开,听清楚了吗?” 女人不停点头,被堵着的嘴巴依稀发出个‘好’字出来。 陆天明这才将她嘴里的袜子取出。 女人重获自由后,立马抓住桌上的宝剑。 然后焦急问道:“叶郎,现在在哪里?” 陆天明转而望向株儿:“傍晚堂厅内发生的事情,你没跟你家小姐说?” 株儿面露愧色,默默低下了头。 “傍晚?”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陆天明解释道:“那个叫叶雷的家伙,晚饭时分来过客栈,说是想见你一面。” 一听这话。 女人立即起身,打着赤脚便要往外跑。 “叶郎是不是还在店里?” 陆天明伸手将女人拽了回来。 “你属牛的啊,怎的动不动就上头?” 女人非常关心叶雷的下落。 坐下后便合掌乞求道:“公子,请你告诉我叶郎现在在哪,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陆天明实在是想给这女人一耳光。 可又忍不下这个心。 想了想,他正色道:“这里是柴家的地盘,何况你后天就要嫁人了,现在见他,有什么用?这万一被柴家人看见,他必死无疑!” 都无需询问,陆天明便猜到了女人跟叶雷的关系。 毕竟那个‘郎’字,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叫出口的。 他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把女人给泼醒。 后者突然冷静下来,然后又开始吧嗒吧嗒流眼泪。 一旁株儿也受到了感染,不停的抹着眼睛。 “哭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那我一天哭上十二个时辰,都不带休息的。” 女人强行想忍住眼泪,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抽泣。 等了片刻,待女人情绪稍微稳定以后。 陆天明轻声说道:“我叫陆二宝,有几个臭钱,也有点功夫在身,平时喜欢多管闲事,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 “小女戚芷琳,来自楚南翁湘郡。” 翁湘郡陆天明只是有所耳闻,但是楚南的话,离这里可是有段距离的。 一般情况下,父母不会让女儿嫁这么远。 再考虑到这戚芷琳大喜之前哭哭啼啼的。 陆天明便猜测道:“你之所以嫁给柴家少爷,是被逼迫的,对吧?” 答案出人意料。 只见戚芷琳摇了摇头。 “不是的公子,我是自愿的...” 这可不是陆天明所能预料的。 听到这话,他差点拿起桌上的剑转身就溜。 见陆天明一脸诧异。 戚芷琳解释道:“我家原本在翁湘郡做点小生意,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可世事无常,去年冬天我爹生了一场大病,医了很多钱都不见好,家底都快耗光了。 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在翁湘郡游玩的柴公子,兴许是觉得我有几分姿色,便慷慨相助,借了我家一大笔银子不说,还找来名医,替家父治好了顽疾。” 听上去是多么美妙的一段故事。 可戚芷琳说着又开始淌眼泪。 “柴公子借出的银子太多,还不上?”陆天明猜测道。 戚芷琳点头道:“别说我家已经没什么钱了,就是生意最红火的那几年,这钱都不可能还的上。” “这么多钱,都花在你爹看病上了?”陆天明奇道。 戚芷琳轻叹道:“柴公子请来的那名医师,在整个楚国都小有名气,所以诊金特别高...” “有多高?”陆天明好奇道。 “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五千两...”戚芷琳如实道。 饶是陆天明现在有几个臭钱,都不禁吓了一跳。 五千两,别说一条人命了,就是放到江湖上去买,那也能买他个十好几条。 想了想。 陆天明不解道:“医师既然是那柴公子请来的,按理说诊金应该可以商量才对,怎的会这么离谱?” 听闻此言。 戚芷琳目露悲伤。 “因为他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便打定主意不会放过我!” 第968章 他让我代劳做件事 戚芷琳好一阵讲述,终于把她是如何来到这宝桓县的经过说清楚。 柴家少爷从一开始借钱给戚家的目的,就是为了绑住戚芷琳。 他给了后者两个选择。 一个是不要利息,把本金还给他就好。 还有一个便是婚嫁。 两个选择,对于戚芷琳来说其实只是一个。 五千两白银,别说对当时的戚家,就是放眼整座天下,对九成九以上的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其实如果戚芷琳没有其他情况,嫁给有钱的柴家少爷,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柴大少爷虽然玩了心眼子,可直到现在,一直没有强迫她做过除了嫁人以外的事情。 平时相处时也是斯斯文文的,手都没有碰戚芷琳一下。 可事情坏就坏在,戚芷琳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对象存在。 而且两人从小便在一起生活,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相互的关系简直不要太好。 “我同叶郎本来计划去年过年时就要成亲,哪知家父突生怪病,这事便只能耽搁了。” 说到这,戚芷琳情绪又没控制住,呜呜的抽泣着。 这世界上有几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陆天明的心情依然平静。 于是他丝毫没有负担道:“这一耽搁,怕不是一辈子哦,我听说柴家那老头,可是廉为民廉大宰相的管家!” 戚芷琳愣愣瞅一眼陆天明,然后哭得更急了。 见对方情绪波动颇大。 陆天明转而望向株儿。 “那个叶雷,是个什么样的人?” 株儿被自家小姐惹的眼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诚实、正直、有责任心。” 刚才堂厅内对叶雷冷眼相待的株儿,此刻说起后者来,倒是满口的赞扬。 “你家老爷出事儿的时候,叶雷不在吗?我看他似乎会点功夫,应该认识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当时他就没有想想办法?”陆天明好奇道。 株儿轻叹一声:“哎,他当时在外面学艺修行,顺便挣钱准备跟我家小姐结婚,老爷出事时,小姐曾寄过一封信给他,可当时正直冬天,楚南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导致信件到他手里时,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 陆天明眼珠子转了转。 随即感叹道:“看来,老天都不支持你家小姐跟叶雷这段姻缘啊!” 戚芷琳闻言又呆呆瞅了瞅陆天明。 接着房间内的抽泣声愈发频繁。 株儿轻轻拉扯陆天明的衣袖,眼里多少有些埋怨,还不停地使眼色让陆天明说话婉转些。 聊了一会后。 陆天明大致了解到了叶雷的情况。 叶家的条件要比戚家差一些。 可两家交好已有数十年之久。 戚家老爷子刚开始生病时,叶家可谓是倾力相助。 毕竟是以后的亲家,叶老爷子差点把房子都卖了给戚家老爷子治病。 可以说,当时的叶家已经尽力了。 奈何戚老爷子生的病着实古怪。 没遇到柴大公子之前,花多少银子都没有太大的效果,只能吊着命。 后来叶雷收到戚芷琳的来信。 立马便从外地赶了回来。 这两年他在外面挣了小几百两银子。 可当时柴大少爷已经与戚芷琳有所接触了。 做为男人,叶雷明显感知到了柴大少爷动机不纯。 所以他便拿着那几百两银子,去外地找来各式各样的所谓名医,准备把自己的女人抢回来。 但是戚老爷子生的病果真奇怪。 没有任何一个医师能够查出来到底是什么病因。 当然,除了柴大少爷请来的那位名医。 听到这。 陆天明忍不住猜测道:“你家老爷生的病,怕不是柴大少爷为了娶你家小姐,特意找人动的手脚吧?” 应该是没想到人心能够如此险恶。 两女闻言后目瞪口呆。 很显然,她们之前从未考虑过陆天明说的这种可能。 陆天明火上浇油道:“我还真就不信了,天下会有一种怪病,怪到只有他柴大少爷请来的医师能治!” 此话一出。 两女当真感受到了世界的黑暗。 脸色都吓白了。 当然,这些只是陆天明个人的猜测。 是真是假对于他来说,压根就不重要。 “柴大少爷,应该很清楚叶雷的存在吧?”陆天明问道。 戚芷琳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回答的是株儿。 “叶雷曾经主动去找过柴大少爷,具体谈了什么不太清楚,反正自那以后,我家小姐便再没有与叶雷见过面。” 陆天明好奇道:“叶雷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万念俱灰?” 株儿摇头:“不是,柴大少爷买了栋宅子,把我们全部接了过去,他还雇了很多打手,不准叶雷靠近,一旦叶雷靠近,便要招受一顿毒打,最后一次打得有些狠,叶雷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来叶家老爷子为了他的安全,主动找来,把两家的这门亲事给退了...” “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家小姐同叶雷便再没见过?”陆天明追问道。 株儿点了点头:“小姐忍不下心,坏人只有我来做,我私下里与叶雷见过几次面,并告诉他柴大少爷家大业大,条件比他强出无数倍,如果他真心为小姐好的话,最好赶紧死了这条心!” “可是效果好像不太好。”陆天明补充道。 “哎,”株儿轻叹,“他从小就这样,做事情一根筋,如果不亲自从小姐的口里听到个‘滚’字,他是不会放弃的。” “但是今天他似乎动摇了。”陆天明正色道。 听到这话。 株儿和戚芷琳面上露出惊色。 陆天明解释道:“如今大势已去,他应该是认识到了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刚才株儿你上楼以后,他找到我,说了一些心里话。” 听闻此言。 株儿眼里露出一丝喜色。 而戚芷琳则显得非常痛苦。 陆天明继续道:“他同我说,他确实放不下戚芷琳小姐,但也确实无能为力,而后天戚小姐便要嫁作他人妇了,他肯定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的,可是,他又真心实意的想要你过得好,所以他想让我替他做一件事情。” “他真这么说了?”戚芷琳满脸的不相信。 陆天明没有回答。 而是自顾说道:“他想让我代劳,参加后天的婚宴,并借我的口祝福你以后幸福美满。” 第969章 这人不简单 房间内哭声低沉。 比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更让人难受。 株儿很小的时候就进入了戚家。 她跟戚芷琳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情同姐妹。 她也是戚芷琳和叶雷这段感情的见证者。 但她更是一个旁观者。 柴家的力量具体有多大,她没有概念。 可是她看得清道理。 如果没有更大的能量介入,那么自家小姐的未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假若叶雷自不量力,他的结局也很明朗。 宰相门前七品官,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与官斗? 所以如今听闻陆天明说叶雷已经放弃,株儿其实很开心。 此刻伏在桌上伤心痛哭的戚芷琳已经失去了理智交流的机会。 剩下的事情,不得不由她一个小丫鬟来解决。 “公子,如果仅仅是代替叶雷参加婚宴,那么请帖的事情不难。” 株儿一边轻轻顺着戚芷琳的后背,一边同陆天明说话。 后者哑然失笑:“怎么,你还担心我一个瘸子,在婚宴上搞出什么事情来?” 碍于自家小姐此刻的情绪,株儿想笑但没有笑。 “你会武功,而且看上去还挺厉害!” “爬个二楼的窗户而已,我就成高手了?”陆天明反问道。 株儿俏皮的眨了眨眼:“反正在我看来,你不是一般人就对了。” “所以我就敢在宰相管家儿子的婚宴上胡来?”陆天明含笑道。 株儿摇了摇头:“那应该不至于。” 盯着陆天明瞅了瞅,株儿又道:“后天你就以我家小姐远房表哥的身份参加婚礼,至于请帖,明儿我会找柴府的家丁帮忙,对了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二宝,请贴上用这个名字就可以了。”陆天明回道。 “陆二宝,好土的名字!”株儿忍不住微笑。 陆天明指着自己的嘴角,轻声道:“小心些,到时候被你家小姐撵出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株儿吐了吐舌头,冲陆天明做了个鬼脸。 事情办妥了。 陆天明打算回去。 可株儿似乎还有很多话想同他说。 “公子,你成亲了吗?”株儿忽地问道。 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来株儿这话的意图。 陆天明思考须臾,回道:“还没有。” 株儿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这问题需要考虑吗?你在骗人吧?” 陆天明笑道:“之所以迟疑,是因为我在想要不要骗你。” “骗我说你已经成亲?”株儿疑惑道。 陆天明点头:“因为我如果说实话,担心你会对本公子有想法!” 株儿闻言面色一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陆天明没有久留。 商量好明天晚上会过来取请帖后,便翻窗回到了自己房间。 翌日天刚亮。 外面便热闹无比。 街道上很喧嚣,乡亲们叽叽呱呱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陆天明打开窗户往外面一看。 就见街道两边站满了人。 人人都露出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 正奇怪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街道那头便有人齐声高呼。 “欢迎柴员外回家!” 陆天明也住在二楼。 他探头一看,就见不远处有一大群乡亲正把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围在中央。 乡亲们个个嬉笑连连,正谄媚的同那老头套近乎。 “娘的,原来你长这么个鬼样子!” 能够在宝桓县造成如此场景的人,除了柴常羡,还能有谁。 陆天明也是第一次见到廉为民这位大管家,之前只是听说长得不尽如人意。 从他的个人喜好上来讲,这柴常羡真是哪哪都看不顺眼。 三角眼、蒜头鼻、蛤蟆嘴、招风耳,再加上水桶身材,当真找不到任何优点。 但奈何个子不算矮,穿上那一眼普通人买不起的绸质华服。 确确实实把有钱体现的淋漓尽致。 柴常羡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缓行,正满脸春风的同父老乡亲们打招呼。 看得出来,宝桓县的老百姓们,对他并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喜爱。 而柴常羡本人也非常有衣锦还乡的派头。 举手投足颇为注重礼节,仿佛他真的是一位来自京城的高官那般。 对于这位大管家,陆天明当然是痛恨的。 北枫现在之所以失忆,并且人不人鬼不鬼的,便是他害的。 然而现在陆天明却没办法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柴常羡身上。 因为在柴常羡的身后。 有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子。 周围虽然喧闹。 但这名男子仿佛置身事外。 他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看上去并没有在乱动,但似乎周围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观察。 但凡有人上来想跟柴常羡有稍微亲密的动作。 他便会微微蹙眉,然后目光如炬瞪向那人。 如此这般几次过后,便再没人敢靠近柴常羡,乡亲们只敢隔着些许距离问候柴大老爷。 男子的身材没有比柴常羡高出多少。 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如一座大山般让人窒息。 “这人不简单!” 陆天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不知何时,贾小云已来到了身侧。 他也同陆天明一样,正在认真打量缓慢前行的队伍。 “这种气质,不似江湖中人,更不是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公门人能有的。”贾小云面色凝重道。 “边军!” 陆天明忽然想到了北长城的墩子。 诚然,墩子与此人在外貌上毫无相似之处。 但是他们身上,都散发着一个字,“野”! 兴许是长期身处边陲地带,条件艰苦。 墩子身上,总给人一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既视感。 而墩子在北长城做出的事情,跟‘野’字再契合不过。 一个人带着几十个弟兄,就想从数千名巡夜人的手里救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不够野,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现在,柴常羡身边那名面色冷峻的男子,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除此之外。 在二人的身后。 还跟着一队整齐划一的人马。 不多,刚刚好十名。 他们的表情也同柴常羡身边的男人一般不苟言笑。 无论周围多么热闹,他们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柴常羡周围。 虽然给人的窒息感远不如冷峻男子。 可是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没有差太多。 “这群人,怕是经年配合的老搭档了!” 陆天明轻轻将窗户掩上,仅仅留出一条缝隙来。 贾小云面露忧色。 “天明,明儿喜宴上,咱们可一定要谨慎!” 第970章 找陆公子帮忙 柴常羡一行人来到客栈前方。 居然就这么停了下来。 自有昨晚住在客栈那的柴家家丁出门迎接。 陆天明与贾小云对视一眼。 急忙从窗子边退了回来。 “你回去把门闩插好,情况不对的话,该出手就出手!” 陆天明说着,便递了一张脸谱交给贾小云。 后者接过后,二话不说便出门去了隔壁。 陆天明抬手把门关好。 然后就靠在门边开始伪装起来。 戴上脸谱,装上假腿,瞅了一圈四周,他又回到桌边,将上面昨天晚上磨好的细剑别在了腰上。 他不知道柴常羡突然停下来的目的是什么。 按理说正常人返乡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先回家才对。 所以此刻听着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陆天明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并不害怕与对方发生冲突。 他只是担心突发情况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很快,脚步声便来到了门口。 陆天明屏着呼吸,右手压在了剑柄上。 “老爷,戚家小姐住在前面,不是这一间。” 门外传来一道极其谄媚的声音。 消失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儿媳妇住的地方,为什么不清场?” 柴常羡的声音由近及远,听语气显然在责怪刚才说话那人。 “老爷,您德高望重,看您的面子来参加少爷婚宴的亲朋好友实在太多,咱宝桓县就这么大点,所以...” 那人话没说完。 柴常羡得意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喜欢听漂亮话的人。 等到脚步声微弱到快听不见以后。 倚在门背后的陆天明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 柴常羡身边的家丁敲响了最角落房间的门扇。 几乎是敲门声落下的一瞬间。 房门便被株儿打开,看来刚才街上的喧闹,也早已引起了主仆二人的注意。 “柴老爷好!” 株儿叠手行礼,声音抖得厉害。 站在她身后的戚芷琳也急忙行礼问好。 柴常羡用那双三角眼上下打量戚芷琳。 须臾过后他忽地露出微笑:“难怪我那逆子去信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主持大局,原来如此!” 他已经有接近一年没有回家了。 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只是,那双渗人的三角眼里,没有身为长辈对晚辈的欣赏,有的只是男人对女人的贪婪。 好在是那种别样的情绪一闪而逝。 柴常羡抬了抬手,示意戚芷琳到桌边坐下说话。 “你父母没有来吗?”柴常羡问道。 戚芷琳摇头:“家父大病初愈不宜远行,小女又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只能让丫鬟株儿陪小女来到宝桓县。” “遗憾!” 柴常羡说归说,却难掩面上的喜悦。 很显然,他并不希望那对即将成为亲戚的穷鬼来给自己丢人。 拉了会家常后。 柴常羡突然话锋一转。 “我听说,你在老家那边,似乎有个指腹为婚的小相公?” 说这话时,他的口吻明显有些冷。 戚芷琳没想到柴常羡会提及此事。 一下子便慌张起来。 “柴叔,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小女与他并未成亲,而且年后他父亲已来找过我爹,将这门亲事给退了,还望柴叔明查。” 柴常羡虽然没有一官半职。 可是长期为宰相大人做事,身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上位者的威严。 而且他这样的小鬼,通常心都比较狠。 戚芷琳一个没离开过家乡的大姑娘,有这样的紧张表现实属正常。 然而柴常羡似乎并不满意戚芷琳的回答。 他突然眯起眼睛,冷声道:“没有夫妻之名,不见得没有夫妻之实,我柴家在宝桓县也算是高门望族了,万一...” 他无需把话说完。 剩下的意思,戚芷琳当然懂。 “柴叔,小女也是读过书的人,当然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一点,请柴叔放心。” 到底是涉及到男女之事了。 戚芷琳话虽说得响亮,面色却控制不住微微泛红。 柴常羡一看,就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 因为若是经历过床笫之事的女子,撒起这样的谎来多半不会脸红。 于是。 他居然“哈哈”笑出声来。 同时,眼睛还控制不住的往戚芷琳衣襟处瞅。 喜欢搞排场的人,通常都是控制情绪的高手。 所以他并没有很过分。 马上又恢复正常。 “我还听说,那小子追到了宝桓县,而且还是背着剑来的,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明儿大喜之日,他将会做出一些超出想象的事情?” 听到这话。 戚芷琳表现得有些激动。 差点就直接站了起来。 “柴叔,一定不会的,他虽然会功夫,但都是花拳绣腿,肯定没那个胆子做傻事,还请柴叔放他一马...” 柴常羡闻言,再次露出奇怪的笑容。 那双渗人的三角眼,仿佛能把人看穿一般。 “看来你还真的挺担心他的死活。”柴常羡意有所指道。 戚芷琳吓得直哆嗦,生怕对方继续追问有关叶雷的事情。 那样的话,她肯定会不经意表现出对叶雷的在乎。 而在宝桓县只手遮天的土皇帝,又怎么会容忍未来的儿媳妇心猿意马? 气氛一时间无比紧张。 戚芷琳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好在是柴常羡并没有继续深究。 又聊了片刻无关痛痒的小事后。 他便打算离开。 来到门口。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回身似笑非笑望着将自己送到门口的戚芷琳。 “戚小姐,明儿咱就是一家人了,希望你能安安心心的在柴家生活下来,其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尽量不要去想。” 说完。 柴常羡抬手指了指戚芷琳的眼睛。 后者伸手摸了摸红肿的眼皮,立马反应过来柴常羡在说什么。 于是赶紧堆出笑脸,并答应明天一定漂漂亮亮的嫁到柴家。 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柴常羡一行人出了客栈大门。 戚芷琳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接着便站在原地发呆。 株儿急忙将门关上。 然后满脸忧愁的说道:“小姐,这老头...这老头看你的眼神...” 刚才柴常羡与戚芷琳说话时,她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 所以好几次柴常羡偷看戚芷琳的目光,都落在了眼里。 那绝对不是一个老公公该干的事。 然而戚芷琳显然并不在乎。 她忽地抬起头来。 然后着急道:“株儿,你去找陆公子,让他帮忙通知叶郎赶紧离开这里!” 第971章 为何不走 宝桓县各大街道两旁。 挂满了红绸带,每隔一段距离,又会出现一个大大的“囍”字。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宝桓县的百姓们要集体嫁女呢。 陆天明戴着脸谱,绑着假腿在街上悠闲的溜达。 视野里那自街道两旁延展开去的红绸带,在他眼里格外的刺眼。 “狗东西,这排场,怕是李家嫁公主的时候都没这么张扬!” 陆天明并不仇富。 但此时此刻难免羡慕嫉妒恨。 很难想象,区区一个管家,居然敢如此嚣张。 走着走着。 前面出现了一个卖酒水的摊子。 如此热的天气,很少有人选择喝酒。 所以此刻摊位上只有一个正在独饮的年轻人。 陆天明走到近前。 缓缓坐到了年轻人对面。 后者抬头望了望,随即露出一副古怪表情。 啪——! 陆天明将腰上那把剑鞘磨损严重的宝剑摆在了桌上。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听到声音后。 年轻人脸上的疑惑渐渐消失。 “公子?” “陆公子!”陆天明微笑道。 年轻人随即又面露惊色。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天明伸出一指扫了一圈周围。 “要想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找到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听闻此言。 年轻人摇头苦笑:“倒是让公子笑话了。” 陆天明没有回答。 他盯着桌面上的酒杯含笑道:“不请我喝一杯?” 不知道是没有休息好,还是说心有所想。 年轻人竟然没有回应。 陆天明轻轻敲击桌面:“喂!” 年轻人这才看见陆天明另一手正拿着个空酒杯。 于是,他急忙给陆天明满上。 陆天明一口饮尽。 然后咂嘴道:“酒还凑合,但最好不要贪杯,这万一醉酒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容易出事。” 年轻人当然听得懂对方的意思。 但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陆天明没有再劝。 他歪头往对方腰上一瞅。 发现衣裳下面鼓囊囊的。 从长度判断,大概是匕首或者短刀一类的物件。 “昨个卖剑的钱,花了?”陆天明问道。 年轻人摇头,并不愿意多说。 “花了也正常,单身汉嘛,又不娶媳妇,留着钱也没什么卵用。”陆天明故意说道。 年轻人闻言身子一滞。 却也并没有同陆天明纠缠。 仍旧低头继续一杯接一杯的喝。 陆天明见实在撬不开对方的嘴巴。 干脆直接说道:“我昨天晚上见到戚小姐了。” 年轻人猛地抬头。 眼神炽热的盯着陆天明看。 “你...你们聊了些什么?” “过去,现在,还有未来。”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只有心爱的人能让年轻人低头。 他颇有些狗腿的为陆天明盛满酒。 然后谄媚问道:“公子,芷琳有没有提起我?” 陆天明点头:“你是她绕不开的过去,当然有提。” 这话意有所指。 奈何年轻人此刻根本就听不明白。 “她是不是特别怀念跟我在一起的时光?”年轻人双眸肉眼可见亮了起来。 陆天明蹙了蹙眉:“我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成为过去了,不在戚小姐的未来里!” 年轻人闻言怔住。 眸子里刚出现的光,转瞬又消散开去。 “我知道的,我跟她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 哀莫大于心死。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陆天明担心年轻人的心没有死透。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陆天明质问道。 年轻人晃了晃杯子。 理所应当道:“这里是大楚的领土,而我是大楚的子民,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陆天明蹙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年轻人仰头喝酒,酒水从嘴角溢出,看上去有些邋遢。 “柴常羡是廉为民的狗,别说在这小小的宝桓县,就是在京城,他想弄死一个人,都不见得是什么难事。”陆天明提醒道。 年轻人无言。 酒也不喝了,仿佛在思考什么。 须臾过后。 他突然认真看着陆天明:“公子,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陆天明正色道:“活着,就是意义!” 兴许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回答,年轻人一时语塞。 安静片刻后。 年轻人这才开口:“我前些年辛辛苦苦挣的银子,没了,爹娘攒了几十年的银子,也没了,现在,我连心爱的人也要没了,所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陆天明选择沉默。 他知道要辩赢一个钻入死胡同的人,机会非常渺茫。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也同对方那般,默默的举起杯子,然后放下杯子。 由于明儿就是柴大少爷大喜的日子。 街道上的百姓们都沉浸在巨大的欢乐之中。 只是这份欢乐,始终被隔绝在小小的酒摊之外。 “戚芷琳让我劝你回家。”陆天明冷不丁说道。 “我猜也是,不然我与公子萍水相逢,你没有道理如此费心才对。”年轻人竟然会心的笑了。 “如果明天你出现在婚宴上,一定会死。”陆天明又道。 “人生在世嘛,总应该耀眼的闪亮一次,只要有这么一次,人生不就有了意义?”年轻人继续微笑。 “意义?”陆天明气笑了,“尸体没人收,爹娘无人孝,没准还要牵连到心爱的女人,这就是你追求的意义?” 年轻人的笑容消失,明显有被触动到。 只可惜死胡同里没有出去的路。 片刻后,他开始不停重复喝酒和倒酒的动作。 陆天明一直默默陪着,他沉脸盯着年轻人,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无奈。 一壶酒喝完。 年轻人又招手要了一壶。 如此这般喝到傍晚。 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当真不走?”陆天明忽地冷声道。 年轻人摇头:“今天肯定不能走。” “呼!” 陆天明吐了一口气。 然后起身绕到了年轻人身后。 正当他抬手想在对方后颈处来一记精准的手刀时。 年轻人突然说道:“我从五岁开始便喜欢她,十几年来,我的世界里也只有她,她笑,我跟着笑,她哭,我跟着哭,我实在想象不到她嫁给别人以后,我要怎么活下去,如果活着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年轻人又补充道:“芷琳对我的感情,我清楚,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她今后在柴家的日子不会好过。” 陆天明蹙眉:“你想让她忘记你?” 年轻人微笑:“她不可能忘记我,除非,我化成一堆枯骨,只有一个死了的人,才能让人慢慢遗忘!” 第972章 他们是我的妻儿 大楚的婚礼,晨迎昏行。 翌日天不亮。 柴家便来了几个有经验的妇人。 到客栈给戚芷琳化妆穿衣。 由于昨个晚上陆天明带来的消息不尽如人意。 戚芷琳脸上始终携着一丝淡淡的愁意。 好在是红盖头一盖,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异常。 由于结婚仪式在黄昏之后。 白天戚芷琳得乘花轿在宝桓县绕行一圈。 以此来代替本该在迎亲时走过的遥远路程。 陆天明这位远房表哥,不在柴家的计划之内。 所以一路上,他就混在人群中,提前体验一下大户人家结婚是个什么场景。 今天街道上的乡亲们,比前几天都要多。 导致迎亲队伍行进的速度,比蜗牛没快出多少来。 不过这就是柴家想要的效果。 在京城时遍地是大哥,柴常羡做人那叫一个谨小慎微。 如今到了自己的老巢,那自然要放开手脚。 十里八乡但凡有一丢丢身份地位的人,基本上都有到场。 锣鼓喧天,整个宝桓县都笼罩在一片热闹之中。 迎亲队伍的前方。 柴大少爷柴毅骑着高头大马,抱拳喜笑颜开感谢着乡亲们的祝福。 柴常羡应该是找了个挺漂亮的婆娘。 这柴大少爷完全没有遗传他爹的样貌,长得还真就有那么些俊。 又俊又有钱,找的新娘子定然不差。 乡里乡亲们,个个都笑呵呵够着头往花轿里面瞅,想要一睹新娘子的真容。 有人甚至想冲向花轿。 好在是迎亲的队伍里,有不少会功夫的家丁,倒是没有真的让外人进来。 反正场面热闹非凡,宝桓县柴家的柴大少爷,今个绝对是整个县城里最闪亮的仔。 “这小子一副欠捶的模样!” 跟在陆天明旁边的贾小云忍不住嘀咕。 陆天明笑了笑:“反正今天他是你的,想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贾小云嘴角扯动,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陆天明的眼睛在人群中来回扫。 他在找昨天那个坐在酒摊边喝酒的寂寞男人。 昨天傍晚,他的手刀最终没有落下。 一个不愿意苟活的人,救再多次都没有用。 庆幸的是,陆天明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叶雷的身影。 只是不知道这种庆幸能维持多长时间。 迎亲队伍前行的过程中。 后面有家丁和乡亲们跟着摆长桌。 到了中午时分吃饭的时候,也不管是来参加婚宴还是来看热闹的了,只知道往长桌上一坐,筷子拿起来就开始吃。 陆天明倒是不饿。 不过这样的场面不可多见。 陆天明上去体验了一把。 丢人的是竟然抢不过乡亲们。 最后不得不使出五重天的实力,好歹夹了块红烧肉尝尝咸淡。 下午申时刚到。 花轿终于进入了宝桓县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自有算账的老先生坐在门口,记录亲朋好友们送的礼金。 礼金当然谁都可以送,但是想要进入酒楼,必须得有请帖。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然有钱有势的客人们在外面吃长街宴,那就不像话了。 陆天明并不着急进去。 他不是戚芷琳的真表哥,进去得太早,有露馅的危险。 到了傍晚时分。 酒楼张灯结彩,明亮宛如白昼。 见酒楼里客人们来得差不多了。 陆天明领着贾小云以及吉乐,拿着请帖走到了收账的老先生面前。 “老人家,我是新娘子的远房表哥,这是我的礼金。” 陆天明递了二两银子过去,然后满脸堆笑。 能够被邀请进入酒楼的人,不是至亲就是挚友。 那老先生盯着桌上的二两碎银看了看。 然后抬头不可思议望向陆天明。 惊诧的表情仿佛在说:“二两银子你也好意思送?” 陆天明装作没事人一样,面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见新娘子的这位远房表哥始终没有任何行动。 老先生摇了摇头,然后望向贾小云。 “这是你的妻子?”老先生朝陆天明问道。 陆天明点头:“是的。” 老先生目露惊色:“贵夫人个子挺高啊。” 贾小云此刻戴着脸谱,穿的也是女人的衣服。 头发也已经盘成了妇人模样。 听闻老先生夸自己后。 他往陆天明身后移步,接着羞涩一笑。 加之他跟陆天明的穿着都不华丽。 当真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光景。 老先生又望向一旁的吉乐。 “这位是?” 陆天明笑答道:“吾儿陆乐。” 由于吉乐年龄本就不大,倒是让人看不出个长短来。 老先生一番询问之后。 倒也没有刁难,让家丁把陆天明三人给放了进去。 酒楼后面有一个巨大的院子,可以安放百来张桌子。 陆天明进去的时候。 已经没有太好的位置了。 不过他本就不是来参加婚宴的。 正好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大院正中央靠墙的位置。 搭着个奢华的花堂。 此时此刻,柴常羡和一个保养得很不错的美妇,正坐在花堂处喜笑颜开的望着院内的亲朋好友们。 而花堂之外的的两边,则站着昨天跟柴常羡一起来到宝桓县的那群人。 其中,那个最让陆天明‘牵挂’的冷峻男子,这会还是如昨天那般,一双鹰眼不停地在大院内来回扫视。 他带来的那十号人分站两边,眼神同样凌厉。 仅仅十一个人,便让其乐融融的婚宴上多了一丝肃杀之意在里面。 那冷峻男子始终没有同柴常羡说过一句话。 一伙人就这样定定站着,仿佛他们并没有参与这场婚宴一般。 “看上去,那男人与柴常羡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密。”陆天明小声嘀咕。 “应该是被临时派来保护柴常羡的,估摸着心里面还有怨言呢。”贾小云猜测道。 陆天明面露鄙夷之色。 “宰相的管家,也是管家,那男人看上去实力不低,柴常羡一个下人而已,竟然兴师动众让他保护,多半心头会不舒服。” 两人正聊着呢。 突然听到主婚人吆喝道:“吉时已到,迎亲放炮,奏乐!” 鞭炮声随即响了起来。 伴随着音乐响起。 戚芷琳和柴大少爷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院内。 两人手中牵着喜绸,踩着红地毯便朝花堂内柴常羡夫妻走去。 第973章 你有种,柴某佩服! 亲朋好友们顿时喧闹起来。 大伙纷纷送上祝福,祈愿这对新人能够天长地久。 戚芷琳虽然盖着红头盖,但绝对算得上一个大美人。 所以柴大少爷此刻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很快。 二人便来到了花堂之上。 主婚人声音洪亮送上祝词后,便准备三拜。 拜天拜地的时候还没什么异常。 二拜高堂的时候,顶着红头盖的戚芷琳仿佛膝盖弯不下去,竟然杵在了花堂之上。 这突然的异举。 让整个大院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高位的柴常羡笑容僵住。 他盯着戚芷琳望了片刻。 然后低声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他压着嗓子,只有周围的几人能够听见。 大热的天。 戚芷琳却在打摆子。 “柴...柴叔,小女当然知道。” 柴常羡闻言,阴恻恻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不想嫁咯?” 戚芷琳哆嗦道:“柴叔,嫁...嫁肯定是要嫁的。” “既然想嫁,那还不乖乖跪下?” 柴常羡面上在笑,可是语气颇为冰冷。 “柴...柴叔,下跪之前,小女...小女有一事相求!” 此言一出。 周围的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到底是多大的胆子。 敢在婚礼之上,同宝桓县的土皇帝说这样的话? 要知道,就算是宝桓县的县令,为了巴结柴常羡,此刻也在旁边做着主婚人的活计。 柴常羡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大院。 然后重重喘了一口气。 “你说!” 这两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面蹦出来的。 “柴叔,小女想请你放过叶雷一马!” 兴许是提到了心爱之人的名字。 戚芷琳这会说话居然不哆嗦了,吐字异常清晰。 话音刚落。 旁边目瞪口呆的柴大少爷面色也冷了下来。 “你特娘都要跟老子睡一张床了,还在想着那个废物?” 在外人面前,柴毅总是保持着贵公子的儒雅形象。 然而此时此刻,在他大喜的花堂之内,听到自己的女人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讨饶,让柴大少爷怎能不生气。 一直陪伴在侧的株儿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她急忙小声跟柴大少爷解释道:“少爷,小姐昨夜没有睡好,所以在这里胡言乱语,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柴大少爷突然一声吼,吓得株儿面上白了又白。 这一吼,也让整个大院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就算在座亲朋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见柴大少爷如此生气,大伙也难免紧张起来。 眼瞅着柴家就要闹出个大笑话。 柴常羡身边的妇人急忙劝道:“毅儿,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有什么怨和恨,等拜完堂再说!” 柴大少爷闻言冷哼一声,再不多话。 美妇言语中的意思,其实就是秋后算账。 刚才为叶雷求情时已镇定下来的戚芷琳,这会又哆嗦了起来。 出现问题,总要解决。 如何解决,主要看柴常羡的态度。 沉默片刻。 柴常羡寒声问道:“听你的意思,那个叫叶雷的废物,今天会出现在我柴家的婚宴上?” 戴着红头盖的戚芷琳颤声回道:“以...以我对他的了解,一定会的...” 原本以为柴常羡会大发雷霆。 哪知他突然笑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一定饶他一命!” 戚芷琳没有多想,大喜过望道:“谢...谢谢柴叔,我一定...” “还不改口?”柴常羡笑得格外真诚。 “爹,我一定会跟夫君好好过日子的!”戚芷琳激动道。 柴常羡点了点头。 然后朝一旁的县令爷抬手。 后者立马意会,朗声道:“二拜高堂!” 停滞的婚礼重新进行。 只是之前喜笑颜开的柴大少爷,此刻脸色阴沉的厉害。 但对于大多数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们来说。 还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所以大伙又露出开心的笑容,只等着开席后大吃大喝。 夫妻对拜过后。 戚芷琳已正式成为了柴家的人。 主婚人一声‘入洞房’,大伙便开始起哄。 然而洞房在柴府内。 所以两位新人并不能陪伴大伙太多时间。 见一群家丁尾随两位新人而去。 陆天明朝贾小云使了个眼色。 贾小云点头,随手抓了只大虾放在嘴里嚼着后,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爹,娘怎么又拉肚子了?” 旁边吉乐这声爹喊得那叫一个顺口。 陆天明轻抚吉乐的脑袋,解释道:“你娘这几天肠胃不好,等明儿回家,爹立马带她去看医师!” 一脸担忧的吉乐“哦”了一声,这才动起了筷子。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周围的客人们听的。 如今身处柴家的老巢,陆天明不得不谨慎小心。 这边。 戚芷琳被柴大少爷送上了花轿。 由于柴府就在同一条街上,也无需骑马。 柴大少爷就这么跟在花轿旁,满脸都是煞气。 株儿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她只敢低着头,时不时偷偷打量一眼柴大少爷。 见后者面色黑得像要吃人,她的两只小手紧张得差点没把裙子给拽烂。 很快。 花轿便进入了奢华的柴府。 兜兜转转小半柱香后,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楼前。 小楼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二楼屋檐上更是挂满了红绸缎。 这本该是一个幸福开心的夜晚。 可柴大少爷的好心情早就丢在了酒楼大院内。 花轿刚一停下。 他便拉开轿帘,然后伸手粗鲁的拽住了戚芷琳的手腕。 “贱人,滚出来!” 戚芷琳哪里扛得住柴大少爷的蛮力。 脚下一个没站稳。 直接摔在了地上。 红头盖也在同时滑落。 按理说,新娘子的真容,要到第二日才能被外人所见。 此刻过早的暴露出来。 周围的家丁们急忙把头别开去。 “你们不滚,还等着老子请你们进去喝酒?”柴大少爷怒道。 一众家丁如释重负。 急急忙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唯有陪嫁的丫鬟株儿,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柴大少爷欠身抓住戚芷琳的后衣襟,粗暴的开始拖行。 应该是在酒楼大院时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戚芷琳虽然害怕,但是并没有求饶。 可怜了株儿眼泪直流,小跑跟在后面不停地哀求着。 柴大少爷听得烦了。 转身怒视着株儿:“你再特娘的叨叨,老子明儿就把你送给府里的家丁,让他们好好招呼你!” 株儿立马闭上嘴巴,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 吱嘎一声。 小楼房门打开。 柴大少爷拖垃圾一般,将戚芷琳拖进了屋内。 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关门的一瞬间,有一道瘦长的身影落到了院内。 第974章 柴大少爷的报复 新房内早已有下人备好了酒菜。 正常情况下。 新人进屋以后。 新郎官先替新娘子揭了红头盖。 接着再往桌边一坐。 吃点小菜喝点小酒,气氛就上来了。 最后便开始做那传宗接代的大事。 然而柴大少爷早就没了那雅兴。 拖着戚芷琳进入精心布置的新房后。 他又将后者往床边一甩。 嘭的一声。 戚芷琳的脑袋便磕在了床脚处。 鲜血一下子就染湿了长发。 戚芷琳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迹。 跟在后面的株儿见状哭出声来。 她跪行至柴大少爷身前。 抽泣道:“少爷,少爷,求求您放过小姐吧,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就不能温柔相待吗?” “一家人?” 柴大少爷冷笑出声。 举手便甩了株儿一个大嘴巴子。 “老子对这贱人不好?风风光光娶她回家,彩礼也没少给,嫁妆更是没有要她一毫,可是这贱人呢?都拜堂成亲了,还在想着叶雷那个废物,更是让老子在这么多亲朋好友面前丢人,实话跟你说吧,老子以后一天打这贱人一次,哪天打死了,老子就让下人把她剁碎了喂狗!” 柴大少爷说着,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被一巴掌扇得满嘴是血的株儿根本不顾上脸颊上的疼痛。 她又重新跪好,抱住柴大少爷的腿。 “少爷,方才确实是小姐昏头做了错事,可您都说了,你们已经拜堂成亲,今后就是夫妻,夫妻之间,难道就不能相互谅解吗?” 株儿的哭声让柴大少爷愈发心烦。 他抬脚一蹬,将株儿踹出去丈许远。 “老子谅解你奶奶个腿,再啰嗦,老子现在就让你死!” 这柴大少爷平时风度翩翩。 但是发起狠来,当真吓人 株儿再不敢多言,只捂着肚子,望着默默流泪的戚芷琳。 咕噜——! 柴大少爷端起桌上酒盅饮了一大口。 桌上的菜虽然精致,但他却没那个心情。 瞥见坐靠着床沿的戚芷琳一句话都不说。 他心中愈发的窝火。 当——! 他顺了个空酒杯朝戚芷琳砸去,正好打在后者的额头上。 “你特娘的以为不说话,这事就能完了?还是说,你觉得老子治不了你?” 这柴大少爷当真虚得不行。 仅仅步行了一段路,加上将戚芷琳拖到楼上。 这会便气喘如牛。 要不然的话,怕是根本不用休息,现在就能给新娘子一点夫家的颜色瞧瞧。 戚芷琳缩在床脚处直哆嗦。 她颤巍巍道:“我知道今天是自己做错了,所以我也没那个脸讨饶,柴公子要打要骂,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她虽然害怕,但是目光并没有躲闪。 这一看,就是铁了心的把性命豁出去了。 柴大少爷别的事情可能不擅长。 但是对于女人的心思,那是一模一个透。 毕竟这二十来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女人堆里。 于是。 他厉声威胁道:“你不要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老子不妨把实话告诉你,你爹生的那场怪病,就是老子找人设计的,老子既然能找人治好他,自然也能再找人让他患病,还有你那老母,送到瓦子里去老是老了点,但也有人好这一口,所以你自己掂量掂量,是在那里死猪一般的坐着,还是赶紧过来好好伺候老子?” 不得不说,礼义廉耻这个东西,对于过分有钱的人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约束效果。 柴大少爷说完话,便阴森森笑了起来。 戚芷琳在第一次见陆天明的时候,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然而此刻从已经拜堂成亲的夫君嘴里听到实话。 差点没让她直接崩溃,一想到要和柴大少爷这样的禽兽同床共枕,她便忍不住犯恶心。 可是,她却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忍耐。 然后连滚带爬奔到了柴大少爷的跟前。 她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道:“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请少爷你不要为难我的爹娘...” 柴大少爷俯身拍了拍戚芷琳的脸颊。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夫君?” 他那阴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戚芷琳抹着眼泪,结巴道:“夫...夫君...” 戚芷琳昂着头哈哈大笑。 看上去得意极了。 哪知他随即又抬手给了戚芷琳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特娘贱到骨子里了,也配叫老子夫君?” 戚芷琳被扇翻在地。 可是她不得不重新跪好。 柴大少爷抬起一脚搭在戚芷琳的肩膀上。 “把老子的鞋脱了!” 戚芷琳只能乖乖听话。 伸手便开始给对方脱鞋子。 可是柴大少爷腿上在故意发力。 鞋跟被压在肩头,戚芷琳试了几次,都无法把他的腿抬起来。 “连鞋子都不会脱?”柴大少爷喝道。 面对如此刁难。 戚芷琳有苦难言。 她只能咬着牙,使出全部的力气,用那瘦削的手臂去顶柴大少爷的腿。 费劲了力气好不容易脱下来一只靴子。 柴大少爷又将另一只脚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戚芷琳在家里压根就没干过杂务。 身上就那么点力气已几乎耗尽。 这会柴大少爷脚上一发力,直接将她压翻在地。 “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就你这么个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贱人,居然让我柴家花了那么多心思。” 说着。 他抬脚踩在戚芷琳的后背上。 然后用脚跟不停的拧动。 戚芷琳疼得哼出声来。 然而柴大少爷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戚芷琳越叫,他脚下的力气就越大。 一旁的株儿只能傻傻看着干着急。 发泄得差不多了以后。 柴大少爷终于高抬贵脚放了戚芷琳一马。 “把洗脚水给老子端过来!” 言罢,他便将脑袋往后一仰,做出一副等着享受的模样。 戚芷琳心中万般委屈不敢表露。 她甚至都来不及揉一下疼痛的后背。 急急忙忙站起来就去端柴家下人早已准备好的洗脚水。 可等她刚把手放在盆沿上。 便从阴影中伸出一双大手压住了木盆。 “啊!”戚芷琳不禁吓得叫出声来。 桌边柴大少爷抬头看来,寒声问道:“怎么了?” 戚芷琳看见阴影中那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于是急忙解释道:“没事,盆重了,端不太动!” “废物!” 柴大少爷骂了一句后。 又将头往后仰搭在了椅背上。 第975章 可否请施统领出手 阴影中那人接过戚芷琳手里的木盆。 然后用下巴朝旁边点了点,示意后者到一旁待着。 等那人走出来暴露在烛光下。 戚芷琳才看见原来是个长相平凡的妇人。 这妇人高高瘦瘦,骨架子同男人一般大。 处于震惊中的戚芷琳还未来得及猜测妇人的意图。 后者便抬着木盆走到了柴大少爷的跟前。 “柴少爷,就让老奴来伺候你吧!” 样貌是妇人的样貌。 可声音却同男人一般粗。 柴大少爷闻言,吓得立马抬起头来。 还没看清楚说话之人的样貌。 一盆冷水便泼了上来。 “你娘的,哪来的杂...” 柴大少爷话没说完。 那古怪的妇人已探过手来抓住他的头顶。 接着便往桌面上那碗鸡汤里按去。 “好歹是大户人家,按理说应该是文化人才对,怎的动不动就嘴里喷粪!” 其他菜多多少少都有些凉了。 唯有这鸡汤,上面一层油飘着,保温效果那叫一个好。 柴大少爷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转瞬变成了惨叫。 可这惨叫刚一出口。 那奇怪的妇人便用另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只掐得他的嗓子咕噜咕噜冒泡。 涮羊肉般把柴大少爷的俊脸在鸡汤里过了一道后。 妇人又拎小鸡般将其按回了椅子上。 鸡汤温度当真不低,柴大少爷的脸颊上,红彤彤的出现了好几个水泡。 被妇人卡着脖子。 柴大少爷想叫又叫不出来。 只流着眼泪,痛苦又惊恐的盯着妇人。 那边戚芷琳和株儿二女被这突兀的画面惊呆了。 虽然心中痛快,但柴大少爷到底是柴常羡的独子,事后柴家的报复,可想而知有多疯狂。 念及此。 戚芷琳忍不住劝道:“大姐,切不可害他性命,不然...” 话没说完。 那妇人突然将脸皮扯了下来。 株儿当即便惊到:“您是陆公子身边的...身边的...” “叫我贾叔就好!”贾小云微笑道。 戚芷琳没有见过贾小云的样子。 但此刻听闻株儿说此人是陆公子身边的朋友。 心中又惊又喜。 “贾叔,陆公子派您过来的?” 贾小云点头:“陆公子担心你们二人的安危,便让我过来看看,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说着。 贾小云扬手便扇了柴大少爷一个大嘴巴子。 后者脸上的水泡,立时便爆了好几个。 “哼你娘个腿儿,烦不烦人?”贾小云不耐烦道。 柴大少爷实在是痛啊。 但他也看出来了掐着自己脖子的这位女装汉子不好惹。 当下也只能支吾两声后,强行忍住了喊叫的欲望。 “听清楚,我松开手以后,你但凡叫出声来,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贾小云当年本就是在江湖上行走的恶人。 他真的发起狠来,寻常这些公子哥哪里敢反抗。 所以柴大少爷,只能像只温顺的家犬般疯狂点头。 贾小云松开手。 接着拉了条椅子过来坐下。 “这张俊脸,算是毁了!” 贾小云面上浮现出心疼的表情。 柴大少爷当然知道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只能强忍着满腔的愤恨,不敢多言。 “我来找你呢,主要是三个事情。”贾小云忽地认真起来。 柴大少爷结巴道:“大...大哥,您尽管说,我听着呢...” 贾小云朝身后的戚芷琳努嘴。 “第一件事,你现在就拟一封休书,还戚小姐一个自由身。” 在柴大少爷的计划中。 今天晚上对于戚芷琳的折磨,只能算开胃小菜。 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拿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所以只能默默点头。 “第二件事,取一千两银票交到戚小姐的手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贾小云继续道。 这一千两银票的意思。 明显就是为了补偿柴大少爷之前在戚老爷子身上做的恶。 对于此,他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贾小云扬手轻轻拍打柴大少爷那火辣辣的脸庞。 “真乖!” 柴大少爷龇牙咧嘴,却不敢哼一声。 “这第三件事吗,很简单,找个家丁来,让他到酒楼通知你爹,就说半个时辰之内不回来的话,你柴大少爷的一生就到头了!” 哗啦——! 话音落地。 有寒光一闪而过。 柴大少爷愣了三四息。 随即便捂着耳朵哀嚎起来。 可他又担心自己的喊声太大。 只能用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巴。 房间内的呻吟低沉得可怕。 两女哪里见过贾小云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 此刻既害怕又激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 今天高朋满座。 大院内的客人,非富即贵。 平时柴常羡不在家,所以哪怕他在宝桓县的地位再高。 也需要这些朋友们帮忙照拂家人。 这敬酒拉近关系的事情,当然不能少。 当然,大伙都是有眼力见的人。 根本无需柴常羡如何走动。 客人们便会端着杯子过来同他共饮。 一声声“柴员外,恭喜”中,柴常羡的双颊渐渐飘起了两朵红云。 人一喝醉,便容易想入非非。 柴常羡放眼望去,看到的是一条金色的大道。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这一辈子,只要能替廉宰相处理好廉府的杂务,便再无所求。 万一,万一哪一天廉大宰相坐上了龙椅,那今后的日子... “啊!” 美好的幻想突然间被打破。 酒楼堂厅方向,突然传来惨叫。 有人寒声高呼:“杂种,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可是下一刻。 说话那人便被一个年轻人用短刀捅穿了喉咙。 持刀的年轻人一脸憔悴,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看不见一点点光。 “宰了这个杂碎!” 更多的家丁冲了上去,将那年轻人团团围住。 年轻人默不作声。 不停地出刀收刀。 他的刀法并不精湛,可是他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出不少。 柴家这些家丁会武功不假,但完全不是年轻人的对手。 很快。 大院入口,便躺了十数具尸体。 靠近入口的那几桌客人,吓得哇哇大叫。 面对如此突发情况。 微醺的柴常羡并没有慌张。 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侧目望向在一旁站着的冷峻男人。 “施统领,可否请你帮个小忙,替柴某把那贼人捉住?” 冷峻男人至始至终都站在那里。 只见他微微摇头。 然后寒声道:“柴管家,施某的一切行动都是奉命行事,什么时候该出手,不用劳烦柴大管家费心!” 第976章 他一定不会死 年轻人还在杀人,大院内的尖叫声愈发的大。 柴常羡望着那冷峻男子。 “施统领,柴某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跟在廉宰相身边已有三十年之久,你也是为廉宰相办事,讲道理,咱俩之间的关系,说是同僚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 冷峻男子点了点头:“这么说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那同僚之间相互帮帮忙,有何难的?”柴常羡又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掌握点人情世故,一定不会拒绝柴大管家。 奈何冷峻男子当真不想卖柴常羡这个面子。 只见他微微摇头,然后正色道:“柴管家,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的个人安全,至于其他事情,你要么自己解决,要么就不解决,与我何干?” 此话可以说丝毫不留情面。 然而在宝桓县说一不二的柴员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 他无奈笑了笑。 接着便转头看向身旁的美妇。 “夫人,夫君没用,还请你保住夫君这张老脸!” 柴大少爷已经二十多岁了。 按理说身为母亲,美妇少说也有个五十来岁。 可她保养的却极为不错。 看上去四十不到。 听闻柴常羡所言后。 她浅浅一笑。 “老爷,夫妻之间,怎么能说出如此见外的话呢,你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地。 美妇抓起桌上的两根筷子。 起身便朝大院门口的年轻人走去。 她的步态缓慢且优雅,然而行进的速度却比想象中要快。 仅仅几步过后。 她就已经跨了半个院子。 “这女人是中三境!” 吉乐虽然一直在往嘴里塞食物。 但院内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此刻见到美妇行进时的体态,他便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陆天明眉头微微蹙着。 大院门口那个年轻人,就是昨个在酒摊上独饮的叶雷。 起初。 陆天明以为这家伙会在戚芷琳和柴大少爷拜堂时出现。 因为这样最起码还能同戚芷琳见上一面。 而叶雷选择此时才冒头。 看来是铁了心的求死了。 “或许,他害怕见到戚小姐后,便会心生眷念,失去赴死的决心!” 陆天明小声轻叹。 以叶雷刚才的表现来看,顶天就是二重天的实力。 如今那美妇亲自下场,叶雷多少条命都不够死。 “陆哥儿,当真不帮帮他吗?”吉乐不禁担忧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出手,必定暴露身份,届时再想要靠近柴常羡,难度大大增加,所以,还需在等等。” 吉乐大体了解陆天明的计划。 他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叶雷死在妇人手里,他于心不忍。 于是他焦急道:“陆哥儿,咱们如果不出手,叶雷必死!” 陆天明伸手压住吉乐的肩头。 “不会的,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死!” 吉乐猛地抬头,颇为诧异的望着陆天明。 后者柔柔一笑,亦如几年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在那段危险但快乐的时光中。 陆天明的微笑,总能让小吉乐心安神定。 所以这一次,吉乐再次选择无条件的相信陆天明。 另一边,美妇离叶雷越来越近。 剩下最后的四五丈距离时,她突然加快脚步。 同时将单手握着的那对筷子分开来,变成双手各握一根。 很快,她便没入了慌乱的人群之中。 柴家的家丁们根本就对付不了叶雷。 他们只能靠着人数的差距,用生命去堵住叶雷前行的道路。 此刻见到自家夫人前来帮忙。 他们顿时有了主心骨。 有一人更是高呼道:“大家顶住,夫人来了!” 这句话一下子稳住了军心。 人群再没刚才那么混乱。 家丁们有序的给美妇让开一条道来。 “叶家小子,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有勇气,也有毅力,只可惜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 言罢。 美妇脚下轻点高高跃起。 同时左手握着的筷子,电光火石般朝叶雷刺去。 她的一举一动,都包含着贵妇人的气息在里面。 空中的姿态,何其优雅? 然而这并不影响那根小小筷子上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身为修行中人。 叶雷已经感知到了美妇的强大。 可是他眼里毫无惧意。 只见他举起匕首便朝美妇手中的筷子迎去。 嘭——! 那根木质筷子,坚硬得超乎想象。 叶雷手中匕首转瞬间碎裂。 可筷子来势不减。 直朝着叶雷的眉心刺去。 叶雷躲不掉,他也没有想过要躲。 眼瞅着死亡近在眼前。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是啊,如果没有遇到戚小姐,或许我这一生会更加精彩,但是,我不后悔!” 这一句话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的遗言。 近在咫尺的中三境,杀人只需眨眼的时间。 可是,叶雷不仅有机会把遗言说完。 甚至还听到了美妇的叫声。 于是,他急忙又将眼睛睁开。 原本还在近前的美妇。 此刻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滑落。 落地后她勉力站了起来,口中喷出的鲜血早已将衣襟染红。 “你...你是谁?” 美妇目瞪口呆望着叶雷的方向。 后者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位高瘦汉子。 汉子穿着件半臂麻衫。 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同他的面色一样黝黑发亮。 他单臂握着一根等人高的铁锤。 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美妇,看上去并没有要回答对方任何问题的意思。 “你好像有些失望?”高瘦汉子嘴唇微动。 他的声音很轻。 所以叶雷知道对方是在同自己说话。 “大侠,我本就是来求死的,说句实在话,确实有些失望。” 那汉子扬了扬嘴角:“好死不如赖活着,难得在世上走一回,多吃几口饭,多走几里路,也是好的。” 叶雷无奈苦笑,没有言语。 突然的变故。 让整个大院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柴常羡看见自家夫人被那大汉一锤砸伤。 心中又急又气。 他平时远在京城。 家中一切事物,全部都由美妇来打理。 所以哪怕两人结婚已有二十几年,他对美妇的感情并没有减退。 “夫人,你没事吧?”柴常羡担忧的喊道。 可话音刚落。 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然后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第977章 你怎么不笑 咔——! 安静中。 骨头断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刚才还能勉力站着的美妇。 身子突然间朝前扑倒。 然而她的脑袋还悬在空中。 更准确的说,是被人举在空中。 举首之人。 个子约摸只有十二三岁的孩童高。 可他的双臂极长,身材也相当臃肿。 远远望去,就像一个长着双臂的大皮球。 见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看。 这胖子突然间咧嘴一笑。 “不好意思,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可是没办法,胖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柴家这顿新婚晚宴,大伙怕是吃不成了!” 话一说完。 胖子便将手里美妇的脑袋随手往地上一扔。 断首咕噜咕噜滚动中。 安静的大院内突然爆发出成片的尖叫声。 客人们开始慌不择路,整个大院转瞬变得混乱无比。 “大家不要慌,注意秩序,当心别把人给踩死了!” 胖子笑呵呵宛如一个缩小版的弥勒佛。 大院内入口处堆着十数具尸体。 加之大家互不相让。 一时间,九成以上的客人,都堵在了入口处。 倒是把大院中心那片空地腾了出来。 胖子很不讲究的把手上的血往裤子上一擦。 然后缓行到临近的桌边。 随手顺了根鸡腿塞在嘴里。 他的牙口相当不错。 连肉带骨,没嚼几下便全咽进了肚子里。 “你们两个杂碎,到底是谁?” 几乎要崩溃的柴常羡撕心裂肺的叫嚷起来。 他用那双已经变得昏黄的老眼,恶狠狠的盯着矮小的胖子。 胖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甚至不愿意多看柴常羡一眼。 他的目光,完完全全落在了冷峻男子的脸上。 “施正元,你还记得老子吗?” 胖子舔干净嘴角的油渍,笑起来憨态可掬。 那冷峻男子浅拧着眉头。 “陈二,这几年你胆子见长啊,竟然敢带着陈三前来送死?” 胖子没所谓的勾了勾嘴角:“人嘛,总是要成长的,总不能一辈子躲着有仇不报,你说是吧?” 冷峻男子闻言,目光移向叶雷身边的高瘦男子。 “就凭你们两个?” 胖子抬手指了指天上:“怎么能把我哥忘了呢,有他在天上保佑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听闻此言。 冷峻男子眯起了眼睛:“你不说我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稍作停顿。 冷峻男子忽然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对了,陈大这家伙,死了多久来着?“ “你个杂碎,老子今天非生吃你的肉不可!” 说话的是那高瘦汉子。 他明显没有胖子沉稳。 此刻已双目血红,双手握锤摆出了进攻态势。 “三弟!” 胖子见状朗声一喝。 接着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 高瘦汉子咬了咬牙。 当啷一声又将手里的大锤立在了地上。 胖子这才转而看向冷峻男子。 “施正元,人生在世呢,不能只讲利益,事到如今我想问问你,这些年你背信弃义,跑到京城给廉为民当狗,过得可还快乐?” 冷峻男子寒着脸:“总比在东边给李家做看门狗要好!” “哦?”胖子瞪大了眼睛,“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在柴家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从未见你笑过?” “二哥,他天生不爱笑!” 高瘦汉子插了一句,然后便哈哈笑了起来。 “不是吧三弟,我记得这狗日的以前跟咱们在一起时,可喜欢笑了!” 胖子摩挲着下巴,摆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冷峻男子双眸忽闪,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默中。 伤心欲绝的柴常羡厉声质问冷峻男子。 “施统领,这两人因你而来,而我的夫人又因他们而死,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一个交代!” 冷峻男子闻言。 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然而他却没有做出任何言语上的反驳。 胖子和高瘦汉子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相互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胖子咂着嘴:“啧啧啧,施正元,柴常羡不过是廉为民的一条看家犬,竟然能在你面前大呼小叫?我特娘的没有看错吧?” 高瘦男子同时附和道:“二哥,这你就不懂了,施大统领如今也是一条廉为民的看家之犬,可是他属于半路出家,真要论资排辈的话,他必定排在柴大管家的后面。” “嘶!”胖子故作惊讶,“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理,可咱们施大统领本事通天,怎么可能忍受如此屈辱?而柴常羡无非是运气好,早跟了廉为民几年而已,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害,二哥,你怎的越活越糊涂了?”高瘦男子撇了撇嘴,“规矩是主人定的,咱们施大统领再厉害,那也是狗,是狗就得听话,要是敢乱了规矩,主人可是要杀狗吃肉的!” “原来如此,倒是二哥我想得浅了!” 这两兄弟一唱一和,阴阳怪气确实有一手。 一番毫不避讳的对话。 把柴常羡脸都气红了。 饶是一直都表现得镇定自若的冷峻男子,此刻都不禁握紧了拳头。 “施统领,这俩杂碎都骑到头上拉屎了,你还在犹豫什么?”柴常羡气急败坏道。 冷峻男子环顾四周。 还有不少客人滞留在大院内。 他实在看不出来到底还有没有躲在暗处的敌人。 但就这么让陈家两兄弟口无遮拦的羞辱,弟兄们脸上无光。 思索片刻。 冷峻男子侧目望向柴常羡:“柴管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躲在暗处,你自己小心!” 柴常羡早已气昏了头。 语气颇为不快道:“你赶紧吧,不用管我!” 冷峻男子眯眼,但还是如刚才那般没有跟柴常羡计较。 “东海卫,动手!” 冷峻男子一声令下。 大院内便响起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那十名始终护在花堂左右的汉子,握着长刀便冲了出去。 高瘦汉子早就按耐不住了。 挥舞着大锤便迎了上去。 同一时间,胖子也有了动作。 他将负在身后的双手垂下。 手臂之长,居然达到了膝盖处。 “施正元,你居然还有脸提东海卫的名字?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言罢。 胖子便垂着手冲向了冷峻男子。 后者冷脸将鞘中长刀拔出。 同时理所应当道:“我曾为东海卫倾尽心血,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讽我?” 嗡——! 寒光乍现。 大院内一时明亮如白昼。 第978章 施统领,救我 施正元虽不善于打嘴炮。 但个人实力着实不错。 他明明只是简简单单提刀自下而上斩出。 可却有两道刀罡乍现,一前一后朝着胖子陈二袭去。 而且刀罡异常凝实。 落在大院中耀眼如同两轮弯月。 只是,陈二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他那球一样的身躯异常的灵活。 垂着手快速奔行数丈以后。 他突然身子往前一倾。 将双臂杵在了地上。 然后,用四肢开始奔跑。 乍一看去,还真就像只肥胖的猴子。 “施正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实力怎的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说话间。 陈二侧身躲过第一道刀罡。 原本以为他只是避让。 哪知躲过以后,却突然伸手抓了过去。 而第二道刀罡已至。 陈二并不惊慌,另一手也紧跟着伸出,没有任何犹豫便探了过去。 下一刻,哗啦两声脆响。 施正元惊艳的起手,被陈二轻易化解。 空手接白刃陆天明见过,甚至他自己也做到过。 但这空手接刀罡,陆天明还真就是第一次见。 于是他忍不住小声赞叹道:“当真人不可貌相,昨个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谁家的畸形小屁孩长得如此着急呢...” 旁边吉乐惊愕抬头道:“陆哥儿,你跟这两人认识?” 陆天明点头:“不然我怎么敢肯定,叶雷一定不会死?” 听闻此言。 吉乐眼中充满了好奇。 然而此刻大院中场面紧张,有再多的问题,现下也只能憋着了。 那边。 陈二捏碎刀罡以后。 便破口大骂:“施正元,你真是个狗东西,实力虽然不见长,但是心却越来越黑了,院内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呢,当真可以装作没看见?” 言罢,陈二再次双臂着地朝施正元冲了过去。 后者冷声回道:“当年我连自己最好的弟兄都要杀,何况这些蝼蚁般的人?” 听闻此言。 陈二瞬间暴怒。 他咬牙切齿道:“你也知道我哥是你最好的兄弟?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东海卫耗尽心血,那么我哥呢?我哥为了帮你,又付出了多少?” 此话一出。 施正元再次沉默。 沉默着跃起。 落地后沉默着朝陈二挥刀。 陈二那双长臂同铁打的一般。 当啷一声。 刀刃砍在他递过来的掌心里。 却仿佛砍在了金石之上。 他五指合拢想要去夺长刀。 施正元显然也知道他的厉害。 一击不成。 急忙卸力抽刀。 并欲侧身先退。 可陈二另一手早已握拳砸来。 近身缠斗。 个子矮并不完全是劣势。 这一拳的位置,正好在施正元的侧腰处。 如果砸实了,怕是腰子都要给对方震碎。 然而施正元也并非纸糊的。 只见他突然退中求进。 忽地向陈二身上贴去。 导致陈二势大力沉的一拳落空。 然后他手肘猛地再一顶。 陈二当真如那皮球般,被弹出后在地上翻滚起来。 “二哥!” 被人环攻的陈三担忧大喊。 陈二终于稳住身形。 站起来后急忙挥手道:“放心,二哥没事,不过这狗东西,果然棘手!” 说着,他又晃动那圆鼓鼓的身躯朝施正元冲去。 陈三心急如焚。 然而他此刻一对十,却完全腾不出手来。 一锤砸下逼退某人后。 他忿忿道:“你们当年都在我哥手底下做过事,把他害死了还不算,还要把我跟我二哥也一并害死?难道人真的可以一点良心都不讲?” 这话说得凄惨。 然而这十人能跟着施正元走到到现在。 又怎会因为一两句肺腑之言把丢掉的良心捡起来? 当下便有一人沉声道:“陈三,咱们之前的关系自不必多说,可现在兵戎相见也是雷打不动的事实,你与其试图说服我们,倒不如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震山锤上!” 这十人没有一个多话之人。 当下又朝陈三围了过去。 局势看似僵持不下,陈氏两兄弟暂时也没有受伤。 可相比于施正元等人的从容,这两兄弟明显略微吃力。 长久下去,如果没有第三股力量介入的话,胜负其实并不难猜。 就在这时。 突然有个家丁慌里慌张的跑向了柴常羡。 他在后者耳边低语几句后。 刚才还恶狠狠的柴大管家,突然间慌张起来。 他左顾右盼一圈之后,将目光落在了施正元的身上。 “施统领,我儿有难,你一定要帮我!” 此刻柴常羡说话的语气,比刚才要温顺多了。 施正元头都不回道:“什么情况?” 柴常羡焦急道:“我儿在新房里被贼人绑了,那贼人说我如果不立马赶过去,我儿就要死!” “那你去就是了!”施正元没有做任何犹豫。 “啊?”柴常羡慌了神,“你不陪我一起吗?施统领,你的职责不就是...” 话没说完。 施正元忽地喝道:“你特娘的是不是瞎,没看到我现在走不开?” 这就是柴常羡为什么突然温顺的原因。 柴家武力最强的夫人死了,而施正元又腾不出手。 如果柴常羡就这么回去,他担心小命不保。 但要是杵在这里不走,宝贝儿子怎么办? 思来想去都没个法子。 柴常羡直接愣在了原地。 “老爷,最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您还不回去的话,那人说要把少爷剁碎了喂狗!” 兴许是刚才害怕刺激到自家老爷。 家丁只是在言语上解释。 这会见自家老爷都没个主意。 他干脆把藏在袖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家伙绝对不会手软的!” 家丁带着哭腔,同时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柴常羡的手里。 后者低头一瞅,吓得“哎哟”一声差点没晕过去。 那边施正元一刀荡开陈二。 然而回头望来。 看见柴常羡手里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后。 他不耐烦的努了努嘴。 “去五个人,保护好柴管家!” 听到这话,柴常羡总算打起了一丝精神。 然后慌里慌张便朝大院入口处奔去。 “滚开,你们都给老子滚开,我儿要是出了事情,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柴大管家再顾不得亲朋好友们的感受。 双手大开大榄。 将不少人都掀翻在地。 而因为这突然的变故。 陈三那边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第979章 还记得北枫吗 柴常羡与那五名汉子刚离开。 陆天明便拍拍吉乐的肩膀。 “你在这里等着,注意自己的安全。” 说着。 陆天明便混进了人群之中。 刚才施正元那两道刀罡着实吓人。 导致人群无比混乱。 推推搡搡中,陆天明假腿都被别人踩了下来。 好在是施正元根本没有精力注意这边的情况。 陆天明捡起假腿,再懒得管什么斯文不斯文。 见人就推,总算出了酒楼。 这边。 有五名东海卫的汉子跟着。 柴常羡觉着腰杆子硬了。 一路上咬着牙,发誓一定要把绑架儿子的贼人碎尸万段。 酒楼距离柴府并不远。 一行人小跑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大门处。 柴家大院内。 此刻站满了柴家的家丁和丫鬟。 明亮的堂厅内。 正有个汉子好整以暇的坐在里面喝茶。 而柴家的大少爷。 这会就像一条野狗那般,跪在那汉子旁边。 至于戚芷琳和株儿。 则一脸担忧的站在汉子身后。 “你特娘的是谁?” 见那汉子离自家儿子太近。 柴常羡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站在院内怒吼。 那汉子抿了口茶。 然后冷声回道:“夜里挑灯贾小云,你不应不认识。” 柴常羡本就在京城为廉为民做事。 有关吹雪楼的信息,他非常了解。 所以他此刻想起来了,堂厅内坐着的男人,便是曾经吹雪楼最厉害的剑客。 “贾小云,咱们曾经可在同一条船上做过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何一定要为难我儿?” 柴常羡压制着心中怒火,生怕激怒了那位在江湖上都小有名气的剑客。 贾小云还没来得及回答。 跪在地上的柴大少爷突然哇的哭出声来。 “爹,爹你要救我啊,孩儿好痛苦,孩儿...” 柴大少爷话没说完。 柴常羡便一脚踹在他的大腚上。 “让你说话了吗?” 柴大少爷哪敢搭话。 急忙重新乖巧跪好。 柴常羡本以为贾小云只是割了自家好大儿一只耳朵。 这会认真一观摩。 才发现好大儿的脸上生了好多水泡。 那张连他看着都喜爱的不行的俊脸,怕不是以后就这么毁了。 “贾小云,你莫要欺人太甚!” 柴常羡激动得想要冲上前去。 可迈出去两步,他立马又想起来对方可是四重天的高手。 于是他只得驻足,站在外面涨红了脸。 贾小云听笑了。 “我欺人太甚?” 说着。 他伸脚踩在柴大少爷的背上。 “你的好大儿用奸计把戚小姐骗到这里来,甚至还威胁别人爹娘,这是不是欺人太甚?” 戚芷琳怎么来的柴家。 柴常羡比柴大少爷更清楚。 因为这个缺德主意就是他出的。 当时柴大少爷去信宰相府,说什么遇到了这辈子的真爱,无论如何要柴常羡帮忙。 柴大管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又哪里会不答应。 所以现在的结果,其实相当于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贾小云,你绑架我儿,无非求财,现在你就说个数,但凡我出得起,一定满足你,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 而是朝身后努了努嘴。 贾小云瞅一眼柴常羡身后的几名汉子。 只笑不说话。 见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威胁。 柴常羡忍不住怒道:“你不求财,难不成真的转了性子,要做那打抱不平的江湖侠客?” 话刚说完。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你从吹雪楼叛逃出去以后,跟了陆天明那瘸子,所以...” 柴常羡刚反应过来。 就听闻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他循声转回头去。 就见那五名汉子中落在最后的一名,肚子上冒出一把细剑。 那细剑已被鲜血染红,看得人心惊肉跳。 另外四名汉子也已反应过来。 纷纷去抽别在腰上的佩刀。 他们的动作又齐又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 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甚。 寒光闪烁中。 四名大汉正在拔刀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人斩断。 “我答应了陈家两兄弟,不伤你们的性命,但是若你们执意要反抗,我不介意做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陆天明的身影出现在了五名大汉中间。 细剑不知何时已经归鞘,脸谱也已被他取下。 他就这么双手负后。 扫视抱着断臂咬牙忍耐的五人。 “陆天明!”柴常羡忍不住惊呼道。 一直等到五名汉子低下头不敢跟自己对视。 陆天明这才转而望向柴常羡。 “柴大管家,你知道我为何会来找你吗?” 柴常羡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脸茫然,结巴道:“不...不清楚...” “看来你这个管家当得,并没有那么尽心尽责!”陆天明眯眼道。 柴常羡非常清楚陆天明有多么残忍和狡猾。 不说远了。 就上个月三品大京官郭渊博的下场,都足够让柴常羡感到恐惧。 “陆...陆少侠,我只是一个管理宰相府杂务的小角色,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哪怕有这么多下人看着。 哪怕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当做榜样。 柴常羡此时此刻都不得不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 陆天明一步跨出,便来到近前几乎与柴常羡脸贴脸。 “你怎么害的北枫大哥,难不成忘记了?” 陆天明说话的热气喷在柴常羡的脸上。 后者却感觉那热气如同寒风一般冰冷。 “北...北枫?” 柴常羡无比诧异。 他哪里会记得住多年前北枫曾同陆天明在喇叭谷杀了一个小捕头的事情。 他更想不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天明还会如此重视与北枫之间的关系。 “陆...陆少侠,当初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要追根究底,得去找廉大宰相啊...” 柴常羡企图撇开关系。 可他凭借廉为民的名头,得到了三十来年的好处,又怎么可能撇得干净。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 忽地一巴掌给柴常羡扇了过去。 他没做任何解释。 便拎着柴常羡走到了堂厅内。 嘭的一声。 陆天明将柴常羡扔到了柴大少爷身边。 父子俩此刻如同丧家之犬在那里瑟瑟发抖。 “我现在还有事要做,所以请你赶紧清醒清醒头脑,等那边的事情办完,我要好好同你聊聊天。” 陆天明说着,便冲贾小云使了个眼色。 后者意会,三两步跃出屋外,掏出麻绳便将那五名大汉绑在了一起。 第980章 说话算话 陆天明望向戚芷琳。 “休书以及银票,到手了吗?” 戚芷琳虽然逃离了柴大少爷的魔掌。 但她一直在担忧柴家的报复。 哪怕现在柴家两父子像狗一般跪在地上。 她仍旧不敢相信。 “戚小姐?”陆天明重复道。 戚芷琳回过神来。 急忙感谢道:“多谢陆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小女...” 支吾半天,她也没想出来要如何感谢陆天明。 陆天明摆了摆手:“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之所以帮你,只是顺手为之。” 稍作停顿。 陆天明又道:“叶雷刚才在酒楼现身,杀了十几个人。” 听闻此言。 戚芷琳顿时激动起来。 “叶郎...叶郎没事吧?” 陆天明摇头道:“毫发无损,就是精神状态不太对,不过也不是大问题,等你们重逢后,自然会好起来。” 戚芷琳闻言一喜。 但又想到叶雷杀了十几个人,面上转瞬又浮现出忧色。 陆天明看出了戚芷琳的担忧。 随即安慰道:“十几个助纣为虐的畜生而已,死了也就死了,戚小姐不用在意,你现在要考虑的是,跟叶雷回家以后,如何好好把日子过好。” 戚芷琳实在无以为谢,只能郑重给陆天明行礼。 而一旁的株儿,从陆天明现身后,始终用一种崇拜的目光打量着后者。 只可惜陆天明再不是前两天那个爱笑的陆二宝。 少女那点微不足道的情愫,只能憋在心中。 等贾小云将那五名东海卫的汉子绑起来以后。 陆天明交代几句,转身又离开了柴府。 陈氏两兄弟虽然压力有所减小,但不见得一定能赢。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赶过去。 ...... “呸!” 陈二吐了一口血。 同时退到了陈三的身侧。 “二哥,怎么办,咱好像把施正元这个杂碎想简单了!” 陈三背靠二哥,面色逐渐凝重。 “那瘸子,怎的还不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陈二抱怨道。 “瘸子?”施正元蹙起了眉头,“哪个瘸子?” 陈二咧着嘴笑,牙齿上全是血 “姓施的,你不会以为我们兄弟二人脑子真有问题,来找你白白送命吧?” 陈三搭腔道:“实话告诉你吧杂碎,我兄弟二人早就加入了车马部,你猜猜天底下有哪个瘸子,能跟车马部扯上关系?” “陆天明,也在这里?”施正元突然醒悟。 他举目四望,想要找到陆天明的身影。 然而客人们早已走光,只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在角落那张桌子边狼吞虎咽。 大院中死了这么多人。 那小孩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之色,只在那一口接一口的跟桌上的食物较劲。 感受到施正元的关注后,小孩甚至还挥了挥手。 “施统领,别着急,陆哥儿马上就会过来找你!” 吉乐嘴里含着食物,说话模模糊糊。 施正元闻言。 寒声问道:“你是谁?” 吉乐高声回道:“真雷观吉乐,施统领可曾有所耳闻?” 施正元闻言,脸色顿时暗了下来:“真雷观也想掺和庙堂上的权力之争?” 吉乐急忙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施统领误会了,吉乐在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个人行为,可不敢把宗门牵扯进来。” 他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当真喜人。 然而这种喜人在施正元眼里,却显得格外可恶。 宗门人士,同那军中之人一样最为护犊子。 而吉乐又是真雷观年青一代中天赋最高之人。 可想而知真雷观对他有多重视。 更何况,真雷观还有一位号称天底下最接近七重天的高人在。 所以此时此刻,施正元的压力剧增。 他瞅一眼那边正在调整呼吸的陈二。 沉声问道:“瘸子去找柴常羡了?” 陈二得意一笑:“柴常羡这会应该在跪地求饶呢。” 听闻此言。 施正元便知晓了此刻的形势对于他有多危急。 想了想。 他突然对身旁那名赤眉汉子努嘴。 “去把吉乐逮住,动作要快!” 话音落地。 他自己便举刀朝陈氏兄弟冲了过去。 陈二陈三对视一眼,便知道这会儿施正元要孤注一掷了。 于是两兄弟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强敌。 几乎是眨眼之间。 施正元便来到了陈二身前。 他的刀明显比刚才快了几分。 一刀斩去。 陈二抬臂便挡。 可最终只抓住了刀身的残影。 哗啦一下。 陈二胸口立时出现了一条口子。 好在他很熟悉施正元的招式 受伤的同时,另一手已握拳轰去。 他的本意只是为了逼退对方,拖延时间等陆天明前来帮忙。 哪知施正元颇有背水一战的架势 压根就不管朝自己腰腹处袭来的拳罡。 嘭——! 陈二这一拳砸了个结实。 然而他自己也没好过。 施正元长刀自下而上划过。 导致陈二胸腹上的刀伤,直接延伸到了肩头。 “二哥,这畜生拼命了,你千万要小心!” 陈三很想帮上一把。 然而剩下的四名东海卫也是拼了命的攻来,他自己也不敢大意。 “娘的,肠子出来了!” 陈二闷哼一声,腾出一手便捂住了肚子。 眼瞅着施正元第三刀已经斩来。 陈二心中一惊,急忙举起另一只臂膀去挡。 “你们兄弟二人跟陈大一样,墨守成规,刀法可能一成不变,但是人不会!” 施正元一声暴喝。 忽地变竖斩为横扫。 刀身在陈二的臂膀上划过,发出刺耳的金石摩擦声。 这一刀明显是要把陈二的脑袋砍下来。 陈二再无法像刚才那般淡定。 脸色瞬间煞白无比。 “瘸子,你害死我了,老子这传奇的一生,估摸着到头了...” 然而。 刀身最终停在了陈二脖颈前的三寸处。 差点吓尿的陈二。 赫然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枚金钱抵在刀尖处,并高速的旋转着。 “陈二老哥,瘸子我历来说话算话,你可不能污我清白!” 陆天明的声音忽地响起。 同时一把细剑自陈二身后极速刺来。 听闻由远及近的剑鸣声后。 陈二当即便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的瘸子,你就不能跑快一点?哎哟,哎哟,疼死个人咯!” 陆天明一剑逼退施正元后并未停留。 边攻边回道:“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内急,耽误了些许时间,老哥见谅!” 第981章 天不收,地不收,我收 陆天明解释完后再不啰嗦。 迎着施正元便一阵抢功。 虽然陈二已经耗了施正元很长一段时间。 可他仍然不敢大意。 因为他仍记得昨天晚上陈氏两兄弟对自己的忠告。 “施正元这个人,最厉害的不是刀法,而是他的刀意!当你把他逼到绝路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陆天明确信,此刻施正元已经到了绝境。 而这位连自己最亲密的结拜兄弟都要杀的人,心肠之狠,绝对不会是一个束手就擒的性格。 “陆天明,你妄有大侠之称,却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真是令人不齿!” 施正元且战且退,双眸迸射出鄙夷之色。 陆天明单手持剑。 凭着后到的优势步步紧逼。 “偷鸡摸狗干的是为民除害的好事,正大光明却做着背信弃义的龌龊事,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谴责别人的。” 陆天明斜着一剑刺出。 施正元歪头躲开。 锋利的剑刃瞬间斩下施正元一缕黑发。 差点没把他半个脑袋削下来。 “陆天明,你最好考虑一下后果,与廉宰相为敌,可不是一件明智之举,你若现在离去,我就当你没有出现过!” 施正元额头冒出冷汗,看得出来,面对一个体力充沛的敌人,他并没有必胜的信心。 “我在京城的时候就不曾考虑后果,何况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 陆天明忽地伸手去拔腰上第二把剑。 施正元瞳孔微缩。 横剑便要去挡。 可没想到陆天明只是虚晃一招。 枯黄将将露出刃上寒光。 陆天明左手却忽然一滞。 将全身力气汇集到了右手之上。 “何其卑鄙!” 施正元忍不住咒骂。 可咒骂并不能化解当下危机。 尺剑转瞬划过。 即便施正元最后一刻强行将身子往后撤,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剑。 他捂着胸口后退数步。 等到驻足之时,胸口处皮开肉绽,依稀能看见肋骨下的肺部在快速的张合。 陆天明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握剑朝施正元疾驰而去。 可是突然间他又停下脚步。 并且面色凝重的退了回来。 “要来了吗?” 望着突然扎了个马步的施正元,陆天明额头上出现了细密汗珠。 “施正元的刀意是在怒涛之中领悟的,刀意一出,惊涛拍岸,瘸子,不可冒进!” 陈二一边把露出体外的肠子不停的塞回去,一边沉声叮嘱。 陆天明点了点头,将细剑斜握在侧。 “呼!” 施正元长长吁了口气。 自顾说道:“当年为了永绝大楚东边的海患,我将自己置身于怒涛之中,日日夜夜锤炼本领,我以为自己成为大楚最坚硬的堤坝,并为大楚子民挡住奔涌的海水后,会为兄弟们换来光明的前程,可是,我错了,海浪永远不会停止,就像李家永远不会满足一样。” 施正元将左手从胸前的伤口上放下。 然后双手握住刀柄。 “东海卫做的越多,李家的关心就越少,做得好是理所应当,大可不闻不问,做不好就是我们的失职,只道是罪不可赦,我图什么?我死了那么多兄弟,图什么?” 施正元圆睁着眼,双眸血红。 陈二啐了一口:“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能够改变你杀了我大哥的事实?” “陈大愚忠,愚蠢的人,难道不该死!?”施正元怒道。 “所以我大哥就要像你那样急功近利,带着兄弟们跳进更深的火坑?”陈二喝道。 “急功近利有错吗?当官也好,从军也罢,不就是图个名垂青史?既然李家不给机会,我倒戈不是很正常?骂名也是名,老子就是不甘平凡,有错吗?” 话音落地。 施正元忽地奋力摆臂。 那锋利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 整个大院内,在这一刻倏然间安静下来。 这种静很奇怪。 就仿佛把人扔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之中。 身处其中的人,看不见任何光亮,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甚至会让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人如果长时间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很容易便会出现恐慌的情绪。 然而在怒涛中领悟的刀意,不应该如此温柔才对。 果不其然。 下一刻,有风声传入耳中。 当视野里出现一抹太阳初升的光亮时。 陆天明甚至闻到了咸湿的味道。 “海风?” 陆天明轻声呢喃。 “是了,一定是海风!” 等太阳露出大半以后。 陆天明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海洋。 起初,海水只是轻微的上下摆动。 可随着风声愈来愈大。 海面荡漾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哗啦啦——! 浪涛声突然出现。 其中还夹着施正元的声音。 “陆天明,拼技法我可能不如你,但是拼意志力,我定不会比你差!” 施正元的语气异常坚定。 随着他的声音消失。 更大的浪涛声传进了陆天明的耳朵里。 陆天明试图去看陈氏两兄弟的情况。 可是周围只有无尽的海水。 “呼!” 陆天明长长吁了口气。 要想救人,必须先要自救。 他缓缓闭上眼睛,同时稳稳抓住剑柄。 终于,前方蓄势待发的海水奔涌而来。 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最高处少说有十数丈之高。 如此高的浪潮拍在人的身上,其后果可想而知。 渺小的人类在面对大自然无穷尽的力量时,内心会何其恐惧? “你闭上眼睛又有什么用?从我挥刀的一刻起,你的脑海已经被我的刀意所侵蚀,又何必掩耳盗铃?” 施正元的声音再次响起。 语气当真有一种藐视生命的不屑在里面。 陆天明并非刚入门的初学者。 所以很清楚当前情况,更多的只是一种意志力的比拼。 于是。 他冷冷回道:“追名逐利是人的本性,但如果一个人的信念轻易改变的话,那么他的强大只不过是表象而已,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做出背叛兄弟的事情!” 言罢。 陆天明忽然间一剑直直递出。 没有任何技巧,简单的像是在开玩笑。 然而。 自他出剑之后。 突然有一道微风逆势而为,迎着磅礴的海风吹向了那奔涌的狂涛。 起初。 这缕微风很弱小,不仔细听甚至感觉不到。 但随着浪潮的逼近。 微风愈发的强大。 仅仅几个眨眼的间隙。 微风竟然蜕变成了狂风,甚至可以与那暴躁的海风分庭抗礼。 等到与浪涛接触之时。 竟然变成了一把若隐若现的无形之剑,在那恐怖的浪涛边缘破开了一个缺口。 陆天明猛地睁开眼。 直面心中恐惧。 “背信弃义之人,天不收,地不收,那就由我陆天明来收!” 第982章 施某佩服 浪涛处的缺口愈发的大。 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竟然将奔涌的浪涛分成了两半。 逆势而上的狂风越吹越大。 最后居然压过海风,将已经分割开的两片海水生生逼停。 “噗!” 陆天明终于看见了施正元的身影。 后者单膝跪地一口血喷出,双目不可思议的盯着陆天明。 “我只知你的剑法少有的犀利,想不到你的剑意也如此强悍!” 陆天明也曾用剑意杀过人。 而施正元此刻虽已被剑意侵蚀,但表现出来的状态,显然要比以前那些人要强得多。 甚至... “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厉害的对手,但是我在东海的时候,遇到的对手可比人恐怖多了!” 施正元面上忽然浮现出骄傲之色。 而骄傲之中,又夹着满满的战意。 他嘴角上扬,再次扎起了马步。 然后,又一次舞动手中长刀。 陆天明闻到了愈发浓烈的咸味。 耳畔的海浪声也增大了一倍不止。 与此同时。 视野里海水灌入被无情剑意分割开的空缺之处。 前后两波浪涛,转眼之间开始融合。 可以想象,等它们完全融为一体后,其中蕴含的威力会是何其恐怖! 陆天明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他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试探施正元。 所以刚才一出手,便聚精会神释放出自己的剑意。 也就是说,哪怕他此刻再递出一剑,新的剑意并不会比刚才强。 “看来你并没有在剑意上下过太多的功夫,完全就是倚靠自己的天赋,陆天明,这一次,施某要立大功了!” 施正元当然看出了陆天明的窘迫。 于是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陆天明紧紧拧着眉头,颊上两缕鬓发已被汗水打湿。 此刻别说救人,就是自救都成了问题。 无尽的海水充斥在视野里,陆天明哪怕想要逃都找不到方向。 这就是意念攻击的恐怖之处。 一旦意识被对方侵蚀,并且处于劣势,整个人都会置身于对手的意念之中。 陆天明右手紧紧握着细剑。 由于过分用力的原因,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放弃吧陆天明,我在东海经历过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人能想得到的范畴,今天,你输定了!” 施正元的声音再次响起。 语气中有得意,有喜悦,以及,没能酣畅一战的遗憾。 刀意造成的海浪虽然不是真实的。 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对于被刀意侵蚀的人来说,却是真实存在的。 陆天明很清楚,若等到眼前的海浪将自己淹没,届时再无反抗的可能。 然而。 他还是那样傻傻站着。 呆立原地看两次刀意带来的海浪逐渐融合。 海风越来越大。 以至于最终压过了无情剑意,风势也在一瞬间改变了方向。 陆天明只觉眼睛被海风吹得火辣辣的疼。 可他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说有什么其他想法。 终于。 海水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海浪再次翻涌向前。 浪声宛如千军万马般震撼人心。 眼看着陆天明很快就会被浪潮淹没。 却见他突然张口大喊:“十七,动手!” 话音落地。 一副高大的身躯从他身后冲出。 接着便义无反顾的奔向了那堵无情的海墙。 十七的背影相比于十数丈高的浪潮。 只能用渺小来形容。 然后,渺小不代表没有力量。 自十七出现的那一瞬间。 整片海洋都为之一震。 海洋怎么可能会害怕? 害怕的,一定是人! 施正元眼睁睁看着那个魁梧的身躯向自己冲来。 他想起来了陆天明身边有一个无比强悍的木偶人。 身为东海卫的统领,用强悍来形容一个木偶人简直匪夷所思。 可此时此刻,施正元就是这样的感觉。 因为,刀意攻击的是人的意识。 然而木偶人十七没有意识。 没有意识的事物非但不会受到刀意的攻击,更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望着一往无前的十七越来越近。 施正元慌了。 那对于陆天明来说无法逾越的大海。 在面对十七时造不成丝毫影响。 “陆天明,千算万算,算不到你这家伙如此诡计多端,施某佩服!” 施正元嘴上如此说,双手还是紧紧的握着刀柄。 “可佩服归佩服,施某也不可能就此认输!” 言罢。 施正元再次挥刀。 与此同时,他口中鲜血止不住的喷。 这一看,就是意志力到了极限,已经开始影响到了身体。 陆天明视野中奔涌的海水。 转瞬又快了几分。 陆天明只觉着海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施正元的决心。 就像勇往直前的海水一般决绝。 “到底是曾经为国为民的英雄,实在是有些可惜!” 陆天明轻声呢喃。 奔腾的海水。 忽然就在他面前丈许处停了下来。 然后。 海风倒吹,海水倒流。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哼。 海水和海风转瞬消逝。 整个大院内也恢复了正常。 施正元远在十丈之外。 他捂着肚子双膝跪地。 那张曾经无比坚毅的脸庞。 此刻贴着地面。 被鲜血浸湿的尘土脏了半张脸。 让其看上去既萧索又可悲。 那把跟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佩刀。 断成两半随意的插在地面,就像战败的士兵令人动容。 “三弟,三弟!” 陈二的声音忽然响起。 吵醒了正在思索的陆天明。 后者侧头看去。 就见身材高大的陈三,此刻正在陈二的怀里抽搐。 意识最终投射到了现实。 陈三圆睁着眼大口呕血,双手在空中不停的摆动,看上去好像在尽力想要抓住什么。 陈二红着眼。 腾出一手握住了弟弟的手。 “三弟,二哥在,二哥在,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陈二喊得撕心裂肺。 试图唤醒重伤的弟弟。 可后者根本就听不见。 他甩开哥哥的手。 再次将双臂探了出去。 嘴巴里面含含糊糊说着什么。 可即便陈二把耳朵凑了过去,还是听不真切。 陆天明快速来到兄弟二人身前。 他低头望了一眼正在抽搐的陈三。 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三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 而此间之人显然没有人懂得医术。 陆天明轻轻拍打陈二的肩头。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安慰。 第983章 照顾好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 陈三停止了抽搐。 他的意识似乎也有所恢复。 “二哥,你在吗?” 听闻此言。 陈二急忙再次握住陈三的手。 “三弟,二哥在!” 陈二声音忍不住的哆嗦。 那握住弟弟的手,一直在紧张的摩挲。 感受到了哥哥的存在。 陈三嘴角露出微笑。 “二哥,我看见大哥了!” 听到这话。 陈二的眼泪瞬间便淌了出来。 陈三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二哥,大哥让我跟你道别。” 陈二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 即便眼泪混着鼻涕淌进了嘴里,他都没有抬手擦一下。 “三弟,你看看二哥,你看着二哥!” 陈二抹了抹眼睛,可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陈三双目朝天。 眼珠子一动不动。 “二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兄弟饿得肚子痛,跑到山上去啃野果,我吃不饱,坐在地上哇哇哭吗?” 陈二点头,哽咽道:“那时候你小子最娇气,我还说你以后长不高,谁知道最后咱三兄弟最壮的就是你!” “嘿嘿!”陈三咧嘴笑了起来,“还不是两个哥哥疼我,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全都留给了我!” 陈二说不出话来。 一口咬在自己的小臂上,牙齿都崩裂了。 陈三自顾说道:“大哥老实,那时候就你点子最多,山上吃不饱,你就带着我们去偷鸡鸭,你天生手臂长,个子又小,翻墙的事情都是你来,大哥负责在墙下给你垫背,你那小短腿一蹬,嗖一下就跳了进去,哈哈,有句话我一直没敢说...” 鲜血哗啦啦从陈三嘴里冒出来。 他一说话,气泡就咕噜噜的爆裂开来。 “你说,二哥不生气!” 陈二擤了把鼻涕,也不讲究了,就这么往裤腿上擦。 陈三咧了咧嘴:“那时候虽然吃不饱,但你的体质喝水都胖,上墙的时候,就像一个长了手的皮球,我一笑,大哥就扇我,但是真的忍不住啊!” 说着,陈三便哈哈笑了出来。 陈二嘴角抽了抽,笑得跟哭一样难看。 两兄弟就这么笑了小半晌。 陈三忽地安静下来。 “二哥...” “三弟,你说。” “我马上就要去陪大哥了。” “我知道的,大哥走的早,一定会罩着你。” “二哥...” “在呢三弟。” “我走以后,就剩你自己了,三弟不放心。” “娘的,你小子都是我带大的,有什么不放心的?” “哈哈,你个子矮,很容易被别人不当一回事,我要是不在,你指定要受不少委屈!” “别逼我扇你!” “你跳起来能摸着我膝盖吗,能扇着我的脸吗?”陈三笑得像个顽童。 陈二笑不出来,抬手快速揉着眼睛。 “哥!” “嗯,呜呜...” “三弟舍不得你。” “我知道。” “以后,照顾好自己...” “二哥会的...” 陈三睁着眼睛走了。 他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 只是再没有那个机会了。 陈二抱着陈三,像一个小孩抱着大人。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哭声压抑得令人心痛。 陆天明无法不动容。 昨天晚上与叶雷分开后。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陈氏两兄弟。 最先跟他打招呼的,便是看上去言行有些浮躁的陈三。 陈三自来熟。 上来就亮明身份,并热情邀请陆天明去小酌两杯。 陆天明还记得陈三热情揽着自己肩膀时说的话。 “瘸子,等忙完了这边的事回京城以后,你一定要卖我兄弟二人一个面子,咱选一个僻静高档的地方,好好喝上一杯!” 这杯酒喝不上了,但是陆天明仍旧能感觉到陈三的热情。 他没有因为失去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而有多伤心。 可是心中那种拥堵的感觉,着实让人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 陈二放下弟弟,抬头朝陆天明说道:“瘸子,谢谢你!” 陆天明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你受伤了?”陈二担忧道。 陆天明点头。 再没忍住,噗得喷出一口血来。 陈二有些慌,起身扶住陆天明。 后者轻叹一声:“没事的老哥,休息两天就好了。” 说着,他指了指那边还趴在地上的施正元。 “怎么说,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他宰了?” 陈二摇头:“这些人都要带回车马部。” “那三哥的仇?”陆天明询问道。 陈二叹了一声:“无论是以前的东海卫还是现在的车马部,我们这样的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而且我相信,施正元这畜生一定会得到该有的结局。” 无论刀意还是剑意,都是由人控制的。 除了陆天明和陈氏两兄弟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受伤。 又由于陆天明挡在陈氏两兄弟之前。 他承受了刀意中最猛烈的攻击。 所以陈二受到的影响很小。 至于陈三,由于只有四重天的实力,所以哪怕仅仅是看见了海浪,他还是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这便是施正元刀意的厉害之处。 剩下四名东海卫虽然没有受伤,但却不敢有异动。 毕竟瘸子虽然受伤,但是还有个木偶人十七在。 陆天明朝角落处、手里捏着不知多少符箓的吉乐招手。 “小乐乐,过来帮忙!” 吉乐瞅一眼地上被他用真雷观雷火符烧得皮开肉绽的大汉,伸脚踢了踢见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后。 便起身朝陆天明奔来。 将施正元以及五名东海卫大汉绑好以后。 陆天明带着叶雷去到了柴府。 如今拨开云雾见月明。 叶雷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握着陆天明的手,所有的感激都在脸上。 陆天明摆了摆手:“去吧,戚小姐一直在等你。” 叶雷点头。 随即松开陆天明的手,朝堂厅内奔去。 戚芷琳重新看见了希望,早已哭成了泪人。 “叶郎!” 戚芷琳扑进了叶雷的怀抱。 双手不停抚摸对方的后背。 “叶郎,你真傻,你为什么要追到这里来?” 叶雷紧紧揽着戚芷琳。 “我从知事的时候就认识你了,所以,我有什么理由不来?” 有情人终成眷属。 看在眼里让人高兴。 陆天明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但他还有正事要做。 缓步走到柴常羡面前。 伸手便将对方拎了起来。 “你能活多久,主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若敢说一句假话,我绝不会手软。” 第984章 离尘宗 陆天明将柴常羡带到了柴房。 柴房内光线昏暗。 陆天明背着光坐。 跪在地上的柴常羡抬头望去,满满都是压迫感。 “陆少侠,我上有老下有小,恳请您留我一命。” 陆天明搭了个二郎腿。 寒声回道:“这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你要是实在挂念亲人的安危,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孤家寡人!” 柴常羡根本就看不清陆天明的脸。 却也因为看不见,感受到的恐惧成倍增长。 陆天明先让柴常羡吹了一会儿冷风。 等对方稍微冷静下来后。 他沉声道:“我给你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你应该知道我想跟你打听些什么。” 柴常羡显然有所顾忌。 支支吾吾道:“少侠,北枫的事情我只是参与,并不是我谋划的,我...” 嗡——! 陆天明突然抽剑。 一剑插进了柴常羡的手背。 将对方的手掌,钉在了地板上。 “啊!” 柴常羡养尊处优,哪里受过如此痛苦。 当即便喊出声来。 陆天明松开剑柄:“廉为民会怎么对你我不知道,但你若再啰嗦, 我不介意就在这里把你给弄死。” 柴常羡闻言急忙闭紧嘴巴,只发出低沉的闷哼。 半晌过后。 他哆嗦道:“北枫身上中的毒,来自藏龙山...” 陆天明瞪着双眸:“藏龙山?” 柴常羡忙不迭回道:“所以您要是想找解药,只能去藏龙山。” 藏龙山,一个陆天明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当年他送季芊羽南下端木城治病,后者便是中了藏龙山雪猴子身上的毒。 没想到现如今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不等他询问。 柴常羡继续道:“藏龙山上有个叫离尘的宗门,此宗门尤其擅长使毒,而且天底下少有能够应对的解药。” 陆天明在江湖上走过的路也算远了。 但却从未听说过离尘宗。 “你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此宗门的存在?”陆天明将信将疑道。 柴常羡吓得立马就将脸颊贴在地上。 ”少侠,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使毒在江湖上是一种非常不光彩的手段,所以离尘宗的人基本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其知名度,甚至远不如一些小门小派。“ “换句话说,我想要找到解药,就必须上一趟藏龙山咯?”陆天明皱起了眉头。 柴常羡弱弱回了个“是的”,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陆天明。 停顿片刻。 陆天明忽地问道:“这离尘宗,也是廉为民的狗腿子?” 柴常羡摇头:“不是的少侠,离尘宗只认钱,不管是谁,只要能满足他们开出的价格,无论什么毒药他们都卖。” “那么解药呢?也能用钱买?”陆天明追问道。 柴常羡再次摇头:“为了保证宗门的独特性,解药通常不卖...” 陆天明闻言。 差点没抬手一剑把柴常羡给刺死。 “那要怎么才能获得解药?”陆天明冷声道。 “看...看缘分...”柴常羡小声回道。 “草!” 陆天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能够理解离尘宗为什么会有卖毒不卖解药的规矩。 如果解药大量流通出来,那么一定有人能够分析其中的成分,并将解药研制出来。 真若那样的话,离尘宗的毒药也就失去了其特殊性。 那么又有谁还会去买他们的毒药? 沉思良久。 陆天明问道:“藏龙山在哪?” “楚国东北部,离京城大概有五千里。” “你娘的...” 陆天明只觉脑袋都大了。 这么远的距离,来回少说半个月。 加上还要上一趟藏龙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可困难已经出现了,为了北枫大哥,陆天明不可能选择退缩。 想了想,陆天明又问道:“你对离尘宗了解多少,比如他们有多少人,他们的宗主是何种境界等等?” 柴常羡哐的磕了个头。 “少侠,我不知啊...” 陆天明把细剑从地上拔出。 接着又插向柴常羡的另一只手。 他相信柴大管家不敢骗自己。 所以他没有继续追问有关离尘宗的事情。 而是换了个问题。 他想了解有关廉为民手里的力量有多强大。 奈何管家真就只是管家,柴常羡并不清楚廉为民手底下有哪些高官以及高人。 尤其是超过五重天的强者,更是一问三不知。 由于柴常羡忍受不了痛苦。 所以逼问的过程很快。 等他把昏死过去的柴常羡带出柴房时,天上的星月依然明亮。 翌日一早。 送走戚芷琳和叶雷这对苦命人后。 陆天明跟随陈二踏上了回京之路。 三天后刚一回到车马部。 陆天明便直奔自己住的小宅。 小别胜新婚。 数日不见,李寒雪担心的厉害。 也不管贾小云在不在场,冲上去便与陆天明紧紧的搂在了一起。 陆天明受到施正元刀意的影响。 受了不轻的内伤。 温存没多会,他的嘴角便溢出血来。 这可把李寒雪吓坏了,急忙把陆天明扶回屋内。 藏龙山是一定要去的,而且不能拖。 据柴常羡所说,藏龙山上四季飞雪。 上山的最好时机便是在夏季,如果错过了夏季,上山的路会被冰雪封住,想要再找到离尘宗的人,就会难上加难。 然而现在刚回来就要离开,陆天明开不了口。 于是只得给李寒雪讲一讲他在宝桓县的故事。 听闻陆天明在那里拯救了一对有情人。 李寒雪心中感动,情不自禁又搂住了陆天明的脖颈。 多日未见,心中想念需要抒发。 陆天明坐起来把衣服脱了一半。 却听闻敲门声响起。 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请进”二字。 庄玄便推门走了进来。 见陆天明光着半边膀子。 他造作的抬手遮住眼睛。 然后故意提高音量道:“不害羞,不害羞!” 陆天明尴尬的将衣服拉上,然后朝李寒雪递过去一个抱歉的表情。 李寒雪轻叹一声。 接着气呼呼起身往外走。 路过庄玄时,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后者没事人一样挥手跟李寒雪告别。 “郡主殿下,您慢点走,当心摔着!” 嘭一声。 李寒雪暴躁的将房门关上。 第985章 你总算醒了 庄玄笑呵呵来到陆天明近前。 见对方衣襟上有些许血迹。 便忍不住问道:“受伤了?” 陆天明没所谓摆了摆手:“小问题。” 说着他便翻身起来给庄玄倒了杯茶。 接着郑重感谢道:“庄兄,宝桓县之行,多谢你的照顾!” 两人的关系今非昔比。 庄玄也不扭捏。 点头道:“施正元这个家伙实力尚可,我若不想想办法,不好跟郡主殿下交代啊,正好陈氏兄弟跟他有仇,我便去信让他们帮忙。” 这话倒是不假。 若没有陈二陈三两兄弟拖住施正元,陆天明在宝桓县还真就没有那么顺利。 “对了,”庄玄把茶杯放下,“你怎么把柴常羡父子两人也给带回来了?当时在宝桓县杀完埋了不就可以了?现在再想弄死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咯。” 陆天明当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宝桓县,柴氏父子杀了也就杀了。 如今回到廉为民眼皮子底下,还送进了车马部,再想动他的人,就得走程序了。 指不定,还会让柴氏父子逃过一劫。 然而陆天明实在没有办法。 弄到解药之前,只能饶柴常羡一条狗命。 如果就这么杀了,万一有什么变故,人都死了找谁问去? “庄兄,我要去一趟藏龙山。”陆天明忽地说道。 “藏龙山?”庄玄意外道。 陆天明点头:“北枫大哥中的是星月之毒,藏龙山离尘宗的手笔。” 庄玄眉头跳动:“那可就麻烦了,这藏龙山远在五千里之外,而且听说此宗门只卖毒药不卖解药,你此去不容乐观啊。” 陆天明苦笑:“再困难也要去,总不能让北枫大哥一直像野兽一般活着。” 庄玄不解道:“你跟北枫的感情,有那么好吗?据我所知,你们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感情好与不好,其实相处时间并不是绝对因素,就凭北枫大哥借我银子时的慷慨,我就不能不管他。”陆天明解释道。 庄玄点了点头:“你这人只要提到钱,倒是认真得紧。” 两人聊了一会。 庄玄忽地说道:“卫东生大前天来过车马部,守了青一子两天两夜,实在扛不住了,昨个晚上才回去。” 陆天明神色黯然:“他应该会怪我欺骗他吧?” 庄玄幸灾乐祸道:“可不是吗,守着青一子的时候一直念叨,说瘸子不够兄弟,骗他就不说了,也不提醒一声,害他上去青松山找青一子,被那些个守山的弟子当做挑衅,连轰带撵的赶下山来。” 陆天明哑然失笑:“我这还不是怕他过分担心,误了自己的正事吗。” “那这你得亲自去给他说,这种事我可帮不了。”庄玄撇嘴道。 陆天明摇头:“算了,我先去一趟藏龙山,把北枫大哥的事情搞清楚了再说吧。” 庄玄面露惊色:“合着,我还得白养青松山那群人一段时间咯?” “庄兄您家大业大,会在乎这些?”陆天明嬉笑道。 庄玄无奈摇头。 随后叮嘱道:“去青松山之前,一定要给我打个招呼。” “怎的,怕我死在藏龙山,没机会告别?”陆天明调侃道。 庄玄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吗,你要是没了,我好给咱郡主殿下找个下家!” ...... 陆天明在车马部休养了一天后。 带着十七踏上了通往藏龙山的旅途。 临走的时候。 庄玄把他送到了京城的东大门。 “这个香囊,是一个女人二十年前送给我的。” 庄玄站在马下,将一枚精致的香囊递给了马背上的陆天明。 后者环视一圈。 显得颇为尴尬。 “庄兄,咱俩可是弟兄,送这玩意,不合适吧?” “这玩意关键时候能救你的命!”庄玄瞪眼道。 陆天明闻言。 急忙将香囊收了起来:“合适,只要是你送的东西,都合适!” 庄玄无奈道:“你小子,还真就是个势利眼!” 陆天明嘿嘿笑着。 庄玄叮嘱道:“毒师可不比同寻常的修行者,这些家伙杀人于无形,你千万要小心,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不要跟离尘宗的人发生冲突。” 陆天明深深呼出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儿。 真刀真枪的干,他不怕。 怕得就是这些放毒的家伙。 因为毒为无形之物,可能毒师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就已经把毒放了出去。 庄玄轻拍陆天明的肩膀以示安慰。 两匹骏马如流星般冲出了京城东大门。 此行五千里,陆天明只带十七一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一人远行过了。 如今带着个没有意识的十七,仿佛又找到了小时候孤苦无依的感觉。 好在是他现在有足够多的朋友,也有一个放在心房深处的女人,所以并没有感觉到寂寞。 为了尽快赶到藏龙山。 陆天明白天尽量赶路。 到了晚上,也没有去住客栈。 哪里累了就在哪里休息,醒了以后也不管什么时辰,上马就继续赶路。 没有必要的话,他不会去接触陌生人。 一来是担心自己多管闲事。 二来是想要节约时间。 路上也曾遇到马匪劫道,或者活不下去的人路边乞讨。 不过他都全当做没看见。 马鞭一扬,便把红尘抛在身后。 如此这般行了七八日,炎热的夏风中突然多了一丝凉意。 陆天明知道,这是快到藏龙山了。 “吁!” 陆天明勒马停下。 准备就地休整。 这几日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准备赶路。 陆天明身心俱疲。 随意做了一碗素面。 便毫不在乎形象的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 他突然觉着腰间的酒葫芦当当作响。 于是他眉头一挑 激动的扒开了塞子。 “陆哥儿,我想死你了!”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朝气。 一道金光自酒壶中蹿出。 转瞬便贴在了陆天明脸上。 陆天明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陆天明说着,便将粘在脸上的赤子扯了下来。 如今的赤子。 已经有了清晰的五官。 一头秀发又长又黑。 焚心剑别在腰间,颇有大侠的风范。 “还没看见你成为天下最强的剑客呢,我怎么舍得死?” 赤子说着,便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陆哥儿,咱们这是要去哪?” 陆天明指了指东北方向。 “藏龙山,救人!” 第986章 藏龙镇 “掌柜的,你知道藏龙山怎么上去吗?” 藏龙山下藏龙镇。 陆天明一边喝酒,一边同店掌柜套近乎。 头发花白的店掌柜听闻陆天明要找去到藏龙山的路,顿时露出吃惊的表情。 “客官,您来之前,没有打听过有关藏龙山的情况?” 陆天明如实道:“有所了解,但了解的不多。” 这会儿没什么生意。 店掌柜干脆在陆天明隔壁桌坐下。 然后掏出根烟枪吧嗒吧嗒吸了两口。 “客官,这藏龙山,即便你能找到路,那也上不去。” 陆天明面露疑惑:“既然能找到路,怎么可能上不去?” 店掌柜用烟枪指向门外。 大概百丈开外,一座高山拔地而起,酒肆内看不清全貌,只能看见峰顶上白雪皑皑。 “藏龙山之所以难上,有几个原因,其一,藏龙山终日飘雪,如今虽是夏季,雪不会下一整天,但如果没有山上之人带路,一旦稍有耽搁,白雪便会将路径覆盖。 其二,即便大雪停止,没有来得及将上山的路完全掩埋,那么你还得担心山上的动物,藏龙山虽然没有吃肉的猛兽,但有一种雪猴子身上有毒,一旦被它挠伤或者咬伤,那是神仙难救啊!” 说到这。 店掌柜停下来四处看了看。 随后压低声音道:“最后,哪怕你找到路并且侥幸躲过了雪猴子的攻击,还要小心山上的人,相比于猴子,人可要恐怖多了!” 陆天明揣着明白装糊涂。 惊讶道:“藏龙山上,有人居住?” 店掌柜耸了耸鼻头,轻声道:“而且还不是一般人。” 陆天明追问道:“不是一般人?难不成是隐世的高人?” 店掌柜挑了挑眉:“是不是高人我不清楚,但都是些狠人,小伙子啊,你也别问我山上是些什么人了,老头我劝你如果只是对藏龙山好奇呢,喝了这顿酒,那就哪来的回哪去,可别冒险山上,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得出来。 店掌柜很忌惮居住在藏龙山上的那群人。 想想也不难理解。 离尘宗里都是用毒的毒师。 毒师杀人,很多时候连个征兆都没有。 那种未知的恐惧,普通人哪里敢去招惹。 陆天明眼珠子转了转。 面上随即露出一抹悲色。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来藏龙山,主要是想找一种能够治疗寒毒的药草,我听人说,那种药草,就长在这藏龙山的山巅之上,您让我现在就回去,那小子我的朋友肯定没得治了!” 说着,陆天明还轻轻叹气,摆出一副伤感又无奈的样子。 店掌柜闻言不禁摇头道:“人各有命,阎罗王要收人,咱凡人哪里拦得住?你啊,就别想着药草的事了,反正这藏龙山如果没人引荐,谁去谁死!” “有人可以帮忙引荐?”陆天明忽地问道。 店掌柜啪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我胡说八道的,你就当没听见!” 这一巴掌在其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很明显是太过后悔的原因。 陆天明抓着对方的七寸便不松手。 “掌柜的,求求你一定要告知我如何找到那引荐之人,只要告知一二,我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陆天明哭求道。 店掌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瞎说的,你给多少钱都没用!” “唉!”陆天明一声长叹,“大宝啊,你可太惨了,明明解药就在山上,我却找不到办法上去,现在虽然有了些许眉目,可若是在街上一个人一个人的问那引荐之人在哪,要浪费多少时间啊?” 说着,陆天明便偷摸摸打量一眼店掌柜。 这藏龙镇夏天的温度,就跟其他地方冬天的温度一般。 然而此刻,店掌柜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冷汗。 陆天明悲伤的拍打桌子,继续道:“我听人说,那藏龙山上的人不好惹,我这一个一个的问,要是传到山上人的耳朵里,怕不是要引来杀身之祸,你我兄弟二人,难道就要这样永别了?” 陆天明话里有话。 无非就是说离尘宗的人找到自己以后,刨根问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你店掌柜,绝对跑不了。 这话效果非常不错。 店掌柜一听,急忙上前捂住陆天明的嘴巴。 “我说小祖宗诶,你可别嚷了行吗?我这就告诉你怎么去找那引荐人!” 陆天明故作惊讶:“真...真的?” 店掌柜苦涩道:“但是我给你说了以后,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从我这得到的消息...” 陆天明忙不迭点头,嘴角差点没压住。 ...... “卖袄了卖袄了,这位小姐,买一件吧,我家这袄子,用的可是最顶级的楚西棉,保暖挡风还实惠,来一件吧小姐!” 街道上。 老皮追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大姑娘。 兜售着竹篮里的棉袄。 做为藏龙镇的本地人,他深知过路的旅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靠着敏锐的商业嗅觉,他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适。 实际上呢,他篮子里的袄,就是最普通的物件。 楚西离这里好几万里远,他怎么可能搞得到最顶级的楚西棉。 当然。 做生意嘛,靠的就是一个脸皮厚加能忽悠。 前面那快步赶路的女子。 实在受不了牛皮糖一般的老皮。 当即便冷眼停了下来。 “我说你这老头怎的这么奇怪?我说了不要了,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老皮咧嘴一笑,口里一水的黑牙。 也不知道是当地的水质问题,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 老皮这一口黑牙,让他本来还算普通的面容,丑出了天际。 “小姐,您应该是今个刚来到咱们藏龙镇吧?” 女子皱着眉头:“要你管?” 老皮乐呵呵陪着笑脸:“我当然管不了您,更不敢管,可是,老天爷敢管啊!” “你什么意思?”女子不解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现在咱藏龙镇的温度虽然还算凑合,但是到了傍晚以后啊,若是不注意保暖,鼻子都能给人冻掉,你现在穿的如此骚...呸,穿得如此单薄,入夜以后指定扛不住,别说盖被子什么的,没有我老皮这袄子,明儿一早你准生病!” 老皮说着,干脆把手里的袄子展开来。 啪——! 那女人一耳光就扇了过来。 “你说谁骚呢?” 第987章 老皮 女子不过二十出头。 长得颇有英气。 就是身上衣服嘛,确实也凉快。 老皮说她骚,半点问题都没有。 但有的事自己知道就好,说出来,直定惹祸。 老皮挨了一耳光却也不生气。 急忙赔礼道歉:“小姐,我就一粗人,您跟我置气,那是找不痛快,我郑重给您道歉,可千万别坏了好心情!” 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受他的道歉了。 老皮随即便把袄子的内里翻将出来。 “这袄子,您真得看看,若是不信我说的话,大可随便抓个本地人问问。” 老皮丑归丑,态度却很诚恳。 那女子也不是个认死理的主。 狠狠刮了老皮一眼后,还是伸手将袄子提了起来。 里外一阵捣鼓。 发现袄子的做工着实不怎么样。 不过兴许是不想让老皮缠着自己。 女子蹙着眉头问道:“多少钱?” 老皮笑呵呵伸出两个指头,却没说话。 “二十个铜板子?”女子猜测道。 老皮摇头:“二两银子!” “多少?”女子提高了音量。 似乎早就猜到了对方会有如此反应。 老皮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小姐,看一样事物,不能只看外表,您得更深入一点,不说别的,就这袄子里面的楚西棉,随随便便换个大点的郡县,同样的重量这个价格绝对买不到。” 见女子脸上似有迟疑。 老皮又道:“就像小姐您,一般人见着您,可能只是觉着漂亮,但我不一样。” 女子一脸嫌弃的望过来:“你怎么不一样了?” 老皮咧嘴展示他那一口黑牙:“我还看见了您的温柔善良、知书达礼,以及,一颗不拘小节中却始终坚守妇道的心!” 女子闻言一愣。 半晌后忽地涨红了脸:“你讽刺我?” 老皮急忙摆手:“小姐,我说的话字字发自肺腑,怎么会是讽刺你呢...” 老皮之所以叫老皮。 便是因为他的脸皮厚得没谱。 说那些昧良心的话时,从来都是声情并茂装得跟真的一样。 但是太直白,说得再真那也是假的。 不过女子没有过分计较。 毕竟对方的那口黑牙,再看几眼怕是当场要吐出来。 所以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二两就二两吧,给我包起来,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要是买了袄子以后你还跟着我,” 锃——! 女子突然把腰上的剑拔出来三四寸。 “我就一剑把你剁了!” 看见剑刃上散发出来的寒光。 老皮哪里还敢多言。 急忙找来一个布袋,开始给对方包衣服。 途中不知什么原因。 他忽然低头用嘴去咬袄子。 女子脸上那叫一个难看。 “你做什么?” 听闻女子的呵斥。 老皮急忙将脑袋歪开。 “有几根线头,我在帮您处理呢!” 女子低眉望去,果然见袄子袖口上走针有些粗糙。 可相比之下,老皮那口黑牙更让人恶心。 所以她干脆一把抢过袄子。 顺便扔了二两银子到篮子里。 最后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便快步离开。 老皮一点都不在乎女子对自己的嫌弃。 伸手将篮子里的二两银子拾起后。 转瞬便露出占了大便宜的贱笑。 如同女子这样不知道藏龙镇天气变化的外地人很多。 在街上坑蒙拐骗一下午。 待到傍晚时分,老皮已经卖出去十好几件袄子。 怀揣着鼓囊囊的钱袋。 老皮开开心心的往藏龙镇西边行去。 转入某条巷子后。 老皮猛地回头。 却见身后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奇了怪了,难不成我想多了?刚才我明明见着有个瘸子在后面跟着啊?” 老皮暗自嘀咕一句后。 又如法炮制试了几次。 可每次回头,情况都一样,除了已经变得寒冷的夏风,并没有其他发现。 “娘的,过几天得抽空去找老大看看,是不是脑子被这口黑牙给影响到了!” 晃了晃脑袋。 老皮推开了一处小宅的院门。 院子里摆满了柴火。 放下扁担后。 他拾起脚边一捆木柴去到伙房。 没多会。 一顿简单的饭菜便端上了餐桌。 天际线上最后一抹亮光被黑暗吞噬。 老皮望着桌上唯一的一副碗筷。 颇为惆怅道:“等还完了债就离开这里,届时定要娶个大胖婆娘,让她给我生上七八个大胖小子!” 说着。 老皮叹了口气。 举起酒杯饮下一口苦酒。 饭刚吃完。 便有敲门声传来。 三长三短。 老皮蹙着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 他三两步上前打开院门。 外面站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地瓜,人呢?” 见只有个小男孩站在门外,老皮显然有些不开心。 小男孩闻言。 举起手里的铃铛晃了晃。 伴随着清晰的铃声。 巷子尽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老皮借着月光探头看去,脸上转瞬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你回头给老大说一声,今个没有生意,我就不回去了,明儿如果有消息,我再带人过去。” “知道了皮叔,你自己要小心,这女人估摸着是哪个大户的千金,别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小男孩说着便露出一个你懂的微笑。 老皮抬手作势要打。 小男孩一溜烟冲出去三两丈远。 随即回头朝老皮做了个鬼脸。 老皮骂了一句“小杂种,看着点路别摔着”。 然后又满脸笑容望着朝这边走来的女子。 等那女子来到近前。 月光一照。 原来是下午在老皮这买了袄子的英气女子。 只不过,此刻女子脸上英气不再,眼神直愣愣的,看上去像个傻子。 老皮朝那女子招了招手,后者便紧跟老皮步伐进到屋内。 等那女人在桌边坐下后。 老皮正色道:“姑娘,老皮我没有害人之心,只是取点财,而且这藏龙镇也不是外人该来的地方,没准老皮我还算是救了你一命呢!” 言罢。 老皮欠过身去,开始在女子身上摸来摸去。 那女子外面穿着老皮白天卖给她的袄子。 里面倒还是之前凉爽的打扮。 再配上女子这傻愣愣的状态。 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男人忍得住。 不过,老皮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他避开了女人身上的敏感部位,只隔着衣服摸索对方的腰部。 没多久,便取了个钱袋子出来。 打开一瞅,白花花的银子,少说有二百两。 老皮取了一半收进自家口袋。 接着朝女人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人,来咱藏龙镇有何目的?” 第988章 天仙子 “小女田妙思,来自青泽郡,此行来藏龙县是为了寻找解药。” 田妙思说话时眼睛还是直愣愣的,看上去根本就没有自主意识。 “青泽郡?” 老皮小声嘀咕,随即又问道:“是做玉石生意的那个田家?” 田思妙点头:“是的。” “田卓仁老爷子,跟你什么关系?”老皮又道。 “田卓仁是家父。”田思妙回道。 老皮眉头挑了挑。 “哟,还真就是个大户人家,这可就麻烦了。” 说是这样说。 可老皮面上却没有丝毫担心的意思。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忽地微笑道:“但是呢,你家钱那么多,我取那么一点,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田妙思傻傻坐着,没有回答。 停顿片刻。 老皮追问道:“你为谁找解药?” 田妙思红唇轻启:“家兄田勇莫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是我嫂子所为,据她说,这种毒,便是在藏龙山求来的。” 老皮闻言,眉头微拧:“你不知道藏龙山的规矩?” “藏龙山的规矩,只卖毒药不卖解药,我当然知道。”田妙思答道。 老皮眯眼:“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此?你不会以为田家钱多,离尘宗就会把解药卖给你吧?” 嗡——! 田妙思突然拔剑在空中挥了两下。 “他们若是不卖,我就硬闯!” 老皮傻眼。 盯着田妙思看了片刻。 突然哈哈笑出声来。 “不是,姑娘,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你可知离尘宗有多少强者?你连我老皮这关都过不去,硬闯藏龙山,就是找死!” 说着。 老皮突然伸手把田妙思身前的钱袋子抓了过来。 并将里面剩下的白银占为己有。 只给对方留了几两碎银。 “我这也算是救你一命了,听我的,明儿天亮以后,你赶紧回你的青泽郡。” 原本以为田妙思会听她的话。 哪知后者面露挣扎。 片刻后居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不回去,我要找到解药救兄长!” 老皮见状一愣。 随即疑惑道:“奇了怪了,难道是药效不够?” 说着。 老皮伸出一指开始搓他的黑牙。 搓着搓着。 他那根指头竟然也被染黑了。 紧接着。 他居然要将指头伸到田妙思的鼻子底下。 哪知突然听闻有人说道:“你个老不修的,怎么这么恶心?” 老皮身子一滞。 僵硬的转头看去。 然后就见视野里,有个瘸子搂着嘴巴被布条堵住、手脚被捆着的地瓜,缓缓朝自己走来。 老皮沉默了三两息时间。 忽地起身就要跑路。 可一道剑光倏然出现,转瞬拦住了去路。 “你...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藏龙镇,你若乱来,离尘宗不会放过你的!” 来人正是陆天明。 他将单手夹着的地瓜放在地上。 然后缓缓走到桌边。 低头打量田妙思,见对方只是意识迷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后。 陆天明轻轻敲打桌面。 “有客人来,你就是这么待客的?没有茶水就算了,坐着聊聊天都不会吗?” 老皮不像田妙思,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斤两。 思索片刻。 他走回桌边面色尴尬道:“少侠,老朽不爱喝茶,屋中没有茶叶,要不,给您倒点热水?” 陆天明笑了笑:“喝什么都是其次,主要是想跟你聊聊天。” 老皮点了点头。 接着急忙去到伙房燃柴烧水。 陆天明认真打量对面的田妙思。 后者的眼神虽然不像刚才那般呆傻,但明显还没有恢复清醒。 青泽郡他听过,地处楚东和楚南交接处。 但是什么做玉石的田家,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但见田妙思肤如凝脂,袄子下那清凉的衣裳也是一眼普通人穿不起的样子,几乎可以断定,刚才此女与老皮谈话时,并没有撒谎。 老皮端了壶热水从伙房出来。 正好看见陆天明在仔细的打量田妙思。 他当下便有些担忧道:“少侠,此女怕是动不得,田家不仅有钱,官场上势力也不弱,还请三思...” 陆天明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 随即笑道:“你现在知道她不好惹了?” 老皮很清楚对方是在调侃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于是他老脸一红,惭愧道:“我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无法避免要做一些铤而走险的事情。” 陆天明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 “能够理解,坐下说话。” 老皮乖乖坐下。 顺手给陆天明倒了一杯热水。 在藏龙镇这寒冷的夏夜能够喝上一杯热水,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陆天明却没有举杯。 而是指着老皮的嘴巴。 “你的牙齿之所以黑,不是因为抽旱烟,也不是因为当地的水质问题吧?” 老皮闻言一愣。 只好坦白道:“我这口黑牙,是因为天仙子的原因。” “天仙子?”陆天明好奇道。 “天仙子是一种类似蒙汗药的迷魂药,一般人只需闻上一闻,便会中毒。”老皮解释道。 陆天明瞅一眼田妙思。 “她之所以对你言听计从,便是因为中了天仙子的毒?” 老皮点头:“中三境以下的修行者,如果没有一定的保护手段,基本上没有逃脱的可能。” 陆天明露出嫌弃的表情。 “就非得把这天仙子抹在牙齿上?” 老皮苦涩道:“少侠,这天仙子需要用人的口水作引才能发挥效果,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想到刚才老皮搓了牙齿以后要给田妙思闻,陆天明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老皮见状。 急忙将水杯往陆天明的方向推了推。 “少侠,喝点水压压胃。” 陆天明没有接杯子。 而是似笑非笑道:“怎的,你也想给我下点药?” 老皮闻言僵住,半晌没有回话。 “不要紧张,我来找你,只是想求你帮个忙,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要咱们能掏心窝子说开来,以后管你骗钱还是下毒,都与我无关。”陆天明微笑道。 老皮长长吐了一口气。 “少侠的忙能不能帮,还得看具体是什么事,如果...” 话没说完。 陆天明便将闪着寒光的细剑摆在了桌面上。 老皮见状。 急忙改口:“少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陆天明浅浅一笑:“我想请皮兄带我去找一个人。” “找谁?” “秋娘!” 第989章 你像个傻子 “秋...秋娘?” 老皮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少侠,您找秋娘做什么?” “让她带我上藏龙山!”陆天明如实道。 “上...上藏龙山?”老皮脸都吓白了。 陆天明点头:“我上山的理由,其实与这位田姑娘一样,都是来求解药的。” 老皮喉咙发干。 紧张道:“可是...可是藏龙山有规矩,不对外人提供任何解药,给多少钱都不行,哪怕您有金山银山...” “我知道,”陆天明摆手打断,“所以我没有想过要用银子买解药。” 老皮闻言一惊:“所以...您要硬抢?” “有什么问题?”陆天明微笑道。 老皮语塞。 他认真打量陆天明。 发现对方虽然有不少白发,但是五官还年轻得很。 目测最多也就二十五岁左右。 这样一个人,哪怕打娘胎里开始修行,又有一等一的天赋,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即便是天下那些个逆天的老妖怪,早早进入中三境能够保持住青春,但在他们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四重天都算了不起了吧? 想到对方要把自己捆在一条船上。 老皮满脸忧色。 “少侠,离尘宗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实力可不低,我担心...我担心...” 老皮实在不愿意把话说完。 陆天明故意诈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听说离尘宗宗主不过四重天的实力而已,只要我愿意,一个指头都能将其摁死!” 一听这话。 老皮额头都急出汗来。 “少侠,您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离尘宗宗主可是五重天的大能,而且与寻常五重天不同,其用毒的手段,可以说天下一绝,您...” 老皮停下瞅着陆天明。 接着又道:“不是我不相信您,但您的年纪看着实在是太年轻了些,搞不好,要送命的啊...” 陆天明一句话就诈出了离尘宗的深浅。 当下心中便有了底。 只要这离尘宗上没有六重天的强人。 他就敢于一试,哪怕对方是用毒的高手,他也不会退缩。 毕竟如果这次没有成功,想上山就要再等一年。 届时北枫到底能不能挺过去都两说。 “你不需要替我担心,只要你答应带我去找秋娘就好。”陆天明认真道。 老皮双手握拳,内心显然在挣扎。 思索良久,他最终点头答应。 “明天一早我会来接你,届时你带我去找秋娘。” 陆天明没有撂狠话。 因为他几乎是同老皮一起进入了这小破院内。 所以很清楚这家伙应该是欠了谁一大笔账。 而想要在其他地方如同在藏龙镇般轻松赚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断定,老皮一定舍不得离开这里。 陆天明起身来到田妙思身边。 “人我就先带走了,那什么天仙子,解药可有?” 老皮摇头道:“天仙子无需解药,正常情况下十二个时辰就会恢复正常。” 陆天明点头。 扛着田妙思消失在了黑夜中。 老皮这才赶紧去给地瓜松绑。 ...... 藏龙镇虽然只是个镇。 但是由于天底下想要下毒和解毒的人很多。 所以镇上的客栈不少。 陆天明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扛着田妙云边钻了进去。 可能是因为藏龙镇本就是是非之地。 住在这里的当然都是是非之人。 所以客栈内不管店家还是客人,都没有太过在意陆天明的行为。 大伙该喝酒的喝酒,该做事的做事。 陆天明要了几个小菜以及一壶酒。 抱着田妙云进了房间。 藏龙镇夜里的温度着实低。 陆天明没有脱田妙云的衣服,就这么把后者放在床上,还给其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他自己则来到一旁推开窗户,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外面的夜景。 窗户正对面便是藏龙山。 此山具体有多高,没有人清楚。 虽然夜色已黑,但山颠上的白雪,仍然亮得刺眼。 陆天明抿一口气,没有咽下,含在嘴里细细品味。 之所以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一来是为了北枫。 二来,则是想要寻找有关那个天下第一毒师常龙的消息。 叹余生这种能影响到六重天修行者的毒药。 讲道理应该名满天下才对。 但是,知道这种毒药的人,显然不多。 而这离尘宗上上下下的行事风格非常低调。 所以陆天明这些日子时常会联想,叹余生和离尘宗,到底有没有关系。 如果两者没有关联,那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离尘宗的人,认识常龙? “呼!” 陆天明呼出一口浊气,由于环境温度太低的原因,就像从他口中吐出雾气一般。 一个人出行虽然自由。 但不可避免更容易疲惫。 没有人出主意帮忙分担,陆天明自然觉着有些心累。 正暗自思索着呢。 突然听闻有人惊呼。 “我怎么会在这里?” 陆天明关上窗子。 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因为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个客栈,所以只能把你带到这里来。” 陆天明突然出声,吓得田妙云一下子坐将起来。 她死死抓着被子,又愤怒又惊恐的望着陆天明。 “你又是谁?” 陆天明微笑拱手:“在下陆二宝,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如此环境下。 田妙云根本不可能把陆天明当成好人看待。 她探出一手抓住枕边的宝剑。 同时下床开始穿鞋。 “你这个登徒子,指定是用什么手段把我迷晕了带到这里来,然后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对不对?” 听闻此言。 陆天明轻叹:“哎,就这脑子,怎么敢一个人来藏龙镇的?” 这话是他发自肺腑的想法。 虽然是感叹,但却没有压着嗓子。 田妙云闻言一时愣住。 半晌后忽地暴躁道:“你什么意思?说我傻是吧?” 陆天明丝毫不避讳对方的目光。 “难道你不傻吗?” 田妙云愤怒的站将起来。 就要拔剑跟陆天明讲讲道理。 哪知被子一掉下去。 她才看见自己上身还穿着白天买的大袄。 “不对,我穿上这件袄子后头开始发昏,之后便没了记忆,而且如果你真有什么非分之想,又何必等到现在?”田妙云突然说道。 陆天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你傻得并不是太彻底。” 田妙云看上去是个容易发怒的性子。 听到陆天明如此说后。 她咬牙切齿道:“你虽然现在没有动我,但不代表你没有这样的想法,说,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言罢。 锃的一声响。 田妙云便将长剑抽了出来。 第990章 原来公子另有所图 陆天明没有跟田妙思计较。 既然对方这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他就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仅把老皮如何摸田妙思的腰说了出来,甚至还将老皮搓牙齿,并将指头放到她鼻子底下的细节描述得清清楚楚。 田妙思听完后愣了好半晌。 最后竟然硬生生吐了出来。 “呕!” 应该是白天吃了需要用葱姜蒜去腥的某种食物。 房间内顿时出现了一种刺鼻的酸馊味。 陆天明盯着那团呕吐物瞅了瞅。 随即回身将窗门打开。 “事情基本就是这样一个经过,田小姐,你可以把剑收起来了。” 陆天明斜倚着窗框。 风吹在脸上有些冷,但至少可以赶走臭味。 田妙思回过神来。 抓着宝剑就要出门。 “老娘非把这老不羞给剁了不可!” 陆天明见状。 跨步过去一把抓住田妙思的脖颈。 “就你这样,能活这么大简直是奇迹!” 等田妙思回头时,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已含着泪光。 陆天明非常诧异。 他吸了吸鼻子,不解道:“这又是哪一出?至于吗?” 田妙思抹了抹眼睛。 “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怎么能让男人随便摸?” 想不到此女看穿着挺奔放的,没想到还是如此保守的一个人。 陆天明嗖一下将手松开。 接着强装镇定道:“他只是求财,也没有太过分,何必计较?再说了,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田思妙智力没有问题。 她知道陆天明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所以虽然生气,但还是将剑锋藏回鞘中,然后站在原地吸着鼻子。 陆天明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你肚子也饿了吧,我把菜热一热,吃点?” 田妙思刚才把胃里所剩不多的食物吐了个精光。 这会陆天明一提,还真就有点饿了。 之前陆天明点菜的时候,顺便要了个取暖的小火炉。 现在只需把火炉点燃,马上就能吃上热乎饭。 热菜期间,田妙思拿起扫帚将刚才吐在地上的污秽之物打扫干净。 然而坐在一旁静静观察陆天明忙活。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回道:“陆二宝。” 田妙思昂着脑袋思考,发现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于是她追问道:“陆公子,你来这藏龙镇所为何事?” 陆天明如实道:“替我朋友求一副解药。” 听闻此言。 田妙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也要上藏龙山?” 正蹲在地上热菜的陆天明抬起头来:“什么叫‘也’?” “因为我同你一样啊,也是来这里找解药的!”田妙思激动道。 陆天明上下打量田妙思。 虽说修行者抗寒能力比普通人强。 可那也分境界。 田妙思那露在外面的小腿冻得通红,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手。 “你去不了藏龙山。”陆天明不留情面道。 “为何?”田妙思果然是个不自知的人。 陆天明解释道:“第一,你境界太低,上了藏龙山别说找离尘宗的人要解药了,不被冻死都谢天谢地了。 第二,你脾气太臭,动不动就要跟人干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来杀生之祸。 最后,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歪心思,即便你不找祸,祸也会来找你。” 每一点都非常的有道理。 而且其中任何一点,对田妙思来说都是非常致命的。 奈何田妙思很坚决。 她忽地眨起美眸,直勾勾盯着陆天明。 “不是还有公子你吗?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一定有办法带我上山!” 陆天明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 又递了副碗筷给田妙思。 “你觉着我是个很厉害的人?” 田妙思微笑道:“起码比我厉害不是吗?” 陆天明哑然失笑:“这天底下比你厉害的人物多了去了,难不成随便找一个,就能把你安全的带上藏龙山?” “可是你既然敢说出上藏龙山这种话,就一定有准备的,对不对?”田妙思反问道。 陆天明盯着田妙思看了片刻。 随即用筷子敲了敲桌面。 “先吃,有什么事情,吃饱了再讨论。”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难受。 田妙思不知道怎么想的。 吃着吃着,突然说她好热,然后就把老皮卖给她的袄子给脱了。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加上灯光昏暗得近乎暧昧。 让陆天明忍得颇为辛苦。 以前嘛,没有李寒雪的时候。 他再不济也会明目张胆的饱饱眼福。 现如今有了把终生托付给自己的女人,不得不抑制自己的天性,尽量不去偷看哪怕一眼。 哪知田妙思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公子,其实你长得挺俊的!” “公子,你今年应该刚满二十吧?看着真年轻!” “又年轻又俊,公子,应该有很多女人喜欢你吧?” “公子,你看看要不要...” 陆天明忽地抬手。 然后无奈道:“明儿看情况,如果情况允许,我就带你上山,你别夸了成吗?” 听闻此言,田妙思立马喜笑颜开。 她夹了几片回锅肉,殷勤的就要递到陆天明碗里。 后者现在满脑子都是不能犯错的想法。 急忙摆手拦住。 然后另一手指着田妙思的鼻子。 “鼻涕都冻出来了,能不能先把袄子穿上?” 田妙思闻言一僵。 接着急忙把筷子收回。 坐下后背对着陆天明,掏出丝巾小心翼翼的擦起鼻涕来。 借着这个机会。 陆天明问道:“老皮在你身上下的药叫天仙子,正常情况下药效能够维持十二个时辰,但是你好像有些特别,不知你是如何做到快速恢复正常的?” 这才是陆天明大半夜还守着田妙思的真正原因。 田妙思做事虽然冲动。 但脑袋还是灵光的。 她盯着陆天明上下打量。 恍然道:“原来公子并非单纯的是想救小女子我啊?” 陆天明也不遮掩。 镇定自若道:“不然呢,就非得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田妙思翻了个白眼:“公子眼光还真是高呢!” 陆天明也懒得解释,眼神依旧直白。 田妙思自怨自艾轻叹一声。 随即把手伸进衣襟。 雪白晃动中。 她忽地掏了个小瓷瓶出来。 “把手伸过来!” 陆天明照做,将手掌摊开递了过去。 田妙思拔开瓷瓶塞子。 倒了几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在陆天明手心里。 “这小玩意叫百草解毒丸,对市面上大多数毒药都有一定的效果,而且境界越高,越能激发人体潜能,效果也就越好,只可惜我才二重天而已,不然的话,今个那老不羞的天仙子,指定没什么用。” 第991章 喝了这茶,能不能上山? 这百草解毒丸听上去很厉害。 但是田妙思也说了,只是针对市面上的大多数毒药。 而那离尘宗的毒药,极少流通出来。 所以这百草解毒丸不见得能有多大的效果。 当然,有总比没有好。 哪怕能稍微降低毒性也是好的。 陆天明当然不会客气。 他把手伸回来。 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行走江湖这些年。 他也接触过不少丹药。 正常情况下,不管是丹还是丸,一般都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可这百草解毒丸闻起来却非常不同。 又嗅了几次,确定就是药丸散发出来的味道后。 他奇怪道:“这百草解毒丸,怎的有一股奶香味?” “啥?”田妙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天明朝她手里的瓷瓶努嘴:“你自己闻啊!” 田妙思举起瓷瓶放到鼻子底下。 嗅了小片刻。 她眉头微皱道:“果然有一股奶香味,但是不对啊,我记得刚拿到手的时候,明明是淡淡的青草香来着。” “不会是变质了吧?”陆天明忧心道。 田妙思当即反驳道:“不可能,我昨儿才服用过,如果变质了,怎么可能今天晚上就醒了?” “那就奇怪了。” 陆天明摩挲着下巴。 眼珠子来回转着思索哪里出了问题。 忽地。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田妙思的衣襟处。 而后者也在同一时间猜测到了某种可能性。 于是二人目光接触。 房间内立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田妙思的双颊肉眼可见的泛起一片潮红。 陆天明快速眨了眨眼。 “咳咳,那啥,明儿要起早,我就不打扰了,你吃完记得把窗户关上再睡觉,若是还没上山就病倒了,我可等不起你!” 说着,陆天明起身几步便跨到了门口。 嘎吱一声。 他拉开门头也不回的溜了。 田妙思独坐屋内。 羞愧难耐捂着脸。 最后只能拿那小小的瓷瓶发泄。 “奸商,说好的完美密封不透气呢!!” ...... 藏龙镇北边最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店面颇大的茶馆。 茶馆名为“云下”。 老皮说,藏龙山山巅的白雪胜似白云,茶馆因此得名。 可名字取得好。 生意却不怎么样。 此刻店内一个客人都没有。 小厮们百无聊赖围坐在一起吹牛打屁。 唯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辛勤的打扫地面、擦拭桌椅。 陆天明进入茶馆后。 围坐着的小厮们回头打望了一眼。 见只有陆天明一个人,便没有过多在意。 倒是那位大姐,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热情的招呼。 “客官,喝茶?” 陆天明点了点头,坐到了就近的桌边。 “我听说你们店里有一种雪松茶,喝了可以祛湿逼寒,暖和一整天,对吗?” 大姐满脸堆笑:“客官懂行,就咱藏龙镇的气候啊,还非得我们店里的雪松茶来治,您稍等,我马上就给您安排!” 等大姐走后。 陆天明开始环视周围。 这么大的店铺,即便是在镇上,也需要不菲的财富来支撑。 再看店内的桌子。 半数以上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可见茶馆的生意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好。 然而却养了十多名游手好闲的小厮在里面,可见老板是个不差钱的主。 没过多久。 那大姐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过来。 细心的给陆天明斟满茶后。 她又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旁边本就一尘不染的桌子。 陆天明品了一口所谓的雪松茶。 也就那样,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当然,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懂得人情世故。 陆天明咂了咂嘴,不吝赞美道:“好茶,当真好茶,比那什么铁观音之类的有味道!” 大姐偏过头来,朝陆天明微笑。 “客官喜欢就好,您慢慢喝,不着急的。” 说着,她又开始忙活起来。 陆天明瞅一眼围坐在斜对角的那群小厮。 忍不住问道:“大姐,一群人的活计,怎的就您一个人忙活?那群人,老板没给他们开工钱吗?” 听闻此言。 大姐放下抹布,捶了捶后腰。 “害,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哪有勤快人,再说了,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我做了也就做了,不碍事的。” 见对方如此看得开。 陆天明再没多话。 开始安静喝茶。 刚饮完一杯。 茶馆突然进来了第二位客人。 那客人身高体壮满脸胡须。 就是佝偻着后背。 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一进门。 大姐便如刚才那般热情迎接。 只不过此人不是来喝茶的。 他摆手拒绝大姐后。 看向围坐在斜对面的小厮们。 接着高声道:“买酒!” 听闻此言。 有一小厮起身走了过来。 盯着那人看了片刻后。 小厮问道:“客官,我们这是茶馆。” “我知道。”那大汉冷脸回道。 小厮听笑了:“知道你还说这种话,难不成想找茬?” 啪——! 大汉突然拍了一张宣纸在桌上。 上面具体写了什么看不清楚。 但那小厮扫了一眼后。 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当然,其表情绝对算不上谄媚,只能说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澜。 “客官,这边说话。” 那小厮瞟了一眼陆天明。 然后朝角落处努嘴。 大汉点点头,起身跟着小厮去到了角落处。 然后。 陆天明就见大汉的嘴巴一直在张合,而那小厮则默默的听着。 看上去,反而倒是小厮更像客人。 两人具体说了什么。 陆天明听不清楚。 但是期间有一段时间他发现,那小厮朝自己所在的位置努嘴。 汉子随即朝这边看来,然后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 又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也同第一个大汉那般,买酒不喝茶,并且各自摸了一张宣纸出来。 同样的,接待他们的小厮有意无意都朝陆天明这边暗示了些什么。 “大姐。”陆天明忽地向旁边那位大姐唤道。 那大姐笑脸望来:“客官,有什么需要?” “你们这里卖酒?”陆天明指了指那边角落处的三人。 大姐摇头道:“茶馆怎么可能卖酒?” 陆天明蹙起眉头:“那他们在做什么?” 大姐微笑道:“客官,这我哪里知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轻叹一声:“哎,您怎么一问三不知?” 那大姐没说话,只是尴尬的搓着衣角。 陆天明自顾倒了一杯茶。 握着茶杯晃了晃后,又道:“有个问题,你总该知道了吧?” 大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陆天明指着茶杯里的茶水。 “喝了你们店里的雪松茶,能不能上得那藏龙山?” 此话一出。 整个茶馆内立马安静下来。 大姐的面色,也在一瞬间变的阴冷。 第992章 接客 茶馆内所有人此刻都在盯着陆天明。 包括刚才进来的三位客人。 但是要说眼神最具有攻击性的,还要属陆天明身边的大姐。 “你要上藏龙山?” 大姐声音冰凉,就像昨晚深夜藏龙镇的晚风。 陆天明手里还握着茶杯。 他认真望着对方:“你为何如此吃惊?难道这雪松茶驱寒除湿的功效,是假的?” 大姐寒着眼,仔细打量着陆天明。 她答非所问道:“你可知藏龙山上有什么?” 陆天明笑道:“正是因为知道上面有什么,我才想要上去,否则何必冒险?” “你也知道你在冒险?”大姐反问道。 陆天明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人生嘛,总不能像你这茶楼卖的茶水一样平平淡淡,您说是吧,秋娘?” 被陆天明说出身份。 那大姐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再跟陆天明说话。 借着两人对峙的间隙。 那些个小厮已经拿出了各式兵器,多是一些用于击打的钝器。 很显然,他们并不想把店面弄得太脏。 不知过了多久。 秋娘突然笑了起来。 其五官谈不上标致。 笑起来并不美,相反有一种匪气在里面。 “老皮跟我说,你可以悄无声息的靠近他,而且还绑了地瓜那孩子,是个很有手段的家伙!” 陆天明回以微笑。 “看来我的手段还是不够狠,不然昨天深夜,他又怎么敢跑来跟你通风报信呢?” 听闻此言。 秋娘面上露出一丝惊色。 “所以你在进入茶馆之前,就知道我们会有所准备?” 陆天明平静道:“我知道你有所准备,而你知道我要来,很公平!” “你不怕?”秋娘眯眼道。 “我为何要怕?”陆天明诧异道。 秋娘伸手指向第一个进来的大汉:“楚南神拳张铁生,道上有名的大哥,他会为我做一件事!” 陆天明笑了笑:“干脆连剩下两个一起介绍了吧!” 秋娘双眸忽闪。 一个人在面对这么多人,而且其中还有道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时,却还表现得如此淡定。 通常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此人很强。 第二个原因,此人的背景很强。 最后一个,此人是个傻子。 能够偷偷跟踪老皮,并打听到茶馆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所以,秋娘认为陆天明敢只身站在这里的原因是前两个。 可无论是第一还是第二种原因,都不能改变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于是。 她忽然一摆手,朗声喝道:“关门,接客!” 嘎吱一声。 茶馆的大门转瞬便被一小厮合上。 堂厅内的光线随即暗了下来。 陆天明轻叹:“还真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话刚说完。 陆天明突然暴起。 他的第一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秋娘。 而是角落处的张铁生。 “好个勇猛的年轻人,这趟藏龙镇,没有白来!” 张铁生已经站了起来。 面对快速奔来的陆天明,他面上毫无惧色。 眨眼之间便摆了个扎实的拳架子。 陆天明微笑回应:“老哥,你本与此事无关,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所以我就不取你性命了!” 张铁生闻言。 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然,这笑并不友好。 更像是在嘲讽陆天明不知天高地厚。 “拳脚无眼,年轻人,你还是小心为妙,我可做不到收放自如!” 说着。 张铁生朝着已奔至近前的那道人影猛地挥拳。 只是,这一拳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的右臂摆至极限距离时,突然间一软,竟然就这么耷拉下来,并且无力的摆动起来。 “既然老哥无法收放自如,那小子我就帮帮你!” 说话时,陆天明已奔向了另一个人。 张铁生不可思议望着自己已经脱臼的右臂。 他根本就没看清楚陆天明是如何动的手。 更想不通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实力为何会如此蛮横。 嘭——! 那边一声巨响。 陆天明抓着一名小厮的脑袋,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桌面上。 桌子碎裂的同时。 那小厮满头是血。 手中一根狼牙棒,叮叮咚咚掉在地上跳动不止。 这小厮还未来得及叫喊。 陆天明的身影已扑向了下一个敌人。 替离尘宗做买卖的山下人,能有多厉害? 陆天明根本无需费多大的力气,便可以在人群中自由穿梭。 伴随一声声惨叫。 十来名小厮悉数摔倒在地。 他们要么腿折要么手断。 陆天明只需手上稍微发力,便让他们失去了反抗之力。 最后。 陆天明立在后来的两名客人身前。 “你们还要掺和进来吗?摇摇头,我不会动你们一下,点点头,手或者腿,选一个断!” 陆天明的笑容很温和。 可那两人却吓得直哆嗦。 根本不用做任何考虑。 二人就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陆天明满意转身。 接着缓缓行至秋娘跟前。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秋娘嘴唇发白,面色如灰,傻傻站着没有回应。 “你应该问我,什么事!”陆天明不快道。 秋娘咽了口口水,将陆天明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陆天明这才露出微笑。 “我在想要不要把剑磨好,然后今个早上一来,就把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杀了!” 那些小厮听到这话,人人自危。 忙不迭跪在地上给陆天明磕头。 “爷...爷,我们都是为了生活而已,还望您高抬贵手饶命啊...“ 陆天明反手指了指身后。 “看到没,你手里的兄弟,多识时务?” 秋娘还是没有说话。 她看上去虽然已经被陆天明震慑住了。 但表情挣扎,明显还在考虑。 陆天明眉头微蹙。 接着高声喊道:“十七!” 嘭的一声响。 十七拎着两个人将茶馆大门撞碎。 接着便来到了陆天明身后。 陆天明指着被十七摁在地上的两人。 “如果上不去藏龙山,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他的意思很直白。 秋娘当然听得明白。 她望一眼被按在地上的老皮和地瓜。 咬着下唇思索半晌。 最后苦涩道:“少侠,我带您上藏龙山,只求您能放过我手下这帮兄弟!” 陆天明展颜一笑:“好说。” 第993章 上山 上山的时间。 陆天明选在了晚上。 因为晚上视野差,不容易被人发现。 为了上山,他做足了准备。 防风雪的厚帐篷,足够的食物和柴火。 站在藏龙山下,能看见山上风雪横行。 “走吧!” 陆天明挥了挥手。 秋娘走在前面带路。 此行包括十七在内,总共六人。 老皮和那个叫张铁生的家伙是意外。 前者要替秋娘背行李。 后者本是来藏龙镇买毒药的,可听闻陆天明要上山寻找离尘宗后,这家伙不愧是道上大哥,胆子大到非要跟着上去看个究竟。 别人要寻死,陆天明没有意见,只要不影响自己就好。 而且这家伙有四重天的实力,带在身边也算是一份助力。 在秋娘的带领下。 一行人来到了藏龙山脚下的一处破庙。 破庙内有一尊被岁月侵蚀得非常严重的石像。 石像五官虽然腐蚀严重。 但能看见其披着一头长发,不似佛来不似道。 从石像挺拔的身形和体态判断这是一个男人。 “这供奉的是哪个神明?”陆天明好奇道。 当中对于藏龙山最熟悉的秋娘摇了摇头。 “此石像打我出生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而且早已断了香火,藏龙镇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陆天明不禁感叹这个地方还真就是跟其气候一样奇怪。 穿过破庙,便是峭壁。 山底的温度没有那么冷,积雪融化后的水流将峭壁浸湿,看上去光滑无比。 “路在此处?”陆天明诧异道。 秋娘指着峭壁上离地约摸十丈高处。 那里有一棵突兀探头的青松。 “那棵松树叫引路松,上山的路,就在那里!” 陆天明抬头望去。 目之所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若不是有秋娘在此,谁会想到那里有路? “白天的时候,入口处会有一只灵猴看守,偶尔晚上它也会在,少侠,我先上去看看情况,你们稍等。” 秋娘叮嘱一句后。 从袖中掏出一对金属打造的指套。 那指套也不知具体是何种金属做成的。 秋娘戴上后往那石壁上一扣,居然直接挂了上去。 确保指套没有任何问题后。 秋娘开始在峭壁上攀爬起来。 石壁常年被雪水浸透,长满青苔非常湿滑。 饶是秋娘身为买卖毒药的中间人,对如何上山驾轻就熟,期间也不禁手上打滑。 好几次差点坠地。 站在底下的田妙思和老皮都忍不住惊呼。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过后。 秋娘总算到达了引路松的位置。 她站在斜斜生长的树干上往石壁方向瞅了瞅。 接着又朝下面的人挥手。 “上来吧,那灵猴不在!” 听得此言。 张铁生率先坐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在陆天明面前表现自己多少有点用。 他高高一跃,便跳起来三两丈高。 嘭的一声。 他伸出五指生生插进了峭壁中。 然后就这么单臂挂在上面。 “少侠,我说过不会给你拖后腿吧?”张铁生得意道。 陆天明哑然失笑。 并摆手叮嘱道:“铁生老哥,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大意!” 听见陆天明关心自己。 张铁生的笑容愈发灿烂。 由于他的右手白天脱臼非常严重,所以此刻哪怕已经接好了,却也不敢用力。 所以大伙就看见他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动作在峭壁上单臂攀缘。 每一次摆臂将自己甩出去,下面的人都担心他会摔下来。 好在这家伙臂力和体力都极为强悍。 最后有惊无险的达到了引路松的位置。 老皮是第三个上去的。 虽然其只有三重天的实力,但经过秋娘一整天的突击训练,慢是慢了点,但也顺利到达了入口处。 紧接着上去的十七。 十七这家伙力量比张铁生更胜。 别看他体重大。 但是攀爬速度非常快。 一拳下去,峭壁上就出现一个小洞。 如此这般七八拳的功夫,便挂在了引路松旁边的石壁上。 “你直接进,别把松树给我踩断了。”陆天明在下面叮嘱道。 话音刚落。 十七咻的一下便没入了石壁。 “我去,变戏法呢...” 陆天明站在下面看不见上面的情况,忍不住感叹。 他活动了下手脚。 刚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却被田妙思拽住了袖子。 “你做什么?”陆天明不解道。 田妙思面色微红:“那个...那个...” 陆天明见其扭扭捏捏。 大概猜到了对方的难处。 “自己上不去?” 田妙思点头:“还得劳烦公子帮小女一把。” 说着。 她也不客气。 直接朝陆天明张开了双臂。 “你让我抱着你上去?”陆天明不可思议道。 田妙思娇羞道:“公子,我不介意的,你不要有负担。” “呵。” 陆天明听笑了。 “真的,别的人我指定不能让他碰我,但公子你不一样,这个便宜如果是你占,我心甘情愿!” 田妙思眨着美眸,自有少女刚长成的可爱和长成以后的妩媚在里面。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随即闪到对方身后,一把抓住田妙思的裤腰。 “你不介意,我介意!” 话音落地。 陆天明提着田妙思便朝峭壁上跃去。 有轻灵扳指的加持。 无需太过用力。 这一跃便有四五丈高。 可怜田妙思还来不及生气呢。 就感觉脑子都要冲出天灵盖了。 陆天明跃至最高点。 忽地抽出尺剑往峭壁上插去。 借着短暂的停顿以及尺剑的支撑,他在空中翻了一圈,随即又往上荡去。 田妙思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只晓得寒风刺骨的同时,脑袋里面天旋地转。 最后莫名其妙便站在了引路松的树干上。 还未来得及观看周围的情况。 田妙思张嘴就要吐。 哪知却被陆天明捂住了嘴巴。 “别吐我身上哈!” 陆天明强行把田妙思的脑袋别了过去。 经过他这么一折腾。 田妙思本来已经满到嗓子眼的食物,转瞬又被咽了下去。 那酸爽,简直不要太上头。 回过神的田妙思张嘴便要跟陆天明理论,质问他为什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却忽地感觉身子一轻。 同时听到陆天明可恶的声音。 “十七,接着!” 稀里糊涂的,田妙思便落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中。 陆天明也不啰嗦。 脚下轻掂。 转瞬站在了田妙思的身后。 “这一趟五百两银子,你若觉得不合适,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下去!” 田妙思回头。 近乎呆滞的眸子里,充满震惊! 第994章 上山不易 据秋娘所说,藏龙镇的中间人有十数人之多。 要想买到离尘宗的毒药。 需要一定的资格。 其中最重要的条件便是地位和财富。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买药需要钱,但光有钱没地位不行。 离尘宗定下如此规矩,便是想要起到一个反制的效果。 不然客人用离尘宗的毒药杀了什么厉害的人物,不出事还好,若出事,离尘宗最起码可以把凶手给指认出来,以此撇开关系。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 极少有人找上山来。 毕竟离尘宗也不是好惹的。 反正以秋娘做中间人这些年的经历来看,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试图‘追本溯源’的人。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了。 这次一遇就遇到了俩。 除了金钱和地位以外,买家还需要一样东西。 那就是由离尘宗发放、交由中间人流通到市面上的契书。 也就是白天在云下茶馆内,张铁生等人掏出来的那张宣纸。 只有手持契书,才能获得买药的资格。 而这样一张契书,在市面上甚至可以炒到上百两银子。 总而言之。 想要买到离尘宗的药,对普通人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天明站在入口处回望藏龙镇。 不禁感叹这小小的一个镇,到底藏了多少恩怨在里面。 凝望片刻。 陆天明回过头来。 地面上有一张用来打坐的蒲团。 陆天明朝前面拿着一颗夜明珠引路的秋娘问道:“秋娘,这灵猴是不是传说中藏龙山上的雪猴子?” 前面秋娘驻足,回头道:“不是的少侠,雪猴子是雪猴子,那灵猴是外来物,看样子像是猕猴,脾气非常暴躁。” “它厉害吗?”这是陆天明最关心的问题。 秋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没见它出过手。” 一行人在狭窄的通道内前行。 跟随的过程中,陆天明又问了一些有关灵猴的问题。 奈何秋娘知道的也不多。 比如灵猴具体住在哪里,或者在这藏龙山修行了多少年,她都不清楚。 唯一确定的就是,这猴子爱财。 中间人不管上山还是下山,只要遇到它守在入口处,买路费那是从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没多会。 众人在秋娘的带领下走出了窄道。 前方是一片空地。 空地上除了乱石和水流,便是呼呼的风声。 远处有白雪反射进来的光亮,靠着秋娘手里月明珠的照明,众人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处山洞。 “在往前行百来步便是出口,大伙把厚衣服穿好,出了洞穴,温度会骤降。” 秋娘叮嘱一句后。 率先戴上了防风防寒的狐皮帽子。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怎么暖和怎么来。 唯有陆天明仅披了件从老皮那顺手牵来的袄子。 秋娘忍不住劝慰道:“公子,外面可不是一般的冷,可不能大意。” 陆天明微笑道:“穿多了不灵活,这万一出什么事,我也能及时保护大家。” 秋娘没有再劝。 领着众人朝前面的光亮处走去。 洞口是一个斜坡。 刚爬出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风声呼啸,大雪纷飞。 一脚踩下去,积雪可以覆盖到小腿肚子处。 陆天明境界高,穿得少,所以他是行动最麻利的一个。 他快步上前来到秋娘身侧问道:“你平时上山跟离尘宗的人接触,大概要走多长时间?” 秋娘抬头望了望仿佛顶着天幕的山巅。 “运气好的话三两日,运气不好的话七八日。” “何为运气好,何为运气不好?”陆天明奇道。 “早中晚三场雪就是运气好,多过三场,那就是倒霉透顶了,还得看下雪的时长,有时候一场雪下好几天也是有可能的。”秋娘解释道。 陆天明回头望向吊在最后面的田妙思。 忍不住撇了撇嘴巴。 “你不应该带她上来的。” 秋娘察觉到了陆天明的目光。 后者无奈摇头:“主要是想挣点快钱。” 说着,他开始掰手指。 “送她上来五百两,护送她上路并保证安全五百两,再帮她把解药要到手里,再加一千两,下山五百两,带她安稳落地又是五百两,总的三千两银子,慢就慢点吧。” 秋娘闻言,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这哪是挣快钱,这分明是‘抢’...... 风急雪大,能见度很低。 缓慢前行一个多时辰后,两个女人和老皮都露出了疲态。 陆天明见如此下去这三人估摸着要搞出病来。 便找到秋娘,让她带大伙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帐篷支起来。 等天亮了再继续赶路。 上山的路从来不是一蹴而就。 所以沿途有很多中间人们平时落脚的地点。 秋娘带着众人行了半炷香的时间。 便在一处凸起的山石下找到了避风点。 大雪已经停了。 陆天明吩咐十七好一阵忙活,总算把地上的积雪处理干净。 靠近山石的地方最为安全。 当然是让给一行人中实力最弱的田妙思。 可后者认为挨着陆天明才有安全感。 所以一番商量后。 秋娘的帐篷在最里面。 老皮和张铁生在中间。 陆天明则只能跟田妙云把帐篷扎在最外围。 十七则负责站岗。 大伙都累了。 帐篷扎好没多久便响起了鼾声。 陆天明没有睡意。 爬出帐篷坐在一块石墩上赏雪。 如果没有离尘宗在,藏龙山的景色定会让人心旷神怡。 只可惜人总是善于将美好的东西破坏。 陆天明从戒指里掏了壶酒出来。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酒能使人温暖,在这样的夜里,堪比琼浆玉露。 喝没两口。 身后传来动静。 陆天明回头瞅去。 原来是大财主田妙思钻出了帐篷。 “好你个陆公子,居然在这里偷偷享受?” 田妙思双手叉腰,颇有暴躁大小姐的架势。 陆天明没理她,回过头去继续喝酒。 “你这人,怎的这么冷淡?” 田妙思走上前来,一脸不快。 “冷静和冷淡你要区分开来,我若真的冷淡,又怎么会把你带上山来?” 陆天明咂着嘴,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田妙思瞪眼道:“还不是因为钱你才愿意带我上来的?” 陆天明摊手:“那不然呢?你我素不相识,我能因为钱帮你,就已经是你最大的幸运了!” 田妙思咬牙在空中挥了几拳,看上去是在想象如何暴揍陆天明的画面。 第995章 不得不上山的理由 “当真一个人喝?” 田妙思坐到陆天明旁边。 歪头看着对方手里的酒壶。 陆天明侧目道:“怎的,你也想来点?” 田妙思舔了舔嘴唇:“这么冷的天,谁不想喝点暖暖身子?” 说着。 她便伸手去抓酒壶。 可陆天明没有随她的意。 歪过身子躲开。 田妙思一怔。 随即不解道:“你舍不得?” 陆天明微微一笑:“山路难走,物资稀缺,我舍不得不是情理之中?” 田妙思愕然。 盯着陆天明看了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片刻过后。 田妙思忽然说道:“多少?” 陆天明咧嘴笑得开心极了:“一百两一壶。” 田妙思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不去抢?” 陆天明没脸没皮道:“本来我是可以抢的,但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告诉我不合适,所以总得拿点什么东西意思意思!” 当啷——! 说完他又掏了壶酒放在石墩旁。 田妙思有些迟疑。 一壶酒一百两,简直离天下之大谱。 饶是她从小便生活在金山上,仍觉得有些心痛。 可此情此景下,有几个人能挡住酒的诱惑? 斟酌再三。 她欠身将石墩边的酒壶拿了起来。 “先记账,回头再给你!” 陆天明颔首:“好说。” 由于这壶酒实在是太贵了。 田妙思喝起来小心翼翼。 每一口都会用舌头去卷壶口,生怕浪费哪怕一滴。 此番景象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陆天明自然而然想起了和李寒雪在一起时那些没羞没臊的日子。 “你盯着我做什么?” 田妙思察觉到了陆天明的异样。 也不知是不是喝酒上头,小脸开始红润起来。 陆天明不动声色将目光从那红唇上移开。 然后望着前方皑皑白雪。 “我并不是在看你,而是在发呆。” “切,别装了,明明是我的美貌让你沉迷,非要找借口。”田妙云颇为得意道。 “呵!” 陆天明甚至没有回头看田妙思。 这一声轻笑充满了嘲讽。 田妙思借着酒劲伸手去拽陆天明的袖子:“你什么意思?我不美?我不动人?” 陆天明这才回头看来。 “田小姐,你确实有几分姿色不假,但是不好意思,我夫人的美貌和智慧都略胜你一筹,所以,你就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 这话说得直接。 田妙思接受不了,直接傻眼。 “你...你结婚了?”田妙云目瞪口呆道。 陆天明点头,接着也不多话,举起酒壶继续喝酒。 田妙思见状。 哭丧着脸道:“我说怎么美人计没用呢,合着是有原因的啊?” 话刚说完。 她又突然笑了起来。 这情绪变化属实太快,看上去就跟疯了一样。 陆天明不解道:“笑什么?” 田妙思大口闷酒。 然后回道:“你瞧不上我,是因为你心有所属,并不是我自身有问题,这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陆天明实在见不惯田妙思那得意洋洋的样子。 于是强调道:“我家夫人,真的比你好看!” 田妙思哪里相信,反驳道:“你喜欢她,她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等哪天你不喜欢她了,你会发现她从头到脚都是缺点。” 陆天明不屑道:“我不妨告诉你,哪怕有一天我跟夫人感情不好了,也改变不了她比你好看的事实!” “哟,说得这么胸有成竹,怎么,你家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啊?”田妙思不服气道。 陆天明挑了挑眉:“差不多吧,反正你比不上她!” “哼!” 多次被陆天明否定。 田妙思面子上挂不住。 别过头便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 喝急酒很容易醉。 陆天明担心到时候还要费力照顾对方。 便没话找话道:“田小姐,你跟兄长的关系,怎的会这么好?” 一般情况下,富贵人家的孩子,兄弟姐妹间的感情不会那么深。 如今这田妙思为了哥哥的性命,竟然敢冒险上这藏龙山,多少有些令人诧异。 要知道,天底下兄弟之间为了点家产反目成仇的故事,可是屡见不鲜。 谈及自己的兄长。 还在怄气的田妙思目光突然温柔起来。 只是这温柔里,还徒添了一份悲伤。 “我哥哥比我大十岁,小时候他对我很严厉,动不动就打我屁股,我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偷偷跑出去玩,第二天才回家,他把我吊起来,用小木棍抽得我满背都是血。”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寒冷。 田妙思突然把酒壶抱在怀里。 “那时候爹娘忙着做生意,很少在家,我找不到靠山,只能默默忍受,八岁之前,我恨极了他。” 陆天明猜测道:“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你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田妙思点点头:“八岁那年,我得了痨病,别说下人们了,就是爹娘都不敢靠近我,他们视我为灾星,生怕自己也传染了痨病。 我一直视为靠山的爹娘,更是直接放弃了我,把我扔在小小的房间内自生自灭。” 提到伤心事,难免动容。 田妙思眼里已然有了泪光。 “有一天深夜,外出办事的哥哥总算回来,他瞒着父母来找我,一进屋子他就哭了起来,趴在我的床头哇哇大哭。 那时候我的病严重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如死灰的我想要把他推出去,可是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他在我的房里一直待到天亮,我本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把我丢在冰冷的床上,哪知他忽然抱起我,直接回了他的房间。” 陆天明不禁动容道:“所以他也染上了痨病?” 田妙思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后来我才想清楚,要想救我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哥哥也染上同我一样的病,他是田家的独苗,无论他得了什么疑难杂症,父母砸锅卖铁都要救他。” 说着,田妙思便沉默了下来。 陆天明瞥见她身子哆嗦得厉害。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冷。 但他还是将身上的袄子脱下,披在了田妙思的肩上。 不知过了多久。 田妙思总算缓了过来。 她侧目望着陆天明:“公子,你说换成是你,这藏龙山,你来不来?” 不等陆天明回答。 她拿起酒壶同陆天明碰了一个:“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你此刻站在藏龙山上,就是最好的回答!” 说着。 她含泪笑了起来。 陆天明回以微笑。 “要不要再来一壶?” “不要钱?” “半价!” “......” 第996章 灵猴 寒冷的夜晚顺利度过。 没有遇到离尘宗的人,也没有遇到那只灵猴。 白天的藏龙山爬起来也不容易。 虽然早上这场雪已经停了,但是积雪反射阳光相当刺眼。 若没有任何措施的话,别说找上山的路了,眼前丈许处的物体都看不清楚。 好在秋娘很有经验。 她早就给众人准备好了灰色的纱布。 纱布裁成条缠着眼睛,便能将周围的一切看清楚。 不过最困难的还是辨别路径。 由于拂晓时分刚下过雪。 路径有些模糊。 若不是秋娘对上山之路烂熟于心。 很容易便会踩空掉到山下。 但到底是白天,前行的速度怎么都比晚上快些。 等到中午时分第二场雪开始下的时候。 陆天明等人已经到达了第二个落脚点。 此处是一个山洞。 里面有人活动过的迹象。 燃尽的篝火,丢弃的杂物,以及几具白骨。 老皮和张铁生负责生火做饭。 陆天明则在观察地上的骨头。 每一具尸首上面都挂着少许皮肉。 而骨头上面还有齿痕。 由于温度过低,尸身一定不会腐烂。 陆天明观察片刻。 朝一旁正在检查物资的秋娘问道:“秋娘,这些人是被那灵猴吃掉的?” 来之前陆天明曾打听过,藏龙山上没有大型猛兽。 所以他才有此猜测。 秋娘摇了摇头:“不是那只灵猴,是雪猴子。” “雪猴子?” 陆天明有些诧异。 他曾经送季芊羽南下端木成求医时,听说那挠人的雪猴子幼崽并没有多大点,很难想象这样一种生物,居然会吃人。 秋娘点头道:“那只灵猴吃素,偶尔逮点飞虫什么的当小吃,而雪猴子只吃肉,所以这些被困在洞里的中间人,下场基本都是成为雪猴子的食物。” 陆天明愈发惊讶。 他原本以为这几个死人是误闯入藏龙山的旅人,没想到居然是替离尘宗买卖毒药的中间人。 不过稍加思索,也能说得通。 中间人的实力也有高低,若运气不好遇到几天都不停的风雪,饿死或者冻死在这洞里并不是不可能。 倒是这雪猴子吃人,陆天明始终觉着离谱。 想了想,陆天明询问道:“据我所知,藏龙山上的雪猴子并没有多大,若困在洞里的人还活着,它们进来后,会主动攻击人吗?” “雪猴子的个头确实不大,但它们群居,如果遇到实力低的中间人,它们会活生生把人给撕了。” 秋娘说着。 轻轻拉开袄子,并将里面棉衫的衣襟理开。 露出来的脖子上,赫然有几个尖牙撕咬留下的疤痕。 “之前有一次,我就在这洞里遇到了雪猴子,十好几只。” 稍作停顿。 秋娘若有所指的望向田妙思。 “那时候我刚到三重天,其实已经不算弱了,但差点没死在这里,如果中午这场雪一直下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在洞里过夜,到时候又要劳烦少侠了。” 话里的意思。 无非就是让陆天明把他的小财主给看护好,要不然出了什么岔子,她也无能为力。 陆天明倒是没有太过担心田妙思的安危。 这么多人在场,即便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只要不离开洞穴,没有谁会出问题。 他现在奇怪的是,为何离尘宗不管这些中间人。 “按理说你们跟离尘宗也算是合作关系了,他们不负责你们上山时的安全问题?” 秋娘闻言苦涩道:“管啊,怎么不管,给了点治疗雪猴子身上寒毒的解药,便是他们最大的仁慈了,人嘛,通常看重的只有利益。” 趁着其他人准备午饭的间隙。 秋娘吐了好大一摊苦水。 大体就是离尘宗的人多是薄凉性子。 如她这般的中间人,其实跟江湖上的亡命徒一样,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不过。 正是因为利益足够大,中间人们才甘愿冒风险。 据秋娘所说,如她这样腿脚麻利的中间人,一个月挣个千来两不成问题。 夏季三个月挣的钱,也足够这一年挥霍了。 再不济,有些人还会抓山上的雪猴子幼崽去卖,天底下自有财神爷,喜欢养一些危险但稀奇的宠物。 只不过如此做了以后,就别想着再上藏龙山了。 因为雪猴子不仅记仇,而且嗅觉灵敏。 偷了他们的孩子再想上山,无异于找死。 约摸一刻钟过后。 老皮和张铁生做了点简单的食物。 一行人围坐在篝火边补充体力。 今个运气不错。 午饭吃完没多久。 外面的雪便停了。 众人收拾好行囊后继续上路。 藏龙山具体有多大多高,连秋娘这样的中间人也不清楚。 反正行进途中,陆天明总感觉自己离山巅距离始终那么远。 如此速度,怕不是十天半个月都上不去。 可急也没有用,假若一意孤行在这山中迷路,陆天明认为自己就算是五重天的境界,怕也难以逃出。 走走停停行至傍晚时分。 就快要到达下一个落脚点时 陆天明突然听闻山间若隐若现有猴子的叫声。 他一把拽住秋娘,并示意大家别说话。 “你听到什么没?”陆天明指向前面一片松树林。 松树枝头挂满白雪。 远看去只有寒风拂落积雪,没有任何异常。 秋娘侧着耳朵聆听。 接着茫然摇头:“没有。” 可话刚说完。 她便眉头一皱。 虽然耳力确实没有陆天明灵敏。 可松树林里的变化却一清二楚。 只见。 某些松树枝头上的积雪开始无规则的落下。 落雪就像波浪一般朝他们所站的方向扑来。 终于。 所有人都听到了猴子的叫声。 叫声不大,像是在相互交流着什么。 很快。 十几头雪白色的猴子挂在了最外围的几棵松树上。 它们用那黑到透亮的眼睛打量着杵在雪地里的众人。 那样子,就像饿极了的穷鬼看到了免费的食物一般。 锃——! 陆天明忽地将剑拔了出来。 可刚跨出去一步。 就被秋娘拦住。 “少侠,切莫冲动,咱们人多,它们不见得会发起攻击。” 陆天明蹙眉道:“落脚点就在那片树林背后,总不能今个晚上,就这么让它们在旁边守着咱们吧?” 秋娘死死拽着陆天明的袖子。 “藏龙山上有数千只雪猴子,你若是主动招惹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陆天明不解道:“怎么,它们相互之间还会通风报信?” 秋娘坚定点头:“每一个猴群虽然是独立的,但是平时它们也会相互交流,你要么一只都不要放过,要么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第997章 你不叫陆二宝 陆天明冷静下来。 他们所站之处,离松树林距离不短。 即便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赶过去。 但是却没有信心把那十几只猴子在一瞬间杀死。 要知道。 这些猴子通体雪白。 一旦落地,便会与积雪融为一体。 届时就会出现顾左便顾不了右的情况。 思索再三。 陆天明将细剑收入鞘中。 “走,我们继续前进,它们若是不走,咱们一起动手把它们都宰了,如果它们撤了,那咱们晚上就小心一些。” 叮嘱了众人后。 陆天明率先朝着松树林行去。 他的目光始终都在当头那只雪猴子身上。 那只雪猴子个子要大一些。 并且时不时会冲其他猴子叫。 很明显就是这个猴群的猴王。 那猴王见陆天明一行人朝松树林走了。 怪叫两声后,便率领其他猴子调转方向奔去。 然后并不是所有的猴子都一起离开。 枝头上的积雪一阵晃荡后。 众人看见还剩下一只猴子挂在树枝上。 陆天明拧眉望向秋娘。 “是那只灵猴?” 秋娘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正是守在入口处的那只灵猴!” “它跟雪猴子还有联系?”陆天明不解道。 秋娘摇头道:“我从未见过灵猴跟雪猴子混在一起,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再没有过多考虑。 拔剑便是一道剑气斩将过去。 很难想象,一只猴子竟然在笑。 可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剑气激荡而去。 那通体灰褐色的猕猴嘴角上扬。 仿佛在嘲讽陆天明头脑简单一般。 只见它灵活的摆动双臂。 转瞬便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剑气一扫而过。 只斩断一排松树,落得个白雪飘荡。 那猕猴没有久留。 跳到雪地里后。 转瞬只留下一片踏雪的足迹。 “它明显比那些雪猴子聪明!” 陆天明长剑入鞘,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秋娘显然没有经历过如此场面。 她有些慌张道:“这么些年来我也曾在上山途中遇到过这灵猴,但它最多只是同我索要几两银子而已,今天的这种情况,匪夷所思!” 此话一出。 整个队伍都难免躁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就已经疲惫的众人,一时有些慌乱。 陆天明眯眼盯着灵猴离开的方向。 最后手一挥,朗声道:“晚上你们该休息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 落脚点是一处松木搭成的木屋。 空间不大,但强行挤下五六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晚饭过后,夜黑如墨。 陆天明同十七守在木屋门口,双目如电扫视着暗处的风吹草动。 可当真只有风吹和草动。 枯坐一个多时辰,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少侠!” 忽地,寂静中有人呼唤。 陆天明没有回头,双眸落在来时的那片松树林处。 “你安心睡就是了,养好精神明天带路,其他不用操心。”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平静。 听闻此言,身后那人的声音,明显比刚才稳了许多。 “一想到傍晚发生的事情,我就睡不着。” 陆天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那就陪我守夜,但如果耽误了明天上山的进度,我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秋娘安静来到陆天明身侧坐下。 也同陆天明那般望着那片松树林。 “其实我以前上山的时候,极少睡觉,这样的情况,早就习惯了。” 陆天明侧目望了过来:“不敢睡?·” 秋娘点头:“钱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挣,尤其在这藏龙山上,但凡一不小心走神,便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可你到底是三重天,就算是成群的雪猴子,也拿你没有办法不是吗?”陆天明微笑道。 秋娘闻言苦笑:“三五两碎银,几乎把自己卖给了离尘宗,这种日子,活一天都是受罪,还不如当初被雪猴子吃了来的轻松。”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露惊色:“你之前不是说,夏天情况好的话,一个月千来两白银不是问题吗?” 秋娘轻声叹道:“三五两不是真的三五两,千来两也不是到我的手上。” 稍作停顿。 她解释道:“爹娘在我五岁的时候便离世了,那时家里面饭都吃不饱,更别谈爹娘下葬的费用,后来离尘宗的弟子下山,替我尽了孝道,不过临走时留下欠条,好几百两银子,本金都还好说,困难的是利息,驴打滚,一年几千两,可以这么说,在我第一次替离尘宗卖命的时候,这辈子就这样了。” “人前风光是假的,人后苦涩是真的?”陆天明追问道。 秋娘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就把命卖给离尘宗了。” 陆天明闻言沉默。 想了想。 他又问道:“老皮还有地瓜,也是这样的情况?” 秋娘惆怅道:“或者说,只要是跟毒药买卖有关系的人,都是这种情况,无论何种缘由,大家都欠离尘宗的钱。” 陆天明想到了上一个落脚点,死在山洞里的那些人。 “铤而走险是假的,人为财死也是假的,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可能是没有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能够如此理解自己。 秋娘面上竟然露出开心的笑容。 “少侠当真善解人意!” 陆天明露出物伤其类的微笑:“难怪这一路上,你没有搞什么小动作,甚至在替我担心,原来是想改变现状。” 秋娘也不否认:“老皮同我讲,你曾试探过离尘宗宗主的实力。” 陆天明哈哈大笑:“所以我才敢执意让你带我上山啊!” 秋娘认真望着陆天明,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 片刻过后。 她冷不丁问道:“少侠,其实你不叫陆二宝,对吧?” 陆天明惊讶道:“看来你听过我的故事?” 秋娘浅浅笑着:“接触的人多了,听的故事就多,他们说,有个叫陆天明的侠客,搅得京城天翻地覆。·” 陆天明附和道:“那位姓陆的侠客,还是个瘸子?” 秋娘一本正经回道:“身体的残缺不过是表现而已,少侠所做之事,胜过千千万万手脚健全之人!” 若不是傍晚时分遇见了那群猴子,陆天明当真要与秋娘把酒言欢。 只可惜今天晚上的时机不对。 他刚想夸赞秋娘眼光独到。 却听闻松树林中传来猴子的叫声。 与秋娘对视一眼。 陆天明高声喊道:“畜生要吃人肉,你们几个,没睡吧?” 第998章 雪地里的战斗 由于傍晚时分松树林里发生的那一幕多少有些诡异。 陆天明告诉大伙今天晚上一定要提高警惕。 所以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大伙一出来,便亮出自己的兵器。 十几只雪猴子而已,只要不被它们挠到或是咬到,对付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可是。 包括陆天明在内的所有人都把事情想简单了。 夜色下那片森然的松树林。 几乎每一棵松树都在摆动。 与傍晚比起来,猴子的的数量明显要多得多。 远远看去,那片松树林就像一头正在左右摇摆的巨型怪兽。 “娘的,不会藏龙山上所有的雪猴子都来了吧?” 张铁生有些慌。 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拳头。 如果仅有几只雪猴子围攻他,压根不带怕的。 但假若是一群,单靠拳头攻击,相比于刀剑之类的利器就出现了劣势。 毕竟一个拳师在贴身肉搏的时候,很难保证说自己不会受一点点伤。 这万一随便被雪猴子挠一下,就要染上寒毒。 可他也没有办法,其他兵器,他根本就没怎么使过。 陆天明回头瞅一眼,见大伙表情非常凝重。 便高声喊道:“大家不要冲动,也不要过分紧张,你们不要离我太远,必要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帮你们!” 说着。 他便将腰间的双剑拔了出来。 然后一夫当关站在最前方。 白雪中,夜色下,哪怕穿了袄子,他的身躯也略显单薄。 可是气场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跟个人的经历以及个性有关。 他的经历足够多,个性也足够强。 所以其他人也受到了感染。 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同时目光异常的坚定。 终于。 雪猴子们穿过了松树林。 他们落雨一般从树上跳到雪地中。 一只,两只...无数只。 根本就数不过来。 而且凭借跟雪一样白的毛色。 一落到积雪里面,便很好的将身体隐藏起来。 每只猴子都在叫。 就像士兵们战前的怒吼一般。 这些声音连在一起,令人后背发凉。 很快。 这些猴子已奔至近前七八丈处。 陆天明眯了眯眼。 猛地甩出去两道剑气。 剑气贴着雪面飙射而去。 转瞬便在雪地里冲出两条血红色的痕迹。 可惜这些雪猴子相当狡猾。 跑在前面的猴子被剑气斩杀后。 其他没有死的忽地就朝两边散开。 然后就像一张白色的大网一般,快速朝陆天明等人围拢。 陆天明望着那片会动的茫无边际的‘雪地’。 放弃了继续用剑气击杀对方的想法。 如今猴群已经散开。 剑气的击杀效果很有限。 对方的数量又非常巨大。 必须要合理的分配丹田内的真气。 “大家一定要小心,切记不能离我太远!” 陆天明高声叮嘱一句后。 率先跳进了猴群之中。 为了照顾其他人,这一跃仅有两丈的距离。 落地后他双剑横扫。 血雾喷涌而出,雪面顿时被染出一大片红色。 由于雪猴子数量实在太多。 周边那十数只来不及躲开溅射过来的血水。 血水喷在猴子身上,倒是让其再无处遁形。 陆天明没有恋战。 他脚下猛地发力。 朝侧面一跃而去。 依葫芦画瓢再次大开大合斩出两剑。 杀敌的同时,又有不少猴子身上染上了血迹。 “陆少侠在帮我们,大家打起精神,不能让他一个人苦战!” 张铁生是老江湖了。 他一眼便看出来,陆天明不惜体力来回跳跃,是为了用鲜血给他们标记那些雪猴子。 而且这样做的效果也很明显。 原本夜色下宛如隐身在积雪中的‘怪物’们,此刻总算有迹可循。 当然,陆天明一个人的能力有限。 始终会有他顾及不到的方向。 其他人不敢大意。 纷纷加入战斗。 最勇猛的要属十七。 他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更不会中毒。 所以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动起手来简直是狼入羊群。 只需随手那么一捏,便会听到雪猴子的惨叫。 不过,就如同只会拳法的张铁生那般。 徒手的杀伤范围实在有限。 场面虽然好看,但十七杀猴子的速度,远远不如陆天明来的快。 几人中田妙思最为狼狈。 她只有二重天的境界。 而这些雪猴子表现出来的实力,普遍在二到三重天之间。 所以她应对起来,难度简直比色诱陆天明更甚。 好在是陆天明早考虑到了她的弱小。 早早便将赤子安排在了她的身边。 小金人如今已经破境。 四重天的实力加上身形灵活,对付起这些雪猴子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他化成一道金光在田妙思周围快速环绕。 所以田妙思虽然最为捉襟见肘,但其实却是最安全的一个。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这些雪猴子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 无论死了多少同伴,它们都不会感到害怕。 浪潮般一层又一层的朝众人扑去。 很显然,它们想用尸体,把陆天明等人堆死。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老皮最先扛不住了。 他一屁股坐在被血水染红的雪地中。 然后悲观道:“秋娘,我不行了,你回头给地瓜那小子说一声,逢年过节的时候,记得给我烧点纸钱。” 被缠住的秋娘猛地回头望去。 就看见老皮的脸上有数道抓痕。 而且其气喘如牛,显然是力竭的表现。 她再不管自身安危。 尽全力跨出数步准备去营救老皮。 哪知陆天明的动作更快。 兴许是打热了的原因。 陆天明早就把保暖的袄子给脱了。 如今身穿白衫立在老皮身旁的瘸子。 此刻在秋娘眼里简直宛如天神。 “老小子,你死了谁给秋娘背包袱?” 陆天明一剑便将挂在老皮胳膊上的雪猴子给刺死。 然后又转头朝其他人说道:“大家围拢一些,保护好老皮!” 雪猴子仿佛杀不完一般。 陆天明必须要改变策略。 若只知道一味的杀戮,到最后绝对要死人。 在他的叮嘱下。 剩下的人包括十七在内,全部聚拢在了一起。 几乎形成了背靠背的局面。 圈子小了容易被包围。 但同时,也限制了攻上来的雪猴子的数量。 “张兄,你主持局面,我去去就回!” 言罢。 陆天明一头扎向了对面的松树林。 第999章 调虎离山 当敌人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时。 想要破局必须头脑清醒。 陆天明知道继续杀下去无非是白白浪费力气。 所以他打算找到问题的关键。 刚才在打斗的过程中。 他一直在寻找那只灵猴。 每一个猴群都有猴王。 按理说它们相互之间不应该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配合才对。 所以,这当中一定出现了某种特殊的变化。 而这个变化,陆天明认为是那只灵猴。 此刻。 对面松树林外围处那几棵松树上。 挂着十数只体型相对巨大的雪猴子。 它们明显是发号施令的猴王。 不过,陆天明的最终目标不是它们。 他的双眸闪着寒光来回扫视。 只可惜在一片雪白中,并没有见到那只灰色的猕猴。 而那十几只猴王也不是摆在案板上任人鱼肉的傻子。 见陆天明极速冲来。 它们竟然纷纷从树上落下。 一接触到雪地。 它们又朝不同的方向四散开来。 “呼!” 陆天明忽然停下。 其实若找不到猕猴,把这些猴王都杀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可是它们明显不会给陆天明这样的机会。 后者站在雪地中。 大脑飞速的转动着。 这些猴王,看起来像是想要等到最后一锤定音。 很显然,它们并不想现在就跟陆天明交手。 忽地。 陆天明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转身拔腿就跑。 速度之快,就像那些马上要下雨,赶着回家收衣服的人一般。 那匍匐在雪地中的十几只猴王见陆天明离去。 又重新爬到树上,远远观看那一头的战况。 陆天明回来以后,并没有跟其他人交流。 表现得就像临阵脱逃的士兵那般。 头也不回的朝木屋处冲去。 其他人见状,一脸茫然。 可是四面八方涌来的雪猴子不会给他们过多思考的机会。 只有被赤子保护的田妙思冷不丁质问道:“瘸子,你不会是想丢下我们自己跑路吧?” 陆天明没有回答。 他奔至木屋外的台阶处后,突然放缓脚步。 然后蹑手蹑脚的朝着窗户处摸去。 借着夜色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后。 他的眼睛转瞬便亮了起来。 木屋内。 此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众人的包袱早就被翻开,里面的物件散得到处都是。 一片狼藉的地板上。 有一只猕猴还在四处翻找。 没多会,它抓起了一锭银子。 举起来打望片刻。 就见它竟然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后口吐人言道:“这群人,果然有钱!” 说着,它便把手里的银子放在一旁那张铺开的白布上。 白布上已经堆了一堆银子了。 加起来恐怕有上千两之多。 猕猴探出手在那堆银子上来回摩挲,看上去兴奋极了。 不过没多久,它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瘸子这么猛,想来不会缺钱,只可惜没有带包袱,身上指定有乾坤之物。” 猕猴蹲在地上昂着头,自己在那窃窃私语。 “要不要赌一把,跟他过过招?” 刚说完,猕猴又自我否定道:“不行,不能冒这个险,这万一要是打不过,那就亏大发了。” 暗自思索片刻。 那猕猴又道:“要不还是上山报信,让宗主来收拾他?” 可随即它又将这种想法否定了。 “离尘宗宗主是只喂不饱的貔貅,就算有什么甜头,我也分不到好处,算了算了,猴儿要学会知足,小一千两,够了!” 想通以后。 那猕猴兴奋的开始整理起旁边的银子来。 银子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那猴子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音乐,竟然开心得摇头晃脑。 “等把离尘宗宗主熬死,猴儿我就带着这些银子下山,咱也过过那人类才能过上的好日子!” 想象是美好的。 只可惜现实很冰凉。 猕猴刚准备把打包好的银子扛在肩上。 脖子处便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然后,它就看见有一截细剑。 缓缓从背后递到了眼前。 “猴子,你偷那么多钱做什么,有用吗?” 陆天明的声音忽地响起。 猕猴身子猛地一哆嗦,却不敢回头。 “问你话呢!” 陆天明晃动手腕。 锋利的剑刃差点没割开猕猴脖颈处的皮肉。 “我...我没偷钱,我只是在捡钱...”猕猴结结巴巴道。 陆天明听笑了。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脸皮厚这三个字会在一只猴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转过来!”陆天明强忍笑意喝道。 猕猴缓缓转过身来。 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可是陆天明很清楚,这家伙绝对比大多数人都要狡猾。 “外面那群雪猴子,是你叫来的?”陆天明用剑面轻轻敲打猕猴的脖子。 猕猴眼珠子转了转:“不是!” 陆天明忽地将枯黄插向地板。 其出手之精准,剑身正好从猕猴脚趾缝里穿过去,仅仅是刮到了一点皮肉。 猕猴吓得直哆嗦。 哪里还敢狡辩。 急忙承认道:“大...大哥,它们确实是我叫来的...” “就为了这点银子?” 陆天明抽出枯黄,挑开装着银子的白布。 猴子没说话,讪讪笑着,面上表情当真表达出了尴尬又害怕的味道。 “那些猴王配合你的理由是什么?总不能为了吃点人肉,就平白让这么多猴子猴孙来送死吧?”陆天明追问道。 听闻此言。 猕猴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鄙夷。 “这群雪猴子傻逑得很,我给它们说,你们身上带着一种能够开灵智的丹药,只要吃了就能跟我一样聪明,都不用我浪费口水,它们便火急火燎的联合起来。” 陆天明狐疑道:“真的?” 猕猴抬起一手拍打胸口:“大哥,骗你我死个娘先,这群猴子就比猪聪明那么一丢丢,在我看来,全是些傻帽!” 见这猴子一脸得意。 陆天明用枯黄剑柄敲了敲它的脑袋:“做了坏事,不知悔改,还在这得意洋洋?看我不把你的皮给扒了!” 扑通——! 这猕猴当真能屈能伸。 立马就跪在了陆天明的面前。 然后泪眼婆娑的哀求道:“大哥,我偷银子,只是想体验一下做人的感觉而已,罪不至死啊!” 陆天明懒得跟他废话。 枯黄归鞘后一只手提着它的后颈子,快速朝屋外走去。 “你给那群猴子说清楚,让他们赶紧退去,否则我就当着它们的面把你给宰了!” 第1000章 当个人好吗 猕猴一出现。 挂在树枝上的十几只猴王同时叫了起来。 它们应该是发出了命令。 围攻众人的雪猴子们在听到叫声后,竟同时停手。 陆天明将那猕猴扔在地上。 然后用细剑抵着后者的脖子。 “你最好把事情解释清楚,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否则以后出什么岔子,我都会怪在你头上!” 听到这话。 那猕猴抬起头来可怜兮兮望着陆天明。 “大哥,您不打算放我走?” 陆天明正色道:“放肯定是要放的,但要等到我们安全下山之后。” 猴子闻言愣了愣。 但见陆天明一脸严肃。 却也不敢多话。 稍作准备后。 猕猴突然大声嚎叫起来。 猴子间的对话,跟人不一样,听起来像是在吵架。 不知道猕猴具体说了什么。 对面的猴王们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抓着树枝疯狂的摇晃。 其他的雪猴子们也出现了异动。 呜呜叫着像是准备再发动一次进攻。 猕猴见状,抬手指向陆天明。 接着发出一阵响亮的叫声后。 躁动的猴群又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那十几只猴王盯着陆天明瞅了片刻。 最后竟然转身就这么走了。 其他雪猴子也不停留,急忙跟上。 没多会,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里只剩下数不清的雪猴子尸体。 秋娘等人早就累得不行了。 扑通便坐在了地上。 陆天明俯身敲了敲猕猴的脑袋。 “大致解释一下,你都跟它们说了些什么。” 如今小命在别人手里握着。 那猕猴也不敢造次。 一字一句将刚才他与猴王之间的对话说了出来。 大体意思就是,它告诉那些猴王,开灵智的丹药是假的,都是它瞎编的。 这也导致猴群变得暴躁。 至于最后猴王们为什么要撤走。 原因便是猕猴撒了个谎。 它说陆天明是离尘宗宗主请上山的贵客,自己也是财迷心窍才会打这位贵客的主意。 并且警告对方,如果伤害了宗主的客人,后果自己掂量。 听完整个过程后。 陆天明哑然失笑:“你知道我上山的目的?” 猕猴摇头道:“当然不知道,但是这些猴子智力同我根本不是在一个层次,随便忽悠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管这猴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陆天明都不会现在就把它放了。 招呼众人回屋好好休息以后。 他从戒指里掏出上次从青衫道人那里顺来的拂尘。 扯了几根拂尘上的丝线连接起来,准备拴在猕猴的脖子上。 一直都对陆天明服服体贴的猕猴。 不知怎么了,突然间变得暴躁起来。 陆天明一伸手,它甚至亮出利爪想要去挠陆天明。 陆天明见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发现猕猴表面上很暴躁,但是眼里却充斥着浓浓的恐惧。 于是。 他便将手里的丝线收了起来。 那猕猴转瞬安静了下来。 陆天明猜测道:“你不是野生的猴子?” 猕猴的目光渐渐恢复正常。 “我从记事的时候开始,便被人用绳子拴着脖颈在街上卖艺取悦他人...” 不成想一只猕猴也会伤心难过。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其实陆天明本意也没想把这猕猴拴起来。 毕竟对方已经开了灵智,他下意识会认为这是个人。 然而猕猴实在太狡猾了。 如果不拴起来的话,陆天明又担心这家伙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见陆天明犹豫。 猕猴突然说道:“大哥,你放心,在你们下山之前,我一定乖乖的待着,绝对不会...” 陆天明抬手打断:“不要随便承诺别人,因为你的承诺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猴子愕然,说不出话来。 陆天明站在原地思索须臾。 终于有了想法。 “这样吧,你安心跟着我,等下山的时候,我给你五百两怎么样?” 这猕猴当真见钱眼开。 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陆天明手腕翻转。 变戏法似的掏了个钱袋子出来。 “这里面是二百两,就当做是定钱,你选择相信我,就把这钱收下,如果不相信,” 陆天明忽地拔剑刺向猕猴的天灵盖。 后者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数十根猴毛缓缓自头顶飘下。 “我现在就结束你的烦恼!”陆天明补充道。 这样的问题,小孩子都会答。 何况是这只狡猾的猴子。 它没有任何犹豫便接过了陆天明手里的钱袋子。 然后拍着胸脯道:“大哥,若需要帮忙,您尽管说!” 其实这也是陆天明非要把这猴子带在身边的原因之一。 上山之路还有几天,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关键时刻,对藏龙山地形熟悉的猕猴,兴许会帮上大忙。 当然。 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陆天明怎么舍得自己出。 于是,叮嘱猕猴去木屋角落里休息后。 他摸到了田妙思的旁边。 一番讨论后。 就听闻田妙思忽地暴怒:“陆公子,您能不能当个人?那猴子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答应它的钱,凭什么让我出?” 包括缩在角落的猕猴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天明身上。 看得出来,他们很乐于看见这对年轻人之间发生点小故事。 张铁生和老皮更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然而,就在他们认为陆天明一定会安慰田妙思时。 陆天明的回答出人意料。 “就凭没有我,你要不到解药、下不了山啊!” 他回答得理直气壮,面上更是毫无半点愧色。 “你...你...你无耻!”田妙思无力的骂道。 陆天明往地上一躺,双手枕着脑袋便哼起了小曲。 那边老皮僵硬转头看向秋娘。 “秋娘,他真是那个传说中行侠仗义的陆天明?” 秋娘脸上肌肉不停的抽动。 “行侠仗义,与敲诈勒索,应该不冲突吧...” ...... 山上的路,猕猴比秋娘更熟悉。 之前两天,很多时候秋娘还要停下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后,才能确定该往哪里走。 而猕猴不然。 它在雪地里奔跑带路的样子,像极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一行人中,也只有陆天明能跟上它的步伐。 用它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整个藏龙山,只要陆大哥想去,我闭着眼睛都能把你带到地方!” 这话可不是吹牛皮。 后来这三天,陆天明一行人上山的进程,明显快了许多。 第1001章 藏龙山有仙境 没有人会一直走好运。 这天。 就在众人抬头已经能够看见离尘宗那奢侈又霸气的大门时。 突降大雪。 大雪从早上开始下,直到傍晚时分都没有结束。 一群人躲在巨石之下。 眼巴巴望着漫天飞雪。 陆天明食物带了,锅碗瓢盆带了,唯独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缺柴禾。 如今周围的温度,已不是最初那两天能比的。 若不把火升起来。 强如张铁生都冻得直哆嗦。 更别说境界最低的田妙思了。 大伙已经把能烧的都烧了。 然而雪还是下个不停。 若不想想办法的话,今个晚上田妙思非得冻死不可。 可是外面积雪厚得很。 导致捡柴禾这种小事,都变得万分困难。 陆天明钱还没拿到手呢,怎么可能就这么让田妙思死在这里? 叮嘱众人围起来替田大小姐挡挡风后。 他则带着猕猴,踏入了皑皑白雪之中。 积雪的厚度已经快要没到陆天明的腰线位置了。 一人一猴在雪地里寻了半晌,就找到几根拇指粗的藤条。 而周边虽然有松树,但是要想点燃长期被覆盖在白雪下的枝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湿的柴禾会冒青烟,很容易暴露。 陆天明叫住猕猴。 “怀安,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捡到干的柴禾?” 怀安便是猕猴的名字。 这是当年离尘宗宗主用五十枚铜板子把它买下来后赐予它的。 寓意是好的。 就是宗主对它不怎么上心。 怀安说,宗主当年之所以要救它,主要是看出了它有修行的天赋,只为了培养一个能帮离尘宗守山门,却又无需花费精力的看门猴而已。 至于所谓的培养,仅仅是给了它一本修行心法。 猕猴怀安停下来想了想。 然后回道:“有是有,就是距离很远,而且挺危险的。” “以你我的速度,距离不是问题,至于危险,有我在你怕什么?”陆天明反问道。 怀安挠了挠腮帮子:“我说的危险,其实是风险的意思。” “哦?说说看?”陆天明好奇道。 怀安认真道:“那地方有离尘宗的人,咱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指定有人回去通风报信,届时就会坏了你的好事。” “有离尘宗的人?”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 怀安点头:“那地方在这藏龙山上可以说是人间仙境,离尘宗好些弟子都喜欢往那跑。” 听到这话。 陆天明哪里还忍得住。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看看情况。 最起码要弄点能烧的柴禾才行。 不过那所谓人间仙境的路途确实够远。 陆天明和怀安在雪地里铆足力气奔跑了半个时辰,才有机会喘口气。 “前面就是了,不过咱们得谨慎些!” 怀安指向十丈外那处石壁。 下着大雪,看不真切。 陆天明紧随怀安的步伐跟了上去。 来到石壁前,原来别有玄机。 只见怀安扒开一片被白雪覆盖的灌木丛后。 石壁上露出了一个洞。 入口很小,像个狗洞。 “要从这里爬进去?”陆天明诧异道。 怀安回道:“当然还有其他入口,但是这里最安全,我经常来这里赏景,从来没有被发现过,你信我!” 陆天明疑惑道:“你不是每天都要在进入藏龙山的入口处守着吗?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 怀安解释道:“我到底是猴子不是人,可以抄很多人走不了的近道!” 陆天明恍然。 可还是有些顾虑。 毕竟钻狗洞这事传出去,没面儿。 “陆大哥,别犹豫了,来都来了,进去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怀安说着,也不等陆天明同意,自顾便溜了进去。 陆天明一想也是,费那么大力跑过来,总不能空手而归。 于是,他也紧随其后钻进洞里。 洞里面的光景除了黑暗,便只有怀安的红屁股。 而且一不注意脑袋就会磕到石壁。 好在怀安也考虑到了陆天明的难处,速度并不快。 “这种地方,会有好风景?”陆天明忍不住小声质问道。 刚说完呢。 忽然有亮光射进眸子里。 陆天明仔细一看。 原来是已经爬到了终点。 怀安正在终点的洞口处,朝陆天明招手。 陆天明憋了一口气快速往前爬。 刚出来,他便感到了迎面而来的暖风。 同时,还听到了女人们莺莺燕燕的笑声。 “怎么样,风景好不好?” 怀安笑呵呵扒开挡在前面的灌木丛。 陆天明一本正经吸了吸鼻子。 忍不住赞道:“果然是人间仙境!” 原来。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陆天明和怀安藏身的位置,在坑洞的峭壁上。 而下面有一湾正冒着热气的温泉。 温泉里面,有五名女子正在嬉戏打闹。 由于周边石墙上挂着灯笼,所以看得还算清楚。 此番画面,让陆天明想起了小时候同刘大宝一起爬寡妇墙头的时光。 “难怪你经常来,此处实在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陆天明由衷赞叹道。 怀安笑吟吟道:“对对对,主要是为了修心!” 一人一猴相互搂着肩,就这么在峭壁处那凸起的狭窄空间里,对此间“风景”评头论足。 当然。 陆天明还是有负罪感的。 只不过有‘我是来找柴禾救人’这个充分的理由在,负罪感没那么重而已。 聊着聊着,便得意忘形起来。 怀安一激动,脚下踢到一块碎石。 那碎石叮叮当当顺着石壁滚将下去。 温泉内几名女子听见声音后。 吓得抱在了一起。 “谁?” 她们纷纷抬头望着坑口顶部。 然而除了几只在空中飘荡的飞虫,再看不见其他。 “师妹们,别紧张,应该是只是落石而已。”有一长相妩媚的女子安慰道。 安静打望片刻,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五名女子总算放下心来。 “紫怡师姐,那落石会不会是周磊师兄躲在上面偷看,不小心碰下来的?”有一女子忽然调侃道。 此话一出。 坑洞里顿时响起女人的欢声笑语。 那唤作紫怡的女子,面色唰一下就红了。 “三师兄才不是那样的人,你能不能不要乱说!” 紫怡一边辩解,一边朝刚才说话那名女子泼水。 其他几名女子见状,纷纷加入战斗。 好一番打闹。 看得躲在峭壁上的陆天明差点稳不住道心。 “陆大哥,要不要现在下去?”一旁怀安指着温泉旁边的几捆干柴询问道。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现在下去,指定落个流氓的名头,再等等,等她们洗完走了再说,届时万一有落单的,咱便扛一个回去!” 怀安眨着眼睛:“你是想多看一会儿吧?不然以你的实力,几枚石子扔下去,定能将她们通通打晕!” 陆天明表情一僵。 随即气急败坏道:“你放屁,瘸子我会是那样的人?” 第1002章 大师兄 外面天寒地冻,坑洞里温暖如春。 几名离尘宗的女弟子在温泉内玩得不亦乐乎。 有的东西看得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老在这里待着不是办法。 陆天明便打算让怀安去做一次坏猴,下去把女人吓跑。 可一回头。 却见怀安已经睡着了。 这些天怀安不辞辛劳替众人带路以及守夜,基本没有好好休息。 陆天明也不忍心打扰它。 只好继续欣赏坑洞内的风景。 “娘的,你们是没洗过澡吗?” 陆天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谁知泉水里泡着的那几个女人仿佛听见了他说话一般。 竟然游到岸边开始穿衣服。 岸上的木柴很多,应该是平日离尘宗弟子特意储存在这里的。 穿好衣裳后,几名女子一人扛上一捆柴禾,便朝柴堆后面的洞口处走去。 陆天明轻轻摇醒猕猴。 “怀安,起来了,准备做事!” 猕猴睁开惺忪的眼睛。 瞅见下面女人们已没了踪影。 又瞥见陆天明准备下去。 它突然伸手拽住陆天明的手腕。 “别急,马上有人要进来,等那人来了以后咱们再下去不迟。” 正说着呢。 就见有一男子,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 “这人是?”陆天明诧异道。 怀安咧着獠牙笑道:“紫怡姑娘的心上人!” “嚯!”陆天明一惊,“还有更精彩的画面?” 怀安笑得意味深长:“一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等了没一会。 又有一个女人悄悄摸了进来。 陆天明定睛一看,正是刚才已经离开的紫怡姑娘。 “三师兄...三师兄!”紫怡扒在柴堆后面,探出脑袋轻声唤道。 刚才进来的男子从一块巨石后面走将出来。 同时轻声问道:“紫怡,师妹们走了吗?” 紫怡姑娘闻言小跑而来。 一下子就冲进了那男子怀里:“嗯,我借口说东西忘带了,让她们先回去!” 说着,她抬头一脸幸福的望着男子。 “三师兄,你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男子轻轻抚摸紫怡的脸庞,微笑道:“还好,那老东西最近心情不错,没有责罚我们。” 紫怡不相信男子说的话。 伸手便拉开了对方的衣襟。 “师兄,你...” 话没说完,难过便自心中涌起。 紫怡怔怔望着男人的身体,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上面陆天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因为那男子上半身露出来的部分,几乎看不见一寸完好的肌肤。 那一道道还未愈合的伤口,纵横交错,看上去恐怖至极。 “没事的紫怡,师兄顶的住!” 男子轻轻揉着紫怡的脑袋,满脸都是幸福。 陆天明侧目望向怀安:“这是什么情况?” 怀安轻叹道:“这个叫周磊的家伙,是离尘宗宗主汤不仁的亲传弟子,汤不仁脾气暴戾,但凡制药的时候不顺利,便会用鞭子抽打这些亲传弟子,周磊身上那些伤口,从他上山起就没有断过。” 怀安并不清楚离尘宗具体有哪些人。 但是因为时常来这里修身养性,倒是对这周磊和紫怡的情况比较熟悉。 陆天明闻言后感叹道:“看来这个叫周磊的家伙,也是个苦命人咯?” “那是肯定的,紫怡在这里等他,也不是单纯的为了一时欢愉,如果没有她悉心照顾的话,周磊这小子怕是早就死了。” 刚说完。 底下周磊已经把上衣脱了下来。 紫怡则一边抽泣,一边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师兄,咱们跑吧?” 周磊闻言身子一滞。 “去哪?” “去哪都可以,只要能离开藏龙山就行好,要不然,你定会被他打死的!” 紫怡用手腕擦着眼角。 “哎,能跑去哪?每天我们都要到他那里点卯,下山的路没有三两日走不完,咱到时候还没看见山下的镇子就会被他逮到,到时候...到时候怕是连你都活不了...”周磊难过道。 “和你死在一起,总比看着你死好,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突然有人跟我说,三师兄不在了!” 说到伤心处,紫怡刚忍住的眼泪又哗啦啦的流。 周磊轻轻拥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哪有这么容易死?这不是还有紫怡你照顾我吗,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这话说的没有半点底气。 紫怡也知道仅凭他们二人,绝对逃不出这座魔窟。 她小心翼翼环住周磊的后腰。 昂头把脸凑了上去。 哪知还没碰上呢。 突然跳出一人喝道:“我就说你们两个指定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总算是被我逮到了!” 周磊和紫怡吓了一跳。 急忙转身望去。 周磊看见那人的容貌后,面色煞白无比。 “大...大师兄,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男子生得贼眉鼠眼。 当下便一声怪笑:“呵,这里又不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私人地盘,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说着。 他便眯眼盯着紫怡看。 后者又羞又怕,情不自禁就往周磊身后缩。 男子见状,阴阳怪气道:“你这贱人,也知道害羞?”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在紫怡身上扫来扫去。 “我说你怎么会对我如此冷淡,原来早就跟周磊这个杂碎有一腿了!” 这男子的声音有些尖。 若不看样貌的话,听着便是不公不母的。 自己的女人被人如此辱骂。 周磊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侧出一步挡住男子的目光。 然后冷声道:“黄伟博,你若再侮辱紫怡师妹,我定对你不客气!” 说着。 他嗡的抽出腰中佩剑,并用剑尖指着男子。 后者见状先是一愣。 随即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笑得前俯后仰,好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半晌后。 他冷眼道:“周磊,几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以为自己行了?” 周磊面如寒霜:“你大可以试试!” 此刻周磊身上的气势,跟刚才偷偷摸摸进来时完全不一样。 为了自己的女人,他很显然会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 男子闻言。 气得也将腰中佩剑抽了出来。 “老子比你多练了十年的剑,你不会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吧?” 周磊不为所动,挡在紫怡面前分毫不让。 后者见两人马上打起来。 急忙出来劝道:“大师兄,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大家师出同门,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第1003章 无耻之人 兴许是忌惮周磊真的会拼命。 黄伟博冷哼一声,将长剑收了起来。 “我本来是想好好和你们说道说道的,可是三师弟就跟那炮竹般一点就炸,我能有什么办法?” 听闻此言。 紫怡轻轻晃动周磊的手臂。 “师兄,你有伤在身,切莫动怒。” 自己女人的话,还是要听的。 周磊拔剑归鞘。 然后冷冷望着黄伟博。 “大师兄,我跟紫怡师妹情投意合,走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别说得我们在偷鸡摸狗一样!” 黄伟博咧嘴笑了笑:“你们若是那山下之人,别说抱在一起亲个嘴子,就算是夜夜笙歌日日笙歌,我都不会去管。” 稍作停顿。 他话锋一转:“可是,你们乃山上之人,在山上,那就得遵守山上的规矩,三师弟,我问你,咱山上的女人,可有你选择的份?” 话说到这。 猕猴怀安轻声朝陆天明解释道:“藏龙山的女人,都属于宗主汤不仁,离尘宗的男弟子若想跟女弟子发展关系,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心说这姓汤的也不怕撑死。 下面周磊闻言。 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少顷,他忿忿道:“大师兄,你觉得这规矩,合理吗?” 黄伟博耸了耸肩:“规矩是师父定的,你要是觉着不合理,得去找他说道,在我面前提,有用吗?” 不等周磊回答。 黄伟博面色微变:“我来这里,其实也是为你好,三师弟,师父可是说过,谁要是敢在藏龙山上偷吃,他绝不轻饶!” 此话一出。 周磊立马握住剑柄。 “你什么意思?” 黄伟博忽地阴笑道:“我是你的大师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拿出来分享分享,不过分吧?” “你...” 周磊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激动,身上那已有愈合迹象的伤口,竟然开始淌血。 旁边紫怡见他要拔剑。 赶紧死死摁住他的手腕。 “师兄,你打不过大师兄的...” 她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 那边黄伟博愈发得意,笑声在坑洞内来回荡漾。 周磊铁青着脸。 嘴唇都咬破了:“黄伟博,你真是个畜生!” 黄伟博不以为意:“这藏龙山上,谁不是畜生?那些卖到外面害人的毒药,难道你没有参与?” 周磊咬着牙,沉默不语。 无论是不是被逼的,为师父汤不仁配制毒药都是不争的事实。 离尘宗的每一位弟子,都逃不过。 见周磊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 黄伟博干脆来了一手大火收汁。 “你要是不愿意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儿我就找师父小酌一杯,并建议他好好整治一下山上的歪风邪气!” “黄伟博,你不得好死!” 周磊被压住的手腕疯狂抖动。 他果真伤得太重,竟然连紫怡的手都挣不开。 听闻对方要告密。 紫怡那漂亮的脸蛋吓得跟纸张一样白。 她声音颤抖,屈辱道:“大...大师兄,你要如何,才不会向师父告密?” 黄伟博忽闪着双眸:“很简单,我们两人一起去那温泉里面泡一泡,今个这事,我就当没看见!” “呼!呼!” 周磊气愤到说不出话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厥。 紫怡虽然早就猜到了对方的要求。 但此刻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淌了出来。 她伤心望着满身是血的周磊。 委屈道:“师兄,要不,你先去柴堆后面休息?” 听闻此言。 周磊目瞪口呆侧头看来。 “你...你说什么?” 紫怡显然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她忽地大声嚷道:“我能怎么办?难不成不管你,让师父治你的罪,取你的性命?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是我自愿的吗?”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紫怡瞪着美眸,全身上下都在抖。 这对有情人应该是从来没有这么吵过架。 周磊一时间懵了:“你...你...” 紫怡别过头,冷声道:“你不走也可以,愿意看,就看吧!” 不知是不是脑海中浮现出了马上就要发生的画面。 周磊一下子怒了。 他使出全部的力气挣开紫怡的手。 拔剑朝黄伟博冲去。 “狗杂碎,我跟你拼了!” 说着,他二话不说便一剑刺向黄伟博的额心。 紫怡吓傻了,急忙哀求道:“大师兄,你不可伤他,否则我不会跟你...” 可是话未说完。 黄伟博剑已出鞘。 对着周磊便狠狠斩去。 当啷一声。 两剑相击,周磊扛不住对方的力道。 长剑脱手的同时,身子向后极速飞去。 嘭——! 他重重落在地上。 身上被汤不仁用鞭子抽打开的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师兄!” 紫怡担心的想要跑上去扶他。 却被黄伟博抓住了手腕。 “今个他死定了,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明儿我就去告诉师父你们之间的关系,届时,你必定会被师父折磨得生不如死!”黄伟博恶狠狠道。 紫怡闻言安静了一瞬。 但是一瞬过后。 她开始挣扎起来。 “姓黄的,放开我,我今天就算是死,也不会如你的愿的!” 黄伟博轻蔑笑道:“死不死,可由不得你!” 说着,他将一粒药丸塞进了紫怡的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紫怡惊骇道。 “当然是安神醒脑的好药啊!”黄伟博哈哈笑道。 紫怡还想反抗。 可下一刻,她目光竟然变得呆滞起来。 躺在地上的周磊奋力爬将起来。 他倚着柴堆,双目血红:“你居然偷那老东西的蚀骨丸?” 黄伟博挑了挑眉头:“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今天过后,这贱人就是我的了,而你,不久以后将会变成一把泥土!” 黄伟博再不多话。 松开紫怡后举剑便朝周磊奔去。 按理说。 马上就要被杀死的人,一定会心生恐惧。 而这种恐惧,哪怕隐藏得再好,也会从眼神里表现出来。 更何况那将死之人还有牵挂。 然而。 黄伟博踏出去丈许远后。 倏然发现周磊的目光,充满了奇怪和惊讶。 这绝对不是一个人面对死亡时该有的表现。 于是。 他顺着周磊的视线,回头望去。 这一看,差点没把魂给吓飞。 只见那离地面三两丈高的峭壁上。 有个穿白衫的家伙。 竟然单手挂在峭壁上。 而对方的另一只手里,则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细剑。 那细剑的光芒寒冷刺骨。 即便隔了七八丈的距离,周磊还是感觉后背发凉。 “想不到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畜生!” 那人忽地开口说话。 接着便甩过来一道凌冽的剑气... 第1004章 密谋 剑气来得异常凶猛且迅速。 黄伟博刚张嘴要呼救。 便被从人中线上分成了左右两半。 爆出来的血水眨眼溅得满地都是。 靠在柴堆边的周磊怔怔望着眼前一幕。 须臾回过神后,急忙上前把痴痴呆呆的紫怡拉进怀里。 “你是谁,要做什么?” 他此刻就像一头护犊子的母牛。 目光死死锁定着陆天明。 后者一跃从峭壁上落下。 然后缓缓走了过来。 “我觉得这个叫黄伟博的家伙有点恶心,杀了他有什么问题?” 陆天明说话的同时,已经将细剑收了起来。 周磊见状这才放松了些。 “这黄伟博死不足惜,杀了也就杀了,实际上我想问的是,你擅闯藏龙山,有什么目的?” 放松不代表放心。 周磊单手环着紫怡。 并朝身后的洞口处缓行。 陆天明仿佛没有看出对方有想要逃走的意图,也没做任何回答。 而是径直走向了柴禾堆。 在里面挑挑拣拣,兴许是觉着麻烦了,最后干脆一股脑的全放进了戒指里面。 那周磊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连逃跑都忘记了。 “怀安,你要不要下来洗个澡?说句实在话,你身上挺臭的!” 陆天明忽地仰头朝峭壁上呼喊。 话音落地。 怀安便顺着石壁往下攀爬。 落地后它委屈道:“陆大哥,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说着,它把用来遮羞的袄裙一脱,扑通一声便跳进了温泉里,然后美滋滋的开始泡澡。 周磊见到怀安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怀安师兄?” 怀安在水里摆了摆手:“你这娃礼貌是有,但就是脑子太轴,我都没入得离尘宗的大门,怎么能叫我师兄呢!” “您虽未能入离尘宗的门,但当年上山的时候,确实是你在前面开路,引我等师兄弟来到离尘宗,这份情,还是要记的。”周磊正色道。 怀安咧着嘴笑了笑:“别在这自我感动了,当初要不是汤忠仁那狗东西逼迫,猴儿我才不管你们死活呢。” 周磊不知如何回。 随即又望向那边正在检查黄伟博尸身的陆天明。 “怀安师兄,你怎么会和这个外人在一起?若是那老东西知道了,你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怀安翻了白眼。 根本就不想理这家伙。 身子一缩,便沉进水中。 水面只咕噜噜冒出几个气泡。 那边陆天明忍不住摇头道:“你这人,是天生脑子不好使呢,还是说在这山上待久了把脑子搞坏了?难道你看不出来,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我和你怎么就是...” 话没说完,周磊一下子怔住。 瘸子擅闯藏龙山还杀了人,而他自己又跟紫怡偷偷私会。 无论哪种行为,在汤忠仁眼里都是死罪。 如果要想活命,除非... 周磊稍加思索,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然后。 他便放开紫怡。 拱手朝陆天明道谢:“感谢这位少侠的救命之恩,周磊无以为报,但若少侠有用的着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哟,想通透了?”陆天明调侃道。 周磊点头:“如果没有少侠,我今天晚上必死,紫怡也会被那畜生侮辱,而少侠既然杀死黄伟博,肯定不是那老东西请上山来的客人,所以...” 他没有把话说完。 那坚定的目光,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态度。 陆天明哈哈笑了起来:“你也不是太傻嘛,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上山,就是来找汤忠仁算账的,如果你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 周磊眸子亮了起来。 “少侠,只要您有需要,我自会在宗门内配合你,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不用对方说出来,陆天明都知道是什么事 他指了指地上分成两半的黄伟博。 “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他身上只剩下几粒药丸,这好像是他给紫怡姑娘吃的蚀骨丸,并不是什么解药。” 说着,他把手摊开。 其手心里握着几枚丹药。 周磊肯定道:“少侠手里确实是蚀骨丹,而黄伟博这畜生身上也不可能有解药,因为离尘宗的解药,只有那老东西能制。” “只有那老东西能制解药?换句话说,我要是跟他打起来,还得畏手畏脚担心他被弄死咯?”陆天明诧异道。 周磊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之所以说只有他能制,那是因为其他人接触不了制药的药材,所以假若大侠能让我进入药材库,这蚀骨丸的解药,其实并不难。” 有周磊这句话,陆天明心中安定了许多。 不然万一跟那姓汤的拼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他还真就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做到手下留情。 正思索着呢。 陆天明余光瞅见周磊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陆天明不解道。 “不是,”周磊眼里闪着奇异的光,“我方才听少侠的口气,好像并不惧怕汤忠仁,要知道,那老东西可是有着五重天的实力。” 陆天明浅浅一笑:“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只要不超过五重天,我都有一战之力。” 听闻此言,周磊眼里的奇异变成了崇拜。 并一再保证定会回去全力配合陆天明。 两人后来在一起商量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也从对方口中知晓了离尘宗的大致情况。 由于汤忠仁是一个非常霸道和自私的人。 所有那些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同门师兄弟们,早就在他还未接任宗主之位时,便被他暗地里制造意外给弄死了。 换句话说。 周磊如今那些个师叔师伯们,压根对陆天明造不成威胁。 所以陆天明唯一要注意的,便是小心汤忠仁剑上的毒。 据周磊说。 汤忠仁剑上之毒,具体叫什么他也不清楚,所以更不知道如何配置解药。 如果陆天明不小心被汤忠仁的剑伤到,能否活下来那基本只能靠个人的体质以及运气了。 最后,紫怡姑娘暂时只能交由陆天明来照顾。 服下蚀骨丸,除了人会变得呆傻以外,每天还要忍受蚀骨之痛。 周磊告诉陆天明,每次蚀骨之毒发作,一定要保证紫怡姑娘身体的温度。 这不仅能稍微减轻紫怡姑娘受到的伤害,还能保她一命。 待到周磊走了以后。 陆天明扑通一下跳进温泉里。 虽然田妙思就快要冻死了,但谁又能忍得住,在天寒地冻的大环境当中,美美的泡个热水澡呢。 第1005章 计划有变 “田姑娘,田姑娘,你没事吧?” 回到那巨石底下。 陆天明不管不顾就冲了过去。 被众人围着的田妙思。 嘴唇冻得发紫,脸颊更是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开始有了红肿的迹象。 反正情况挺严重,但还不至于要命。 “陆公子,你再不来,我怕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田妙思委屈极了,眼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陆天明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狠狠捶了自己的瘸腿两下。 “都怪我,都怪我走得太慢,让你受苦了!” “你别这样...我给你加钱还不行吗,你快别伤害自己了好吗?”田妙思伸手阻拦陆天明。 陆天明轻声叹道:“人命关天,我只恨自己无能,提钱就粗俗了...” 唯一知晓真相的怀安正在生火。 看见陆天明的一举一动。 他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刚才在那温泉里的时候,陆天明洗澡洗得可高兴了。 很难想象那样快乐的一个人,此刻会表现出如此‘自责’的模样。 旁边帮忙生火的秋娘见猴儿手里举着木柴发呆。 于是忍不住问道:“怀安,你怎么了?” 怀安闻言回过神。 接着不无感叹道:“没有遇到陆大哥之前,我时常会觉得自己跟人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聪明,一样的能干,但是在遇到陆大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要想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啊,简直难如登天!” 秋娘当然不知道猴儿是在感叹陆天明的狡猾程度。 她还以为后者仅仅是赞叹陆天明的实力而已。 所以便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道:“不要着急,慢慢来,只要肯用心肯努力,你总有一天也会如他一般厉害的。” 怀安吸了吸鼻子,没有做过多解释,并将手里的柴禾扔进了火堆里。 ...... 昨日那场雪,下到今天早上还没有停。 本来抬头还能依稀看见的离尘宗大门。 今个却瞅不见任何踪影。 好在是昨天陆天明把那坑洞中所有的柴禾都顺走了。 所以在这严寒中坚持小半个月没有什么难度。 唯一的问题,就是昨个带回来的紫怡姑娘,恐怕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周磊说过要保持紫怡身上的温度。 可现在条件根本就不允许。 这天寒地冻的。 能够保证人不被冻死已经算是幸运了。 要想给紫怡制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压根就做不到。 眼瞅着紫怡姑娘卷着被子蜷缩在那简易的地铺上,而且痛得直哆嗦。 众人心急如焚。 特别是田妙思,昨天晚上陆天明回来,把紫怡安排同她睡在一起。 两女之间也算是有了同床共枕的关系了,这会见紫怡痛得厉害,田妙思急得来回踱步。 “陆公子,你想想办法啊,难不成雪不停,咱们就只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吗?” 陆天明望着空中飘落的鹅毛大雪。 没好气道:“你牛逼,你去啊,怎的什么都要指望我?” “你...” 田妙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只气呼呼的瞪着陆天明。 见陆天明还是在那里坐着看雪。 想了想,她便激道:“大几千两白银,连点办法都想不到,真是打水漂了。” 此言一出。 陆天明唰一下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朝田妙思走去。 那叫一个气势逼人。 田妙思害怕归害怕,但依然挺胸站在原地。 然而伴随着陆天明的身影越来越近。 田妙思再不敢与其对视。 低下头弱弱道:“我...我说的又没有错,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嘛...” 话到最后,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 陆天明一言不发走到近前。 然后默默盯着田妙思。 后者偷摸摸抬头,四目相对后又赶紧把目光下移。 其他人见陆天明表情严肃。 纷纷欲上来劝阻。 哪知陆天明并没有真的动手。 只见他突地将田妙思揽开。 “别挡着我的道!” 说着,他竟然当众开始脱衣服。 田妙思踉踉跄跄跌了几步。 等站稳后瞠目结舌道:“你要做什么?”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想办法救她,看不出来吗?” “想办法归想办法,你脱衣服做什么?” 田妙思上前几步,死死拽着陆天明的袖子。 后者腾出手扫了一圈周围。 “此处三面漏风,生再大的火也是寒气逼人,要想保证紫怡姑娘的体温,只有一个办法。” 听闻此言。 田妙思惊道:“你想用自己身上的体温,来温暖紫怡姑娘?” 陆天明无奈叹道:“唉,我能力有限,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众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可是,没有人否定这个办法。 毕竟他们也提不出更好的建议。 安静片刻。 田妙思伸手将陆天明推开。 “我来,紫怡姑娘还没嫁人呢,你不能那么做!” 说着,田妙思急忙钻进了被子里。 虽然火堆就在旁边,但热气早已被寒风带走。 所以被子里面冰冰凉凉。 田妙思一咬牙,开始在里面捣鼓起来。 陆天明作吃惊状:“你不冷了?” 田妙思没好气道:“不冷!” 见一众人仍然盯着她看。 她又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就不知道把头转过去吗?” 老皮和张铁生尴尬笑笑,急忙转过身去。 陆天明则吩咐秋娘过来添柴禾。 然后走到了怀安身旁。 “中午时分雪如果还不停的话,我也不等了。” 怀安诧异道:“她们可扛不住这么大的风雪,特别是那两个年轻姑娘,若冒然前进,会死人的。” 陆天明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打算带上她们。” “啊?”怀安一脸震惊。 “我会带上张铁生和你一起进入离尘宗,其他人暂时留在这里。”陆天明解释道。 实际上这个计划,陆天明昨夜与周磊交谈过后就一直在思索。 如今最多半天的时间便能到达离尘宗。 带着实力不高的那几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还不如安心让他们在这里休息。 怀安能够理解陆天明的用意,所以也没有做任何反驳。 它捡了根木棍,正准备在地上规划去到离尘中的路线。 哪知陆天明突然递了把匕首过来。 “拿着,必要的时候不要手软。” 怀安见状瞳孔一缩:“他有问题?” 陆天明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问题很大!” 第1006章 接应 中午简单对付了一顿后。 陆天明将戒指内的食物拿出大部分留了下来。 接着便让怀安和张铁生同自己一块踏入了大雪之中。 有怀安在,一路上都还算顺利。 往山上行了两个多时辰。 透过风雪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块金色的门匾。 上面书三字:离尘宗。 天色也已渐渐黑了下来。 两人一猴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了离尘宗的大门前。 这个隐世的宗门有多挣钱,从奢华的大门就能看出一二。 特别是门匾上那三个字,远看时还以为是镀金的。 如今来到近前,对钱财格外敏感的陆天明才发现其实是纯金打造的。 陆天明好奇道:“张老哥,你这次来藏龙镇求药,具体谈的价格是多少?” 张铁生伸出两根指头:“两千两。” 陆天明不禁感叹:“离尘宗这钱挣的,当真轻松!”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个黑色的小瓷瓶。 另一样则是一块腰牌。 他先将小瓷瓶的塞子取掉。 接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 那药丸的味道有些冲,闻起来有股子鱼腥味。 陆天明将药丸递到张铁生跟前。 “这是我从田小姐那里讨来的百草解毒丸,跨过这道大门以后,我不见得有精力和机会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只能尽可能现在帮你了。” 张铁生知道陆天明的用意。 伸手接过那小小的药丸。 正准备服下,便闻到了上面的腥味。 于是他蹙了蹙眉头,疑惑道:“百草解毒丸我有所耳闻,据说其会散发出一种青草香味,怎的少侠给我这一枚会是如此味道?” 陆天明正色道:“这药丸放的时间长了,变质串味什么的很正常,张老哥如果信不过瘸子我,那就自求多福吧。” 说着,他便想将张铁生手里的那粒药丸取回。 后者伸手拦住,信誓旦旦道:“少侠说这话就是瞧不起人了,张某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 话一说完。 张铁生昂头便将药丸吞了进去。 由于味道的关系,药丸有些梗喉咙。 张铁生俯身抓了把雪送进嘴里,这才将药丸咽下。 一抬头。 却见陆天明正盯着自己打望。 于是他好奇道:“少侠,怎么了?” 陆天明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担心这百草解毒丸变质以后,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随后。 陆天明不动声色同旁边怀安对视一眼。 后者背着张铁生轻轻点了点头。 陆天明将瓷瓶收起来。 然后拿着那刻有‘秋娘’二字的牌子,径直走向大门。 门扇上有一个凹槽。 他将牌子上没有字的那面正对凹槽放了进去。 大门随即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听上去就像有人在大力捶门一样。 没多会。 大门由内而外打开。 开门的女子看见门外站着的怀安和两个陌生人后。 面色微变。 “怀安,这两人是谁?” 没有等猴儿回答。 那女子又望向凹槽内的牌子。 接着更加疑惑道:“你们怎么会有秋娘的腰牌?” 怀安上前一步,解释道:“碧云姑娘,这二位是宗主的故交,他二人结伴游历行至藏龙镇,想起来藏龙山上有位老朋友,便找到秋娘引路想要跟宗主见上一面,还请碧云姑娘行个方便。” 这理由多少有些勉强。 碧云姑娘先是望向张铁生。 见张铁生一脸风霜有些显老,便没有多说什么。 转而瞥向陆天明后。 碧云姑娘蹙眉道:“这位少侠年龄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而我师父已经十来年没有下过山了,十年前,这位少侠也不过十四五岁,他怎么可能会是师父的故友?” 话音刚落。 陆天明哗啦一下展开早已准备好的折扇。 并文质彬彬道:“碧云姑娘,在下只是看着年轻而已,实际上岁数和你们师父差不多大,否则藏龙山气候如此寒冷,我也不可能走到这里不是?” 这话提醒了碧云姑娘。 藏龙山的气候,可不是普通人能扛得住的。 哪怕是常年替离尘宗做事的那些中间人,冻死在山上的比比皆是。 而对方现在能站在离尘宗的大门外,显然实力不俗。 以碧云的眼界,也只能将陆天明归为那些看起来年轻却实力强横的老妖怪了。 当下。 碧云姑娘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二位前辈,宗门有规矩在,晚辈也不好现在就放你们进来,还望你们能告诉我名讳,我好前去禀报师父,届时晚辈再来接待如何?” 态度确实改变了,只可惜还是有疑心。 陆天明随即回道:“在下陆二宝。” 张铁生附和道:“我乃张三宝。” 碧云姑娘闻言愣住,显然无法相信这是真名。 陆天明笑了笑:“你师父乃我二人的结拜大哥,平日里我们都管他叫汤大宝,十多年未见,他估摸着已经记不住我们的真名了,所以你只需要告诉他我们的化名就好。” 见陆天明说得头头是道。 碧云姑娘也不好继续追问。 反正能不能把人放进来,还得师父说了算。 于是。 她便准备将大门关上。 哪知却突然听闻有人喊道:“陆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云姑娘回头看去。 原来是门内亲传弟子周磊。 她急忙行礼:“周磊师兄!” 周磊点头回礼。 然后径直走到陆天明面前。 后者含笑道:“贤侄,自上次一别已多年未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 周磊回以微笑:“陆前辈说笑了,当年师父带我等云游天下,多亏前辈您在一旁照拂,我等才能顺利回归宗门。” 陆天明闻言委屈道:“只可惜你师父似乎记不得我和张老弟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竟然未下山找过我们,实在是...实在是...唉。” 陆天明最后那一叹,道满了心酸。 周磊一脸动容的走上去,轻轻扶着陆天明的小臂。 “师父忙于处理门内事务,并非忘记了二位前辈,晚辈这就领你们去大殿见师父。” 后面怀安和张铁生非常自然的跟在后面,一并进了大门。 亲传弟子都出现了。 碧云姑娘又怎会阻拦。 目送几人离开后。 她则回到了旁边的小屋内,里面还有一位看门的师弟。 后者当即担忧道:“碧云师姐,就这么放他们进去,不合规矩吧?” 碧云瞪眼道:“周师兄是亲传弟子,你一个看大门的外门弟子,敢去管他?” 那师弟讪讪挠头,再不敢多言。 第1007章 擅作主张 “陆少侠,我师妹的情况如何?”前行过程中,周磊不无担忧道。 陆天明安慰道:“紫怡姑娘情况还好,无需担心。” 稍作停顿。 陆天明问道:“倒是那黄伟博没了踪影,汤忠仁没有追查?” 周磊闻言揉着胸口。 “黄伟博今个早上点卯不在,那老东西大发雷霆,今天让我等师兄弟们四处搜寻,有不少人已经出去找黄伟博去了,我由于身上伤势过重,便被留在门内休息。” 陆天明仔细打量周磊。 发现后者里面穿的内衫上,已被血水浸透。 陆天明猜测道:“汤忠仁那家伙,早上又拿你出气了?” 周磊摇头道:“那倒没有。” “可你的伤势明显比昨天严重。”陆天明追问道。 周磊苦涩道:“为了今天能够留在门内配合少侠,昨天回来以后,我用小刀重新把伤口挑开,否则今个离尘宗的大门,你们不好进。” 离尘宗建在陡峭的崖壁之间。 要想进入,正大门是最安全的路径。 刚才若没有周磊帮忙,陆天明还真就只能从大门处一路往里砍了。 那样的话就会惊动离尘宗所有人。 对陆天明来说,这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此刻陆天明心中只有对周磊的佩服。 一个人内心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信念,才会对自己下手如此之狠。 于是他关切道:“你可要挺住,紫怡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周磊点头:“放心吧少侠,那老东西不死,我怎么舍得死。” 说话间。 几人来到了一处长阶。 爬过长阶,便会到达汤忠仁和门内弟子们平日修行起居的地方。 然而这长阶并没有那么好爬。 由于黄伟博和紫怡莫名其妙失踪。 离尘宗内此刻并不安宁。 陆天明等人还未跨上长阶。 便有数名离尘宗弟子自长阶上方行来。 前面几人见周磊带着几个外人进来。 虽然面露奇色,但也只是同周磊点头问好,并没有停下来询问。 他们行色匆匆,看得出来汤忠仁施加的压力很大。 如此这般遭遇了几波人,都未发生任何掌控外的情况。 然而。 等陆天明几人爬到长阶一半处时。 突然从侧面的小道上行来几人。 打头那人白发白须。 瞅见陆天明等人后。 当即便喝道:“周磊,你怎么会带陌生人进门?” 周磊闻言。 当即陪着笑脸道:“祝师伯,这二位是师父的故人,此行上山是为了找师父叙旧。” 祝师伯带着几名弟子快走两步。 并在丈许外停下。 他仔细打量陆天明和张铁生。 然后狐疑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陆二宝。” “张三宝。” 祝师伯眯了眯眼:“我怎么没听师弟提起过,他认识姓陆和姓张的两位故人?” 陆天明微笑道:“我们二人是在十几年前与汤大哥在楚南认识的,兴许是时间太长了,汤大哥也极少会想起来,更别说同别人谈及当年之事。” “楚南认识的?我那师弟,何时去过楚南?我身为师兄,怎的不记得他曾去过那里?”祝师伯咄咄逼人道。 此话一出。 周磊的呼吸顿时厚重起来。 昨天晚上他同陆天明商议对策的时候。 并没有谈及具体的地点。 而他师父汤忠仁,还真就没有去过楚国南部。 他更没想到,会遇到入门时间比汤忠仁还要长的祝师伯。 后者对于汤忠仁的行踪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大体都知道。 现如今露馅了。 周磊表现得异常紧张。 他偷摸摸打量陆天明。 发现后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哦,原来汤大哥没有去过楚南吗?难不成我记错了?”陆天明奇怪道。 那祝师伯见状。 转瞬将手把在了腰间配剑的剑柄上。 “这种事情,还有记错的可能?” 陆天明忽地笑了起来:“害,当年我们三兄弟在一起游历了大楚无数名山大川,总不可能每个地方我都记得嘛。” 说着,他往前跨了一步。 到底是在藏龙山上。 祝师伯看见了陆天明的异动,却并没有后退。 想来是不相信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动自己。 只见他面如寒霜,冷声呵斥道:“我看你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就在胡言乱语!” 话音落地。 他便打算拔剑。 可剑身刚出鞘三寸。 一只厚实的手掌便捏住了他的咽喉。 咔嚓一声。 祝师伯的脑袋往边上一歪,眨眼便失去了生机。 事发突然。 站在他身后的几名离尘宗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 那只大手又拧断了第二个人的脖子。 动手之人速度极快。 三两息的时间内,便只剩下了站在最后面的那名离尘宗弟子。 那弟子也总算回过神来。 尖叫着便往来时的小路折了回去。 “陆少侠,我去追他,你自己小心些!” 陆天明望着已奔至小路上的张铁生,双眸里寒光迸射。 刚才。 他确实想要动手杀死祝师伯。 然而那张铁生似乎准备得更早一些。 当他还在思索要用剑还是用拳头弄死姓祝的,并给那些离尘宗弟子足够的震撼时。 张铁生却先行一步。 来之前,陆天明就同张铁生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随便动手。 现在张铁生不仅擅作主张出手杀人。 而且还不杀干净。 故意留了一个在那大喊大叫。 他自己倒好,留下个烂摊子先跑了。 “这家伙,果然不是来藏龙镇买药的!” 陆天明嘀咕一句后。 朝怀安吩咐道:“你跟上他,自己多加小心,若实在搞不清楚他的目的,该出手时就出手!” 言罢。 陆天明细剑出鞘。 朝着长阶下方奔去。 刚才那些本来已经走了的人。 因为听到同门的惨叫后。 纷纷折返回来。 雪比白天小。 他们清楚的看见了张铁生动手。 也看见了祝师伯惨死当场。 有人竟然敢在藏龙山上捣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必须死! 众人纷纷举剑朝瘸子冲去。 他们一边咒骂,一边在怀里掏着什么。 眨眼之间,双方便纠缠在了一起。 人群中顿时飘出来各色烟雾。 然而,这些烟雾似乎并不能影响到陆天明。 他出剑的角度还是那么刁钻,杀人的速度,也还是那么快! 第1008章 请你杀了他 热血最终被凝固。 仅在百丈的长阶上留下一条渐行渐矮的痕迹。 活下来的离尘宗弟子们呼吸厚重。 从口鼻处呼出来的热气转瞬变成寒霜挂在脸上。 他们抬头怔怔望着陆天明,牙齿不由自主的打颤。 “我只是来讨一副解药而已,并不想杀人,你们若是就此转头不再踏上长阶一步,我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你们。” 陆天明单手持剑横在身侧,目光异常平静。 他不想杀人,所以他与离尘宗弟子接触后,只出了一剑。 只不过剑气太过凌厉。 导致其飞行的轨迹下留下了数十具尸身。 即便天寒地冻,血腥味依然浓烈。 如此场面,包括周磊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傻了。 哪怕周磊昨个在坑洞内清楚看见陆天明是如何斩杀黄伟博的。 此刻也没有料到陆天明会这么猛。 死去之人的鲜血自阶梯一级一级淌下后凝固的过程,对这些隐藏在藏龙山修行的离尘宗弟子们来说,恐怕只有想象中的地府里才能见到。 整个长阶上此刻只有呼啸的风声。 离尘宗弟子们当真被吓得不轻,既没有回头,也没有上前。 陆天明眉头微皱,轻轻拧动手腕:“当真不走?” 眼瞅着他就要再度发难。 周磊急忙上前喝道:“陆少侠只是想找师父说几句话而已,你们快快退下,不要无端送了性命!” 亲传弟子说的话当然有分量。 有个子高的顶着,那些举棋不定的离尘宗弟子们,这才匆匆转身四散逃去。 再往上行百丈,便是大殿。 所以陆天明没有收剑。 他将细剑反握贴着手臂。 然后朝周磊说道:“上面的路,我自己走,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周磊不傻。 他知道陆天明言外之意就是没有精力保证他的安危。 所以他抱拳道:“少侠,千万小心,千万小心那老东西手里的剑!” 陆天明点了点头。 一把扯下袄子,仅穿白色长衫,一瘸一拐朝长阶终点走去。 等他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长阶尽头处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 她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陆天明的。 后者刚站稳。 她便问道:“你是来杀汤忠仁的吗?” 陆天明不置可否。 他上下打量对方,反问道:“你呢?” 女子答非所问道:“无论是何种毒药的解药,他都不可能给你,所以你一定会动手。” “我看出来了,”陆天明望一眼前方的大殿,“你是来帮我带路的。” 女子忽地笑了起来。 她虽然长相平平,但笑声却如同银铃一般动听。 “不瞒你说,我等人来杀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陆天明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要汤忠仁死。 他只是抬起没有握剑的左手,礼貌道:“有劳了。” 女子盈盈一笑。 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实际上长阶尽头离大殿门口的距离并不远。 即便女子不出现,陆天明也早已看见了殿中之人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为何希望汤忠仁死?” 女子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陆天明轻声道:“离尘宗内想要汤忠仁死的人又何止你一个,没有问的必要。” “但是每个人的理由都不一样,难道你不好奇吗?”女子又道。 “理由不一样,但想要的结果都一样,所以也没什么可好奇的。”陆天明回道。 听闻此言。 女子驻足。 并回过头来。 她看向陆天明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我听周磊师侄称呼你为陆少侠?” 陆天明点头:“我确实姓陆,是不是侠就不清楚了。” 女子莫名笑了起来:“被你帮过的人,肯定视你为侠,而被你杀的人,自然视你为魔,只要你帮的人比杀的人多,那你自然就是侠。” 陆天明也笑了。 “很多时候我杀人,并不是为了帮谁,看来我是魔无疑了。”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做事论心不论迹,我相信你帮过的人一定比你杀过的人多。”女子微笑道。 “你似乎知道我是谁?”陆天明奇道。 女子点点头:“如果不知道你是谁,我在长阶尽头已经把你杀了。” “看来你很相信我的实力。” “看轻你的人都死了,不是吗?” 陆天明摇头:“这话不严谨,有几个还没死。” 女子转身,指了指大殿内那道身影:“但我相信他会是下一个。” 说着。 她继续向前,领着陆天明往大殿门口走去。 很快。 两人便来到了殿外。 女子朝殿内那人说道:“师兄,人我已经带来了。” 里面那人背对着门口。 只见他摆了摆手。 “师妹,你先下去吧,我同客人聊几句。” 女子闻言。 朝陆天明甜甜一笑后便离开了大殿。 走的时候,她还轻声对陆天明说道:“我烧得一手好菜,等你的好消息!” 能不能吃上女子做的好菜,不是现在陆天明该思考的事情。 他跨过门槛进入大殿。 打量一番店内的布局后。 盯着男人身前那不见烟火的丹炉道:“我听人说,你每天都在这里炼制毒药,但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男人盘坐在蒲团上。 不回头道:“你这人有点奇怪,来我这里做客,不先自我介绍,倒是问起别人家里的长短来了。” 陆天明跨步走到侧面的桌边。 桌上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 他探头闻了闻,没有特别的味道。 但还是没有喝,而是取下腰间水囊往嘴里倒。 只可惜里面的清水早已结冰。 他只好意思性的舔了舔囊口。 “我杀了你几十个弟子,明显不是来做客的。” 那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人什么时候死,都是天定的,他们之所以死,是因为时间到了,与你无关。” 陆天明无奈摇头:“汤忠仁,你心肠够狠的。” 汤忠仁终于回头看来。 看见陆天明的真容后。 他明显有些吃惊。 “你这么年轻?” “你却比想象中老。”陆天明回道。 大殿内突然间沉默。 四目相对,看不见生死搏杀前的锐利。 两人眼中皆是第一次见面的好奇。 须臾过后。 汤忠仁苦笑道:“天下大多平庸之人,能入中三境的门槛已属不易,再往上爬,最耗的就是时间,老朽能在七八十岁进入五重天,都得庆幸祖上冒青烟了,不是人人都像少侠这般天赋异禀的!” 第1009章 雾里看花 汤忠仁对自身的无奈是真的,对陆天明的赞扬也是真的。 而且其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和蔼可亲的老头。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自私到师妹和徒弟都想他死。 “人若无法服众,境界再高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失败二字。”陆天明顺着话头说道。 汤忠仁双手合十,虔诚朝神龛上的那座雕像跪拜。 “我怎么就没有服众了,打服也是服,不是吗?” 这话说得相当有理。 陆天明不知该怎么接。 干脆便懒得说话,观摩起神龛上那座雕像来。 这雕像似曾相识。 陆天明仔细瞧了瞧。 才发现跟山底下破庙内的那座非常相似。 如果不是破庙里的雕像看不清五官的话,那大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这是哪个神只?”陆天明好奇道。 汤忠仁目露崇拜:“他不是神只,他是我们离尘宗的祖师爷。” “开山立派的祖师爷?”陆天明问道。 汤忠仁点头:“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离尘宗这些人,现在可能都在街上乞讨呢。” “倒是应该拜的,只是不晓得藏龙山入口那座破庙里的雕像,跟你拜的这位是不是同一人?”陆天明追问道。 汤忠仁轻叹:“确实是同一人,只是老朽这十年来疾病缠身,徒子徒孙们又没那个孝心,所以只好委屈了祖师爷。” 陆天明挑了挑眉。 心说这家伙当真虚伪得紧。 如果真的有心,你汤忠仁只需一声令下,离尘宗弟子们还不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只是这事与他无关,也没有深追的必要。 不痛不痒跟汤忠仁聊了几句后。 陆天明直奔主题道:“我上藏龙山,是来求一副解药。” 汤忠仁起身。 站在雕像前望着陆天明。 “不知少侠要想何种毒药的解药?” “星月之毒。”陆天明简单直接道。 汤忠仁也不狡辩:“这星月之毒,确实是出自藏龙山。” “只可惜离尘宗有规矩,只卖毒药不卖解药。”陆天明自顾道。 汤忠仁露出欣慰的表情。 “少侠虽然杀了我门内弟子,但看起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规矩不可以改?”陆天明忽地问道。 汤忠仁摇头:“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 “嗯,这事儿也怪不得你,老祖宗立下这样的规矩,自然是为了宗门的未来。” 陆天明说着吐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把反握着的细剑亮了出来。 “我还听说,汤宗主的剑法不错,而恰巧,我的剑法也算小有名气,不知汤宗主可否给个面子,切磋切磋?” 听闻此言。 汤忠仁哈哈笑起来:“你我还未见面呢,自有人把我离尘宗的底细透得个完完全全,看来少侠刚才所说不假,我这一生,当真失败。” 沉吟片刻后。 他又问道:“不知少侠还听说了些什么?” 陆天明摇头:“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反正大体就是有那么两三个人想你死,把该说的都说了。” 汤忠仁不以为然道:“恐怕是两三百个吧?” “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汤宗主只需要知道咱们之间的比试会很公平就好。”陆天明正色道。 “我知道了。” 汤忠仁点头。 接着一拧手腕。 一把长剑便出现在了手中。 剑鞘乃至剑柄通体黑色。 等他双指一抹将剑鞘推出后,没想到剑身也是黑的。 陆天明隐隐有一种错觉。 就是那剑身上似乎冒着能够索人性命的黑烟。 “这把剑叫吞龙,是离尘宗祖师爷留下来的,只可惜祖训教导我等行事要低调,否则吞龙剑定能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名剑。” 汤忠仁说着,右脚自左脚前划过,同时左手握拳搭在腰上,摆出一个奇特的架子。 陆天明拔出枯黄。 双剑分握左右两侧。 “曾经是不是名剑不要紧,今天过后,你定会成为一个名人,名人手里的剑哪怕是用来当烧火棍,那也能成为一把名剑!” 话音落地。 陆天明飞身跃去。 他不想跟汤忠仁在那远远的比划谁的真气雄厚,谁的剑气凌厉。 他只想速战速决,早早离开这苦寒之地。 只是汤忠仁没有同他硬碰硬的意思。 见陆天明一跃而来。 他搭在腰上的左手突然伸进袖中。 然后突然一扬。 周边刹那间便被一片绿色的雾气包裹。 陆天明早就料到汤忠仁会放毒。 所以他起手时便已屏住了呼吸。 呼——! 陆天明落地后抬手便朝汤忠仁刚才所站的位置斩去。 可后者如同鬼魅一般,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来不及多想。 另一把剑急忙撤回护住后背。 当啷一声。 巨大的撞击力传来。 陆天明不得已只能前扑卸力的同时调转方向。 雾气中汤忠仁的身体就在丈余外。 陆天明再次递出一剑。 可结果与刚才无异。 几次尝试过后。 陆天明诧异道:“我的剑,变慢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日复一日千锤百炼的太平剑法,速度能达到怎样的极致,陆天明心里很清楚。 所以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不是汤忠仁的反应和速度够快,而是他自己退步了。 这种退步肉眼可见。 陆天明面色凝重,若自己的出手的速度一次比一次慢,那么受伤就是迟早的问题。 想到周磊对自己的叮嘱。 陆天明猛地退到那雕像跟前。 然后双剑交叉护住胸腹,选择防守而不是贸然出击。 汤忠仁的声音在绿色的雾气中响起。 “此毒叫雾里看花,是我此生最得意之作,中毒之人神志会受到攻击,导致反应变慢,最后还会出现幻觉!” 陆天明拧着眉,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明明屏着呼吸,还会中毒?” 汤忠仁笑了起来:“不妨告诉你,雾里看花可以从七窍进入人的体内,所以我出手之时,你已经离死不远了!” 伴随着笑声而来的。 是夺目的剑光。 陆天明死死盯着绿雾中那把吞龙剑。 当啷一声,竟能勉力将其挡开。 “奇怪,此刻你应该出现幻觉才对,为什么还能做到如此程度?” 陆天明照着绿雾中汤忠仁的轮廓刺去。 “我在雾里只看到了一个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并没有看见花,你说为什么?” 第1010章 你的剑法很厉害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受到雾里看花的影响比正常情况要小。 大意的汤忠仁没有躲开这一剑。 哗啦一声。 绿色雾气中多了一抹血雾。 汤忠仁后退数步。 脸上已出现了一条狰狞伤口。 那伤口正好在嘴角旁边。 甚至可以直接看见他的后槽牙。 陆天明没有恋战。 一击成功后又退回到雕像前。 警惕盯着雾气中汤忠仁那若隐若现的轮廓。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居然能抵抗雾里看花的药力?” 被破相之后,汤忠仁的语气明显冰冷起来。 陆天明沉着道:“百草解毒丸。” 话说完,耳畔便传来风声。 陆天明身子一矮。 黑色的吞龙剑便擦着他的头皮划过。 身后雕像膝盖处也被斩出了一道裂痕。 “不可能,区区百草解毒丸,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雾里看花的药性?” 汤忠仁音量拔高了几分。 听得出来他的心性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陆天明没有追击,还是紧紧贴着身后雕像。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此生最得意之作,只是你觉得罢了,离尘宗闭门造车,从不与外界交流,别人一直在进步,你们一直在原地踏步,出现如今的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你放屁!” 汤忠仁终于暴怒。 “我离尘宗自开宗以来,所有弟子都将心血花在了如何炼制毒药上,何须与他人交流?” 话说完。 汤忠仁从正面快剑刺来。 陆天明到底受到了雾里看花的影响,挡得有些许狼狈。 但好在他只专注防守,并没有露出破绽让对方得逞。 “汤宗主,你扪心自问,自你接手离尘宗后,动不动就体罚弟子,他们每天都在担心能不能从你手里活下来,试问在这样的压力下,他们又能花几分心思提高本领?” 不等汤忠仁回答。 陆天明咄咄逼人道:“还有你,你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控制整个离尘宗,曾经害死了多少有能力的师兄弟?如今又搞出个什么门内女弟子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霸道规矩,我想请问,你这样的人,真的能炼制出天下一等一的毒药吗?” 此话一出。 那绿雾中的轮廓忽地一滞。 陆天明瞅准机会递过去一剑。 噗——! 应该是刺中了汤忠仁的腹部。 手感软绵感受到的阻碍并不多。 一击命中,陆天明仍没有冒进。 出完剑便又退了回来。 绿雾越来越厚。 几乎快要看不见对方的轮廓。 同时,大殿内也安静了下来。 陆天明紧了紧手中的剑。 他知道,接下来汤忠仁一定会爆发。 试想一下。 一个炼制毒药几十上百年的人,被人如此鄙薄,会是何种心情。 陆天明扪心自问,如果有人鄙视他的剑法。 他不说暴怒,但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人受到惩罚。 汤忠仁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既然把我说得一无是处,那你为何还要上藏龙山来求解药?难不成,是因为外面的那些名医还不如你口口声声看不起的离尘宗吗?” 陆天明微微一笑。 “你错了,我并没有看不起离尘宗,我看不起的仅仅是你而已,一个拿着前人的成果,不求上进来满足自己私欲的人,实在是很难让人升起任何敬畏之心!” 陆天明很清楚,汤忠仁一定能够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早已从周磊的口中打听到,离尘宗如今流入民间的毒药,九成九以上都是离尘宗的先辈们留下来的。 而汤忠仁对宗门的贡献,可以说微乎其微。 “好,很好!” 汤忠仁的声音忽地变得嘶哑起来。 “既然你瞧不起老朽的雾里看花,那老朽就在剑法上,跟你比个高下!”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眼神转瞬变得锋利起来。 他不清楚汤忠仁的剑法有多厉害。 但是这一次,一定会是击败对方的好机会。 嗡——! 绿雾里传来刺耳的剑鸣。 一剑,两剑,三剑... 陆天明通过剑鸣声那极为微小的断点判断。 汤忠仁定在很短的时间内,舞出了无数剑。 兴许汤忠仁在炼制毒药上获得了前人种树的好处。 但是他的剑法,绝对是一剑一剑辛苦练出来的。 哪怕现在陆天明还未看见扑面而来的剑影。 但却已感受到了吞龙剑势不可挡的凌厉。 “不能被动接招!” 陆天明下定决心。 接着突然收起枯黄。 然后腾出手一掌拍在身后那雕像之上。 借着反震之力。 他主动冲向那片只闻其声不见其实的剑影之中。 刹那间。 绿雾中响起数不清的金石交击声。 如果不了解情况的人站在此处,定会以为毒雾中有成百上千人在交战。 当啷——! 三两息的时间过后。 陆天明自绿雾中朝大殿门口方向飞出。 嘭的一声。 狠狠掼在了地上。 落地的力道之大,一块块上好的青石板砖,被砸出无数条蛛网状的裂痕。 陆天明将细剑插入地面。 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不知中了多少剑。 身上那件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白衫,早就被剑气斩得破烂不堪。 陆天明根本来不及检查身上的伤势。 他死死盯着前方已经开始消散的毒雾。 目光如电般快速搜索着汤忠仁的身影。 终于。 绿雾散去。 后者那枯瘦的身躯也一并出现。 陆天明吐了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才。 他挡了无数剑,却只出了一剑。 但是这一剑的效果,明显比对方的无数剑要来得实在。 如今汤忠仁正捂着脖子处那条双指宽的伤口。 略显痛苦的看着陆天明。 “你似乎身经百战?” 这一剑兴许不致命,但绝对把汤忠仁伤得够重。 以至于他说话时,虚弱得像那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普通人。 陆天明轻叹:“但这一战最凶险。” 汤忠仁强忍疼痛咧了咧嘴,笑得难看极了。 “你这是在夸我?” “我只是就事论事,承认你的实力而已。” 不等对方回答。 陆天明又补充道:“当然,我承认的是你的剑法,而不是你炼制毒药的水平。” 听闻此言。 汤忠仁眼神微变。 接着放声笑了起来。 片刻过后。 他苦涩道:“但是单靠剑法,还是赢不了你,你之前说的没有错,我到最后,仍然要靠开山老祖的庇护才能杀得死你。” 第1011章 回魂香 话说完。 汤忠仁忽地将手伸进脖颈上伤口处的皮肉中。 二指宽的伤口,立时便被撑开来。 他的手在里面一阵捣鼓。 本来汩汩流出的鲜血,居然停了下来。 “我还有救,但你却死定了。” 汤忠仁定定站在那里,浅浅笑了起来。 陆天明噗的吐出一口黑血。 但仍保持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还是祖师爷的厉鬼掏心厉害啊,药效来得如此之快,比我那雾里看花不知高到了哪里去。” 说着,汤忠仁低头凝视手中的吞龙剑,眼里充斥着无尽的崇拜之情。 陆天明再顶不住。 盘腿坐下开始运行体内真气。 他的面色变得乌黑起来,瞅着就像凉了几天的死人一般。 “没用的,厉鬼掏心几乎无解,你越是运行真气,越死得快!” 汤忠仁握着吞龙剑向前走了几步。 但终因脖子处的伤势太过严重而停了下来。 “算了,看着你被毒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必要非得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汤忠仁说着,便将吞龙剑杵在地上,借以支撑身体休息起来。 陆天明不为所动,仍旧打坐运气。 嘴角处有黑血不停的溢出来。 汤忠仁自顾说道:“我练剑,只追求一个快,不追求能把敌人伤得有多重,即便吞龙剑只能破开敌人一点点皮肉,我也是最后赢的那一个。” 陆天明睁开眼睛。 擦干净嘴角后回道:“其实你的剑法不错的,如果不是太过追求倚靠外物杀人,只一门心思潜心练剑的话,也定能成为天底下一等一的剑客。” 能够被对手肯定。 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汤忠仁笑了笑后摇头道:“人怎么能忘本呢,我若一味追求剑道,离尘宗就不是离尘宗了。” “你只不过是觉得练剑,钱就没有那么好赚罢了。”陆天明一语道破。 汤忠仁怔了怔。 随即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打打杀杀能挣几个银子,不如卖药来得实在,风险小挣钱多,要不是你这次找上门来,我离尘宗已经风平浪静百来年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底下如我这般的麻烦人很多,靠卖毒药为生,现在看来并不是长远之计。”陆天明平静道。 汤忠仁笑了笑:“这话我听开山祖师爷说过,他的想法和你一样,所以后来便离开宗门,出去游历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你见过你的祖师爷?”陆天明奇道。 汤忠仁面露遗憾:“离尘宗开山建派不过二百余年,我怎么可能没有见过他老人家?本来祖师爷他一身本领,大可让整个天下都知晓离尘宗的名号,可惜啊可惜,他老人家还是太谨慎了些。” 听闻此言,陆天明心中一时有了想法。 于是他追问道:“可否打听一下,离尘宗的祖师爷叫什么名字?” “呵。”汤忠仁冷笑一声,“你一个都要死的人了,知道又有什么用,何况他老人家恐怕早已仙逝。” 这话刚说完。 汤忠仁面色忽地一变。 因为他发现,陆天明的双颊竟然已经缓缓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他再观察陆天明的嘴角。 发现那带毒的黑色血液也不淌了。 “怎么回事?”汤忠仁诧异道。 陆天明微笑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最后时刻,我出剑的速度并不慢吗?” 汤忠仁瞪大了眼睛。 思索须臾后说道:“你能抵抗我的雾里看花,并不是因为百草解毒丸,而是你身上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对吧?” 陆天明点头道:“百草解毒丸在对付你门下弟子的时候,已经到了极限,不得不说,你的雾里看花,其实挺厉害的。” 听闻此言。 汤忠仁的瞳孔忽大忽小。 “你刚才叽叽歪歪说那么多,就是为了激怒我?其实你早就不受雾里看花的影响了?” “你现在才知道的话,恐怕晚了点。”陆天明含笑道。 “不可能,你在骗人!”汤忠仁满脸的不相信,“即便雾里看花对你没有效果,那厉鬼掏心呢?这可是我祖师爷留下来的毒药,连我都不知道解法,你怎么可能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陆天明理开衣襟。 将挂在脖子上的香囊取了出来。 “我认识一个极好的朋友,临走时他给了我这个香囊,说是关键时候能够救我一命,现在看来确实不假。” 香囊还在散发着香味。 汤忠仁闻到香味后,整个人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这是...这是...这是祖师爷的回魂香!” 陆天明闻言也是一惊。 “你祖师爷的手笔?” “不会错的,回魂香不能解毒,但却能增强人对毒药的抵抗力,只需提前闻上那么一下,天底下再毒的毒药都无济于事!” 说着。 汤忠仁竟然哈哈笑了起来。 “我不是败给了你,而是败给了离尘宗的祖师爷!” 说完后他居然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随即他又将插在地上的吞龙剑举起。 指着陆天明:“不对,我还没有败,我尚有一战之力。” 大殿内再次响起剑鸣声。 汤忠仁的手臂随之快速摆动起来。 这是他刚才使出的最后一招。 然而。 对面的陆天明却不以为意。 甚至将细剑收进了鞘中。 当——! 细剑归鞘的声音又脆又响。 与此同时。 准备出招的汤忠仁只觉视野忽地变暗。 耳畔同时传来呼啸之声。 一道巨大的阴影,已将他的身体吞噬。 他猛地回头望去。 就见神龛上祖师爷的雕像,已然倒塌。 嘭——! 下一刻。 来不及躲闪的汤忠仁,被那巨大的雕像压在了身下。 他那抓着脖颈处血管的左手,也被一并压断。 鲜血再次汩汩冒出。 眨眼便将地面染成了红色。 “你...你当真卑鄙!” 汤忠仁圆瞪着眼,直到断气的时候都没有闭上眼睛。 陆天明缓缓走到汤忠仁面前。 接着俯下身捡起了那把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吞龙剑。 此剑绝对是一把好剑。 只可惜用剑之人心术不正贪婪无厌,辱没了这把好剑。 “不是我卑鄙,而是你不孝,你若没有一剑斩断自家祖师爷的双腿,我那一掌又怎能将这么巨大的雕像拍倒呢?” 言罢。 陆天明手腕翻转。 通体黑色的吞龙剑便没了踪影。 他正打算回头去找张铁生。 却见门口站着方才带路的女子。 “吞龙剑不能给你!” 女子满脸寒霜,挡住了大殿的出口。 第1012章 毒瘴谷 陆天明上下打望女人。 他一时不敢相信对方说的话。 于是问道:“你再重复一遍?” 女人手里仅握着一根擀面杖,而且手心处都是面粉。 很显然刚才她确实在做饭。 然而此刻却一步都没有退让。 “吞龙剑是离尘宗的至宝,不能给你。” 陆天明皱了皱眉头。 “你觉得我受了伤,不是你的对手?” 女人摇头:“我肯定打不过你,但是剑你必须留下。” “呵!” 陆天明听笑了。 他再懒得搭理女人。 一瘸一拐往前走。 等走到女人跟前时。 对方居然伸出一手,拦在了他的身前。 陆天明侧目看去,冷冷盯着女人。 后者不甘示弱,继续道:“吞龙剑乃祖师爷留下的物件,若就这么...” 话没说完陆天明扬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女人的实力跟陆天明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平平无奇的一耳光。 竟让她直线飞到了外面。 嘭的一声。 女人扶在地上,满口鲜血。 陆天明继续前行。 从女人身边路过时,甚至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少侠,谢谢你!”女人忽地说道。 陆天明驻足,不解道:“你是不是在上山待久了,脑子有问题?” 女人含笑道:“要接手离尘宗,必须服众,我身上若是一点伤都没有,下面的弟子们指定不会承认我这位新的宗主。” 听闻此言。 陆天明这才明白了女人以卵击石的用意。 “所以吞龙剑不要了?”陆天明冷声道。 女人摇头道:“少侠受了如此重的伤,总得找补回来不是,若是空手而去,便是我招待不周了!” 陆天明点了点头。 便打算继续前行。 那女人又道:“以后少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传信与我,今后离尘宗定全力支持少侠!” 陆天明问道:“你会炼制毒药吗?” 女人尴尬一笑:“汤忠仁这个人太自私,从藏龙山上流入民间的毒药,基本都由他亲自炼制,其他人虽然知道其中药理,但几乎没有实践过,所以还请少侠给我点时间。” 陆天明也没有太过奢望用毒来杀人。 当下便回道:“只希望你不要用活人来试药,凡事留些底线才好,不要成为第二个汤忠仁。” 女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少侠,这点你大可放心,对了少侠,我叫解青林,不求少侠能够记住我的名字,但求能在您心里留个印象。” 陆天明颔首。 跨步向前。 可马上要走到长阶处时。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你们开山祖师爷叫什么名字?” 女人回道:“常龙!” 陆天明闻言身子一滞,站在那长阶处半天没有回神。 ...... “别跑了,你死定了!” 张铁生一个起落便挡在了那名离尘宗年轻弟子跟前。 后者被他追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高度紧张的全力奔跑下,如今腿已经软了。 扑通一声。 这名弟子摔坐在地。 “爷,求您放过小的一马...” 说着,此弟子便痛哭起来。 眼泪鼻涕跟决堤一样,淌得满脸都是。 张铁生抬脚将对方踹翻。 然后踩在对方脸上。 “毒瘴谷的解药拿出来!” 年轻弟子哪敢不从。 急急忙忙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来。 张铁生一把夺过药丸。 然后恶狠狠道:“只有一粒?” 年轻弟子抽泣道:“爷,毒瘴谷平日我等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去,这解药,还是师父为了追查大师兄黄伟博和紫怡师姐的下落而给的,本来给了两粒,有一粒之前已经被我服用了,但此药能管十二个时辰,您只要合理分配时间,来回一趟不是问题...” 话音刚落。 张铁生脚下发力。 嘭的一声,仿佛有西瓜突然在雪地上爆裂。 杀完人后,张铁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前行数百丈后。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处凹谷。 谷中瘴气飘荡,安静得让人心惊。 张铁生来到谷口。 他没有着急进去。 而是回头望向一棵正在落雪的松树。 “怀安,你回去给陆少侠说一声,我帮内有要事发生,必须赶回去,就不跟他道别了,只望以后有机会的话,咱们江湖再见!” 言罢。 张铁生将药丸扔进嘴里嚼碎。 然后埋头冲进了那灰蒙蒙的瘴气中。 他刚一离开。 怀安便从树上落下,然后火急火燎的冲将过来。 奈何整座山谷都被瘴气覆盖。 怀安站在谷口,急得抓耳挠腮。 “完蛋了,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陆大哥以后指定看不起我。” 正说着呢。 突然有一道金光钻进了瘴气中。 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猴子,你就在这里等待陆大哥,剩下的交给我。” 怀安一脸懵逼望着金光消失的方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边。 因为服用了瘴气的解药。 张铁生在山谷内畅通无阻。 他似乎很熟悉离尘宗内的地形。 虽然毒瘴谷内怪石嶙峋,怪石内又藏着很多机关。 可每当那些毒箭莫名其妙射来时。 张铁生总能及时躲过。 没多会。 他便奔出了毒瘴谷。 放眼望去。 是一座满是白雪的山头。 山头下面有十数间大小不一的木屋。 其中一间在正中央,仅有两层高度。 这座小楼的牌匾上,赫然写着“藏书楼”三个鎏金大字。 张铁生眼里闪过一抹亮光。 快步朝那藏书楼奔去。 来到楼下。 他没有着急推门而入。 而是单手摆了个拳架。 然后用另一手小心翼翼敲了三下门。 敲门声刚一消失。 门那边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张铁生眯了眯眼:“师尊,我是祝康啊!” “祝康?你刚才不是才来过吗?怎的又去而复返?还有,你的声音怎的有些沉闷?”里面那人疑惑道。 张铁生镇定道:“本来徒儿已经走了,奈何在长阶上遇到了擅闯离尘宗的贼人,徒儿不敌,被他伤了脏腑,所以声音才会变成这样。” “哦?竟然有此等不要命的狂徒?” “可不是吗师尊,此狂徒有些手段,汤师兄一时也拿不下他,所以徒儿只好折返回来,请师尊帮我看看伤势。” 说着。 张铁生轻轻拧动五指。 握拳的那只手,当即便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第1013章 毒道也是道 “哎,能跟你汤师兄过招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其背后势力,怕是不输我们离尘宗啊!” 里面那人轻叹一声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不到我离尘宗隐世数百年,还是逃不离此等祸事,当初师祖不顾我等劝阻执意入世,想来是早就料到迟早有一天,离尘宗会大祸临头!” 张铁生面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但他还是克制道:“师尊,那贼人不见得是汤师兄的对手,咱们离尘宗距离大祸临头,也还远着呢,还请师尊不要过分担忧。” 听闻此言。 里面那人顿时惆怅道:“你啊你,就是想得浅了,现在是小祸,将来的某一天,就会迎来大祸,哎...” 长长一声叹息后。 藏书楼的大门由里而外打开。 皑皑白雪下,开门之人的面容异常的清晰。 这是一个比汤忠仁还要瘦削的老头。 没有仙风道骨,只有瘦骨嶙峋。 下巴上的白须,也不知道留了多少年了,竟然快要达到腹部的位置。 看见门外之人的那一刻。 老头瞬间愣住。 “你不是祝...” 话没说完。 张铁生蓄势待发的铁拳已经轰出。 咔嚓咔嚓的断骨声立时响起。 老头倒飞而出。 撞在身后那张书桌上后仍未停留。 直到打翻了几个藏书的书架。 老头那瘦削的身子才停将下来。 “你...你这贼人,竟敢偷袭老夫!” 老头借助翻倒的书架爬将起来。 身体晃晃悠悠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张铁生冷冷一笑。 跨步进入后反手将门合上。 见那老头吐血不止。 张铁生也不跟他纠缠。 而是直奔二楼而去。 “贼子,你今个敢动我藏书楼一页纸,明儿我离尘宗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老头扶着书柜,眼里充满了怒火。 走在楼梯间的张铁生不屑一笑。 “汤忠仁那狗东西今个能不能活都是两说,还提什么明天,老头,想要多活片刻呢,你最好乖乖闭嘴,别逼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张铁生瞪了老头一眼后。 转瞬便从楼梯间消失。 老头哀叹一声。 再支撑不住那百来斤不到的身体。 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藏书楼二楼有数十个书架。 每一个书架上都装满了书。 张铁生随意抽出一本。 上面五个大字:《天地裂风拳》。 大字之下,又有一行小字:楚南第一拳。 张铁生看笑了。 同时不屑道:“天地烈风汪震楚,当年被老子两拳轰杀,想不到这档子货色的武功秘籍,你离尘宗也看得上,实在可笑。” 说完之后。 张铁生便将那拳法扔在了地上。 然后继续抽出下一本。 如此这般翻阅了两排后。 张铁生再忍不住了。 嘭的一拳将面前的书架轰碎。 然后气愤道:“什么狗屁藏书楼,怎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功法秘籍?” 照着地上散落的书籍发泄一通后。 张铁生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行,一定要把那东西找到,人活这一辈子,怎能平庸,老子定不能放过一步登天的机会!” 自顾嘀咕一句后。 张铁生继续认真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只是结果并不如人意。 将所有的书架找了个遍后。 张铁生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气急败坏的他一拳递出。 转瞬便有一排书架被他的拳罡轰得粉碎。 “那狗日的骗我!” 嘶吼一句后。 张铁生踏步便要下到一楼去。 看样子,他是想从被他打伤的老头嘴里得到些什么。 然而没走两步。 他突然间又停了下来。 然后一边伸手在怀里摸着什么。 一边自言自语到:“他没有骗我,至少这离尘宗的布局跟地图上一模一样!” 话音落地。 他便掏出了一张绢帛。 上面画的正是离尘宗的布局。 张铁生几乎将眼睛贴到了绢帛上。 很快。 他在绢帛左下角找到了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每一场新雪落下,我都会站在窗边思索,毒道到底算不算道,如果算道,为什么天下人皆对我们这些用毒的修行者感到不耻?如果不算,那么这藏书楼内的各门各派,又为何要借助我离尘宗的毒药,去完成他们所不能完成的事情? 天下大多道中之人追求的要么是琴棋书画,要么就是刀枪剑戟,到头来又如何呢?还不是拿着那一本本所谓不外传的武学秘籍,来我离尘宗换一副置人于死地的断肠药? 讽刺啊讽刺,偌大的天下,却要在那小小的石室面前低头,只可惜了这看不够又带不走的满山风雪,只能如我追求的毒道一般,终年隐在这大山之中!” 绢帛上这段话。 像极了一个醉汉控制不住思绪时的胡言乱语。 然而张铁生此刻却读得极为认真。 他翻来覆去的斟酌其中字眼。 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不知过了多久。 张铁生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他激动的走到二楼那唯一的窗边。 猛地将窗户推开。 对面是藏龙山的一座山头。 皑皑白雪几乎将整座山头覆盖。 “这装着各门各派秘籍的藏书楼,定是他笔下的天下,整座天下都要在那小小的石室面前低头,那么这座石室,一定是身为开山老祖的他所居住过的地方!” 张铁生的双目在对面那片雪白中来回搜索。 “若有雪落,站在这里定能看见他笔下的那番风景,我只需抬头,就能找到整座天下为之仰望的石室!” 张铁生昂起头来。 只是视野里除了经年的积雪,再看不见其他。 “那么石室,到底在哪?” 话音刚落。 楼下便传来老头那苍老的声音。 “你...你又是谁?” 张铁生闻言面色大变。 再不犹豫,眨眼便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只是走的时候太过着急,手里的绢帛挂在了窗棱上。 然而楼下已响起那人的声音。 张铁生哪敢回头。 朝着对面的雪白中冲去。 “老人家,不要慌张,我只是来找个人而已!” 话音落地。 陆天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二楼处。 他冲至窗边探头看去。 就见穿着白袄的张铁生正在雪地中奔跑。 他本想追上去。 但却看见张铁生忽地对着山头轰出了几道拳罡。 于是。 整座山头开始颤动起来。 轰隆隆。 随之而来便是一场出人意料的雪崩。 陆天明皱着眉头:“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竟然如此拼命?” 第1014章 账目 雪崩很快便将张铁生的身影淹没。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 正准备下楼去看看那老头还有没有救时。 突然间发现窗棱上有一张绢帛。 他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离尘宗的布局图。 “难怪这家伙对离尘宗如此熟悉。” 陆天明仔细观看那绢帛。 同样发现了上面的小字。 “看这口气,绢帛的主人怕不是那开山老祖?” 认真阅读一遍后,陆天明心中猜测。 随即。 他快步来到一楼。 然后跑到那老头跟前。 “老人家,您快帮我看看,这字迹是不是你们开山老祖的?” 老头哇哇吐了两口血。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别啊老人家,您一定要挺住,起码先把我的问题回答了再死也不迟啊。”陆天明着急道。 那老头眼睛一闭,头偏到了一边。 陆天明吓了一跳。 刚打算伸手探探虚实。 老头又把眼睛睁开来。 然后盯着陆天明:“后生,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陆天明直接将那绢帛递到老头眼前。 后者先是一愣。 随即认认真真的观察起来。 片刻后。 老头激动道:“这绝对是开山老祖的字迹,不会假的!” “你确定?”陆天明问道。 老头点头:“老祖没有离开藏龙山的时候,常年都在这龙首山头修行,藏书楼对面的石崖上,确实有一间他用来修行的石室。” “如此说来,定是你家老祖的字迹无疑了。” 稍作停顿。 陆天明又道:“您可知石室在哪个位置?” 老头摇了摇头:“老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所以石室具体在哪个位置,知道的人只有亲近过老祖的寥寥数人,如今那些人老死的老死,被害死的害死,倒是再鲜有人提起这间石室。” 想到张铁生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这藏龙山,一定是有利可图。 而且其最后时刻直奔对面的石壁,定时已经看出了绢帛上的端倪。 于是陆天明追问道:“老人家,你家开山老祖离开藏龙山时,有没有可能在那石室内留下什么至宝?比如功法秘籍,或者神兵利器之类的?” “那就是一间普通的石室而已,哪里可能会留有什么至宝。何况该留给后人的东西,老祖早就交给当时的下一任掌门了,比如那吞龙剑,” 说着,老头伸手扫了一圈周围被打翻的书架补充道:“以及这满屋子的求道心得。” 听闻此言。 陆天明随手捡了一本书籍,并快速翻阅。 发现其中内容都是介绍毒草的药性,以及使用这些毒草要注意的事项。 如此这般又捡了几本。 全部都是有关炼制毒药方面的内容。 “咳咳...” 老头忽地咳嗽起来,嘴里流出来的鲜血,宛如杀猪时一般恐怖。 陆天明俯身想把老头抱起来。 后者却黯然的摇了摇头:“我心脉已断,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无需浪费时间了。” 稍作停顿,他认真望向陆天明。 “后生,我之所以什么事情都跟你说,主要是有一事相求,我观你眉清目秀一身正气,定不是那种偷奸耍滑之人,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 天底下的各门各派,甚至细分到个人,都有自己的求生之道。 所以陆天明并没有觉得这老头是个坏人。 于是他点头道:“您请说。” 老头抬手指向西边:“最远处那间屋子,里面放着保我离尘宗平安的物件,还请后生帮个小忙,别让刚才那贼人将其抢走!” “您放心,来的时候,离尘宗新晋宗主解青林已经知会过我,这事我一定办到。” 老头闻言一震:“汤忠仁,死了?” 陆天明颔首:“不然我也不会受这一身伤。” 老头上下打量陆天明。 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死得好,死得好啊!” 陆天明奇道:“老人家,汤忠仁再怎么说也是离尘宗的宗主,您何出此言?” 老头一声轻叹:“汤忠仁心术不正,害死我离尘宗多少青年俊彦,他若不死,离尘宗大祸临头只是时间问题。” 说到这,老头倏然间抓住陆天明的手掌。 “后生,你能杀死汤忠仁,除了实力强横之外,背景一定也不差,今后离尘宗若真惹上了逃不掉的大祸,还望少侠能帮上一把!” 老头说完,眼睛已经鼓了起来。 呼吸更是又长又闷。 陆天明并不想管离尘宗的事情。 可他又忍不下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 思索片刻,陆天明决定撒谎,先骗老人家愉快的离世才好。 “您放心,以后离尘宗的事,就是我的事!” 此话一出。 老头转瞬露出欣慰的表情。 然后,他的人生也在同一时间来到了终点。 陆天明探手将老头的双目合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给对方盖上一件旧衣服。 龙首山头四面都是万丈深的悬崖。 从绢帛上看,要想离开龙首山头,要么顺着断崖往下爬,要么就回到长阶处从离尘宗的正门下山。 所以陆天明此刻并不着急去寻找被白雪掩埋的张铁生。 出了藏书楼后。 他径直走向了最西面的那间小屋。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 只有一对桌椅。 老头口中说的那件能够保离尘宗平安的物件。 其实是一本账目。 此刻那本账目,就放在桌面上。 桌椅的使用痕迹非常明显。 想来是经常有人过来。 陆天明坐到椅子上。 翻开了那本颇有些岁月痕迹的账目。 其中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人的名字。 这些人,皆是从离尘宗买过毒药的人。 说得更直白一点,这本账目,便是离尘宗兜售毒药所留下的证据,卖药人和买药人的证据。 离尘宗如此做,便是希望有一天惹到不该惹的人时,能迅速为对方提供买药人的信息,以此将怒火转移,成功保住离尘宗一丝生的希望。 陆天明从后往前快速翻阅着账目。 没多久,他的目光停在了当中一行文字上面。 “柴常羡,洪德三年六月十二购买星月之毒一份,金额一千二百两,实入一千一百两。” 短短一句话,便记录了柴大管家与离尘宗之间这笔隐秘的交易。 陆天明继续往前翻。 账目上的字迹,也总算有了变化。 第1015章 一定是他 随着时间在账目上倒流。 陆天明的手心居然开始冒汗。 翻到差不多十五年前时。 陆天明开始放慢了阅读的速度。 好半天他才眨一次眼,看来是不想错过上面任何一个字。 如此翻阅到二十年前。 陆天明眉头忽地拧在了一起。 “怎么没有呢?难不成,离尘宗因为太过忌惮那人,所以不敢记录在册?” 陆天明情绪有些烦躁。 接下来几页,他翻得异常的快。 “常龙是离尘宗的开山老祖,若这天底下有一个人能炼制出叹余生这种毒药,大概率便是常龙,现在,账目上没有记录,难道制作叹余生的人,另有其人?” 陆天明自顾嘀咕。 忽然间,他眼睛一亮。 “不对,解青林说常龙大概在近两百年前就离开了藏龙山,如果要记录,那也是在一百多年前了!” 说着。 陆天明快速翻阅起账目来。 现在他只关注三个点,一个是时间,第二个是字迹,第三个,便是毒药的名字。 终于。 账目上的字迹变得和绢帛上一模一样。 陆天明也在同一时间放缓了速度。 他伸出一指压在纸张上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功夫不负有心人。 看到某一行字时,陆天明的眼睛忽然定住,整个人的呼吸也在此刻厚重起来。 “无名,宣武二十三年三月十八购买叹余生数副,金额零,实入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陆天明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这个世界上,有特娘姓无的人?还有,购买金额零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常龙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直接白送?” 陆天明当真着急。 他起身来回踱步。 看上去相当的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然后急忙俯身望向账目。 “字迹确实是常龙本人的,但是记录这笔买卖的心态,明显和其他不一样!” 陆天明仔细盯着这行字,大脑飞速的旋转着。 通常情况下,做生意应当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尤其是离尘宗的毒药动不动便卖出上千两的这种大生意。 然而现在常龙做了一笔没有收到钱的买卖。 而他在记录这笔买卖时,笔下的字,居然大小不一,甚至出现了几个被涂抹过的错字。 “常龙记录时在害怕,也在愤怒,叹余生不是他白送的,而是这个叫无名的家伙,从他手里抢的!” “这个无名,多半就是凉王府里的那位神秘人了!” 陆天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猜测。 据解青林所说,常龙离开藏龙山时,已是六重天的大能。 而北州最顶级的修行者,也不过六重天而已。 正常情况下,六重天和六重天的实力伯仲之间。 再从常龙在绢帛上留下来的那段文字判断,他其实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目中无人。 这样一个人,居然被别人从手里抢了毒药,那么对方的实力可见一斑。 陆天明相信,追求毒道的常龙,定不会轻松的将叹余生转手他人。 毕竟他的毒,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同剑客手里的剑一样。 试问一名剑客,怎么会毫无代价的把手里的剑让出去? 而现在常龙不仅把叹余生给了别人,甚至分文不收,这绝对是无奈之举。 此时此刻,陆天明脑海里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爹陆痴,一个便是害死他爹的神秘人。 在陆天明的认知里,也只有这两个人,有那个实力抢夺常龙身上引以为傲的毒药。 “可是,为什么近两百年前买的叹余生,那神秘人要在二十年前才用呢?” “难不成,他忌惮我爹?” “是了,他一定不是我爹的对手,否则怎么可能用下毒这种卑鄙的手段!” “而且即便是如此卑鄙的手段,他也思考了一百多年!” 陆天明心中五味杂陈。 越靠近真相,他越不理解那个不负责任的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越追寻真相,他却陷得越深。 心头那想要立马搞清楚所有真相的悸动,宛如一万只蚂蚁在爬。 不过最后。 陆天明还是冷静了下来。 毕竟那个神秘人,可是连老乞丐李关彦和温五郎联手都未能战胜的对手。 “我就在这里等张铁生好了,他一定见过常龙!” 很快,陆天明便下定了决心。 张铁生或许在找常龙留下来的至宝。 但陆天明现在对此兴趣甚微,他更想了解的是有关那个神秘人更多的消息。 张铁生要离开龙首山头,要么跳崖,要么就回到长阶。 所以陆天明拿上账目后,干脆先去找解青林。 他在长阶中央搭了个草屋,准备在此处守株待兔。 秋娘等人,也被解青林接到了宗门内部。 几人看见草屋内满身是血发着呆的陆天明时,急忙围了上去。 “少侠,你还好吧?” “公子,你没事吧?” 进入离尘宗之前,他们就听解青林讲述了刚才大殿上发生的一切。 但真正看见陆天明的惨状,才晓得那一场大战有多么惊险。 陆天明回过神,并朝大家摆了摆手。 “皮外伤而已,看着恐怖,实际上没那么严重。” 说着。 他又望向田妙思。 “你兄长解药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我要在这里等张铁生,不能陪你下山,正好也给你节约了一千两银子,所以你只需要准备二千两就好,是回去让人送到藏龙山的云下茶馆,还是你亲自带过来,自己做决定。“ 众人没想到都伤成这样了,陆天明还在挂念银子的事情。 一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是离尘宗的饭菜已经做好。 自有弟子来招呼众人。 离开长阶之时,田妙思有些依依不舍。 她扒在草屋简易的窗口处。 “公子,下山以后,你要不要去我家游玩一趟?届时可以直接去找我爹要银子,岂不更放心?” 陆天明含笑道:“怎么,还有事找我帮忙?” 田妙思闻言一愣。 随后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单纯的想让你散散心而已。” 陆天明摇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实在没那个闲情雅致,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说吧。” 田妙思失望的离开了草屋。 她离开不久。 离尘宗新晋宗主解青林带着酒菜来到了草屋。 陆天明此刻对酒菜没有太大的兴趣。 抬头便问道:“解宗主,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开山老祖常龙前辈的故事?” 第1016章 常龙下山的理由 解青林入离尘宗较晚。 所以她并不像死在藏书楼的那个老头,真正见过开山老祖常龙。 但是有关常龙的过往,离尘宗内口口相传。 真假暂且不论,不过大致可以反映出常龙的性格。 据解青林所说。 常龙是出生在藏龙镇的本地人。 由于小的时候家境贫寒,父母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染了一场大病没钱医治,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小常龙为了活下去,开始在镇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比如给客栈洗碗,比如砍柴背回来卖给乡亲们。 不过小常龙心中最大的理想,还是做一名医师。 其中缘由,自然跟他父母病死有关。 十二岁那年,藏龙镇上来了一个过道的江湖郎中。 那郎中身上有一种怪病,必须生活在天气寒冷的地方。 于是便在藏龙镇定居下来。 那一年的常龙已经被生活磨炼得相当强壮。 再无需去做那种步行四五里地,只为了一捆柴禾的活计。 不过为了能够实现心中的愿望。 常龙重操旧业,时不时会故意留些柴禾下来,最后以卖不出去为借口,白送那位郎中。 人家郎中是行走江湖的主,怎么可能看不透常龙那点小心思。 又见这小孩跟自己一样孤苦无依。 没多久,郎中便收了常龙为徒。 常龙记性不错,加上足够努力。 很快便成为了郎中的好帮手。 师徒二人在那五六年的时间内,救了很多人,也挣了些银子。 常龙十八岁那年。 郎中为其相中了一个镇上挺老实人家的姑娘。 本来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奈何郎中身上的怪病愈发严重。 还未撑到常龙婚礼的那天便死了。 伤心欲绝的常龙哪还有心思举办婚宴。 跟女方家一番商量,便把婚礼推迟到三年以后。 他则带着郎中的骨灰回到了后者的家乡。 让其师父能够魂归故里。 守孝那三年,常龙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师父在江湖上其实还小有名气。 身上的怪病,实际上是在江湖中救人时被一个毒师报复,下了毒。 常龙跟郎中的关系可以说亲如父子。 所以在得知师父的死因以后,他心中的理想就变了。 毕竟治病救人怎么可能报的了仇?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一边去武馆学习剑术,一边发挥自己的特长,研究毒药。 由于给他师父下毒的那个毒师挺厉害。 常龙守孝三年后,又去江湖上磨砺了两年,才敢去报仇。 师父的仇确实也报了。 但等他回到故里藏龙镇准备履行当年的婚约时。 别人孩子都能在地上跑咯。 这事也不能怪人家,毕竟他回来的时间比约定晚了两年。 父母没了,师父没了,婆娘也没了。 留给常龙的,就剩个剑道和毒道。 他学习剑术是为了防身。 唯有炼制毒药,是他现在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事情。 于是他干脆上了藏龙山,与那些雪猴子成了邻居。 要想真正的爬到山顶,不可能一蹴而就。 常龙便每年爬一点点。 如今离尘宗弟子们三五天便能完成的路途。 他当时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到达山顶以后。 常龙站在上面一览众山小。 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豪迈之情。 心情澎湃中,他便有了开山立派的想法。 离尘宗,自然而然也就诞生了。 靠着对毒道孜孜不倦的追寻。 常龙可以说日进斗金,很快便将宗门发展起来。 做生意也好,修行也罢。 达到一定的高度以后,便无需亲力亲为。 立下了规矩,指定了代替者后,常龙便在那龙首山头过起了足不出户的平淡生活。 当时需要什么药材,或者有什么需求,自有门下弟子代劳。 他自己只需一门心思的铺在毒道之上。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收起包袱离开了藏龙山。 听完解青林的陈述后。 陆天明好奇道:“你有听说过常龙前辈为何要离开藏龙山吗?” 解青林摇了摇头:“老祖他走得很突然,哪怕是当年同他亲近过的弟子,也不知晓其中原因。” “有没有可能,同宗外之人有关?”陆天明猜测道。 “不应该,毕竟他在乎的人,早已离世,即便老祖那位郎中师父有后人在世,想必也没什么感情了,不至于等了近百年突然有了想法。”解青林回道。 陆天明认真道:“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上过藏龙山的外人!” “啊?” 解青林一时有些吃惊。 思索半晌,她这才道:“据我所知,老祖还在离尘宗时,只有三两个人来找过麻烦,但要么有命来没命去,要么就是哭着下山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老祖下山?”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如果有一个买药不给钱的人呢?” “那更不可能了,藏龙山上最便宜的毒药,也要大几百两银子,不给钱,那不是找死吗?”解青林理所应当道。 陆天明指了指对方的胸口:“你把我给你的账目拿出来。” 离尘宗的账目,按规矩都由时任宗主保管。 刚接任宗主之位的解青林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 所以将账目拿出来后,她仍旧一脸茫然。 陆天明伸出一指插入账目中。 然后快速翻了几页。 最后,他的指头停在了某行文字上面。 “你自己看看。” 解青林低头看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买主没有名字,而且这叹余生可是老祖手中最为珍贵的毒药之一,怎么可能不收钱?” 陆天明没有搭话。 他静静等待解青林发现其中端倪。 须臾过后。 解青林面色再变。 她抬头不可思议望向陆天明:“这叹余生,是被人抢走的?” 陆天明点头道:“看上去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解青林看了一眼年份,“那年老祖早就到达六重天了,这天底下有谁能在他面前,分文不花取走如此珍贵的毒药,而且,我也未曾听人提起过那年有谁上山买药啊...” 陆天明知道解青林平日里负责宗门内物资的买卖和储备,接触外界的过程中有一定的见识。 可是这天底下确实有两个人,不能用寻常的六重天的定义。 第1017章 我在云下茶馆等你 真相往往会让人难以接受。 在解青林的认知里,开山老祖常龙是无敌的存在。 然而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 常龙在当年,很大可能遇到了一个强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对手。 “难怪,难怪他们说,师祖离开藏龙山前的那两年几乎闭门不出,极少在宗门内露面,恐怕当时道心已经受损!” 解青林轻叹一声后,举着筷子半天没有回神。 陆天明自顾倒了一杯,在一旁默默喝着。 一直等到解青林重新动筷子夹菜。 陆天明才说道:“解宗主,我有一个忙想请你帮忙。” 解青林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心理落差当中。 反应有些迟钝。 半晌才回道:“少侠请说。” 陆天明正色道:“我希望你能写一封介绍信给我,以离尘宗现任宗主的身份。” “介绍信?”解青林不解道。 陆天明解释道:“一封介绍我跟你们开山老祖常龙前辈认识的介绍信。” 听闻此言。 解青林眼睛亮了起来。 张铁生的事情她已听陆天明说过。 所以老祖常龙,极有可能还活在世间。 如今汤忠仁已死,离尘宗内连个正儿八经的五重天都没有。 而她现在刚接任宗主之位,根本就走不开。 如果能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找到常龙,并将宗门的近况说与老祖听的话。 相信老祖也不会放任宗门不管。 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 解青林便点头应下。 陆天明叮嘱道:“我杀死汤忠仁的事情不用隐瞒,我相信常龙前辈定是个明事理的人,其中对与错,常龙前辈自会定夺。” 解青林面露了然:“少侠放心,我定会将一个最真实的汤忠仁记在信中。” 吃完饭以后。 陆天明独自一人躺在茅屋内休息。 要想打听常龙的下落,一定要把张铁生给熬出来。 所以他必须让自己静下心来。 傍晚时分。 周磊拿着两副解药找到了他。 一副用来治疗北枫,另一副则要交给田妙思。 现如今计划有变,陆天明必须先找一个可靠的人,将治疗星月之毒的解药送回京城。 “周兄,你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能够偷偷在汤忠仁眼皮子底下同紫怡姑娘相爱,周磊当然是个伶俐的人。 当下便猜测道:“少侠有事需要我去做?”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陆天明点头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替我回一趟京城。” “送解药?”周磊问道。 “不错,你拿着解药,直接去车马部找一个叫庄玄的人,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陆天明回道。 周磊虽然心系紫怡姑娘。 但是陆天明可以说是他的大恩人。 若没有陆天明把汤忠仁杀死。 且不说他周磊能不能活下来了,紫怡姑娘怕是都有危险。 所以只迟疑了三两息的时间。 他便答应了下来。 安排好一切之后。 陆天明便过起了一段悠闲却又无聊的生活。 那张铁生明显有备而来。 正常人不吃喝,可能十天半个月便受不了了。 可是陆天明等了差不多近一个月的时间。 龙首山上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再过几天就是秋季。 届时便是大雪封山。 哪怕是离尘宗弟子有护身的奇药,在秋天的藏龙山也可谓是寸步难行。 陆天明觉着不能再拖下去了。 干脆再次来到龙首上头。 望着被冰雪覆盖的石壁。 陆天明沉声喊道:“张兄,我知道你就在石室内,出来吧,咱有事好好商量,无冤无仇的,你我没必要如此辛苦才对。” 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任何人回应。 想了想。 陆天明又道:“马上就要进入秋天了,你就算拿到了常龙前辈留下来的宝物又能如何?下不了藏龙山,到时候还不是要被困在这里?” 石壁上还是没有动静。 陆天明迎着风吐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提高了音量。 “张铁生,那断骨洗髓丸,听名字就暴躁得不行,否则你也不会犹豫那么久都不敢服下, 这样如何,你出来见我,东西我绝对不要,你只需告诉我常龙前辈在哪里就好!” 话音刚落。 石壁上便传来咔嚓咔嚓冰雪断裂的声音。 嘭的一声响。 几块等人高的冰块落下。 张铁生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了石壁之上。 他探头看着下面的陆天明。 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找到了断骨洗髓丸?” 陆天明浅浅一笑:“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带的食物不够多,充其量只能熬三个月,三个月以后,你必须离开石室,届时都无需我出手,离尘宗这关你都过不去。” 听闻此言。 张铁生立马回头望去。 不多会,他猛地轰出几拳。 然后就见一道金光从那石室里窜出。 最后金光落在陆天明肩膀上,甚至还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张铁生面色凝重望着陆天明以及那金色小人,沉默不语。 “我真的不要那劳什子的断骨洗髓丸。”陆天明重复道。 张铁生明显不相信陆天明说的话。 “你这人诡计多端,现在说不要,等会我要是下去了,你指定不会信守承诺。” 陆天明无奈道:“难不成,你真想被困死在这龙首山头?” 有赤子充当陆天明的第二双眼睛。 石室内的一切陆天明都很清楚。 所以他刚才说的都是大实话。 张铁生这段时间都在犹豫要不要服用断骨洗髓丸,并且,他带在身上的食物,哪怕靠着境界支撑,也最多能撑三个月。 不知过了多久。 张铁生再次开口。 “你想要知晓那糟老头的下落可以,但是这几日你不能待在藏龙山上,得让我准备准备。” 陆天明当即回道:“那我在云下茶馆等你?” 兴许是回答的太过果断。 张铁生打草惊蛇一般再次朝石室内望去。 那谨小慎微的样子,看得陆天明直摇头。 须臾过后。 张铁生开口道:“三天,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自会到云下茶馆找你!” 言罢。 张铁生再没搭理陆天明。 而是把石室的门一关,不见了踪影。 陆天明见状轻叹道:“那玩意真不能吃啊,如果是好东西,常龙前辈又怎么会把它扔在石室里呢,而且近两百年过去了,变质了都说不定,何必呢...” 然而张铁生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 只有冰冷的寒风在拍打石壁。 没多会,石室又被冰雪所覆盖。 第1018章 你要下山? 陆天明下山的时候。 离尘宗几乎所有人都来送他。 最舍不得的要属周磊。 已经二十五六的人了。 却当着众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的。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陆天明不仅救了他的小命,还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陆天明好一阵安慰才将其劝好。 星月之毒的解药早早就被送到了京城。 周磊检查过北枫的情况。 说是由于中毒的时间太深,不能马上恢复,起码要静养两三月的时间。 对此,陆天明非常感谢。 所以临走时,他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希望周磊和紫怡姑娘能够百年好合。 为了保证离尘宗的安全。 陆天明暂时将十七留在了山上,以免张铁生出尔反尔搞出什么事情来。 最后他带上几份解青林亲手做的饭菜,独自下山。 一个人踩在过膝的积雪中。 陆天明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无需担忧他人安全。 陆天明虽然沿途看了很多风景,但是下山的速度并不慢。 行至下午时分。 来到了之前上山时停留过的落脚点。 寒冷的天气无法冻结时间,但却能很好的保存过往。 陆天明站在木房内,仍然能看见一个月前自己跟秋娘等人在这里逗留过的痕迹。 火盆里燃尽的木柴,床板上遗落的衣物。 以及,怀安那家伙曾经在木屋内悄咪咪偷钱的画面。 “呵,到底要不要等等那家伙呢?还是说就这么走了算了?” 陆天明望一眼窗外依旧明亮的天空,忍不住笑了起来。 思索半晌。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继续下山的念头。 从戒指里掏出一些干柴放进火盆里点燃后,拿出解青林准备的食物吃了起来。 不多会。 远处传来呜呜啊啊的猴叫。 陆天明没有探头去看。 他拿出一个空碗,盛了碗饭放在火盆边。 然后继续大快朵颐。 没多会。 猴叫声便来到了木屋外。 门扇哗啦一下打开。 怀安背着个对它来说相对巨大的包袱出现在门口。 它激动盯着陆天明。 “陆大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陆天明浅浅一笑:“这天寒地冻的,我又不赶时间,着什么急?吃饱饱的再下山不舒服吗?” 怀安挠了挠头:“我还说你是在等我呢?” 陆天明眨了眨眼:“我等你做什么?” 猴儿语塞,傻站着像个委屈的大孩子。 陆天明轻轻敲了敲火盆。 “先过来吃饭吧,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这段时日。 由于陆天明的原因。 怀安几乎都生活在离尘宗内。 不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闹,更是体验了一把人间烟火。 所以已经适应了人吃的食物。 它最喜欢的菜品,便是那比野果子香了万倍的红烧肉。 得到陆天明的允许后。 它迫不及待来到了火盆边。 抬起陆天明早已盛好的米饭。 拿起筷子就对着红烧肉开始炫。 陆天明在一旁微笑道:“吃饭就好好吃,你背着这么大个包袱,不累吗?” 怀安晃了晃后背。 包袱里面叮叮当当响。 “这银子的声音,我一天不听的话,吃饭睡觉都不香!” 说着,它又开始大口扒饭。 陆天明哑然失笑,心说这猴儿简直跟自己一样财迷。 饭吃完。 陆天明便打算继续上路。 哪知怀安却突然把背后的包袱递了过来。 “什么意思?”陆天明不解道。 怀安笑呵呵道:“你帮我保管!” 陆天明听笑了:“这下山的路,就你和我,你担心个什么?” 怀安眼珠子转了转:“下山以后,人不就多了?届时我一猴儿背着这么多银子,指定被人惦记呢!” 陆天明装傻道:“你要下山?” 怀安愣住:“之前咱在离尘宗的时候,不是聊过吗?以后我就跟着你混,当时你答应我的,难不成你忘记了?” “啊?有这事?”陆天明‘一脸茫然’。 猴儿见陆天明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下就急了。 它立马将包袱放在地面打开。 露出里面装着的钱财。 有银子,有银票。 怀安想也不想,便自中间分出一半。 “陆大哥,我不白白跟着你,你带我见世面,我给你钱!” 陆天明盯着地上的银子瞅了瞅。 粗略估计过总数后。 忍不住奇道:“你在这藏龙山上当了五六十年的看门猴,就攒了这么点银子?有一千两吗?” “我能够走上修行之路,到底是蒙恩离尘宗,做人...不对,做猴要懂得知恩图报,所以我就留了点路上用的钱,其余的全捐给解宗主了。”怀安一本正经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微微一愣。 这猕猴狡猾是真狡猾,善良也是真善良。 甚至可以说比世间大多数人都要单纯。 想了想。 陆天明俯下身开始数银子。 片刻后。 他一本正经道:“总共是九百七十六两白银,我一文不要你的,但是可以替你保管,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找我要就是。” 怀安闻言焦急道:“陆大哥,你不能这样啊,说好的分你一半的。” 陆天明已走到了外面雪地里。 “你要想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再说了,我缺你那三瓜俩枣?” 说着。 他便钻入了大雪中。 怀安没辙,抓耳挠腮的跟了上去。 ...... 夏日的最后几天,太阳高照。 陆天明和怀安来到云下茶馆的时候。 秋娘正在店门口揽客。 见到陆天明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看见那穿得人模人样的猴子在旁边蹦来蹦去。 她才确定那人就是陆天明。 “少侠,张铁生的事情了了?”秋娘迎上前去,有些激动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还得等几天。” 说着。 陆天明探头往茶馆里面望了望。 相比于一个月前,云下茶馆的生意明显火爆了很多。 现在正是饭点时分,里面有一半的桌子都没空着。 “怎么样,这钱要比单纯的给离尘宗当中间人好挣吧?” 秋娘开怀一笑:“还是少侠有见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改变,生意会天差地别。” 陆天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人嘛,活到老学到老。” 正说着呢。 老皮那家伙便带了两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过来。 这老家伙本来正笑呵呵的同两女交流。 瞅见陆天明在后,急忙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同陆天明打过招呼后。 老皮将两名年轻女子拉到秋娘身前。 “秋娘,您看看合不合适?” 秋娘上下打量两女,随即笑道:“这细皮嫩肉的,端茶倒水再合适不过了。” 言罢,她便摆手让老皮把两女先送进去。 第1019章 说了那玩意不能吃 陆天明给秋娘支的招其实很简单。 就是找附近长得不错的女人,来代替小厮的活计。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离尘宗发生巨变。 解青林和他门下弟子要把毒药炼到以前汤忠仁的水平,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段时间指不定是多久。 秋娘这样的中间人要想坚持下来,必须想想其他办法。 所以陆天明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现在看来,效果确实不错。 如今云下茶馆内莺莺燕燕,客人和姑娘们相处得那叫一个融洽。 陆天明往茶馆内打望片刻。 表情忽地变得古怪起来。 “田妙思怎么也在里面端茶倒水?” 秋娘闻言笑道:“她等你等得实在无聊,便想着找点事情做做打发时间。” 陆天明无奈道:“不就是钱的问题吗,直接交给你不就行了,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秋娘笑得愈发奇怪:“对于少侠来说是钱的问题,但对于田小姐来说,可不仅仅如此。”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你别这么笑,我瘆得慌。” 言罢,他便大步走进了茶馆。 一人一猴刚找了张空桌坐下。 就见一道靓丽的身影飞奔而来。 隔得还有些距离呢。 田妙思便激动道:“公子,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堂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来。 陆天明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痛。 赶紧用手遮住额头。 田妙思毫无自觉。 托盘往桌上一放,便自顾坐在了陆天明旁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恐怕只有三五寸。 “公子,你怎么不理人家?” 陆天明放下手。 嫌弃的用剑鞘去顶田妙思的手臂。 “男女授受不亲,能不能离我远点?” 田妙思“哦”了一声,只往旁边挪了寸许。 见陆天明还要用剑鞘戳自己。 田妙思倏地拍了一把银票在桌上。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 陆天明很自然的拾起银票,沾了点口水后开始认真数了起来。 须臾过后。 陆天明将银票放下。 然后蹙眉望向田妙思。 “怎的只有一千两,你想赖账?” 田妙思笑呵呵道:“我怎么敢赖公子的账?” 陆天明轻轻敲击桌上的银票:“只有一半的钱,你这不是赖账是什么?” 田妙思忽地苦涩道:“公子,我小时候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我在田家没有地位的,如果是几十上百两的小钱,爹娘兴许不会管我,但是这可是两千两啊,田家小金库里银子再多,那也不是我随随便便能取的。” 听闻此言。 陆天明脸色愈发难看。 “所以呢?” “所以公子若想取得剩下的一千两,那就要跟小女回一趟田家!” 说完这话。 刚才还一脸苦涩的田妙思,突然狡黠的笑了起来。 陆天明不可思议盯着田妙思看。 后者甚至洋洋得意晃起了脑袋。 明显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哪知陆天明突然猛地一拍桌。 然后简单明了的喝道:“滚!” 田妙思愣住。 想来是从来没有被人当面如此凶过。 少顷过后,眼泪水便夺眶而出。 陆天明仿佛没看见。 伸手招来秋娘。 “给我弄点吃的,还有,把这不守信用的女人带走。” 秋娘知道陆天明的实力。 也不敢劝阻。 只得拽了拽田妙思的衣裳,示意后者赶紧跟自己离开。 田妙思大小姐脾气,挣开秋娘的手后,一阵小跑钻进了后厨。 等待饭菜上桌的过程中。 怀安不解道:“陆大哥,至于发那么大火气吗,而且你不是说过,自己不差钱吗?” 陆天明正色道:“银子是银子,信誉是信誉,这两样东西不能混为一谈,一千两也好,一百两也罢,谈好了是多少就是多少,总不能把菜饭点来吃了,却来个自己付不起钱吧?” 怀安若有所思。 但还是为田妙思感到委屈。 “万一田小姐真有什么苦衷呢?” “那是她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如果她真有什么苦衷,态度起码要拿出来,嬉皮笑脸是怎么个事?她这样的表现,对得起我在离尘宗上流的血吗?”陆天明冷漠道。 这还是怀安第一次见到陆天明如此不近人情。 但它也知道,自己要想像人一样在世间行走,那么就必须多向对方学习。 毕竟在它遇到的人里,没有哪个能在实力和经历上比陆天明更有说服力。 吃完饭。 陆天明和怀安在云下茶馆安顿了下来。 明天就是与张铁生的约定时间。 假如张铁生再不离开石室,那要想下山只能等到明年了。 不过。 令陆天明没想到的是,张铁生来得比预想的要快。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云下茶楼的大门便被敲响。 来人正是张铁生。 只不过他不是走进来的。 而是被十七扛着进来的。 一同道来的还有现任离尘宗宗主解青林。 据解青林所说,张铁生在陆天明走后的第二天便出了石室。 看着眼珠子疯狂在眼眶里打转、全身烫得如同着火一般的张铁生。 陆天明叹了一口气:“说了那什么断骨洗髓丸不能乱吃,你偏不信,现在舒服了吧,能认出我是谁吗?” 张铁生没有言语。 眼珠子依然乱转。 陆天明侧目望向解青林。 “解宗主,这家伙有的治吗?” 解青林无奈摇头:“如果是中毒,那问题不大,现在的话,难...” 说着,解青林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陆天明。 “他从石室出来的时候已神志不清,但我从他身上搜到了这封信,还请少侠过目。” 陆天明接过信封仔细观摩。 信没有被拆封的痕迹,面上写着‘陆少侠亲启’五个大字。 “看来,他服下那断骨洗髓丸的时候,便已料到了会有不好的结果。”陆天明推测道。 解青林解释道:“断骨洗髓丸是老祖炼制的一种半成品丹药,其作用可以重塑人体经脉,让修行者能够更好的吸收天地灵气。 可是由于是半成品,副作用相当大,离尘宗曾有弟子自告奋勇试药,但无人能够挺过那断骨伐髓之痛,所以其效果是否属实根本未可知,后来便被老祖放弃,这张铁生,也是被迷了心窍。”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捷径可走...” 陆天明感叹一句后。 拿着张铁生留给他的信件,坐到了角落的桌子处。 第1020章 死了都要敲我一笔? 张铁生服下断骨洗髓丸,确实下了必死的决心。 信件一开始,他便向陆天明道歉。 说自己进入离尘宗寻药实属是无奈之举。 请陆天明原谅自己,不要记恨。 前面张铁生简单记录了自己的生平。 他说自己是楚南隆长郡黑牛帮的帮主。 坐上这帮主之位,花了他接近五十年的时间。 可谓是耗尽心血。 黑牛帮在隆长郡算是中型门派。 张铁生坐上帮主之位后,一直励志要带领帮众更进一步。 奈何他本人修行天赋有限。 自知四重天已是此生极限。 努力了十来年,黑牛帮原地踏步,他依然只能带着弟兄们生活在隆长郡最大帮派的阴影之中。 索性,张铁生便决定做条咸鱼算了。 当咸鱼的日子那叫一个快乐。 每天花天酒地吃吃喝喝,也不用考虑什么发展啊未来之类的。 这期间。 张铁生认识了一个花楼里名唤拾依的姑娘。 这一来二去嘛,两人之间暗生情愫。 时常在推杯换盏的时候推心置腹。 伴随着感情的升温。 张铁生也有了纳拾依姑娘为妾的想法。 他是粗人,做事情主打的就是一个莽撞和简单。 几乎是与拾依姑娘沟通好的第二天。 张铁生便交了赎金。 并把拾依姑娘接到了他的一处私宅里。 自此,他便很少回家。 与拾依姑娘那没羞没臊的生活才过了两个月。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张铁生家中‘恶虎’竟然找上门去。 当着他这位一家之主的面,差点没把拾依姑娘给捶死。 由于结发妻子在其走上帮主之位的路上出力颇多。 张铁生为了面子也不敢把她怎么着。 一番吵闹过后,他也只能将心爱的女人送回花楼内。 不过张铁生好歹也是一帮之主。 纳妾不行,那出去放松总可以吧。 只是‘恶虎’在家时常发脾气,他也不敢太过分。 去花楼找拾依的时间,从以前的一天一次,骤减到三两天一次。 要想在花楼内生存,不可能白吃不干活。 哪怕张铁生是黑牛帮的帮主,也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 所以自那以后,拾依也开始接触起了各式各样的客人。 自己心爱的女人再次过上这样的生活。 张铁生难受啊。 这也激起了他内心奋发图强的想法。 有朝一日若能当上隆长郡道上真正的大哥,家中‘恶虎’想来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然而不想继续做咸鱼,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做到的。 愈发苦恼的张铁生,也只能找拾依诉苦。 没想到拾依对他也是真心,竟把这话给听了进去。 某一天张铁生再次光顾花楼的时候。 拾依便同他提到,有个客人喝醉了吹嘘自己以前有多么厉害。 那客人更是说自己曾是那什么隐世大宗门的宗主。 天底下再强的人,他只需一副药,便能让对方跪下喊爹。 拾依没有害人之心,但有帮助心爱男人变强的想法。 于是就问那人,有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人修行天赋的灵丹妙药。 那人说有啊,只不过放在山上没带出来。 又说小娘子要是想要的话,可以自行去取。 于是,便扔给了拾依一张绢帛。 这张绢帛,便是张铁生带上藏龙山的那一张。 读到这里。 陆天明难免有些失望。 现在可以确定,拾依遇到的那人,便是离尘宗的开山老祖常龙。 但问题是,常龙这家伙居无定所。 即便自己现在就赶往隆长郡,也不见得能够遇到对方。 叹了口气后。 陆天明便打算将信件收起来。 哪知手一翻。 发现纸张背面还有内容。 于是他又赶紧认真阅读起来。 将所有的内容都看完后。 陆天明嘴角抽动。 忽地握拳便将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那边秋娘吓了一跳。 急忙走过来询问情况。 陆天明没说话。 将信件递与了秋娘。 秋娘接过来一看。 同样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 信纸背面的内容。 是一笔交易。 一笔张铁生想与陆天明做的交易。 他在信中说。 常龙曾告诉拾依,自己接下来会去某个地方居住一段时日。 具体是哪里张铁生也没问过。 需要陆天明自己去找拾依问清楚。 而拾依现在有一个困境。 那就是张铁生的家中‘恶虎’。 张铁生在信中说,以自己对‘恶虎’的了解,如果他长时间不归家的话,拾依指定要被‘恶虎’收拾。 所以他希望陆天明能看在他一个死人的份上,帮一帮拾依。 “这老狐狸,死了都要敲小爷的竹杠,你的家务事,跟小爷有鸡毛关系?” 陆天明银牙紧咬,气不打一处来。 秋娘知道陆天明要去找常龙。 于是安慰道:“少侠,这家伙死都要死了,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你既然找常龙前辈有事,不如赶紧做好规划,以免耽误了时间,常龙老前辈又换了个地方生活。” 陆天明瞅一眼被放在地上、眼珠子依然在乱转的张铁生。 无奈道:“那还不是得等他的情况有结果了再说,能活的话,我就带他一起去,活不了的话,就带上他的骨灰,起码得有诚意不是。” ...... 张铁生甚至第二天都没有熬到,死在了当天夜里。 陆天明着急上路。 便吩咐秋娘找人把张铁生的尸首赶紧烧了。 最后又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个上好的骨灰盒。 把二两重的张铁生装了进去。 与秋娘等人道过别后,陆天明给怀安买了身小孩穿的衣服以及一匹马,带着十七朝着西南方向行去。 从藏龙镇到隆长郡,路途遥远。 陆天明计划最多用半月的时间就要赶到。 所以哪怕能选择先绕行回京城,但为了节约时间,陆天明仍旧决定直行。 马上就要进入秋季。 道路上已经出现了落叶。 马蹄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再观远处已经开始泛黄的群山,当真美不胜收。 怀安已经有六十来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想到当年被人用绳子拴着脖子拖着到处跑。 而今时今日如同人一般骑马欣赏世间美景。 两相一对比。 猴儿竟情不自禁坐在马背上哭了起来。 尖嘴猴腮的模样被眼泪鼻涕覆盖。 引得陆天明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人一猴没有打算白天休息太长时间。 中午饿了就随便对付点干粮。 这第一日,硬是行至傍晚时分才停下。 第1021章 这菜喂猪都够呛 扎营的地方选在了路边的宽阔地带。 陆天明和怀安刚把马儿拴好。 便有一骑极速从官道上奔过。 略过陆天明时。 那马上之人还哼了一声。 怀安望着那远去的背影。 忍不住问道:“陆大哥,当真不管?” 陆天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非亲非友,有什么好管的?” 说着。 他就将马背上的帐篷取下。 没多会。 搭好帐篷以后。 陆天明又从戒指里掏出食材和锅瓢碗盏。 篝火一生。 便准备给怀安展示自己的厨艺。 奈何本不善于烹饪。 加上之前做饭的活计都被李寒雪给包了。 导致厨艺变成了才艺。 如今手上那叫一个没轻没重。 一份青菜炒牛肉,咸得怀安龇牙咧嘴。 当——! 怀安将碗放下。 一脸苦涩道:“陆大哥,这就是你说的绝活?我怎么觉着味道不对呢?” 陆天明面不改色咽下嘴里的牛肉。 然后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楚西的特色,就那么个味,你啊,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 陆天明又夹了一大筷青菜塞进嘴里。 对坐的怀安实在是吃不下。 筷子一放,认认真真盯着陆天明。 后者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道:“这不比山上的野果好吃?还挑上了?” 怀安生无可恋的眨了眨眼:“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了解宗主做的饭菜,我这嘴巴和舌头,实在适应不了楚西风味,而且说句老实话吧,陆大哥,您做的这道青菜炒牛肉,真不比那树上的野果好吃...” 听闻此言。 陆天明脸都气红了。 他举起筷子就在怀安脑门上来了一下。 然后不快道:“猴就是猴,个子矮,见识也短!” 说着。 他干脆把盘子里的菜全部赶进碗里。 接着报复式的疯狂往嘴里扒。 可就像怀安说的那样,吃惯了大鱼大肉,身体早就忘了当初的苦日子。 他内心实打实想要咽下去。 奈何喉咙不听话。 扒没两口。 实在吞不下去。 “呕!” 那烧焦的青菜和未熟透的牛肉,连汤带水的从嘴里吐了出来。 对坐的怀安一个没忍住。 嘎嘎的笑了起来。 “楚西的老百姓真可怜,有好的食材却不会做,怕是一辈子都没什么口福呢。” 听闻这话。 陆天明嘴角直抽抽。 擦干净嘴举起筷子又要给怀安来两下。 大道上却突然响起马蹄声。 一人一猴循声看去,原来是刚才过道那人。 “吁!” 一声娇喝。 那人将马勒停。 她先是冷漠的瞅了瞅陆天明。 然后别过头望向怀安。 “猴儿,你们旁边没人吧?” 怀安挠了挠头。 “田小姐,这里又不是客栈,谈什么有人没人的,你要是害怕啊,住我们边上就是了。”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昨个被陆天明吼哭了的田妙思。 她倏然间涨红了脸。 然后倔强道:“本小姐武艺高强,怎么可能害怕?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在找不着客栈,我也只是凑巧要在这里过夜罢了。” 言罢。 也不征求陆天明的意见。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把马儿拴在了小白龙的旁边。 陆天明全当没看见。 叮嘱怀安收拾好餐具后。 自己则钻进了帐篷里。 没多久便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 怀安知道陆天明为何要如此冷落田妙思。 也不敢多言。 只得默默收拾餐具。 哪知刚准备把篝火上的炒锅端下来,就见田妙思走了过来。 后者探头望了眼陆天明碗里的饭菜。 立时露出鄙视的神情。 “这东西也是人吃的?怕是喂猪,猪都不见的吃吧?” 说着。 她便将怀安的手推开。 然后把手里的食材放下。 叮叮当当开始做菜。 怀安瞅一眼陆天明的帐篷。 没听闻什么异常后。 凑到田妙思耳边小声道:“田小姐,这无冤无仇的,你也别刺激他了,当心他一生气,给你几下子,届时我可拉不住...” “哼,我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动手?再说了,这朗朗乾坤的,我就不信他敢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田妙思故意拔高了音量,生怕陆天明听不见一样。 怀安暗叹一声。 只好蹲坐一旁,静静等待田妙思做饭。 须臾过后,炒锅内香气扑鼻。 怀安咽了咽口水。 迫不及待道:“田小姐,我能吃点吗?刚才没吃饱呢。” 田妙思故意面朝陆天明的帐篷。 “当然可以,我可不像有些人,心眼比那针尖还小。” 见帐篷内还是没有动静。 田妙思又道:“有些人啊,枉为男儿身,说话做事也不问前因后果,就随随便便发脾气骂人,也不怕被人笑话!” 呼的一声。 帐篷的门帘打开。 陆天明冷脸从里面走出来。 夜色下,俊俏的五官颇为锐利。 田妙思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就把锅勺护在了身前。 陆天明甚至没有看田妙思一眼。 径直朝着远处走去。 “陆大哥,过来吃点啊!”怀安喊道。 陆天明背着身挥手。 “我不仅心眼小,嗓子也小,吞不下,你自己吃吧。” 怀安又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陆天明揉了揉肚子:“拉屎!” 此话一出。 篝火边的一人一猴面面相觑。 半晌后竟异口同声道:“真恶心!” 翌日天蒙蒙亮。 陆天明早早起床收拾帐篷。 怀安听到动静。 也一并出来收拾物件。 听闻最边上的帐篷里还有鼾声。 怀安询问道:“陆大哥,要不要把田小姐叫醒?”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别随随便便吃别人的东西,现在好了吧,进退两难。” 怀安讪笑连连。 等了片刻见陆天明没说话。 它便自顾走将过去,然后轻轻拍打帐篷。 “田小姐,起床了,我们要走了。” 帐篷内传来慵懒的哈欠声。 等到田妙思应了一句后。 怀安这才打算去收自己的帐篷。 哪知一回头,却见陆天明已翻身上马。 怀安再不停留。 叮嘱田妙思快些后。 一手拽着帐篷急忙跟了上去。 今儿还是个晴天。 好在秋意已经探头。 一路上还算舒适。 正准备从官道上转入一条近道。 却见路口蹲着一群大汉。 这群大汉满脸凶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陆天明想起来昨个自己那糟糕的厨艺。 便打算先不着急转入小道,准备沿着官道去最近的镇子里,买些熟食备着,顺便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哪知刚行到岔路口。 便听闻那群大汉中有人喊道:“站住,让你走了吗?” 第1022章 介猴居然会说人话 声音落下。 大汉们便站了起来。 更是有两人直接拦在路上。 一众人气势汹汹,凶狠的眼神仿佛要把陆天明活剥了一般。 怀安猴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它可是了解陆天明的实力的。 一想到陆天明等会要啪啪打这群人的脸。 怀安就抑制不住的兴奋。 果不其然。 陆天明根本没有理这群人。 而是云淡风轻的转过头来。 “怀安,以后这种情况会经常出现,你要睁大了眼睛好好看好好学知道吗?” 怀安年龄虽大。 但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相比于陆天明,它可以说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此时此刻,它心里充满了对江湖知识的渴望。 只是... 现实和他脑海里的画面相去甚远。 那俊郎少侠举手投足便将蟊贼杀得哭爹喊娘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只听一声马吠。 陆天明“架”字出口。 竟骑着小白龙扬长而去。 身材高大的十七紧随其后。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和厚重的脚步声。 官道上顿时扬起一片沙尘。 剪径的大汉们惊呆了。 怀安也惊呆了。 猴儿在藏龙山待了几十年。 见过最怂的中间人,可能也不过如此。 “娘的,这怂玩意儿,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老子还没说怎么着呢,怎么就跑了?” 有一汉子突然骂了起来。 马上就有人提议道:“大哥,这里不是还有只猴子,指定是那人的宠物,咱要不先把这猴儿抓了再说?” 此话一出。 怀安立马反应过来。 然后猛地一扬马鞭大喊道:“陆大哥,等等我啊!” 听闻此言。 众大汉又是一惊 怀安骑着马冲出去好远后。 他们才面面相觑。 “娘的,猴子开口说话?” 这边。 怀安总算追上了陆天明。 它对于陆天明逃之夭夭表示不理解。 “陆大哥,你怎的就走了?那群人可不像好人啊...” 陆天明没所谓道:“他们是好是坏,与我何干?” “你不是号称侠客吗,这不拔剑为民除害?”怀安不解道。 “虚名而已,我自己可不这么认为,赶紧走吧,备好物资上路。” 说着,陆天明便打算把速度提起来。 策马前行几步,听到后面没有动静。 他又回头看去。 发现怀安正在往后面张望。 “你又怎么了?” 怀安没有回头:“田小姐还在后面呢,她指定要遇到那些贼人,咱不能不管她。”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纸糊的,你担心个什么劲?而且她独自从青泽郡到藏龙镇来回第二趟了,身上肯定有保命的东西,赶紧走吧,起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肚子饿得紧。” 言罢。 陆天明便再懒得等怀安。 带着十七朝前奔走。 怀安在原地等了等。 思索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 “这死瘸子,气性真大,我就没见过哪个男人生气能生这么长时间的,起来也不叫我一声,当真是提起裤子...呸呸呸,拿了银子不认人!” 田妙思一边赶路,一边咒骂。 天刚亮那会,她听到怀安叫自己。 迷迷糊糊中还有些开心。 以为是陆天明让怀安这么做的。 哪知把衣服穿好走出帐篷后。 人和猴都不见了。 这可把她气坏了。 她甚至冒出了要拔剑同陆天明决斗的想法。 正抱怨着呢。 视野里忽然出现黑压压一群大汉。 二十好几个,个个胡子拉碴五大三粗。 看向她的眼神,就跟那好久没吃过肉的馋鬼一样。 田妙思眉头微蹙。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剑柄上。 “小娘子,你要去哪啊?” 刚走到岔路口。 便有一龅牙汉子张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这家伙长得实在高大,手里一把四五十斤重的大环刀。 把田妙思骑的马儿吓得不敢动弹。 田妙思冷眼看着那人,满脸寒霜不言语。 “哟,不会是个哑巴吧?” 龅牙汉子张嘴笑了起来。 由于牙不齐,几片菜叶夹在牙缝中,简直令人作呕。 “大哥,哑巴好啊,抢回去当个压寨夫人,晚上吵架的时候你把蜡烛一灭,多少家庭矛盾不都解决了?” “是啊大哥,而且这娘们长得这么带劲,带出去多有面子?” 其他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调笑起田妙思来。 田妙思微微蹙眉。 同时一言不发观察着这群贼人的站位。 那龅牙汉子笑了一会。 见田妙思始终没有反应。 脸色忽地一变,恶狠狠道:“小娘皮,老子问你话呢,你到底要去哪?” 田妙思面对陆天明时显得温柔。 但其实脾气火爆得很。 当下,她嗡的将佩剑抽出。 然后娇喝道:“本小姐要去找你爹幽会呢!” 话音落地。 她从马背上跃出。 起落间已来到龅牙汉子身前。 后者没想到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大美人,敢当着这么多弟兄的面先发制人。 那利剑出手的一瞬间,他甚至都没有举刀。 直到剑尖快要刺中他的心口。 他这才提刀去挡。 当啷一声。 即便田妙思力量不如对方,但胜在一个抢了先机 剑面擦着龅牙汉子的胸口朝左上方划去。 差点没把对方的脖子给割开。 那龅牙汉子低头瞥一眼皮开肉绽的胸膛。 顿时怒从心生。 只见他大手一挥,咬牙切齿道:“把这娘们的腿给老子砍了,到时候带回去让弟兄们一起享受!” 此话一出。 早已摩拳擦掌等在一旁的大汉们立时便朝田妙思围了上来。 田妙思担心被缠住。 不敢恋战。 转头便钻进了迎面而来的人群。 她曾在藏龙山有过被雪猴子围攻的经历。 这会面对二十几人,暂且不提打不打得过,心态这一块倒是镇定得很。 一剑刺出。 便有一名大汉随之倒地。 鲜血顿时从大汉的喉咙处冒将出来。 刺鼻的铁锈味激发了其他人的斗志。 明晃晃的大刀,自四面八方朝田妙思砍来。 好在田妙思身子轻盈。 只见她猛地一跃。 竟然从人群中跳向了外围。 空中她又递出了一剑。 眼瞅着就要将第二名汉子斩翻在地。 她忽地感觉身后一凉。 下意识便将长剑撤回往身后点去。 当啷一声。 刀剑相击的同时,田妙思摔落在地。 她连滚带爬起身后回头一望。 却是被自己所伤的龅牙汉子,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后面。 第1023章 见死不救 龅牙汉子实力并不在田妙思之下。 刚才之所以受伤,主要还是因为小瞧了对手。 这会胸口被斩得皮开肉绽,弟兄也死了。 龅牙汉子愤怒得双目能喷出火来。 他握紧大刀一个踏步。 横着一刀劈去。 这一刀毫不留情,势必要将田妙思双腿斩断。 所幸田妙思身子轻,身法灵。 脚下一掂,将将虎口脱险。 然而危险接踵而至。 其他人的实力虽然不及她。 但是有带头大哥在前牵制。 田妙思无法做到游刃有余。 哗啦一声响。 那昂贵的绸裙转瞬便被长刀划破。 鲜血立时在大腿处氤氲开来。 “嘶!” 田妙思咬牙强忍疼痛。 回身快速一剑斩去。 几声惨叫立时响起。 田妙思不敢停留。 也顾不得什么大小姐形象了。 往地上一滚。 灰头土脸的避开了拦在身前的一排寒光。 后面龅牙大汉见又折了几名弟兄。 立马便上了头。 他也不管什么敌我了。 用大刀刀面将最近的一名弟兄拍开。 同时骂道:“一群废物,连个娘们都抓不住还跟着我来打家劫舍,简直丢人!” 咒骂过后。 他又是一刀劈出。 奈何田妙思全身上下宛如抹了油一般转眼又朝前滚出去尺许。 这一刀,将将够着对方的裙摆。 “娘的,不管死活,给老子把这小娘皮给剁了!” 龅牙大汉气急败坏改变了命令。 其他人也被田妙思这种不顾形象的打法搞得心烦气躁。 脑海里再不去想那劳什子的香艳画面了。 举着刀便向泥鳅一般的田妙思追去。 一柱香过后。 终归是寡不敌众。 身上多处被砍伤的田妙思背靠一棵粗壮的大树。 举剑护在身前。 方才还傲慢不逊的眼神,此刻已经多了一丝焦急和恐惧。 “呸!” 龅牙汉子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 “臭娘们,挺行啊,杀了老子这么多弟兄,一会你要遭老罪了。” 说着。 他便带领还活着的十数名汉子跨前一步。 刚刚形成的包围圈,立时便缩小了一分。 不过打到这种程度。 龅牙大汉也稍稍冷静了下来。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流之辈有这样的实力,大多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换句话说,这小娘们指定有点背景。 于是他晃了晃手中沾血的大刀。 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田妙思咬着牙:“我猜你是想问我爹叫什么名字,对吧?” 大汉冷笑一声:“算你聪明。” 田妙思不敢大意。 将剑身朝大汉的方向移动。 “青泽郡做玉石生意的田家,听说过没?” 此话一出。 龅牙大汉立马皱起了眉头。 “你是田妙思?” 田家主要在楚南发展。 但是其卖出的玉石,可以说早就通过各种途径流向了楚东一带。 所以道上混的人,鲜有不认识田家的。 见龅牙大汉迟疑。 田妙思急忙道:“你们现在离开,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回到家后也保证闭口不提,否则...” 话没说完。 便有一人朝龅牙汉子说道:“大哥,这婆娘若真是田大小姐的话,那咱们可是捡着大肥鱼了!” 有人明显不同意:“鱼是大鱼,但我们哪有胃口吃得下,大哥,还请三思!” 又有一人提议道:“大哥,咱们在江湖上也就小打小闹,这娘们既然是田家人,身上指定有不少银子,咱抢上一笔,把她放了吧?” 一人一句闹得龅牙汉子心烦意乱。 他喝了一声,让众人闭嘴后。 目光不善的看着田妙思。 思索片刻后。 他冷冷说道:“田小姐,你家里要是没那么多钱呢,我还真就想把你给放了,但你偏偏是青泽郡田家的人,我想放都不敢放了。” 其他人闻言皆是一愣。 实在没搞懂龅牙汉子的意思。 当下便有人问道:“大哥,青泽郡的田家,咱们是真惹不起啊...” 龅牙汉子瞪了那人一眼:“正是因为惹不起,所以咱们既不能绑架她,更不能放了她,若要以后安稳,咱们只能相信自己,不能把活命的希望交给别人,今个必须杀人灭口,否则一旦走漏了风声,你我就等着曝尸荒野吧。” 听闻此言。 众人这才明白龅牙汉子的用意。 于是所有人又朝田妙思逼近了一步。 后者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里虽然在官道旁边,但相对偏远。 即便偶尔有人路过,也没有人敢管。 可以说,她现在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此情况,哪怕放弃尊严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 所以她干脆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最起码临死之前能再换他几个。 眼瞅着大战又要一触即发。 官道上忽地传来马蹄声。 田妙思正对官道,最先看见了骑马之人。 于是她的美眸里立马浮现出了喜悦之色。 那些个劫道的蟊贼转头一望。 发现来人正是刚才骑马跑路的怂秀才。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 最终在众人七八丈外停下。 那一人一猴就这么盯着这边,不退不进,大有看热闹的意思。 田妙思认为那人一定会救自己,但是心中有气,所以半晌都没有开口呼救。 而那群大汉根本没把怂秀才当一回事。 龅牙汉子更是喝道:“你看个裘,赶紧滚蛋,再瞅,老子一刀把你给砍了!” 来人正是在前面镇上备好物资的陆天明和怀安。 听闻龅牙汉子的威胁后。 陆天明讪讪笑了笑。 接着拍了拍马屁股,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往小道上行去。 龅牙汉子见状。 不屑骂道:“怂逼,没那个本事还想看热闹,怎的,想学别人英雄救美?” 言罢,他又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靠在大树边的田妙思目瞪口呆望着渐行渐远的陆天明。 看上去根本不敢相信瘸子会见死不救。 龅牙汉子冷冷一笑:“别看了田小姐,你的命数已到,就此放弃反抗的话,老子答应给你个痛快的!” 田妙思充耳不闻。 目光始终停留在陆天明的背影上。 龅牙汉子感觉到了不尊重。 上前一步就要给田妙思开膛破肚。 哪知后者突然大喊。 “一千两,我给你一千两,你救我!” 龅牙汉子吓了一大跳。 咬牙切齿骂道:“你特娘的喊个裘,那废物有救你的能耐?” 田妙思还是没有理他,继续道:“这次我说到做到,绝对不耍心眼子!” 龅牙大汉气急,再忍不住就要提刀砍人。 却听闻那边的长衫秀才忽然笑道:“赤子,动手!” 第1024章 帮个小忙 “赤子,动手!” 陆天明只是远远在那边喊了一句。 田妙思便感觉胸口处忽地有什么东西拱来拱去。 她刚打算低头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见一道金光倏然从衣襟里钻出。 那道金光去的极快。 仅眨眼之间。 便在周围绕行一圈。 接着就传来一声声惨叫。 田妙思仔细看去。 每个蟊贼的脖子上,都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下一刻。 大汉们全部捂着脖子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鲜血宛如喷泉般从他们的指缝里射出。 那龅牙汉子抬头不可思议望着悬在空中的金光,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田妙思愣在原地。 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么厉害的小人是什么时候钻进自己的胸口里的。 揉了揉胸口。 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空中那趾高气昂的小人。 本来悠哉悠哉的赤子,突然一阵心虚。 也不等田妙思发问。 他直接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碰到,你别多想。” 说着。 咻的一声钻进了陆天明腰上的酒葫芦里。 “愣着做什么,在这等官府来抓人啊?”陆天明高声唤道。 田妙思回过神来。 上前踹了已死半天的龅牙大汉两脚。 这才将马儿找回跟上了陆天明。 “加上之前未付的一千两,你现在总共欠了我两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怎么说,还打算赖账吗?” 小道狭窄,无法并行疾驰。 陆天明说着便回头望去。 却发现后面跟着的田妙思居然哭了。 估摸着是刚才死里逃生后心有余悸。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朝怀安颔首,示意后者安慰下田大小姐。 怀安哪里会哄女孩子。 挠了挠头,说道:“田大小姐,别哭了,鼻涕都淌嘴里了,多不讲究?” 本来还在抽泣的田妙思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不可置信盯着怀安。 怀安有些不好意思。 快骑两步越过灌木丛绕到了陆天明前面。 后者被怀安逗乐了。 这会正在偷笑呢。 田妙思越想越委屈,可怜巴巴道:“能不笑了吗?” 陆天明咳嗽两声,总算止住了笑意。 安静行了十数丈。 田妙思低着眉眼,弱弱道:“陆公子,谢谢你。” 陆天明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花了银子的买卖而已,有什么好谢的?” 田妙思回道:“有些时候,花再多的银子都不见得能买一条命,所以我必须要感谢你。” 陆天明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沉吟片刻,田妙思支支吾吾道:“公子,刚才...刚才那小人,其实早就藏在我身上了对吧?” “我也不晓得那家伙什么时候跑你身上去的,反正不是我安排的。”陆天明仍旧看着前面的猴屁股。 这话只有鬼才信。 但田妙思并没有反驳。 又安静了小片刻。 田妙思再次问道:“公子,如果刚才我没有提出用一千两银子保命的话,那小家伙最后会救我吗?” 陆天明回头望来,眼神有些古怪。 仿佛再说‘有些事情知道就好,没有必要问出口’。 但见田妙思一脸茫然不知其中所以然的样子。 陆天明轻轻拍打酒葫芦:“那你得去问他,别问我。”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这两千两白银...” 话没说完。 田妙思便抢先道:“到了青泽郡,我一定付钱!”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合着这青泽郡,我是非去不可咯?” 田妙思讪讪笑道:“只能辛苦公子一趟了。” 傍晚来临之前。 两人一猴总算出了小道。 找到一块宽阔的地方后。 陆天明决定扎营过夜。 有了田妙思的加入。 晚饭无需陆天明亲自动手。 田大小姐炒了两个新鲜菜,再加上陆天明白天买的熟食,总算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吃完饭。 陆天明没有睡意。 坐在篝火边看夜景。 夏末秋初的夜空满天繁星。 有的明亮有的暗淡,像极了天下众人,各有各的定位。 大脑放空对于现在的陆天明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只不过幸福的时光通常都很短暂。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后。 陆天明咂了咂嘴,头也不回的问道:“有事你就说,磨磨蹭蹭遮遮掩掩很消耗人的耐心,知道吗?” 田妙思“哦”了一声。 然后乖巧的坐到了陆天明身侧。 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禾后。 田妙思这才道:“公子,到了青泽郡,劳烦你帮我一个小忙。” 陆天明没有马上答应:“你先说说看。” 想来是早就准备好了措辞。 田妙思随即回道:“我兄长中的毒虽然好了,但是又出现了新的症状,高烧不断。” 陆天明皱眉道:“生病就找大夫啊,我只会打打杀杀,找我有什么用?” “哎,”田妙思一声轻叹,“如果是单纯的生病就好了。” 陆天明侧目看去:“有人搞鬼?” 田妙思点头:“我嫂子的姘头。” 这越有钱的人家,离谱的事情越多。 陆天明习以为常,并没有太惊讶。 田妙思见陆天明在认真听。 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大户人家的婚姻。 讲究的是个门当户对。 田妙思的嫂子王小红娘家也是有钱人。 只不过那是以前。 后来王小红她爹走错了一步棋,差点没把家产给亏光。 而王小红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呢。 见不得娘家人遭此变故。 所以就缠着田妙思的兄长田勇莫,让后者无论如何都要划出一笔钱来,给她爹东山再起。 田勇莫不堪其扰,只能背着田家的其他人,偷摸摸弄了五千两银子出来给老丈人。 奈何老丈人已亏红了眼,加上接受不了王家家道中落的结果。 竟然剑走偏锋,抱着这五千两银子,想着去赌场里挣一大笔快钱。 后来嘛,这快钱自然让人赌场给挣了。 眼瞅着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还没成家。 老丈人又来找到王小红,让后者再去管姑爷弄点余粮出来。 王小红不能放着两个亲弟弟不管。 再次找到田勇莫,想要再讨五千两银子。 田勇莫哪能答应,上次那五千两的漏还没补上呢,这才几天又要五千两,田家就算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何况老丈人还把上次给的钱拿去赌了。 所以,田勇莫便严词拒绝了王小红。 哪怕后者以死相逼,他都不答应。 这一闹,夫妻感情就此出现了裂痕。 但王家在青泽郡曾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田勇莫也不想做得太绝。 依然打算跟王小红好好过日子。 只不过,你仁了,别人不见得义。 第1025章 白胡子道长 王小红要不到钱。 那就偷。 偷田家的金银珠宝,偷田老爷子收藏的字画古董。 反正只要能换钱的物件,那都是毫不吝啬的往娘家搬。 只不过她爹已经魔怔了。 给多少钱财都兜不住。 何况东山再起哪有这么容易。 丢失的珍贵物件到达一定数量后。 田家反应了过来。 并人赃俱获抓住了吃里扒外的王小红。 王小红自知理亏。 田家对她口诛笔伐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还嘴。 直到田老爷子说要把她休了以后。 王小红抱着她和田勇莫的儿子一顿声泪俱下的表演。 不得不说她当真是个狠人。 哭完以后,竟然摸出一把小刀,直接朝自己心口处扎去。 并口口声声说什么对不起田家,对不起夫君,对不起自己的好大儿。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 田勇莫心一软,抱着王小红就往医馆跑。 那一刀并没有伤到心脏,所以人救回来了。 心善的田勇莫也就再不提休妻之事。 然而狗改不了吃屎。 王小红消停了没多久,又串通娘家人,打起了一些更恶毒的主意。 娘家人坐在一起一商量。 想出了一条弄死田勇莫的毒计。 田勇莫现在是田家的顶梁柱。 田家老爷子年龄也大了。 只要田勇莫一死,田家大权自然就要落到他和王小红的儿子手里。 控制不了丈夫,还控制不了儿子? 届时王小红想支持娘家多少钱财,那都是她说了算。 达成一致以后。 王小红便凑了些银子给她爹。 让她爹找道上的人,弄点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来。 王老爷子染上赌博以后。 认识了不少不三不四的人。 特别是那赌场的老板,据说以前在道上混过,混得还是挺好那种。 而他恰巧又对王小红有意思。 以前忌惮田家在青泽郡有钱有势,而王小红又自命清高,所以不敢表达出来。 现在既然对方有求于自己。 那他当然人钱两要。 并给王家在藏龙山上求来了一副慢性毒药。 只不过事与愿违。 王家的阴谋,阴差阳错的被陆天明给化解了。 事情败露,王小红本来已经被田家逮住,准备送进大狱。 但是那赌场老板舍不得自己的姘头啊。 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又请来了一个妖道帮忙。 那妖道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让刚刚好转的田勇莫又开始遭罪。 由于田家抓不到能够一锤定音将赌场老板送进大狱的证据。 所以只好请来江湖上的各路高手,想要以暴制暴。 没想到那妖道确实厉害,竟然连伤好几人。 田家也只好让田妙思快马加鞭,请远在藏龙镇的陆天明来帮忙。 就为了能早点回到藏龙镇,田妙思来的时候甚至累死了好几匹良驹。 听完田妙思的陈述后。 陆天明一时有些为难。 “这真刀真枪的拼杀,我倒是不惧,可那什么劳什子的妖法,我是真没怎么遇到过,这万一我也着了道,岂不是亏大了?” 田妙思救人心切。 当即便举起一根手指:“一千两!” 陆天明无奈道:“这并不是钱的问题,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向来不做,除非...” 话没说完。 陆天明伸手戳了戳田妙思的大拇指。 应该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触碰自己。 田妙思身子哆嗦了一下,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陆天明撇了撇嘴,轻轻发力,将对方的大拇指弹了起来。 然后又依葫芦画瓢,直至田妙思的手掌全部打开。 “除非我看到的好处足够多!”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田妙思盯着撑开的五指发了好半天呆。 这才抬起头弱弱道:“你这可比抢钱来得快多了。” 陆天明浅浅一笑:“相比你兄长的性命,区区五千两根本不值一提,而且我这人做生意非常讲究的,如果救不了人,分文不取。” 想到哥哥还在家里受苦,而且再找不到比陆天明更靠谱的人。 田妙思只能点头答应。 此去青泽郡,通常情况下骑马需要十来天的时间。 但一想到五千两银子近在咫尺。 陆天明便马不停蹄的赶路。 最后耗时七天,总算远远看见了青泽郡。 陆天明和田妙思本想连夜入城。 但是老天爷不作美。 第一场秋雨落下,居然造成了山体滑坡。 把官道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想着连日来没怎么休息。 陆天明便决定再露宿一晚。 拴好马匹正准备搭帐篷呢。 空气中忽地传来一股浓烈的酒气。 两人顺着酒味看去。 就见官道上有一匹马儿正缓步行来。 马背上似乎驮着个人。 等来到近处。 才发现是一名穿着破烂道袍的白胡子道长。 那道长在马背上颠来颠去,但是手里的酒壶却握得很紧。 马儿望见前方道路被落石拦住后停了下来。 白胡子道长抬手便在马屁股上来了一下。 同时骂道:“畜生,贫道让你停下来了吗?” 马儿打了几个响鼻,不耐烦的抖了抖身上的毛。 老道往嘴里灌了口酒。 然后坐将起来。 “这鬼天气,怎的说下雨就下雨?贫道还说今个能够赶到青泽郡,找店家讨口酒喝呢。” 说着,他将壶口朝下摇了摇。 然而里面酒水已空。 抖了半天,仅攒出一滴挂在上面。 老道很没涵养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壶口。 意犹未尽道:“贫道就靠这口酒吊着命,今天晚上怕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暗叹一声后。 他忽地转头看去。 就见旁边空地上有两人一猴在盯着自己看。 于是他那张老脸突然间就舒展开来。 “嘿嘿,天无绝人之路,贫道我命不该绝!” 自顾说了一句后。 他便骑着那匹瘦马兴高采烈的朝陆天明和田妙思奔来。 陆天明和田妙思对望一眼。 赶紧各忙各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那道长骑马行至近前。 满脸堆笑道:“小施主,你们要在这里过夜吗?” 陆天明抖了抖手里的帐篷:“不是,我们在这里玩耍呢。” 道长奇道:“帐篷都拿出来了,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陆天明反驳道:“你不也睁着眼问些废话?” 道长闻言一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安静片刻。 道长见两人不理他。 便自顾将马匹拴在一旁。 然后拿着那空酒壶百无聊赖的晃荡起来。 陆天明扎好帐篷。 干脆径直走到道长跟前。 “这位前辈,咱们素不相识,您要是过夜呢,还请劳烦换个地方。” 道长捋了捋白胡须。 答非所问道:“施主,你们一会做饭吗?” 说着,他便嘿嘿笑了起来。 第1026章 猴儿我咬死你 这老道当真脸皮厚。 说着还举起酒壶在陆天明面前晃了晃。 “如果能再有点酒,就更好了。” 他身上的道袍又旧又破,也看不出来是哪门哪派。 就连跟着他的马儿也瘦的不成样子。 陆天明心说这家伙没准真困难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 所以便沉声道:“吃饭喝酒可以,但是你不能在这住,得离我们远一些。” 一听说有酒喝。 老道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忙不迭点头称好。 旁边田妙思一切都听陆天明安排,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天马上就要黑透。 田妙思便抓紧时间开始起锅烧油。 陆天明则在一旁帮忙准备食材。 这没酒喝的时候,还可以忍耐。 得知有酒喝后,老道肚子里馋虫咕噜噜叫个不停。 但身为客人,他也不好意思现在就让陆天明上酒。 于是只好四处观望找点事做。 见旁边有只猴儿在那里搭帐篷。 老道觉着稀奇,便走过去打算逗猴儿玩玩。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怀安的尾巴。 然后笑道:“你这猴儿有意思,居然会帮着主人做事情。” 怀安没有理他,把尾巴盘在腰上后,继续捣鼓帐篷。 “哟,猕猴通常都很调皮,你倒是高冷得很。” 兴许是害怕怀安咬人。 老道捡了根树枝。 隔空轻轻挠着怀安的后背。 怀安咬了咬牙,还是没有搭理他。 老道见猴子不反抗。 干脆把树枝往上移了移。 在猴头上有节奏的来回揉搓。 “猴儿,想吃桃吗?老道我兜里还剩半个,你要不要?” 怀安放下手中的活计。 背对着老头捏紧了双拳。 但它仍然克制着没有发作。 老道见猴儿始终不理自己。 也来了脾气。 竟然做出了一个令人令猴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 他忽然将树枝收回。 然后照着怀安的屁股,啪的一声抽了上去。 不仅如此。 他还调侃道:“嘿,这猴屁股,怎的比想象中硬这么多,树枝都给我打折了,真是稀奇!” 老道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说完还想再找一根树枝。 哪知刚一低头。 就听到猴儿开口道:“你这老牛鼻子,猴儿我非咬死你不可!” 听到猴子说话。 老道觉着神奇无比。 然而下一刻怀安已经扑了上来。 还没反应过来。 老道脸上就挨了一下。 疼痛感让其再无半点逗猴子的心思。 他拿起酒壶就要反击。 眼瞅着马上就能敲到怀安的脑袋。 可后者身姿敏捷。 眨眼间便窜到了老道身后。 这老道不知是实力不济,还是说酒喝多了。 双手探后去抓怀安,但却怎么都够不着。 反倒是被怀安一手扯着头发,另一手乱拳打得嗷嗷叫。 那边正在准备晚饭的田妙思见状。 忍不住担忧道:“公子,要不要管管?” 陆天明头都没抬:“他自己活该,有什么好管的?” 听闻此言,田妙思也不好说什么。 晚饭时间。 蓬头垢面的老道顶着个大花脸,嘴角不停的抽抽。 对坐的怀安见老道望过来。 立马呲个大牙吓唬对方。 啪——! 陆天明用筷子轻轻敲打怀安的脑袋。 “吃饭就好好吃,肖双阳前辈再怎么说都是客人,要懂得礼数。” 吃饭前老道曾找陆天明告怀安的状。 两人当时简单聊了几句。 陆天明得知这老道原名肖双阳。 无门无派,算不得真正的道士,只是从小喜欢道家文化,自己瞎琢磨而已。 所以也没有道号,行走时自然用自己的俗名。 这会儿听见陆天明为自己说话。 肖双阳有了底气。 摸着脸上的挠痕忿忿道:“你这猴儿好生恶毒,贫道只是跟你开开玩笑,你却下如此狠手,即使以后修道有成,也会修成邪魔歪道!” 怀安瞪了肖双阳一眼。 也懒得反驳,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肖双阳还以为猴儿不敢跟自己对峙。 有些得意,正要再教育两句。 却忽地闻到一阵酒香。 肖双阳急忙侧头看去。 原来是陆天明开了两壶酒。 “前辈,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咱们就浅尝辄止,一人一壶够了吧?” 陆天明说着便递了一壶酒过来。 肖双阳早就馋得不行了。 急忙伸手接过。 “够够够,其实贫道并不嗜酒,仅仅想要尝个味道而已。” 这话也只有他自己相信了。 陆天明也不拆穿,自顾倒了一杯。 一个连怀安都打不赢的穷鬼道长,让陆天明安心了很多。 而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 他也很累,正好借机喝点酒解解乏。 肖双阳不怎么夹菜。 一片回锅肉,能吃好半天。 酒也是小口小口的喝。 反正哪哪都透着一股舍不得的市井气。 这让陆天明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过的苦日子。 于是他端着酒坐到了肖双阳的身边。 “吃吃喝喝值不了几个钱,放开一点。” 陆天明递了杯子过去。 肖双阳举杯碰了一个。 饮下后笑道:“到底是嗟来之食,有这顿没下顿的,放开了吃的话,以后难免会怀念今天这一顿,届时那种落差难受得很,还是克制一些为好。” 很难想象在一个人身上同时看见潇洒和克己这两个特性。 陆天明对肖双阳的观感好了不少。 想了想,他又掏出一壶未开封的酒塞到了后者摆在旁边的包袱里。 “省点喝,嘴馋的时候拿出来抿两口,能顶好几天。” 肖双阳没有拒绝,笑呵呵道了声感谢。 碰了几杯后。 陆天明问道:“肖前辈,刚才听闻你在路边自言自语,也是要去前面的青泽郡吧?” 肖双阳点头:“贫道与其他道长不一样,我喜欢入世修行,四处看看楚国的大好河山。” 没有师承,算不得真道长。 但肖双阳却有一颗真正的道家之心。 只是过得如此清贫让陆天明感觉不解。 于是他问道:“前辈,刚才晚辈观您同怀安打闹,应该有功夫在身,凭你的本事,怎么会...” 后面几个字有些不礼貌,陆天明没有选择说出口。 肖双阳洒然一笑:“单论功夫,这天底下比贫道厉害的人比比皆是,刀剑只要出鞘,非死即伤,贫道惜命,所以只愿做一些画符祈愿的小事,运气好的话,小半个月不缺酒喝,过得倒也还算凑合。” 陆天明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 所以也没提什么意见。 肖双阳的洒脱也确实令人钦佩。 陆天明心中动容,举杯敬酒。 第1027章 现在够资格了吗? “你们呢,也要去青泽郡吗?” 肖双阳好奇望着陆天明。 后者指了指刚吃完饭的田妙思。 “我只是路过青泽郡,顺便送这位小姐回家。” 听闻此言。 肖双阳眼里露出一抹惊色。 “二位郎才女貌,居然不是夫妻?” “噗!” 陆天明一口老酒喷得满桌都是。 那边田妙思俏脸更是娇红欲滴。 好在是田妙思和怀安已经吃完饭了。 陆天明将剩菜倒进同一个碗里放在跟前。 接着解释道:“我跟田小姐只是朋友,而且晚辈已有妻室。” 肖双阳闻言摇了摇头:“可惜了,看着多合适的一对啊。”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瞥了田妙思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替后者惋惜。 聊了半壶酒后。 陆天明愈发觉着这肖双阳是个逍遥洒脱之人。 便有了同对方结伴南下的想法。 于是提议道:“肖前辈,晚辈离开青泽郡后,要南下去一趟隆长郡办事,反正你也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不如与我结伴同行如何?到时候酒管够!” 这样的提议。 对一个嗜酒的穷鬼道长来说,简直是天上掉大饼。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肖双阳并没有接受。 他摇头婉拒道:“贫道年纪大了,得趁着还能动的时候,去看看那些没有去过的地方,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机会咯。” 陆天明略感失望。 “前辈有不得不去的地方?” 肖双阳微笑道:“差不多吧,往北走走看看,可以的话,想去尝尝京城的酒。” “我现在就住在京城,你我若同行,京城的酒到时候也能管够!”陆天明再次提议道。 肖双阳还是没有答应。 “贫道喜欢游山玩水,就不耽误小友的时间了,那京城的酒有缘就喝,没缘的话,抱着遗憾离开的人生才显得完整。” 这老道虽然初见时邋里邋遢,又给人一副喜欢占小便宜的感觉。 但聊得越多,陆天明便觉着越对自己的胃口。 不过人生有路各自精彩,就像老道说的一样,遗憾的人生才完整。 一壶酒喝完。 肖双阳终于醉了。 走路摇摇晃晃找不着北。 陆天明先让怀安代为照顾。 他自己则走到瘦马旁边,替对方把帐篷搭好。 安排好肖双阳后。 陆天明也早早睡下。 第二天是晴天。 仿佛整座山都垮下来的落石仍旧没有人来处理。 陆天明跟田妙思一商量,打算绕路去往青泽郡。 临走时陆天明问肖双阳要不要一起。 后者以自己的瘦马能力有限为由婉拒。 紧赶慢赶。 总算在天黑之前来到了青泽郡。 青泽郡也算是楚南的大郡了。 来来往往的百姓很多。 马上要进入青泽郡的城门时。 陆天明突然盯着远处的人群愣了愣。 一旁的田妙思奇道:“公子,怎么了?” 陆天明揉了揉眼睛。 “我刚才好像看见肖双阳了。” 田妙思疑惑道:“官道上的落石这会都还没清理干净,咱又走得比他早,不应该啊。” 陆天明晃了晃脑袋:“应该是最近太累的缘故,看错了吧。” 两人也没多想。 进入郡城后就直奔田府而去。 最近几月。 田府一直笼罩在田勇莫“生病”的阴影中。 府内上上下下,就没见有个笑脸。 尤其是田家老爷子田卓仁。 瞅见女儿领了个二十多岁的瘸子回来,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陆天明不会跟钱过不去。 所以没跟那老头计较。 床榻上的田勇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看那情况,怕不是要不了几天就得断气。 陆天明探手拂在田勇莫的额头上。 温度跟那服下了断骨洗髓丸的张铁生差不多。 再看田勇莫的眼珠,仿佛蒙了一层雾气。 人也处于昏迷状态,怎么叫都叫不醒。 陆天明既不会看病,也不会所谓的妖术。 便懒得浪费时间。 而是找到田卓仁,希望对方带自己去看看王小红。 田卓仁担心儿子的安危。 又对陆天明不怎么信任。 便吩咐田妙思领陆天明去找王小红。 王小红被关在田家装杂物的库房内。 打开库房门。 阳光照将进去。 就见王小红睡在地铺上,甚至都没有起来的意思。 令人意外的是,王小红除了衣裳有些脏、头发有些乱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更没有看到被折磨过的迹象。 看见小姑子带了个年轻的瘸子进来。 王小红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大哥没得救了,找多少人来都没用,于庆请来的那位高人,道法通天,不妨告诉你田妙思,你田家的财运,马上就要转到我王家头上了。” 说着,王小红竟然得意的笑了起来。 田妙思气得咬牙切齿。 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 陆天明觉着奇怪:“她都要把你亲哥害死了,你们田家就这么好吃好喝的把她供着?” 田妙思凑近耳语道:“我爹担心找不到方法救活大哥,便留了一条路,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想要求王小红发发善心。” 这话给陆天明听笑了。 “都到这份上了,你觉得求她有用?” 田妙思无奈道:“我爹年龄大了,又是自己的儿子,难免会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再不济...” 说到这。 田妙思冷冷盯着王小红。 同时放开了声音:“还能让她给我哥陪葬!” 这明显是故意说给王小红听的。 可是她非但不害怕。 甚至还狞笑道:“让我陪葬?做你的白日梦吧田妙思,于庆已经说了,只要你哥一死,他会想尽办法将我救出去!” 田妙思闻言强忍着愤怒,气得浑身发抖。 陆天明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 他侧目望向田妙思:“这于庆,就是王小红的姘头?” 田妙思点头:“正是。” “人是于庆请来的,而王小红又跟他纠缠不休,指定知道些什么,你们没问过吗?”陆天明追问道。 田妙思无奈道:“只能骂不能打,她不开口能怎么办...” 陆天明基本上了解了田家对王小红的态度。 他话不多说。 让田妙思站在一边不要插手。 然后径直走到了王小红面前。 “王小红,事到如今你也别逞强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老实回答...” 话没说完。 王小红便啐了一口:“呸,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老娘说话?” 得亏陆天明眼疾手快。 及时抓了把地上的枯草挡住迎面而来的口水。 那边田妙思吓了一跳,焦急道:“公子,没吐在你身上吧?” 陆天明摆手示意自己还好。 然后盯着得意妄为的王小红。 就在王小红又要故技重施的时候。 陆天明突然一个重重的耳光甩了过去。 啪——! 这一下真够狠的。 王小红立马吐出几颗断牙来。 她怔怔望着地上吐出来的血水,根本就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够资格跟你说话了吗?” 第1028章 从他身上下来! 能干出谋杀亲夫的事情,王小红又怎么会是一个轻易服软的人? 她忽地抓起地上的碎牙便朝陆天明扔来。 同时嘴里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老娘?今天老娘非跟你拼了不可!” 说完她便爬将起来。 出手之狠毒,抬脚就要直攻陆天明的下三路。 陆天明歪头躲开飞来的碎牙。 见王小红如此阴狠。 他决定给足教训。 抢先一脚踹了过去。 嘭的一声响。 王小红倒飞而出,狠狠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当然,陆天明的目的并不是要伤害王小红。 后者什么结果,自有田家人做决断。 所以他这一脚虽然看着狠,但其实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只让王小红趴在地上哀嚎的同时,吐了几口胃酸出来。 昔日里养尊处优作威作福。 王小红何曾受过这等对待。 所以哪怕被陆天明踹得胃内翻江倒海。 她仍然没有服软。 而是在地上滚来滚去开始耍赖。 叫声引来了几名田家家丁。 但是看见库房内有大小姐坐镇后。 他们只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田妙思有些担忧的望着陆天明。 “公子,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陆天明浅浅一笑:“放心,我是刑讯逼供的好手,就跟你炒菜一样,七成熟的牛肉,绝对能做到分毫不差。” 言罢。 陆天明突然从戒指中摸了一把平时剔肉吃的小刀出来。 接着一把扯过王小红的手臂。 也不顾后者如何叫唤。 当啷一刀便剁了下去。 库房内转瞬安静下来。 王小红更是停止了喊叫。 盯着插入地面的小刀瞅了片刻。 她胸中秉着那口气倏然一泄。 接着小声哭泣起来。 陆天明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我是田家重金请来帮忙的,所以我的眼里只看得见银子,一个人为了银子能干出什么事情来,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陆天明稍作停顿,又道:“你是妇道人家,所以我愿意给你三次机会,若待会你开口还是说些没用的废话,下次动手我一定要见血,能听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他说话时不紧不慢。 但也恰恰因为这种平静,让养尊处优的王小红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此刻才明白,面前站着的这个瘸子,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人看。 “田小姐,麻烦你搬条椅子过来。” 田妙思体会过陆天明的冷漠无情。 急忙屁颠屁颠把旁边的椅子放在了陆天明身后。 后者坐下轻轻揉着太阳穴。 不久过后问道:“王夫人,于庆请来的那名妖道,在你丈夫身上做了什么,你可清楚?” 王小红此刻乖巧得像只人畜无害的猫咪。 她双手捂着肚子背靠墙壁。 “我只晓得是一种妖术,但具体是什么妖术我也搞不清楚。” 陆天明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说,那妖道施展妖术期间,你什么都没做?” 王小红瞥一眼那双看上去平静实则冰冷的眸子。 不由自主打起了冷颤。 “不...不是的。” “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陆天明认真道。 王小红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才道:“于庆找我要田勇莫的生辰八字,以及头发还有指甲一类的物件,我把这些东西提供给他以后,第二天田莫勇就出了事情。” 听闻此言。 陆天明只觉头大。 江湖上确实有一些心术不正的出家人,能够利用人身上的物件,凭空让一个人折损阳寿。 很遗憾的是,陆天明不仅不会解这种邪术,甚至都没有怎么遇到过。 简而言之,现在要想让田勇莫好起来。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那妖道抓来。 “你知道那妖道住在哪里吗?”陆天明问道。 王小红害怕的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那位高...那名妖道,更别提知道他的住处了。” “这么说来,我只能去找你的姘头咯?”陆天明不快道。 王小红看见了陆天明眼里的不相信。 于是急忙澄清道:“公子,你若不信,可以把于庆抓来问个清楚,我王小红但凡说一句假话,任由你处置!” “你恐怕是想让我去于庆的赌场里送死吧?”陆天明眯眼道。 “我...我...我没有...”王小红结巴道。 看她那样子,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 陆天明忽地一笑:“其实以你的脑筋,安心在田家相夫教子,定能有一番作为,奈何就是喜欢耍些小聪明,到头来害人害己。” 稍作停顿,陆天明补充道:“不过呢,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并非办案断是非的公门人,你就当我说了句屁话吧。”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于是便起身离开了库房。 田妙思锁门的时候。 瘫在地铺上的王小红可怜兮兮问道:“妙思,这位公子到底是谁?” 如此亲昵的口吻,差点没让田妙思直接吐出来。 “王小红,他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一个指头,就能要了于庆的狗命!” 言罢,田妙思嘭的一声将库房大门狠狠关上。 ...... 陆天明重新回到了田莫勇的房间内。 有些事情他要去做,但做之前,需要跟田家老爷子商量。 然而此刻,田卓仁却忙得没有空闲。 他不知从哪找来几个奇形怪状的法师。 这会儿正在田勇莫的床前边跳边唱。 之所以说这群法师奇形怪状。 一是因为他们那不尽如人意的长相。 二则是因为他们的穿着。 有两人穿的是道袍,有两人披着袈裟。 剩下一个呢,则还是泥腿子的打扮。 陆天明瞅见那泥腿子的裤脚上,还沾着好些稀泥巴。 身份高贵的田卓仁。 此刻则像个下人一样。 跟在几位法师后面,又是递公鸡,又是递糯米的,忙的汗流浃背。 又唱又跳没多久。 打头那个法师突然将手里的糯米撒在田勇莫的身上。 接着又用刀子割开公鸡的喉咙。 他也不顾那鸡脖子有没有处理干净。 探头过去便开始吸鸡血。 最后又朝着田勇莫噗的一声。 将嘴里的鸡血喷在了对方的脸上。 田勇莫哼唧了一下。 打头的法师急忙低头看去。 不久后便大叫道:“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田大少爷的身上下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法师说着。 忽地抽出一把金钱剑,原地比划起来。 第1029章 不卖了,送你 有没有效果不知道。 但是阵仗确实挺唬人。 田卓仁见那打头的法师着魔一般抖动身子。 眼里随即流露出敬佩之意。 有时候,陆天明是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明眼人一看,这几人绝对是骗钱的江湖骗子。 可现在田老爷却深信不疑。 当然,人家钱多找不到地方花。 陆天明也不好多话。 所以只站在一旁等待。 那群法师忙活了半个时辰后。 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满头大汗,不说效果如何吧,确实也累得够呛。 田卓仁客气的招呼着这群法师。 那谄媚模样,仿佛真把这群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陆天明找了个间隙凑了过去。 扒拉两下田卓仁的衣裳。 后者回头看见是女儿带回来的瘸子。 眉头不禁一皱。 不过嘴上倒是没有太过分。 “陆公子,上次你帮勇莫找来解药,我心中甚是感激,可是术业有专攻,这次可不是打打杀杀便能解决的问题,有什么事,你直接和妙思商量就好,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正忙着呢。” 陆天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本来是想询问对方,那于庆的赌场,跟官府有没有勾结,如果自己跑到赌场搞事情,会不会影响到田家的生意。 现在听闻这田家老头如此不上道,他也懒得多说。 又退到一旁,安心看起戏来。 既然人家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 反正现在天已黑了,自己又累,何不如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儿再做打算。 好吃好喝把这几名法师招待好后。 午夜场的法事又要开始了。 公鸡血没什么效果。 带头的法师又让田家找来一条黑狗。 就这么在院子里杀了以后,洒在了田勇莫的卧房内。 然后他们拿剑的拿剑,持杖的持杖,又开始在里面跳起舞来。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新意后。 陆天明哈欠连连,干脆回到田妙思给他准备好的厢房里睡大觉。 第二天天刚亮。 陆天明便被一阵咒骂声吵醒。 推开门出来仔细一听。 原来是田卓仁在咒骂昨天那群法师。 没多会。 田妙思便黑着脸走了过来。 陆天明一打听。 原来是昨个那群法师,天不亮就偷偷摸摸的跑了。 至于田妙思的哥哥,这会当然还是老样子。 陆天明实在憋不住。 咧着大牙笑了起来。 田妙思知道自己的老爹干了件蠢事。 站在旁边尴尬的要命。 她来此本是打算请陆天明去堂厅吃早饭的。 但后者直白的说不想看见田卓仁那张丧气脸。 田妙思只好领着陆天明去外面吃。 早饭都是其次。 陆天明今个的主要任务,自然是要去赌场会会于庆。 拿钱办事嘛,当然要给人办得漂漂亮亮的。 白天赌场内进出的人实在太多。 陆天明便决定等到晚上再行动。 多出来的时间,陆天明决定先逛逛青泽郡。 处理完田家的事情后。 陆天明就要一个人南下隆长郡。 路上只有怀安作伴。 所以他便打算置备一些怀安爱吃的熟食。 走着走着。 突然在街面上看见了一匹瘦马。 定睛打望。 正是白胡子道长肖双阳的坐骑。 只是不见老道人在哪里。 瘦马认识陆天明和田妙思。 昨天夜里享受过陆天明的款待。 见到两人后。 马儿打了几个响鼻,显得很高兴。 陆天明伸手去摸马儿的头。 同时笑问道:“瘦子,你的主人呢?” 马儿朝后面的胡同里摆了摆脑袋。 陆天明探头看去。 就见穿得破破烂烂的肖双阳,似乎在向一个老太太兜售着什么东西。 “这马儿,灵性!” 赞叹一句后。 陆天明便朝胡同里走去。 “老人家,此符乃贫道特制的醒神符,不仅有安神醒脑的功效,还能辟邪,贫道也不多要,十个铜板子,或者一壶酒就好。” 胡同内。 肖双阳极尽所能,卖力介绍着手里的那枚符箓。 站在他身前的老太太眼神似乎不太好。 凑近看了片刻后,摆手道:“不要不要,我家里面无灾无难的,买来作甚?” 听闻此言。 肖双阳面上露出一抹焦急。 “提前预防啊,人生无常,谁能保证这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一个优惠价,五枚铜板子,或者半壶酒如何?” 老太太还是摇了摇头。 并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这位道长,钱我还要留着给孙子治病,要不这样,我给你介绍个人家户,他家有钱,你去骗他家好不好?” 听到这话。 肖双阳面色顿时一黑。 看得出来,被别人当成骗子,他的内心非常愤怒。 按理说,别人话都说得这么难听了,有点志气应该转身就走才对。 哪知肖双阳低头喘了几口粗气后。 突然将手里的符咒塞进老太太的手里。 “我讨口水喝,但我不白喝,这枚醒神符,就当送给你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水又不要钱。 那老太太当即便开开心心的把符箓收起来,然后转身回屋给肖双阳盛水。 老太太走后。 肖双阳忽地闻到一股女人的香粉味。 他侧头看去。 就见陆天明领着田妙思朝自己走来。 “小友,你怎么来了?”肖双阳吃惊道。 陆天明笑吟吟来到近前。 “路口看见你的瘦马,想着你这会应该在讨酒喝呢,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肖双阳闻言讪笑道:“酒没讨到,讨了一碗水,也还算不错吧。” 陆天明疑惑道:“这清水哪里喝不是喝,前辈何必非要作践自己呢?” 刚才过来的时候。 陆天明自然看见了对方手里的符箓。 他虽然不会制符,但通过青一子接触过不少。 即便身为门外汉,他还是感受到了那枚醒神符上有灵力波动,绝对不是假货。 所以此刻非常不理解肖双阳的举动。 正疑惑呢。 后者朝院内指了指。 陆天明转头看去。 发现小院里坐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 男孩面色潮红,额头上全是汗水,远看就能感觉他有病在身。 “符箓,能治病?”陆天明诧异道。 肖双阳摇头道:“你看孩子的左边。” 陆天明目光朝旁边移去。 依稀能感觉到有些微古怪,但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陆天明蹙着眉头。 肖双阳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 接着将里面的清水倒了些许在食指指肚上。 最后,他又将指肚上的清水滴进了陆天明的眼睛里。 “你再看!”肖双阳小声道。 陆天明只觉这滴清水有些辣眼。 但来不及多想,又朝小男孩身边看去。 这一看,饶是他见多识广。 都不禁吓了一跳。 “那是?” “小家伙的哥哥!” 第1030章 另有原因 陆天明指着小男孩旁边的虚影。 猜测道:“这东西,算邪祟吗?” 肖双阳摇头道:“算不得邪祟,那只是小孩的哥哥离世以后,留在人间的一缕残魂罢了,正常情况下,这缕残魂并不会伤害人,但是由于这附近阴气较重,加之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着。 肖双阳用下巴点了点小男孩。 “按理说,假如小男孩身体强壮,也不会被哥哥的残魂影响,可是这户人家的条件你也看见了,可能吃饱饭都是个问题,更别谈营养方面,小家伙身体本来就弱,两相叠加,情况愈发严重,若贫道不做点什么,一两年后又是一出人间悲剧。” 听闻肖双阳的解释。 陆天明也总算明白了对方为何非要把醒神符卖给那老太太。 他看了一眼肖双阳时常都有两抹酒晕的脸颊,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这位邋遢老道身上的温柔。 又想到自个身边还站着个大财主。 陆天明想了想提议道:“前辈,你既然懂这些阴阳之事,何不如去田府试试看?” 他将田妙思拉到近前。 并把田勇莫身上发生的事情说与了老道听。 片刻后。 肖双阳蹙着眉头:“生辰八字,头发指甲一类的物件?” 陆天明点头道:“王小红应该不敢骗我。” “贫道所学甚杂,曾在书上见过类似的邪术,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看了才知道。”肖双阳面色凝重道。 反正现在离晚上还早。 陆天明一寻思,干脆先把肖双阳带回田府。 后者再三叮嘱老太太要把醒神符放在小男孩的床头后。 牵着他的瘦马跟随陆天明而去。 途中。 陆天明和肖双阳攀谈起来。 得知后者今天早上才进入青泽郡。 所以昨天他在人群中看见的那个肖双阳,多半是过分劳累出现的幻觉。 回到田府。 田卓仁又在病急乱投医。 他不知从哪找来个披头散发的神婆。 正在田勇莫的卧房内,拿着个拂尘、迈着那驱邪避祟的天罡步走来走去。 神婆嘴里念念有词。 哪怕是自称看过上百本道家典籍的肖双阳,也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田卓仁的表现亦同昨日一样。 对那神婆恭恭敬敬,神婆有什么需要,他更是亲力亲为,忙得不可开交。 这种情况,陆天明也不好上前打扰。 只得陪同肖双阳站在一旁等待。 “前辈,能看出什么问题吗?”陆天明小声问道。 肖双阳盯着床榻上的肖勇莫摇头道:“暂时不能确定,要先观察观察。” 说着。 他又从怀里掏出小瓶子。 然后将里面的清水滴在了眼睛里。 陆天明之前忘了问。 于是好奇道:“前辈,这不是普通的清水吧?” “牛眼泪,能观阴阳之物。” 解释一句后,肖双阳便再没说话。 而是认真观察起四周来。 陆天明猜测那小瓶子里并非普通的牛眼泪,所以也没管肖双阳索要。 开了民间所谓的天眼以后。 肖双阳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他没有错过房间内任何一个角落。 甚至还趴在地上打望床底。 小半柱香过后。 肖双阳轻叹一声:“没有,田大少爷的症状,不是因邪祟而起。” 陆天明闻言,瞅了一眼那边忙碌的田卓仁。 后者虽然势利,但此刻累的白发上全是汗水。 倒也算是个称职的父亲。 “再等等吧,如果能帮上忙,好长时间都不会缺酒喝了。”陆天明拍了拍老道的肩头。 一提到酒,肖双阳顿时来了精神。 取下腰上酒壶便咕噜噜灌了两口。 终于。 神婆做完了法事。 大汗淋漓的她瘫坐在椅子上。 同时朝田卓仁说道:“田老爷,这邪物厉害得紧,最起码还要再做三场法事才能将其赶走,老身年龄大了,今天只能到此为止,等养好了精神,明儿老身再为田大少爷驱邪。” 陆天明一听。 这又是个骗钱的主。 关键是田卓仁身在局中不自知,当即就拍着胸口保证酬劳翻番。 当然,别人有钱爱怎么花怎么花。 陆天明和肖双阳也没有戳破。 等到那神婆离开后。 陆天明这才带着肖双阳上前跟田卓仁打招呼。 田老爷子闻到肖双阳一身酒气,加之穿的破破烂烂。 立马便怒道:“陆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人傻钱多?就这么个叫花子,能做成什么事情?” 三番两次的被对方轻视。 饶是陆天明脾气再好,也已忍到了极限。 更何况,肖双阳是他领来的,也算是自己的朋友了,怎么说都该给点面子不是? 当即。 陆天明便冷冷一笑:“你不是傻子是什么?昨个那群人,起到任何效果了吗?” “你...” 田卓仁一时语塞,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天明却没有放过他。 继续嘲讽道:“做人呢,没有眼光可以,但一定要有脑子,不说别的,上次田大少爷中了离尘宗的毒,若没有你瞧不上的田妙思,你的好大儿能挺到现在?” 陆天明越说越来劲。 “田老爷,你回忆一下自己的一生,除了生了一对好儿女,自己可曾做过一件值得人称道的事情?” 这话田卓仁不爱听。 当即便反驳道:“我田家这么多钱,难道...” 话没说完,陆天明便打断道:“所以呢,你现在有钱,能救得了儿子吗?” 田卓仁本来就累。 哪里有精力跟牙尖嘴利的陆天明吵架。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里是田家,我能不能把儿子救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又朝田妙思招手:“妙思,咱家的事情不用外人帮忙,你去账房把欠陆公子的钱结了,然后再好好送送人家。” 田妙思可是个叛逆的主。 她也早就看不惯田卓仁做的这些蠢事了。 当下便垮着个脸一动不动。 田卓仁见状愈发生气。 捶胸顿足就要把脑袋往桌角上撞。 哪知刚才还同他吵得不可开交的陆天明。 突然间走上前来轻拍他的后背。 并微笑道:“田老爷,消消气,我刚才是跟你逗着玩呢,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田卓仁愣住。 抬头不可思议盯着嬉皮笑脸的陆天明。 忽地。 他想到了什么。 急忙侧头望去。 然后就见那个乞丐一般的道长,不知何时竟然已坐到了他的好大儿床边。 第1031章 人魂 田卓仁担心儿子的安危。 就要起身去把肖双阳推开。 可是看上去挺瘦弱一瘸子,不知为何力气会如此之大。 “田老爷,事到如今你就别挣扎了,让我朋友给田大少爷好好看看,又不会掉块肉不是?”陆天明含笑道。 田卓仁挣脱不了,只能紧张盯着那边的肖双阳。 后者早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他用食指在田勇莫身上敲敲打打。 又翻开对方的眼皮子瞅了瞅。 思索片刻后。 他沉声道:“三魂丢了人魂,田大少爷最多还能撑半个月,届时魂飞魄散,甚至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那叫一个唬人。 吓得田卓仁半天都没反应。 须臾回过神后。 他突然破口大骂:“你是哪来的半桶水,竟然敢在我田家大放厥词?人家神婆刚才已经说了,我儿是被邪祟缠身,只要将邪祟赶走,我儿定能好起来!” 话说完。 田卓仁昏黄老眼便蒙上了一层雾气。 看得出来。 他内心的想法已经开始动摇。 那边肖双阳并不介意田卓仁言语间的冲撞。 而是认真道:“假若真是邪祟缠身,那就简单了,但田大少爷的症状明显还要更严重些。” 说着。 肖双阳抬头望向田卓仁。 “田老爷,你回忆一下,令郎刚出事还未昏迷的那段时间,可曾认识你们谁是谁?或者说,他的举止,像不像一个傻子?” 此话一出。 方才还颇为激动的田卓仁忽地冷静了下来。 低头思索片刻后。 他声音颤抖道:“我儿昏迷前的那几天,确实谁都不认不出来,不仅如此,饭不会吃,水不会喝,就像...就像一个活死人!” “这就对咯,人有天地人三魂,天魂和地魂阴阳相衡,让人能够顺应自然,成为能够在天地间存活的物种之一,然而人之所以被称为万物之灵,最主要的就是人魂。” 肖双阳举起一指在田勇莫的眼前晃了晃。 后者毫无反应。 “若人丢了人魂,就会像田大少爷这样,变成不能言语、不会思考的废人。” 不管他说的是否为真。 但听起来确实有那么点道理。 而且人年纪大了,就特别容易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扑通一声。 在青泽郡响当当的人物。 居然跪在了地上。 “真人,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如今我孙儿还小,若我儿就这么走了,偌大的田家怕是要垮了!” 田卓仁说得动情,眼泪在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纵横。 肖双阳起身将其扶起。 然后面色凝重道:“据我所知,那妖道未曾接触过田大少爷,他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抽走田大少爷的人魂,实力只高不低,单纯斗法的话,贫道不见得是他的对手,现下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 肖双阳突然走到墙边。 然后借力朝房梁上跃去。 等他重新落回地面时,手里居然多了一个枯草编成的小人。 “要抽走人的人魂,通常需要一定的辅助手段,这个草制的小人,便是田公子人魂丢失的根本原因。” 肖双阳将小人翻过来。 就见后面贴着一张用来画符的黄纸。 黄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正是田勇莫的生辰八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田公子居住的这间屋子周围,应该还埋着一个装有头发和指甲的布袋子,田老爷不妨让家丁们挖挖看。” 田卓仁此刻对肖双阳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下便急忙叫人开始犁地。 没多会,便有家丁拿着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子进来。 肖双阳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头发和指甲。 “有了此物,贫道便可消除田大少爷身上的燥热之症,但是若要让他完全恢复正常,必须把人魂给找回来。” “请问真人可有办法?”田卓仁着急道。 “有是有,但是需要时间。” 说着,肖双阳侧目望向陆天明。 “小友,贫道学艺不精,无法完全保证能施法成功,这期间,小友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为好,切莫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贫道的身上。” 肖双阳刚才露了一手。 导致田卓仁对陆天明的态度也有了很大转变。 只见他快步走到陆天明跟前。 然后恭敬道:“陆公子,刚才老朽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记挂在心,老朽在这里郑重给您道歉。” 这田卓仁当真能屈能伸。 六七十岁的人了,也不顾周围下人们的目光。 郑重其事给陆天明鞠了一躬。 陆天明一直在朝钱看。 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傍晚时分。 陆天明独自一人离开了田府。 天黑好做事。 来到赌场门口。 情况比预想中要明朗。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肖双阳的存在,令那妖道有所预警。 赌场居然闭门谢客。 此刻仅有几人在门口守着。 不见有客人进出,更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喧哗声。 陆天明挂了个钱袋子在腰上。 上前问道:“几位大哥,今天晚上赌场不开门吗?” 有一人摇头道:“不好意思,今个赌场有事,过几天再来吧。” “哟,好几天都不开门吗?我寻思刚在外地挣了些银子,过来试试手气呢,看来真不凑巧。” 陆天明说着还故意拍了拍钱袋子。 里面银子叮当作响。 按理说,赌场的人见到银子应该两眼放光才对。 但守在门口的几人竟同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朋友,你换个地方吧,最近我们这儿不方便。” 陆天明也不纠缠。 假装走开后,借着夜色绕到了另一侧。 打开腰上的酒葫芦把赤子放出来。 金光转瞬便窜进了围墙内。 等了没多会。 陆天明脸上露出微笑。 随即翻墙而入。 与此同时。 赌场堂厅内站满了人。 人群最前面。 有一马脸汉子正平静扫视着众人。 等到大部分人都到齐后。 马脸汉子用刀鞘敲了敲桌面。 “弟兄们,田卓仁那老东西,今天请来了一个老道,这老道有些道行,竟然破了仙尊的仙法。” 此话一出。 底下一片哗然。 众人面上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马脸汉子抬手下压:“大家不要慌,那老道只破了其一,能力有限,他的实力定在仙尊之下。” 稍作停顿。 马脸汉子又道:“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那老道是一个瘸子带来的,所以大家最近要注意,那瘸子指不定也是个人物。” “管他瘸的瞎的,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一对,咱们杀一双!”底下有人高声嚷道。 见大伙士气高涨,马脸汉子不禁露出了笑容。 但还是叮嘱道:“仙尊让我们最近休息几天,赌场暂时就不开了,大家要是想回家呢,抓住机会,但记住一定要结伴而行。” 听到这话,地下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但仍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大哥,大嫂怎么办,咱真不管她了?” 第1032章 你可知他师父是谁? 这个问题在马脸汉子听来,非常的刺耳。 但堂厅内站的都是自家兄弟。 他尽量克制着没有发脾气。 “哪个大嫂?” 马脸汉子拉着脸,希望说话的人能听懂自己的意思把嘴给闭上。 哪知那人就是个愣头青。 “王小红王大嫂啊,她对咱弟兄们属实不错,每次来,都会给弟兄们几个酒钱,大哥,王大嫂可比瓦子里那些妖艳贱货强多了,你可不能...” 啪——! 马脸汉子气得一下子将旁边的茶几给踹翻。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老子做事了?再说了,平日里老子缺你们酒喝,还是不给你们肉吃了?” 众人闻言沉默,低着头不敢多话。 骂归骂,但是道理也要讲清楚。 平日里还得靠这帮兄弟给自己挣钱。 马脸汉子缓和须臾。 又道:“那王小红,你们以为她是好东西?要不是大哥我认识些江湖上的朋友,她王小红绝对不会正眼瞧我,我跟她在一起,完全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她希望我帮她弄死田勇莫,我呢,自然是因为看上了田家的钱财,说句实话吧,我现在就算把王小红救回来,以后也会想方设法的把她弄死。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兴许是因为刚才大哥发火的原因。 底下小弟们哪怕知道其中缘由,也还是选择了沉默。 马脸汉子冷着脸解释道:“我若不把她弄死,田家的钱,以后就得跟王家平分,而且王小红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事情帮她做好了,万一她翻脸不认人,没准我一半都拿不到。” 有一根筋的人壮着胆子问道:“大哥,但是你把她弄死以后,咱们跟田家不就没有干系了吗?届时咱岂不是半文钱的好处都捞不着?” 听闻此言。 马脸汉子咧嘴笑了起来:“你啊你,你忘了咱们是做什么的了?” 见那弟兄还是一脸茫然。 马脸汉子又解释道:“王小红和田勇莫的儿子还小,心智不成熟,爹娘一死,这孩子就是个没人管的二世主,等他长大些随便找个人给他引引路,他田家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够这小孩败的!” 天底下有两样东西最花钱,一个是色,另一个就是赌。 马脸汉子解释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后。 堂厅内顿时热闹起来。 众人纷纷赞叹自家大哥远谋深算。 马脸汉子臭脚被捧热乎了,当下便答应弟兄们,以后挣了大钱,大伙一起享福。 整个赌场内,充斥着欢声笑语。 最后,马脸汉子拍拍手,让大伙到账房先生那各自取点银子,想玩就在赌场内自己玩玩,不想玩回家看看家人也可以。 等大伙都走了以后。 偌大的堂厅内只剩下马脸汉子自己。 应该是想到了以后的富贵日子。 他竟然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没多会。 身后传来脚步声。 马脸汉子却没有回头。 他坐在椅子上五指有节奏的敲击扶手,看上去悠闲极了。 下一刻。 有一老太婆从黑暗中来到了烛火旁。 她先是朝马脸汉子恭敬行了一礼。 然后说道:“于老大,那瘸子的来历我查了个大概,听癞头说,瘸子姓陆,叫陆二宝,前不久田妙思正是从他手里获得解药,救了田勇莫一命。” “能够从离尘宗那里搞到解药,这瘸子有些名堂的。”马脸汉子平静道。 话虽如此,可马脸汉子的脸上并无任何忧色。 似乎在他看来,那个能从离尘宗手里搞来解药的陆二宝,并不足为惧。 半天没听见动静。 马脸汉子侧目道:“疯婆子,有仙尊在,陆二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可不必苦着个脸。” 那疯婆子面露迟疑。 踌躇半晌还是直言道:“于老大,那位罗仙尊,真的可靠吗?这陆二宝到底是上过藏龙山又活着下山的人,咱可不能大意啊...” 马脸汉子闻言咧嘴笑了笑:“首先,陆二宝到底上没上过山,咱们不清楚,说不准这家伙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也说不定,其次,你对罗仙尊的实力,恐怕有什么误解。” 疯婆子没有言语,还是显得很担心。 马脸汉子见状。 压着嗓子说道:“实话给你说吧,罗仙尊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他曾经可是某大宗门里某位大人物的亲传弟子,若不是犯了些错误被逐出山门,咱们就算积上几辈子的德,也不见得能跟他搭上线!” “听于老大如此说来,罗仙尊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为何老身在江湖上,从未听过他的名号呢?”疯婆子还是不怎么相信。 马脸汉子无奈摇了摇头:“你啊你,真是年龄越大,见识越短,既然你不知道罗仙尊的名号,那么我就告诉你,他师父是谁吧。” 说着。 马脸汉子便凑到疯婆子的耳朵边。 一阵耳语过后。 疯婆子面色骤变。 她目瞪口呆望向马脸汉子。 不可思议道:“此话当真?” “我亲眼看见罗仙尊使出那等通天剑法,不是那人教的,又能是谁?”马脸汉子得意道。 疯婆子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后,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对了,那邋遢老道的身份,可有查明?”马脸汉子又道。 处于兴奋中的疯婆子摇头道:“癞头只知道他姓肖,叫肖双阳,师出何门并不知晓,也没听那老道介绍自己。” 马脸汉子点了点头。 不以为意道:“若是来历不凡,不大可能连件完好的道袍都穿不起,估摸着也就是手里头有一丢丢本事的江湖骗子而已。” 稍作停顿,马脸汉子又道:“明儿你再去田府看看情况,若田卓仁那老不死的不相信你的话,也不用管了,我就不信那老道当真能把田勇莫从仙尊手上救回来。” 疯婆子点头应是。 随即又问道:“于老大,你要不要提醒下仙尊,那陆二宝到底身份不明,做做准备也是好的。” 马脸汉子不耐烦的摆手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主意。” 言罢,他挥了挥手,示意疯婆子赶紧离开。 疯婆子走后。 马脸汉子在堂厅内坐了会。 突然起身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在铜镜前好好整理了一番后。 悄悄从赌场后门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道人影紧随其后。 夜色下,任马脸汉子如何警惕,都没有发现身后之人。 第1033章 别怕,我是人 “哟,于老大,你怎么现在才来,姑娘们等得都要睡着了呢。” 某瓦子门口。 一名四十出头的妇人迎上前来,伸手就挽住了马脸汉子的手臂。 后者将妇人的手甩开。 然后望向一旁停靠的马车。 “是彩云和彩霞两姐妹吗?”马脸汉子沉声道。 那妇人急忙将车厢门帘拉开。 “于老大,我骗谁,都不敢骗您不是?为了今天晚上,彩云和彩霞两姐妹半个月都没有接客了呢。” 车厢内坐着两名面容颇为美艳的年轻女子。 见到马脸汉子后,齐齐喊了一声“于老大”。 两女光是那动听的声音,便能勾得人内心如猫抓一般难受。 旁边有几个客人听见后,皆露出痴迷的眼神。 只是这马脸汉子的定力当真好得很。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爬上了马车。 见马脸汉子坐在马夫的位置。 妇人忍不住问道:“于老大,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竟然需要您亲自驾车把人给送过去?” 听闻此言。 马脸汉子立马瞪眼看去:“你要是想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呢,就少说话,有些人有些事,可不是你能打听的。” 那一脸凶相,吓得妇人面色煞白。 马脸汉子再不多话。 驾着马车离开。 起初还在热闹的街面上穿行。 走着走着,光线渐少,周遭也愈发的安静。 窸窸窣窣一阵响。 姐姐彩云揭开门帘。 望了一眼安静的街面后。 她颇为害怕道:“于老大,这是出城的路?” 马脸汉子头也不回道:“怎么,做皮肉生意还挑地点?有银子不就成了?” 夜风扫在脸上格外的冷。 彩云身子哆嗦了一下,愈发害怕道:“于老大,我跟妹妹从来都本本分分,也未曾冲撞过您,您可千万不要...” 话没说完。 马脸汉子便扔了个钱袋子过来。 同时寒声道:“我再提醒你们一次,今天晚上拿出最好的状态来招呼那位贵客,但凡有任何闪失,明儿那荒郊野外就要多两具无名女尸。” 言罢。 马脸汉子再没发声,开始认认真真驾车。 彩云接住钱袋后打开看了看,里面大概有一百两银子。 这价钱可以说相当高了。 但她脸上毫无半点喜色。 又见马脸汉子一副不愿多话的态度。 只能重新回到了车厢内。 车内彩霞当然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能够赚钱当然是好事,可是有的钱赚起来心惊肉跳。 彩霞当即便蹙着眉头道:“姐姐,怎么办?” 彩云轻叹道:“你我的命比野狗都贱,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担惊受怕中,马车出了郡城。 姐妹俩听到了不绝于耳的蛙叫和虫鸣。 姐姐彩云拉开窗帘望了一眼。 随即害怕得背上汗毛直立。 身后彩霞探头看去。 立马惊道:“前面是桃园?” 彩云牙齿打颤,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彩霞胆子要大些。 “姐姐,什么样的有钱人,会住在桃园?这于老大,不会是要害咱们姐妹俩吧?” 彩云伸手捂住彩霞的嘴巴。 “你不要乱说话,于老大好歹在咱青泽郡有头有脸,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话说得彩云自己都不相信。 彩霞刚打算再说点什么。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厢外随即响起了马脸汉子的声音。 “你们二人好生待着别动,我肚子痛,去去就来。” 脚步声由近及远。 没多久便再听不见马脸汉子的动静。 车厢内两女默不作声相互对视。 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恐惧。 “跑吧,姐姐?”彩霞率先说道。 彩云闻言吓得直抖:“怎么跑?于老大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被他抓住的话,你我最轻都得断条腿?” “那怎么办?他明显要带咱们去桃园,那地方可不是人住的地方啊,趁现在他不在,兴许咱们能跑回去,即便明儿他来找咱们的麻烦,顶多被母亲责罚一顿,若就这么跟他去了桃园,没准...没准...” 彩霞紧张得话都说不完整。 彩云有些动摇。 可认真思索片刻后。 她还是否定了妹妹的提议。 “你我姐妹二人自小无依无靠,如果此次就这么逃走,今后怎么办?母亲再有什么挣钱的活计,指定不会轮到咱姐妹二人。” 彩云说得却也不假。 瓦子里讨生活,有时候不仅仅是看姑娘们的自身条件。 资源也是能否挣钱的重要环节。 而资源通常都掌握在老鸨的手中。 这次姐妹俩若坏了瓦子的名声。 以后老鸨又怎么会让她们好过? 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后。 两姐妹愈发害怕。 最后就这么愣在车厢内一动不动。 就在二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车厢的门帘突然被人拉开。 然后就见一张颇为俊俏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 两女吓了一跳。 害怕得搂在了一起。 “嘘!” 那人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 自顾进了车厢。 “你...你是人是鬼?怎的走路没有声音?”妹妹彩霞哆嗦道。 “你们见过这么帅气的鬼吗?我当然是人了。” 车厢内有一盏油灯。 那人说着便走了两步,影子便在车厢内来回晃动。 反应过来的两女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个瘸子。 瘸子自顾坐到彩云对面。 然后微笑道:“你们不用害怕,我跟这于老大有些过节,平日里他人多,我忌惮他,但今天晚上不一样,他的死期到了。” 初听此言,两女面上一喜。 可是想到于老大在青泽郡的势力,心中刚升起来的希望转瞬熄灭。 瘸子似乎看出了两女的担忧。 浅浅笑道:“你们不用多想,等到了地点,我自会想办法让你们回去。” 不管他有没有这个实力,两女当下都安定不少。 瘸子见她们冷静下来后。 拉开窗帘指着远处那片密密麻麻的房屋问道:“这桃园听名字不就是种桃子的地方吗,刚才我在外面听你姐妹俩说话,似乎很害怕?” 彩云闻言情不自禁哆嗦起来。 彩霞则要镇定些。 “公子有所不知,桃园早就没有种桃子了,我们姐妹二人之所以害怕,是因为那个地方,后来被一个做死人生意的商人接手,里面的房屋,全部被用来盛放棺木了。” 瘸子哑然失笑:“棺木而已,有什么害怕的?这不比坟地什么的好多了?” “哎,”彩霞叹了口气,“关键问题是,那卖棺木的商人,二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青泽郡,当时留下了大量卖不掉的棺木,后来不少穷人因为没钱办丧事,便将亲人的尸体扔在了桃园的棺木中,二十年下来,可以这么说,桃园跟坟地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彩霞这话并没有吓到瘸子。 后者反而笑呵呵道:“你们啊,就是自己吓自己,这天底下死人哪有活人恐怖?就比如说那于...” 话没说完。 车厢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三人对视一眼,急忙闭嘴不言。 第1034章 察言观色 “娘的,这隔夜茶还是不能多喝。” 脚步声渐渐逼近。 最后马车忽地一沉。 然后又听到马脸汉子问道:“你们姐妹俩需要方便吗?趁还没到地点,要去就抓紧。” 车厢内。 陆天明朝姐妹俩摇了摇头。 彩云随即回道:“不用了于老大,我们赶紧上路吧。” 听闻此言。 外面的马脸汉子眉头微蹙。 回头瞅了一眼车厢后,轻轻拍了拍马屁股。 马车前行的很慢。 走没多远。 马脸汉子忽然又问道:“彩云,明儿你们想吃点什么?只要你们姐妹俩能把客人给我伺候好,青泽郡的酒楼,随便选!” 彩云陪笑道:“不用了于老大,哪能让您破费呢,我们姐妹俩可不能坏了规矩。” 马脸汉子挑了挑眉头。 接着含笑道:“规矩是给你们定的,可不是给我定的,做为客人,我不遵守你们的规矩,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彩云迟疑道。 “你们要是实在担心,明天我亲自去找老鸨说一声就好,我相信这个面子她一定会给我。”马脸汉子补充道。 “那好吧,我们姐妹俩就先谢过于老大了。”车厢内彩云回道。 “对了,”马脸汉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姐妹俩听过桃园里的邪祟故事吗?” 这次回答的是彩霞。 “听过啊,上个月我才听客人们讲过,说是从桃园路过时,听见里面有女人在唱歌,那歌声可凄厉了,我还听说...” 话没说完。 马脸汉子打断道:“那你们可知道,我一会要送你们去桃园?” 言罢。 他忽然将马车停下。 然后缓缓转过身子。 并把一只手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车厢内两女望向那瘸子,眼里满是询问之意。 瘸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彩云说话时带点情绪。 彩云这才颤声回道:“啊,你...你要带我们去桃园?” 表演得太过浮夸。 瘸子闻言后无奈苦笑。 接着就往车厢门口靠了靠。 车厢外马脸汉子听闻彩云的回答后。 眼神突然变得凛冽起来。 他转瞬将腰中佩刀抽出。 接着便起身要去拉开门帘。 “老子今个要好好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偷偷上老子的马车!” 言罢。 他探出一手便将门帘拉开。 然而只见车厢内寒光一闪。 一柄两指宽的细剑便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接着。 就看见一张冷峻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 “于庆,初次见面,怎的就发这么大的火气?” 利剑顶着喉咙。 于庆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 只能用那双略显惊恐的眸子上下打量对方。 见持剑之人因车厢高度勾着背,站立时右脚掂了一下。 于庆不可思议道:“你是田妙思请来的瘸子?” 陆天明微微点头:“或者你可以叫我陆二宝。” 听闻对方如此有礼貌。 于庆还以为眼前这位叫陆二宝的瘸子有所忌惮。 眼珠子转了一圈后,似乎有些其他的想法。 哪知耳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下意识伸手摸去。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没了一只耳朵。 瞥一眼指头上的鲜血。 于庆瞳孔猛地一缩。 “刚才我揭开门帘的时候,你出了两剑?” 陆天明反问道:“你想让我再演示一遍?” 得到明确的答复后。 于庆一下子泄了气。 看上去也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须臾的安静过后。 于庆轻轻叹气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谨慎。”陆天明回道。 于庆闻言苦涩一笑:“要想在青泽郡开赌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自己要有一定实力,还要学会察言观色。” 陆天明当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在进入车厢之前。 彩云彩霞两姐妹言语中含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惧。 但是自他出现以后。 两女心中有了一定的底气。 再同于庆说话时,气息自然而然稳了许多。 又怎么会逃过一个老江湖的耳朵。 不过,这对陆天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要找的从来都不是于庆,而是那个妖道。 “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当我不存在,当然,也不要想着通风报信搞什么小动作,毕竟我的剑法虽快,但没什么准头,下次说不定就会不小心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哗啦一声。 陆天明收剑的同时,将门帘放下。 于庆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压根就不够看。 只得继续驾车前行。 车厢内。 彩云彩霞两姐妹满脸崇拜。 看向陆天明的目光,更多了一份尊敬。 但见陆天明在闭目养神。 两姐妹也不敢说话,只坐在旁边偷偷观摩陆天明。 人一旦有了实力,自然而然就会变帅。 陆天明现在帅上加帅。 直看的两女目光粘稠得像蜜一样。 行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 马车再次停下。 外面于庆轻声细语道:“陆公子,咱们到了。” 陆天明拉开门帘。 却发现发车停在了桃园之外。 离前方那片密密麻麻的房屋,还有三四十丈的距离。 他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于庆。 “你在跟我开玩笑?” 于庆闻言急忙解释道:“陆公子,你有所不知,现在正是罗仙...罗岩修炼的时间段,至少要等到丑时他才会出现,如果我现在就喊他,他指定知道有古怪。 而且平时他也不准我进入这桃园之内,有什么事要向他交代或者询问的,我都是在此处等待。” 陆天明盯着于庆看了片刻。 一把抓住对方的肩头跳下车来。 接着又回头对两女道:“你们姐妹俩会驾车吗?” 彩霞摇头道:“不会...” 陆天明想了想,提议道:“走回去也不切实际,要不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两女闻言纷纷下了马车。 周围也没个能够藏身的建筑物。 最后只好躲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陆天明见两女穿得清凉。 便把身旁于庆的衣服脱了下来。 扔给两女后又道:“这衣服是干净的,遮着点挡挡蚊虫也是好的。” 言罢。 他便一拍于庆的肩头:“走吧,你跟我一起进去。” 于庆穿个裤衩腿软得直发抖。 奈何陆天明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 他也只好乖乖在前面带路。 第1035章 有邪祟? 由于长时间不见人烟。 桃园内的房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陆天明探头看了一眼最近的屋子。 发现里面摆着几具棺材。 风吹日晒二十来年。 这些棺材虽然结构完好,但漆面早已剥落。 打眼望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之感。 “陆公子,罗岩具体在哪间屋子里修炼,我也弄不明白,要不,我在这里等你如何?” 很难想象这样幼稚的话居然出自一个江湖老大之口。 不过陆天明并没有嘲笑对方。 因为他知道于庆害怕的不是死人,而是那个还未现身的仙尊。 当然,他更不可能现在就把于庆放走。 手腕一转。 陆天明将于庆腰上的长刀抽将出来。 接着又递到对方手里。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没有骨气呢,来,把刀拿好,罗岩真要弄你,你砍他不就完了?” 说完。 也不给于庆反应的时间。 陆天明便钻进了屋子里。 棺木没有盖好,里面躺着一具白骨。 也不知道是后来被人打开的。 还是说抛尸之人害怕被人戳脊梁骨,不愿意在此处多停留。 在屋子里面四处望了望,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陆天明又去了下一个屋子。 “你知道那罗岩是怎么修炼的吗?” 一边走,陆天明一边问。 身子直哆嗦的于庆摇头道:“不清楚,没见到过。” 陆天明侧目望来,眼里充满了怀疑。 于庆知道身旁的瘸子甚至不需要抬手便能杀死自己。 便赶紧补充道:“不过有几次我跟他见面时,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尸臭味,想来他修炼的方式,怕是跟死人有关。”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不禁眉头微蹙。 用死人身上的尸气修炼的人,陆天明也曾遇到过。 比如在南阳碰见的寿天佑。 当时陆天明从他手上抢走边韬时,并未闻到寿天佑身上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而且如果真的需要死人来修炼。 这桃园明显不如墓地来得实在。 思索中陆天明走到了下一个屋子里。 仍旧和刚才一样,棺木里装的都是白骨,一看就是死了很多年了。 如此这般检查了几个房间后。 望一眼密密麻麻看不见头的街面。 陆天明只觉头疼。 这些房间内都没有人生活过的迹象。 如果就这么一间一间的找过去。 恐怕非得等待丑时。 陆天明也曾考虑过让于庆吼一嗓子,把那罗岩唤来。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罗岩明显又是个谨慎之人,指不定会躲在暗处观察自己。 届时要打或是要跑,都由罗岩自己说了算。 思索中。 陆天明忽地听闻身后传来动静。 于是他急忙按住于庆的肩头。 并将对方拉到了屋檐下。 此处正好可以看见第一间屋子内摆放的那三口棺材。 安静听了片刻,那里确实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公子,刚才那间屋子,你不是刚检查过吗?” 于庆面色煞白,看上去吓得不轻。 “难不成是罗岩?不应该啊,如果他就在那里的话,我们应该先发现他才对。”陆天明嘀咕道。 “会不会是什么脏东西?”于庆紧张道。 陆天明没说话,目光始终落在那几口棺材处。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第一间屋子也就七八丈的距离。 注意力集中的话,可以很清晰的看见里面的情况。 陆天明有些紧张。 虽然他常说死人远没有活人恐怖。 但此情此景下,脑海里莫名会出现棺材内白骨突然爬起来的画面。 别说,还真就有那么一丝渗人。 安静中。 陆天明再次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像夏天时蛇类从草垛上爬过一般。 迎面而来的秋风,莫名便刺骨起来。 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 就在两人的耐心马上就要耗尽时。 中间那樽棺木里,突然跳了个黑影出来。 那黑影约摸只有手掌大小。 “哎哟...”于庆吓得倒吸凉气。 陆天明则把剑抽出了寸许。 然而下一刻。 等看清楚那黑影的虚实后。 陆天明皱着的眉头却舒展开来。 “稻草编的小人?“ 经他一提醒。 于庆急忙揉了揉眼睛。 “真是个草人...” 说话间。 那小人突然从棺木上跳下。 然后直接掠过第二间屋子,钻进了第三间。 由于视线被遮挡。 陆天明本想上前看个究竟。 哪知忽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桃园入口处。 那人正常体型,走路时猫着腰,看上去跟个小偷无异。 没多会。 那人便追到了第三间屋子内。 然后就听见他轻声骂道:“小瘪犊子,跑这么快干裘?” 话音落地。 咻的一声。 小草人便从屋子里被扔了出来。 那人紧随其后,蹑手蹑脚的跟着。 虽然他有意识的走在阴暗处。 可是今个星光明亮,加上房屋之间没有遮挡。 难免暴露真容。 这边陆天明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 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紧张得汗流浃背的于庆转头道:“公子,你认识他?” 陆天明点点头。 随即捡了块石子。 朝那人的脚边扔去。 当的一声。 那黑影吓得蹦了尺许高。 “娘的,是谁?” 陆天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探出身子朝那人招手。 “前辈,这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由于躲在屋檐下。 那人似乎看不真切。 盯着这边瞅了半晌。 疑惑道:“陆公子?” 陆天明笑道:“得亏是我,换成别人啊,指定把你当成小偷,一顿暴揍呢!” 确定了就是陆天明的声音后。 那人一把抓住地上的草人。 然后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你小子,差点没把贫道吓得魂飞魄散!”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田府内做法要救田勇莫的肖双阳。 在如此阴森的环境中遇见熟人。 大起大落的肖双阳此刻开心极了。 “您还是吃这口饭的呢,怎么胆子这么小?”陆天明调侃道。 肖双阳小跑两步来到陆天明身边。 躬身喘了几口气后。 这才回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就因为吃这口饭,所以才会害怕,这阴阳之事啊,最是吓人。” “你这是把我当成邪祟了?”陆天明调笑道。 肖双阳尴尬的摆了摆手:“别提了,差点尿裤子。” 聊了两句后。 陆天明指着肖双阳手里的小人。 “这草编的东西,怎的会自己走?” 肖双阳面露得色:“主人让这小东西干活,总不能白干吧?这不得回来找补点报酬?” 陆天明诧异道:“这就是你白天从房梁上取下来的那只草人?” 肖双阳神神秘秘点头道:“贫道我还是有些本事的!” 说着。 他便将草人放在了地上。 巴掌大的草人重获自由后。 竟朝着下一处摆放棺木的房间奔去。 第1036章 妖道就在里面 陆天明也不知道那小草人要做什么。 只能急忙跟在肖双阳的后面。 没多会。 草人便钻进了屋子里。 小东西来到第一副棺材边。 顺着用来支撑的木架子爬进了棺木。 然后做出了一个非常类似人闻东西的动作。 “它这是在做什么?”陆天明轻声道。 肖双阳指着棺木:“那妖道曾经来过这里,草人在寻那妖道的人气。” “啥?妖道来过这里?”陆天明诧异道。 肖双阳点头:“那妖道应该在这间屋子里生活过,所以里面留下了他的人气,而草人是妖道亲手制作的,其身上自然沾了妖道的气,贫道再对草人施以寻主之术,自然而然可以通过它找到妖道。” 陆天明听懂了。 简单来说,那小草人现在就是一条能够闻出主人气味的狗。 不过妖道在这里生活过,倒是让他很惊讶。 于是他探头打望棺木内部。 里面依然是一具白骨。 仔细观察,会发现死者很多关节部位有错位的痕迹。 多处肋骨更是出现了断折的情况。 看那状态,就像被什么东西压过一样。 陆天明突然问道:“前辈,你的意思是说,那妖道在这口棺材里睡过觉?” 肖双阳含笑道:“正是如此,只要给那小东西足够的时间,它定能带我们找到妖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当即明白了,为何刚才看见草人的时候,它会略过第二间屋子。 因为妖道罗岩没有在那里睡过觉。 “这妖道的胆子真大,居然在棺材里睡觉...”陆天明不禁感叹道。 “依贫道所见,那妖道应该是因为所练心法的原因,所以才选择在这样诡谲的环境下修行。”肖双阳解释道。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不然一个好端端的人,没有理由不去选择一个舒适的环境生活。 接下来的时间。 三人一直跟在草人后面,试图寻找罗岩的下落。 只是罗岩睡过的棺木实在太多。 半个时辰过去,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陆天明询问肖双阳,能不能直接找到那妖道。 肖双阳倒是也不遮掩,说什么办法是有,但是他学艺不精,现如今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陆天明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现在的速度,可比一间一间屋子找过去要快多了。 接近丑时时,桃园被三人逛了接近一半。 当陆天明正在考虑要不要先猫起来,等到丑时罗岩修炼完自己出来时。 突然瞅见跟前的小草人加快了脚步。 刹那就钻进了一间木屋内。 陆天明和肖双阳对望一眼。 急忙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如果现在就能找到罗岩,趁其修炼之时偷袭,定然能省去不少麻烦。 所以陆天明进入木屋之前,顺势将尺剑抽了出来。 这间木屋空间较大。 里面放了五副棺木。 靠近门口的两副倒在地面。 想来是被雨水浸泡过,已经出现了腐败的迹象。 “小心,注意脚下!” 肖双阳忽然驻足,并顺势指了指地面。 陆天明低头看去。 就见离地面尺许的空中,拉了数条红线。 每一根红线上,都挂着几枚铃铛。 陆天明压着嗓子:“这是在施展什么妖术吗?” 肖双阳摇头:“不是,单纯的用来预警而已。” 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到了最里面的那副棺材上。 刚才跑进来的小草人。 此刻正趴在最里面那副棺材的棺盖上面。 它一动不动,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灵性,完完全全就是一件死物。 “那妖道,就在里面!”肖双阳笃定道。 不用他提醒,陆天明也已猜到。 毕竟房间内布置的那些红线已经很明显了。 但现在要想悄无声息的走到最里面,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肖双阳有些犯难道:“小友,贫道只善阴阳之事,功夫却不怎么样,剩下的,只能交给你了。” 陆天明点了点头。 五千两白银的买卖,总要有所作为,不能让老道把事情给都做了不是? 从门口到最里面,大概有六七丈的距离。 陆天明靠着轻灵扳指的帮助。 脚下轻轻一掂,便轻松的跃至了最里面那副棺木前。 刚落地,陆天明便蹙了蹙眉头。 方才站在门口,兴许是通风的原因,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此刻站在棺木前,陆天明鼻腔里猛地灌入了一股尸臭味。 不浓烈,但让人心中极为不适。 显然棺木内的人刚死不久。 一想到那罗岩就这么跟一个刚死不久的人睡在一起,陆天明差点呕出来。 抬手捂嘴将心中那股恶心压下去后。 陆天明举剑缓缓走到了棺木侧面。 棺盖盖得很严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将耳朵贴近仔细聆听。 听不见呼吸声或者鼾声。 但依稀能听到吱吱的响动。 就像谁在用指甲挠抓木头一般。 虽然不知道原因。 但可以确定里面有个活人。 陆天明站在棺木中线处,抽出了第二把剑。 由于无法判断罗岩朝哪边睡。 陆天明最少都要出两次剑。 然而现在并不清楚罗岩的实力到底如何。 这万一第一剑没有刺到他的脑袋。 第二剑要成功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所以,陆天明决定左右手同时出剑。 这样就能保证其中一剑定能杀死罗岩。 将枯黄和尺剑斜抵在棺盖上后。 陆天明屏住呼吸,双臂猛地发力。 锋利的剑尖轻而易举就刺透了经年的棺盖。 等完全将双臂伸直后。 陆天明面上却毫无喜色。 他面色凝重转头看向肖双阳。 后者疑惑道:“怎么了?” 陆天明压着声音回道:“我的剑没有感受到阻碍,你帮我问问于庆,那妖道身高有多高。” 肖双阳转身便要去寻找之前靠在门外休息的于庆。 可一回头,除了一片森然,哪里看的见人。 “于庆...于庆跑了...”肖双阳有些紧张道。 陆天明眯了眯眼:“不管他,我先搞清楚这棺木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着。 陆天明将双剑拔出。 然后缩小两臂的距离。 再次出剑。 这一次,剑尖上传来阻力。 随着剑身的深入,陆天明感觉到了利刃刺透骨头的熟悉感。 只是他面上依然凝重。 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 那妖道罗岩,绝对不在此棺木中。 第1037章 人不人,鬼不鬼 陆天明第二次出剑,依然是双手齐动。 但他明显缩小了双臂之间的距离。 换句话说。 如果棺木中的人是罗岩的话。 那么罗岩要么是小孩子,要么就是身高仅仅只有小孩子的高度。 但不管如何。 一个能够让江湖大佬臣服的家伙,不应该给自己二次出剑的机会才对。 要知道,第一次出剑时造成的动静,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对于修行者来说不亚于在耳边拍手。 沉默中,陆天明仍旧听见棺木中有吱吱的声音。 稍加思考。 陆天明将枯黄插入棺盖下的缝隙中。 接着轻轻一撬。 便将棺木撬开。 木屋内光线昏暗。 不过依旧能够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只见。 棺木里别说罗岩了,竟然连人都没有。 只有一条已经开始腐败的野狗躺在里面。 野狗身上有一件汗褂。 看那大小和样式,应该是一个男人的。 草人之所以会停在这副棺木上,恐怕就是因为那汗褂的原因。 而那吱吱的动静,竟然是因为一只大耗子。 大耗子正在啃食野狗的尸身。 两颗大牙在骨头上来回摩擦,传出瘆人的声响。 “小友,什么情况?”肖双阳着急道。 陆天明将棺木合上。 然后转身摇头道:“狡兔三窟,这妖道,狡猾得紧!” 正说着。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陆天明面色微寒。 再顾不得考虑会不会发出什么动静。 他猛地一跃。 起落间已撞破屋顶落在了外面的空地上。 惨叫声来自刚才消失的于庆。 此刻于庆傻傻站在陆天明十丈之外。 由于只能看得见他的后背。 陆天明不知道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观察四周。 除了时不时夜风拂过屋顶枯草的响动。 再不见其他动静。 “小友...” 身后肖双阳声音颤抖。 陆天明抬了抬手:“前辈,你照顾好自己,我过去看看情况。” 说着。 陆天明手握尺剑安静朝于庆走去。 来到于庆身后丈许处。 陆天明没有上前。 而是轻声喊道:“于庆?” 于庆没有回复,仍旧像个木头人般傻傻站着。 与此同时,陆天明闻到了一股焦臭味。 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好不容易弄来一片猪肉,却因为掌握不好火候而把猪肉烤糊的光景。 “于庆?” 陆天明再次呼唤于庆的名字。 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陆天明便递出尺剑。 轻轻在于庆的肩头拍了拍。 刚一接触。 原地站着的于庆突然直直向后倒来。 陆天明眼疾手快急忙后撤一步。 嘭的一声。 于庆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他已经死了。 面部焦黑,那双来不及合上的眼睛惊恐无比。 显然是没有料到死亡会突然降临。 “这是被雷劈了?”陆天明忍不住嘀咕道。 说是这么说。 但是陆天明很清楚,绝对是人为。 只是到底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对他人造成如同雷电一般的伤害? “哈哈哈哈!” 忽地。 陆天明听见了一阵女人的笑声。 他急忙侧目望去。 那片房屋笼罩在黑暗之中,根本就看不出个眉目来。 加之周围本就停放了无数的棺木。 令整个桃园都笼罩在一片毛骨悚然的阴森之中。 “装神弄鬼,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大风大浪走到现在。 陆天明哪里会惧怕什么鬼神。 耳畔再次传来一阵笑声后。 他举剑便斩出了一道凝实的剑气。 剑气转瞬没入前方那片黑暗之中。 只是效果不佳。 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哪来的愣头青,就这么点水平,也敢来多管闲事?” 话音落地。 陆天明见有个影子闪了一下。 匆匆一瞥中,他瞅见那身影的头发很长,约摸达到了腰部。 “难不成,那罗岩是个女人?可如果是女的,她为何要让于庆把彩云彩霞两姐妹带来?” 虽然想不通,但现在最起码有迹可循。 陆天明没有过多停留,准备朝那身影追去。 刚迈出三两步。 却听闻躲在屋内的肖双阳喊道:“那罗岩神出鬼没,小友切莫大意!” 陆天明闻言忽地驻足。 他侧过头似乎想向肖双阳说些什么。 可须臾过后,他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一言不发冲了出去。 前方是桃园中心地带。 房屋比来时要密集得多,相互之间间隙很小。 陆天明目光在一侧快速的扫动。 呼——! 身后传来风声。 陆天明猛地转头。 却只见一头长发在某间屋子后面一闪而过。 嗡——! 陆天明挥剑便斩。 剑光短暂的将周围照亮。 只是这一瞬还不足以让他看清那影子的虚实。 这一剑,仅仅换来了对方变本加厉的嘲笑。 “你的剑法不错,反应也够快,但仅凭这样的表现,甚至都无法看见我的真面目,能不能拿出点真本领出来?” 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最后更像是从陆天明面前那间屋子里摆放的棺木中传出。 陆天明眉头微蹙。 一言不发冲进屋内。 然后举剑便斩。 棺木直接被他从中间一分为二。 可里面根本不是活人。 只是一个被齐腰斩断的稻草人。 那稻草人等人大小。 制作之人甚至给稻草人画了五官。 陆天明心中没来由颤了一下。 根本就来不及回头。 他便立马祭出了气甲。 同时右手尺剑擦着腰线朝后刺去。 “哟,没想到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差点阴沟里翻船。” 这一次。 女人的声音由近及远。 等陆天明回身时,又只是看见那头长发在对面的屋檐下晃了晃。 陆天明额头上出现了几滴冷汗。 刚才若非自己及时朝身后递出一剑,恐怕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不过,他同时也判断出。 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家伙,正面拼杀的能力并不强。 否则也不至于跟自己绕来绕去的。 “呼!” 陆天明做了个深呼吸。 正寻思着想一个应对的办法。 可那女人的声音竟突兀的在屋内响起。 “发什么呆?若是当真害怕,何不如就此离开青泽郡,我大人有大量,就当你没有来过!” 陆天明半转身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一剑递出。 这一剑扎了个踏实。 不过等看清楚自己所扎之物后。 陆天明面色愈发凝重。 原来。 他刺中的竟然是刚才被自己斩断的稻草人。 “哈哈哈哈!怎的,吓得你都开始打草惊蛇了?” 外面传来的笑声何其刺耳。 令陆天明本来稳住的心绪,多少又有一些浮躁起来。 如果继续下去,非但无法抓到那家伙。 可能还会把自己给耗死。 陆天明思索片刻。 干脆大大方方的来到了外面。 他将刚才出来时顺手斩断的棺木垫在地面。 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不男不女的死太监,喜欢耗是吧?那咱就看看,到底谁耗得过谁!” 说着。 陆天明手腕一翻。 手心里多了半只烧鸡。 然后。 他就这么坐在路中央,大大方方的吃了起来。 第1038章 原来你是这副模样 决定不去主动找那不人不鬼的家伙后。 陆天明心情平稳了许多。 手里的烧鸡,那是真吃。 吃得还挺香。 觉着有些油腻了,他还取下水袋往嘴里灌上几口。 “啧啧,这烧鸡,真不错!”陆天明忍不住咂嘴道。 可能是没想到陆天明突然来这么一出。 周围一时间安静无比。 陆天明一点都不急躁。 对方不出现,他就继续吃。 压根就不注意什么形象。 鸡骨头嘬得咻咻响,仿佛身处自己家一样。 “你这人,真挺无聊的。” 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天明没所谓的将手里的鸡骨头扔在地上。 “跟你比我可差的远了,大晚上睡觉的点在这装神弄鬼,我看你当真是闲的蛋疼。” 不等那人回答。 陆天明又道:“诶,我问问你啊,你到底是不是罗岩,如果是的话,怎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如果不是的话,能不能赶紧滚,让罗岩出来跟我比划比划?”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刺痛到了对方。 那声音明显沉闷了些许。 “我发现你这人的嘴巴,比剑法还要厉害些,看来,也不过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主。” 陆天明将鸡腿塞进嘴里。 声音模糊道:“这话你可没资格说我,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到底谁只会打嘴炮?” 陆天明连珠炮一般继续道:“对了,我之前听那于庆说,罗岩这草包之前在什么大宗门里修行,后来觊觎他师娘的美色,偷他师娘的裤衩子,事发后被他师父逐出山门,诶,我问问你,罗岩这草包,不会真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蠢事吧。” “你特娘瞎说什么?老子当年被逐出师门,是因为不服管教,跟我师娘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 很明显被陆天明气得不轻。 陆天明闻言实在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那人这才知道被陆天明耍了。 于是忿忿道:“你居然敢诓我?” 陆天明嘲讽道:“罗岩啊罗岩,想不到你真的是这么个声音,咋的,离开山门的时候,被你师父给阉了?” 周围转瞬安静下来。 陆天明知道罗岩定是生气了,将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后,同时把手压在了剑柄上。 “你叫什么名字?” 罗岩的声音一下子又从后面传来。 陆天明没有回头,含笑道:“小爷大名陆二宝,怎么,你想要死个明白?” 罗岩没有在意陆天明的嘲讽。 继续道:“姓陆的,你怎么侮辱我都可以,但是我这人最恨的,就是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桃园内突然起了风,沙尘扬起,有些迷眼。 “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嘴贱的后果。” 罗岩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与此同时。 陆天明周围房屋内的棺材,竟然开始抖动起来。 无数棺盖掉落在地。 更是有无数稻草人,从棺木里爬了出来。 它们目标明确。 落地便冲向外面的陆天明。 后者收起笑容。 起身拔剑的同时。 抬脚便将屁股底下那半截棺木踹了出去。 嘭——! 离得最近的稻草人被棺木砸中倒地。 但这并不影响其他稻草人前仆后继如浪潮般涌来。 陆天明寒着脸,双手持剑矗立原地。 同时目光如炬般来回扫视。 “你在看什么?”罗岩的声音在侧面响起。 陆天明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剑斩出。 剑气激荡而去。 眨眼便倒了一片稻草人。 没有生命的傀儡们不知道什么是畏惧。 漫天翻飞的草屑中。 数不清的稻草人冲到了陆天明身边。 哗——! 陆天明双剑横斩。 眨眼将迎上来的稻草人成片砍倒。 这些没有生命和意识的稻草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但陆天明表情却异常的凝重。 因为他很清楚。 罗岩一定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出手。 果不其然。 如下雨般纷飞的草屑中。 突然间闪过一头飘逸长发。 陆天明眼神微凛。 朝着那躲在稻草人身后的长发一剑刺去 只是剑出一半。 他却听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身经百战的他倏然间感觉到了危险。 于是强行摆臂,将递出去的尺剑收了回来。 嗡——! 剑鸣声响起。 陆天明看见了无数条细微的闪电。 在三尺外那道寒光表面闪烁。 下一刻。 几个稻草人突然间燃烧起来。 眨眼又变成了燃烬的草灰。 陆天明后撤中还没有来得及站稳。 又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传进耳畔。 危机中他一退再退。 就见一柄长剑从身前那稻草人的脑袋后窜来。 剑面被数条细微的闪电包裹。 呲呲响着宛如要吞人的毒蛇。 稻草人瞬间燃烧起来。 陆天明左右开弓。 枯黄横扫身后的同时。 尺剑已刺向前方细密的雷电之中。 当啷一声响。 两剑相击中。 数条雷电窜将出来。 若不是陆天明有所预警、反应够快及时歪头躲过。 即便没有性命之忧,最少也要同于庆那般被毁容。 “真雷观?” 躲过一劫的陆天明满脸诧异。 然而罗岩已退到不知哪一个稻草人身后,没了踪影。 心有疑惑的陆天明没有太多考虑时间。 自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稻草人虽然没有太大杀伤力。 但是着实烦人的紧。 特别是遮挡了陆天明的视线。 让他无法真正的跟罗岩形成面对面拼杀的局面。 然而。 刚才一直在原地以守待攻的陆天明。 突然改变了策略。 竟开始游走起来。 随着稻草人成片成片的倒下。 那头始终若隐若现的飘逸长发,总会被陆天明的目光锁定。 如此这般片刻过后。 陆天明忽地高高跃起。 一个起落过后。 尺剑快如闪电般朝近前的稻草人递出。 当啷一声。 尺剑穿过稻草人的身体。 与另一柄利剑撞在了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过后。 罗岩出现在了三丈之外。 他还保持着横剑护住胸腹的动作。 那双细长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惊讶。 陆天明沉默打量着罗岩。 在他的想象中,罗岩应该是一个细皮嫩肉,嘴上无毛的太监模样才对。 可见到对方的真面目后。 才发现与想象中相去甚远。 “你...怎么会长这么个鸟样?” 第1039章 彼此彼此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相互打量。 罗岩疑惑陆天明为什么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陆天明则是惊讶于罗岩那络腮胡加四方脸的外貌。 沉默着对视了片刻。 罗岩忽然朝身后的房屋中钻去。 陆天明不顾又要将自己围住的稻草人。 紧随罗岩而去。 他虽然看不见罗岩的身影。 但是所奔跑的路线,却与罗岩重合。 片刻后。 嘭的一声响。 罗岩从某间屋子内破顶而出。 陆天明也紧随其后落在了不远处。 “你果然知道我的位置!”罗岩眉头紧皱。 陆天明漠然。 这次他的目光不在罗岩的脸上。 而是在后者手里那把被闪电包裹的长剑上。 “你曾经是真雷观的人?”陆天明寒声问道。 罗岩死死盯着陆天明的眼睛。 似乎想从后者的表情里寻找着什么。 须臾过后。 罗岩眉头忽地一松。 然后含笑道:“不错,我确实是在真雷观待过。” 稍作停顿,他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我虽然被逐出了真雷观,但是与观内很多师兄弟都保持着联系,换句话说,你现在招惹的不仅仅是我,还是整个真雷观。” 言罢。 罗岩未握剑的手打了几个奇怪的指诀。 周围的稻草人,仿佛得到命令般全部停了下来。 陆天明一时有些犹豫。 若真如罗岩说的那样,他还与真雷观保持着联系。 那么自己即便有机会,也不得不手下留情。 江湖就是这样,任你再强大再如何心高气傲,都绕不开一个人情世故。 京城强敌环绕,吉乐那小家伙甚至要把他爹请去京城。 陆天明扪心自问,这罗岩,怕是杀不得。 “怎么,怕了?”罗岩笑了起来。 女人的笑声配上那满脸的络腮胡。 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奇怪。 陆天明蹙着眉头:“你既然出自名门正派,为何要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名门正派?“罗岩乐了,“这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的名门正派?小子,你是不是困了,怎么尽说些胡话呢?” 陆天明并不在乎对方的嘲讽。 他继续道:“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在外面胡作非为,难不成是真雷观默许的?” 罗岩面上的笑容消失。 思考片刻,他摇头道:“当然不是,但人都是自私的,有些事情只要做得谨慎,谁又知道是我做的?就像现在,我只要把你杀了,所有的问题不都解决了?” 陆天明闻言沉默。 罗岩所说不假。 只要自己死在这里,消息定传不出去。 届时真雷观又怎么可能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曾经的门下弟子在肆意妄为? 只不过,罗岩的想法实在太美好了些。 陆天明身体里还有一道庄玄的剑气。 要想杀死他,谈何容易。 当然,他现在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罗岩给杀死。 思索良久。 陆天明再次举剑。 “我与真雷观有些许渊源,所以不能杀你,不过,你也许应该好好考虑考虑,陪我去一趟京城!” 言罢。 也不等罗岩反应。 他一个起落便扑了过去。 相比杀死对方,抓活的有难度。 所以陆天明出剑便没有像刚才那般凌厉。 饶是如此。 罗岩也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他果然像之前陆天明猜测的那般,不善近距离舍命搏杀。 其一招一式,多以卸力为主。 “你既然与真雷观有渊源,就不怕毁了这层关系?” 无法隐藏自己的位置,罗岩应对起来很吃力。 语气中更是多了一分焦急。 陆天明冷声回道:“我相信把你带回去,真雷观的前辈们非但不会怪我,还会感谢我,但是你若放弃抵抗,我届时愿意替你说几句好话。” “痴人说梦!” 罗岩咬牙回了一句后。 未握剑的那只手,突然又打了几个奇怪的指诀。 与此同时。 周围伫立的稻草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陆天明虽然看不见。 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罗岩的身体里。 不久以后,当啷一声响。 陆天明的尺剑突然被架开。 罗岩的动作和力量,明显大了几分。 诧异中的陆天明正准备发挥全力压制对方。 却突然看见那被闪电包裹的长剑上,猛地射出一道蓝弧。 陆天明及时祭出气甲的同时。 枯黄和尺剑交叠挡在胸前。 那蓝弧来得极快。 转瞬便撞在枯黄和尺剑的交叉点上。 陆天明受不住那股巨力。 捣着碎步快速向后跌走。 那道蓝弧的余威尚存,陆天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罗岩紧追不舍。 快步前压又是几剑挥来。 而且剑法之阴险,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 再配上时不时射过来的蓝弧。 令陆天明防得相当辛苦。 “不对,你并非出自真雷观!”陆天明忽然说道。 罗岩闻言身子略有停滞。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陆天明继续道:“你若真是曾经真雷观的弟子,在做坏事的时候,定不会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而我来之前曾去过于庆的赌坊,他明显知道你的根脚。” 罗岩不语,攻得愈发的急。 陆天明全力防守。 同时嘴上不停道:“还有,我曾见过真雷观的真雷剑法,那小家伙号称当世第一天才,其剑道上的天赋,想来比你只强不弱,但是他的剑法直来直去讲究一个勇猛无前,哪里会像你这般阴险毒辣?” 罗岩闻言喝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此情此景,我是谁重要吗?” 话音刚落。 罗岩手中长剑上蓝光大绽。 一条手臂粗细的蓝弧,眼瞅着就要射将出来。 然而就在罗岩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长剑之上时。 忽然瞥见一道金光从其腋下窜出。 转瞬就在其手臂上划出一条血线。 嗡的一声。 蓝弧终于射出。 只可惜罗岩手臂已断。 导致长剑没了准头。 蓝弧嘭的撞在近前地面上。 仅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罗岩目瞪口呆望着身前高速旋转的金钱。 嘴巴哆嗦着半晌没有说话。 陆天明持剑缓步走来。 他手指轻轻一动,夺命金钱往前靠近罗岩眉心处。 后者咽了口口水,心有不甘道:“你叽叽歪歪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也算本事?” 陆天明浅浅一笑:“你借真雷观之名扰乱我的心绪,就算本事了?” 第1040章 你怎么敢的? 陆天明来桃园的目的,自然是是为了银子。 他拿出一块干净的布条,让罗岩自行将手臂包扎好。 接着问道:“田勇莫的人魂,在哪里?” 罗岩被断了一臂,加上兵器也没了。 这会儿已经放弃了反抗的想法。 “跟我来。” 罗岩叹了口气,转身朝桃园更深处走。 刚才陆天明之所以能明确知道罗岩的位置。 便是因为罗岩第一次出剑时,他悄悄让夺命金钱跟着对方。 现在有夺命金钱在一旁戒备,陆天明也并不担心罗岩会有异动。 刚走没多远。 肖双阳便跟了上来。 他一路小跑来到陆天明身边。 “小友,想不到你这么厉害,你是不知道,刚才贫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陆天明侧目打量肖双阳。 眸子里有一种说不明的意味。 “倒是让前辈担心了。” 肖双阳看向罗岩的背影,忿忿道:“这妖道害人不浅,等找到田勇莫的人魂后,可要想好如何处置他。” 前面罗岩回头看了看肖双阳,眼里露出不屑。 仿佛在说“狐假虎威的乞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肖双阳讪讪把目光移开。 走了大概一两百丈的距离。 罗岩在一处宽敞的房屋外停下。 屋子里面燃着几根蜡烛。 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有很多稻草人靠在墙边。 而正中间的桌子上,则放着几个陶罐子。 进屋以后。 陆天明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陶罐之上。 每一个陶罐上都贴着画符用的黄纸。 黄纸上面写有名字和生辰八字。 陆天明很快便找到了田勇莫的名字。 于是开口问道:“这里面装着田勇莫的人魂?” 罗岩点了点头,将田勇莫的陶罐拿了起来。 同时解释道:“要想人魂回归,必须要在田勇莫面前做一场法事。” 陆天明沉声道:“阴阳之事我也不懂,但你若敢骗我,下场自己掂量。” 言罢。 他又望向了桌面上的另外几个陶罐。 这几个罐子虽然也贴着黄纸,但是没有封口,和装着田勇莫人魂的陶罐有所区别。 陆天明问道:“这些人的人魂呢?” 罗岩指了指周围靠墙摆放的稻草人。 “被我炼化附在这些稻草人身上了。” 陆天明诧异道:“所以刚才围攻我的那些稻草人,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活人的死亡?” 罗岩急忙解释道:“一道人魂我可将其分成十份,没有少侠说的那么夸张。” “即便如此,那也是好几十条人命,怎的你还觉着自己挺仁慈?”陆天明冷声道。 一个睡在棺材里修行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人性。 罗岩面上虽有害怕,但并没有看见任何愧疚。 由于需要罗岩帮田勇莫招魂。 陆天明现在并没有为难他。 再次观察房屋。 陆天明忽地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稻草人,就靠在角落处。 侧目望见肖双阳正在研究桌子上的陶罐。 陆天明便自顾走过去,将那稻草人捡了起来。 拿在手里稍加观摩,陆天明的目光随即变得寒冷起来。 “小友,走吧,救人要紧。”肖双阳忽然喊道。 陆天明不动声色将那小稻草人收进怀里。 随即转身跟了出去。 行至桃园外,马车还在,但却不见彩云和彩霞的身影。 陆天明喊了两声,却听闻两女的声音大概在百丈外响起。 两女声音抖得厉害,说什么有野狼在追她们。 陆天明来不及多想。 将夺命金钱留下,并叮嘱肖双阳不要乱跑后,自己则循声追去。 陆天明刚一没入灌木丛中。 肖双阳便取下腰上的酒壶,开始小酌。 “喝酒吗?” 抿了几口后。 肖双阳将酒壶递至罗岩面前。 后者侧目瞪了他一眼,沉默着又将目光放在空中高速旋转的夺命金钱上。 肖双阳浅浅一笑:“没用的,这本命法宝非寻常之物,你的境界又不比陆少侠高,加上有伤在身,根本就没有机会跑。” 听闻此言。 罗岩冷眼望来。 “我的境界不比他高,却也不弱于他,你在这里叽叽歪歪的,就不怕我对你下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陆天明的本命金钱在场。 方才在桃园中畏畏缩缩的肖双阳,此刻表现得非常镇定。 他悠悠然灌了一口酒。 咂咂嘴后笑道:“人这一辈子,逃不离个死字,无非早死晚死而已,太过在意的话,那日子得过得多难受?” 罗岩忿忿道:“我需要你给我讲这些狗屁道理?” 肖双阳不以为意的摇了摇酒壶:“我只是在替罗施主感到惋惜而已,躲躲藏藏为非作歹数十载,不就为了过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奈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要不了多久,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听到这话。 罗岩目露凶光。 他上下打量肖双阳。 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躲躲藏藏几十年了?” “呵,”肖双阳嘴角微扬,“罗施主自十岁以后,声音就没有变过,所以即便有着颇为不错的修行天赋,也难免被师兄弟们排挤,好在遇到了一个尽心尽责的好师父,对你可谓视如己出,比那亲儿子还亲。” 肖双阳稍作停顿,继续道:“只可惜你不晓得什么叫珍惜,不说想着如何努力修行报答师父,反而在获得大量修行资源并有所小成以后,不听师父教诲,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 刚才还满脸不屑的罗岩。 听到肖双阳说的话后,顿时张大了嘴巴,眸子里更是充满了惊讶。 “你师父让你不要跟那些个欺负过你的师兄弟们计较,你是怎么做的?利用自己亲传弟子的身份,在宗门分配给他们的丹药里下毒,断他们的修行之路。这也就算了,那些没有欺负过你的同门,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害他们聋的聋,瞎的瞎?”肖双阳又道。 罗岩不禁往后跌了数步。 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肖双阳收起笑容。 “到底是没有杀人,你师父念你可怜,便给你留了条活命的机会,没有废你的修为,仅仅把你赶下山去,本来想着你能在红尘中有所感悟,重新做一个正直的人,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 安稳了几年,不敢使用宗门教你的剑法,便干脆跑去学那什么劳什子的邪术,几十年来,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最近更是打着宗门的旗号,笼络人心想要在这青泽郡扎根,罗石山,你怎么敢的?” 说到这里。 肖双阳眼神忽地冰冷起来。 他往前迈出一步。 吓得那罗石山瘫软在地。 第1041章 招魂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你到底是谁?” 摔坐在地的罗石山慌了神。 原本的女人嗓音此刻竟有些嘶哑。 肖双阳没有回答。 而是自顾说道:“我这人生性放荡不羁,历来都不喜欢插手宗门内外之事,只喜欢喝喝酒,游游山水。 若不是最近一段时间你打着宗门的旗号招摇过市,我也不想管的,但是不管,你竟得寸进尺,当真以为我门中无人?” 肖双阳忽地伸出手。 捏了捏空中高速旋转的本命金钱。 散着金光的小玩意突然在空中停住,就像人忽然被定住一般。 “你...你是...” 嘭——! 肖双阳突然俯身一指点在罗石山的额头处。 后者顿时没了声音。 只张着嘴痛苦的呻吟起来。 “我跟你师父不同,他做事瞻前顾后,比个娘们不如,但我不是。” 肖双阳说着。 伸出右手比了个剑指。 坐在地上的罗石山使劲挠抓喉咙,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哪怕他把脖子抓得血肉模糊,仍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静的夜幕下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 肖双阳的剑指上,居然有十数道蓝色的闪电在来回穿梭。 “死!” 肖双阳剑指往前递去。 一道蓝弧自食指上蹿出。 惊恐万分的罗石山求生欲望极强。 转瞬便祭出了气甲。 可是那下三境修行者梦寐以求的气甲,此刻在那道纤细的蓝弧面前,居然脆得如同纸张那般。 滋——!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 罗石山的脑袋宛如被雷电击中一般,眨眼迸出夺目的火花。 下一刻,他已鼓着眼平躺在了地上,再无半点存活的迹象。 肖双阳收起剑指。 接着又摊手去捏了捏陆天明的本命法宝。 那夺命金钱再次旋转起来。 另一边。 刚把彩云和彩霞从那头独狼口里救出来的陆天明。 只觉着胸口突然一松,方才莫名其妙的窒息感总算消失。 但心脏这会怦怦跳得厉害。 于是他左右开弓,双臂张开将两女夹在腋下后,朝着马车处狂奔。 百来丈的距离,要不了多少时间。 然而等他赶到之时,还是看见了不愿看见的场景。 他将头晕目眩的两女放下。 然后三两步走到罗石山的面前。 探手在后者鼻翼底下一番试探后。 又蹙眉望向满脸冷汗,看上去惊魂未定的肖双阳。 “发生了什么?”陆天明的声音冷得像冰块一样。 坐在地上的肖双阳爬将起来。 然后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小友,刚才你前脚离开,这罗岩后脚就要逃走,贫道哪能放他走,扑上去就打算拖他后腿,哪知这家伙剑术造诣相当了得,伸手比个剑指就要取我老命,好在小友留下的这枚金钱当真厉害,危急关头将罗岩射来的那道蓝弧挡了回去,他阴差阳错被那返回的蓝弧杀死,贫道这才能死里逃生啊...” 肖双阳果真被“吓”坏了。 说着就掏出酒壶咕噜噜灌了几口压压惊。 陆天明皱眉死死盯着肖双阳。 “你莫不是在编故事?” 肖双阳闻言一脸诧异道:“小友,你这话就伤感情了,难不成,你怀疑罗岩是被贫道所杀?” 陆天明一言不发。 用沉默肯定了肖双阳的猜测。 后者猛地拍打大腿。 接着委屈道:“小友,就贫道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是罗岩的对手?再说了,贫道有什么理由对他动手?” 陆天明的内心其实也很疑惑。 肖双阳的说法实在太过儿戏。 可细想之下,有自己的夺命金钱在,这两人谁先动手,夺命金钱都会义无反顾的攻击那出手之人。 奈何赤子已经被他派去跟踪于庆手底下的那位神婆。 否则定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思索再三。 陆天明只得沉声道:“现在怎么办,罗岩一死,谁来给田勇莫招魂?” 刚才还委屈得不行的肖双阳突然面露喜色。 然后自告奋勇道:“贫道啊,小友,贫道虽然身手不行,但这阴阳之事,还是有那么些自信的。” 事到如今。 陆天明也没有多余的选择。 即便心中疑惑再多,也只能先选择相信肖双阳。 最起码,五千两银子不能说扔就扔。 将彩云彩霞两姐妹送回瓦子后。 陆天明同肖双阳回到了田府。 田家老爷子听说好大儿的人魂就在陶罐里。 便急忙召集人手将抱着陶罐的肖双阳给护得严严实实的。 要招魂,需要开坛做法。 门外汉陆天明只得在一旁观看。 “公子,等我哥哥好起来,你就能拿到五千两,算上之前未付的两千两,统共就是七千两,怎的看你现在反而不高兴?”田妙思在一旁不解道。 陆天明轻叹一声:“我担心七千两变成两千两,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田妙思闻言愣住:“什么意思?这肖双阳不靠谱?” 陆天明摇了摇头:“等着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解释。” 没多会。 肖双阳便开始做起了法事。 说是开坛,其实就是在院外摆了一张小几。 上面放上个香炉插上三柱香。 肖双阳在那“法坛”前蹦蹦跳跳,同时嘴巴里面念念有词。 看上去也不比前天那五个江湖骗子强多少。 陆天明越看脸越黑,身旁的田妙思则是越看越着急。 唱唱跳跳小半晌。 肖双阳把碗里的酒水往地面一洒。 然后抱着陶罐就往屋内走。 边走,他还肉痛似的吮吸手指上沾的残酒。 那小市民模样,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来到田勇莫床边。 他又抱着陶罐开始跳起来。 步伐歪歪扭扭,跟喝醉了一样。 跳着跳着。 他忽然仰天长啸:“魂来!” 接着又做出一个让大家瞠目结舌的举动。 只见。 他将陶罐高高举起。 然后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陶罐立时四分五裂。 这突兀的画面,吓得田老爷子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陶罐摔碎以后。 肖双阳突然伸手在空中一抓。 也不知道他到底抓到什么没有。 反正就是掐个兰花指,做出捏着什么东西的模样。 最后往田勇莫的额头上一扔。 招魂的法事,就算是完成了。 众人盯着田勇莫打望半天都没见有动静。 陆天明本就疑心。 这会再没忍住。 气势汹汹的朝肖双阳走去。 好在是他刚伸手准备去拽肖双阳的衣襟。 床榻上的田勇莫突然咳嗽一声。 然后虚弱道:“爹,娘,小妹,你们在吗?” 陆天明见状。 手臂往边上一偏。 轻轻拍打肖双阳的肩膀:“干得好!” 肖双阳得意晃了晃脑袋:“多亏了少侠的信任!” 第1042章 你在撒谎 天亮以后。 于庆手下的那位鬼婆,也就是昨个那位神婆。 带着各式各样的法器来到了田府。 不过她刚一踏入大门,便被田家人一顿胖揍轰了出去。 至于消失的于老大,死了也就死了。 昨个陆天明自称是于庆的朋友,说于老大要回一趟老家。 老鸨脱了干系,当然不会刨根问底。 而需要刨根问底的官府中人来到田府时,陆天明早已带着热乎乎的七千两白银离开了青泽郡。 南下之前,他先去送了肖双阳一程。 入秋的天气很凉爽。 路上的摊贩相比夏天少了很多。 陆天明找了个吃小面的摊位。 点了三大碗,算是给肖双阳的饯行饭。 “前辈,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本来想着请你到青泽郡最高档的酒楼大吃一顿,奈何官府的人在查于庆的下落,只能这样了。” 面还没吃,陆天明就将酒抬了起来。 旁边怀安有样学样,也赶紧举起酒杯。 肖双阳仍旧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 不过精气神却相当不错,估摸着是因为在田家赚了不少酒钱的原因。 他举杯同陆天明以及怀安碰杯。 仰头干了以后。 笑道:“分离总是难免的,离开之时能与小友畅饮一番,此生无憾了。” 言罢。 肖双阳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陆天明吃不下,静静看着对方。 罗岩莫名其妙死了。 陆天明想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到底要如何把自己杀死。 他去救彩云和彩霞两姐妹时,其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如果是肖双阳杀死了罗岩。 那么这老道的实力,恐怕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差劲。 “小友,你怎的不吃?”思索中,肖双阳突然问道。 陆天明想了想。 正色道:“前辈,你是不是本来就认识罗岩?” 此话一出。 肖双阳立时愣住。 见陆天明表情认真。 肖双阳诧异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昨天晚上,”陆天明晃着酒杯,“你叮嘱我要小心罗岩,但我记得在那之前,我并没有告诉过你罗岩的名字。” “是吗?”肖双阳一脸茫然,“你当真没有向我提过他的名字?” 陆天明微微皱眉:“前辈的潇洒和随性,让我很是羡慕,我以为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说有多交心,但至少不会相互欺骗和隐瞒。” 肖双阳沉默。 须臾过后平静道:“不错,贫道确实认识罗岩,他的真名其实叫罗石山。” 听到这样的回答。 陆天明心里忽地生起一团怒火。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只是没有说话。 肖双阳继续道:“实际上,我是罗石山的师叔,他在外面为非作歹,我受掌门之命前来清理门户。 可是这家伙虽然心术不正,但是修行天赋却相当不错, 而贫道的能力你也看见了,其实并不足以完成这项任务。” “我听于庆说,罗岩...罗石山来自大宗门,如果是为了清理门户,那么为什么不派更厉害的人来?“陆天明沉声道。 “那只是他抬高自己身份的说辞而已,实不相瞒,贫道所在的宗门根本就没什么名气,何况早已日薄西山,现如今,贫道已是门中最厉害之人。”肖双阳解释道。 “于是你便要借我的手,除掉罗石山?”陆天明冷声道。 肖双阳苦涩道:“这也是无奈为之,若贫道真有那个实力,自然也不会去麻烦小友。” “那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罗石山的底细?”陆天明又道。 肖双阳轻叹道:“他离开宗门已有数十年之久,我也不清楚他的实力具体到了何种程度,只能从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里大概窥探一二,假若贫道将这些不确定的消息告诉小友,反而会适得其反,扰乱小友的思绪也说不定。” “但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认识他。”陆天明强忍着怒气。 肖双阳不知该怎么回,闷头喝了一口酒。 安静须臾。 陆天明又道:“隐瞒你跟罗石山的关系也就算了,你为何要去通知他? “通知谁?”肖双阳无比惊讶。 陆天明沉声道:“罗石山!” “小友,何出此言?”肖双阳面露委屈。 “于庆说过,罗石山往日要修炼到至少丑时,而昨天离丑时还有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他却突然出现,如何解释?”陆天明问道。 肖双阳不可思议道:“贫道怎么知道他为何会提前现身?没准是修炼遇到了困难,又或许肚子饿了,想着起来吃宵夜呢?” “呼!” 陆天明长长吐了口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 “承认什么?贫道出于什么目的,要提前把他叫醒,让他抢占先机?而且,贫道当时就在你身边,如何去通知罗石山?” 说完这话。 肖双阳面上浮现出忿忿之色。 仿佛受到了多大的心理伤害一般。 陆天明没有多话。 缓缓把手伸进了怀里。 没多久。 他便掏出了一个小草人。 “这是我昨天晚上,在罗石山放陶罐的房间内发现的。” 说着。 他将草人翻过来放在桌面上。 草人的后背有一张黄纸。 黄纸上面写着田勇莫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这个小人,才是你从房梁上取下来的那一个吧?你后来应该是临时做了一个小草人,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将新的和旧的搞混了,兴许,是心中有愧,慌了神?” 肖双阳盯着桌上的草人,眼皮子不停跳动。 陆天明继续道:“罗石山,是被你所杀,对不对?” 说着。 他把手把在了剑柄上。 肖双阳沉默片刻。 伸手抓住了筷子。 “能否让贫道把这碗面吃完?” 陆天明点头:“可以。” 肖双阳也不拖沓。 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很快。 他就将碗里的面吃了个干净。 陆天明没有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 当即便问道:“能够杀死罗石山,说明你的实力不弱,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嗡的一声响。 陆天明将尺剑抽了出来。 并用剑尖指着肖双阳的眉心。 后者擦干净嘴角的油渍。 忽地说道:“有一点你搞错了。” 第1043章 老子数到三 “哪一点?”陆天明紧紧握着剑。 “贫道确实做了一个新的草人,但并不是无意中将新旧搞错的。”肖双阳平静道。 陆天明调整着呼吸,如临大敌。 肖双阳嘴角微扬:“贫道故意将贴有田勇莫生辰八字的草人留下,其实就是想让你捡到。” “你在试探我?”陆天明皱眉道。 肖双阳颔首:“不错,贫道想要看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陆天明,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说着。 他突然比了个剑指。 不管不顾便朝陆天明指来。 陆天明早已等待多时。 无需思考便刺出一剑。 预想中,肖双阳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然而事实却令他始料不及。 只见。 尺剑刚接触到肖双阳的剑指。 这老道便仿佛毫无重量般倒飞而出。 看那模样,似乎受到了多大的冲击一般。 陆天明本是收着力道的,毕竟对方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此刻见肖双阳如此狼狈。 他甚至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些。 哪知肖双阳在空中飞出去十数丈后。 竟突然诡异落地。 而且站得无比挺拔。 “小友,莫要太过紧张,贫道并无害你之心,此行受人之托,前来看看你是否安好,那罗石山,贫道也只是顺手处理了而已,切莫多想。” 说着。 肖双阳吹了个口哨。 刚才还拴在摊位旁的那匹瘦马。 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肖双阳丈许之外。 肖双阳翻身上马的同时。 朗声道:“祝愿小友南下隆长郡能够顺顺利利,贫道就不过多打扰了,他日有缘,若在京城相见,希望小友切莫忘了自己酒水管够的承诺。” 那瘦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声。 随即便驮着肖双阳朝北方奔去。 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 陆天明只眨了三四次眼睛。 那一人一马已到了天际边。 陆天明一拳捶在饭桌上。 然后恶狠狠道:“这老家伙,自己是谁也不说清楚,请你喝酒?请你喝西北风还差不多!” 嘴上叨叨的同时。 并不影响陆天明心中的震撼。 如此身手,绝对是六重天的猛人。 倘若是敌非友,自己这条小命,估摸着要交代在这里。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 陆天明忽然一拍脑袋。 “六重天的高手,怎么可能出自小门小派?这老家伙,不会是那谁的爹吧?” ...... 南下之路并不顺利。 倒不是遇到了什么人为的麻烦。 而是天公不作美。 梅雨时节早早来到。 路上泥泞不堪。 导致陆天明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才赶到隆长郡。 初入隆长郡。 一身疲乏加上人生地不熟。 陆天明只得先找安身之所。 由于带着个人模人样的猴子,好些客栈说是妖怪不敢收。 最后陆天明实在气不过。 一百两银票往桌上一拍。 颇有几分韵味的丰腴老板娘,当即便乐呵呵给陆天明开了一间天字房。 还说什么别说一只猴子,就算是头猪,她也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怀安觉着老板娘是在骂自己。 当场便把后者的衣服挠出了几条口子。 陆天明没辙。 又花了二十两,这才息事宁人。 此时天已经黑了。 陆天明心中惦记着常龙。 于是安顿好后。 撇下怀安自己来到了柜台前。 “老板娘,同你打听个事。” 老板娘方才被猴子吓得够呛。 这会也没个好脸色。 陆天明如今阔绰了,也不愿跟她斤斤计较。 从钱袋子里摸出二两银子摆在柜台上后。 不快道:“能不能商量?” 拿着抹布假装擦拭柜台的老板娘,当即便摇着那丰腴的腰肢,将二两银子收进了袖中。 “客官,想问什么尽管问,我号称隆长郡百事通,您算是找对人了。” 陆天明早已习惯了商人们势利的嘴脸。 撇了撇嘴道:“你知道拾依姑娘吗?” 老板娘咧嘴笑道:“拾依姑娘我不知道,但是有个叫拾依的少妇,我却熟识得很。” “她在哪个花楼?”陆天明简单直白道。 老板娘知道陆天明是个不显山露水的款爷。 当下便热情建议道:“人老珠黄的妇人有什么好的?客官要是有那方面的需求,我可以给你介绍些年轻漂亮的。”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小爷我就喜欢年纪大的,有什么问题?” 一听这话,老板娘立马开始搔首弄姿。 陆天明叹了口气。 便打算离开客栈找其他人问问。 老板娘见状。 急忙拽住陆天明的衣角。 “客官,拾依不在花楼里,你要是想找她的话,恐怕没那么容易。” 陆天明驻足,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说?” 老板娘立马压低声音道:“那拾依本来是黑牛帮帮主张铁生的人,但最近一两个月,不知道张帮主跑哪里去了,他那原配董大凤便花钱将拾依赎了出去,现在拾依在哪里、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我劝客官啊,还是换个目标为好。” 听闻此言。 陆天明哪里还待得住。 再不多话,转身便离开了客栈。 外面细雨绵绵。 行人很少。 好不容易逮着个路人,总算问到了黑牛帮的位置。 女人的嫉妒心一旦膨胀,那是什么残忍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陆天明担心拾依的安危。 来到黑牛帮的大门口。 也不讲什么先礼后兵了。 上去两拳便把那看门的大汉捶翻在地。 “董大凤人呢?” 一脸懵逼的看门大汉见陆天明气势逼人。 哆嗦道:“里...里面呢。” 陆天明不做停留。 全力一掌拍在那颇为气派的大门上。 大门应声倒地。 立马引来了不少黑牛帮的帮众。 陆天明黑着脸。 锃的一声将尺剑抽出来。 也不多话。 抬手便是一道剑气斩出。 没有伤着人。 但是气势很足。 那些个帮众知道这突然闯进来的瘸子不好惹。 转瞬又四下散去。 陆天明刚准备往里面走。 就听闻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哪个杂碎大晚上的来我黑牛帮闹事,是不是活腻味了?” 这声音像老母猪下崽时的嚎叫,难听至极。 陆天明二话不说。 上前一脚便将内院的院门踹了个粉碎。 然后。 他便看见了体重超过二百斤,腰肢胖得像水桶的董大凤。 董大凤身边有个衣衫不整的美艳男子,看上去比女人还要柔弱。 “你...” 董大凤话没说完。 便被陆天明抓住了衣襟。 “我数三声,你告诉我拾依的下落,但凡有一句废话,我立马杀了你!” 第1044章 伏刀门 一个突然砸坏自己的大门,又突然抓住自己衣襟的陌生人。 最后突然要数一二三,不然就要弄死自己。 这让刚才还在床上翻滚的董大凤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她瞪眼望着陆天明,眼中满是愤怒。 “一!” 陆天明的声音像直接跨越了春季的冬风。 董大凤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旁边那妆容考究的美艳男子,冲上来就开始捶打陆天明的胳膊。 “臭男人,快把人家的小宝贝放开!” 如果不是现在的场合太过严肃。 陆天明差点要笑出声来。 这董大凤两百来斤的体重,怎么看都跟‘小’字不搭边。 “二!” 陆天明没有理那美艳男子。 后者的拳头打在臂膀上如同挠痒痒一般,甚至还不如那些个柔弱的少女有劲。 董大凤并非不害怕。 赤手空拳能把院门打得粉碎的家伙,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只是此处到底是黑牛帮的老巢。 她若顺从,面子上属实挂不住。 那美颜男子见无法让陆天明松手。 便将手往上抬,准备去抓陆天明的脸。 后者眼神冰冷,忽然一耳光就朝那美艳男子扇去。 一个力气跟少女差不多的妖艳贱货。 哪里吃得住陆天明这一巴掌。 嘭的一声响。 那美艳男子便摔在了地上。 如女人一般细嫩的脸颊,立马便多了五条血印子。 陆天明瞥见那董大凤满眼都是担忧和心疼。 锃的将尺剑拔出,然后抵在了美颜男子的后心处。 “三”字正准备出口。 董大凤总算服软。 用那母猪产子的难听声音唉声道:“壮士,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陆天明松手和收剑的动作一气呵成。 等董大凤反应过来时。 他已踏步走向了堂厅。 董大凤急忙俯身将地上的男子搀扶起来。 同时询问道:“曹郎,你没事吧?” 美颜男子眼含热泪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董大凤心疼得紧。 但又不敢多言,赶紧扶着对方进入了堂厅。 陆天明扫视二人。 对方什么关系显而易见。 等那董大凤站稳以后。 他沉声问道:“拾依是死是活,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还...还活着。”董大凤紧张道。 陆天明心下一松,不动声色喘了口气。 “她现在在哪?”陆天明又道。 董大凤支支吾吾道:“在...在那伏刀门内。” “伏刀门?”陆天明追问道。 “隆长郡的漕帮,也是本地最大的帮派。”董大凤解释道。 陆天明冷着眼没说话。 董大凤是帮主夫人,曾经为了张铁生坐上帮主之位出谋划策。 所以其脑子并不笨。 一个陌生的瘸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 所以她猜测陆天明定知道些实情。 于是说话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把拾依买回来后,就将她送给了伏刀门内的一位叫元平的堂主...” 经她一番解释。 陆天明总算知道了拾依的下落。 原来,这董大凤对拾依怀恨在心。 趁着张铁生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 花重金将拾依赎出,并送给了元平做小妾。 据她所说,元平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平时喜好女色。 而且不管美丑,也不管别人什么身份,最喜欢那种有些名气的女人。 所以董大凤便投其所好。 一个经常换女人的人,拾依在其手里,估摸着日子也不好过。 陆天明此刻总算明白了张铁生为什么要称自己的结发妻子为‘恶虎’。 “你就不怕张铁生回来知道此事以后,找你的麻烦?”陆天明蹙眉道。 董大凤叹了口气:“哎,我家那口子啊,一个多月没回来,恐怕死在外面咯。” 言语上的惋惜,并不能掩盖她眼睛里突然闪过的那抹喜悦。 很显然,董大凤现在巴不得张铁生死。 陆天明本打算把张铁生的骨灰交给董大凤的。 但以后者表现出来的态度。 若真把骨灰交给她,没准会被撒进茅厕里也说不定。 想了想,陆天明决定尊重死者,重新给张铁生找个好的归宿。 继续坐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向董大凤打听了伏刀门的信息以及元平所在堂口的位置后。 他便冒雨离开。 没有见到拾依本人。 陆天明心中当然着急。 但再急也要先把精神养好。 毕竟伏刀门乃是隆长郡最大的帮派。 楚南与楚国的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由于当年遭受过北枫率领的起义军的创伤。 加之后来恢复正常秩序用了不少时日。 楚南地界上的民风要比其他地方彪悍不少。 其中滋生出来大大小小的帮派,这么些年来全凭弱肉强食自然整合。 在这种环境下脱颖而出的大帮派,通常都实力不俗。 听董大凤的口吻。 那伏刀门吸收了江湖上挺多有名的能人异士。 可谓霸主中的霸主。 就连其中一个堂口的堂主,入门的实力都需要达到三重天。 而那元平虽然好女色,但修为却是不浅,居然有四重天的实力。 若不论规模,单从人员结构上来对比。 伏刀门的实力,只怕能看见吹雪楼的尾巴了。 当然。 陆天明并不害怕。 因为一个门派的真正实力,看的主要还是人脉以及最强之人的战斗力。 他连吹雪楼都不惧怕,又怎么担心一个伏刀门呢。 之所以要等到天亮。 主要还是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耽搁了回京的时间。 回到客栈后。 猴子怀安在生闷气。 猫在角落里抠墙面。 陆天明一阵旁敲侧击。 才搞清楚了原因。 “大哥,说好了带猴儿见见世面,可是这段时间,你做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如此下去,我能见什么世面?不还是同在藏龙山那般,毫无长进?” 怀安说这话的时候,委屈得像个受了情伤的母猴。 陆天明没辙。 只好答应对方,明儿带着它一块去找元平。 不过前提是不要随便说话,也不要随便跟人发生冲突。 到底是跟着陆天明走了近万里的路。 怀安不记仇,开心得是只猴子。 翌日依旧细雨绵绵。 陆天明给怀安戴上斗笠,耐心叮嘱一番后。 一人一猴钻进了雨中。 第1045章 憨子 隆长郡被名为鸿渠的运河贯穿。 据说鸿渠是一条人工运河。 所以隆长郡被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 陆天明居住的客栈在西边。 要去到鸿渠,得走上一柱香的时间。 梅雨阻止不了劳苦大众艰难求生的步伐。 陆天明和怀安到达码头时。 仍有数以百计的脚夫以及纤夫,不辞辛劳的在码头上忙碌着。 巨大的货船堆积在码头处。 伏刀门的帮众们颐指气使,压根就没有把人当人看。 怀安看得气愤。 咬牙切齿只差拔刀上去砍人了。 哪知一回头,却发现陆天明正在平静的喝茶。 怀安放低声音诧异道:“大哥,你不生气?” “气什么?”陆天明莫名其妙道。 “伏刀门的人在欺负那些苦力,你看不见吗?”怀安忿忿道。 陆天明摇头:“看不见。” 怀安怔住。 见陆天明的表情不似撒谎。 它头一别,发出呼噜噜的响声。 这是怀安生闷气的表现。 陆天明敲了敲桌子。 解释道:“我们不是来行侠仗义的,做事要有目的性,即便有什么其他想法,不也得把正事做了再说? 而且,欺负与被欺负,都是双方的选择,我有什么理由干涉,以及为什么要干涉?” “强词夺理,你就是嫌麻烦!以你五重天的实力,教训这些个蝼蚁,能费多大的劲?”怀安闷闷道。 猴儿能心怀仁慈,陆天明感到高兴。 所以并未生气。 依然耐心道:“怀安,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我能力强到可以弹指间把伏刀门给灭了,后果是什么?” 怀安闷声道:“还能是什么,这些个脚夫纤夫,就不会再被欺负了呗。” “然后呢,他们以后如何挣钱,如何生活?”陆天明又道。 怀安张了张嘴。 突然发现脑瓜子里找不到反驳的词句。 它很清楚码头上需要形形色色的人,就像藏龙山一样,有中间人,有它这个看门人,更要有管理秩序的离尘宗。 “灭了一个伏刀门,又会冒出来其他门派,你想让我怎么做,守在这隆长郡,铲奸除恶一直到老死那天?”陆天明笑问道。 怀安知道自己想得浅了。 可是看见有人用鞭子抽打那些脚夫,它会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在街上卖艺时被主人鞭打的场景。 沉默半晌。 怀安挠了挠脑袋,抓起桌上的茶水一口灌下。 陆天明微笑轻拍怀安的肩膀:“做人要学会释然,不要将不相干的责任扛在肩上,那样会很累的。” 说着。 陆天明起身结账。 然后缓缓朝码头走去。 那瘦削的背影时高时低。 看上去根本扛不住太重的事物。 可怀安很清楚,陆天明肩上的担子很重。 于是它忽然有些自责。 急急忙忙跟将上去。 来到陆天明身侧。 它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桃来。 “大哥,吃桃!” 这会儿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 陆天明见那桃子又大又红,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便接过大口啃了起来。 怀安看陆天明吃得香。 开心得手舞足蹈。 行不多久。 两人便来到了码头边。 河水奔涌拍在岸上哗啦啦作响,看上去壮观极了。 鸿渠宽三十来丈,过河需要乘船。 陆天明交了些铜板子到伏刀会帮众的手里后。 带着怀安上了一条宽大的摆渡船。 这艘渡船刚从对面过来,甲板上没有太多人。 陆天明径直走到船头,遥望远处的一座宝塔。 那里,便是元平的居所。 等待中。 突然有一对年轻男女来到了陆天明身侧。 两人皆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听他们相互之间的称呼,原来是一对师兄妹。 “师兄,我听说这鸿渠,是一位剑仙跟人打斗时无意间形成的,后来阴差阳错便成了运河,这事儿到底是传说还是真的啊?” 女子的声音像溪水自山间淌过,听得人内心痒痒的。 陆天明侧目望去。 单从着装上判断,看不出哪门哪派。 女子生得可爱,配上一身淡粉的衣裳,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格外讨喜。 “这我倒是不清楚,多半是假的吧,这天底下哪有人能一剑斩出二三十丈宽的沟壑,怕是咱们师父来此,都做不到吧?” 男子的长相倒是没有女子那般惊艳。 不过面相憨厚,看着倒也是个靠得住的人。 女子闻言。 鼓着腮帮子道:“师父他老人家又不是天下第一,做不到很正常啊,我相信啊,鸿渠的故事一定是真的!” 女子说着,面上浮现出了对力量的崇拜。 男子挠了挠头,琢磨半天才回道:“师父他老人家,也算是这座天下的顶尖人物了,他做不到的话,其他人也不会比他强出太多的,所以鸿渠的故事啊,多半是假的。” 嘭——! 女子闻言猛地一跺脚。 然后双手叉腰道:“你这憨子,说话做事总是那么较真,难怪钰蓝师姐天天打你屁股,活该!” 此话一出。 男子的面色一下子就红了。 他轻轻拽了拽女子的袖子。 然后压着声音道:“你再提这事,我就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在隆长郡玩吧...” 连生气都如此小心翼翼。 看得一旁的陆天明无奈摇头。 然而更令人诧异的情况还在后面。 只听那男子语出惊人补充道:“而且我回去以后,还要找师父告状,就说你偷偷跑出来玩。” 一听这话。 那女子气的脸都绿了。 当即便在男子的脚背上狠狠剁了一下。 “魏哲,你脑袋是不是有坑?都多大的人了,还告状?你等着,等我回去以后,定让钰蓝师姐好好收拾你!” 那魏哲闻言。 面露惧色。 可嘴巴依然不饶人:“我是你师兄,你竟然敢直呼我的大名,樊文静,今个我就要替师父好生教训教训你!” 说着,魏哲便撸起袖子,围着樊文静转来转去。 只是折腾半天都不见出手,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说没那个胆子。 樊文静不屑一笑。 上前两步又是一脚跺去。 这次应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直疼得那魏哲龇牙咧嘴。 陆天明看得想笑,只是出于礼貌强行忍住了。 然而他身旁的怀安却没那个定力。 当即便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大哥,这憨子,真...真是笑...笑死个猴了,他要是放在我们猴群里,绝对活不过第二天!” 第1046章 这条船不对劲 陆天明也没想到怀安会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听完之后,他便晓得这家伙又要惹祸了。 果不其然。 樊文静可是一点都不文静。 上前两步便指着怀安。 然后目光落在陆天明脸上。 “谁家养的泼猴,要是没人管,我就帮你管了!” 这话分明是故意说给陆天明听的。 毕竟此刻船头就这么几个人。 猴儿跟谁一伙的,再明显不过。 至于那被怀安调侃的魏哲,相反没有他师妹那么激动。 兴许是第一次看见猴子说话。 他甚至还一脸好奇的盯着怀安看。 怀安昨个才挠了客栈老板娘,害陆天明赔了银子。 这会虽然心中不快,但却不敢莽撞。 只往陆天明身边靠了靠。 陆天明白了怀安一眼。 然后上前一步拱手道:“樊小姐,这猴儿叫怀安,不是谁养的,跟我是朋友...” 话没说完。 樊文静便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樊?难不成你一直在跟踪我?”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不得不替对方感到尴尬。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樊文静。 解释道:“刚才樊小姐同你师兄斗嘴时相互直呼大名,在下就在旁边看着,至于跟踪这档子事,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方才这船头,似乎就我跟怀安在。” 樊文静脸上短暂闪过了一丝羞色。 不过这女人脸皮有点厚。 转瞬又将话题回到了怀安身上。 “咱也不扯其他的了,我问你,你这位叫怀安的猴子朋友,凭什么取笑我师兄?” 樊文静这变脸的速度。 连陆天明这位资深的戏子都感觉离谱。 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判断。 这样的女人,你一旦理亏,恐怕就要承受其喋喋不休的报复。 想了想。 陆天明尽量将身子挺直,以免输了气势。 “怀安没有取笑你的师兄...” “你这人,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樊文静再次打断道。 陆天明不耐烦撇了撇嘴:“他之所以笑,是因为你师兄好笑,遇到好笑的人或者事,难道调侃两句都不行吗?” “你...” 樊文静一时语塞。 她万万没想到面前的瘸子说话会如此直白。 而且还很有道理,让她不知该如何反驳。 沉默须臾实在找不到突破口。 她便打算找帮手。 奈何头刚转过去。 就见自家师兄正一脸微笑盯着那猴儿打量。 这让她更加生气。 于是急头白脸道:“憨子,人家刚才骂你呢,你就不说点什么吗?笑笑笑,笑个屁啊你!” 魏哲闻言挠挠头:“骂人确实不对,但那是只猴,咱们大人大量,总不至于同猴子计较吧?” “你...”樊文静脸都气绿了。 对面一人一猴对望一眼。 实在憋不住了,竟同时捧腹笑了起来。 樊文静里外不是人,脚一跺,气呼呼走到一边面朝河水赌起气来。 那魏哲还不自知。 竟上前一步扯了扯怀安的袖子。 然后含笑道:“猴儿,你再说句话我听听!” 陆天明别过头去,眼泪都笑出来了。 倒是怀安。 可能是没想到天底下会有这么呆傻的人。 止住笑容后满脸的惊讶。 “猴儿,说话啊!”魏哲催促道。 怀安眼角抽了抽。 随即说道:“你真可怜,有空的话,还是找个大夫看看脑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傻子说话丢份。 说完后怀安也不笑了。 自顾走到一边坐下开始寻找起身上的盐粒来。 魏哲见猴儿不理自己。 只好跟陆天明点头示意后,回到了樊文静的身边。 走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望着怀安笑。 “你起开,跟你站在一起真丢人!” 樊文静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推开了魏哲。 后者讪讪往旁边侧出三两步。 最后也没把师妹的话放进心里,竟盯着河水赏起景来。 樊文静独自站了片刻。 可能是气不过。 又哒哒哒的走到陆天明跟前。 “猴儿不懂事,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必须同我师兄道歉,他傻是傻了点,但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陆天明见樊文静眼里有泪光。 才知道这女人虽然表面上嫌弃师兄,但是心里却充满了对师兄的关怀。 于是他点点头。 走到了魏哲身边。 “魏兄弟,我替怀安刚才说过的话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魏哲的目光这会正被河里一条十斤左右的鱼儿吸引。 听到陆天明说的话后先是一愣。 随即笑道:“公子言重了,开开玩笑而已,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陆天明爽朗一笑。 然后回头望向樊文静。 后者哼了一声,懒得同陆天明啰嗦。 等了没多会。 渡船上的人越来越多。 陆天明本来在有一出没一出的同魏哲聊天。 回头打量一番人群后。 他忽地眉头一皱。 然后回到了怀安的身旁。 通常情况下,渡船会等到甲板上人挤得寸步难行后才会出发。 但今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 人刚装了一半,船夫们便开始卖力的摆动船桨。 渡船也缓缓的向对岸行去。 鸿渠河水湍急。 别看短短三十来丈的距离。 耗费半柱香的时间,船才行了一半不到。 期间那魏哲曾想过来找怀安聊天。 但是陆天明却表现得颇为冷漠。 抬手示意对方不要过来。 樊文静见状。 当即便冷眼说道:“什么人嘛,搞得像我们多想挨着你一样。” 陆天明装作没听见。 站在船头扫视着船上的其他人。 “有情况?” 旁边怀安感受到了陆天明的异常。 后者点点头:“你没发现,这船上之人除了樊文静,便再没一个女人吗?” 听闻此言。 怀安立马看向人群。 果不其然,就如同陆天明说的那般,整条船上竟然只有樊文静一个女人。 怀安呲牙思索。 片刻后恍然道:“董大凤那婆娘,向伏刀门告密?” 陆天明点头:“只能是她了,黑牛帮要想在隆长郡生存下去,必须要依附伏刀门。” “昨天你应该把董大凤这肥猪给杀了的!”怀安沉声道。 陆天明不以为意道:“杀了她不能解决问题,早晚都要同伏刀门会上一会,就当是提前碰碰了。” 怀安这一路来从来都没有机会出手。 现在总算逮着了机会。 当即便手舞足蹈跃跃欲试。 第1047章 喂鱼 怀安本以为今天定能大展拳脚。 哪知陆天明却伸手搭在了它的肩膀上。 “若真打起来的话,你要注意樊文静和魏哲的安全,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怀安闻言。 满脸疑惑的望向对方。 “大哥,你不会是喜欢上樊文静那暴躁婆娘了吧?” 陆天明当即眼睛一翻。 “你说得对,我可太喜欢她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按在甲板上,然后把她扒个精光。” 怀安立马瞪大了眼睛。 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不是吧,这丫头还不如田妙思呢,大哥,你不会是病了吧。” 陆天明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啊你,听别人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刚才那憨子说,他们师父可是这座天下顶尖的强者,咱们虽然不至于要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但是撞着了,结一段善缘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准什么时候能善缘有善果呢。” 怀安这才搞明白了陆天明的想法。 情不自禁就朝陆天明举起了大拇指。 一人一猴正商议着呢。 渡船忽然间停下。 原本喧嚣的夹板,转瞬安静下来。 一时间,整条船上只能听见浪涛奔涌的声音。 陆天明和怀安有所准备。 表现得还算镇定。 倒是那樊文静。 她本就有些晕船。 现在船停下来左右晃动。 令她愈发难受。 于是。 她便叉着腰喝道:“船家,你们怎么回事,行得慢就算了,现在又停在河中央,还让不让人活了?” 话刚说完。 她便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探头便吐了些污秽之物在河里。 然而那些划桨的船夫却视若罔闻。 只见他们放下船桨。 起身将手把在了腰间。 不仅是船夫们。 其他那些原本要过河的客人们。 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樊文静擦干净嘴角,回头见没有人理自己。 张嘴又想说些什么。 但却被师兄魏哲捂住了嘴巴。 “师妹,情况不太对。” 樊文静下意识想把魏哲的手拍开。 然而打眼一望,却发现对面那群人的目光,几乎整齐划一的聚焦在了船首那个瘸子的身上。 再看对面那那群人手按着的地方,鼓鼓囊囊。 只怕是衣裳下藏着什么利器。 “这些人,是来找那瘸子的?”樊文静小声问道。 本来看着憨憨傻傻的魏哲。 此刻目光变得异常明亮。 他点了点头:“多半是了。” 正说着呢。 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圆脸汉子。 他用那双圆鼓鼓的眼睛打量陆天明。 片刻后忽地问道:“瘸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双手负后,微笑道:“在下陆二宝,阁下是?” 那圆脸汉子舔了舔嘴唇:“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晓得,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便好。” 话音刚落。 便有两名船夫在桅杆处拉动机簧。 一阵咔咔的响声过后。 竖立的桅杆突然缓慢倒下。 桅杆上的帆布同时张开来。 致使甲板上的光线转瞬变得昏暗。 陆天明含笑道:“看来你们伏刀门的人,经常做这等杀人抛尸的勾当。” 听闻此言。 圆脸汉子咧嘴笑了笑:“门下有不少兄弟在这鸿渠里打渔为生,我们当大哥的,总该为兄弟们着想不是,这河里的鱼儿若单单只吃些水草,长不快也长不肥,时不时扔点肉下去喂喂它们,弟兄们也不愁打不到大鱼了不是?” 陆天明赞同道:“确实是这么个理,吃人肉的鱼,通常都长得又肥又大,也能卖个好价钱。” 见陆天明如此镇定。 圆脸汉子表情逐渐变的阴沉。 “你好像不怕?”圆脸汉子低声道。 陆天明晃了晃肩膀。 “怕,怎么不怕,一想到不久以后鸿渠便要被血水染红,我这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直跳。” 一两个人的血怎么可能把河水染红。 那圆脸汉子当然知道陆天明在说什么。 当即便冷哼一声。 然后朝身后众人挥手道:“杀了,连那猴子一起!” 锃——! 顷刻间,甲板上利刃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刚才还因为被帆布遮挡而光线暗淡的甲板上。 短时间内竟被众人手中的寒光晃得宛如白昼一般。 杀人抛尸的事情,伏刀门帮众们做过了太多次。 在众人眼中。 船首处站着的那一人一猴,已然变成了鱼儿们的食物。 然而。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 有一天,在自家的船上,鱼儿们的食物居然会杀人。 嗡——! 耳畔刚传来一声剑鸣。 那一袭白衣的瘸子。 竟然眨眼便砸进了人群之中。 仅仅过了三两息的时间。 便有十数名往日里朝夕相处的弟兄人头落地。 拂过河面的秋风,转瞬便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河面上的风不会停。 那瘸子的剑也不会停。 一声声惊恐的惨叫声中。 渡船的甲板逐渐被染成了红色。 圆脸汉子手握长刀愣在原地。 那双圆鼓鼓的眼睛左右快速抖动着。 他微张着嘴巴。 想起了昨天晚上董大凤在堂主面前说的话。 “那瘸子功夫不错,弟兄们一定要小心。”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弟兄们身首异处。 圆脸汉子忍不住动容道:“这特娘的叫功夫不错?怕不是门主来了 也不过如此吧...” 恐惧已完全将他包裹。 加之渡船上无法进退。 他竟然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一定要想想办法!” 人在过分恐惧的时候很容易会急中生智。 瞥一眼那边站着的年轻男女。 圆脸汉子猛地拽住身旁的弟兄。 然后声嘶力竭道:“带人去把那个女的给我抓过来,赶紧!” 下了命令以后。 圆脸汉子转过身。 缓步朝船首处退去。 他的目光始终在那几乎要捕捉不到的身影上。 看得出来,他非常担心瘸子会突然会闪到自己面前。 另一边。 樊文静看见十数人举着长刀快速朝自己奔来。 应该是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她显得格外紧张。 “师妹,站在我身后,只要师兄还活着,一定不会让你他们动你一根毫毛!” 魏哲突然站到了樊文静的身前。 只是他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此刻并不能给樊文静太多的安全感。 “师兄,都怪我,我不应该让你跟着我偷偷跑出来的。” 樊文静的声音有些哽咽。 然而正当她以为自己同师兄今个就要葬身鱼腹之时。 忽然看见那个叫怀安的猴子。 眨眼便闪到了冲在最前的那名大汉身前。 只见怀安跳到那大汉肩膀上探出双爪这么轻轻一掰。 大汉的脑袋,就如同桃子一般被轻松摘了下来。 第1048章 给你个建议 樊文静和魏哲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尤其是樊文静。 之前她压根就瞧不上那个瘸腿的秀才。 除了长得帅一点外,她觉着陆天明根本就没有什么吸引力。 而且嘴巴还厉害得不行,特别是在面对她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居然不懂得怜香惜玉。 然而此时此刻。 看见陆天明以极短的时间杀死了几乎所有人。 并且面不改色的将尸体往河水里面扔时。 她才晓得那个瘸子有多恐怖。 “他...他恐怕是中三境吧...”樊文静目瞪口呆道。 魏哲也很惊讶陆天明的实力。 颇有些激动道:“应该是了,虽然没有看见他使出气甲,但这般身手,哪怕是三重天的钰蓝师姐来,估摸着也没这般厉害...” “还有那猴儿,身手灵活,实力恐怖,只怕境界也不低...”樊文静有些后怕道。 魏哲心有余悸道:“还好刚才咱们没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不然现在喂鱼的就是咱们师兄妹二人了...” 正说着呢。 那边扑通一声响。 陆天明将一个胖子扔进了河水里。 鸿渠里面有食腐肉的大鲶。 成群结队的在河里游荡。 胖子的尸身刚刚落到水里,便被它们拖进了更深处。 由于水流湍急,加之数百张嘴在河里等着。 血水根本来不及把河水染红。 面不改色的陆天明撇了撇嘴:“还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想要将这鸿渠染成血色,这点人哪里够!” 这会船上伏刀门的人,就剩下个圆脸汉子还活着。 他站在满是鲜血的甲板上,害怕到不敢说话。 只那双圆鼓鼓的眼睛,随着陆天明的移动而移动。 等船上的尸身被扔下去大半以后。 陆天明忽地转头看来。 “你还拿着刀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跟我掰扯掰扯?” 圆脸汉子吓了个激灵。 急忙把佩刀扔进河里。 然而陆天明并不满意。 只见他眉头一皱,继续道:“就不能帮个忙?” 圆脸汉子当然知道要帮什么忙。 虽然腿软得不行。 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 快速奔至一具尸身前,并将其扔进了河里。 一开始他面上还有些许愧疚之色,毕竟喂鱼的都是自家弟兄。 但是扔多了几具后。 那份愧色消失不见,抛尸的动作更是比陆天明娴熟得多。 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甲板上的尸体就被清理干净。 陆天明不知何时突兀出现在了圆脸汉子身后。 “看来你平时没少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圆脸汉子身子僵硬,根本就不敢回头。 “少...少侠,我就是个小喽啰而已,一切行动都要听上面的安排...” 他说话时舌头打结,气息更是时有时无的相当紊乱。 陆天明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会划船吧?” 圆脸汉子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赶紧点头道:“会会会...” 暂时捡了条狗命回来。 圆脸汉子做事的时候那叫一个卖力。 三两下将桅杆升起来后。 又急急忙忙的跑至船舷处抓住了船桨。 一个人划桨无法让渡船直行。 好在有怀安在另一边船舷处帮忙。 没花多少时间,渡船再次向对岸行去。 只是速度有些缓慢。 陆天明也不催促。 正好借着连绵的梅雨,稍微冲刷一下夹板上的血迹。 “昨天晚上,董大凤去找过你?” 陆天明悠然靠在船舷处,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杀过人。 一提董大凤。 圆脸汉子心中就窜起来一阵邪火。 若不是那死肥猪告密,他今个又怎么会跟着瘸子面对面。 “她昨天晚上来找我们堂主元平,说是你要去找堂主的麻烦,所以今天我才会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少侠...” 陆天明面色依旧平静。 “我不喜欢嘴巴闭不严实的人,你如果想活命,我给你一个提议。” 听到能够活命。 圆脸汉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急忙回道:“少侠请说。” “一命换一命。”陆天明侧目,静静望着对方。 圆脸汉子脸上的肌肉扯了扯。 “少侠的意思是,让我去杀了董大凤?” 陆天明点头:“不错。” 圆脸汉子当然恨董大凤。 但是黑牛帮到底算是隆长郡内的大帮派了。 而董大凤可是帮主夫人。 圆脸汉子区区一个给堂主跑堂的副手,还真就没那个胆量做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伏刀门还需要黑牛帮这样的帮会给自己做事。 “少侠,董大凤虽然该死,但她男人张铁生实力不俗,我要是...” 话没说完。 陆天明便沉声道:“张铁生死了,你行动隐秘一些,谁会知道是你做的?” 圆脸汉子闻言一怔。 张铁生那可是同堂主元平一样,皆为四重天的高手。 没想到消失了一个多月,居然是因为死了。 他定定望着陆天明。 很明显将张铁生的死,算在了后者的头上。 片刻后。 他拱手道:“少侠,您放心,鸿渠里的鱼,最喜欢吃肥肉!” 与此同时。 渡船也已经靠近了岸边。 陆天明点点头,再没多言,叫上怀安便准备下船。 码头上早已有十数名凶神恶煞的汉子等在那里。 见陆天明还在船上。 他们表现得非常吃惊。 但转瞬又握着刀准备围上来。 见这群人把道路给堵了。 陆天明回头瞅了一眼刚刚起身的圆脸汉子。 后者知道捡回一条命不容易。 赶紧冲将过来。 然后朗声道:“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都给老子让开!” 岸边那群汉子不敢忤逆圆脸汉子的命令。 赶紧将道给让开。 等陆天明的身影消失后。 有一人上前问道:“大哥,弟兄们人呢?” 圆脸汉子想起来之前陆天明在船上说过的话。 当即便决定嘴巴一定要严实。 于是胡扯道:“有个杂碎想取代老子的位置,竟联合弟兄们在船上要弄死我,没办法,老子只能手起刀落,送他们去河里喂鱼了。” 这话听上去实在离谱。 十个人恐怕有九个半都不相信。 然而刚才船帆遮着甲板,大伙只晓得有尸体不停的被丢进河里。 船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人看得真切。 更何况,以他们的眼界,要说一个看起来除了帅便一无是处的瘸子,将满船的人杀个精光,他们也不可能相信。 所以哪怕心有疑惑,现下也只能选择相信。 “别傻站着了,上去把甲板洗干净。” 圆脸汉子吩咐了一句后。 坐在船舷处心有余悸擦起了冷汗。 第1049章 仗义阁 “包子,刚出笼的大包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条名为七弯的巷子里。 陆天明和怀安坐在包子铺前,点了两个有普通人脸盘子大的肉包子。 怀安见到什么都想试试。 这会正吃得满嘴流油。 陆天明有些心不在焉。 手放在包子上无意识的揉捏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安囫囵几口把包子吞进肚里。 再看陆天明毫无食欲。 于是奇怪道:“大哥,吃不下?” 陆天明回过神,笑道:“突然想起了老家一位卖包子的故人,走神了而已。” 怀安眨了眨那双透亮的眸子。 追问道:“女人?”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不是,男人。” 怀安诧异道:“男人有什么好想的?”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好在是猴儿跟着他的这段时间。 学会了一些人情世故。 倒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用那爪子敲了敲陆天明碗里的大包子。 “你要是吃不下,就给我吧。” 陆天明把碗推了过去。 接着起身轻轻拍了拍怀安的肩膀。 “你慢慢吃,我过去看看。” 怀安摆了摆爪子,急不可耐将脑袋埋进了肉包里。 陆天明走没多远。 便在一处卖炒饭的摊位前停下。 扫视一圈后。 在一对有人的桌子处坐了下来。 桌边本来坐着一对年轻男女。 见陆天明突然出现。 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陆天明指了指女人面前没怎么动过的炒饭。 “吃不惯?” 女人讪讪笑道:“隆长郡的饭菜太过油腻,有些不合胃口。”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不合胃口,就赶紧离开隆长郡,你非得带着你师兄跟着我做什么?” 这桌边坐的二人,正是樊文静和魏哲。 樊文静闻言。 结巴道:“没...没跟着你,正好顺路而已。” 陆天明讽刺道:“我在这东城折折返返十几回,你跟魏哲始终都在我身后,可太顺路了!” 樊文静捋了捋鬓发。 只能回以一个尴尬的微笑。 一旁的魏哲憨傻挠着脑袋。 老实巴交道:“陆公子,要不要给你点一碗炒饭?” 面对这样一对没什么城府的师兄妹。 陆天明实在没辙。 想了想,一脸严肃道:“你们要去哪里,我无权干预,但是提醒你们一句,我是扫把星下凡,同我走得太近,可没有什么好结果,吃完这碗饭,能走多远走多远,别到时候出事了,又赖在我身上。” “你是扫把星,我是拖把星,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樊文静说着又觉着哪里不对劲,俏脸微红。 陆天明叹了口气:“我跟你说的是正经的,别不当回事。” 樊文静闻言眨了眨美眸。 随即又道:“我知道的,你要找元平的麻烦。” 陆天明眼神微凛,静静望着樊文静。 后者有些受不住对方目光里那抹冰冷。 赶紧解释道:“你围着这巨宅转了大半个时辰了,小女子我就算再傻,也能猜出来点什么吧?公子何必如此敏感...” 陆天明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宅子是元平的?” “啊...” 樊文静语塞,眼皮子眨得飞快,似乎在思索借口。 奈何陆天明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片刻后。 她有些为难的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画像出来。 “我所在的宗门叫仗义阁...” 一番解释,陆天明总算搞清楚了对方的意图。 樊文静所在的仗义阁,类似于江湖中的杀手组织。 主要靠赚取雇主的佣金为生。 不过与杀手组织不同的是,仗义阁只杀坏人。 当然,如何定义一个人的好坏,那就仁者见仁了。 通常情况下,仗义阁内的长辈们会根据弟子的实力,分配一些不会太过危险的任务。 一来是让弟子们人尽其才,二来则是让弟子们能够充分锻炼。 而此刻樊文静手里的那一叠画像,便是仗义阁的目标。 陆天明接过画像仔细翻看。 发现其中就有元平。 除了元平的样貌外,画纸上还记录有他的一些个人信息。 比如所在帮派、地位、居所,以及修行境界等等。 陆天明随意翻了翻。 发现这些人几乎都是伏刀门的堂主。 实力最低的也在三重天。 陆天明将画像还给樊文静。 然后面色古怪道:“你几重天的实力?” 樊文静骄傲道:“二重天!” 陆天明伸手轻轻敲打那叠画像。 “这群人里最次的都达到了三重天,你是怎么好意思在这隆长郡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 樊文静毫无自觉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仗义阁行踪隐秘,这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我们是谁,而且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还在一重天的时候,就杀过三重天的高手呢!” 饶是陆天明见识广,此刻也无法相信。 于是他朝樊文静递过去一个怀疑的眼神。 后者立马急了。 “公子,我没有撒谎,不信你问我师兄!” 陆天明遂将目光转向魏哲。 魏哲憨笑道:“公子,这事确实是真的,那时候师妹只有十一岁,目标人物也是实打实的三重天,我师妹装成小乞丐在路边要饭,那人见师妹生的可爱,便打算带回去给他儿子当童养媳,哪知刚把师妹抱起来,匕首便捅穿了心脏。” 故事到这里都还挺不错。 哪知魏哲又补充道:“不过也是那人傻,这天底下,哪有衣服脏兮兮,脸却干干净净的小乞丐嘛。” 能被傻人说傻,足以判断那人是个什么水平。 樊文静当即便一脚踹在魏哲坐着的凳子上。 “憨子,你少说几句会死啊?” 魏哲讪讪低下头,快速把碗里的炒饭往嘴里扒。 陆天明轻叹一声:“所以你这次也想试试运气?” 樊文静含笑道:“这不今天就撞了大运吗,公子正好要找元平的麻烦,而我正好可以借他的脑袋回去领取修行资源,岂不是一举两得?” 陆天明无奈道:“得的是你,我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樊文静眼珠子滴溜溜转:“公子,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元平的人头给我,我把师姐介绍给你!” 一听这话。 魏哲立马就来了精神。 “对对对,公子,我师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这买卖,不亏的!” 陆天明脸上肌肉疯狂扯动。 最后一拍桌。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1050章 你的大嫂绝美 可能是因为伏刀门在隆长郡没有对手的原因。 元平大宅内的警戒只能用稀碎来形容。 夜半子时,等守在元府后门处那几个吊儿郎当的汉子出去买酒喝以后。 陆天明等在围墙根,打算进去给元平一个惊喜。 “大哥,你还等什么?” 怀安见陆天明斜靠在墙上悠哉悠哉闭目养神,忍不住开口询问。 陆天明睁开眼瞅了瞅巷子口。 慵懒道:“等樊文静。” 怀安眼皮子跳了跳。 随即露出一种了然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看上她的师姐钰蓝姑娘了,对吧?” 陆天明侧目盯着怀安打量片刻。 最后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怀安学老头负着双手。 来回踱了两步后。 自顾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理解,毕竟大哥的桃花运实在太过旺盛,长期被女人包围着,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开窍了,何况大哥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点情情爱爱的想法,属实正常。” 偷摸抬头瞥一眼,发现陆天明一脸不在意的表情。 怀安又道:“可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樊文静已经如此暴躁了,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姐又能好到哪去?别到时候找个凶婆娘来管着自己,后悔都来不及呢。” 话刚说完。 怀安脑壳上咣当的一声响。 抬头望去,原来是陆天明屈指在它天灵盖上来了一下。 “怀安,你要是实在闲得慌,找个地方睡一觉吧。” 陆天明说着便开始活动双臂。 怀安抱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倔强道:“你急了,被我猜中心思,所以你急了!” 陆天明闻言一扬手。 吓得怀安眨眼奔出去四五丈远。 观望片刻见陆天明又开始闭目养神后。 怀安猫着腰,蹑手蹑脚回到了原位。 “大哥?” “嗯?”陆天明眼睛都懒得睁。 “你当真不是为了那个叫钰蓝的姑娘?”怀安轻声问道。 陆天明嘴角微扬:“跟你说实话吧,你大嫂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脑子进水了啊,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这还是怀安第一次听到陆天明说这种事。 它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 “大哥,你不会是困了吧,那天下第一美人,能看上你?” 陆天明睁开眼。 眸子里有一种道不明的温柔。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桃花运太旺,加之本身又有点小帅,你大嫂见我的第一眼啊,便无法自拔了呢,死缠烂打非得嫁给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答应她,这不,在外面只能洁身自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天明脸不红心不跳的。 怀安聪明归聪明,但思维其实跟那十来岁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当下便将信将疑道:“我怎么感觉,你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陆天明浅浅一笑:“我还能骗你?等着吧,等回了京城,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猴儿正打算再问些细节。 巷口突然来了两个人。 定睛一看,原来是樊文静和魏哲师兄妹二人。 相比于白天那身游山玩水的悠闲装束。 此时的樊文静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 看上去倒有三两分干练在身。 而那魏哲虽然穿着与樊文静一样。 但不知是衣服不合身还是个人气质的原因。 加上走路时躬着背。 看着就像那临时起意想弄两个酒钱用用的偷狗贼。 二人走到近前后。 樊文静主动朝陆天明招呼道:“公子,怎么样,这身打扮,够专业吧?” 说着。 她便在原地转了一圈。 这女人面相是可爱类型,平时更不显山露水。 如今仅仅是换了一身衣服而已。 却直看的陆天明心中峰峦跌宕。 当然,他并非是那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少年郎。 驾轻就熟偷瞄一眼后。 沉着道:“还行吧。” 说着,他轻咳一声望向魏哲。 “魏老弟,你怎的看上去有些紧张?” 魏哲习惯性的挠了挠头:“我通常都是给师姐师妹们垫后的,吃过几次亏,每当这种时候,难免焦虑。” 陆天明无奈摇头:“摊上这么些同门,你也是够倒霉的。” 说着,他还故意瞄了樊文静一眼。 哪知魏哲立马反驳道:“不怪她们,都是我自愿的。” 如此回复。 陆天明还能说什么。 吩咐怀安和魏哲在外面等待后。 他则翻身上了围墙。 刚准备跳下去。 就听樊文静小声道:“公子,拉我一把啊...” 元府的围墙确实高。 陆天明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欠身握住樊文静的手后。 将对方拉了上来。 樊文静蒙着面,看向陆天明的眸子里,颇有些柔情在里面。 哪知安全落地后。 却听闻陆天明毫不留情道:“出来做事呢,注意力就集中些,老偷看我做什么?” 说完也不等人,自顾就朝里面走去。 樊文静愣了愣,嘀咕一句“真霸道”后,急忙跟了上去。 陆天明的目标,是元府正中心那处三层的宝塔。 如果不是因为毛毛细雨,满天繁星下的这座宝塔一定会格外的漂亮。 但是外表的光鲜很多时候是为了遮掩丑恶。 据说,那里面关着隆长郡很多漂亮的女人。 行进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陆天明情不自禁就加快了脚步。 走到一半的时候。 他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转身朝樊文静说道:“等会进去以后,你帮我找拾依,元平则交给我来对付。” 樊文静跟的吃力。 喘着粗气道:“可是我没见过拾依长什么样子啊...” “你没长嘴吗?开口问啊!”陆天明无奈道。 不知怎的,樊文静忽地笑出声来:“你身上这骨子霸气,还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呢!” 陆天明不知该如何回。 只好继续往前。 走没几步,他又驻足道:“对了,你的话在仗义阁到底有没有分量?” 樊文静弯着眼睛道:“我的话肯定没有,但是我师姐有啊,你放心吧,只要你这次帮了我,回去我定想方设法让仗义阁欠你个人情!” 陆天明点点头。 这才又朝宝塔行去。 很快。 二人便来到了宝塔周围的围墙处。 这里的围墙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尖竹片。 显然,是用来防止宝塔内的人逃跑。 有两个呵欠连天的大汉百无聊赖站在宝塔底下。 同时宝塔内,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这畜生,真该死!”樊文静动容道。 陆天明倒是一点都不激动。 脚下轻轻一掂,无声无息落在了院内。 第1051章 你替我找人 陆天明正准备悄无声息的摸过去敲两记闷棍。 却突然听闻身后嘭的一声。 樊文静的呻吟声紧接着便传进了耳畔。 突兀的动静,引起了那边两名大汉的注意。 陆天明反应极快。 一把就将背后樊文静的脑袋摁进了墙边的杂草之中。 同时他自己也压低身姿,借着墙壁的阴影躲了起来。 那两名大汉朝这边望了望。 兴许是太困的原因,并没有表现出多高的警惕性。 “估计是只野猫,兄弟,你先盯着,我去方便方便。”矮个汉子说道。 另外一人打了个哈欠。 “快去快回,别又特娘找个地方躲着睡觉,占老子的便宜。” 矮个汉子哈哈笑了笑。 最后居然径直朝陆天明和樊文静躲避的方向走来。 樊文静刚才落地时不小心崴了脚。 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会正满嘴是草的盯着渐渐靠近的矮个汉子。 “公子,他不会是要来咱们这边尿尿吧?”樊文静压着声音道。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没闻见这周围一股子尿骚味吗,指不定附近这些个杂草,都被他们用尿浇过呢。” 听闻此言。 樊文静顿觉嘴里一股子异味。 奈何又不敢暴露。 只连打了几个干呕。 陆天明抬手捂住他的嘴。 静静望着越来越近的矮个汉子。 没多会。 那矮个汉子便来到了墙根处的杂草边。 由于没有星光和月光的照射。 墙根处漆黑一片。 加之他也没想到面前会藏着两个人。 昂着脑袋便开始解裤腰带。 同时嘴里还哼着小曲。 可见其此刻有多么悠闲。 樊文静眼睛都瞪大了。 她使劲掐了陆天明一把,示意后者赶紧动手。 然而陆天明却不为所动。 就这么默默看着那汉子松裤带。 眼瞅着汉子将裤带解开,马上就要开始脱裤子时。 陆天明总算出手。 只见他忽地起身探出一手捏住矮个汉子的脖颈不让其发声。 接着抡起拳头在对方脑袋上一敲。 那汉子当即便晕死过去。 一旁的樊文静不停拍打着胸口。 同时埋怨道:“公子,你就不能早点动手吗,差点尿咱们头上了!” 陆天明不屑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专业的,翻墙摔地上就算了,连人性都捉摸不透?” 樊文静诧异道:“什么人性?” 陆天明解释道:“这人尿急的时候,脱裤子的那一瞬间,是其注意力最松散、心情最放松的时候,我选在此时出手,可以说万无一失。” 樊文静闻言,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盯着陆天明。 她忽然发现,相比于自己,连这种细节都能考虑到的陆天明,才有资格道一声专业。 “行了,别发呆了,赶紧把剩下那人摆平。” 陆天明说完便轻手轻脚的往侧面绕去。 黑灯瞎火的,樊文静也不敢多停留,急忙跟了上去。 须臾过后。 宝塔门口嘭的一声响。 剩下那名大汉,也同矮子那般进入了梦乡。 进入宝塔后。 两人才发现里面的空间非常宽敞。 单单一楼,就有十数个房间。 每一个房间的门上都有一把铜锁。 而且仅仅在门扇上等人高的位置有一个小窗。 就这样的条件,比衙门的大牢还不如。 “这元平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被关在这里的女人,同牲口有什么区别?” 如此环境,令樊文静内心非常压抑。 陆天明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要是真心疼这些女人呢,就赶紧帮我找到拾依。” 叮嘱一句后。 陆天明自顾摸到了楼梯边。 他当然不知道元平在哪里。 但是耳畔传来的那不可描述的声音,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 见陆天明上了二楼以后。 樊文静开始寻找拾依。 她走到最近的房间处。 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面打望。 屋内墙壁的灯台上,有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借助昏暗的烛光。 依稀能将里面看个大概。 房间内除了那张可谓奢侈的红木大床外,一切从简。 此刻,有一个长相姣好的女人正躺在床上睡觉。 从呼吸可以判断她睡得很沉。 但是面色很差,眉间萦绕的愁绪和痛苦,令樊文静觉着胸口发闷。 然而她没有过多停留。 转而走向了下一个房间。 接连观察了好几个女人。 都是同样的状况。 长得漂亮,却命运凄惨。 “呼!” 樊文静喘了口气。 决定改变方法。 她寻着一道低沉的哭声走去。 很快便来到了离宝塔大门处最远的那间房。 里面的女人伏在床边捂着嘴。 连哭泣都显得那么谨小慎微。 当当当——! 樊文静轻轻敲打房门。 女人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起头。 眼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堂...堂主,我今天不方便,求求你放我一马...” 女人一边求饶,一边往墙角缩。 她的目光始终都在紧闭的房门处。 看那可怜模样,怕是房门一打开,恐惧的情绪便能要她半条命。 樊文静拉下面罩。 将脸贴在小窗上。 “姐姐,你别害怕。” 说着,樊文静还将食指贴在嘴唇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兴许是没想到能有外人来到这如牢笼一般的宝塔内。 女人不可思议盯着樊文静看了半晌。 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前靠了靠。 “你...你是谁?” 樊文静心中愤怒,情不自禁就升起一股豪气。 “我是来取元平狗命的无名之人,姐姐你只需要知道,明天这世界上,再无元平这个人就好!” 女人听樊文静说得如此坚决。 面上闪过一抹喜悦。 可片刻后憔悴再次铺满脸颊。 “没用的,曾经也有人想要除掉他,可是伏刀门是隆长郡的庞然大物,有这种想法的人,全部都被扔进鸿渠里喂鱼了。” 兴许是为了让对方轻松一些。 樊文静突然开玩笑道:“不碍事,我打小水性就好,别说鸿渠了,就是被扔进海里也死不了。” 那女人难能可贵有了一丝丝笑容。 但悲伤依然充斥着整个房间。 片刻整理好情绪后。 女人来到了门口。 “妹妹,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樊文静突然把手从小窗伸进去擦了擦女人眼角的泪痕。 然后问道:“我想打听拾依的下落!” 女人傻傻盯着樊文静。 情绪突然间因后者小小的举动崩溃,眼泪转瞬又流了出来。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她在哪...” 第1052章 另有玄机 樊文静承诺女人一定会将她救出去。 然后便去到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相对较少。 只有东西南北四间房。 与一楼不同,二楼的房间门上没有小窗。 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樊文静直接走到最东边的房间。 接着轻轻敲响房门。 “拾依?” 没有人回应,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 三楼的靡靡之音虽然消失了,但是并没有其他动静。 樊文静担心影响陆天明做事。 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 只从袖带里摸出一根金线。 她将金线的一头塞进门缝中。 接着便捏住另一端,顺着门缝往下滑。 很快。 金线便因为碰到门闩开始弯曲。 樊文静手腕猛地一抖。 力量自金线传递到门闩上。 竟将门闩直接斩断。 樊文静轻轻推开门扇。 发现二楼房间,不仅大了许多,也要比一楼要奢华不少。 最显眼的要属那精致的梳妆台。 看来,二楼女人们的待遇,要比一楼强出许多。 可是床上没人。 樊文静压着脚步在里面转了一圈。 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她思索此房间内的女人有没有可能被元平带上了三楼时。 脖子处忽的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你是谁?” 那冰冷的触感,很明显是一件利器。 樊文静不敢转头。 只能如实回道:“我叫樊文静,受人之托前来此处救你。” “受谁之托?”身后的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怀疑。 “陆二宝。”樊文静回道。 “什么陆二宝,我怎么不认识这个人?” 女人说完。 樊文静明显感受到后脖颈处传来刺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你,但事实确实如此,你若不信,可稍等片刻,他现在去对付元平去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樊文静急忙解释道。 身后那女人冷冷一笑:“看来这陆二宝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姐姐你何出此言?”樊文静眉头微蹙道。 “就你这点水平,怎么救我?那元平更是有四重天的实力,按照你目前的表现来看,这陆二宝多半是去送死。” 女人说完也不等樊文静回答。 突然推了后者一把。 樊文静踉跄往前跌了几步。 感受到脖子处的冰凉感消失以后。 她转过身子,奇怪望向刚才身后的女人。 女人体态丰腴,长相也颇为妩媚。 年纪虽然看上去接近三十岁。 但那种成熟魅力,就连樊文静都受到了吸引。 也难怪元平会把她留在二楼了。 女人见樊文静盯着自己不说话。 便摆手道:“你走吧,趁元平还没有发现,赶紧走,否则以你这甜美的长相,一旦被他看见,这天底下又要多一个可怜的女人了。” 樊文静曾听陆天明简单说过面前女人的来历。 她知道对方出自烟花之地。 兴许是经历过太多的人和事。 这女子的眼睛里,除了一丝淡淡的忧愁外,并没有看见太多悲伤。 精神状态与楼下那些女人相差非常大。 “姐姐,请你相信我,陆公子他一定能把大家都救出去的!”樊文静笃定道。 女人叹了口气:“元平是伏刀门的人,伏刀门有多厉害,我想你也有所耳闻,那陆公子即便能杀死元平,剩下那些伏刀门的高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元平一死,我们悄悄离开不就行了?等伏刀门发现的时候,咱们早就离开隆长郡了!”樊文静劝慰道。 女人闻言摇了摇头:“你不懂,这座宝塔另有玄机,元平此等好色之人最是怕死,每次干那等龌龊之事时,他都会启动这宝塔内的机关,一旦他床头那盏烛台超过一定的时间没有更换蜡烛,烛台就会转动触发机关,届时...” 话没说完。 整座宝塔便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大概三两息的时间过后。 樊文静突然听到一声极其刺耳的啸叫。 紧接着又响起类似炮竹爆炸的巨响。 “响箭一响,整个伏刀门都会知道这元府内出了事情,这时候再想跑,简直比登天还难...” 刚才还算镇定的女人,此刻说话时声音居然轻微的颤抖起来。 她看向樊文静的眼神,更是多了一抹可怜在里面。 然而有陆天明在,樊文静惊讶归惊讶,但却没有认为到了末路之时。 她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 急切道:“拾依姐姐,帮我把宝塔内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我想楼上楼下的姐妹们,一定会愿意为了自由豁出去的!” 这话令女人动容。 然而伏刀门这座大山压在心头,让她举棋不定。 正犹豫中。 三楼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骂声。 “你个狗东西,敢玩手脚,小爷今天晚上必弄死你!” 叫骂声刚一消失。 楼梯上边响起叮叮咚咚的声音。 两女循声望去。 正好看见一个只穿着裤衩的秃头胖子,摔了个狗吃屎。 下一刻。 陆天明的身影出现在了秃头胖子身边。 只见他俯身抓住那秃头胖子的胳膊。 接着又朝两女所在的方向喊道:“把所有人都放出来,我掩护你们离开!” 言罢。 陆天明便拖着胖子朝最近的房间奔去。 “姐姐,我说了要相信陆公子,你看见没,元平那畜生在他手里,跟只蝼蚁有什么区别?” 樊文静说完。 再不停留,拉着目瞪口呆的女人冲了出去。 小片刻后。 宝塔内所有的女人都被叫醒。 并尾随着陆天明来到了宝塔外。 响箭早已惊动了元府内的其他人。 陆天明等人出来时。 数十名大汉已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然而他们只敢目送打头的瘸子将所有女人带走。 因为他们的堂主元平,此刻就像只小鸡一样,被那瘸子就这么随意的提溜在手中。 奔行中。 樊文静欲言又止。 两撇秀眉从始至终都没有舒展过。 “想问什么就问。”陆天明正色道。 樊文静急不可耐道:“宝塔三层还有一个女人,为何公子不带她一起走?” 原来。 陆天明从三楼下来后,便开始着手于救一二楼的女人。 细心的樊文静始终没有看见三楼的女人下来。 当时情况很混乱。 为了顾全大局,她一直忍到了现在才发问。 陆天明长长吐了口气。 接着摇头道:“那人死了。” 第1053章 你可曾听闻过吹雪楼? 话说完。 一行人正好来到元府后门处。 陆天明没有过多解释。 便吩咐怀安和魏哲带着女人们先走。 他自己则拽着元平,准备背道而驰。 正打算离开。 樊文静忽然喊道:“公子,你一定不能放过元平这头畜生!” 陆天明背身点了点头。 接着一个起落,便落到了五六丈外。 不多会,他和元平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带着一群女人走街串巷。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在伏刀门帮众开始大规模朝元府方向聚集时。 好在有怀安在前面打头。 猴儿身手矫捷。 跟着陆天明的这段时间。 它学了很多。 所以动起手来,那也是招招不留余地。 一柱香的疾驰过后。 总算看到了码头。 然而伏刀门早已重兵把守。 怀安示意众人停下。 它则挂在屋檐上,打望码头的情况。 带着这么多女人,以及一对实力并不出众的师兄妹。 直急得它抓耳挠腮。 码头是开阔地带。 而伏刀门人手众多。 一旦贸然过去,很难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更不巧的是,伏刀门的帮众们显然是接到了命令,警惕性比白天高了很多。 码头站着的那群人中。 有一位长髯大汉气质与众不同。 怀安等人只是远远站在街口停留了片刻。 那长髯大汉便发现了他们。 见长髯大汉召集人手准备往这边赶来。 樊文静着急道:“怀安,怎么办?” 怀安到底是只猕猴。 一着急就控制不住脾气。 当即便不耐烦道:“我只不过是一只猴儿,哪里知道怎么办?” 说完还不解气。 又讽刺道:“但凡你们师兄妹二人稍微厉害那么一丢丢,咱们也不会如此被动,现在好了,进又不能进,退又不能退,若你们都死在这里,大哥他定会瞧不起我。” 樊文静和魏哲没敢吭气,只把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些。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那边码头突然嘭的一声巨响。 然后就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巨汉,不知何时已落在了码头正中央。 “我就知道,大哥一定有安排!” 怀安当下便激动的喊了起来。 樊文静不知那巨汉是谁。 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怀安笑道:“十七,大哥的好帮手!” 十七刚一落地便大开杀戒。 他是这座天底下最纯粹的杀手。 伏刀门帮众们还未回过神。 便有十数人被撂倒在地。 去而复返的长髯大汉也乱了阵脚。 见弟兄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长髯大汉不禁怒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自投罗网,你们都给老子起开,让老子来会会他!” 言罢。 他猛地一跃。 起落间便持刀来到了十七的头顶。 然而十七身上虽然没有修行者的气息,但实力却已跟着陆天明水涨船高。 当即,他忽地一伸手。 抓住那长髯大汉的刀身,将其连人带刀拽翻在地。 还未等对方爬起来。 十七已抬起他那如小船般的大脚,狠狠踩了下去。 嘭——! 红白之物立时溅得到处都是。 其他伏刀门帮众见状,知道继续抵抗下去也是徒劳。 纷纷做鸟兽散。 形势转瞬好了起来。 怀安急不可耐引着众人去同十七汇合。 另一边。 陆天明一手握剑,一手抓着元平在东城奔走。 他的方向并不固定。 一会儿朝北,一会儿朝南,时不时又会向东边行进一小段距离。 期间跑跑停停。 见有人来追自己,他便意思性跑上几步。 看不见身后那群人的身影后,他又会停下来等待。 胳膊早已脱臼的元平异常的清醒。 等陆天明再次停下。 他望着那把近在咫尺被血染红的细剑。 害怕道:“少侠,我愿意用万两白银换自己一条狗命,还请您考虑考虑...” 陆天明低头冷眼望了过来。 ”你觉得今天晚上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一路上元平一直被扯着胳膊拖行。 加之不敢运行真气生怕冲撞陆天明。 所以现在已是遍体鳞伤。 抑制不住的咳了两声后。 元平哀求道:”少侠,凡事都可以商量的,不是吗?” 见元平眼里只有恐惧却毫无愧色。 陆天明心中愈发的愤怒。 “那姑娘死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当时你怎么不想着跟她商量?” 元平不知悔改道:”他爹收了我五百两,按理说她就是我的私人物品,是死是活...” 话未说完。 陆天明的目光便如两道利箭般射来。 元平急忙闭上嘴巴,再不敢多话。 等待片刻。 见陆天明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他便壮着胆子道:“少侠,伏刀门可不是普通的江湖帮派,我在门内也算有些地位,你若现在放了我,咱们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等到门主出面的话,恐怕就没这么好善终了。” 陆天明不为所动,举目望着远处的街口。 应该是在这隆长郡霸道惯了,元平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眼珠子转了转。 他又自顾道:“少侠,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实力,可谓天下罕见,按理说应该有一番好的前景才对,如今却莫名其妙招惹我们伏刀门,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结果显而易见,趁现在回头还能看见岸,咱们握手言和如何?” 陆天明忽地笑了起来。 同时答非所问道:“你知道吹雪楼吗?” 元平闻言一怔。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吹雪楼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杀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吗?”陆天明又道。 听闻此言。 元平目瞪口呆望着陆天明。 吹雪楼可是道上第一大帮派。 身为伏刀门的堂主,他更是听说过有关吹雪楼的一些故事。 如今陆天明把话点到这一步了。 让他如何不震惊。 一个吹雪楼几年都未曾杀死的瘸子,又怎会在伏刀门面前低头。 ”你...你是...你是...“ 元平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连吹雪楼都不怕,会害怕你们伏刀门?”陆天明眯眼道。 元平面色煞白。 当即便涕泪横流。 “少侠,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陆天明置若罔闻。 听到街口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后。 他猛地一提元平的胳膊。 再次奔跑起来。 第1054章 狗不能插嘴 夜幕下上演着老鼠追猫的戏码。 猫在演,而老鼠们却不得不陪。 伏龙门的面子也好,元堂主的小命也罢。 对于普通伏刀门的帮众来说,都是不得不去保护和扞卫的东西。 奈何他们是真的打不过那瘸腿的秀才。 不挡着路还好,那瘸子就当没看见,拖着元平没事人一样路过。 假如有人脑子搭错弦,上前想要救下元堂主或者试图阻拦他的去路。 那么瘸子一定不会手软。 挡在路上的人,绝对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群人跟着瘸子跑了半个时辰左右。 总算停了下来。 其中有人忍不住发问道:“我说大侠,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陆天明昂头往西面望去。 怀安和十七要把十多个女人带出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况其中大半女人都不会功夫。 所以陆天明才一直在东城绕行。 现在觉着女人们差不多安全了以后。 陆天明决定停止这场无谓的追逐。 “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容易,我就是闲着无聊出来逛逛,没什么特别的目的,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往东走直到出城,你们也别追了,该回家回家,该放松的放松。” 他可不是在跟对面开玩笑。 可是那群穷追不舍的大汉们,压根就没有人退走。 其中大多数人都眼巴巴的瞅着地上满是伤痕的元平。 陆天明提着元平的胳膊,将后者从地上拽起来一些。 “哦,不把他救回去,你们交不了差对吧?” 大汉们回应的那叫一个快。 整齐划一点头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 哪知陆天明突然间把手放下。 元平整个身子又重新扑在了地上。 “实在不好意思,我是阎王派来取他性命的小鬼,若把他放了,我回去交不了差。” 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元平情不自禁哆嗦着。 奈何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难得休息,实在是没有说话的力气。 其他人听闻陆天明所言。 面上皆露出惊讶之色。 一时间更加的进退两难。 对方之前以雷霆手段杀人的画面历历在目。 没有谁有勇气,在此刻做那出头鸟。 “怎么,还是不愿走吗,罢了,你们不走,我走!” 话音落地。 陆天明突然朝东面极速奔跑起来。 虽然他手里提着一个接近二百斤的胖子。 但脚下一点都不慢。 几个眨眼的功夫。 他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伏刀门帮众们却也不敢往回走。 只能愁眉苦脸也朝着东面追去。 “陆少侠,我不行了,你再不停下,我真的要死了。” 陆天明奔出去百来丈的距离后。 耳畔突然传来元平虚弱的声音。 可他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继续往东边快速奔走。 跑着跑着。 不知地面有什么东西。 咚的一声过后。 他突然觉着手里的重量轻了许多。 于是立马驻足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手里只剩下了一只胳膊。 再转头时。 就见元平的身子,在后面差不多三丈左右。 陆天明缓步走到元平身边。 用脚轻轻踢了踢后者。 “死了?” 元平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陆天明低头去瞅。 只见元平脸上满是擦伤和血迹。 压根就看不出来是个什么表情。 再看元平后面丈许处。 路中央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大石头。 想来是刚才元平的身子在那里卡了一下,导致手臂被扯断。 “你可真倒霉,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经造。” 说完以后。 也不管元平到底是不是真死。 陆天明拽起对方另一只手臂,又开始奔跑起来。 “啊!” 夜幕下先是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接着就听见元平那嘶哑的咒骂。 “死瘸子,你哪里是什么小鬼,明明就是个活阎罗,来,有本事你给老子个痛快,反正老子这辈子玩了数不清的女人,也够本了!” 应该是真的被折磨得太过惨痛的原因,元平大有豁出去的意思。 陆天明不为所动,只加快了脚下步伐。 如此跑了一段时间后。 元平也渐渐没了力气。 讲起话来,气势明显比刚才弱了许多。 “陆少侠,我就算做了再多的孽,被你折磨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够了吧?我猪狗不如,我连畜生都比不上,求求你杀了我吧...” 元平说着就哭了起来。 那声音听着比葬礼上专业的哭丧人还要凄惨。 奈何陆天明仍旧不为所动。 只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后,又继续拽着元平在地上拖行。 小半柱香过后。 陆天明突然停了下来。 元平不明真相。 还以为陆天明要发善心送他一程。 于是感谢道:“谢谢你少侠,我罪有应得,你为民除害,你放心,我下去以后,一定不会记恨你...” 看得出来元平现在求死心切。 言语中竟无半个讨饶的字眼。 可陆天明只站着不动,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觉着奇怪的元平艰难抬起头。 当他看见十多丈外那副伟岸的身躯后。 瞳孔猛地一缩。 眸子里转瞬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 “门...门主,你一定要救我啊门主...” 元平喜极而泣,因为过分激动,胸腹内气血一阵翻涌。 随即就吐了几大口血出来。 人性就是如此。 没有人会真的能够做到坦然面对死亡。 但凡有一丝丝生的机会,大抵都是元平所表现的这番光景。 “你就是伏刀门的门主?” 先开口的是陆天明。 十多丈外那长身汉子身材相当魁梧。 虽然长着一张方脸。 但双目炯炯有神。 透过那坦然自若的表情,可见其此刻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他甚至没有看元平一眼,而是认真打量着陆天明。 片刻后,他突然浅浅一笑。 “在下任麒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就是陆天明吧?” 陆天明还未回答。 求生心切的元平便插嘴道:“门主,他确实是陆天明,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可别...” 话没说完。 陆天明抬脚便往他肚子上一踹。 直痛得元平在地上翻滚。 啪啪——! 那边任麒麟突然鼓起了掌。 “人说话的时候,狗怎么能插嘴呢,陆少侠做得对,简直大快人心!” 第1055章 你也不例外 说完这句话后。 任麒麟的目光忽地一变。 声音同时低沉了很多。 “可是打狗终归要看主人,陆少侠,你当着我的面打我的狗,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虽然他嘴角上还挂着微笑。 但那微笑当中,明显夹着一丝杀气。 陆天明能感觉到任麒麟很强。 但是更强的人,他也遇到过。 所以并没有露出分毫怯色。 “狗咬人,挨打不是正常的吗?任门主既然不管,我撞见了,替你管管有何不可?”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这么能说会道。 任麒麟微微一怔后。 竟然大笑出声。 “我只是听闻陆少侠剑法了得,想不到言语也是如此犀利,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天明没有言语。 他在认真观察任麒麟。 后者没有带任何武器。 不知道是将武器藏在了乾坤之物中,还是说练的本就是拳脚上的功夫。 任麒麟见陆天明半晌没有回应。 表面上那点热情也随之消失。 只见他眉头微蹙。 言语逐渐冰冷。 “陆少侠,打狗是小,面子是大,任某能在这隆长郡有一席之地,主要靠的就是面子,如今你在隆长郡打我任麒麟的狗并弄得人尽皆知,假若我什么都不做就把你给放了,明儿指定被人在后面说闲话,当然,任某也确实不想跟少侠动手。” 说完,他便静静看着陆天明。 “看来任门主,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陆天明蹙着眉头。 任麒麟微微颔首:“办法肯定有,就怕少侠不答应。” 陆天明沉声回道:“你先说。” 任麒麟随即指着地上不敢作声的元平。 “首先,你要放了我的狗!” 陆天明一把将元平提起来。 后者一声都不敢吭,只两条腿不听使唤的打着颤。 “其次,” 任麒麟顿了顿。 将目光移到了陆天明的左手上。 “你要留下一条手臂,明儿任某也好给弟兄们一个...” 交代二字没说完。 寂静的夜幕下突然响起剑鸣声。 元平低头望着从胸口冒出来,并不停颤动着的细剑,目瞪口呆。 他僵硬侧过头看着陆天明。 结巴道:“你...你...” 哗啦——! 陆天明手臂往上一抬。 任麒麟手底下便多了一条死狗。 陆天明将细剑伸入雨中。 静静等待细雨替他清洗剑面。 同时。 他目光如炬盯着同样目瞪口呆的任麒麟。 然后语出惊人道:“你说话的时候,像特娘个傻逼!” 话音落地。 陆天明突然拔地而起。 他转眼落在旁边二层小楼的屋檐上。 接着一剑递进二楼的窗户之中。 伴随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窗户纸上顿时被鲜血染红。 站在地下怒火攻心的任麒麟再忍不住。 他猛地一摆手。 怒道:“动手,动手!给我把这杂种碎尸万段!” 周围立马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 数十名穿着干练夜行服的大汉,自四面八方冲将过来。 有的人自屋顶跳下。 有的从小巷里钻出。 相比于之前追着陆天明跑得大气喘又不敢动手的那群人。 这一行明显要厉害得多。 很显然,他们都是伏刀门的精英。 看来从一开始,任麒麟就没想过让陆天明活。 “陆天明,吹雪楼做不到的事,任某今天就要做给这天下看看!” 任麒麟一跃落到屋檐上。 就如同陆天明刚才猜测的那样。 他无需任何兵器。 仅凭一双大于常人的手掌,他便能让整座隆长郡臣服。 如今,他要用这双手,让陆天明知道为什么伏刀门是隆长郡最大的帮派。 嘭——! 任麒麟一掌拍出。 陆天明不敢怠慢,举剑便挡。 此刻他才看见,任麒麟的手掌,布满了骇人的老茧。 这层老茧拍在剑刃之上,竟然只泛起一条白线,甚至没有破皮。 而且对方的力道之大,怕是十七在场,也不过如此。 正面硬拼获胜的概率微乎其微。 陆天明快速往后迭步。 同时拔出了腰上的枯黄。 嗡——! 陆天明找准间隙刺出一剑。 剑面贴着任麒麟手掌划过的时候,居然发出了金石般的摩擦声。 剑势勇往无前。 任麒麟不得不先避其锋芒。 歪头躲剑的一瞬间。 陆天明得以喘息。 他脚下轻垫往地面落去。 下面已有数人在那里等待。 只可惜伏刀门的最强之人这会还在屋檐上。 陆天明空中甩出一道剑气斩出一条血路后。 落地顺手那么一抓。 便将一人揽入怀中。 香气扑鼻,陆天明拧眉一看。 才发现抓住的是一个女人。 然而除了几位朋友,他从来不晓得什么是怜香惜玉。 “副门主,小心!” 周围有一人突然高声提醒。 然而还是太慢了。 只见陆天明将枯黄往那女人脖子上一搭。 噗的一声响。 鲜血转瞬从那女人脖颈的断口处喷涌而出。 陆天明不敢停留。 刚才一番比试,他已明白任麒麟近身缠斗比自己还要厉害些。 现下只能先游走,拿周边的弱者开刀。 任麒麟当然知道陆天明要做什么。 他紧紧追着陆天明,试图找到一击毙命的机会。 伏刀门的精英,有不少四重天的高手。 其中有半数跟随任麒麟的时间最长。 出生入死几十上百年,他们已将伏刀门的声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如今有人要扫伏刀门的面子。 他们又怎么会答应? 陆天明眉头愈皱愈深。 身后任麒麟紧追不舍。 导致他出手时有所顾忌。 不能快速击杀周围那些伏刀门精英不说,连准头都差了不少。 如此下去。 恐怕真气耗干,都无法走出这隆长郡。 念及此。 陆天明果断祭出夺命金钱。 同时让赤子飞到外围替自己牵制那些精英。 夺命金钱快若闪电。 应该是没有料到陆天明还有此等手段。 任麒麟仓促中只能先停下来应对夺命金钱。 他伸手一把将夺命金钱拽在手里。 夺命金钱竟被他握在手里嗡嗡作响。 好在是任麒麟那双手虽然硬比金石。 但也无法长时间握持高速旋转的夺命金钱。 靠着这短暂的喘息。 陆天明双剑齐出,竟同时斩杀两人。 任麒麟看在眼里。 勃然大怒。 最后竟不管手下之人的死活。 全力拍出一记势大力沉的掌风。 “陆天明,没有人能在招惹了我伏刀门后安然无恙的离开,你也不例外!” 第1056章 为何还不动手 任麒麟这一掌真够狠。 掌风竟直接穿透一名大汉的身体朝着陆天明袭去。 陆天明起初并没有太过留意身后那名实力一般的大汉。 更没有想到任麒麟会不管自己人的死活。 所以等他感觉到掌风袭来时。 已没有了闪躲的空间。 嘭——! 临时祭出的气甲转瞬被拍碎。 巨大的掌力使得陆天明不受控制的被扔了出去。 落地后他只觉喉头一甜。 侧身便吐出一大口血水。 这还是掌风被那汉子以及自身的气甲卸掉部分力道的结果。 可以想象这一掌真真实实的拍在背上,后果有多严重。 “姓任的,你还真是心狠手辣,自己人都下得去手?” 陆天明试图用言语影响周围那群如饿兽般围攻自己的精英们。 可是作用微乎其微。 伏刀门的精英们,眼神依然是那么坚定。 陆天明觉着奇怪。 忍不住问道:“你们当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跟着这样的大哥,值得吗?” “呵!” 有个老头突然冷笑了一声。 “瘸子,要想获得更多的利益,就必须冒风险,你不会以为我等跟着门主把伏刀门做到隆长郡最大的帮会,是怕死怕出来的吧?” 说完。 这老头便身先士卒,带着一众人朝陆天明冲了过去。 “我实在想不通,你们能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利益!” 陆天明一边说,一边持剑应敌。 那老头豪情道:“吹雪楼都做不到的事情,若我伏刀门做到了,你觉着届时我们能得到什么利益?” 老头话说得豪迈。 死的时候也挺豪迈。 陆天明平平无奇一剑递去,直接贯穿了老头的胸腹。 “原来如此,想不到有一天瘸子我竟能有如此大的作用,也难怪你们会如此拼命了,人这一辈子如果把钱挣够了,唯一的追求便只剩下名气了。” 说着,他又望向被夺命金钱延缓了脚步的任麒麟。 “姓任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吹雪楼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你伏刀门能做到?” 咻——! 一件红衣突然从陆天明的手中窜出。 直接奔着任麒麟而去。 任麒麟再怎么说也是一门之主。 他很明显认得那件红衣的作用。 只见他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随手抓了个大汉,朝那红衣扔去。 大汉转瞬便被红衣包裹。 然后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起来。 借着这短暂的时机。 陆天明放开手脚,轻盈的跑位中,双剑大开大合杀得好不痛快。 任麒麟不在乎手下人的性命。 但是却不可能放任弟兄们就这么被陆天明杀鸡一般杀死。 他也明白,如果没有人在一旁牵制陆天明,自己想要获胜也很有难度。 当下。 他突然伸指揉了揉眉心。 然后就见一道白光突然间从其额头处窜出。 并电光火石般朝陆天明射去。 “陆哥儿小心,这姓任的有本命法宝!” 赤子的提醒来得非常及时。 杀红了眼的陆天明瞥见那白光闪进视野里后。 毫不在意形象顺势往地面上一滚。 将将躲开白光。 同时,陆天明也看清了那道白光,竟是一把食指大小的飞剑。 可那任麒麟似乎对本命飞剑的控制不是那么随心所欲。 白光窜出去四五丈远后这才调头,继续朝陆天明袭来。 与此同时。 红衣再次飞了起来,直扑正准备朝陆天明扑去的任麒麟。 加上夺命金钱如苍蝇般在一旁骚扰。 任麒麟一时间竟被缠得寸步难行。 这边陆天明只需注意那本命飞剑袭来的瞬间就好。 每一次飞剑划过,他都有三两息的间隙来对付其他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任麒麟带来的这群精英,竟然被陆天明杀了半数。 眼瞅着再这样下去,伏刀门怕是有被灭门的风险。 怒不可遏的任麒麟突然大喊。 “老二,你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 陆天明只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 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 一把长剑便从其心口穿将出来。 嗡的一声响。 长剑退了回去,又从陆天明右边胸口处穿出。 “陆哥儿!” 赤子喊得撕心裂肺。 在顾不得其他,转眼飞到了陆天明身边。 身后那人出剑实在太快。 陆天明到现在才转过头,看见了那出剑之人的样子。 其貌不扬,瘦得像根竹竿。 如果不是已经中了两剑。 陆天明绝对会以为这人连剑都握不动。 扑通——! 陆天明仰头倒下,尺剑和枯黄掉在地上当啷作响。 与此同时。 夺命金钱也失去了支撑,如同一枚普通钱币掉落在地。 任麒麟伸手将红衣抓在手上。 然后蹙眉快步朝那高瘦汉子走去。 “老二,你什么意思,怎么现在才动手?” 高瘦汉子将长剑归鞘。 然后微笑道:“大哥,这小子警惕性非常高,如果不是看见你被缠住,他绝无可能掉以轻心,我若出来的早了,最强也就落得个缠斗的结果,而且这小子身上指不定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宝,说不定还得栽他手上呢。” 任麒麟知道对方说的不无道理。 但是门中精英死伤大半,让他非常生气。 高瘦汉子见任麒麟又要发难。 急忙伸手拍打后者肩头。 “如今吹雪楼都弄不死的人,被咱伏刀门弄死了,大哥你应该开心才对,只要把他死的消息放出去,今后咱们伏刀门,只会越来越壮大,没准廉宰相还会请咱们进京代替吹雪楼呢。” 高瘦汉子所说,便是任麒麟今夜为何大费周章非要截杀陆天明的真正原因。 陆天明在元府搞出事情以后。 其实任麒麟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 元平可是四重天的修行者,若他都出事了,说明敌人实力不俗。 而当任麒麟看见搞事情的人是个瘸子以后。 他便猜出了陆天明的身份。 于是便召集门中精英,准备借陆天明的人头扬名天下。 这也是为何陆天明在东城绕了这么长时间,任麒麟才出现的原因。 吹雪楼都未能拿下的人物,他当然要重视。 而同为五重天的另一位副门主吕智,便是他的杀招。 任麒麟起初的计划,就是让吕智在一旁蹲守,找时机偷袭陆天明。 现在虽然损失惨重,但好歹目的也达到了。 第1057章 瘸子的话要听 望着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的陆天明。 任麒麟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没有人能在心脏和肺部中了两剑的情况下还能存活下来。 但是任麒麟还是不怎么放心。 他俯身将手指放在陆天明的鼻翼底下。 发现后者确实没有了呼吸以后,心中的巨石才真正落下。 “大哥,冰棺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会把这小子的尸体装进去以后,明儿我就带着冰棺去一趟京城。” 吕智来回扫视陆天明的尸身,仿佛在扫视伏刀门美丽的未来。 任麒麟点了点头:“辛苦你一趟了,不过去了京城以后,你除了要跟廉宰相见面外,吹雪楼那里也要拜访。” 吕智含笑道:“大哥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 任麒麟眼里渐渐有了笑意。 看见赤子趴在陆天明的心口处哭得撕心裂肺。 他突然觉着浑身舒畅。 于是昂头朗声笑了起来。 “陆天明啊陆天明,能栽在我任麒麟的手里,也算是你的一种荣幸了!” 说完以后。 他又俯身将陆天明身侧的尺剑捡了起来。 拿在手中观摩片刻后。 忍不住调侃道:“果然是一把好剑,只可惜我不使剑,否则定能让它名扬天下!” 说着。 他倏地把剑朝旁边吕智扔去。 “老二,今后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吕智抬手接住。 打量一番后忍不住笑道:“剑是把好剑,可惜太细了些,用起来恐怕没有那么顺手。” 他与任麒麟做了几十年的兄弟。 后者又怎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看来,你对那枚金钱更有兴趣?”任麒麟笑问道。 吕智也不扭捏。 侧身指着地上的夺命金钱。 “大哥,我一直想要像你一样,炼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只可惜一直没有遇到合心的,不知大哥可不可以看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把那小玩意让给我?” 任麒麟闻言摆了摆手:“自家兄弟说这么多做什么,想拿,你拿去就是了。” 吕智顿时喜笑颜开。 急忙转身去捡地上的夺命金钱。 周围还有不少伏刀门的精英。 他们也是出了力的。 任麒麟当然不会顾此失彼。 他朝众人招手。 示意大伙靠近些。 然后豪气道:“女人,法宝,钱财,秘籍,只要我任麒麟能办得到的,兄弟们尽管开口,但凡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听闻此言。 伏刀门众精英立马发出阵阵喝彩。 跟着大哥刀头舔血为了什么? 说好听点是为了帮派的未来。 说难听的,谁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见弟兄们开心,任麒麟脸上得色更浓。 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带着这帮弟兄在京城里叱咤风云的画面。 然而。 就在他幻想人生很快便要达到顶峰的时候。 对面弟兄们脸上的笑容突然被恐惧和震惊所取代。 “门主,小心!” 有一人突然喊道。 可还是太迟了些。 噗的一声响。 任麒麟的便感觉心头传来刺痛。 意识马上就要消失的时候。 他终于把头转了过去。 当他看见本来死得不能再死的陆天明就站在自己身后时。 情不自禁便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哗啦——! 陆天明手臂横向发力。 任麒麟的胸口顿时被切开。 而那枚已经快速袭来的飞剑,突然间便失去了力气,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还在把玩夺命金钱的吕智目瞪口呆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同时结巴道:“你...你明明被我刺中了心脏和肺部,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说话间,他已横剑护在了身前。 陆天明冷眼回道:“我说过,吹雪楼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们伏刀门更不可能做到!” 话音落地。 本来安安静静躺在吕智手里的夺命金钱。 突然化成一道金光穿透了吕智的眉心。 伴随着吕智倒地的声音。 这偌大的隆长郡内,再无一人是陆天明的对手。 陆天明先是捡起地上那枚飞剑。 然后缓步走到吕智身边取回自己的尺剑。 最后又转身扫视着那群还处于震惊中的伏刀门精英们。 “你们怎么说,留下来报仇,还是滚?” 陆天明刚才那一剑,不仅杀死了任麒麟,还击垮了伏刀门众人的士气。 毫无斗志的精英们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 街道上便只剩下了陆天明一个活人。 他死而复生,同样令赤子很激动。 后者悬在空中上看下看。 最后不可思议道:“陆哥儿,你...你当真没事?” 噗——! 陆天明憋在喉咙处的那口淤血再忍不住,转瞬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没事,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死是死不了的。” 说着,他便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给赤子解释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 陆天明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配合血衣使用的那套《无形心法》。 刚才吕智从身后偷袭,根本就来不及避让。 在感觉到利剑穿破皮肉的瞬间。 他急忙将心脏往右边偏过去一寸。 吕智刺第二剑的时候,陆天明再次故技重施。 这样就很好的避免脏腑受伤。 不过他确确实实挨了贯穿身体的两剑。 这可算不得小伤。 最后,在赤子的帮助下,陆天明简单对伤口做了包扎。 现如今他走路都有些吃力,更别说战斗什么的了。 好在是缴获了一枚本命飞剑,心情倒是还算不错。 为了安全起见。 他还是选择从东面出城。 另一边。 怀安等一众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陆天明。 天已经微微亮了,陆天明还是没有出现。 这让猴儿愈发的担心起来。 它上蹿下跳,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樊文静和魏哲同样很担心。 毕竟伏刀门也算是道上颇有实力的帮派了。 光是在仗义阁内榜上有名的人物,就有好几十个。 虽然二人很是相信陆天明的实力。 但几个时辰过去后者还没现身,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陆公子不会出事了吧...” 樊文静面色苍白,因为过分紧张,衣角都要被她拽烂了。 一听这话。 怀安顿时没了好脸色。 它站在地上仰视樊文静。 没好气道:“说这种丧气话,别逼我扇你!” 担心则乱。 樊文静心头也不舒服。 当下便俯身将脸凑过去。 “扇,狠狠扇,你不扇我瞧不起你!” 怀安闻言气得抓耳挠腮。 一人一猴眼看着就要翻脸。 憨子魏哲突然喊道:“快看,那人是不是陆公子?” 第1058章 竹林县 天边泛起的那抹鱼肚白。 将陆天明的身影照得很清晰。 一瘸一拐,行动缓慢。 还有一道金光在其周围环绕。 再配上金秋的落叶。 放眼望去,有一种凄切的美。 “大哥受伤了。” 怀安话说完就冲了出去。 四肢落地奔跑的模样,乍一看像狗不像猴。 樊文静下意识的也想跟着冲过去。 只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合适的身份义无反顾的向着那人奔跑。 于是只能陪着憨子师兄,站在原地等待。 百来丈的距离。 哪怕是普通人步行,也最多耗费吃一碗面的时间。 可是陆天明花费了近一柱香的时间。 等他来到近前时。 众人才知道他喘得有多厉害。 樊文静从昨夜离开元府的时候就一直在担心陆天明的安危。 如今看见后者面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她便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这种心酸并非来自女人对强者的爱慕。 仅仅是因为陆天明此刻看上去真的很惨。 “公子,你的伤势...” 樊文静看见陆天明那件白色长衫胸腹处沾满了鲜血,有些不忍心问下去。 陆天明回以令人安心的微笑。 接着手腕一翻。 一颗人头便被他提在了手上。 “答应你的事,没忘呢。” 陆天明咧嘴想让笑容更灿烂些。 奈何脏腑仍旧受到任麒麟那一掌所影响。 张嘴就有吐血的冲动。 好在是他历来能忍,竟强行将那口气血咽了下去。 从元府逃脱的女人们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头是谁。 她们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 疲惫的双眸中,不约而同浮现出畅快之意。 “谢谢公子替我们报仇!” 她们都曾在隆长郡小有名气。 有的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有的是烟花柳巷内红极一时的花魁。 但不管曾经的身份如何。 如今她们都是历尽磨难的苦命人。 陆天明轻轻点头,欣然接受了女人们真诚的谢意。 然后他伸手拍了拍眼里泛着些许泪花的樊文静。 “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帮忙。” 樊文静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不好意思看陆天明。 小片刻后。 樊文静拿着陆天明给的银票,分发给了女人们。 每一个人都分到了一百两左右。 银票很轻,落在心头的分量却极重。 有人感恩陆天明。 哽咽道:“公子,这钱太多了,我们不能收!” 十多个女人,就是一千多两银子。 这数目哪怕是放在普通的有钱人手里,也算不得少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不愿意收下这笔钱。 坐在石墩上休息的陆天明摆了摆手。 然后含笑道:“这钱不是我的,是伏刀门欠你们的,安心拿着就是。” 此话一出。 好些人再憋不住,竟低声抽泣起来。 是啊,伏刀门欠了她们多少债,又岂是区区一百两银子可以平账的。 然而如果没有横空杀出来的陆公子,这笔算不清的账,只怕是要带到地府里面去。 “伏刀门差不多要完了,所以隆长郡这段时间会很动荡,你们家在郡城里的,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等城内情况安稳了再回来,若不在的,那更好,趁早离开这处伤心地。” 陆天明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反而更让女人们感触。 连绵的哭声充斥着感动和释放。 引得局外人樊文静都跟着不停的抹眼泪。 当然,这些个柔弱的女子,单凭两条腿赶路的话寸步难行。 陆天明吩咐魏哲,让后者换上常服,去隆长郡里租两辆马车来。 安排好一切后。 陆天明望向人群中那位最有女人味的女子。 “拾依?” 拾依从陆天明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就没有从后者身上移开过。 她年龄稍大,仅仅红了眼眶而已。 听闻陆天明叫自己,马上就走了过去。 “公子,谢...” 话没说完,陆天明便摆手道:“谈正事,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拾依点了点头。 坐到了陆天明对面。 陆天明手腕再翻,掌心里多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将盒子放到拾依脚下。 “张铁生的骨灰。” 刚才情绪还算稳定的拾依听到这话。 眼泪立马就飙了出来。 断线的珠子般止都止不住。 陆天明默默不语。 他知道,此时此刻需要留给对方一定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 拾依总算止住了哭声。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公子,实在对不住。” 陆天明点了点头。 思索须臾后说道:“张铁生站着死的,是个爷们。” 拾依死死抿着嘴唇,看样子是担心一张开嘴就会哭出来。 “我来救你,一是受他所托,二则是有些个私事要找你打听。” 说着,陆天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绢帛。 拾依当然认得那是什么。 “公子想打听常小俊的下落?” 陆天明知道自己不该笑。 但是听到常小俊三个字时,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笑的动作一大,扯得胸口痛。 费了好半天劲才平复好心情。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把他的样子画出来。” 拾依没有推辞。 接过陆天明递过来的纸笔,认认真真画了起来。 令陆天明没想到的是,拾依突出的不仅仅是身材和样貌,画术却也不差。 盯着纸上那大小眼男子瞅了片刻。 陆天明好奇道:“他真的是常小俊?” 由不得陆天明会疑惑。 纸上所画之人的容貌,与藏龙山上离尘宗大殿内雕像的样貌,实在是差距太大。 雕像所雕之人,五官端正,放眼天下也能称一声俊俏。 而拾依笔下的常小俊,那双大小眼毁了所有,更应该叫常小丑才对。 “公子,常小俊说他要在竹林县生活一段时间,公子若去找他,可以拿着画像去比对比对,拾依绝不会糊弄公子。” 兴许是还无法接受张铁生的死。 拾依的情绪显得很低落。 陆天明将画像收下后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北上?我可以顺路护送你一段时间。” 拾依闻言苦笑着摇头道:“不用了公子,张铁生的老家在南边,我想送他回家。” 虽出自烟花之地,却有情有义。 陆天明也不便再劝。 简单聊了几句后。 他干脆坐到地面,靠着石墩闭目养神。 北上的路很长,他必须尽快把伤养好。 第1059章 对了,仗义阁在哪来着? 魏哲虽然愚笨,但做事很踏实。 小半个时辰后。 他领着两辆马车返回。 如今天气已经转凉,十多个女人挤两辆马车也不算很难受。 渐行渐远的马车完全消失以后。 陆天明仍旧看着南边发呆。 “公子,怎么了?舍不得拾依姐姐?” 一旁樊文静看得稀奇,忍不住询问。 陆天明回过神后摇头道:“那倒不是,主要是我有个朋友也住在南边,若不是着急北上,我还真就想去看望看望。” “那个叫常小俊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竟然让公子连朋友都不顾上了?” 见陆天明眸子里含着一股柔情,樊文静愈发好奇。 “怎么说呢,”陆天明耸了耸肩,“人不能稀里糊涂的活着,有些人有些事,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想起。” 说完。 陆天明也不解释。 转身便爬到了小白龙的背上。 由于负伤过重,只能骑马缓行。 樊文静和魏哲所在的仗义阁也在北边。 两人正好可以同陆天明作伴。 陆天明有些低估了两记贯穿伤对自己的伤害。 第一天晚上在客栈里落脚时,怎么都睡不着。 没辙,他只好爬起来。 下到一楼客堂内找老板要酒喝。 酒喝到三分醉的时候,总算减轻了身体的痛楚。 陆天明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从戒指里取出昨个在任麒麟那里缴获的飞剑。 飞剑长度两寸左右。 看上去跟普通的暗器没有太大差别。 放在手中把玩片刻。 陆天明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若无法将其淬炼成本命法宝,可不就跟寻常暗器没有区别吗。” 陆天明有些沮丧。 上一次将夺命金钱淬炼成本命法宝,多亏了吉乐赠送的雷鸣石。 雷鸣石乃真雷观的至宝。 他虽然脸皮厚,但实在没那个脸找吉乐讨要第二块雷鸣石。 假若没有雷鸣石的话,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将这飞剑占为己有。 昨个之所以能死里逃生。 夺命金钱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此时此刻的陆天明,非常渴望拥有第二样本命法宝。 “要不,脸不要了,找那小家伙好好商量商量?” 陆天明忍不住小声嘀咕。 很少会觉着羞愧的陆天明,此刻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 可以想象,自己这张脸,现在跟怀安的屁股没有太大区别。 正思索着呢。 樊文静从二楼走了下来。 她自顾坐到陆天明对面,很自然的拿了个杯子倒满酒。 “想不到公子也睡不着。” 陆天明瞥一眼情绪有些低迷的樊文静,问道:“我是因为受伤,你是因为什么?” 樊文静一口酒灌下。 认真盯着陆天明的眼睛。 “我师姐真的有几分姿色,而且她只比你大了三岁而已,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吗?” 陆天明满脸诧异:“就因为这,你便睡不着?” 樊文静一本正经道:“你答应我的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也应该做到不是?” 陆天明无奈道:“不是说过,你会想办法让仗义阁欠我个人情吗...” “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分开了,届时这份人情什么时候能还都说不定呢,万一你一辈子不需要,那我岂不是欠你一辈子的情?”樊文静苦恼道。 陆天明哑然失笑:“是欠一辈子的人情,差别很大的好吗...” “我不管,反正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却没有给到你实际的好处,这心里闷得慌。” 说着,她又往酒杯里倒满了酒。 陆天明实在没辙。 再次强调道:“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我已经有妻子了吧?” 樊文静丝毫不在意道:“如你这般前途无量的青年俊彦,三妻四妾怎么了?” 这话听得陆天明心里发怵。 他三妻四妾是没什么。 可是李寒雪那里绝对要出大问题。 以李寒雪那捉摸不定的倔脾气,怕是今天把小的娶回家,明天就会发生令天下都震惊的怪事情。 想了想,陆天明委婉道:“我跟你师姐都没见过面,你怎么知道她愿意跟我的?这万一她瞧不上我,我这面上得多臊得慌?” 樊文静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道:“若是连你瞧不上,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入得她的眼,你放心吧,我向你打一百个包票,只要你点头,这事儿准成。” 这种事还真就点不了头。 陆天明决定拿出点男人气概来。 啪——! 他一巴掌拍在桌面。 然后严肃道:“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说的不算,这事,以后不准再提。” 樊文静吓了一跳。 回过神后委屈得不行。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有便宜不占的。 抬头瞥见陆天明面色难看极了。 她只好埋头思索和解的办法。 眼珠子转着转着,就瞥见了陆天明放在袖子底下的那把小剑。 好歹也是仗义阁当代阁主的亲传弟子。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看出那小剑不是凡物。 “公子,那把小剑,好像不简单啊!” 陆天明也不是真的生她的气。 顺着台阶便走了下来。 “任麒麟的本命飞剑,被我给缴了。” 哪个修行者会不想要一件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 樊文静虽然不会夺人所爱。 但双眸中难掩羡慕之意。 “真好,能够淬炼本命法宝的宝物,可以说万里挑一,而能淬炼成功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就算是我们仗义阁,拥有本命法宝的也只有师尊和钰蓝师姐两人而已。” 樊文静的眼珠子都快掉在那把小剑上面了。 陆天明护犊子般将小剑收了起来。 然后安慰道:“不要羡慕别人,总有一天,你也会拥有自己的本命法宝。” 见陆天明没有生自己的气。 樊文静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撇了撇嘴,自嘲道:“难咯,哪怕有一天我得到了能够淬炼成本命法宝的宝贝,估摸着也经不住连心阵的考验,这辈子啊,我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咯。” “连心阵?”陆天明很好的抓住了重点。 樊文静解释道:“我们仗义阁内有一个阵法名为连心,此阵法可以帮助修行者淬炼本命法宝,只是过程有些曲折,如果不是心性坚定之人,一旦...” 话没说完。 陆天明便打断道:“诶,对了,之前你说你们仗义阁,在哪个位置来着?” 樊文静闻言张大眼睛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公子,这么现实的吗?” 第1060章 你可是陆大侠啊! 确定陆天明要去一趟仗义阁后。 樊文静心情大好。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师兄妹二人要先陪同陆天明去竹林县。 紧赶慢赶花费五天的时间。 一行人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整个县城看上去非常的忙碌。 陆天明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穿行许久。 这才找到一家合适的客栈。 落脚后,陆天明没有着急出去寻找常龙。 重伤在身加上长途跋涉,使得他现在很疲惫。 樊文静和魏哲本就是偷偷跑出来游玩,顺便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提上一两个人头回去。 如今吃下了元平这条大鱼。 两人高兴,哪里可能在客栈里待的住。 所以便撇下陆天明,领着怀安去街上玩耍去了。 陆天明落了个清净。 靠在窗头观看街面上人来人往。 不过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如何找到常龙,以及找到对方以后该说什么。 常龙会不会把当年“叹余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毕竟对于一个六重天的强者来说,被人分文不花把药带走,可以算得上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而如果顺利了解了当年的事情。 对陆天明来讲又何尝不是一种压力。 带走叹余生的那个人若真是凉王府的神秘人,自己要想进一步搞清楚近二十年前的真相,恐怕只能直面恐惧了。 然而他很清楚,现在自己根本没有半点直面恐惧的实力。 当然,情绪这种东西通常都是一时的。 为了不让自己压力过大。 陆天明还会憧憬一下未来。 比如办一场风光又隆重的婚宴。 又比如想象一下李寒雪今后相夫教子的美好画面。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一整天后。 陆天明只觉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晚上吃饭的时候。 樊文静讲述了今天在县城内的见闻。 说什么当地有个叫苗千万的土财主,家里养的狗昨个被人毒死了。 然后这家伙今个便带着人到县衙闹事,逼那县太爷一定要把凶手抓到。 否则他就把官府中发生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抖出来。 “这苗千万胆子有点大啊,怎的连县太爷都敢威胁?”陆天明好奇道。 樊文静解释道:“我打听过了,这苗千万有个大舅子是郡城里的大官,县太爷虽然年纪大了没有升迁的机会,但这些年跟着苗千万挣了不少脏钱,所以根本就不敢拿苗千万怎么着。” 陆天明忍不住笑道:“还真就是蛇鼠一窝,狗咬狗啊。” “这狗还咬人呢!”樊文静忽地说道。 “咬人?”陆天明不解道。 “可不是吗,我们在街上吃午饭那会,正好遇到苗千万带着家丁寻找毒死狗的元凶,有两个泥腿子之前因为替苗家收谷子的工钱没结清,对苗千万有怨言,这家伙就怀疑是他们把狗毒死了,让人上去就好一顿打呢。”樊文静忿忿道。 为富不仁,在这种不稳定的时期,似乎已成为相当一部分有钱人的标志。 陆天明早已习以为常。 所以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 “人给打死了?” 樊文静摇头道:“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折了腿,基本上是去了半条命了,但凡那俩泥腿子嘴巴松一点认了毒死狗的事情,恐怕还真就得在大庭广众下被活活打死!” “这么看来,凶手还是没找到?”陆天明又道。 樊文静回道:“苗千万那条狗是放养的,整个竹林县有十好几万人,这无凭无据的,上哪找到真正的凶手。” 见陆天明面上没有太多情绪。 樊文静轻叹道:“哎,这狗命比人命重要,什么世道嘛!” 说着,她便提溜着眼珠子偷偷打量陆天明。 后者又怎会看不见她那小眼神。 “别看我,就我现在这般模样,可没有行侠仗义的能力。” 樊文静往陆天明身边靠了靠:“你没有,我和师兄有啊!” 陆天明侧目望一眼傻笑着的魏哲。 后者看来早已被师妹说服了。 想了想。 陆天明认真道:“事情的真相没有搞清楚,你行什么侠,仗什么义?” 樊文静反驳道:“苗千万都当街打人了,还需要搞清楚什么?” 陆天明正色道:“所以呢,你带着师兄偷摸摸把他打一顿?然后他明儿起来又带着人到处欺负那些无辜的百姓,能解决问题吗,你觉得?” 听闻此言。 樊文静立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把他宰了不就好了?” 陆天明当即翻了个白眼。 “宰了他,还有他婆娘、兄弟、儿子,还是说你要灭苗家满门?即使你把苗家满门灭了,县太爷呢?还有那在郡城做官的大舅子呢?你把人杀了,这些人不得找个替死鬼顶罪啊?” 见樊文静愣住。 陆天明又补充道:“他到底只是伤了人而已,咱们又有要事在身,你若不想亮明仗义门的身份去做这件事,最好还是当做没听见、没看见。” 听闻此言。 樊文静更加吃惊。 她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陆公子,他们说你是侠,你怎么能这样呢...” 仗义阁虽然同那离尘宗一样神神秘秘。 但由于所做事情的特殊性。 江湖上很多消息,仗义阁都略知一二。 所以陆天明在砍了任麒麟后,身份就被樊文静猜了出来。 如今见陆天明如此冷漠。 樊文静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位赫赫有名的陆大侠。 陆天明没有生气。 而是怔怔望着碗里的米粒。 行走江湖这些年,他确实在江湖上落了个好名声。 可他渐渐发现,有了这个好名声以后,自己再无法随心所欲的行事。 很多时候,总会被这好名声所绑架。 就比如现在。 他真的不想杀人,更不想放任樊文静去杀人。 思索片刻。 陆天明轻轻将筷子放在桌上。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怀安虽然涉世未深。 但学习的速度很快。 特别是在鸿渠码头跟陆天明推心置腹谈过话以及伏刀门覆灭以后,它对陆天明那是无比的信任。 “大哥的话不一定全对,但肯定有他的考量,你们吃,猴子饱了。” 言罢。 怀安将那可口的红烧肉放下。 屁颠屁颠上了楼。 第1061章 这事其实不难办 樊文静看着那晃来晃去的猴屁股。 好半晌都处于呆滞之中。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或说错了什么。 更没有想到会闹得如此不愉快。 当然,她也并非是那种不懂得换位思考的人。 半晌后。 樊文静情绪低落道:“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我真的没有想到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那边收起憨笑的魏哲不知怎的。 突然意味深长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越大,压力也就越大,公子心里的压力,有一半是你,或者说你这样的人给的,至于另一半嘛,自然是被他自身所累。” 樊文静猛地抬起头。 望向魏哲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 魏哲平静道:“你可以自责,但无需过分自责,有关公子的故事你也听过不少,他这样的人,绝无可能同你计较的,因为他很清楚,你跟他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樊文静愈发震惊。 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师兄一般。 魏哲忽然问道:“师妹,你知道为什么公子突然起身就走,甚至都不愿意解释哪怕只言片语?” 樊文静茫然摇了摇头。 魏哲一本正经道:“他也只比我们大上三两岁而已,可他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是你我不可企及的高度,或者说,这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年纪望其项背,你想想,这样一个站在高处却又无比孤独的男人,会试图低头寻求别人理解自己吗?” 樊文静微微张嘴:“你的意思是,我不配?” 魏哲摇头道:“是我们不配!” 直到桌上的饭菜凉了,樊文静都还处于沉默之中。 因为她发现,自己非但看不明白陆天明,现在甚至连朝夕相处的魏哲,都看不真切了。 须臾过后。 她狐疑盯着魏哲道:“师兄,你不傻?” 魏哲做出那招牌的挠头动作。 双眸清澈的像那私塾里只会埋头苦读的书生。 “我无非是说出了所看所想,至于到底傻不傻,我也不清楚...” 说着。 他又露出那标志性的憨笑。 樊文静将信将疑。 把魏哲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后。 突然拍打腰上的佩剑。 然后轻声道:“师兄,走,今天晚上咱就去把那苗千万给宰了!” 魏哲闻言一愣。 但很快就斩钉截铁的回道:“好,就听你的!” 樊文静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着。 须臾后起身就往楼上走。 边走还边摇头:“白瞎,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魏哲急忙低头刨了两口没吃完的饭后。 边追边喊:“等等我啊师妹!” ...... 休息了一整天。 陆天明的精气神和身体都舒服了不少。 等听到外面街道上渐渐喧哗起来后。 陆天明拿着拾依留下来的画像,开始在街上游荡起来。 樊文静师兄妹二人当然没有去砍苗千万,怀安便暂时跟他们待在一起。 竹林县虽然不大,但要在十几万人中找到常龙,其实同大海捞针也差不了多少。 加上苗千万裹挟县太爷寻找毒死狗的凶手。 导致整个县城鸡飞狗跳,使得陆天明寻找常龙更加困难。 做为一个刚到竹林县的外地人。 瘸腿的陆天明特征太过明显。 自然而然,他便成为了捕快和家丁们盘问的对象。 一上午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了应付这件破事上。 中午饭点时分。 有些许烦躁的陆天明找了个路边摊,点了几个烧饼,没滋没味的啃了起来。 如果一直被捕快和家丁们干扰,怕是常龙换个地方生活了,他都还没把竹林县给逛完。 念及此。 陆天明干脆把画像拿出来,盘问起旁边的食客来。 可是运气不怎么好。 连着问了十数人,都对常龙没有印象。 没辙,他只好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刚啃完一个烧饼。 旁边来了两个穿青衣的捕快。 没有品阶的小吏,又是在竹林县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那两名捕快看上去跟土匪没什么区别。 坐没坐相不说,讲话也娘不离口。 “特娘的,也不晓得哪个杂碎这么不长眼,竟然敢药苗员外家的狗,把老子可害苦了!” 短须捕快骂了一句后,抬起桌面的茶壶便往嘴里灌。 这茶壶可是大家共用的,然而老板见状也不敢管。 另一名年轻捕快附和道:“是啊,苗员外家的那条狗,听说还是从南望城弄来的草原獒,比这些个不知好歹的刁民可值钱多了。” 桌面上就一个茶壶。 年轻捕快也渴。 但又不好同老资历抢。 干脆反手把陆天明桌上的茶壶顺了过来。 陆天明低头吃饼,全当做没看见。 抱怨几句后。 那年轻捕快突然说道:“炮哥,你说毒死狗的药,有没有可能是从前一久在寿竹街卖耗子药那家伙手里流出来的?” 短须捕快闻言蹙了蹙眉头:“是又能怎么办,那家伙卖了快两月的耗子药,多少人买过?而且早上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家伙昨个下午就不见了踪影,何况毒死狗的,不见得就一定是耗子药。” “要不,咱们一会去寿竹街看看?不管是不是他的药毒死了苗员外的狗,咱哥俩回去最起码有个交代嘛。”年轻捕快提议道。 短须捕快撇了撇嘴:“你能想到的,别人早就想到了,我俩现在过去啊,黄花菜怕是都凉透咯。” “那怎么办,就这么满大街的瞎转悠,不是浪费时间吗?”年轻捕快苦脸道。 短须捕快挑了挑眉头。 用一手遮住嘴巴轻声道:“其实办法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了。”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瞥向了旁边桌的陆天明。 年轻捕快见状,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炮哥,这不好吧...” “你说不好,那就不好咯,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抱怨就是了,而且以后有什么事啊,也别总找当哥哥的商量,哥哥能力就这么点,很多事情处理不了的。” 言罢,短须捕快往旁边靠了靠,并微笑望着自己的小兄弟。 后者应该是刚入县衙不久,面色一会青一会白,看上去紧张得不行。 短须捕快见状,又凑过去轻声道:“其实县太爷悄悄下了命令,谁能把这事做成啊...” 他没把话说完。 而是探出右手在年轻捕快眼皮子底下比了“五”。 “五两?”年轻捕快惊道。 “呵,瞧不起谁呢,五十两!” 说完,短须捕快便阴森笑了起来。 第1062章 卖耗子药的 陆天明吃完烧饼以后。 并没有着急继续去找寻常龙的下落。 他在街边买了串糖葫芦后。 如同那贪吃的小儿般,边走边品尝。 这次他没有再往那人多的地方钻。 大街上到处都是苗千万的家丁和县衙的捕快。 为了不徒增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陆天明越走越偏僻,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等路过某条巷子的时候。 探头瞅见里面没人,便干脆钻了进去。 走着走着。 前面出现一道人影。 却正是刚才吃烧饼时坐在隔壁桌的短须捕快。 短须捕快阴恻恻笑着。 打量陆天明的眼神,像极了饿狼盯上了猎物。 “瘸子,我见你面生的很啊,一个人来的竹林县?” 陆天明正在吃最后一颗糖葫芦。 听到对方问话后。 将糖葫芦囫囵吞下,捏着串糖葫芦的竹签转身要走。 可后面同样来了一个人。 正是那年轻的捕快。 年轻捕快刀已出鞘,卧刀的手有些微颤抖。 并且不停的吞着口水,看起来非常紧张。 陆天明蹙了蹙眉。 转身望向堵在前面的短须捕快。 “官爷,不知小的犯了哪条律法,竟惹得二位把小的堵在这巷弄当中?” 短须捕快挑了挑眉头:“有没有犯法,得查过才知道,瘸子,你先回答我,你一个人来我们竹林县做什么?” 陆天明往后跌了一步:“我只是出门游玩路过此地而已,并没有任何特别的目的。” 听闻此言。 短须捕快脸上笑容愈盛。 他缓步朝陆天明走来。 “你可听闻我们县上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天明摇头:“不清楚。” 短须捕快笑容忽地消失。 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 “县上苗员外养的狗被人给毒死了,满大街都是苗家的家丁以及我们县衙的捕快,你会不知道?” 陆天明晃动手里的竹签:“官爷,小的平生只喜欢吃,没怎么注意街上发生了什么,而且,死了一条狗而已,怎么能是大事呢?” 那短须捕快当即便冷笑道:“呵,看来你真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竹林县的天是谁。” 稍作停顿。 他又补充道:“苗员外家的狗死了,那可比寻常百姓死了还要严重。” 陆天明不解道:“官爷,您跟小的说这些有什么用,不管狗还是人,死了就是死了,讲再多,也无法复活不是?” 短须捕快微微眯眼:“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赶紧抓到凶手,整个竹林县都不会太平。” “那官爷当务之急是找到凶手才对,你在这堵着我有什么用?”陆天明蹙眉道。 “嘿嘿,”短须捕快突然又笑了起来,“我要找的人,不就在眼前吗?” 陆天明闻言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官爷是说,小的便是那毒死狗的凶手?” 短须捕快耸了耸肩:“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可凶手究竟是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说着。 短须捕快便朝年轻捕快努了努嘴。 “兄弟,一会我帮你控制住这瘸子,你只需动手把他舌头割下来就好,等把他带回衙门,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年轻捕快闻言,紧了紧手中的刀。 只是他明显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刀握得越紧,面色就越白。 短须捕快见自家兄弟紧张得不行。 出言安慰道:“兄弟,你放心,这种事当哥哥的也不是第一次做,瘸子没了舌头,咱们再逼他在罪状上签字画押,他又不能说话,天王老子来了都查不出来。” 短须捕快压根就没把陆天明当一回事。 话一说完。 他便准备伸手去锁陆天明的脖子。 可刚把手探过去。 却见那瘦削的瘸子忽地将手里的竹签递出。 根本就来不及躲。 竹签转瞬便插进他的肩头。 疼痛刚出现。 又见那瘸子欠身抽出短须捕快腰上的佩刀。 然后顺着竹签的尾部扎了进去,并将竹签削成两半。 最后。 刀身在短须捕快的肩头轻轻一抖,竟把竹签震碎,变成无数竹屑留在了短须汉子的肉骨当中。 当——! 陆天明猛地发力。 将佩刀插进旁边的墙上。 并在短须捕快张嘴要叫出声时,及时扯下腰带塞进了后者的嘴里。 “唔...唔...” 短须汉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却因为嘴被堵住,声音连巷子都穿不出去。 陆天明转过身,望向背后瞠目结舌的年轻捕快。 “刀收起来吧。” 小小的竹林县,哪里有人见过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 吓坏了的年轻捕快试了好几次,才将刀尖对准鞘口。 收刀的过程中,更是因为手抖使得刀身不停撞击刀鞘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走近些,我有事情要问你。”陆天明沉声道。 仅仅三两步的距离。 双腿灌铅的年轻捕快觉着自己像是花了三两年的时间。 “大...大侠,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请...” 陆天明摆手打断:“我不杀你,但是你不能撒谎。” 年轻捕快如蒙大赦。 急忙点头道:“我绝不会欺骗大侠...” 陆天明颔首,接着问道:“刚才我吃烧饼的时候,听闻你们谈及寿竹街有个卖耗子药的异乡人?” 年轻捕快点头如同小鸡啄米:“那家伙是上上个月来到我们竹林县的,每天就在菜场门口兜售耗子药,昨天苗员外家的狗被毒死以后便没了踪影。” 陆天明从怀里摸出拾依留下的画像。 展开以后问道:“他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年轻捕快甚至都没有看一眼画像便回道:“那家伙平时带着个牛皮面具,我们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若不是这次苗员外的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他。” 陆天明又道:“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吗?” 年轻捕快谨小慎微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大侠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去寿竹街上的菜场问问看。” 陆天明闻言蹙起了眉头。 菜场必定是人多之地。 如今捕快们和苗家家丁到处捉人。 他若是现在过去,并打听那卖耗子药的下落,指定会被当成嫌疑人。 而且那卖耗子药的昨个才消失,估摸着也是因为苗千万的狗被毒死而躲了起来。 自己真去那寿竹街,恐怕除了惹得一身骚外,什么都得不到。 第1063章 这事我来处理 陆天明现在也只是猜测卖耗子药的有可能是常龙而已。 并不能完全确定。 毕竟一个六重天的家伙靠卖耗子药为生,实在是不可思议。 然而现在确实没有头绪。 即便那人不是常龙,他也想要去确认一下。 思索片刻后。 陆天明朝年轻捕快问道:“如果毒死狗的凶手一直找不到,苗千万会怎么做?” 听闻此言。 年轻捕快面露苦色:“那跟他有过节的人就要遭大罪了,苗员外性格暴戾,恐怕一些无辜的百姓,也会受到牵连。” 陆天明接过话头道:“或者你们找个替死鬼,也能把这事摆平?” 年轻捕快面色倏地就红了起来。 瞅一眼被长刀钉在墙上的老大哥。 他含糊其辞道:“我等肯定不敢在做这种事了,就是不晓得其他同僚会不会生出这种想法。” “看来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把狗死了的事情解决掉。” 暗自嘀咕一句后。 陆天明又道:“苗千万的身边,有没有厉害的护卫?” 年轻捕快急忙回道:“有,他养了两个打手,据说是修行者,这两人下手极狠,有苗员外撑腰,可以说在整个竹林县都横着走。” 说完。 他便开始偷偷打量陆天明的表情。 后者不以为意道:“我是说,有没有那种中三境的高手?” “啊?” 年轻捕快微微张着嘴,眼里充满了迷茫。 “看来是没有。”陆天明自顾道。 站在原地思索须臾。 陆天明什么都没说,转身便朝巷子外走去。 年轻捕快不敢问,更不敢动。 一直等陆天明的身影消失。 他这才敢去打探老大哥的情况。 把后者嘴里的腰带取出来。 还没来得及询问。 短须捕快便发出低沉的喊声:“哎哟哟,痛死老子咯。” 见短须捕快一副憋着痛不敢叫得太大声的惨样。 年轻捕快劝道:“炮哥,那瘸子已经走了,想叫就叫出来吧。” 短须捕快铁青着脸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瘸子问苗员外手底下有没有中三境的高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年轻捕快迷茫的摇了摇头。 “意思就是,下三境的高手在他眼里,毛都不是!我现在若是叫出声来,他指定能听得见,届时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都不好说了。”短须捕快后怕道。 见年轻捕快傻站在原地发呆。 短须捕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给老子把刀拔出来啊,你在想逑呢?” 年轻捕快吓了个激灵。 抬手“锵”的一声把对方肩头的长刀拔将出来。 短须捕快张嘴便要喊。 好在最后及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痛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面色一会红一会白。 好不容易强忍住那钻心的痛楚后。 他张嘴便骂:“你特娘的想害死我是不是?没有大夫在,这刀是随随便便能拔的?” 年轻捕快委屈道:“炮哥,不是你叫我拔的吗...” 要不是痛得没了力气,看得出来短须捕快很想给自己这兄弟一刀。 “我是让你把刀从墙上拔下来,刀身,必须留在肩膀内,你个憨货!” 嗡——! 年轻捕快也不思考。 转瞬又将长刀插进了对方的肩头。 “我你娘...” 短须汉子倒吸一口凉气,转眼便晕死过去。 ...... 找不到头绪。 陆天明便没有继续在街上逗留。 早早回到客栈点了一桌子菜,等待樊文静他们回来。 师兄妹二人今个领着怀安又在县城里晃荡了一天。 带回来的消息,却比昨天还要让人愤怒。 “陆公子,那姓苗的真的不是个东西,今天他带着那几个狗腿子,又伤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孩子!” 樊文静一边小声述说,一边偷偷打量陆天明。 她本还有些担心陆天明会像昨天那般转身走掉。 哪只后者表现得很平静。 虽然没有说话,但面上也没有露出疲惫或者烦躁的表情。 旁边憨子魏哲帮腔道:“公子,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不该管,但是碰上了也没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跟师妹回来的路上商量好了,准备以仗义阁的名义威胁一下苗千万,但是不动手。” 陆天明忽然打开酒坛,给师兄妹二人还有怀安都倒了一杯。 “吃饭的时候,不谈其他事情,我白天在外面没吃好,肚子饿得紧。” 见陆天明举止柔和,师兄妹二人对望一眼,立马就感觉到有戏。 吃饱喝足。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 接着一本正经道:“这事,你们别管了。” 樊文静和魏哲先是一怔。 随即异口同声奇道:“为什么?” 陆天明解释道:“你们二人本就是偷跑出来的,如果再在外面惹点事情回去,日子恐怕不好过。” 樊文静急道:“没事的公子,师尊他老人家对我可容忍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陆天明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你,担心的是那连心阵,届时我还要靠你同你师尊说那炼化飞剑的事情,你若是同他闹点矛盾,我回京的时间又得耽搁。” 听了这话 。 樊文静没有反驳。 偷跑出来可以原谅,但是若打着仗义阁的旗号在外面惹事,保不准师尊不生气。 想了想。 她有些郁闷道:“公子的意思是,就这样放任苗千万不管了?” “那倒不是,管是要管的,但是由我来管。” 陆天明的回答出乎二人的意料。 他们不知道前者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但是他们很清楚,陆公子,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翌日天亮。 陆天明带着怀安早早便出了客栈。 街道上还没什么行人。 更看不见那些烦人的捕快和苗家家丁。 陆天明的目标很明确。 买上两个包子随便对付了一嘴后。 一人一猴就这么来到了苗府的大门口。 此刻苗府大门敞着,可以看见院里有几个家丁正在打扫卫生。 “大哥,咱就这么进去啊?” 陆天明点了点头:“大门敞着,摆明了是开门迎客,咱不能负了人家的好意不是?”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去,不得打起来啊?”怀安担忧道。 陆天明浅浅笑道:“真打起来,不是合了你的意?” 怀安挠了挠头,压根就不明白陆天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吧,狗死了,我想苗员外也没心情睡懒觉。” 说着。 陆天明便率先跨上了苗府的台阶。 第1064章 我是你的客人 一人一猴刚进苗府便被家丁们拦住。 有个嘴贱的家伙更是骂道:“哪里来的耍猴的杂碎,没长眼睛是不是?” 陆天明朝怀安点了点下巴。 后者当即便伸出爪子在那家丁的脸上来了一下。 猴儿的爪子小,但力道却是不小。 只听啪的一声。 那名家丁直接被扇翻在地。 普通人哪里见识过一只几十斤的猴子有如此大的力道。 顿时就手足无措的咋呼起来。 “猴子打人了!” 伴随一声惊叫,苗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陆天明不以为意继续往里面走。 片刻来到堂厅后,见桌上有一壶刚沏好的茶水。 不闻不问拿起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旁边丫鬟目瞪口呆望着陆天明,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来。 喝了大半壶后。 陆天明将茶壶放下。 然后微笑望着一旁的丫鬟。 “大早上的光喝茶没有点心,多少缺点意思,姑娘,能否劳烦你帮我准备一盘桂花糕?” 那丫鬟当真吓懵了。 转过身在点心盒里找寻一番。 鬼使神差端了盘桂花糕放在陆天明面前。 陆天明拿起一块扔进嘴里缓缓嚼着。 然后抬头望向外面院内那群家丁。 由于怀安刚才那一巴掌属实劲道。 家丁们不敢进来,只敢在外面‘凶神恶煞’的盯着堂厅内一猴一人看。 “你等着,别跑,等我们老爷起来,必定好好收拾你!” “死瘸子,你今个算是活到头了,苗府可不是说进能进说出能出的地方。”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骂,把色厉内荏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天明咽下桂花糕。 笑道:“各位别激动,在下久仰苗员外大名,只是想同他结识一番,并无任何恶意。” 话虽如此。 却只有傻子才会信。 哪有跑来交朋友却先动手打人这一说? 当即便有人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当老子傻是吧?” 听到这话。 陆天明轻蹙眉头望向那人。 头发花白,长着一双鼠眼。 虽然穿的同家丁们一样也是麻布衣服。 但样式和色泽都要高级许多。 “你是苗府的管家?”陆天明忽地问道。 那人闻言,脸上露出冷笑:“怎的?现在知道错了,要想找我替你求情啊?” 陆天明没有回话。 而是朝旁边怀安递过去一个眼神。 怀安立马意会。 抓起桌上的空茶杯缓步走了过去。 管家望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怀安。 嚣张的表情里多了一丝紧张。 “臭猴子,你要敢动老子,老子就让人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嘭——! 怀安当真果断。 跳起来就将茶杯砸在管家头上。 后者先是愣了愣,随即抱着头呜呜嚎了起来。 其他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猴哪是普通的猴? 怕不是寻常三两个大汉都拦不住吧... 沉默中,一群人只能目送怀安迈着潇洒的步伐回到了瘸子身边。 自此,陆天明脸上再次浮现出微笑。 并悠哉悠哉同怀安一起品尝桂花糕来。 “大哥,富贵人家的点心就是不一样,味道比街面上卖的好得太多。”怀安不无赞叹道。 “别说点心了,这府里的男人,脾气不比外面大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个个都是当官的呢。” 嘲讽一句后。 陆天明转而望向旁边的丫鬟。 “还有,这府内的女人,不也比外面的漂亮吗?” 一旁丫鬟闻言。 面色唰一下就红了。 怀安见状附和道:“大哥,咱什么时候也做做那有钱人?猴子我可太想体验一下被人伺候的感觉了。” 陆天明含笑道:“不急,今个结识了苗员外,没准机会就来了呢。” 话音刚落。 院外一阵嘈杂。 没多会。 一个还在系衣服扣子的圆脸汉子,领着两个高壮大汉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他出现以后。 那群家丁眼里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尊重。 而头上鼓包的管家,更是忍着疼痛凑上前耳语了些什么。 等那管家退下后。 圆脸汉子盯着陆天明上下打望。 片刻后,他目光不善道:“这位小兄弟,你无缘无故闯进我府上,又打伤我府内之人,是不是不太礼貌?” “到底是当家的,想的比下人多。”陆天明夸奖道。 圆脸汉子正是苗千万。 听闻陆天明所言,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不过兴许是忌惮刚才伤人的怀安,他此刻还是表现出了不俗的忍耐力。 陆天明见苗千万不说话。 坐着拱手笑道:“苗员外,伤人是我们的不对,但是你家下人把客人拒之门外,并且出言不逊,想来也不符合你苗家的规矩吧?” 苗千万奇道:“小兄弟,其他暂且不说,你什么时候成为我苗府的客人了?” 陆天明闻言露出诧异的表情:“啊?难不成我打听到的消息有错?” 不等苗千万询问。 陆天明又道:“我可是听别人说,苗员外这段时间都在找我,还动用了府衙的关系不是吗?” 这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 忍了半天的苗千万怒瞪着双目:“我养的草原獒,是你毒死的?” 陆天明抬起双袖轻轻抖了抖。 笑得如沐春风。 “不错,正是在下毒死了您的爱犬!” 此话一出。 气氛顿时窒息了起来。 苗千万的目光就像两把尖刀,在陆天明的脸上刮来刮去。 可后者脸皮子可不薄。 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下人看着。 沉默须臾后。 苗千万朝堂厅内挥了挥手。 “虎子、豹子,动手!” 话说完。 站在苗千万摩拳擦掌的两名高大壮汉一跃便跳出了人群。 他们奔跑的时候踩得地板哒哒作响。 光是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能把寻常人的腿给吓软。 “怀安,别弄出人命来。” 陆天明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后。 再次转头看向旁边的丫鬟。 “姑娘,麻烦你帮我拿一个干净茶杯。” 等丫鬟拿了个新茶杯过来后。 陆天明倒上茶水。 用茶杯悠哉悠哉刮沫的同时。 好整以暇看着院内那场打斗。 名为虎子和豹子的两位壮汉一个使拳一个用掌。 虎子挥拳时刚猛无比,豹子出掌时猎猎生风。 只是,刚才他们奔跑时有多勇猛,此刻就有多狼狈。 体重跟小孩差不多的怀安身法相当轻盈。 它在两人身上来回跳来跳去。 衬托得虎子和豹子就如同两个大傻子似的。 第1065章 知道伏刀门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怀安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 对虎子和豹子来说这可能是一场打斗。 但对猴儿来说,更像是逗弄孩童的儿戏。 见此场景,苗千万的脸色越来越黑。 花重金养的打手关键时刻展现出如此表现。 打水漂的可不仅仅是银子,更是他的面子。 “特娘的,一个红屁股的猴子,你们都对付不了?” 是质问也是鞭笞。 虎子和豹子闻言,情不自禁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可是速度越猛,耗费的力气就越大。 没过多久。 两人挥拳和出掌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如果有不知情的人在场,指定会以为他们在耐心给怀安展示分解动作呢。 最后直累得虎子和豹子喘气如牛,仍是未能伤到怀安一根毫毛。 这么下去也没甚意思。 陆天明朝怀安轻声道:“差不多了,苗员外可是大忙人,咱们不要浪费别人太多时间。” 那边怀安点头应是。 回来之前,还给那虎子和豹子二人甩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力度保持的刚刚好,只伤面子不伤脑。 望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两名打手。 苗千万只差没气成红皮人。 阴沉着脸盯着陆天明瞅了瞅。 苗千万冷冷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抿了口茶:“陆二宝。” 对于苗千万这样吃穿不愁的有钱人来说。 最珍贵的东西永远不是银子。 觉着颜面扫地的他。 寒着脸道:“陆兄弟,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你,竟使得你大闹苗府,不过俗话说得好,有理走遍天下,你毒死我的狗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你的不对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苗千万很清楚自家的狗绝对不是那瘸子毒死的。 因为就凭那只会说话的猴子的实力,轻轻松松就能把狗头拧下来。 如此情况下,瘸子何须费力用毒? 陆天明也看出来这苗千万有点脑子。 后者现在只不过是想保住面子而已。 想了想,陆天明收起笑容正色道:“毒死狗子是我的错,这个钱,我愿意赔!” 听闻此言。 苗千万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陆兄弟能如此说,想必也是无意中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那么我也就不追究了,不过这钱的多少,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陆天明点了点头:“只要价格合理,我定不会赖账。” “很好,不过我想把这个难题交给陆兄弟。”苗千万脸上笑容愈盛。 陆天明闻言眉头微蹙:“苗员外的意思是?” “陆兄弟,您觉着我从南望城重金买来的这条草原獒,值多少?”苗千万反问道。 陆天明也不是初来乍到之人。 这苗千万嘴上问的是狗值多少钱,实际上是问他的面子值多少钱。 如果给多了,爱财的陆天明会心痛。 但如果给少了,不缺钱的苗千万又会觉着面上无光。 届时事情还是得不到解决。 认真思索片刻。 陆天明伸出五个指头:“我能开出的最高价,五十两!” 这个价格对于一条狗来说,可以说很高了。 五十两别说买一条狗,就算买一头牛,都绰绰有余。 只是,这个价格明显没有达到苗千万的预期。 “陆兄弟,你恐怕对我养的这条狗有什么误解,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这条草原獒,是我那在郡城当官的大舅子,亲自派人到南望城弄来的。” 见陆天明阴沉着脸不说话。 苗千万又补充道:“其实钱多钱少都是小事,怕就怕哪天我那大舅子回来竹林县管想看看狗的时候,我拿不出来可怎么办啊?届时,怕不是只能让他去找陆兄弟你了!” 嘭——! 怀安比陆天明激动得多。 它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姓苗的,你当我大哥是吓大的?五十两不要是吧,猴子今个就让你五钱都捞不着!” 说着。 怀安从椅子上跳下来便要往外面冲。 站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好在是陆天明眼疾手快拉住了怀安。 “说了几遍了,这里不是京城,弄出事情来,没人保你的。” 怀安还心说,自己什么时候在京城待过? 那边苗千万脸上的得色转瞬消失。 “陆兄弟,你是京城人士?” 陆天明摇了摇头:“不是京城人士,只不过是在京城替别人做事罢了。” “替别人做事?具体做的什么事?” 苗千万甚至没有发现,他说话时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陆天明伸手入怀摸了片刻。 不多会摸出两张画像出来。 一张上面画的是人,另一张上面画的是狗。 人和狗都画得不怎么样。 上面的字更是写得糟糕。 但是要认清也不难。 苗千万盯着画像旁边的字瞅了片刻。 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 “陆兄弟,这画像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陆天明望了一眼院中众人。 答非所问道:“可否请苗员外单独进来谈谈?” 有怀安在,苗千万心里怕啊。 踌躇着不敢上前。 陆天明又道:“苗员外,我若真想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自陆天明提到京城后,苗千万态度大变。 又想到刚才怀安动手时游刃有余。 苗千万只得摆了摆手,示意家丁们带着虎子和豹子散开后,自己进了堂厅。 “苗员外,你听说过罗刹门吗?”陆天明小声道。 苗千万茫然摇了摇头:“没听过。” “这不怪你,毕竟竹林县地方小,何况你也不是江湖中人。” 稍作停顿,陆天明又道:“没有听过罗刹门没什么,不过,隆长郡的伏刀门,想必苗员外一定有所耳闻吧?” 隆长郡离这竹林县并没有多远的距离。 苗千万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竹林县,但与隆长郡的商人有过来往,自然而然知道伏刀门的存在。 想到这些天隆长郡那边传来的有关伏刀门的消息。 苗千万口干舌燥的点了点头:“我听说,伏刀门好像被人给...给灭了?” 陆天明含笑道:“灭了倒不至于,不过包括门主任麒麟在内,好些个高手被人杀了倒是不假。” 说这话时,苗千万看见陆天明眼里有一种道不明的傲然在。 当下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天明见苗千万开始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后微笑道:“实不相瞒,我生平不喜杀人,但是那任麒麟不听我们当家的招呼,我也只好...” 话不说完。 陆天明伸出拇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听命行事送他回老家了。” 第1066章 你觉得自己值几个钱 陆天明承认是自己杀死的任麒麟后。 对苗千万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其他的帮派兴许他不了解。 但是几百里外隆长郡的伏刀门。 可以说是周遭地区的庞然大物。 而且他还曾听虎子和豹子说过,如他们这般二重天的修行者,在那伏刀门最多只能帮忙管理下码头上的纤夫。 现在听闻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瘸子把伏刀门众多高手杀死,让他如何不震惊。 苗千万的目光愈发的卑微起来。 甚至不敢正眼看陆天明,只偶尔偷摸摸瞅上几眼。 当然,对方说的话真假不知。 但是再有钱,也得有命花不是。 就算瘸子在骗人,但那穿人衣说人话的猴子,身上的功夫可不做不得假。 所以此时此刻,苗千万也只能选择先相信陆天明说的一切。 “陆兄弟...不对,陆公子,不知您手里这画像,是做什么用的?”苗千万小心翼翼道。 陆天明用食指轻轻敲了敲铺在桌面的画像。 然后笑得意味深长道:“我们罗刹门杀人,不会乱杀,要杀谁,为什么杀,门里都是有规定的。” 话说到这份上。 苗千万哪里还想不明白? 桌上放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画像,明明是催命符。 那罗刹门,恐怕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组织。 “这...这...陆公子,我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还请您高抬贵手啊...” “呕!” 陆天明胸腹处的内外伤都还没有痊愈。 听到苗千万说这话,一时没忍住,恶心干呕的同时,竟然带出一口血来。 “不好意思,同任麒麟打斗的时候受了点内伤,倒是让苗员外见笑了。” 说着,陆天明拿出手绢擦拭其嘴角上的血迹来。 那苗千万吓得面色惨白。 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何一个人在受了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能够表现得如此平静。 而且有那猴子在仍然受伤,可以想象当时的打斗有多激烈。 念及此,苗千万对陆天明的身份又相信了几分。 “陆...陆公子,您一定要明鉴啊,我只是个生意人而已,做生意嘛难免得罪人,但是罪不至死您说对吧?” 苗千万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此时此刻什么里子面子的,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不是陆天明此刻和颜悦色的,他都想跪下了。 “敷!” 陆天明吸了口茶水。 这才笑道:“苗员外不要紧张,我现在能坐在这里,说明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听闻此言。 苗千万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但心脏还是怦怦直跳。 他本想着让丫鬟进来添点茶水的。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索性自己亲自把茶壶拿到外面,吩咐丫鬟再去沏壶茶来。 起来走了两步后,他心情稍微平和了些。 重新坐下后,迫不及待的问道:“陆公子,怎么个回旋法,您尽管说。” 陆天明笑了笑:“我的雇主应该是被你家的狗欺负过,而你的草原獒呢,确实也是我毒死的。” 苗千万没有说话,紧张静待下文。 陆天明又道:“之所以先毒死您的狗,主要是想看看苗员外的财力,这些天来我在街上暗中观察,发现苗员外的财力啊,那可是不简单呐!” 听闻此言。 苗千万的眼神忽闪着。 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试探道:“公子的意思是,我可以破财免灾?” 陆天明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们做事呢,其实也是图个利,若能用钱摆平的事情,何必见血,你说对吧?” 也不等苗千万应答。 他又意味深长的笑道:“只是不知道苗员外,会给自己的性命开个什么价。” 这句话似曾相识。 苗千万想起来刚才自己问爱犬值多少钱时,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光景。 虽然感觉到了对方言语里的嘲讽。 但现在小命要紧。 可到底什么价格对方才会满意,他还真就拿不准。 迟疑中。 陆天明提醒道:“其实苗员外在道上并不怎么值钱,雇主给你开的价是一百两,你那条狗呢,则是五十两,加起来便是一百五十两,咱不说一百倍一千倍,最起码,要让我觉得自己的选择值当不是?” 百倍千倍说了,唯独没有说十倍。 苗千万眼睛一亮,果断道:“一千五百两,公子觉得如何?” 陆天明咧嘴笑道:“苗员外能挣大钱,看来是有原因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 苗千万也不拖沓。 起身出去片刻后,领着刚才那个管家回到了堂厅内。 管家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里面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公子,刚才我主仆二人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苗千万抱拳行了一礼后。 朝放下托盘的管家颔了颔首。 那管家头一低,站在桌边啪啪就开始扇自己的脸。 同时恐惧道:“我嘴贱,我猪狗不如...” 陆天明端着茶细细品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知过了多久,等那管家人头终是肿成猪头后。 陆天明这才摆手道:“一点点小事而已,我又怎会记挂在心。” 那管家如临大赦,朝着陆天明和怀安行了一礼后,哭着便出了堂厅。 陆天明抬手在桌面上一扫。 沉甸甸的银子便没了踪影。 旁边苗千万目瞪口呆,看向陆天明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苗员外,既然收了你的钱,我就给你提几点建议吧。” 陆天明指了指空着的椅子,示意苗千万先坐下。 后者坐下后欠身双手扒在桌面上,态度诚恳得像那虚心求学的学童。 “为了确保你以后不出问题,我会带上一个人头和狗头回罗刹门,但我不清楚雇主的身份,指不定他会回到竹林县查看,所以,你最好换个地方生活,离竹林县越远越好。”陆天明解释道。 苗千万感激道:“多谢公子提醒,我明儿就带人离开竹林县!” 陆天明点了点头,又道:“到了新的环境,你最好低调做事,若再像这番惹了有路子的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苗千万深以为然道:“我懂的公子,此番离开以后,我定重新做人!” 第1067章 跑得快 “大哥,你这忽悠人的水平,可是天下一绝啊!” 刚离开苗府,怀安就满脸激动的望了过来。 陆天明反驳道:“我哪里忽悠人了?” 怀安吃惊道:“这还不叫忽悠啊?那什么劳什子的罗刹门,还有你杀手的身份,不都是信口雌黄?” 陆天明闻言浅浅笑道:“你观察事情的角度不对,罗刹门确实存在,也确实在京城,而我的实力呢,放罗刹门也算是第一杀手了。” 怀安翻了个白眼,这明显是强词夺理。 当然,结局比想象中要好,它也不想刨根问底惹陆天明心烦。 “大哥,你真信那苗千万会改邪归正?”怀安小声道。 陆天明摇头:“狗怎么可能改得了吃屎?” 怀安闻言急了:“那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这狗东西无非是换个地方欺负人罢了...” 陆天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狗改不了吃屎,但不吃屎也能活下来,放心吧,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面子比银子重要,但是跟小命儿比起来,面子又变得狗屁不是了,我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刚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光景。” “啊?那股子尿骚味原来是那狗东西的啊,我还以为是我好久没有换裤子导致的呢。” 说着,怀安一勾腰,把脑袋就往两腿之间凑。 片刻后它抬头道:“还真就是他的,我这猴骚味比那尿味淡多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动作实在是有些丢人。 怀安话说完的时候。 陆天明已经走出去了三五丈远。 怀安不明所以道:“大哥,我这味儿真没他骚,不信你过来闻闻!” ...... 毒死狗的凶手找到了。 大街上再看不见满街窜的苗家家丁和县衙的捕快。 陆天明领着怀安一路打听,总算找到了寿竹街。 菜场在街道中央。 陆天明站在菜场门口那一小块明显要干净些的空地上,面色茫然。 刚才他已从菜场口菜农的嘴里得知。 此刻他所站的地方,前些日子确实有个卖耗子药的在摆摊。 他特意慢悠悠逛到接近傍晚时分来到这里。 就是想着那家伙能够有充分的时间得到苗府传出来的消息后,重出江湖。 然而现在找不到人。 陆天明担心那家伙是不是跑路了。 “大哥,白捡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你应该开心才对,那卖耗子药的若真是常龙前辈,咱就更应该有耐心了,毕竟人家好歹是个六重天的大能不是?岂是随随便便能露面的。” 怀安手里抱着个大桃子,倒是开心得很。 天色已暗,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出摊。 继续等下去也没有结果。 陆天明只能无奈笑道:“猴不急,我倒急了,确实该好好反思反思。” 见怀安眼珠子快掉在桃儿上了。 陆天明一把夺过桃子。 然后边跑边开口道:“可是,不能我一个人反思,你也得陪我!” 此时正是人流最高峰。 怀安个子矮,生怕丢失陆天明的影踪,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走没多远。 寻找陆天明的过程中。 突然有人撞了怀安一下。 回头看去,只看着个背影,高高瘦瘦,有些驼背。 怀安也没当回事,毕竟人多时磕磕碰碰很正常。 然而等回到客栈以后。 怀安便出现了问题。 “真吃不下?” 陆天明望着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怀安,有些担心。 怀安推开陆天明递过来的桃子,摇了摇头:“心头烧得慌,只想喝点水。” 陆天明随即递过去一杯清水。 哪知怀安刚吞下去没多久,又吐了出来。 修行者本就很难生病,何况怀安已有四重天的实力。 “我已经让魏哲去找大夫了,你先安心休息。”陆天明安慰道。 怀安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后蜷缩成一团。 过不多会,门口传来敲门声。 陆天明打开房门后,就见魏哲和樊文静带着个白发老头站在门口。 那白发老头背着个药箱。 应该是被魏哲从被窝里请出来的,看着睡眼惺忪,表情也不太美妙。 老头一进门就开始抱怨。 “嘿,奇了怪了,给猴子看病,找兽医去啊,老头子我老眼昏花,万一被这猴子咬了怎么办?” 说归说,来到床边后,老头还是把手放在了怀安的脉搏上。 怀安的脉象同打鼓似的怦怦跳。 老头眉头越皱越深。 片刻后他又扒开怀安的眼睛打望。 见后者瞳孔忽大忽小。 老头摇头道:“如果人有此种脉象,怕是早就七孔流血暴毙了,这猴儿身体倒是硬朗。” 陆天明轻声问道:“大夫,可看出来是什么病?” 老头咂嘴道:“不是生病,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也没有遇到过,不过...” 稍作停顿。 老头又道:“我听说隆长郡境内生长有一种叫跑得快的毒草,这牛马要是误食以后,瞳孔便会忽大忽小,非得跑上个几里地,这种症状才会有所缓和,要不,让这猴儿起来跑跑看?” 这话听着如同儿戏一般。 可现下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陆天明只得低头跟怀安商量。 “怀安,能起得来吗?” 蜷缩着的怀安点点头:“猴儿我没那么矫情,试试看吧。” 听见猴子开口说话。 老头顿时愣住。 他看看怀安,又瞅瞅陆天明。 最后把药箱往肩膀上一挂,慌慌张张头也不回的溜了。 留下屋内三人一猴面面相觑。 几里地对四重天的怀安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那老头也并非胡说八道。 等怀安气喘吁吁的回来后。 陆天明盯着怀安瞅了半晌,发现后者的瞳孔收缩和扩张的幅度远不如刚才。 而且烧心的症状也有所缓解。 陆天明不禁疑惑道:“如果真是那什么跑得快的毒草作祟,为何到了竹林县才会有此症状。 或者说,有人把那跑得快带到了竹林县,并投进了你吃的东西里面?” 怀安自己也觉着奇怪,于是认真思索起来。 然而这些天它吃住都是同陆天明以及樊文静师兄妹二人在一起。 如果真是陆天明所说的情况。 中招的人不应该只有它。 思索半晌。 怀安迟疑道:“不会是那驼背的高瘦汉子在搞鬼吧?” 陆天明闻言急忙询问。 才晓得傍晚时分,怀安在寿竹街上被人撞了一下。 于是。 他就像那老猴子一般,扒开怀安身上的毛发,寻找起什么来。 一番认真的寻找。 终于在怀安的肩头找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红点。 针头大小,有结痂的迹象,明显被人用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莫不是苗千万那狗东西报复我?”怀安怒道。 陆天明摇头:“可能性很小,这跑得快不致命,不像报复,倒更像是一种警告!” 第1068章 不会做生意的摊主 到底是报复还是警告,都必须先找到那驼背的高瘦汉子。 后来几天,陆天明一直在竹林县大街小巷寻找那人的下落。 怀安则一直在跑得快。 一人一猴,这些日子便成了竹林县百姓的谈资。 陆天明丝毫不把这些非议放在心头。 他的心思,几乎都集中在了寻找高瘦汉子和常龙上。 这天,难得有个出太阳的好天气。 陆天明早早便出了门。 准备再去碰碰运气。 若再过三两日还是没有什么眉目,他打算先去一趟仗义阁,送樊文静师兄妹二人回去的同时,顺便把飞剑给炼化。 习惯性的把客栈周围的区域寻了一遍后。 陆天明再次来到了寿竹街。 今个天晴,来往行人比前些日子要多。 下意识瞥了眼菜场门口,发现那小块空地还是没人摆摊后。 陆天明靠街边坐下,掏出两个烧饼吃了起来。 苗千万已经带着家眷离开了竹林县。 临走时还到客栈同陆天明打了声招呼。 当时陆天明也曾询问过对方,是否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在竹林县天不怕地不怕的苗员外听到这话时,吓得差点原地下跪。 这样一个怕死的人,又怎么可能敢找人来报复怀安呢。 所以,陆天明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怀安中了跑得快,多半是一种警告。 只是他还想不明白,那高瘦汉子警告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刚把烧饼咽下,拿出水囊正准备解解渴。 菜场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吆喝。 “耗子药,耗子药,耗子吃了跑不掉!” 声音高昂,只是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在里面。 陆天明侧目看去。 就见菜场口刚才还没人的那小块空地上,此刻竟然有人在摆摊。 距离有些远,人来人往看不真切。 陆天明收好水囊,快步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发现耗子药的摊位已经被乡亲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天明只好在一旁等待。 期间寻着人群的缝隙瞅见那卖药之人。 戴着个褐色的牛皮面具,束着长发,身材消瘦。 但由于坐着的原因,看不出来高矮。 陆天明耐心等待。 仔细聆听买卖双方的对话。 买家都是些泥腿子或者农妇,张口不是爹就是娘。 卖家倒也不客气,不是爷爷就是奶。 一方问“你特娘这耗子药到底有没有吹得这么厉害”。 另一方答“你爷爷的什么叫吹?信不过老子趁早滚开”。 总之两边的烟火气都很重。 听得陆天明一个头两个大。 他实在勾勒不出堂堂六重天的一宗之主,满口污言秽语的小市民形象。 “不会又特娘的白忙活吧?这人若是常龙,也太离谱了...” 陆天明暗自嘀咕一句,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带偏也讲起了脏话。 等到中午时分。 摊位前总算无人问津。 陆天明走上前去,蹲下后仔细观摩起来。 耗子药用纸包着,分成一小份一小份的,摆在一块脏兮兮的黑布上。 黑布旁边有一个铁笼子。 里面装着很多大耗子。 “小子,看半天了,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赶紧滚开,别耽误我做生意。”那戴着牛皮面具的汉子不耐烦道。 陆天明故意看了一眼周围。 “现在也没什么客人,我看看都不行吗?” 那汉子冷哼一声:“看看?你都在旁边蹲了两个时辰了,还不够?” 陆天明撇了撇嘴,起身后走到一侧,紧挨着摊位蹲了下来。 偷摸摸够头瞥一眼对方的后背,发现并没有驼背的情况。 “你爷爷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那汉子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只瞅见牛皮面罩扯动得厉害。 陆天明侧目满脸诧异道:“我说大哥,这地儿也不是你的啊,管得这么宽?” “碍着我做生意了,你说我管不管?” 大汉面罩下那双眼睛瞪得倍儿圆,想想就知道脸色有多难看。 陆天明没所谓的吸了吸鼻子。 起身往旁边移了两步后,又蹲了下来。 大汉见状,盯着陆天明看了半晌。 可瞅见后者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他便再懒得管了。 “晦气!” 陆天明全当没听见。 又从怀里摸出个烧饼,若无其事的啃了起来。 一边啃,他一边瞅着摊位上的木板子。 木板子上面写着:十钱一份,可试用,试用的老鼠五十钱一只。 “老板,这生意挣钱哈?”陆天明忽地问道。 大汉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陆天明自讨没趣,却也没觉着尴尬。 隔了没多会,又指着铁笼里的老鼠道:“这玩意儿随处可见,没想到能卖到五十钱一只,不过呢,抓这玩意确实要费点劲,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负责帮你抓耗子,你分我一半如何?” 听闻此言。 大汉猛地转过头来。 并用那双看不真切的眸子死死锁着陆天明。 “瘸子,你是不是吃饱了找不到事儿干?再他奶奶的瞎叨叨,老子现在就喂你一包耗子药尝尝!” 陆天明露着一口白牙正在嚼东西。 见大汉始终没有转回头去。 他干脆伸手捏住自己的嘴唇,只咀嚼时发出古怪的动静。 一二三的试探,情况都不容乐观。 陆天明决定另寻机会。 吃完烧饼,他跑进菜场借了条小板凳过来。 接着靠墙而坐,双眼那么一闭,悠哉悠哉睡起午觉来。 初秋的太阳没有温柔到哪里去。 汉子听闻陆天明的鼾声后。 忍不住骂道:“真特奶奶的气人,什么玩意儿!” 陆天明眼皮子抖了抖,鼾声愈盛。 等到下午。 摊位前的人越来越多。 大汉还是那番不好相与的态度。 爱买买,不买他也不劝。 情况基本上和早上差不多。 看的人不少,买的没几个。 一旁陆天明看得实在着急。 起身便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大家别光问不买啊,这耗子药确实有效,不信我试给你们看!” 说着。 陆天明便自顾打开铁笼。 伸手进去抓了只大耗子出来。 “老仗,麻烦你帮我开一包耗子药!”陆天明朝最近那老头说道。 老头摆手道:“你小子诈我是吧,这药一打开不就得算我的了?老头我不得白白挨上十钱?”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谁让你掏钱了,我们老板是那吝啬的人?赶紧赶紧,别浪费时间。” 第1069章 其他挣钱的法子 在陆天明的催促下,老头最终还是打开纸包,把耗子药递了过来。 陆天明接过后,二话不说便将药粉往耗子的嘴里灌。 灌了半包以后。 他又将老鼠当成茶壶,使劲晃荡了几下。 围在摊子前的乡亲们,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就等着那老鼠毙命呢。 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那大耗子挣扎半天,仍旧没有断气的迹象。 当即便有人调侃道:“看吧,我就说这耗子药越来越假了。” 旁边一农妇附和道:“这耗子毒是没毒死,倒像是被喂饱了嘞。” 众人望着陆天明一阵哈哈大笑。 陆天明可不想就此砸了别人的招牌。 当即便朗声道:“着什么急,药效发作是需要时间的,就像你们生病的时候,难不成一副药就能吃好了?” 说着。 陆天明手腕不易察觉的轻轻一抖。 刚才还在他手里活蹦乱跳的大耗子,突然间脑袋一歪便没了动静。 并有血水从耗子嘴里淌出来。 陆天明见出血量不够。 再次暗中发力。 那死老鼠嘴里流出更多的血来。 “看见没,做人也好,做事也罢,总要有些耐心不是?”陆天明得意道。 整天在地里摸爬滚打的泥腿子们,哪里听得惯陆天明讲这些道理。 有关钱的事情,他们大多秉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原则。 如今亲眼所见耗子药的药效了。 有想法的人,自然愿意掏钱。 而看乐子的觉着没什么意思,当然识趣的离开。 效果不错,有一个人掏钱,自然而然就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决定。 越来越多的乡亲们开始慷慨解囊。 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靠着陆天明到位的表演,轻轻松松便卖出去数十份耗子药。 陆天明回头瞅一眼戴牛皮面具的大汉,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不似刚才那般锐利。 等人散差不多以后。 陆天明活动了下筋骨。 然后先声夺人道:“我说老哥,你这耗子药是兑了木薯粉吗?怎的半包下去,连一只耗子都毒不死?若不是我动了点手脚,你这招牌差点砸我手里!” 大汉冷哼一声:“我让你帮我了?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有,一只耗子五十钱,再加上那副耗子药,统共就是六十钱,这笔损失,你怎么说?” “哎哟,我说老哥,就你这抠搜样,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舍得舍得,有舍有得,你一早上卖出去几副耗子药?有我三言两语卖出去的三成吗? 而且,这些耗子你关在笼子里,若不利用,要不了几天就得饿死,以你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喂他们,与其就这么浪费了,倒不如物尽其用。”陆天明解释道。 “能不能挣钱,挣多少钱,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大汉反驳道。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嘿,还真就没遇到你这样的人,活该你吃不上三菜一汤!” 大汉闻言回道:“你吃得上!你吃得上就不会大热天的啃烧饼了。” 陆天明撇撇嘴,往边上一坐,掏出水袋咕噜咕噜喝起来。 这帮人卖货,可比杀人越货要浪费口水。 陆天明正想着靠墙好好休息一会。 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过来。 “做什么?”陆天明茫然道。 大汉瓮声瓮气道:“六十钱,你得赔我。” 陆天明侧身斜靠着墙:“没钱。” 见他表现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大汉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信不信我揍你?” 陆天明身子一软,瘫在小凳子上。 “来吧,我本就烂命一条,你要是不怕偿命,尽管出手就是。”陆天明面不改色道。 那大汉猛地扬手。 陆天明不为所动。 僵持片刻。 大汉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没钱可以,你得帮我做事,就当是抵账了。” 说着,大汉指了指自己的摊位。 陆天明抬头望着大汉:“包吃吗?” 小本生意。 那自然是不包吃的。 陆天明坐在摊位上卖力吆喝。 这耗子药也不是那么好卖的。 劳苦大众,哪怕家有鼠患,大多数人都舍不得花钱除鼠。 好在陆天明牙尖嘴利。 一下午下来,倒也有三四百钱入账。 对于现在的陆天明来说,这点钱根本就放不进眼里。 瞅准一个没人的时机。 陆天明侧头望向靠在墙边休息的大汉。 “我说老哥,你这光卖耗子药,想发家致富实在太难了,就没有想想其他办法?” 大汉翘起二郎腿,挖苦道:“我观你心思敏锐,给我出出招如何?” 陆天明活动了下酸涩的脖颈。 “这得看老哥你会什么了。” 大汉想都不想便回道:“卖耗子药的,还能会什么,不都是些别人瞧不上的伎俩。” “能不能说清楚一点?”陆天明无奈道。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聪明。”大汉伸了个懒腰,“制作毒药呗,还能是什么。”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眼睛一亮。 随即一本正经道:“那不就好办了,毒耗子,哪有毒人来钱快,往你那药效差劲的耗子药里东加加西减减,再悄悄卖给有需要的人,银子不是大把大把的往口袋里面进?” “呵!”大汉突然笑出声来,“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心术不正。” 陆天明浅浅笑了笑:“毒药其实就同侠客手里的剑一样,本没有好坏之分,主要是看由谁来使用,你把药卖给好人,让他拿去杀坏人,不也是功德一件?” 听闻此言。 大汉轻叹一声:“好人坏人,谁来区分,又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判定,年轻人啊,你还是见得太少,再如此单纯,一辈子就是个啃烧饼的命了。” 陆天明当然不单纯。 他故意说这些,其实只是想套大汉的话。 如今知道对方会制作毒药以后。 他便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 沉默片刻。 陆天明循序渐进问道:“老哥,听你方才的口气,似乎以前确实卖过给人吃的毒药?”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往事。 那大汉突然站起来双手负后来回踱了两步。 等停下以后。 忽地躬身。 然后陆天明就看见,这家伙的后背驼着。 “都是老黄历了,现如今我只想过过安静日子,不到迫不得已食不果腹的时候,还是卖耗子要舒坦些。” 第1070章 你不应该是他 那大汉说完。 转过身望向陆天明。 “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 面具下的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但陆天明能够清晰感觉到对方眼神里的寒意。 从对方的身形,以及现在的言语可以判断,怀安身上中的跑得快,就是这人搞的鬼。 陆天明直视大汉,镇定道:“我想你很清楚我为何要来找你。” “呵。” 那汉子露出轻蔑的笑声。 “跑得快并不致死,我之所以没用动你而是动那只猴子,表达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陆天明蹙眉道:“我们相互之间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仇怨,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听闻此言。 大汉缓缓走将过来,并坐在了陆天明身边。 接着又捡起一包老鼠药掂了掂。 “竹林县前段时间不太平,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出摊了,等总算太平下来,却看见你带着一只猴子站在我的摊位上,这一站,就是半日,不知道换做是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等陆天明回答,他又补充道:“小本生意,每天就靠那点微薄的收入活着,行事小心谨慎些,不是应该的?” 大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很奇怪。 并不强势,但却让陆天明觉着浑身如针扎般难受。 他往旁边移了半丈。 这才回道:“我受人之托,来这竹林县找一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仅仅是因为我前些天在这摊位上待了片刻,你就下毒害我那猴儿,无论怎么看,不讲道理的都应该是你吧?” 大汉将手里的老鼠药放下,侧目看来:“你找人就找人,每天都来这菜场里瞎逛,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联想到什么?”陆天明不解道。 大汉望向竹林县有钱人居住那片区域所在的方向。 “苗千万的狗,是因为吃了一只被药死的老鼠而死的,而这竹林县上,卖耗子药的只此一家,你觉得我会联想到什么?” “你觉着,我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陆天明诧异道。 大汉认真道:“我看见你进了苗府。” 陆天明反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我进入苗府的第二天,苗千万就举家离开了竹林县?”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你们之间有没有达成某种交易我并不清楚。”大汉反驳道。 双方各执一词,继续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陆天明望着街面上来往的行人,陷入了沉默。 大汉也没有说话,他欠身清点黑布上的药包,看上去认真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 陆天明突然说道:“我在找一个叫常小帅的前辈!” 大汉停下手上的动作,平静道:“你觉着我是他?” 陆天明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对方戴着牛皮面具,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让陆天明根本无法判断大汉是否在撒谎。 想了想。 陆天明掏出从张铁生那得到绢帛。 “常小帅是离尘宗的开山之祖,也是这座天下少有的能修炼到六重天的天才,这样一个人,一定是一个骄傲的人。” 陆天明望向大汉,摇头补充道:“你不应该是他。” 言罢。 陆天明把目光移到了绢帛左下角。 那里有常龙当年还是离尘宗宗主时时留下的文字。 说不上睥睨天下,但绝对的意气风发。 “再骄傲的人,也有失意的时候。” 大汉回了一句后,开始欠身整理起摊位来。 “我虽然不是你要找的常小龙,但也曾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那时候吃穿无忧、众星捧月,敌人很少朋友却很多,只是时光荏苒,若那些认识我的人知道我现在在卖耗子药,一定会笑得嘴都合不拢吧。” 陆天明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上绢帛认认真真叠好,收进了怀里。 “前辈,我就不打扰了,今天自作主张替你卖药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过由衷希望你跟顾客们说话时能够委婉柔和一些,肚子饿的时候,总要有钱吃饭的不是?” 说着。 陆天明起身抱拳行礼。 正当他打算离开菜场口时。 大汉忽地扔了个袋子过来。 陆天明疑惑道:“这是?” 大汉解释道:“帮我干了半天活,不支付工钱的话,铁定被你瞧不起,还有,那跑得快虽然不至于让猴子丢了性命,但若没有解药的话,也得难受上十天半个月。” 陆天明闻言打开袋子。 就见里面有几十枚铜板子以及一个小瓷瓶。 “我不是还欠着你六十钱吗...” 话没说完。 大汉打断道:“六十钱学会怎么做生意,不亏。” 陆天明哑然失笑。 随后再次抱拳,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回到客栈时已接近黄昏。 樊文静师兄二人以及怀安等待已久。 陆天明刚一进入客栈。 怀安便迫不及待道:“大哥,你再不回来,黄花菜可真就凉了。” 陆天明笑盈盈坐下,今天光啃烧饼了。 此刻看见桌上的好菜,顿时引起了食欲。 见陆天明大口吃菜。 坐在一旁的樊文静迫不及待道:“公子,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陆天明摇头道:“没有。” 樊文静不可思议道:“那你吃的这么开心?”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人生两大幸事,吃饭和睡觉,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开心?” 樊文静悻悻然道:“人没找着,那咱们不是还要在这竹林县待很久?” “不用,明儿咱们就走,出发去仗义阁。” 陆天明大口嚼着红烧肉,显得他心情愈发的开心。 两人一猴齐齐望来,眼里充满了诧异。 “其实晚些回去,师父对我们的惩罚也不会减轻多少,公子,要不再找找看?” 应该是担心陆天明的心理状况,樊文静说的话显得前后矛盾。 “不了,”陆天明拿过酒杯倒酒,“以那个人的实力,如果他不想见我,那么即便我找到天涯海角,也是白费力气。” 说完,他便举杯抿了口酒。 放下酒杯后见其他人目光中难掩担忧。 陆天明哑然失笑道:“放心,这不是义气之举,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今天好好吃好好喝,明天才有力气赶路。” 听闻此言。 两人一猴总算露出了笑容。 这段日子除了赶路便是找人,一行人没有好好放松过。 现在陆天明发话了,大伙自然要敞开了喝。 第1071章 师母 仗义阁在竹林县以西四百里的舒阳郡。 陆天明伤势还未痊愈,但身体状况相比之前好了不少。 花费三天时间终是来到了舒阳郡。 不知是因为近乡情怯,还是说担心受到惩罚。 都看见仗义阁那幢标志性的圆形建筑时,樊文静突然拉住陆天明,把众人带进了路边的一家酒肆。 “怎的,都到家门口了,不进去?”陆天明不解道。 樊文静按住陆天明的肩头:“公子,你先坐下,这家酒肆可是全舒阳郡味道最好的店,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身为主人家必须要好好招待你。” 说着。 她便将陆天明摁在了椅子上。 陆天明无奈摇头:“堂堂这么大的仗义阁,招待客人还得选在外面?” “哎呀,你耐心等着就好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樊文静俏皮的眨了眨眼,随即转身去了后厨。 陆天明望向魏哲,正准备问些什么。 后者突然说肚子疼,起身便没了踪影。 最后只剩下陆天明和怀安面面相觑。 这家酒肆做的菜饭,味道当真不错。 现在虽然离傍晚还早,但已有不少客人。 光是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舟车劳顿的陆天明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等其他桌菜饭都上完以后。 后厨的门帘突然被人掀起。 然后陆天明就见有个美妇人,站在后厨门口盯着自己看。 那眼神令人难以捉摸。 陆天明一时间有些恍然,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跟怀安,到底谁才是猴子。 好在是那美妇并没有在后门处待太长时间。 上下打望一番后,最后意味不明笑了笑,便再次把门帘放下。 等没多会,小厮把饭菜端了上来。 樊文静也总算从后厨走出。 不过她身边跟着另一个人,正是刚才在后门处观察陆天明的美妇。 来到桌前,那美妇自顾坐下。 然后指着身后樊文静道:“谢谢公子这些日子对文静的照顾,我代替她师父,向你表示感谢。” 陆天明有些懵。 瞅向美妇身后,发现向来都非常活泼的樊文静,此刻居然拘谨得像个小女孩。 “您是...”陆天明疑惑道。 美妇的笑容愈发温柔起来。 “我叫梁容,是文静的师母。” 听到这话。 陆天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位可是六重天大能的妻子。 于是急忙起身想要行礼。 然而梁容似乎并不计较这些礼节。 摆手示意陆天明坐下说话。 初次见面,对方又是大前辈。 陆天明虽不至于拘谨,但着实想不到该如何活络场面。 于是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桌面的菜品上。 通过视野余光。 他看见莲蓉又像刚才那般,上下打量自己。 而且目光毫不避讳。 盯得陆天明异常难受。 “前辈,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陆天明抬头奇怪道。 梁容做出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 浅浅笑道:“那倒不是,之所以盯着公子看,主要是觉着亲切。” 陆天明礼貌性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在是梁容没有待太长时间。 让樊文静坐下陪陆天明后,她又起身去了后厨。 “你都跟梁前辈说了些什么?” 梁容的身影刚一消失,陆天明便忍不住询问起来。 樊文静又变得活泼起来。 “就是把你在隆长郡做的事情讲了一遍啊,也没什么特别的。” 陆天明怀疑道:“诚然消灭伏刀门在我这个年纪确实惊天动地,但你师父好歹也是六重天的强者,身为他的妻子,你师母什么大风浪没见过,何至于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瞅?” “公子,你可别多想,我师母只是欣赏你而已。”樊文静笑道。 “欣赏?” 陆天明又不是三岁小孩,若真只是单纯的欣赏,何至于如此露骨? “哎呀,快吃饭吧公子,再磨蹭,菜可就凉了。” 樊文静说完后,也没个主人家的矜持,自己端着碗便大快朵颐。 问不出个所以然,陆天明也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动起了筷子,无论如何,填饱肚子才是大事。 饭吃到一半。 梁容端着盘瓜果从后厨出来。 把盘子放下后,她自顾抓了个红透的柿子坐到陆天明对面,悠哉悠哉吃了起来。 这会儿的眼神倒是没有刚才那般露骨。 但是言语却令陆天明感到不安。 “公子,出来行走,怎的不带妻儿一起啊?” “噗!” 陆天明一口嚼碎的爆炒猪肝还没来得及咽下,便歪头喷在了地上。 哪有人初次见面便打听这些事情的。 陆天明擦干净嘴角疑惑望向梁容。 后者微笑解释道:“公子不要多想,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对方毕竟是前辈,而且淬炼飞剑之事还得找仗义阁帮忙。 陆天明只能如实回道:“我出来做的都是一些危险的事情,为了妻子的安全,只能把她单独留在京城。” 听闻此言。 梁容意味深长道:“公子当真有情有义,不过听公子的口吻,似乎膝下并无子嗣?” 陆天明讪讪回道:“自己都没有顾好,怎敢耽误了下一代,以后情况好起来再说吧。” 那梁容忽地轻叹:“哎,如公子这般的青年俊彦都要说情况不乐观的话,让其他年轻人怎么活?” 陆天明没有解释,埋头吃饭。 兴许是终于看出来陆天明不喜欢讨论自己的家事。 梁容囫囵把柿子吃完后。 忽然开始寻找魏哲的踪影。 “那憨子又死哪里去了?怎的回到家了,都不跟师母打个招呼?” 说着,她便起身开始打量四周。 旁边樊文静回道:“师兄每次见到师母,不都肚子痛嘛!” 梁容双手叉腰:“他是装作肚子痛,我就搞不明白了,在他眼里,我有那么恐怖吗?” 樊文静闻言咯咯笑了起来:“师母得问师兄了,反正在文静眼里,师母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 这马屁拍在了梁容的心坎上。 她脸上怒容转瞬被开心所取代。 只不过离开时,那背影多少有些气势汹汹。 “啧啧啧,师兄要遭大罪咯!”樊文静幸灾乐祸道。 “你还有心思管你师兄,先管管你自己吧!”陆天明忽地沉声道。 樊文静侧头一看。 才发现陆天明正一脸不善的瞪着自己。 “公子,你的眼神好吓人!” 陆天明咬牙切齿道:“不要给我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你到底跟你师母说了些什么?” 第1072章 魏少爷 “我真没说什么,公子,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好吗,好不容易咱们能安安心心吃顿饭,要懂得享受!” 应该是到了自家老巢的原因。 樊文静明显没有在路上那么听话了。 此刻更是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仿佛在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知晓对方有个六重天的师父在,陆天明还真就不敢把樊文静怎么着。 心中虽然郁闷。 但好在桌上的饭菜属实不错。 倒也能用美食来排解心中郁闷。 眼瞅着樊文静大快朵颐马上就要把几个肉菜扫干净。 陆天明出言提醒道:“不给你师兄留点?” 樊文静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说话时声音略显模糊。 “不用不用,我师母对师兄好着呢,等会指定要给他开小灶。” 刚才梁容离开时的架势,可不像是能够好好对待魏哲的样子。 果不其然。 饭刚吃完。 酒肆外便传来几声脆响。 每一声脆响过后,更是伴随着一声惨叫。 等那“哎哟,哎哟”的喊声总算来到门口。 才看见原来是梁容正用一根竹篾,抽打魏哲的屁股。 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 被人用竹篾打得鬼哭狼嚎,属实有点丢人。 见酒肆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魏哲忍不住求饶道:“师母,咱能回家打不?我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子揍啊!” 那沉闷的声音配上哭腔,着实滑稽。 当下便有酒肆的老顾客调侃道:“魏少爷,你师母做菜的手艺,在咱舒阳郡可谓一绝,她亲自给你做的这顿竹笋炒肉,你可得吃个干净,别辜负她对你的一片好心啊!” 此话一出。 酒肆里顿时发出阵阵笑声。 魏哲涨红了脸,当即骂道:“你个老不羞,尽说些丧良心的话,小心一口酒给你噎死!” 啪——! 梁容当真不手软。 举起竹篾狠狠抽了下去。 “怎么跟客人说话呢?别人说好听的,叫你一声魏少爷,说不好听,喊你魏傻子也是情理之中,赶紧跟人家道歉!” 魏哲哎呦一声,然后反驳道:“师母,徒儿反应是迟钝些,但跟傻子那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能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啪——! 梁容抬手再抽:“少跟老娘废话,赶紧道歉!” 魏哲哪里还敢多言。 急忙拱手跟刚才调侃自己那人说了句“对不住”。 “下次你再不打招呼就跑出去,我指定把你的腿给打折!” 梁容呵斥一句后,将魏哲推进了后厨。 陆天明看得目瞪口呆。 他压根就没想到美妇人梁容会如此暴躁。 这让他不禁担忧起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一想到李寒雪上了些年纪后,也拿着根竹篾追着儿子跑,他就忍不住心头发抖。 “你师母,对你师父如何?”陆天明害怕道。 “公子,你是想问师母会不会拿着竹篾揍我师父,对吧?”樊文静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陆天明点头称是。 樊文静挑了挑眉毛:“通常情况下不会,但是情绪来的时候,我师父的下场也不会比师兄好多少!” 陆天明表情僵硬,仿佛真正看见了自己年老后的生活。 倒也不是说李寒雪同梁容的性格相像。 主要是后者当众追打魏哲的画面实在太过冲击。 让人难免会生出些物伤其类的感慨。 “对了,刚才那人称呼你师兄为魏少爷,当真是一种调侃?”陆天明好奇道。 刚才还笑呵呵的樊文静。 面上突然出现一丝心痛和愤怒。 “我师兄以前确实是一个大少爷,但是由于爹娘嫌弃他脑子笨,便托人将他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荒郊野地,要不是我师父恰巧路过又恰巧认得他,怕不是早就变成一堆黄土了。” 这回答令人吃惊不已。 陆天明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总是无忧无虑,又总是憨憨傻傻的魏哲,居然会有这样一段艰辛的遭遇。 相比之下,陆天明觉着自己幸运了很多。 小时候再不济,起码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没有做出抛弃至亲的歹毒事。 然而魏哲身上的悲剧远远不止于此。 “这都还不算,知晓我师父把师兄带回舒阳郡后,他爹娘还找上门来,威胁说若不把儿子还给他们,就要找人封我仗义门下的酒肆,砸我仗义门下的布坊。” 樊文静越说越来气,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仗义门明面上是做正经生意的,被不知道底细的人威胁情有可原。 不过有一点陆天明非常吃惊。 “魏哲的爹娘,也在这舒阳郡?” 樊文静朝门外努嘴:“魏府就在五里开外,所以有些个老家伙才调侃我师兄魏少爷。” “那后来呢?亲生父母有没有来看望过你师兄?”陆天明诧异道。 樊文静摇头道:“我师父当年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把师兄的爹娘打发走,如今十来年了,良心早被狗吃了的他们,避之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来看望师兄。” 说完。 樊文静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陆天明搜肠刮肚,出言安慰道:“傻人有傻福吧,只要你师兄现在开开心心的,也别去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等樊文静收拾好碗筷。 陆天明带上怀安和十七,跟随她一起朝不远处的圆形建筑走去。 他们离开不久。 魏哲端着半个卤猪头从后厨进入客堂。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后。 他迫不及待伸手就要去扯那猪耳朵。 啪——! 不知何时,系着围裙的梁容出现在跟前。 她扬了扬手里的竹篾,怒道:“从小到大,老娘教过你多少次了,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一定要用筷子。” 魏哲收起被抽红的手背,贴着裤腿揉了揉。 “娘,还不是因为您做的卤猪头实在太香,哲儿忍不住吗?” 说着,他便露出那憨傻的笑容。 梁容举起竹篾又要再抽。 但不知怎的,手挥出去一半又停了下来。 盯着傻笑的魏哲看了片刻。 她缓缓坐了下来。 “罢了,其他同门不在,喊了也就喊了,但是切记,娘这个字,只能单独跟我在一起时才能喊。” 说完后,她顺手从竹筒里抓了副筷子,递向魏哲。 后者笑吟吟接过,迫不及待便去夹那猪耳朵。 第1073章 翅膀硬了 “就是这个味道,真香!” 猪耳朵里面的脆骨,咀嚼起来咯嘣响。 对面一脸严肃的梁容总算露出了些许笑容。 “慢点吃,不够还有,别噎着。” 魏哲吃得香,连回话的间隙都没有。 一直等到魏哲将猪耳朵咽下。 梁容这才道:“哲儿,疼吗?” 吃得正起劲的魏哲抬头望来。 却见梁容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 他急忙放下筷子,然后摆手道:“娘,不疼的,我打小皮糙肉厚,您又没有下重手,根本就不碍事。” 一听这话。 梁容再忍不住,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你是运气好,不是皮糙肉厚,不然就当年你那小体格子,要是没遇到你师父,早就被野狼给分食了。” 见师母流泪,魏哲一下子慌了神。 他起身站在梁容旁边,手足无措道:“娘,我真不痛,再说了,你卤的猪头包治百病,就算有什么小问题,吃下那卤猪头,要不了多久就能康复,您快别难过了!” 听闻此言。 梁容一下子抬起头来:“你在哪学的拍马屁?” 魏哲尴尬挠了挠头:“跟那陆公子学的...” 原本他以为师母会责骂他,所以脸上难免担心。 哪知梁容忽地开心笑了起来:“开窍了,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其实我觉着自己一直都算不得傻的,好些事情我心里都有数,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已,而且,您平时管我管得那么严,我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的人,所以才给人一种憨傻的感觉。” 魏哲坐下后,一把抓过猪头肉,对着那半边猪鼻子就啃了起来。 梁容气笑了,就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就算不是真傻,那也是半傻。 “你小子,还怪起老娘来了?”梁容瞪眼道。 魏哲缩了缩脖子。 瞅见师母的竹篾没有抽过来。 这才解释道:“我不是怪娘,我只是想说,其实娘不用再把我当小孩看待。” “你不是小孩是什么,就算以后你七老八十了,在老娘眼里,那也是一把尿一把屎拉扯大的小屁孩!”梁容沉声道。 魏哲将嘴巴里的猪鼻子咽下,无奈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许惆怅。 “娘,我七岁进的仗义阁,那时候只是乱尿而已,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梁容也跟着叹了口气:“哎,还是憨傻,一把尿一把屎,只是形容把你养大有多不容易,你要真的乱拉乱尿,老娘早把你扫地出门哩。” 魏哲抠了抠脑袋,接着一本正经道:“娘,你放心,我就是你亲儿子,以后定好好孝顺你!” 梁容眼睛发亮,看得出来很高兴。 然而讲出来的话却还是带刺一般。 “你个憨儿,能把自己顾好都不错了,老娘用不着你孝顺!” 见魏哲又要解释。 梁容伸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赶紧吃吧,吃饱了好有力气挨揍,一会回去了,你师父指不定怎么惩罚你呢。” 魏哲点了点头,再不多言,埋头吃了起来。 梁容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以往你偷跑出去回来,我一提到你师父,你吓得跟那耗子似的,怎的今天一反常态,咋的,这次出去,翅膀硬了?” 魏哲没有说话。 沉默着将猪头啃了个干干净净。 抬手抹干净嘴巴上的油渍后。 这才开口道:“明儿师父才会惩罚我,今天我还能得过且过,所以才没那么害怕。” “什么意思?你今天晚上不回去?”梁容奇道。 魏哲点头:“嗯,明儿再回。” “那可不行啊,你师妹已经回去了,你要是明儿才去见你师父,指定被揍得更狠!”梁容满脸担忧道。 “娘。” 魏哲突然认真起来。 “这次出去,哲儿想清楚了一件事。”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梁容闻言变得严肃起来:“想清楚了什么?” “有的事情总归是要面对的,与其一直拖着,不如勇敢的去解决,否则就这么憋在心头,怕是要真的憋成个傻子。”魏哲同样很严肃。 梁容压低了声音:“你到底要说什么?” 魏哲长长喘了口气。 接着侧身正对梁容。 他丝毫不避讳后者的目光。 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想去看看弟弟,顺便找他们要个说法。” 啪——! 梁容突然暴怒,举起手掌便扇在了桌面上。 “你再说一遍?” 师母发起怒来。 魏哲还是很害怕的。 可下意识歪了下身子后,他又重新坐正。 然后答非所问道:“这次在隆长郡,我看见了一个年轻人,他在面对强敌环伺的局面时,没有后退哪怕一步,我不知道他那种勇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确实做到了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梁容柳眉倒竖,表情愈发凝重。 “相比之下,哲儿觉得自己心头那点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我连处理这点事情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您这么多年辛苦养大的,不是傻子,而是一个废物。” 魏哲的双眸熠熠生辉。 眼神也不再似平常那般憨傻,转而被一往无前的坚定所取代。 听完这番话。 梁容的脸上难掩惊喜。 然而惊喜之中又透着担忧。 沉默半晌,她忽地问道:“你说的这个年轻人,就是陆天明?” 魏哲点头:“他只比我大几岁而已,但他做事情时的果决和勇气,远超哲儿百倍千倍。” “呼!”梁容控制不住的大口喘气,“你能这么想,是好事,为娘甚是欣慰,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过去以后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你要怎么办?” 魏哲摇摇头:“娘,哲儿此次前去并非为了要个满意的答复,我只是想让放在心上的事情,以后再不放在心上而已。” 听闻此言。 梁容咬着下唇,身子更是微微颤抖。 喜悦与担忧在脸上交织,足以看出她的内心有多矛盾。 “娘,你若真想哲儿长大,今天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魏哲目光坚定道。 半晌过后。 梁容也下定了决心。 “这姓陆的小子,等会回去老娘才找他麻烦!” 说完她又转而朝魏哲说道:“你要一个人去?不用为娘跟着?” 魏哲点头:“您跟着去,哲儿怕拉不住...” 梁容抬手就在魏哲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臭小子,说话越来越没礼貌了。” 第1074章 阁主杨阮清 仗义阁内最核心的建筑,便是此刻陆天明眼前这座圆形青砖楼。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满月居。 满月居总共有四层。 下面三层为年轻弟子们居住。 最上面一层,则住着仗义阁的核心人物。 陆天明跟随樊文静进入满月居时。 就见中心位置那巨大的凉亭里,有个青矍的老头在教一群幼童读书。 “那老头便是我师父杨阮清,那群孩子,都是仗义阁门下酒肆布坊内乡亲们的孩子。” 一进入这满月居,活泼的樊文静又变得谨慎起来。 背挺直了,俏皮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陆天明远远打望亭子里摇头晃脑教孩童们读书的杨阮清,不禁便想到了刚才酒肆内的美妇梁容。 于是他好奇道:“你师父比你师母,大多少岁?” 樊文静一本正经道:“没大多少,也就一百多岁吧。” 陆天明驻足,表情古怪道:“这叫没大多少?如此年龄差距,说他俩是爷孙都算是保守的了...” 樊文静不以为意道:“少见多怪,男人只要有本事,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如我师父这般人物,老的少的,大的小的,谁不被他迷得团团转?” 这话倒也不假。 杨阮清外表虽然看着老,但很有精气神。 那读书人的长衫更是穿得有模有样,自然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质。 只是,鲜有人知道,看上去颇有些书生气的老头,暗地里做的却是拿钱消灾的活计。 “你师父倒也潇洒。”陆天明感叹道。 樊文静斜眼望来:“怎么,羡慕我师父找了这么年轻的妻子?” 陆天明不屑道:“谁还没个美娇娘了?” 樊文静调侃道:“其实你现在也跟一个人生活差不多,若真是羡慕我师父,我再给你介绍一个美娇娘不就好了?以后大的惹你生气,也能回来这舒阳郡让小的陪你散散心不是?” 陆天明不想搭话。 自顾走到前面的石桌边坐下。 孩童们咿咿呀呀的读书声在周围环绕。 这让陆天明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候十里镇上稍微有条件的人家户,早早就会把家里的孩子送到私塾里去读书。 虽然陆天明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也曾幻想过留下些不一样的记忆。 只可惜当时家里确实没几个子。 如今能稍微满足一下曾经的小小心愿,心情也还算不错。 那边杨阮清早就看见自家徒儿带着一个瘸腿的客人来到。 只不过他似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书还没教完,甚至招呼都不愿过来打一个。 樊文静有些坐立不安。 她轻轻扯了扯陆天明的袖子。 “公子,一会你跟我师父认识以后,还请多帮我美言几句,不然师父得把我头拧下来不可。” 想到这丫头经常拿她师姐来调侃自己。 陆天明哪能给她好脸色。 当下便严肃道:“我这人最不善于撒谎,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你刚才不是去找过师母吗,当我傻啊?” 樊文静讪讪吸了吸鼻子。 “哎,同样的招式,在师父面前用多了就不管用了,师娘说这次要保大不保小,让我自己想办法。” “保大不保小?什么意思?”陆天明不解道。 “就是保我师兄,不管我呗...”樊文静无奈道。 见陆天明一脸诧异。 樊文静解释道:“所有仗义阁年轻弟子里面,我师母最喜欢的就是我师兄,你别看她刚才追着师兄揍,其实打在师兄身上,跟打在她心头没什么区别。” 这倒是令陆天明始料不及。 毕竟梁容刚才那顿竹笋炒肉,可是实打实的响亮。 两人正聊着呢。 圆楼大门处突然出现了梁容的身影。 她快步走到陆天明坐的石桌边。 点头打了个招呼后,便同客人一般等在凉亭外。 虽然从其平静的表情下看不出什么来。 但她来回踱步的样子,很显然心头有事。 等了小片刻。 见杨阮清还是在那摇头晃脑。 梁容不禁轻声骂道:“这老东西,成天就跟些穿开裆裤的小屁孩瞎混,这仗义阁,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她也没有故意遮掩。 旁边樊文静听到后,疑惑道:“师母,可是出了什么事?” 梁容侧目望来。 想了想,如实道:“你师兄去魏家了。” “什么?”樊文静情不自禁便提高了音量。 亭子里的杨阮清立时冷眼瞪来。 樊文静赶紧压着嗓子:“师母,师兄真去魏家了?” 梁容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当年被抛弃的事情,其实他一直都记在心里,以前咱们总以为他愚笨,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是这次跟随你去隆长郡以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说着。 梁容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陆天明。 后者闹不清什么情况,选择沉默不插话。 “想不想明白另说,那魏家能给他好脸色看吗?而且以师兄二重天的实力,指不定要挨一顿揍,再说了,师兄那亲弟弟,脾气暴戾,也从未把他当成亲哥哥,师兄此番前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樊文静非常着急,一个不留意,声音又不自觉提高了些。 啪——! 亭子里教书的杨阮清突然将书本摔在桌上。 然后朗声道:“樊文静,你偷偷跑出去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是不是以前为师对你太过纵容,让你如今连规矩是什么都忘了?” 樊文静打了个哆嗦,赶紧把嘴巴闭上。 杨阮清突然暴怒,连那些个不知事的孩童们都被吓得不轻。 整个满月居转瞬之间安静下来。 不过,有一人却并不买账。 只见那梁容突然双手叉腰,然后径直走进凉亭之中。 “你个老不死的,成天规矩规矩,规矩来规矩去,你倒是享了清福,门内门外之事全压在老娘一个人身上,现如今你还好意思发脾气?” 刚才还一脸怒容的杨阮清突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他赶紧换上笑脸,然后小心翼翼道:“夫人,有什么怨言,咱回家以后慢慢谈,这大庭广众的,你收敛些,给个面子...” 他不说话还好。 一说话,梁容更加来气。 “你也知道我有怨言?嫁给你这把老骨头图什么,不就图你懂得多,会疼人,到头来呢?我福没享到,还成了伺候人的丫鬟,你良心不会痛吗?” 言罢。 梁容忽地伸手,轻而易举便抓住了杨阮清的耳朵。 第1075章 你以为我当真怕她? 陆天明从未想过,一个六重天的大能,会发出那种高亢的惨叫声。 美娇娘变成恶妇只是一瞬间。 梁容扯动杨阮清的耳朵,就像扯那后厨她亲手卤制的猪耳朵一样。 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我告诉你老不死的,魏哲已经去了魏家,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你别说教书了,我让你睡觉都睡不安稳!” 本来还在哀嚎的杨阮清闻言。 立时把嗓子压了下来。 “魏哲,去魏家了?” “不然我怎么敢坏了您老人家的规矩?”梁容阴阳怪气道。 听闻此言。 杨阮清猛地一拍大腿:“哎呦,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憨货,别个都把你扫地出门了,你还把那热脸往上贴个什么劲?” 杨阮清一边说,眼珠子一边滴溜溜转。 老夫老妻了,梁容又怎会不知他在演戏? 当即便呵斥道:“姓杨的,你真不当回事是不是?” 杨阮清立马换上凝重的表情:“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那孩子是我亲自带回来的,论与他之间的感情,我可不比你差!” 梁容冷笑道:“所以呢,你现在就不为所动,还要继续在这破亭子里教书?” 杨阮清偷摸摸扒拉拽着自己耳朵的那双玉手。 “夫人,你这可就误会我了,解决事情之前,不得三思吗?” 梁容抖了抖腕,将杨阮清的手甩开。 “还要三思?三思到明天?三思到魏哲被人欺负完了你才行动?杨阮清啊杨阮清,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说着,梁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老头立马又是一番浮夸的表演。 不过期间他偷摸摸朝樊文静打眼色。 后者为了将功补过,急忙上前劝阻。 “师母,吵来吵去也不是个办法,当务之急,还是让师父先赶过去看看情况。” 对待樊文静。 梁容明显没那么暴躁了。 她瞪了杨阮清一眼后,冷声道:“老东西,魏哲回来时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我指定让你以后过不安生!” 言罢她便松开了手。 杨阮清也不敢逗留。 迈开步子就往大门处跑。 “等一下,如果那孩子能自己解决,你万万不可现身!” “放心吧夫人,我懂!” 说话间。 杨阮清已来到了亭子外。 他歪头瞥一眼坐在石桌边的陆天明。 压着声音道:“小兄弟,跟老夫一起去看看?” 陆天明也不想跟樊文静以及梁容待在一起,他实在是害怕两女再聊起他不愿意聊的话题。 所以想都不想,叮嘱怀安别乱跑后,起身跟上了杨阮清。 不知是不是为了仗义阁的隐蔽性。 杨阮清奔跑的速度并不快。 跑着跑着,甚至放缓脚步走了起来。 陆天明觉着奇怪。 忍不住问道:“前辈,您不担心魏哲的安危吗?” 杨阮清双手负后,悠然道:“二十好几的人了,是时候自己做决定了,难不成老夫要替他操劳一辈子?” “可是梁前辈不是说了吗,让你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陆天明话没说完。 杨阮清便摆手道:“你当真以为我怕了那婆娘?呵,要不是念及她比我小上几岁,指定给她揍成猪头!” 陆天明被逗笑了。 “前辈,这话你敢当着面说吗?” 杨阮清侧过头来。 “我说你这人,怎的这么没有眼力见?有些话听听不就行了,非得当真?” 陆天明耸了耸肩:“我还寻思,前辈当真不怕梁前辈呢。” 杨阮清轻轻叹了口气:“害,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怕不怕的,她不给我面子,我不能不记她的情,何况她脾气臭归臭,但心眼子好。” 不等陆天明询问。 杨阮清自顾道:“若不是嫁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她现在也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了,只可惜老头子身上这三两分魅力,刺瞎了她的眼,害得她稀里糊涂就成了酒肆里的厨子。 这么些年下来,她把仗义阁管理得井井有条,也让我这把老骨头能享受些普通人才敢奢望的清闲日子,所以啊,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会忍着。” 这最后一句听上去有那么些无奈。 但杨阮清却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陆天明有些动容。 小吵小闹本就是生活的主旋律。 但能乐在其中的人,天下少有。 他甚至忍不住也跟着幻想起来。 幻想有一天,也能跟李寒雪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思索中。 杨阮清问道:“对了小兄弟,咱俩还没好好认识呢,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闻言想了想。 最后如实道:“陆天明。” “陆天明?”杨阮清眉头轻挑,“就是近些年江湖上很有名的那个陆天明?” 在六重天面前,没有骄傲的本钱。 陆天明竟破天荒局促起来。 “好,好小子,你做过的事情,老夫二十多岁的时候,只敢想不敢做,一直拖到百来岁有了些底气后,才敢完成年轻时行侠仗义的梦想。”杨阮清感叹道。 陆天明回以礼貌的微笑,没有答话。 杨阮清看向陆天明的眼神。 愈发好奇。 “我听别人说,你好像有了五重天的实力?”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 陆天明不想骄傲。 所以颇有些傲气道:“运气好,加上有那么点点天赋,倒是在同年龄段鲜逢敌手。” “呵!”杨阮清笑容更甚,“你小子,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帅气,也难怪文静那丫头,要把你带回仗义阁了。” 一提樊文静。 陆天明就脑袋疼。 又想到梁容在酒肆时看自己的眼神。 陆天明忍不住问道:“前辈,您那位叫钰蓝的弟子,此刻应该没在门内吧?” 听闻此言。 杨阮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你知道钰蓝?” 陆天明点头:“樊文静那丫头时常在我耳边提起。” “嘿!”杨阮清笑得满脸沟壑,“这死丫头,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了!” 陆天明正奇怪呢。 杨阮清便补充道:“她确实不在舒阳郡,不过就快回来了。” “啊?什么时候回来?”陆天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晚上吧。”杨阮清笑道。 陆天明一时没了脾气,埋着脑袋不再说话。 杨阮清见状。 用手肘轻轻捅了捅陆天明的胳膊。 “诶,怎么了,着急见她啊?” 陆天明猛地抬起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年轻人,别冲动,我那徒儿性子傲,你最好要有耐心。” 不等陆天明反驳。 杨阮清又道:“放心吧,老夫也不会让你孤立无援的,到时候,我定在后面顶你的腰板!” 听闻此言。 陆天明目瞪口呆。 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1076章 傻子 “大...大少爷?” 一座豪华府邸大门处。 看门的护卫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名护卫有些岁数了,昏黄老眼在那看上去有些憨直的年轻人身上来回打量。 年轻人正是在酒肆内刚吃过猪头肉的魏哲。 他的目光落在刻着“魏府二字”的那块招牌上。 那两个字苍劲有力,据说是魏家现任家主魏出海年轻时候亲手刻下的。 盯着招牌发了半天呆。 魏哲这才望向门口的老护卫。 然后憨笑道:“安叔,我还记得你。” 老护卫闻言讪讪勾了勾嘴角,笑得极其不自然。 “我记得小时候还在魏家的时候,您老人家经常带我去街上买龙须酥吃,那时候魏出海和王欢凤忙着走镖,基本上都是你老人家在照顾我。” 魏哲说完,也不上台阶,就这么笑呵呵站在原地。 老护卫愣了愣。 整个舒阳郡,都鲜有人敢直呼家主和家主夫人的大名。 放在平时,他早就冲上去理论了。 然而现在他却无法这么做。 稍加思索,老护卫压着声音道:“大少爷,你赶紧回去吧,可别让老爷和夫人撞见,否则...” 话没说完,魏哲打断道:“否则,他们又要对我拳脚相加?” 老护卫叹了口气:“木已成舟,有些事该忘就要忘,不然只能是自己折磨自己。” 魏哲抠了抠脑袋:“安叔,要是真能忘掉,十几年来我早就做到了,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听闻此言。 老护卫竟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他双手不停搓着裤管子,显得是那么的手足无措。 “我不怪你。”魏哲忽地说道。 老护卫身子微微颤动,仍旧不敢抬头。 魏哲继续道:“你当初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而且我也清楚他们的脾气,你若是抗令不遵,结局也会很凄惨,恐怕连如今这种守大门的活计都捞不到了。” 老护卫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望着魏哲。 傻子能记事算不得稀奇。 但是傻子能把道理想明白,那就是天下奇闻了。 “你...你不傻?” 魏哲闻言露出习惯性的傻笑:“倒也不是很聪明。” 老护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沉默片刻。 他语重心长道:“老爷和夫人出去办事了,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当真被撞见,我交代不了,你估摸着也很难脱身。” 瞅见魏哲还是不为所动。 老护卫又道:“我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怎么着都无所谓,但你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自取其辱的事情没有必要做,何况...” 说到这,老护卫停下来四下打望。 见没人后,这才继续道:“何况他们视你为魏家之耻,加之当年那老道妖言惑众说你是丧门星,若真吵起来,你恐怕要有血光之灾啊!” 老护卫说得真诚,眼睛甚至已经微微泛红。 魏哲沉默。 片刻后竟然抬脚走上了台阶。 “我若不来,一辈子就是这个样子了,何谈什么人生才刚开始?安叔,你若真觉着世道不公,还请不要拦我。” 老护卫吓得急忙伸手挡住去路。 “大少爷,世道本就不公,如今一切都已盖棺定论,你在乎的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魏哲驻足。 侧目望着对方。 脸上的傻笑也浅了几分。 “世道公不公平,其实也没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今天踏入魏府对我来说很重要就行了。” 这番话让老护卫非常为难。 可表情再如何挣扎,他还是没有退后一步。 “大少爷,真不能进去!” “呼!” 魏哲轻轻吐了口气。 “我不怪你,但不代表你当年没有错,至少,你不该把我扔在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岭不是吗?” 说完。 魏哲抬手把在了剑柄上。 他说的话明显比他腰上的宝剑要好用。 老护卫眉头不停跳动。 最后竟愧疚的退到了一旁。 见魏哲马上就要进入魏家大门。 老护卫忽地说道:“小少爷在家,你自己小心。” 魏哲点了点头。 挺直腰板走进了魏家大院。 大院正中央有一棵柳树。 柳叶已经枯萎掉落。 但这并不影响魏哲回忆起小时候,在枝繁叶茂的柳树下嬉戏的时光。 他来到柳树边,坐在石墩上。 除了身旁的柳树,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围墙更高了,房子更大了。 甚至连地上的青砖都换了个遍。 “还是娘的酒肆待着舒服,这地方再繁华,也是冷冰冰的。” 魏哲暗自嘀咕了一句。 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又蹲将下来。 徒手在树根处挖了起来。 片刻后,一无所获的他挠了挠脑袋,然后抬头望一眼落日的方向,接着又换了个位置重新刨土。 旁边有家丁和丫鬟们路过。 由于他蹲在地上面朝地面。 家丁和丫鬟看不清他的模样。 等上前来询问,看见他那傻笑的样子后。 魂都差点吓飞。 这十几年来,魏府里的人不是没有见过魏哲的样貌。 他们也曾在舒阳郡撞见所谓的大少爷,在街面上傻乎乎啃糖葫芦的样子。 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同魏哲打过招呼。 曾经的大少爷,在他们眼里只能是偶尔想起来的谈资和笑话罢了。 现如今看见魏哲突然出现在魏府。 搞不清状况的下人们纷纷做鸟兽散,有人往府外跑,有人朝府内去。 魏哲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继续在柳树底下挖着什么。 没过多久。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哲没有抬头,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泥土里。 “傻子?” 脚步声在近前消失,说话那人似乎还不敢确定魏哲的身份。 “你要称呼我为兄长!” 魏哲低着头,咧嘴笑了笑。 那人忽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然后蹲下道:“你想要我称呼你为兄长?” 魏哲点点头:“那不然呢,傻子傻子的叫,被人听到了要闹笑话的。”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须臾过后便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傻子,整个舒阳郡,你才是最大的笑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拎不清吗?” 这次魏哲没有搭话。 而是继续卖力的刨着泥土。 第1077章 你永远都是个弟弟 “臭傻子,这里早就跟你没关系了,谁让你在这里乱挖的?” 见魏哲不理自己,那人突然暴怒。 抬手就要给对方来一拳。 哪知魏哲突然转头。 用那双平时看着愚钝,此刻却格外冰冷的眼睛望了过来。 “魏柳,你不叫我兄长没有关系,但你至少不能称呼我为傻子!” 冰冷的眸子在那张还算俊郎,但气色绝对算不得好的脸上来回打望。 兴许是从未想过魏哲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魏柳呆滞的将拳头悬在了空中。 “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个弟弟!” 魏哲冷言说了一句后。 继续将头埋了下去。 这一次,他总算有所收获。 把那腐蚀严重的小盒子捧在手里后,魏哲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吱的一声。 他将盒子打开。 然后把里面那枚拇指大小的金锁悬在手中。 “你出生那年,奶奶送我的传家宝,你爹娘对我一直都不怎么好,奶奶心疼我,知道以后我的日子会更难过,便偷偷将这小东西传给了我。 生怕被抢走,所以我一直没敢戴,就干脆把它埋在了这棵柳树底下,后来离开魏家以后,我觉着这地方恶心,又担心被揍,所以一直没敢回来把奶奶这份心意取走。” 说着。 魏哲将金锁贴在衣服上来回揉搓。 等上面的污渍消除得七七八八后。 他把金锁挂在了脖子上。 “嘿,奶奶的心意只有我有,你羡慕吧?” 魏哲突然傻笑起来。 回过神的魏柳不可思议看着魏哲。 他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指着魏哲道:“魏哲啊魏哲,难怪爹娘从来都不喜欢你,二十多岁的人了,怎的还是这么幼稚?” 魏哲一本正经回道:“那是你爹娘,不是我的。” 魏柳闻言怔住,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确实,你虽然是他们生的,但是他们从未把你当亲儿子看,我似乎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真可怜,真特娘的可怜啊!” 魏哲将金锁塞进衣襟。 然后起身坐在了石凳上。 等那魏家少爷笑够以后。 他这才问道:“魏出海和王欢凤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谁啊,我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关你逑事?”魏柳怒道。 “刚才在笑,转眼又开始生气,喜怒无常乃人之大忌,魏柳,你废了。”魏哲摇头道。 听闻此言。 魏柳气红了脸。 他再次伸指指着魏哲。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育本少爷,信不信我一句话,你就会变成一堆烂肉?” 啪——! 话音刚落。 响亮的耳光声转瞬出现。 魏柳抬手捂着脸颊,目瞪口呆望向魏柳。 “小时候我害怕被他们揍,所以不敢打你,只是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没有礼貌!”魏哲一字一句道。 这一耳光。 不仅把魏柳打懵了。 还把躲在围墙边探出半个脑袋的陆天明和杨阮清打懵了。 陆天明扯了扯杨阮清的袖子。 “前辈,这宝贝儿子被打脸,魏出海能善罢甘休?” 杨阮清眨动明亮的眼睛:“以我对那老匹夫的了解,他指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天明不解道:“所以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杨阮清点头道:“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十多年前我替他扛了,如今他羽翼丰满,总要学会自己走路,更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羽翼丰满?”陆天明无比诧异。 在他看来,魏哲的羽翼,甚至还没有樊文静丰满。 那日在隆长郡,大小事宜都是由樊文静做主,魏哲更像是个跑腿的。 而且后者的实力也不过二重天而已。 如今已达五重天的陆天明,实在是想不通魏哲为何会突然有此等举动。 要知道。 刚才杨阮清可是说了,魏家现在很是有些臭钱。 人只要手里的臭钱多了,便敢做那等让鬼推磨的事情。 就算心中有再多委屈和不痛快,也要等到有十足的把握才能行事不是? 正当陆天明以为杨阮清当真要袖手旁观的时候。 后者突然压着嗓子问道:“对了小友,你刚才求我什么来着?” 陆天明脱口而出:“我刚才说,想借贵宝地的连心阵,淬炼飞剑。” “啧啧,你看我这记忆力,怎的这么不记事。” 杨阮清拍了拍脑袋,仿佛才想起来一般。 陆天明看的莫名其妙。 有些搞不懂这老家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连心阵,可是我仗义阁最重要的地方。”杨阮清意味深长道。 陆天明点点头:“晚辈知道。” “知道就好,诶,我问你哈,你如果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借别人用,会不会加点条件?”杨阮清含笑道。 陆天明面露疑惑:“有什么条件,前辈尽管提,何必拐弯抹角?” “嘿,我就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说着,杨阮清指了指大院中的魏柳。 “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但是我看那小杂种非常不爽,等会要是那憨儿的事情办妥了,你就出面帮我教训下那小杂种!” 陆天明盯着杨阮清打量片刻:“锅我背?” 杨阮清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强如伏刀门你都不怕,小小一个魏家,还不是手拿把掐?这能叫背锅吗?” 陆天明吸吸鼻子:“行吧,要几分惨?” 杨阮清想了想:“五分吧,搞得太惨,我那傻徒弟估摸着也不忍心。” “可以,那就五分。” “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如果那憨儿有生命危险,小友你也不能袖手旁观,该出手时就出手,当然,场面不要搞得太过分,恰到其分就好。” “没问题。” “最后一个条件。” “不好意思,我不干了!” “诶诶诶,别走别走,当我没说!” 两人正扯皮呢。 大院内突然传来一阵怒吼。 “臭傻子,你当真以为本少爷不能拿你怎么样?你等着,等着我把师父找来,定让他老人家好好修理你!” 魏柳说着就要跑。 哪知魏哲的速度更快。 啪的一声响。 魏柳的脸颊转瞬鼓了个对称。 “小时候你就爱告状,没想到现在还是这么个德性,怎么,没带把?” 面对魏哲的质问。 魏柳眼睛一红,差点就哭了出来。 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心中的骄傲让他及时憋住了眼泪。 嗡的一声。 他将腰上的文剑抽将出来。 然后便准备扑过去。 “柳儿,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 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魏柳转头看去。 心中屈辱转瞬被喜悦取代。 “爹,您总算来了!” 第1078章 我曾救过你们一家 说话之人眉眼和魏哲非常像。 无论谁一眼望去,都能猜出此人与魏哲有很近的血缘关系。 只是,两人的气质却天差地别。 年少的目光清澈,会让人怀疑他这一辈在有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年长的目光阴鸷,会让人觉着此人这一辈子从未做过一件好事。 哒哒——! 年长之人上前两步,掀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几名家丁。 紧接着他怒目瞪着魏哲。 声音低沉道:“你来做什么?” 此话一出,整个大院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家丁以及丫鬟们,都将目光落在了魏府主人的脸上。 那张脸饱经风霜,有着与年龄相符的城府。 没有人猜得透那张脸的主人,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魏家曾经只能算是衣食无忧的小富之家。 其真正的崛起,便是因为此刻站在人群之前,犹如众星捧月的魏出海。 所以每当他生气的时候,魏府大抵就是这样的光景。 连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魏柳,此刻都乖乖站到了一旁不敢吭声。 整个魏府里,恐怕只有一个人,在面对魏出海时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 “我不能来?” 魏哲直视着魏出海,平静的面庞上看不见一点起伏。 “你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魏出海眯了眯眼。 “仗义阁现任阁主杨阮清嫡传弟子,这身份不够?” 魏哲蹙着眉头,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魏出海的问题。 后者冷眼看了魏哲片刻。 随即一声冷笑。 “呵,一群臭卖布的乌合之众,聚在一处起个江湖门派的名字,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仗义阁是道上多么了不起的帮派呢。” 说着,魏出海双手负后,竟在原地缓缓踱步。 傍晚的风儿吹得急,那身极其高档的华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江湖都是老子玩剩下的,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魏出海接过魏家大权后,当机立断改变了魏家未来的发展方向。 窝在郡城里做买卖能有什么出息。 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走镖。 当然,单纯的走镖也挣不了几个钱,更谈不上出人头地。 所以,他该走的镖要走,不该走的,也要走。 靠着年轻时的那股狠劲,还真就让他搞出了点名堂来。 那时候,他确实认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 自然而然,对依靠卖布和开酒肆为生的商人杨阮清就看不上,打心眼里看不上。 魏哲没有解释。 他此番独自前来,明显就是下定了要自己把心结解开的决心,所以更不可能把仗义阁的真相说出来。 “魏员外。” 魏哲嘴角微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礼貌。 “来都来了,现在离开也不合适,能否劳烦你,耐心回答我几个问题?” 听闻此言。 魏出海咧嘴笑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回答你?” 不等魏哲发问。 他继续道:“傻子,就算你我已经断绝了关系,但是要记住,你之所以能来这世上走一遭,是因为我赋予了你生命,无论何种情况,哪怕从道德层面出发,你也没有理由来质问我!” 换成脾气稍微暴躁的人。 可能听了这句话后,马上就会翻脸。 可魏哲不是寻常人,他历来都是异于常人的“傻子”。 于是,只见他习惯性的挠了挠头。 然后平静道:“魏员外,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是你生的不假,但是你可没把我当人看,在你眼里,我可能连畜生都不如。 即便是这样,我还在当时魏家困难的时候,给你挣了一千两不是?你就算养他百十头畜生,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 讲到这。 魏哲停下来扫视周遭魏家的下人们。 “你们来得晚,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十多年前我还在魏家的时候,表面风光的魏员外,其实家里穷得差点都揭不开锅了。” 此话一出。 众人顿时一阵哗然。 唯有年龄最长的安叔,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他的脸上,只有一股浓浓的担忧和无奈。 “小瘪三,你最好闭上你的臭嘴!” 说话的是一位妇人。 穿着打扮光鲜亮丽。 只是怎么都遮不住那日渐走样的臃肿身材。 她恶狠狠的瞪着魏哲,仿佛要把后者生吃了一般。 “夫人,别急,我今个就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魏出海摆手道。 原来,对魏哲破口大骂的,竟然是他的生母王欢凤。 面对那曾经短暂养育过自己的生母。 魏哲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这股惆怅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数息过后。 魏哲娓娓道来。 “我五岁那年,魏员外走了一趟不该走的镖,这趟镖,与以往的任何一趟镖都不同,因为这趟镖,真的会掉脑袋!” 听闻此言。 众人立马紧张起来。 纷纷将目光落在了魏哲的脸上。 “那年子,舒阳郡出现了一个叫白脸的江阳大道,相信这件事你们也有所耳闻。” 众人沉默,表情凝重。 魏哲继续道:“偷盗、杀人、拐卖人口等等,白脸将整个舒阳郡搅得天翻地覆,舒阳知府卞大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命人没日没夜的抓捕白脸,可是始终没有收获,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闻言一脸茫然。 魏出海则不屑的冷笑着。 魏哲忽地伸手指向了王欢凤。 “因为那段时间,白脸一直在王夫人的房间里!那时候,她刚生下魏柳,还在坐月子,而白脸,则躲在她的床上,吃喝拉撒都靠尊贵的王夫人来伺候!” “啊??” 众人异口同声发出惊疑。 他们不敢看王欢凤,只敢用余光偷瞥。 王欢凤铁青着脸。 她扯了扯魏出海的袖子:“当真要让他说出来?” 魏出海冷哼一声:“怕什么,如今这舒阳郡上上下下,谁没捞过我的好处?” 见对方如此不要脸。 魏哲咬了咬牙,继续道:“魏员外之所以让白脸躲在自己家里,是因为他接了白脸的一趟镖,这趟镖,便是白脸本人。” 说着,魏哲伸出五个手指:“五千两,五千两可以买很多人的命,当然也包括白脸自己的。” 魏哲将目光落在魏出海的脸上。 “杀人放火金腰带,白脸很有钱,有钱到让魏员外都要跟他拜把子,有钱到让魏员外都忘记了这事一旦走漏风声,绝对是要掉脑袋的!” 第1079章 你老了 “顺利把白脸送走以后,魏员外以为那五千两已经落袋为安,谁知,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为了抓到白脸,官府也有高额悬赏,一百两虽然远远比不得五千两,但是对于普通的趟子手来说,这一百两足可以改变普通人的一生。” 魏哲吐了口气。 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趟子手担心被魏员外看出端倪,所以等回到了舒阳郡,他才敢将此事告知知府卞大人,可是白脸早就离开了舒阳郡,要再去抓他,简直难如登天!” 魏哲停下来扫视众人。 突然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事情走漏了风声,魏员外如今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没有人能答得出来他的问题。 他们吞咽着犹如开水一般的口水。 眼里充满了好奇与恐惧。 那种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后被清算的矛盾心理,折磨着魏府的每一个下人。 “因为,卞大人为民为公的清官形象,是装出来的!” 众人再次哗然。 而魏哲依然自顾道:“卞大人在得知白脸逃出舒阳郡的真相后,亲自来到魏府,找到了魏员外,他们之间进行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不仅让魏员外冒着生命风险赚来的五千两成了泡影,更是交出去了魏家九成九的财富。” 说到这。 在场众人已然了解了魏家当时为何会揭不开锅的原因。 围墙边。 陆天明蹙眉问道:“当今舒阳郡的知府,可还是那卞大人?” 旁边杨阮清点了点头:“这么香的地方,他怎么舍得离开。” “那魏哲他...”陆天明没把话说完。 杨阮清不以为意道:“不出意外的话,他恐怕走不出这魏家大院了。” 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洒脱态度,哪里像是魏哲的师父。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那个意外?” 杨阮清嘿嘿笑道:“这还用问?” “娘的,又要惹一身骚了!”陆天明抱怨道。 杨阮清摇头晃脑道:“谁叫你是当今天下最令人敬仰的陆大侠呢!” 正说着呢。 那边魏哲声音突然低沉起来:“魏家磕磕碰碰那两年时间里,魏员外越看我越不顺眼,最后居然把魏家中落的原因归咎到了我身上,最后更是听信了某个道人的妖言,说我是魏家的丧门星,以至于将我赶走...” 可能是不想过多提及自己。 魏哲突然停住不说。 沉默片刻。 他抬头望向魏出海:“总而言之,魏员外,你用我师父给的那笔钱,顺利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想问问你,我,算不算是你们魏家老老小小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算不算得你的再生父母?” “噗!” 这后半句话,把陆天明给逗笑了。 魏哲虽然算不得傻,但讲话确实也没那么机灵。 果不其然。 听到这话,魏出海的脸涨得比那猪肝还要红。 他伸手指着魏哲,呵斥道:“小杂种,你反了天了?” 兴许是意识到了刚才那句话确实有那么点问题。 魏哲讪讪抠了抠额头。 “别急着骂,说那么多,我就是想表达,你我之间确实互不相欠。” 他这番憨傻样子。 落在局外人眼里多半算得可爱。 可是落在魏出海的眼里,那就是可恨至极了。 憋着怒火喘了几大口气后。 魏出海沉声问道:“既然你我两不相欠,那么你来我魏家做什么?” 魏哲闻言忽地将目光移到旁边魏柳身上。 “我就是想过来问问,生了这么个草包,你们后不后悔?如果不后悔,那么这草包,又比我强在哪里?” 当真是语出惊人。 魏哲一句话把除了魏柳以外的所有人都给干沉默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 魏柳怒火中烧道:“特娘的臭傻子,当真以为本少爷没脾气是吧?” 说着。 他忽地将文剑再次抽出。 然后便不顾一切的朝魏哲扑去。 魏出海本来还想着该如何羞辱魏哲一番。 现在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突然发作。 吓得他急忙大喊:“傻子,你要是敢伤我儿,我定...” 话未说完。 魏哲腰上的长剑已经被抽出,并狠狠扎进了魏柳的胸膛里。 可是剑居然是断的,仅仅刺进去寸许而已。 然而魏柳并不知情。 感觉到胸口传来疼痛以后。 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由于不敢乱动。 他只好斜眼望着魏出海。 同时撕心裂肺哀嚎道:“爹,我不想死,娘,你快去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话刚说完。 便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众人齐齐望去,就见魏少爷那白色裤子,已经湿了大片。 余晖又正好撒在他身上,令裤子上湿了的地方,看上去愈发的黄。 “啧啧啧,你有点上火啊,魏少爷!” 魏哲盯着魏柳被染黄的裤子,一本正经咂起了嘴。 “小杂种,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儿子给自己丢了个大脸。 魏出海心中那叫一个愤怒。 他猛地将腰上那把伴随他近二十年的宝刀抽出来。 几个踏步便冲到了魏哲近前三两丈处。 嘭——! 魏哲抬脚便踹在魏柳的肚子上。 顺势还把对方手里的文剑顺了过来。 当啷一声。 刀剑相击。 火星四溅中,魏哲终于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魏员外,麻烦你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来,别被我一个傻子打伤了,那可是要闹大笑话的!” 魏出海闻言面色发黑。 张嘴便骂:“老子当初就该狠心一点,直接把你给剁了的。” “其实现在也不晚,只可惜你好像老了!” 话音落地。 魏哲手中文剑突然游蛇一般越过宝刀。 魏出海本能的就要偏头躲开。 哪知剑锋来得实在太快。 哗的一声响。 他便感觉耳朵上传来一阵刺痛。 捏着耳廓上被刺出来的窟窿。 魏出海瞪大双眸,不可思议道:“你几时到达的三重天?” 魏哲剑在手上挽了个剑花。 躲开对方下意识劈来的刀光。 “天下之大,自然有人疼我在乎我,魏员外,你可要小心了!” 寒光一闪而过。 魏出海刚把刀举起来。 却只听到身后魏哲的声音突兀响起。 “你确实是老了,魏家,也确实到了走下坡路的时候了。” 第1080章 他又是谁? “二十岁出头,三重天的实力,这家伙,修行天赋不低啊...” 秉着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原则,陆天明忍不住夸奖起魏哲来。 杨阮清撇了撇嘴:“什么修行天赋,那是他师母用资源堆出来的。” 可能是想到今个在满月居被梁容扫了面子。 一提到妻子,杨阮清言语中多少有些怨言。 “那臭婆娘,只差把这憨儿当自己亲生的养了,好吃、好穿、好用的,全都先紧着这憨儿来,她以为我不晓得,我送她的那些宝贝,私下里都偷偷进了憨儿的口袋。” 杨阮清瞪向大院内的魏哲:“用在他身上的资源,随便换一个人,效果只可能会更好,可惜了,自己生不出来儿子,只能把感情放在这没血缘的小子身上了。” 埋怨归埋怨。 陆天明也从中听出了一丝丝遗憾。 他理解不了生儿生女的差别在哪。 但这座天下的人,有些执念放在当下确实情有可原。 想了想,陆天明好奇道:“前辈,我看你身体挺硬朗的,实在有遗憾的话,可以努努力啊?” 杨阮清侧目望来。 面上浮现出一抹嫌弃。 当然,这份情绪并不是针对陆天明。 “现在亲一口都三天吃不下饭,还谈什么其他,你以为我们这种结婚几十年的老夫妻,跟你们这些小年轻一样啊?” “有那么恐怖吗?”陆天明诧异道。 “恐不恐怖,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杨阮清无奈道。 与此同时。 大院内的事态已经逆转。 魏哲手里的文剑正架在魏出海的脖颈上。 围观众人大气不敢喘。 生怕魏家曾经的大少爷,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被自己抛弃的孩子当众扇脸。 魏出海阴沉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曾经做为父亲的身份,更是让他无法开口求饶。 至于现在真正的魏家少爷,则捂着胸口坐在地上,眼里充满了恐惧和震惊。 他很清楚,以现在魏哲表现出来的实力,要想取他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表现最离谱的,还要属王欢凤这位当家夫人。 只见她快步来到魏哲身侧。 那张原本充满愤怒的脸上,已被悲痛和慌张取代。 “哲儿,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啊,来,快把剑放下!” 说着,她便伸手想去抓魏哲的手腕。 嗡——! 魏哲抖了抖手里的文剑。 剑刃轻而易举就划破了魏出海脖子上的皮肉。 众人爆发出一片惊呼。 王欢凤更是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哲儿...哲儿,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娘知道你这些年心里委屈,可是,当初我们把你送走,也是迫不得已啊...” 魏哲侧头与王欢凤对视。 他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愤怒,相反非常平静。 “王夫人,首先,你不是我娘,其次,你们不是送我走,而是送我去死。” 魏哲顿了顿,又道:“最后,人活一辈子,一定要搞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做过的事,不要去解释,而是要学会去承担。” 王欢凤开口又要说些什么。 魏哲打断道:“你们并没有真的后悔,你们只是害怕,以后那昧良心的钱,不能大手大脚的花了。” 他先瞅了瞅王欢凤。 接着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担惊受怕的魏柳。 魏家的顶梁柱若是没了。 那么一个心如蛇蝎的夫人,加一个飞扬跋扈的少爷,又能走多远? 再多的钱,也只是坐吃山空罢了。 魏柳羞愧低下头,不敢与魏哲对视。 而王欢凤似乎并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她轻轻扯了扯魏哲的衣摆。 然后用一种后者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道:“哲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锵——! 魏哲突然将剑收回。 然后一字一顿道:“那假道人...” 话没说完,他摇头道:“不对,应该说是白脸,在府上吧?” “在在在,你...你要见他?” 刚才还一脸愧色的王欢凤,突然间高兴起来。 想来是担心这份喜悦惹怒魏哲,她转瞬又把笑容收了起来。 只是魏哲已经看见。 “你这么高兴,是觉得他一定能胜过我?” 话音刚落。 突然有人朗声笑着从府内奔来。 那人穿一身灰色道袍,行走得极快。 没多久便出现在了魏柳的身侧。 他没有着急去扶魏柳。 而是用那双鼠眼,仔细打量着魏哲。 此人眼睛虽小,但目光里却透露着狡猾。 “十几年未见,可以想象你会长得又高又壮,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的胆子,居然也变大了。” 魏哲沉着气,双眸死死将那人锁定。 “怎的,见到你白脸叔叔,连话都不会说了?” 原来,来人便是当年把舒阳郡搅得天翻地覆的白脸。 魏哲还未来得及回答。 忽地又响起少年的声音。 “爹,跟他废什么话?一刀剁了得了!” 魏哲举目望去。 就见有一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十丈开外。 少年的五官看着有些熟悉。 似乎,与魏哲有一二分相似。 少年丝毫不避讳魏哲的目光。 他悠闲地踱步而来。 同时问道:“怎么,你不会也想让我叫你一声兄长吧?” 此话一出。 扒在墙头的陆天明差点没摔下去。 他用手肘捅了捅笑呵呵看戏的杨阮清。 “前辈,你不是说魏出海只有魏哲和魏柳两个儿子吗?” 杨阮清咂吧咂吧嘴:“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这小子又是谁?”陆天明不解道。 杨阮清探出手指向王欢凤:“她儿子,白秀。” “啥?”陆天明诧异道。 杨阮清翻了个白眼,“瞧瞧你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稍作停顿,他又道:“你不会以为,当年白脸躲在王欢凤的屋子里,只知道吃喝拉撒吧?” 听闻此言。 陆天明只感觉自己大脑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他缓了片刻才梳理道:“白脸让王欢凤怀上了孩子,所以等风头过去了以后,他又返回舒阳郡看望自己的儿子,同时,与魏出海商量,把魏哲送出魏府?” 杨阮清点了点头:“天底下兴许真的有丧门星,但绝对不是魏哲这憨儿,否则我仗义阁早就没了。 而魏出海从来都不喜欢魏哲这孩子,但到底是自己生的,所以一直犹豫不决,直到白脸去而复返妖言几句后,让他下定了决心。” 到底是六重天的大能。 杨阮清说起这些令人动容的往事时,显得是那么的平静。 第1081章 大哥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这一家,还真够乱的!魏哲能够脱离魏家,从某种角度来看,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陆天明忍不住感叹。 稍作停顿。 陆天明又问道:“但是一码归一码,这群人做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前辈身为魏哲的师父,十多年来,就没有想过替他主持公道?最起码,得把那白脸杀了不是?” 自见面后就一副老顽童面孔的杨阮清,突然间认真了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当然可以一夜之间把魏府上下杀个精光,那白脸更是死不足惜,但这并不能解决憨儿心中的困扰,只有像今天这样直面心魔,他才能走出来。” 陆天明从未见过对方如此认真的模样。 这一瞬间,他才确定,杨阮清对魏哲的关爱,其实并不见得比梁容要少。 只是下一刻杨阮清的举动,又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只见。 杨阮清忽地又露出那随性的微笑。 接着伸出食指和拇指来回揉搓。 “更何况,仗义阁杀人,是需要银子的,而这憨儿吃我的喝我的,我不找他算账都算慷慨了,又有什么理由替他杀人?” 陆天明闻言目瞪口呆。 沉默片刻,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 同一时间。 魏哲缓缓动了起来。 他没有搭理那跟自己有些微相像的少年郎。 而是自顾朝白脸走去。 “姓白的,你在魏府那段时间,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可是你似乎并不知道怎么做人!” 二十年来,一直以憨傻形象示人的魏哲,居然真的生气了。 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手上的剑,握得越来越紧。 心善之人,永远无法对那些可以称之为家人的陌生人下死手。 但对于白脸,他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 然而白脸并不在意。 他站在原地揉搓下巴。 “你非但没有得罪过我,而且还很有礼貌。” 说着他又望向王欢凤。 “对了嫂子,这小子当年,是不是给我端屎端尿来着?” 不晓得是不是感觉到了丢人。 王欢凤居然红着脸一言不发。 白脸并不介意,自顾哈哈笑了起来。 刺耳的嘲笑声钻进耳里,令魏哲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他加快脚步,从奔走变成了奔跑。 最后举剑的那一瞬间。 只听他撕心裂肺道:“你这种畜生,早在十多年前就该死了,既然老天不长眼,今天就由我来结束你的罪恶!” 在魏哲的心里,真正的仇人可能只有一个。 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所以他挥剑的手,竟然因为过分用力而抖动起来。 面对来势汹汹的一剑。 白脸还是那般阴冷笑着。 他甚至都没有去拔别在腰上的佩刀。 “小子,身体见长,胆子见长,心智却不见长,活该你今天要死在这里!” 哗——! 魏哲一剑斩出,正好落在白脸的脑袋上。 然而中间却被一层薄薄的气雾所遮挡。 “四重天?” 魏哲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毫发无伤的白脸笑声愈发嚣张。 “十多年的时间,没有人会一成不变,你成长的速度确实惊人,但不好意思,中三境,就是能碾压你下三境!” 话音落地。 白脸转瞬一拳轰来。 兴许是不想魏哲就这么死去。 他明显留了力气。 看上去势大力沉的一拳,仅仅让魏哲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滚,而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 “师父,干得好,这傻子不知天高地厚,活该有此下场!” 旁边魏柳露出大仇得报的畅快,说完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刚刚来到的白秀更是残忍道:“爹,给孩儿一个机会,让我亲手了结他!” 白脸大手一抬,将白秀拦住。 然后自顾朝还在翻滚的魏哲走去。 路过魏出海时,他含笑道:“大哥,怎么说?” 魏出海被抛弃的儿子所伤,此时颜面尽失。 可即便如此,他似乎也没有悔改的意思。 只见他果断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有转身去看一眼魏哲。 白脸哈哈一笑,三两步便来到了魏哲跟前。 后者双眼紧闭仰躺在地上,嘴角有血迹溢出。 此番境况,看上去凶多吉少。 “昏了?” 白脸伸出一脚踩在魏哲握剑的手臂上。 脚腕拧动中。 魏哲总算醒了过来。 伴随着咔咔的骨裂声。 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然而死死盯着白脸的双眸,并未露出任何惧怕之意。 “哟,骨头还挺硬!” 咔——! 白脸脚下突然发力。 一声更加清脆的断骨声响起后。 魏哲猛地吸了一口气。 可即便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屈服的迹象。 “啧啧啧。” 白脸摇了摇头。 随即望向那边傻站着的王欢凤。 “今天要是没有我在,你跟大哥,怕是有苦头吃了!” 王欢凤有些心不在焉。 瞥一眼地上躺着的魏哲后,敷衍道:“你若不在,他估计也不会来。” 说着,她又将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白秀的身上。 白脸来回打望。 总算搞明白了对方在顾虑什么。 于是他无所谓的笑了起来。 “就那么点事,早晚都会暴露的,而且我大哥都不介意,你在乎个什么劲?” 王欢凤扫视周围瑟瑟发抖的下人们。 沉默片刻后忽然释怀道:“反正以后魏家也是你做主,今儿的事情处理不好,丢人的也是你!” 白脸笑眯眯挑动眉头:“当年我就说把这傻子弄死,你和大哥非说什么他死在魏家会影响名声,现在好了,傻子找回来了,知道害怕了?” 王欢凤蹙眉道:“我是担心,这傻子早就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仗义阁的人。” 沉默片刻。 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就像你说的,早晚都会被别人知道,当务之急,先把他解决掉吧。” 白脸咧嘴笑了笑。 随即望向魏哲。 “难不难受,绝不绝望?” 魏哲怒目看来,除了不服,看不出其他任何情绪。 “傻子啊傻子,本来好好在那仗义阁混混日子此生也算凑合,你非得来这里找死,那可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完。 白脸举起了拳头,并悬在魏哲头顶比划起来。 见魏哲脸上还是毫无惧怕之意。 他不耐烦道:“傻子就是傻子,连害怕都不知道,算了,还是早点送你去见阎王吧。” 嗡——! 哪知剑比拳快。 一把断了半截的残剑。 莫名其妙便抵在了他的腹部。 第1082章 难不难受?绝不绝望? 白脸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腹部,但却被气甲隔开的残剑。 眼皮子微微跳动着。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突然递来的一剑有多凶险。 如果不是因为双方差距过大。 那么他根本就没有祭出气甲的时间和机会。 这出剑之人,当然就是魏哲。 为了这一剑,他强忍疼痛调整了好一会儿的呼吸。 只是最终棋差一招。 他不甘心,试图发力再将剑身递进去分毫。 可横在他和白脸之间的,是等级森严的修行境界。 那巨大的鸿沟,根本不是靠决心以及勇气可以逾越的。 “这仗义阁,有点东西啊,刚才我那一拳,虽不至于要命,但绝对能将你身上的经脉震碎,然而你现在还能举剑,只能说明,身上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白脸的眼里闪过一抹贪婪。 伸出手指将本就只剩半截的残剑弹碎后。 俯身便要去脱魏哲的衣裳。 不过刚弯下腰。 他的余光便扫到了一道寒光朝自己快速袭来。 于是他来不及不多想。 转瞬将腰上的佩刀抽出。 寒光来得当真迅速。 白脸刚用佩刀护住身体。 金石交击声便在身前炸响。 那寒光转瞬消失。 但留下的力道却大得惊人。 四重天的境界在魏府众人眼中已是顶天。 可有着顶天实力的白脸。 此刻竟被那股力道推着往后平移而去。 为了不被掀翻。 白脸双脚几乎要插入地面。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任他如何努力,仅仅是在青石板砖铺就的地面上留下两道醒目的痕迹而已。 最终,白脸还是未能稳住身形。 啪嗒一声摔坐在地。 他惊恐的放眼望去。 正好看见围墙处,有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刚刚落地。 年轻人竟然是个瘸子,走起路来两边肩膀一高一低。 魏府众人同样也发现了那位年轻人。 他们的目光随着年轻人的移动而移动。 虽然他们没有看见那道剑气是如何发出的。 但他们就是觉着,将白脸逼退的剑气,绝对跟那年轻人有关。 哒哒——! 一大一小的脚步声有节奏的交替出现。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无比。 “阁下...” 魏出海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却看见年轻人的目光如利剑般射来。 于是他又赶紧把嘴闭上。 一时间,整个魏家大院内,竟然只能听得见年轻人的脚步声。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轻人朝白脸走去。 只有白脸切身体验过那道剑气到底有多强横。 于是他再顾不得形象。 转身连滚带爬就想逃离此地。 然而瘸腿的年轻人速度更胜。 只听闻如风吹拂的声音在耳边划过。 年轻人竟然挡在了白脸跟前。 抬头仰视对方,反射着最后一抹落日余晖的那双眸子,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任何感情。 “小...小兄弟,咱俩之间有仇怨?”白脸结巴道。 那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那你这是?”白脸惊恐道。 嘭——! 年轻人忽地摆臂,狠狠一拳砸在了白脸的脸颊上。 饶是后者早有准备祭出了气甲。 但仍不能阻止骨头碎裂时直冲天灵盖的剧痛。 “难不难受,绝不绝望?” 年轻人说着,第二拳再次轰来。 白脸除了痛苦的嚎叫外,根本无法把穿过喉咙的气息汇成一句清晰的回答。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是不是瞧不起我?” 年轻人挥拳再砸。 白脸的叫声又拔高了几分。 一众人目瞪口呆望着这诡谲的一幕,情不自禁就开始哆嗦起来。 恐惧令他们心头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升不起来。 “难不难受,绝不绝望?”年轻人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 白脸还是那般哀嚎着。 刚才戏弄猎物的猎人,转瞬变成了待宰的猎物。 如此戏剧性的转换,让魏府上下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恐惧之中。 终于。 白脸的叫声戛然而止。 而那位不知重复了多少次“难不难受,绝不绝望”的年轻人,也总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蹙眉望了望地上没有了动静的白脸。 缓缓将拳头摊开,并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在白脸的衣服上。 直到把指节上的血迹完全擦干以后。 他这才挺直身子缓缓朝众人走来。 啪——! 王欢凤承受不住心头压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魏出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还能坚持不至于让自己摔倒,但双腿颤得厉害,嘴里更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然而年轻人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们一眼后。 就将目光移到了魏柳的身上。 魏柳不知道年轻人要对自己做什么。 坐在地上的他,吓得手足并用就往身后的柳树退。 直到年轻人走到跟前。 魏柳才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大哥,我就是个草包,您何至于跟我一般见识?” “我知道你是草包。” 年轻人言罢,举起腰上的戒尺便朝魏柳的嘴里塞去。 只听闻一阵哒哒的敲击声。 魏柳那口整齐的白牙,竟被年轻人捣碎了七八成。 “咬住。” 年轻人不顾魏柳发出的惨叫,沉声命令道。 魏家少爷泪如泉涌,呜呜咽咽不知在说些什么。 “咬住!”年轻人提高了音量。 魏家少爷身子猛地一抖。 强忍着疼痛将嘴里的戒尺咬住。 锃——! 年轻人手腕后移,竟从那戒尺中抽出一把细剑来。 噗的一声。 他将细剑插入魏柳的胸膛。 剑刃透体而过,剑尖最终钉在了魏柳背后的树干上。 满口碎牙的魏柳一动不敢动。 剧烈的疼痛几乎要让他昏厥。 可是利刃插在胸口,为了避免被那细剑进一步伤害。 他只能强行打起精神,并尽量保持身体不乱动。 “我这一剑是顺着魏哲刚才刺伤你时留下的痕迹进去的,避开了所有脏器,也让你捡了条性命回来,可见他从未想过要杀死你,但你刚才的表现,实在是令人失望,我想不通,他不跟你争夺魏家的一针一线,你为何还有如此大的戾气?” 年轻人的声音不大,吐字却非常清晰。 奈何魏柳现在只知道害怕,看上去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哎。” 年轻人无奈摇了摇头。 “还真就是,对牛弹琴。” 说完,他猛地将细剑以及尺鞘拔出。 第1083章 小郎君 细剑刚一拔出来。 魏柳便昏了过去。 刚才还被吓得无法动弹的王欢凤。 疯了一般朝魏柳奔去。 “柳儿...柳儿,你别吓唬娘亲...” 年轻人没有阻止她。 将细剑归鞘后。 他再不管其他人。 快步朝魏哲走去。 魏哲受了内伤。 但是意识很清醒。 见年轻人蹲下来检查自己的伤势。 他咧嘴笑了笑:“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回以微笑:“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魏哲闻言讪讪挠了挠头。 随即轻声说了句:“谢谢。” 小片刻过后。 年轻人认真道:“肋骨断了几根,还有一点轻微的内伤,最严重的就是右手手腕,已经断了,不过只要治疗得当,应该能够恢复,总体来说情况还算乐观。” 魏哲点了点头,想要坐起来。 年轻人弯下腰将对方扶起。 架住对方的胳膊后,打算就此离开魏府。 魏出海埋着头不敢看年轻人,更不敢看被自己抛弃的儿子。 那双历来看谁都趾高气扬的眸子,此刻昏黄得如同马上就要落山的夕阳。 等年轻人带着魏哲路过时。 魏出海声音嘶哑道:“这段恩怨,算是完了吗?” 年轻人侧目望向魏哲,同样期待着答案。 魏哲驻足思考了须臾。 然后点头道:“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 魏出海瞬间脱力,竟然直直栽向地面,然后急促的呼吸起来。 年轻人架着魏哲刚准备走。 一道少年音忽地响彻夜空。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和魏哲回头看去。 说话之人原来是扑在白脸身边的白秀。 白秀死死咬着嘴唇。 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很难想象,一个少年的眼里,会出现那种令人不安的阴狠。 “陆天明。” “陆...陆天明?十里镇的那个陆天明?”白秀震惊道。 陆天明轻轻点头:“不过我现在住在京城,你若是想要找我报仇,记得往北,切莫走错了方向。” 说完。 陆天明再不逗留,带着魏哲朝魏府外行去。 白秀傻傻坐在他父亲身边。 片刻后,突然捂着脸放声痛哭起来。 ...... “你这家伙,不搞清楚情况就往里面钻,不怕死?”刚走出魏府,陆天明便质问道。 魏哲下意识就想挠头。 等发力时手腕处传来疼痛感,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断了。 于是只好咧嘴傻笑道:“我没想到那畜生突破到了中三境,不然今天定能亲手把他弄死。” 陆天明无奈摇头。 停顿片刻,他又问道:“想要弄死他是原因之一,你最想做的,其实还是让魏出海和王欢凤看见,自己现在有多厉害对吧?” 魏哲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实也没想过要证明自己,主要是想让他们认识到,那俩小孩,并不比我强就是了。” “你啊你,当真幼稚。”陆天明轻叹道。 聊没多会。 前方突兀出现两人。 魏哲看清楚那二人的模样后,心虚的低下了脑袋。 而陆天明眼中则充满了好奇。 他刚才在魏府出手时,明明只有杨阮清一人。 然而现在后者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瞅着跟他差不多年纪。 一双杏仁眼,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的明亮。 只不过此女没有寻常女子与陌生人初见面时的矜持。 她就这么上下打量着陆天明,眉宇间似乎还夹杂着考量和好奇。 “这女的谁啊,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也不害羞的?”陆天明轻声问道。 魏哲压着嗓子,诺诺道:“钰蓝师姐。” 听到这话。 陆天明一时有些愣神。 钰蓝的名字,他可听过太多遍了。 今夜终于得见本人,内心竟莫名升起局促之感。 一直等走到近前,听到对方说第一句话后,这种局促感才消失。 “爹,他就是你跟娘要介绍给我的小郎君?” “噗!” 陆天明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对方叫杨阮清爹,已经够意外了。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那直截了当的性格。 杨阮清面上有些挂不住。 轻咳两声点点头后,上前一步把魏哲架到了自己肩上。 “爹,你老糊涂了吧,我还以为这小郎君长得有多俊呢,非得让我给她做小妾,现在离近了看,也不过如此嘛。” 杨钰蓝嘴上在问她爹,但眼睛始终落在陆天明脸上。 杨阮清尴尬的吸了吸鼻子。 然后朝陆天明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小友,我这闺女打小就这样的性格,被她母亲惯坏了,还请你多担待。” 陆天明寻思自己现在跟杨钰蓝也没有半文钱的关系,需要担待什么? 但又念及还有求于人,只好点头道:“没...没关系的前辈。” 一听这话。 杨钰蓝顿时凑到近前:“讲话结巴了,怎的,真对我有意思?” 那双杏仁眼离近了看真有些勾人。 可陆天明哪敢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侧头望见杨阮清和魏哲齐齐别开头,丝毫没有搭救的意思。 他只好回道:“杨小姐说笑了,我哪敢打您的主意...” “什么,你瞧不上我?” 杨钰蓝靠得更近了些,陆天明甚至感受到了对方呼出的热气扑在自己脸上。 “钰蓝,休得无礼,陆公子是我们仗义阁的座上宾,你就不能礼貌些?” 见陆天明有些扛不住了,杨阮清哪还能作壁上观,赶紧帮忙解围。 杨钰蓝倒也听话。 撇了撇嘴后,总算放过了陆天明。 不过她好像闲不下来。 随即又将目标转移到了魏哲的身上。 啪——! 也不管魏哲身上有没有伤。 杨钰蓝挥舞剑鞘便在对方屁股上来了一下。 “你个憨子,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刚才被白脸把手腕踩断都不曾哼唧一声的魏哲,苦着脸哎哟叫唤起来。 “疼疼疼,师姐,要杀要剐,等我养好伤了再追究好吗?” 杨钰蓝哪管那么多,啪啪又是几下。 陆天明扶着额头,心说这女人,怎么跟梁容一个模样。 吵吵闹闹间,一行人来到了仗义阁门口。 陆天明本以为终于能解脱了。 哪知杨阮清突然伸手把他拦住。 陆天明不解道:“怎么了?” 杨阮清望一眼满月居三楼还亮着灯火的房间。 面色凝重道:“今夜你们仨先在外面将就一宿,不然我会有血光之灾!” 陆天明想了想便明白了杨阮清话里的意思。 于是保证道:“前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杨阮清摇了摇头:“不行,命运必须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话音落地,杨阮清便没了踪影。 满月居大门关闭的那一刻。 徒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第1084章 医术了得 有魏哲这个伤员在,东道主杨钰蓝当然不能让三人将就。 “走,跟着姐走!” 只见她非常霸气的挥了一下手臂。 然后便自顾朝满月居的相反方向走去。 “你师姐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陆天明一脸不解悄悄询问魏哲。 魏哲面露惧色:“应...应该是去师姐在外面的私宅,满花庵...” “你害怕?”陆天明愈发奇怪。 魏哲有些羞愧道:“小时候我不听话,师姐就会把我带到那里去,倒也不会动手打我,但她喜欢医术,会让我扮演她的病人...” 陆天明眉头舒展开来:“她既然会医术,那是好事儿啊,你现在伤成这个样子,不就是缺个大夫吗?” 听闻此言。 魏哲脸上露出苦色:“公子,我说的是喜欢医术,不是‘会’...” 满花庵里面栽了很多秋天才会绽放的花草。 类似木芙蓉、月季什么的都有。 陆天明扶着魏哲跨进去时,花坛里各色花儿开得正艳。 只不过后者没有雅兴欣赏月色下群芳争艳。 他还没站稳呢,杨钰蓝便笑呵呵的将其拉进了屋里。 最后只留下陆天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独赏。 但是一想到魏哲进屋时递过来的可怜眼神。 陆天明心中便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 在花坛边坐没多久,主屋内便传来魏哲杀猪般的哀嚎。 其中还夹杂着杨钰蓝的呵斥。 “多大的人了,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而且我这是在救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魏哲的喊声自此后停止了小片刻。 但这份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只听:“师姐,你干脆直接给我来个痛快的吧,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要被你医死了...” 杨钰蓝的反驳随即响起。 “你这憨子,当真是不识好人心,这天底下能亲自让我伺候的能有几人?再忍忍,马上就好。” 魏哲的叫声愈发的绝望。 须臾过后。 主屋的门扇突然打开。 然后就见杨钰蓝一脸疲惫的跑了出来。 见陆天明正站在院内往屋里瞅。 她挤出一丝笑容道:“公子,两边的厢房随便选一间,晚上就住在这里了。” 陆天明僵硬的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出去办点事,你要是困的话,可以先睡。” 说着,杨钰蓝便火急火燎出了门。 从外面往屋内看。 只能瞅见魏哲在床上躺着,看不真切。 那杀猪声的嚎叫,更是没有停下来。 陆天明快走两步来到门口。 见屋内布置得相当女人。 他也不敢进去。 因为这进去以后万一被杨钰蓝回来撞见。 对方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所以他只好扒在门边问道:“魏哲,魏哲,情况如何?” “哎哟,哎哟!” 魏哲在床上翻滚,看上去好不痛苦。 “你师姐应该是找大夫去了,你自己振作一点,一定要坚持住!”陆天明安慰道。 “哎哟,哎哟!” 魏哲虽然还在哀嚎。 但已经停止了翻滚。 他一边叫唤,一边坐将起来。 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往陆天明身后瞅。 没有找见杨钰蓝的身影后。 他突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没事?”陆天明目瞪口呆道。 魏哲吸了吸鼻子。 随即将右手举了起来。 断掉的手腕无力的耷拉着。 皮肉被割开了一些,依稀能看见骨头。 “倒是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如果不叫唤得夸张一些,这手怕是保不住了。” 陆天明松了一口气。 估摸着杨钰蓝是想替魏哲把断腕给接好,奈何没有那个实力。 “也好,虽然叫唤得有些丢人,但最起码效果有了。” 不等魏哲回答。 陆天明突然问道:“兄弟,就杨钰蓝这霸道性子,你怎的会想着把撮合我跟她?” 他同杨钰蓝虽然只认识了短短的个把时辰。 但对方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魏哲闻言轻叹一口气:“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了,谁又愿意把自家师姐往外推呢...” “好小子,你受不了,所以就想着让我来承受?”陆天明瞪眼道。 魏哲讪讪笑了笑:“这不是看公子本事大吗,兴许能镇住师姐也说不定。” 陆天明无奈道:“这男女之事,与本事大小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这是瞎胡闹。” 魏哲面露愧色:“我也没经历过,哪里晓得这么多。” 稍作停顿。 他又认真望着陆天明:“公子,我师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脾气暴躁外,其实也没有其他缺点了,要不,你捏着鼻子尝试尝试?”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再懒得管那憨子。 转身去了东边的厢房。 简单洗漱过后。 他坐到桌边。 轻手轻脚脱下衣衫,露出了胸腹处包扎的白布。 白布早已染成了血色。 陆天明咬着牙,缓缓将染血的白布解开。 胸口的两处贯穿伤,由于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路,始终没有静养的机会,所以还处在未愈合状态。 今个又为了淬炼飞剑的机会替杨阮清动手。 加上赵歌韵送的特效膏药如今只剩下一小盒,陆天明舍不得用。 所以此刻仍有血水从伤口处冒出来。 好在这种疼痛陆天明早已习以为常。 用清水冲洗伤口的时候面色虽然狰狞,但也能忍住不哼一声。 从戒指里取出一壶烈酒。 倒了些撒在伤口处做最后的处理后。 陆天明放出赤子,准备让小家伙协助自己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哪知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赤子没辙,只好重新钻进葫芦里。 “公子,你睡了吗?” 杨钰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烦道:“已经躺在床上了,杨小姐,有什么事咱明天再说成吗?” 嘎吱——! 话刚说完,门扇便被推开。 杨钰蓝的声音再次出现:“哪有睡觉的时候不熄蜡烛的,公子,咱做人能不能诚恳一些?” 陆天明从未想过主人家会如此冒昧。 只得赶紧抓起衣服护住了胸腹。 “杨小姐,你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陆天明不快道。 由于陆天明的反应很快。 杨钰蓝没看清楚他身上的情况。 她笑呵呵走进屋内。 同时毫不在意道:“姐姐什么没有见过,没必要防贼一样防着姐姐。” 言罢。 她竟然自顾走到桌边坐下。 第1085章 凡事都有但是 主人家的举动太过莽撞。 令陆天明心中升起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但想到还要在仗义阁淬炼飞剑。 他还是忍了下来。 “杨小姐,你找我有事?” 杨钰蓝将目光从陆天明那结实的肩膀上移开。 “我听说你要借我家的连心阵...” 话没说完。 她突然看见地面摆着一堆带血的白布带。 于是转而诧异道:“你有伤在身?” 陆天明也不隐瞒。 点头道:“在隆长郡时受的伤,不过都是些小伤,静养些时日就好。” 他看见了对方脸上的担忧。 可想到魏哲刚才的遭遇,多少有些肝颤,只能将严重的外伤说得轻描淡写。 “这出血量,看上去伤得可不轻啊,衣服放下,让姐姐看看。” 陆天明眼皮子抽了抽。 手上的动作愈发的紧。 杨钰蓝皱眉站了起来。 “陆天明,姐姐我性格是不怎么讨喜,但该认真的时候,从不含糊!” 她一边说,一边朝陆天明身后绕去。 “你也别觉着我会把你怎么着,首先,我不可能给别人做小妾,其次,你太瘦了,姐姐只喜欢胖子。” 说着,她便看见了陆天明背上的两个窟窿眼。 左边的窟窿眼正好在后心处。 “这...这还能活得下来?” 对方前一句把话都说得这么直接了。 陆天明也不扭捏,干脆把衣衫放在了桌上。 “运气好,差了那么一丢丢,侥幸捡了条小命回来。” 杨钰蓝摇头道:“你啊,还是警惕性太高,这种假话都说得出来,是把我当成魏哲那憨子了?放心吧,我不会轻易打探别人的底细。” 说着。 她把手从陆天明的肩头上伸了过去。 “做什么?”陆天明不解道。 “酒!”杨钰蓝认真道。 后背上的两个窟窿眼,陆天明的手够不着,刚才只简单的用酒水淋了一下,并不能准确覆盖。 现在对方既然要帮忙,何乐而不为。 接过酒后,杨钰蓝轻声道:“会很痛,忍着点。” 陆天明闻言点了点头。 随即将两手抻在膝盖上。 哗——! 杨钰蓝直接把酒水倒在了伤口处。 酒够烈,像有人用烙铁捅进了心头。 陆天明龇牙咧嘴,但硬是忍着不吭声。 “其实有时候叫唤出来会舒服些,这样忍着,不见得是好事。”杨钰蓝柔声道。 陆天明摇头,仍旧一言不发。 只那冷汗哗啦啦从头皮上冒出来。 “难怪你能做出那么些离谱的事情,就这份忍耐,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杨钰蓝感叹道。 陆天明长吸了一口气:“起点比别人低的人,终归要有突出的地方,不然永远追不上别人。” “嚯,”杨钰蓝嘴角微扬,“你这都跑到八百里开外,早把别人甩得看不见后脚跟了,还说这种话,让别人怎么活?” 杨钰蓝俯身拿了一根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替陆天明擦拭伤口处的汗液和血渍。 “还没有到最高峰,仍需砥砺前行。”陆天明回道。 “一定要站在最高峰?”杨钰蓝奇道。 陆天明坚定点头:“倒不是说我好高骛远,实在是形势所逼,若自我满足停下来,可没有仗义阁这么强大的后盾支撑。” 人总是有多副面孔。 杨钰蓝没有追问,倒也显得通情达理。 处理完背后的伤口。 杨钰蓝又管陆天明要了些干净的布条,开始认认真真替后者包扎。 做完这一切后。 杨钰蓝坐回陆天明对面,然后以一种道不明的目光盯着陆天明看。 “怎么了?”陆天明一边穿衣服,一边不解问道。 杨钰蓝忽地一笑:“我发现我以前的想法很有问题,其实还是瘦子好看些。” 陆天明刚风干的冷汗又流了出来。 “杨小姐,能不能别这样?” 杨钰蓝闻言咯咯笑出声来。 “逗你玩呢,别这么紧张。” 陆天明悬着的心落下来。 穿好衣服后,想了想问道:“杨小姐,你刚进来的时候提到连心阵,可是门内不方便?” 虽然杨阮清答应了自己,但杨钰蓝可是老父亲的心头肉。 陆天明还真就担心出了什么变故。 好在他的担心多余了。 杨钰蓝摇头道:“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来找你是为了传授经验。” “如何在连心阵内炼化本命法宝的经验?”陆天明来了兴致。 杨钰蓝点头:“不错。” 说着,她伸出食指在自己眉心处一点。 一枚晶莹剔透的翡翠簪子,转瞬出现在了陆天明眼前。 簪子悬在陆天明眼前左摇右晃。 给他一种这小东西在打望自己的感觉。 “在连心阵内炼化的本命法宝,不需要磨合,便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可以说如臂使指也不过分。”杨钰蓝解释道。 能够借助连心阵走捷径炼化飞剑。 陆天明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听闻杨钰蓝所言,更加令人感到高兴。 要知道他当初借助雷鸣石刚刚炼化夺命金钱时,使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得心应手。 现如今连心阵竟然能直接解决这道难题。 陆天明只觉之前对杨钰蓝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但是。”杨钰蓝忽然说道。 陆天明闻言身子一滞,差点没把伤口崩开。 “就像做生意一样,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在连心阵内炼化本命法宝,可比其他寻常方法要困难和凶险得多。”杨钰蓝补充道。 陆天明眉头皱成了川字。 “有生命危险?” 杨钰蓝哑然失笑:“那倒不至于。” “呼,”陆天明吐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住性命,结果又能坏到哪里去?” “公子还是乐观了。”杨钰蓝神秘笑道。 “怎么说?”陆天明诧异道。 杨钰蓝伸手一挥,翡翠发簪消失不见。 “当你带着想要淬炼的宝物进入连心阵时,你将直面自己的心魔。” “心魔?”陆天明惊道。 杨钰蓝点了点头:“一旦处理不好,你将会变成真正的傻子。” 陆天明哑口无言。 他想了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变成傻子。 “所以在进入连心阵之前,你可要考虑好了,一旦失败,今后你很可能吃饭睡觉都需要人照顾,届时,你那美娇娘李寒雪会不会留在你身边都不好说,更别谈什么踏上巅峰了。” 陆天明微张着嘴,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1086章 传授经验 陆天明心中忐忑。 有捷径可走当然非常诱惑。 只是这万一失败以后的后果,有些过分严重了。 思索良久。 陆天明问道:“所谓心魔,具体是什么?” 杨钰蓝正色道:“说是心魔,其实只是笼统的说法,更准确来说在连心阵内,你会看见很多意想不到的画面,有的会给你带来快乐,有的则会让你愤怒。 总而言之每个人的情况不尽相同,姐姐我也无法预测你将会遇到什么,不过...” 杨钰蓝稍作停顿,又道:“以我所了解到的有关公子的故事来看,坚定的心性,会让公子的成功率比其他人大得多,最起码不会比我差。” 听到这话。 一直在权衡利弊得陆天明这才想起来杨钰蓝是过来人。 于是他询问道:“杨小姐,你当时在连心阵内,看见了什么?” 杨钰蓝有备而来。 不假思索道:“我看见了魏哲。” 这个回答当真令人意外。 陆天明无比诧异道:“怎么会看见魏哲呢?” 杨钰蓝轻轻吐了两口气,表情有些惭愧。 “我爹把他带回仗义阁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十四岁的女孩放在普通人家里,可能已经在考虑谈婚论嫁的事情了。 可是我不一样,我从小娇生惯养衣食无忧,加之又是家中独女,所以魏哲住进我家里的时候,我是非常讨厌他的。” 陆天明猜测道:“你觉得爹娘,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杨钰蓝点头道:“尤其是我娘,背地里的时候,几乎把魏哲当成亲儿子养,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全都看在眼里。” 陆天明能理解杨钰蓝的心情。 他虽然没有兄弟姊妹,但是有朋友。 想象一下小时候刘大宝突然不理自己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陆天明觉着自己可能也会难过。 何况杨钰蓝面对的可是至亲,其情况要更加严重。 “然而我是养尊处优有的大小姐,怎么能在明面上同一个孩子发脾气?所以,每当他惹我心烦的时候,我就会把他骗到这满花庵来。” 杨钰蓝说着,竟将两手食指搅在一起,看上去心有不安。 “我听魏哲说,你喜欢医术。”陆天明说道。 杨钰蓝闻言露出苦笑。 “我打小就住在这舒阳郡内,周围长期相处的有都是些修行者,根本就没怎么见过世间疾苦,怎么可能会喜欢医术...” 稍作停顿,她又补充道:“把魏哲带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打着练手的幌子,全都是为了惩罚他以后,有个开脱的理由罢了。” 如果一个人愿意把藏在心底的阴暗说出来。 那么他和她一定把你当成了可以深交的朋友。 陆天明心中感慨。 但还是指了指窗外的主屋。 “你今天把魏哲带到这里来,总不会还是同样的目的吧?” 杨钰蓝摇头道:“你这话说的,少女终归会长大的,无知更不可能伴随人的一生。” 她将目光移到亮着灯火的主屋门口。 继续道:“后来我渐渐了解了那憨子的身世后,心中的嫉妒和愤怒也随之逐渐减少,只不过这家伙小时候做事当真傻得要命,有时候他做那些憨事,踹两脚屁股根本就不解气,所以便习惯性的把他叫到这里来,当然,惩罚是次要的,主要是以讲道理为主。” “后来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其实他已经变成了你的亲弟弟,对吧?”陆天明试探道。 可能是惊讶于陆天明的心思如此敏捷。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你这家伙,怎的这么会说?” 陆天明避开对方那炽热的目光。 “小时候无依无靠,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心思自然而然要比别人敏锐些,不然我也想像杨小姐这样,二十七八岁了,依然潇洒。” 杨钰蓝一下子涨红了脸。 “你什么意思,讽刺我这么老了还不嫁人对吧?” 陆天明急忙摆手:“冤枉我了,单纯的字面意思而已...” 杨钰蓝喘了几口粗气后。 狠狠剐了陆天明一眼。 “念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否则我定要让你试试我这手独霸天下的杨氏医术!” 陆天明避其锋芒,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又聊了没一会儿。 杨钰蓝起身站了起来。 “在连心阵内淬炼本命法宝,对身体的需求不高,公子你若是愿意的话,天亮就可以去找我爹。” 来之前陆天明回京的心情非常强烈。 但来之后,听闻仗义阁众人的故事,他突然就没那么着急了。 “当务之急还是把身体养好,心急容易出事。” 杨钰蓝点点头,转身便往屋外走。 “杨小姐。”陆天明忽地喊道。 杨钰蓝转过身一脸谨慎道:“公子切莫强求,我真不喜欢太瘦的人,晚上你只能自己睡!” 陆天明哑然失笑。 总算把笑容止住后,认真道:“谢谢你。” 杨钰蓝也只是开玩笑而已。 闻言随即露出开朗的笑容。 “不客气!” ...... 接下来几天,陆天明一直住在满花庵内。 倒不是这里待着有多么舒坦。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魏哲。 杨钰蓝虽然请了舒阳郡最好的医师过来。 可伤筋动骨若不是天下有名的神医出手,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这不。 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天陆天明正在满花庵内散步呢。 突然听闻“嘭”的一声巨响。 院门随之被踹成了几块烂木板子。 陆天明傻眼望着站在门口的梁容。 发懵道:“梁前辈,你怎么来了?” 梁容气呼呼道:“魏哲那憨子是不是在这里?” 陆天明指了指身后的主屋,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又有一人突然出现。 “娘,憨子真不在这里,他看上了一个姑娘,这会应该在那姑娘家里玩耍呢!” 杨钰蓝拽住梁容的手臂,气喘如牛。 看她那疲惫的模样,应该是一路狂追来到了这里。 梁容闻言将女儿的手甩开。 然后忿忿道:“老娘白疼你了,真是越大越不听话,现在竟然跟你爹蛇鼠一窝,合起伙来欺骗老娘是吧?” 第1087章 那人的刀很快 杨钰蓝满脸苦色。 “娘,我真没骗你,魏哲他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呵,”梁容冷哼一声,“他几斤几两我不比你清楚?这辈子别说什么喜欢的人,假如我不替他操心,他能打一辈子光棍!” 见梁容气势汹汹就要往屋里进。 杨钰蓝一着急,俯身便去抱住她娘的大腿。 “铁树都有开花的时候,魏哲傻是傻了点,但绝对是个正常的男人,娘,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说着。 杨钰蓝急忙朝一旁傻站着的陆天明打眼色。 后者赶紧把僵在空中的手收回来。 然后讪笑道:“梁前辈,杨小姐说得没错,那天从魏府回来,我亲眼看见...” 话没说完。 梁容便瞪了过来:“陆公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再多嘴,信不信我把杨钰蓝嫁给你?” 陆天明一口气堵在喉咙处差点没憋死。 朝杨钰蓝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后。 他识趣的转过身,开始装模作样赏起花坛里的花来。 梁容脾气果然够烈。 她压根就不管杨钰蓝会不会伤着。 就这么大步朝屋内走去。 杨钰蓝也够犟,虽然裙子都被拖烂了,但仍旧没有放手。 “娘,你听女儿说...” “听个屁,再啰嗦,老娘连你一起揍!” 嘎吱一声。 门扇打开。 只是魏哲并不在床上。 杨钰蓝松了一大口气。 “娘,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你在这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小子却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 梁容冷笑道:“呵,真当老娘傻呢,魏哲如果不在这里,你会这么紧张?难不成,屋子里藏了野男人,你害怕被老娘发现?” 听到这话。 屋外“赏花”的陆天明情不自禁就对号入座。 低头打望这一身还算体面的行头。 嘀咕道:“这也不野啊!” 那边杨钰蓝哑口无言。 梁容则一声暴喝:“憨子,赶紧给老娘滚出来,否则老娘把你皮给扒干净!” 狮子老虎等猛兽的吼声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 断了手腕的魏哲转瞬从衣柜里爬了出来。 他将右手藏在身后。 接着挠头道:“师母,这天也没塌啊,您叫这么大声作甚...” 梁容上去就抓住魏哲的耳朵。 接着使劲一拽,恶狠狠道:“小瘪犊子,你活腻歪了,敢教训起老娘来了?” 魏哲苦不堪言,只能发出阵阵哀嚎。 陆天明够着脑袋正要看戏。 嘭的一声响。 梁容脚尖一勾。 门扇转瞬关上。 听着里面的吵闹声。 陆天明下意识便学魏哲挠了挠头。 “这一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家呢...” 自顾说了一句后,陆天明想着干脆出去溜达溜达放松下心情。 哪知一回头,就见一个顶着熊猫眼的老头正探着个脑袋往里面瞅。 仔细看去,不是杨阮清是谁? “前辈?”陆天明诧异道。 杨阮清咳嗽两声,双手负后自门框处走将出来。 “小友,这里住着还算舒心!” 杨阮清走两步瘸一步,看来腿上也没讨着好。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陆天明比对方还要尴尬。 盯着杨阮清那淤青的双眼看了片刻。 表情古怪道:“那自然比客栈要舒服得多。” 杨阮清踏步来到近前。 有意将脑袋偏到一边:“魏哲那憨子,情况如何?” “杨小姐请了舒阳郡最好的医师过来,如果前辈能再坚持上十天半个月,届时以魏哲的忍耐力,兴许就能敷衍过去了。”陆天明认真道。 听闻此言。 杨阮清不屑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搞得我好像怕那婆娘一样,要不是她用杨钰蓝威胁我,本座腿不给她打断!” 这话也只能是骗骗自己了。 陆天明忍住了差点冒出来的大实话。伸手摘下一朵月季在手里把玩着。 屋内梁容训斥魏哲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 杨阮清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咳,那啥,小友,你打算什么时候炼化飞剑?” 陆天明假装没看见对方的窘相。 如实回道:“方便的话,明天如何?” 杨阮清点点头:“有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进去就是了。” 停顿片刻。 杨阮清忽地说道:“进去以后,有可能见到你不想见却不得不想起的人。” 陆天明一时怔住。 他认真想了想,心里似乎只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杨阮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爹死的时候,你好像只有五六岁?” 空气突然间停止了流动。 陆天明怔怔望着杨阮清,心中有百般疑问,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是这座天下最顶尖的剑客,强大,洒脱,仗义,嗜酒如命。” 陆天明依旧沉默,他不知道要如何搭话。 十里镇那个沉默寡言的泥腿子,在他眼里永远都不可能同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我四重天,自命不凡,天底下谁都看不上,自以为可以杀尽这天底下所有的恶人!” 杨阮清忽地停下。 自嘲笑了两声。 “可笑啊可笑,拉着一帮志同道合的弟兄,想扫尽天下不平之事,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遇见了你爹。” 说到这,杨阮清觉着口渴。 竟自顾抢下陆天明腰上挂着的水囊,打开塞子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你爹没有银子付酒钱,在舒阳郡最大的酒肆内洗碗平账,好巧不巧,那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正好在里面喝酒,我带着几个生死之交和一腔热血,想做那美名远扬的仗义之事,奈何...” 杨阮清突然叹了口气。 接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陆天明同样沉默。 静静等待下文。 “那人的刀很快,快到当时的我都看不真切。” 杨阮清伸出手刀在空中斜斜比划了一下。 “一刀一个,统共出了五刀半,我们同行一起的六个人,最后只剩下了我自己。” 说着,他摸了摸鬓发的位置。 陆天明这才看见,那里有一处很浅的疤痕。 差不多只有一指长度,不仔细瞅根本看不出来。 “最后半刀就停在我耳朵边,我依稀看见阎王爷在朝我招手。” “他出手了?”陆天明喉咙干涩道。 杨阮清点了点头。 “他对那采花贼说,人不可杀尽,否则酒钱没有着落。” 第1088章 人送外号,水乱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采花贼那半刀砍出来的时候,我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若不是你爹及时扔了一个碗过来...” 杨阮清伸指点了点耳鬓处那道浅浅的疤痕。 “我这颗脑袋,早就成了个鲜红的大西瓜!” 说到这,杨阮清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深邃的眸子,竟然浮现出了浓厚的尊敬和崇拜。 ...... “阁下一定要多管闲事?” 吴凌志做为江湖上独来独往的强者。 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在砍人的时候,会被人用一个破碗打断。 那破碗正好砸在他的刀柄上。 哪怕已经过去了小片刻时间,他的虎口都还在发麻。 “这位兄台,本店小本经营,忙活一天可能也就挣这三两桌的钱,你说,我该不该管?” 说话之人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打扮得像个读书人。 只是气质不符合。 他一边说话,一边捞起衣摆擦拭那双沾满水的手。 吴凌志眉头紧拧:“你是这间酒肆的老板?”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我在后厨负责洗碗,勉强算个店小二吧。” 听闻此言。 吴凌志沉声警告道:“老板都不管,你个洗碗的当什么出头鸟?就不怕被误伤,流下不该流的血?” “怕还是不怕,其实兄台心里应该很清楚,何必问些答案已知的问题呢。” 那人微微笑着,不知何时又顺了个茶杯在已经擦干的手上。 吴凌志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对方手里抓着的不是茶杯,而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暗器。 可今个若不把面前这个哭鼻子的后生宰了。 今后若是传出去,他楚南水乱流的面子往哪搁? 思索良久。 吴凌志将长刀从那后生的脑袋上移开 并反手握住贴在胳膊上后。 这才问道:“按照你的意思,在下若想把今天的事儿了了,必须先把酒钱给付清?” 那人点头如小鸡叨米:“正是正是,兄台能明白我的意思,真是再好不过!” “多少?”吴凌志蹙眉道。 “兄台请稍待!” 那人兴致勃勃走到柜台前,从呆若木鸡的店掌柜手里抢过笔和账本,转而又来到了吴凌志所在的桌边。 他够着脑袋仔细打望桌面上的菜品后。 把毛笔放在舌头上舔了舔。 然后快速计算起来。 “您这一桌统共是五百三十六钱,那壶酒只喝了一半,您若是不带走的话,我可以给您少十钱!” 吴凌志露出古怪的表情。 默然片刻,忽地将手伸进怀里。 “有时候,我真觉着这个世界就特娘的莫名其妙。” 啪——! 一粒碎银拍在桌上。 估摸着一两的样子。 “不用找了,多出来的算你的赏钱!” 那人笑眯乐呵抓过碎银,举在空中瞅了片刻。 见吴凌志要伸手去抓哭哭啼啼的后生仔。 他忽地脸色一变:“不够!” 吴凌志手僵在空中。 侧目不快道:“你什么意思,故意找茬是吧?” 那人指向旁边被打翻在地的另一桌酒菜。 一本正经道:“他们六人那一桌大概是三两七百四十七钱,你给的这锭碎银,明显不够。” 吴凌志眉头微挑:“你的意思是,他们那一桌的钱,也要由我来付?” 那人点了点头:“正是!” “呵,”吴凌志冷笑出声,“真是奇了怪了,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那人面色严肃道:“桌子是你砍人的时候打翻的,按理说,你不仅要赔钱,还要给这位...” 后生仔见洗碗的望向自己,抽泣道:“杨...杨阮清...” “还要给这位叫杨阮清的兄弟赔礼道歉!”那人毫不退让道。 泥人都还有三分脾气呢。 听到这话,吴凌志心中压制的怒火渐渐淹没了另一半担忧。 “一定要做到你说的这些,我才能走?” 那人点头道:“而且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杨兄弟必须留下。” “呵呵!” 吴凌志突然笑出声来。 “我现在如果把另一桌酒钱也付了,你估摸着也不会放我走,其实从一开始,这事你就管定了,是不是?” 那人嘴角微扬:“现在反应过来也不迟,你即便把钱都付了,但是店里死了人,以后生意指定受到影响,这前前后后的损失加起来,给你打个折,算酒肆只开一百年吧,没有个小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打不住哩!” “哈,哈哈,哈哈哈!” 吴凌志闻言放声大笑。 身为五重天的强人,打家劫舍这么些年,一万两白银倒也拿得出来。 但这银子若拿出手,可不仅仅是破财免灾那么简单。 更何况,即便真给了钱,这洗碗的指不定又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一定要如此?”吴凌志止住笑声,眯眼问道。 那人放下纸笔,抓起茶杯:“一定要如此。” “好,非常好!” 吴凌志后退数步。 并朝杨阮清喝道:“滚远一点,老子收拾了他,再来收拾你!” 等到杨阮清哭哭啼啼的缩到墙角后。 吴凌志转而望向那人。 “老子在江湖人送外号水乱流,今个,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水到底是怎么乱流的!” 言罢。 吴凌志突然抖动刀身,同时扎了个结实的马步。 地面被他跺出巨响。 巨大的力气竟然将附近打翻的酒水震了起来。 嗡——! 吴凌志倏然间摆臂。 刀面转眼拍在那些被震起来的酒水上。 酒水受力,化成一条条晶莹的寒光朝那洗碗的小厮冲去。 寒光四面八方胡乱射来,几乎没有躲避的角度。 “水乱流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你某些方面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面对避无可避的道道寒光。 那人并未露出任何紧张之意。 只听咻的一声响。 他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吴凌志的身侧。 还保持着挥刀动作的吴凌志立时瞪大了眼睛。 可惜他连收刀护身的动作都来不及做。 便看见那小小的茶杯,狠狠的朝自己的脸上砸来。 嘭——! 茶杯转眼破裂。 碎成一片片锋利的细刃插进了他的皮肉中。 这点外伤对吴凌志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那人手上的后发之力,竟无法阻挡的钻进了他的经脉之中。 哐啷——! 吴凌志侧飞而出。 砸在墙壁上落下后。 他瞠目结舌的哆嗦道:“你...你到底是谁?” 第1089章 再见面 “陆痴,陆地的陆,痴心妄想的痴!” 杨阮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浮现出的霸气,仿佛他就是陆痴本人一般。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名字。 陆天明心中竟也生出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豪情。 虽然他对陆痴一直都颇有怨言。 但是不可否认,在后来听到的相关故事中,陆痴也是实打实的强悍。 身为一个修行中人,又怎么可能不崇拜强者呢? 总算控制住体内沸腾的热血后。 陆天明问道:“他把吴凌志杀了?” 杨阮清摇头:“杀了人就要跑路,他还想蹭人家店里的酒喝,所以只是废了吴凌志而已。” 稍作停顿。 杨阮清补充道:“把吴凌志送进了大牢后,我被你爹留在酒肆,陪他喝了半个月的酒。” “期间你们都聊了些什么?”陆天明好奇道。 “吹牛打屁呗,基本没聊什么正事,那时候我三十多岁,在他面前算是个小屁孩吧,他便倚老卖老,说什么自己有多少多少女人,喝过天底下多好多好的酒。 我呢,遭此变故知晓了天外有天人外人,但是心中热情依旧不减,在他的建议下,厚积薄发建立了仗义阁。”杨阮清深邃的眼眸变得明亮起来。 没能了解到更多,陆天明多少有些失望。 “未来呢,他就没有跟你聊有关未来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未来,他跟我说,以后退出江湖时,要找一个种满梨树的地方安度晚年,只是,如他这般厉害的人,怎么可能真的退出江湖,即便他自己愿意,江湖人也不可能答应。”杨阮清感叹道。 陆天明对此深有感悟。 一入江湖深似海,金盆洗手,不过是大多数江湖人心中美好的愿望罢了。 就比如现在的自己。 年纪轻轻到达了五重天,又有佳人作伴,实力和成就可谓在同龄段天下无双。 他也偶尔想过,什么都不管,带着李寒雪回到乡下过安稳的生活。 可是他同时也很清楚,吹雪楼不会答应,廉为民更不会答应。 抱有侥幸心理的人,最后的归宿,通常都是死在江湖中。 陆天明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爹陆痴,兴许真的是因为想做一个侥幸的人而死。 沉默许久。 陆天明问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儿子?” 杨阮清微微一笑:“因为,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陆天明诧异道。 “十多年前吧,那时候你还小,我去的时候,你双腿还是正常的。”杨阮清回道。 陆天明瞪大了眼睛:“你去过十里镇?” 杨阮清昂起头,将目光移到了西北方向。 那双明亮的眸子,逐渐浑浊起来。 “仗义阁原则上只杀坏人,但如何分辨一个人的好坏,是一个很具有主观色彩的难题,所以本质上,仗义阁其实同罗刹楼那样的杀手组织也差不太多,都是拿钱消灾而已。” 杨阮清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年,我收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定金,雇主让我去十里镇一趟,说什么镇上有一个人,杀了某郡城一位清官。” “你的目标,便是我爹?”陆天明猜测道。 杨阮清点了点头:“当我知道要杀的人是陆痴时,激动得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睡觉。” 稍作停顿。 他又补充道:“你爹行踪隐蔽,神龙见首不见尾,当时我跟他,已经七八十年没有见过了,得知他在十里镇隐居后,我还特意去订做了一套帅气的衣裳,我想让他看看,曾经他帮过的那个后生仔,已经成为了当年约定的模样。” “所以你并不是去杀他,而是去见他?”陆天明问道。 “杀他?”杨阮清笑了,“脑子被驴踢过的人,才会幻想着能跟他一决高下。” 听闻此言。 陆天明内心莫名生出一股自豪感。 似乎每一个提起他爹名字的人,评价都是一个“强”字。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是死了。 “你们相见了吗?”陆天明问道。 杨阮清先是点了点头。 不过随即又摇头道:“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远远说了几句话,甚至酒都没有请我喝,未能叙旧,在我看来算不得相见。”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陆天明好奇道。 “我问他,为什么会扛着锄头做一个泥腿子,他回答说,‘关你屁事’...” “我又问他,为什么要杀万民爱戴的清官,他说,‘我想杀谁就杀谁,不服可以单挑’...” 说完,杨阮清忽地苦笑出声。 陆天明愕然。 在他听过的有关陆痴的故事当中,似乎从未见过后者如此暴躁的样子。 如今听闻杨阮清所说,多少有些不敢相信。 “就说了两句?”陆天明追问道。 杨阮清摇头:“还有一句。” “哪一句?”陆天明奇道。 杨阮清突然做了一个刨地的动作。 “他用锄头往地上一砸,说了个‘滚’字...” “然后呢...”陆天明嘴角扯动,只觉脸上有些发烫。 “然后...”杨阮清的脸也跟着红了,“然后我就麻溜的滚了...” 两人相视无言,纷纷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尴尬。 面面相觑片刻后。 两人竟又同时笑出声来。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滚’字还没有完全消失,我便已经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窜出去了老远!” 杨阮清揉着那双熊猫眼,看上去开心极了。 陆天明轻轻拍打脸庞,尽量不让笑容太过明显。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真的动手,就是吓唬你而已。” 杨阮清耸了耸肩:“实力深不可测的人,最好不要去琢磨他的意图,万一他真动手,这天下谁能阻止?” “那也倒是,打又打不过,还是小心为好。”陆天明憋笑道。 两人笑着笑着。 竟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异口同声叹了口气。 “哎...” 沉默良久。 陆天明惆怅道:“他不该死的。” 杨阮清摇了摇头:“可他还是死了。” “你还记得,当年是谁让你去杀他吗?” “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我只知道他是从凉北来的。” “后来呢?” “后来我把定钱退了,谨小慎微生活到了现在。” 听闻此言。 陆天明也学杨阮清那样望向西北方向。 秋风拂过,中三境的两人,竟然冷得打了个摆子。 第1090章 他不想你成为第二个他 “憨子啊憨子,你越来越像你师父了,当初他还没有把老娘骗到手的时候,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嘭的一声。 满花庵主屋的门忽地倒塌。 梁容拽着魏哲的耳朵,出现在了台阶上。 “自从生下杨钰蓝这个不省心的,那老东西对我越来越不真诚,撒谎的时候面不改色,还记得那一次...” 正说着。 看见陆天明和杨阮清站在花园中。 梁容又突然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有客人在,老娘就懒得跟那老东西翻旧账了,总而言之,你已经出现了不老实的苗头,回到满月居后,记得好好给老娘反省!” 耳朵只差被扯下来的魏哲苦脸道:“师母,老实人在外面容易被欺负,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长心眼吧?而且,这次我们也不是有意要骗你,实在是...” 话没说完。 梁容又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戳了一下魏哲的额头。 “还敢跟老娘顶嘴?回去有你好看的!” 拽着魏哲路过院子里那二人时。 梁容恶狠狠剐了杨阮清一眼。 含着胸的小老头突然看见一朵月季开得正旺,便急忙低头凑近欣赏起来。 一直等到梁容领着魏哲以及杨钰蓝离开。 杨阮清都还在沉浸其中。 “前辈,人走了。”陆天明小声提醒道。 杨阮清闻言微微把头侧向外面。 看见院门方向没人后。 他这才挺直含着的胸膛。 并潇洒的将双手负在身后。 “我才不怕她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陆天明也不好戳破。 便提议出去吃个早饭散散心。 路上,杨阮清向陆天明解释了一些事情。 “贤侄,你刚来的时候之所以没有认你,是不想给你压力。” “给我压力?”陆天明不解道。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是谁了,而你灭掉伏刀门后,又跟着樊文静那丫头来到满月居,其实目的也不难猜。 任麒麟的那把飞剑,名为霁月,是个好东西,但是越好的马,越不容易驯服,所以我不认你,只是想要你能够专注在此事上。” 杨阮清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继续道:“但认真想了几天,我觉得不妥,连心阵会攻心,若不提前把可能遇到的情况告诉你,我担心对不起他。” “您是说,”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我有可能会在连心阵内遇到我爹?” 杨阮清点了点头:“不仅是他,你可能会看见很多你认识的人。” 稍作停顿。 他又补充道:“当然,那些都是出现在你脑海内的幻象罢了,并不是真正的人,记住,在里面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保持镇定,否则,你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陆天明本来还有些激动。 但听闻杨阮清所说后,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如果非要在这世上挑一个人遇见,他最想见和最不想见的,都是陆痴。 哪怕明明知道遇到的那个他一定是假的。 沉默良久,陆天明倍感压力的点了点头:“我尽量。” 杨阮清抬手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头。 “有一句话叫弟子不必不如师,放在你们父子二人身上其实再合适不过,他撇下你,可能只是不想你努力成为第二个他,我相信你现在也清楚,他其实过得并不快乐。” 陆天明忽地驻足。 抬头傻傻望着杨阮清。 其实他看到的并不是杨阮清本人。 而是那一幕幕道听途说的有关陆痴的故事。 一直以来,他都在尝试站在陆痴的角度,给后者找一个合理扔下自己的理由。 现在经由杨阮清这么一提醒。 陆天明觉着自己仿佛抓到了最关键的点。 “他,或许只是不想我活成第二个陆痴?因为陆痴,活得并不快乐?” 陆天明轻声呢喃一句后。 长久以来堆积在心中的怨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快速排出了体外。 只是那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很久。 须臾过后,陆天明轻声道:“我会试着去理解他,但没有找到真相的那一天,我很难真正的释怀...” 杨阮清苦涩笑了笑。 “你倔强的样子,跟他很像。” 他知道自己以前劝不住陆痴,现在一样劝不住陆天明。 所以再没多话,只缓慢走在前面领路。 ...... 连心阵做为仗义阁最重要的宝贝。 被杨阮清安置在满月居的旁边。 当陆天明看见只有普通客栈客房大小的连心阵时。 他几度以为杨阮清在骗自己。 几根看上去饱经风霜的木桩子,一个褪色的蒲团,便是连心阵的全部。 “杨叔,你确定这就是连心阵?” 杨阮清瞪着眼:“怎的,瞧不上?” 陆天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那几根木桩子,够呛能比得上陆家十里镇老宅的那几根房梁。 他很担心,进去以后可能还没开始炼化飞剑呢,这连心阵就得塌咯。 可来都来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打退堂鼓。 思索片刻。 他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贤侄,记住我说过的话,进去以后,心态最重要!” 陆天明点了点头,缓缓朝阵中央的蒲团走去。 杨钰蓝知道连心阵的厉害。 凑到她爹身边轻声道:“爹,这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到时候咱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杨阮清明显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下想都不想便回道:“真回不来,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反正他孤家寡人的也没个着落,而你又绝对称不上淑女,这不正好,找个傻郎君嫁了也能忍受你的臭脾气。” 听闻此言。 杨钰蓝目瞪口呆。 杨阮清见状。 轻轻用胳膊肘子撞了一下女儿的臂膀。 “放心吧,我杨家家大业大的,养个傻子绰绰有余,不必发愁!” “你!” 杨钰蓝回过神后,一拐子砸在她爹的腰窝上。 那边梁容见状。 快步走过来便在杨钰蓝背上来了一巴掌。 “臭丫头,你爹现在两个腰子都抵不上别人一个,你给他打坏了,还让不让老娘活了?” 杨阮清和杨钰蓝闻言瞠目结舌。 其他诸如樊文静、魏哲以及怀安等人,实在憋不住,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还未走到蒲团处的陆天明回头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梁容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没事贤侄,我在调节气氛呢!” 第1091章 天明,住手! 陆天明刚盘腿坐在蒲团上。 杨阮清便将摆放连心阵屋子的大门关上。 屋内没有燃灯。 光线转瞬暗了下来。 眨了眨明亮的眸子。 陆天明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才将从任麒麟那里抢来的霁月摆在面前。 连心阵还未启动。 陆天明脑子里已经在胡思乱想。 当然,他想的不是一会见到谁后该说什么做什么。 而是在考虑自己如果真成了傻子会是什么光景。 届时是不是会变成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人? 朋友们怎么办,李寒雪怎么办,心心念念追求的真相,又该何去何从? “娘的,当初冲上北长城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嘀咕一句后。 陆天明再次吁了一口气。 临阵脱逃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他历来只相信,只有直面困难才能做到自我超越。 “杨叔,开始吧!” 喊了一句后,他将眼睛缓缓闭上。 与此同时。 门外杨阮清双手掐诀。 朗声说道:“启!” 嗡的一声响。 陆天明只觉有一道奔雷在脑海里炸开。 同时耳畔传来如同机簧转动的摩擦声。 他很想睁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眼皮子就像被人缝上了一样,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数息过后。 陆天明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之中。 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那种压抑的窒息感,让他本能的想要朝着某个方向奔跑逃离。 可杨阮清的警醒历历在目。 他只好强行压制心头那浮出体外的急躁,安安静静站在这片白雾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浓雾渐渐消散。 陆天明终于看见了进入这奇妙世界后的第一样东西。 “霁月?” 他忍不住轻呼。 任麒麟的飞剑就悬在一丈开外。 陆天明只需踏出一步伸手便能抓住飞剑。 可是他不敢。 因为他同时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了万丈高的空中。 呼——! 风起云涌,天地初现。 陆天明只觉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霁月也动了。 小小的飞剑在他面前左右摇摆。 似乎在催促他赶紧伸出手来。 可陆天明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霁月是瓦子里那些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自己只要一伸手,钱袋子就会被掏空。 所以,他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一动不动。 终于。 霁月似乎失去了耐心。 突然间便朝万丈以下的地面飞去。 陆天明也受到了牵连。 天旋地转中,也跟着霁月飞速扑了下去。 “呼!呼!” 他努力控制着呼吸,让自己不要乱。 同时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象,现实中,他一定还是好好的坐在蒲团上。 自我暗示的效果拔群。 胸腹中因为快速下坠的恶心感,突然间减轻了许多。 这也让他有勇气再次睁开了眼睛。 嘭——! 刚一睁眼。 他就看见霁月狠狠地砸进了下方那片安静的大地中。 紧接着。 大地开始翻滚变化。 河流,树木,房屋,以及... “那不是我吗?” 话音刚落。 陆天明就感觉自己被吸进那正从山坡上往河里翻滚而去的小孩身体里。 山坡的坡度很大。 年仅五岁的他,根本就抓不住身边快速划过的一草一木。 当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右腿撞在了某块凸起的石头上。 骨头折断的痛苦深入心扉。 陆天明情不自禁就叫出声来。 可翻滚的身子还没有停下。 噗通——! 冰冷的河水自四面八方涌来。 转瞬便从口鼻灌进了肺里。 河水算不得湍急。 但对于五岁的陆天明来说,想要抓住岸边的救命稻草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咕噜咕噜!” 不知喝到第几口水的时候。 他觉着再吸不进任何一丝空气。 然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于是他开始奋力摆动双手。 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终于,有一只手突然伸入水中。 陆天明再顾不得其他。 死死握住了那只小手。 “嘘,天明,别吵,婶婶们要开始脱衣服了哩!” 听闻此言。 陆天明猛地把头伸出水面。 然后,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河水不再刺骨,岸边鸟叫虫鸣,炫目的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 揉了揉眼睛。 当看清楚拉着自己那人的侧脸时。 他忍不住惊奇道:“大宝?” 刘大宝回过头来,奇怪道:“怎么,栽沕子脑袋撞到石头了?这么吃惊做什么?” 听到那熟悉的童音。 陆天明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想你了而已。” 刘大宝翻了个白眼。 然后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小声点,别让婶婶们听到。” 陆天明放眼望去。 就见身前那块大石头的对面,有几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正在戏水。 以陆天明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婶婶们实在是不出彩。 于是他急忙拉住刘大宝的手臂。 轻声道:“大宝,不好吧?被抓住的话,腿要被打折的!” 刘大宝勾着腰往大石边走。 同时不耐烦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再说了,你本就折了一条腿,再多折一条也就那么回事!” 陆天明闻言愣住。 他盯着刘大宝的背影望了片刻。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快来啊天明,不看白不看!”那边刘大宝挥手催促道。 陆天明点点头。 也学对方那般猫着腰往大石边靠。 来到刘大宝身后。 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不远处那群正在脱衣服的婶婶们。 而是落在了刘大宝的身上。 “天明,快看快看,张婶昨个穿的还是白肚兜,今个就换了红肚兜,真带劲儿啊!” 身后半天没有回应。 刘大宝奇怪的转过头来。 却见陆天明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 他满脸疑惑道:“怎么了,你不看她们,看我作甚?” 陆天明眨了眨眼。 忽地伸手掐住刘大宝的脖子。 然后另一手摁住对方的后脑勺。 不顾一切的往水里按去。 “咕噜咕噜!” 五岁陆天明的身体不及刘大宝强壮。 后者的挣扎显得异常的激烈。 陆天明咬着牙关,铆足了力气死死稳住身子。 “天...天明,你...你做什么?” “快...快放手,我要...我要憋死了!” 刘大宝求饶的声音凄惨极了。 可陆天明仍旧不为所动。 终于。 水面的摆动越来越小。 从刘大宝身上传来的反抗之力,也渐渐消失。 第1092章 别人吃剩的也要钱? 陆天明用小小的手臂死死按住刘大宝。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松开手,并且扑通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他很清楚现在看到的所有都是假的。 可是一切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 包括刘大宝的反抗,包括手上的触感,哪怕是现在,水波荡在身上的感觉也是如此的身临其境。 中间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内。 他甚至以为自己当真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蕊仙河畔。 若不是因为刘大宝说了那句话,他差点没有醒过来。 “刘大宝小时候皮是皮了点,但其实很有分寸,他怎么可能用断腿来调侃我呢。”陆天明暗自嘀咕。 说完他又望向身前没了动静的刘大宝。 直到现在,他的心脏都还在怦怦跳。 要对自己关系最好的朋友下手。 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刚才刘大宝求饶的时候。 那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差点让陆天明放弃。 可他当时就是认为自己必须要杀死刘大宝。 这是长期行走江湖培养出来的警惕。 更是身为顶尖剑客的一种嗅觉。 当然,陆天明不清楚若不果断些,刘大宝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他始终觉着先下手为强永远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呼!” 累到脱力的陆天明长长吐了口气。 此时他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身体非常弱。 他现在只想赶紧上岸休息,以期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活下去。 然而。 刚刚站起来。 余光却瞥见刘大宝埋在水里的脑袋附近有气泡冒出。 咕噜噜,咕噜噜。 像河里的大鱼在换气。 “不是吧?还带复活的?” 陆天明来不及多想。 手脚并用就要往岸上爬。 哪知明明已经死透了的刘大宝突然站将起来。 然后耸拉着肩膀,用一种怪异嘶哑的声音说道:“瘸子啊瘸子,你的心可真黑,连自己最亲密的伙伴都要杀吗?” 言罢。 刘大宝突然转头看来。 那张脸哪里还是什么刘大宝。 明明就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婆。 陆天明不敢细看。 淌着水就要上岸。 可那老太婆却突然猛扑而来。 一下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力道之大,根本不是小时候的陆天明能够反抗的。 河水再次从口鼻处灌入胸腹中。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让陆天明感觉到了绝望。 挣扎中。 陆天明突然摸到了河底的一块鹅卵石。 没有任何犹豫。 他使出全身力气,抓着鹅卵石反手狠狠砸在了老太婆的额头上。 嘭的一声响。 老太婆捂着脑门后退数步。 借着这个间隙。 陆天明总算上了河岸 他没有选择继续奔跑。 而是随手抓起一根木棍。 转过身用木棍指着那还处于呆滞中的老太婆。 “我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陆天明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虽然体内现在没有真气。 但是太平剑法却还是记得的。 而那老太婆虽然力气比自己大,不过仍处在普通人的范畴。 所以他很有信心,对方如果敢再次扑过来。 他绝对能够用手里的木棍把对方那双昏黄的老眼戳爆。 老太婆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突然笑出声来:“好好好,难怪你能弄死任麒麟那个草包,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停顿须臾,她忽地收起笑容:“不过,咱们之间还没完,接下来,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言罢。 那老太婆突然化成一道光,朝着东面飞去。 陆天明看清了光里的东西,那是一柄食指大小的飞剑。 “霁月?” 正疑惑呢。 四周突然刮起了寒风。 周围的场景再次开始变换。 那种眩晕感让陆天明不得不将眼睛闭上。 等一切平静下来。 陆天明睁开眼的刹那。 就见满天的飞雪正落向大地。 而他自己,竟然站在了顺风客栈前。 “看什么看,赶紧把钱付了就滚,别杵在这耽误老子做生意。”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天明将目光从顺风客栈的招牌上往下移。 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潘宏财。 “潘叔?”陆天明满脸疑惑道。 “潘什么叔?小子,别跟我套近乎,一碗葱油面二文钱!” 潘宏财把手伸了出来,就这么摆在陆天明面前。 看对方那模样,怕是真能为了二文钱揍人。 陆天明低头看去。 发现手上握着地木棍已经变成了戒尺。 身体似乎也长大了些。 在旁边看去,那张用来写信的小车还崭新得很。 陆天明突然想起来。 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出门给人写信。 由于天寒地冻,饿得连回家的力气都没了。 然后便在顺风客栈里顺了别人吃剩下的半碗面。 他记得,当时自己跑了一上午才写了一封信。 最后就是靠那一文钱,死缠烂打让潘宏财打了对折,才顺利离开了客栈。 想到这。 陆天明赶紧把手伸进口袋里摩挲起来。 “娘的,一文钱都不给我?” 他如今在现实里也算是有钱人了,很难再代入到当年的心态。 所以那张还算俊俏的脸,倏地一下便红了起来。 “你连一文钱都没有?”潘宏财诧异道。 陆天明尴尬的点了点头:“早上没接着生意,潘叔,要不我下次来的时候再补给你?” “呵,”潘宏财皮笑肉不笑,“再说一遍,我是开门做生意,不是开门做善事,这样吧,你若实在没钱,把手里的戒尺留下!” 虽然知道戒尺也不是真的。 但落在手里给人实打实的安全感。 陆天明怎么可能把它交出去? 稍作思考,陆天明便把戒尺别到了腰上。 然后双手叉腰,颇有种老婆娘要骂街的架势。 “姓潘的,你这人不厚道!” 此话一出,客栈内正在吃午饭的客人们齐齐望来。 潘宏财似乎觉着自己被薄了面子。 当下便喝道:“小瘸子,有胆你再说一遍!” 陆天明犹记得小时候刚跟潘宏财认识的时候,对方只是表面上凶,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所以他当下便肆无忌惮指着靠近门口那张桌上的空碗。 “这半碗葱油面是我点的吗?” 潘宏财摇头:“不是。” “我吃面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你阻止我了吗?” “没有。” “既然不是我点的面,而你看见了又未曾阻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半碗葱油面,没人要?” 潘宏财闻言一愣,脸色愈发难看。 第1093章 还是那个味 陆天明心中得意。 现实中他已吃穿不愁。 虽然脸皮子相比小时候薄了些。 但是脑瓜子转得可比小时候快。 此刻看见潘宏财吃瘪,他心头那叫一个畅快。 “做生意确实是为了挣钱,可是您不能什么钱都挣不是?明明你已收过别人二文钱了,还要再找我收一遍,不合理,不合情,更不符合做生意的规矩!” 陆天明双手负后。 老神在在踱起步来。 “你管我要钱的行为,说好听了,那叫二次收费,说不好听,那就叫敲诈勒索,大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 兴许是刚才在蕊仙河畔神经崩得太过紧张,需要一个发泄口的原因,陆天明越说越来劲。 “当然,做生意的人不能有良心,但最起码不能没有人性不是?我一个孤儿,还是个瘸子,冰天雪地的饿着肚子,别说那碗面是别人吃剩下的,就算是没人动过,我吃了又有什么问题?就不能当成做好事积点阴德吗?” 此话一出。 客人们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大伙都是来客栈内消费的客人。 谁能看得惯一碗面收两次钱的行为? 甚至有人站起来拍手称快。 陆天明也渐渐得意忘形起来。 那知又搜罗了一肚子词,准备再给潘宏财上一课时。 后者突然冲上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 “娘的,你毛长齐了吗就在这里教训老子,确实,你说的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你可别忘了,筷子是老子的,碗也是老子的,你坐的凳子,更是老子的,哪怕那半碗面是上一个客人剩下的,也由不着你来支配!” 说着。 潘宏财就把陆天明拽进了店里。 本来陆天明是想反抗的。 然而他现在才十岁,回到当时也才刚刚看见修行的门槛而已,又哪里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 一阵鬼哭狼嚎。 潘宏财便把他扔在了柜台前。 啪——! 陆天明还没回神呢。 潘宏财便将一块抹布扔在了柜台上。 “二文钱,你必须给,给不了,就干活来抵!” 陆天明想去抽腰上的戒尺。 那知伸手去摸,竟发现腰上空荡荡的。 四下一瞅,才发现不知何时,戒尺已经落在了潘宏财的手里。 “不是,这老东西,有点东西?”陆天明暗自嘀咕。 不过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努力平复好心情后。 顶着潘宏财那要吃人的目光,不情不愿的把抹布抓在了手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别说现在差了两文钱了。 冷静下来的陆天明,只能一边收拾客人们弄脏的桌子,一边思考着到底要怎么安全度过这连心阵里的幻象。 刚才由于来得太突然。 光顾着跟潘宏财吵架了,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之前在蕊仙河畔发生的一切。 现在仔细想来。 幻象中的危机,看来跟飞剑霁月有脱不开的关系。 刘大宝是霁月变的。 假设方才自己不先下手,那么很可能被按在水中溺死的便会是自己。 那么,在这幻象中被溺死,现实的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会成为傻子了? 思索良久。 陆天明下定了决心。 当务之急,要先判断飞剑霁月在不在顺风客栈内。 虽然不能确定被霁月杀死一定会变成傻子。 但历来谨慎的陆天明不会去冒这个险。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是现实还是虚幻,保住性命都是根本!” 暗自腹诽一句后。 陆天明滴溜着眼睛,开始四下打望。 刚才在蕊仙河,他第一个见到的刘大宝,就是霁月变化而成。 所以现在顺风客栈中,最有嫌疑的自然也是第一个见到的潘宏财。 打理完周边的几张桌子后。 陆天明借着喝水的机会,来到了柜台前。 抓起桌面的茶壶抿了一口后。 陆天明轻声道:“潘叔,刚才对不住哈,小子我年纪轻,说话口无遮拦,您别跟我计较!” 潘宏财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丝毫没有搭理陆天明的意思。 “潘叔,您快消消气,这年纪也不小了,当心把身子给气坏!”陆天明又道。 啪——! 潘宏财忽地将算盘拍在桌上。 然后冷眼望着陆天明:“有屁就放,没屁就赶紧滚去干活,在这里杵着浪费时间,当心我明儿不放你走!” 陆天明咧嘴笑了笑:“害,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您就是我的近邻,帮比亲戚还要亲的潘叔您干干活,别说一天两天,就是一年两年,我都愿意!” 潘宏财递过来的眼神,愈发冰冷。 陆天明赶紧打住。 吸了吸鼻子,四下观望一圈后,凑上前小声道:“潘叔,你儿子呢?” 潘宏财闻言怔住。 反应片刻才道:“陆天明,你是被冻傻了吧,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陆天明眼皮子微微跳动。 随即讪笑道:“瞅瞅我这记性,怎的把你认成其他人了。” 稍作停顿后,他再道:“那您夫人呢?” 潘宏财眼睛瞪得老大。 “你小子,纯心找茬是吧?老子是十里镇有名的孤寡,什么时候讨婆娘了?” 啪——! 见潘宏财又要暴怒,陆天明伸手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哎哟,当真是被冻傻了,我其实是想问,疤二娃那小子呢,怎的没看见他在店里干活?” “呵,”潘宏财冷笑一声,“合着你是不想多干活啊?” 陆天明借着楼梯就下。 “您这话说的,我不也是十来岁的孩子,什么都指着我干,哪里吃得消...” 潘宏财瞪了陆天明一眼。 “疤二娃昨个回家去了,今天晚上才回来!” 陆天明“失望”的摇了摇头,拿着抹布就要继续干活。 却被潘宏财突然叫住。 “你今天下午好好干,晚饭我定不会亏待你,肉、大米饭、新鲜蔬菜,管够!” 听到这话。 陆天明更加失望。 “对味,跟潘叔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这个味,指定不是他了!”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潘宏财不快道。 陆天明急忙转过身,拍着胸口满脸堆笑道:“潘叔,您老放心,今个但凡有一只苍蝇飞进来,我就把它生吃了!” 说完,他便“兴致勃勃”拿着抹布干活去了。 潘宏财嘴角扯了扯,高声骂道:“你个臭小子,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苍蝇,又想忽悠老子是不是?” 陆天明没有回话。 他已将目标,转向了正在客栈内用餐的客人们。 第1094章 遗憾 “幻象来自我的记忆?” 当陆天明第一次认真打量客栈内吃饭的客人们时,他惊讶的发现,里面的所有人他都认识。 其中有五岁前经常代替陆痴照顾自己的王婶。 也有杨家的两位大小姐。 以及十里镇的其他乡亲们。 而且陆天明还发现。 杨家的二位小姐,竟然已经是成年后的样子。 “看来,这里的一切并不是完全按照现实情况发展的。” 陆天明暗自嘀咕。 这种情况很奇妙。 陆天明甚至在想,如果十来岁的刘大宝也在这里,他到底要怎么同杨家的两位小姐交流。 特别是杨二小姐。 不知道十岁的刘大宝同成年的杨二小姐表达情意,会是多么滑稽的一幅画面。 当然。 这些都不是陆天明现在该关心的事情。 他最在意的,还是如何从这群人中,找到飞剑霁月。 第二个目标,陆天明放在了王婶的身上。 然而上去聊了几句后。 他发现王婶跟潘宏财一样,仍旧是记忆中的味道。 随即。 他又将目标转向了正在吃饭的杨家两位小姐。 对于杨大小姐,陆天明接触的不多,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每年各种节日时,她跟着杨员外在家门口救济十里镇穷苦的乡亲们。 感恩于当年的两个肉包子。 陆天明实在不想去试探杨大小姐。 毕竟虽然一切都是假象,但是那种杀人的感觉,却和真实的无异。 特别是杀死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人,多少都会自责。 然而陆天明现在别无选择。 沉吟片刻后。 他以擦桌子为借口。 来到了杨家两位小姐的隔壁桌。 为了引起杨大小姐的注意,他还故意打翻了桌上的陶碗。 碗里的剩菜落在杨大小姐的鞋面。 陆天明急忙俯下身。 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替对方擦拭鞋面上的脏东西。 “我认得你!” 杨大小姐按住了陆天明的肩膀,同时把脚收了回去。 陆天明抬起头,故作惊讶道:“您认得我?” 杨大小姐点了点头:“我记得你是镇上的孤儿,好像叫陆天明,对吧?” 陆天明‘眼含热泪’,感动道:“想不到杨大小姐不仅人生得美丽,记性还这么好!” 说完。 他便认认真真盯着杨大小姐那双漂亮的眸子。 后者并没有因为一个小屁孩不恰当的言语生气或者害羞。 只见她微微扬起嘴角,然后伸指轻轻点了点陆天明的额头。 “你这小家伙,怎的说话还是跟上次一样,若不是这里人多,我定要打你屁股!”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五味杂陈。 他几乎可以确定,面前这位杨大小姐,绝对不是霁月变化而成。 当年去讨那两个肉包。 一是为了填饱肚子。 二嘛,则是为了兄弟刘大宝去试探杨大小姐的性格。 他仍记得当时拿到肉包后,自己问出的那句惊人的问题。 “杨大小姐,你会不会考虑毛没长齐的小孩子?” 这句话从一个七八岁孩子口中说出。 对那年的杨大小姐冲击非常巨大。 陆天明依稀记得,当时杨大小姐愣了好半晌才回神。 “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 “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有个小孩喜欢你。” “我猜,那个小孩就是你,对吧?” “绝对不是我,但除了没我帅以外,其他条件都比我好。” “有多好?” “不会饿肚子!” 这一段对话发生在十多年前。 彼时,杨大小姐非但没有生陆天明的气。 甚至脸上还挂着如花般的微笑。 落落大方、平易近人,便是陆天明对杨大小姐的评价。 他记得最后自己走的时候。 杨大小姐还说:“回去告诉那小家伙不要灰心,等哪天他毛长齐了,我又没有嫁人的话,兴许是有机会的!” “哎。” 回忆完的陆天明轻轻叹了口气。 此刻幻象中的杨大小姐,还是原来的模样。 这让他多少有些怀念起小时候的时光来。 那时候虽然苦,但是肩上的担子没有这么重,总体来说,还能够苦中作乐。 “你叹什么气?”杨大小姐好奇道。 陆天明晃了晃脑袋,随即指着对方的鞋子。 “杨大小姐,我没有钱,赔不起你的鞋子,你不会找人收拾我吧?” 杨大小姐温柔瞪了陆天明一眼:“你在说些什么呢,一双鞋子而已,我怎么会为难你,行了,去忙吧,这边不用管了。” 听到这话。 陆天明心下动容。 这样的女人,谁要是讨回家去,绝对能成为贤内助。 “大宝啊大宝,你命中注定没那个福气,好在是现在也还过得不错。” 暗自替自己的好兄弟感慨一番后。 陆天明没有马上离开。 一边收拾旁边桌子的同时,一边转而打量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已是成年模样。 头发同她姐姐一样盘着,想来已经是嫁人了。 只是,她明显没有姐姐快乐。 筷子虽然在碗里捣来捣去,但目光却有些呆滞,似乎在思考什么。 “杨二小姐?”陆天明突然轻声道。 杨二小姐抬起头,发现是陆天明后,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看来她确实在想什么事情,竟然此刻才认出陆天明来。 “陆天明?”杨二小姐奇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故意往对方那边靠了靠。 “你好像不太开心?”陆天明好奇道。 杨二小姐闻言脸色倏地就红了起来。 扭捏半天,这才轻声问道:“大...大宝哥最近过得好吗?” 陆天明已经代入了十岁的自己,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含义。 见陆天明一脸茫然。 杨二小姐红着脸解释道:“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大宝哥在端木城的情况如何。” 陆天明这才反应过来,幻想中的这些个熟人,时间线跟自己有可能是错开的。 所以杨二小姐口中的刘大宝,也并非十岁的刘大宝。 思索片刻,陆天明认真道:“大宝现在学了医术,挣的比以前多了,而且他师父一家人对他都挺不错的,杨二小姐无需担心。” 有些话,陆天明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因为虽然知道杨二小姐也是幻象。 可是刘大宝与其爱而不得的遗憾,却也最容易让身为旁观者的陆天明唏嘘。 第1095章 到底是谁 “听到他过得好,我也很开心!” 嘴巴上的开心,并不能掩盖杨二小姐脸上的难过。 她小心翼翼望着陆天明。 明显还有什么事情想问却问不出口。 心中纠结的陆天明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所以思索再三后。 他还是决定去感受刘大宝心头的那份遗憾。 “他婚娶了,还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听闻此言,杨二小姐瞬间红了眼眶。 看得出来她很挣扎。 那种既想刘大宝好过,又不想刘大宝结婚的复杂情绪,几乎要让她崩溃。 陆天明仔细打量着杨二小姐。 他知道,客栈内这些故人的性格,全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未曾经历过十里镇秋去冬来的飞剑霁月,绝无可能把小家碧玉的杨二小姐演绎得如此逼真。 可哪怕排除了杨二小姐的嫌疑。 陆天明仍觉着自己该做点什么。 想了想。 陆天明认真道:“大宝托我给你带句话。” 杨二小姐揉了揉眼睛。 又害怕又期待的看着陆天明:“什么话?” “他说,”陆天明轻咳了一声,“年少时的相互吸引之所以令人流连忘返,便是因为留下了追不回的遗憾,未能执手相依不见得就是坏事,至少避免了朝夕相处后习以为常的厌烦,那年夏天初遇时你的微笑,永远刻在我心中,所以我也期望我心中的你,永远像那时候一样快乐。” 话音刚落。 杨二小姐便放声哭了出来。 边笑边哭,边哭边难过。 这句话当然不是刘大宝那个呆头鹅能说出来的。 只不过是陆天明编造出来弥补旁观者心中遗憾的谎言罢了。 现实中的二人,估摸着再也没有遇见的机会。 既然身处自己记忆的幻境中,陆天明干脆就让双方的故事不要那么悲伤。 “臭小子,你搞什么鬼,怎的把杨二小姐惹哭了?” 潘宏财的声音在柜台处响起。 陆天明脚底抹油。 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每一个熟人,在陆天明的记忆中都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陆天明听故事听到外面天都黑了。 还是没有分辨出到底谁才是飞剑霁月幻化成的危险人物。 忙活一下午,十岁的身体累得不行。 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 陆天明啪的就扑在了就近的桌子上。 顺风客栈有几个临时的小二。 这些人干活远不如陆天明卖力。 客栈刚一打烊,那几人便跑没了影。 “厨子,厨子跑了!”陆天明指着最后跨过门槛的胖子喊道。 潘宏财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了吗,晚上我亲自下厨,你咋呼个什么劲?” 陆天明拍了拍额头:“哎,累糊涂了。” 潘宏财见陆天明当真连站起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便放下算盘去了后厨。 “诶,潘叔,你儿子呢?” 隔着门帘,陆天明肆无忌惮嚎了一嗓子。 门帘突然被拉开。 手里握着菜刀的潘宏财怒目望来。 “你再胡说一个试试?” 陆天明瞅着那菜刀讪讪一笑:“糊涂了,糊涂了,我是想问,疤二娃怎的还不回来?” 潘宏财放下门帘回到后厨。 同时响起他不耐烦的声音。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子又不是他爹!” 陆天明暗叹一声。 他问潘宏财儿子的去向,其实是故意的。 实在辨别不出霁月是谁,他只好再试试来到客栈后第一眼见到的潘掌柜。 如今潘宏财头脑清醒,说话没有破绽,陆天明只得放弃。 正寻思着吃完饭要不要去街道上逛逛。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 然后他就看见满身风雪的疤二娃站在了门口。 疤二娃是客栈里的长工。 陆天明对这小子的印象,基本就是个受气包。 以前写信路过顺风客栈时,经常能听到潘宏财呵斥疤二娃的声音。 笨、蠢、憨,几乎所有代表脑子不灵光的词汇,都曾被潘宏财用来定义疤二娃。 总之这小子勤快归勤快,但永远都入不了潘宏财的法眼。 当然,即便如此,潘宏财也从来没有赶走疤二娃。 看见陆天明趴在桌上。 疤二娃腼腆笑了笑。 这家伙历来都不善言辞。 所以把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放下后,迫不及待就跑向了传来声响的后厨。 “站住,你跑什么?”陆天明忽地喝道。 疤二娃年纪比陆天明小一些,平时没时间玩,也玩不到一起。 这会被陆天明叫住,显得又疑惑又害怕。 “我...我来迟了,不赶紧进去帮忙的话,掌柜的又要骂我了...” 看见对方那谨小慎微的模样。 陆天明立马泄了气,这不还是十几年前那个疤二娃吗... 疤二娃刚一进去。 后厨便响起潘宏财的吼声。 “小兔崽子,你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死在外面?” 陆天明苦涩笑笑:“合着,还真就只能故地重游了?” 说归说。 他却没有马上离开。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包括劳累过后的饥饿感。 就这么出去的话,不被冻死,也得被饿死。 更别说去找飞剑霁月掰扯了。 到时候醒过来,成了傻子就亏大发了。 等了好半晌。 潘宏财和疤二娃总算把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很丰盛,都是陆天明记忆中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 更准确来说,因为小时候在顺风客栈内遇到什么吃什么,所以潘宏财做的菜才特别合胃口。 “谢谢你潘叔。” 在幻境中享受到了一番安宁,陆天明发自内心的开心。 潘宏财没所谓的摆了摆手:“别跟我矫情,你出力气,我出菜饭,互不相欠。” 陆天明笑了笑,端起碗拿起筷开始狼吞虎咽。 旁边疤二娃看的惊奇。 “天...天明哥,有这么香吗?” 啪——! 潘宏财一筷子敲在疤二娃的脑袋上。 “你别特娘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实在觉着老子的手艺不怎么样,要不要出去待两天试试?” 疤二娃讪讪低下头,一言不发举起了筷子。 潘宏财骂归骂,但对疤二娃却是打心里的照顾。 这第一块红烧肉他没往自己嘴里送,而是直接夹到了疤二娃的碗里。 哪知后者突然苦脸道:“掌柜的,我吃不下这么油腻的肥肉...” “呵,”潘宏财气笑了,“你小子,平时再怎么没胃口,红烧肉都得吃上小半碗,今个是怎么了,回家一趟,口味都变了?” 疤二娃闻言也不多话,苦着脸将那坨红烧肉塞进了嘴里。 旁边陆天明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又装作没事人一般,大口吃菜。 第1096章 小孩要跟小孩玩 潘宏财的手艺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更难能可贵的是那种让人觉着幸福的饱腹感。 陆天明甚至在想,如果连心阵不是用来淬炼本命法宝,而是单纯的能够让人回忆过去的话,兴许会变得更珍贵。 吃完晚饭。 陆天明刚准备收拾桌子。 疤二娃便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我来我来,这种小事,哪能让天明哥出手?” 陆天明笑笑,转而走到了柜台前。 潘宏财此刻正在计算一天的收益。 看着那双不厌其烦在算盘上敲打的手。 陆天明轻声道:“潘叔,我记得你每一笔账,都会及时记录并算出当前的总数,怎的每天晚上都要专门抽出时间,从头到尾再算一遍?” 这个问题困扰了陆天明很多年。 正常情况下,账头只需时不时算一遍。 每天打烊以后把各时间段的总数加在一起就好。 可是潘宏财却是个例外。 他不仅每一笔账都会及时记下来,而且每天吃完饭后,更是不厌其烦的从头到尾捋一遍。 若是搭伙做生意,也勉强能够说得通。 但要知道,顺风客栈只有潘宏财这一个老板。 有关别人经济上的事情,陆天明通常都不会询问。 现在待在幻境中又没有正事可做,索性便聊聊闲。 潘宏财头都不抬道:“小本生意,赚的都是辛苦钱,每一个子儿,都关系着顺风客栈当天的经营情况,我若想客栈长长久久,粗心大意怎么能行?” “可您这已经不是仔不仔细的问题了,明显是斤斤计较,人这一辈能有多长,你这么活着,累不累?”陆天明奇怪道。 潘宏财抬起头翻了个白眼:“你告诉我,这世界上谁活着不累?” 陆天明一时语塞。 他又找到了当初刚跟潘宏财认识时的感觉。 那时候他话比较少,潘宏财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牙尖嘴利特别喜欢跟自己较真。 直到后来熟识以后,两人相处才逐渐融洽。 “潘叔,你这嘴,以前练过吧?”陆天明无奈道。 “去去去,你没事干了吗,不赶紧回家,非要在这恶心我?”潘宏财瞪眼道。 陆天明用下巴点了点柜台里面:“戒尺你得还我。” 潘宏财低头看去,这才想起来之前把人家的东西给扣了。 啪——! 他将戒尺拍在桌上。 然后不耐烦道:“拿了东西赶紧走,我看见你脑仁疼!” 陆天明抓起戒尺后浅浅一笑。 却仍旧趴在柜台上没有走的迹象。 “又怎么了?”潘宏财不解道。 陆天明忽地压低声音道:“潘叔,你有没有觉着疤二娃今个不太正常?” 听闻此言。 潘宏财这才看向刚才吃饭的桌子。 又听到后厨传来叮叮当当的洗碗声。 他面露疑惑道:“确实,这小子平时虽然勤快,但其实最害怕的就是洗碗,而且刚才居然不吃红烧肉,确实有点古怪。”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陆天明含笑道。 潘宏财奇怪看来:“什么意思?” 陆天明耸了耸肩:“没什么意思,潘叔,你忙,我进去找二娃聊会儿天。” 潘宏财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又碍于手上的账还没算完,便再懒得管。 陆天明走到后厨门帘处。 进去之前,他轻轻抽出尺剑。 用手指感受到那削铁如泥的锋芒后。 这才钻进了后厨。 疤二娃这会正在洗碗,而且看上去颇为快乐,竟然在哼小曲。 听闻陆天明进来后。 他赶紧停下歌声。 然后奇怪道:“天明哥,你进来做什么?” 陆天明望一眼还有火星子的灶台。 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天冷,烤烤火再走。” 疤二娃害羞的笑了笑,继续低头干活。 陆天明四下打望,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疤二娃身上。 “疤二娃,你家有几兄弟来着?” 疤二娃头也不抬道:“一个姐姐,一个哥哥,算上我总共三个。” 陆天明眉头微蹙。 这与他了解的疤二娃并没有差异。 他记得疤二娃家里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想了想。 陆天明又道:“疤二娃,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疤二娃忽地抬起头。 眸中有委屈和愤怒。 “天明哥,我爹离世好几年了,你会不知道?” 陆天明一拍脑袋:“哎哟,我这记性,怎的就给忘了呢,对不起二娃,我不是故意的。” 疤二娃没说话。 再低头时,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快乐了。 陆天明眉头越拧越紧。 “奇了怪了,难道不是他?” 心中嘀咕一句后。 他从灶台上跳下。 然后再次打量起周围来。 顺风客栈的后厨是陆天明见过最规整和干净的后厨。 小时候他曾进来过几次。 每次都会被里面井井有条的情况所惊到。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老板潘宏财。 毕竟没有他的要求,下面的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收拾。 就比如现在,未用完的蔬菜并没有随意的堆在角落中。 而是井然有序的铺在菜架上。 这样看上去不仅顺眼,而且可以有效通风,提高蔬菜的存放时间。 在看厨子用的刀具。 虽说没有洗过,但都好好的放在刀架里。 如此做可能会增加疤二娃的工作量,让他要把刀架再洗一遍,但却比胡乱摆在灶台上安全,至少可以避免年幼的疤二娃去取刀的时候被刀具伤到。 “等等...” 就在陆天明准备看看其他地方有什么异常时。 他忽地又把目光移回了刀架上。 盯着刀架瞅了几眼。 陆天明眉头舒展开来。 随后,他又重新坐回了灶台上。 “疤二娃,你有没有去过梨花巷?”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问题,疤二娃显得有些不耐烦。 “没有。” “想不想去?”陆天明追问道。 疤二娃抬起头来:“大晚上的,我去那地方做什么?” “咱俩年纪相仿,平时也没有机会好好认识认识,要不你去我家看看,没准今后咱们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陆天明含笑道。 “朋友?”疤二娃的表情再没刚才那般严肃。 “对啊,不然你成天跟着潘叔混,身上都有一股子沧桑劲儿了呢,小孩子嘛,就要跟小孩子玩不是吗?”陆天明循循善诱道。 疤二娃似乎动了心。 想了想,便笑着点了点头。 第1097章 你有人味 “潘叔,我带二娃去家里面坐坐,不用担心,明儿一早我就把他送回来!” 要从潘宏财手里带走疤二娃可不是一件易事。 为此,陆天明不得不再出了一次劳力。 疤二娃洗碗的时候,他拿起扫帚把后厨打扫了一个遍。 潘宏财起初是不同意的。 但赶到后厨掀开门帘看见里面打理的井井有条后,还是同意了陆天明的请求。 “别在外面瞎逛,大冷天的赶紧回家。”潘宏财站在门帘处叮嘱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随即招手示意疤二娃赶紧跟上自己。 两个小孩刚一离开。 潘宏财再次打量后厨。 “奇了怪了,总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然而算账是个脑力活。 潘宏财揉了揉太阳穴,放下门帘后再次回到了柜台处。 大雪如鹅毛般落下。 陆天明走在前面,右手始终把在戒尺上。 他盯着梨花巷的方位,心中感慨万千。 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也不晓得老宅的左邻右舍们,清明的时候会不会顺道给下面的二老烧点纸钱过去。 “天明哥,你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疤二娃的声音。 陆天明停下脚步,答非所问道:“疤二娃,你有过家人吗?” 疤二娃的脚步也一并停下,默然没有回答。 陆天明转过身来。 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疤二娃。 “你我,就非得做敌人?老老实实跟着我,不好吗?” 疤二娃稚嫩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小孩子不应该有的阴沉。 “你看出来了?” 陆天明缓缓吐了一口气。 “若不是担心误杀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我早就在顺风客栈的后厨动手了,而且潘叔在,我怕他难过。” “所以你故意把我引到这没人的地方来?”疤二娃问道。 陆天明反问道:“这不正合你意吗?我走在前面放松警惕,你吊在后面伺机而动,找准时机砍骨刀出手,估摸着我的脑袋都要掉下来。” 听闻此言。 疤二娃伸手入怀。 下一刻便掏了一把砍骨刀出来。 那砍骨刀落在小孩的手里,显得无比巨大,刀刃上的锋芒在雪夜里更是夺人心魄。 “你这人好生难缠,早知道,我就该换一把小的剔骨刀。” 陆天明摇头道:“你换什么刀我都能看出来,你不是真的疤二娃,终归会露出破绽。” 疤二娃抬头扫视夜空:“都怪这该死的连心阵,否则以我的脾气,哪里需要藏着掖着,直接跟你真刀真枪的干一架,也好早早有个结果。” “我见过你跟任麒麟并肩战斗的样子,似乎你们相互之间并不是那么的默契,如果简简单单干一架便分出个结果,以后我也不见得敢把你放出来。”陆天明回道。 不知是哪个地方触动了疤二娃,他低头沉默,卧刀的手似乎有些抖。 “相比我们第一次在河边遇见时,你好像变了。”陆天明忽地说道。 听闻此言。 疤二娃突然举刀指着陆天明:“放你奶奶的狗臭屁,你们这些修行者,个个自以为是,动不动就用自己的思维妄测别人!” 说着。 情绪激动的疤二娃踏步扑了上来。 那砍骨刀在他手里轻若无物,随便那么一挥,逼得陆天明不得不抽剑去挡。 当啷一声。 火星四射。 陆天明退后数步,差点因为地滑而摔倒。 “你确实变了,变得犹豫了,也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陆天明稳住身形后,没有针锋相对。 而是横剑护在胸前做防御状。 这句话让疤二娃更加的暴躁。 冲上来便用沉重的砍骨刀疯狂砍击尺剑。 然而太平剑到底是陆痴用过的神兵利器。 疤二娃每一刀势大力沉的斩击下去,刀刃上都会随之出现一道豁口。 “我特娘就搞不懂了,老子明明不是人,为什么却能感受到人的情绪?” 嘭——! 这一刀下去,砍骨刀直接从中折断。 然而疤二娃还是没有停手。 “我一直在考虑到底该变成谁,可你们十里镇这些个倒霉鬼,怎的个个都有理不清的倒霉事?” “那杨大小姐,表面上风风光光,实际上呢,遇人不淑,嫁了个会打人的酒鬼。” “还有那杨二小姐,比杨大小姐更惨,心中有人,却不得不按照父母的意思胡乱嫁了个花心的有钱人,终日只能躲在房间内孤独的以泪洗面。” “挑来挑去,我只能选疤二娃,可是这家伙也是个倒霉催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又染了重病,姐姐嫁了人不着家,哥哥娶个悍妇天天挨骂,老子真特娘的要被逼疯了!” 当当当——! 疤二娃发泄似的几刀下去。 终于累得气喘吁吁。 他恶狠狠盯着陆天明。 “本来我不去想,也没什么,可你这死瘸子,在后厨问长问短的,问你爷爷啊!?” 陆天明静静跟疤二娃对视。 他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在后厨时,霁月会对疤二娃的身世如此了解。 因为对方明显也在接受一场有关内心的考验。 他同霁月的记忆,此时此刻应该是相通的。 除了无法完全模仿十里镇那些故人的性格外,霁月可谓能以假乱真。 当然,连心阵内十里镇故人们的经历可能与现实有出入,但霁月确确实实已经受到了影响。 兴许,这就是连心阵最特别的地方。 沉默片刻。 陆天明轻声道:“世间谁人不疾苦,霁月,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经历,对你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跨越自我的机会?人性越多,悟性也就越高,你好生跟着我,等哪一天我站在世界之巅,再把你放出来,届时还你个自由身,万一你能化身成人,岂不也是一桩美谈?” 陆天明猜测霁月是类似器灵的特殊存在。 而且对方已然有了人性,有了人性,便会被大饼所诱惑。 只可惜,他把对方想得简单了。 “呸,你奶奶的扫帚,老子信你就有鬼了,瘸子,要想降服老子,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着。 霁月再次扑了上来。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无奈道:“你怎么老逮着我爷爷辈骂?” 霁月一边挥臂一边怒吼:“你当老子傻呢,骂你爹娘,你不得跟老子拼命?” 陆天明一听,确实有那么点道理。 毕竟这座天下,他在乎的亲人,也只有见过面的爹娘了。 嘭的一声。 陆天明瞅准机会挑飞了霁月手里的砍骨刀。 “再打下去毫无意义,霁月,你认命吧!” 第1098章 谁死了? 站在陆天明的角度,他巴不得现在就赶紧把霁月拿下。 然而从霁月的立场出发,又怎么会甘心对一个陌生人言听计从。 表情挣扎的霁月恶狠狠瞪着陆天明。 疤二娃那张脸,也渐渐变成了一个妇人。 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跟之前河边的老太婆非常像。 “陆天明,”霁月的声音俨然有了妇人的味道,“如果有人要把你当猪圈养起来,你会答应吗?” 有了人性,是好事也是坏事。 霁月的问题,明显不是陆天明能够完美解答的。 后者此刻还真就希望对方是头猪,那样的话,也就没有这么多破事了。 想了想,陆天明正色道:“咱们可以做朋友,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我更不可能把你当成猪来看待...” “呸,”霁月啐了一口,“你会把自己的朋友困起来吗?” 说完这话。 不求回复的霁月突然化成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速度之快,根本不是现在的陆天明能够追赶的。 “这猪有了脑子,还真就是不好办啊...” 陆天明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句。 接着四顾茫然,一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好在是连心阵会替他做选择。 突然间。 天地再次旋转,陆天明头疼欲裂。 急忙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了白天。 只不过气温依然冰冷。 瞥一眼周围路人们的打扮。 大家穿得都很厚,想来此时正值十里镇冬季里某个难得的晴天。 陆天明低头打望自己。 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然又长高了许多。 “枯黄也在?”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腰上同时挂着太平和枯黄两把剑。 于是他急忙捋过背上束着的长发放到眼前。 发现黑发中掺杂着少许白发。 为了确定自己到底处于过去的哪一个时间段。 他又捞开衣襟。 然后,便看见了胸口缠着的白色布带。 “难不成,此刻的我和现实里重合了?” 内心发出这样的疑问后。 他突然间竟有些激动起来。 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陆轻柔,季芊雨等等故人,都是他心中时常会想起的人。 念及此。 陆天明开始奋力奔跑起来。 他很想马上回家一趟,看看自己捡来的大妞此番过得如何。 如果可以,他还想在陆家小院中烧点纸钱,弥补这两年在外漂泊的遗憾。 只是,在越过小镇中心那口老井时。 他的余光忽然瞥见,包子铺的招牌没了。 等他转过头仔细观摩后,才发现本该卖包子的铺面,此刻竟然在卖一些手工编织的蓑衣以及草鞋一类的物品。 “难道,十里镇还处在过去?” 想到这。 陆天明赶紧伸手想要拦住一名路人询问一二。 哪知对方竟然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历来遇事冷静的陆天明,难免慌了神。 “我成孤魂野鬼了?” 正寻思着呢。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依稀听见了王婶的声音也掺杂在其中。 陆天明循声望去。 就见一群乡亲正围在一起,朝老井边快速的奔来。 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很着急。 特别是站在外面的王婶。 她时不时探头往人群中央看上一眼。 然后嘴里不停念叨:“真是造孽啊,那孩子以后该怎么活啊!” 善良的妇人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见到如此情形,头脑发懵的陆天明急忙迎了上去。 “王婶,出什么事儿了?” 只可惜王婶和之前的那个路人一样。 根本就听不见陆天明的声音,也根本看不见陆天明就站在自己旁边。 “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的就死了呢?”王婶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认命了的陆天明闻言怔住:“谁死了?” 自然没有人会能回应他。 于是他干脆直接钻进了人群中。 然后。 他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乡亲们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年冬天,立着出去横着回来的陆痴。 此刻,陆痴双目紧闭躺在担架上。 那张熟悉的脸上看不见痛苦或者悲伤,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平静。 陆天明甚至有一种错觉。 死了的陆痴,比活着的时候要快乐。 人群很快就穿过了老井,直奔梨花巷而去。 站在原地的陆天明思索良久。 最后选择跟了上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陆家老宅的。 他只记得这条路,比曾经的每一个冬天都要走得寒冷。 等他身体僵硬来到门口,探头看见傻傻站在陆痴尸体旁那小小的自己时。 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之所以如此失态。 并不是因为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而是因为他知道当时的陆天明有多么难过和恐惧。 大悲无泪。 只有陆天明清楚,此刻面色煞白站在那里的小陆天明,心中有多么的绝望。 没有了爹娘,五岁的小孩知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有多么艰难。 若不是遇见了一群好相与的乡亲,恐怕陆痴走后的这个冬天,小陆天明估摸着都撑不下来。 陆天明越想心头越难受。 他缓缓走进院内。 自动屏蔽了周围嘈杂的声音。 来到陆痴的尸体旁。 他伸手想要安抚曾经那个茫然无措的自己。 只是手伸出去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不能安慰他,否则他一定会哭出来。” 说完后。 陆天明面色突然黯淡了下去。 他缓缓走到墙角。 然后蹲在了小陆天明的身边。 陆痴的死过去了快要有二十年了。 奈何这连心阵内的幻象,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陆天明此刻有些分不清楚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界线。 他感受着当年的感受,打量着院内的乡亲们。 王婶自跨入陆家小院后便泪流满面。 她看向院中孤儿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悲哀。 刘大宝的父亲也来了。 他正呆呆望着陆痴的尸体,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在那里不停地吞咽口水。 没记错的话,潘宏财也来过。 但与其他人不同。 潘宏财只是笼着袖子,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后,便冷漠的离开了。 还有很多熟识的人也来了。 这其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 陆天明并不觉得这些目光有什么令人不快的地方。 因为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十里镇最可怜的孤儿,便是靠着这些人活下来的。 第1099章 面对我,老家伙 当然。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的替小陆天明的未来着想。 就比如还不懂事的刘大宝。 这小子当时可能都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竟然趴在墙头。 笑呵呵的朝小陆天明做着鬼脸。 陆天明看见刘大宝那讨人厌的样子。 忍不住心中愤怒。 伸手就要捡起地上的石子去砸那小子。 奈何手指直接穿过小小的石子,无论如何都捡不起来。 “哎,”陆天明轻叹,“算你小子走运,否则今天定让你头上鼓个大包。” 说完一句后。 明明是局中人的陆天明,只能做为一个局外人,静静望着小院内发生的一切。 身强体壮的庄稼汉们,很快便将陆痴走时留在寿材店的棺材抬了进来。 他们把陆痴的尸体装进去后,就开始布置灵堂。 整个过程。 年幼的陆天明都在一旁发呆。 有人曾问他:“为什么不哭?” 小陆天明只艰涩的回上一句:“哭不出来。” 没有一个人会在此时苛责年幼孤儿能有多大的孝心。 乡亲们各尽其力,不到一个时辰便将灵堂布置得有模有样。 期间王婶出力最多。 她不仅替陆天明收了礼钱,还联系了附近的婶婶们过来帮忙做饭做菜。 倒也没有让陆痴走得太过冷清。 “孩子,修坟立碑要花不少钱,这些钱先放在婶婶这里,到时候如果还有盈余,我再给你如何?” 夜深人静的时候。 冷风穿堂而过。 也只有王婶的话语能够让小小的陆天明感到温暖。 “王婶,可不可以先把棺材板给盖上。”小陆天明声音嘶哑道。 王婶不解:“为什么要盖上?” “因为我看见他躺在那里,总会觉着他还没有死,可他确实已经死了,不是吗?”小陆天明伸手指着棺材。 王婶闻言抹了抹眼睛:“孩子,按照咱们楚西的风俗,下葬之前棺材是不能盖上盖子的,这么做,是为了让亲人们多看看死者的模样,难道,你不想再看看你爹吗?” “不想,我这么小他就抛下我,有什么好看的?” 小陆天明声音有些哽咽,可是仍倔强的没有让眼泪流出眼眶。 王婶再憋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坐在一旁观望的陆天明只觉喉咙干涩。 沉默片刻,苦笑道:“原来当时,我是那么恨他吗...” 只可惜没有人能听见他说的话。 心中那份酸涩,并没有倾诉的对象。 能够真正感同身受的,只有他自己。 接连三天,陆天明都守在弱小无助的小陆天明身边。 这让他再次切身体验了一遍十多年前的严冬。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 渐渐地,他竟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跪在棺材前磕头的小孩。 下葬前的夜晚。 人很少。 除了明天要帮忙移动棺木的几个乡亲外。 只有王婶陪伴在左右。 “明儿你爹就要下葬了,有什么话,你今天晚上好好跟他说说,以后,就没有面对面说话的机会了。” 王婶的声音让内心压抑的陆天明突然紧张起来。 他仍记得那天早上棺材板合上时,心头如蚂蚁在爬的慌张和不安。 于是,他竟然情不自禁的走到了棺材边。 然后欠身望着那张依然平静的面庞。 “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是天下一等一的剑客,为什么除了一把剑和一本破剑法,什么都不给我留?” 陆天明蹙着眉头,手指抠得棺材吱吱响。 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 陆痴的沉默,让陆天明愈发愤怒。 啪——! 陆天明狠狠一巴掌拍在棺材上。 “逃避有用吗?你知道这些年来我过得有多苦吗?谁特娘的天生就想当个小乞丐?那些个白眼,你以为我不在意吗?” 陆天明手上的青筋暴起,只恨不得把陆痴最后的容身之所撕成碎片。 “说话,姓陆的,你说话啊!” 陆天明的身体开始颤抖。 腰上的两把剑直磕得棺材哒哒响。 “那张平是个什么东西?妓女的儿子,却骑在我头上欺负了我十几年,你要是活着,他特娘的敢在我面前造次?” “不对,即便你活着,他也敢肆无忌惮的欺负我,因为,你是个缩头乌龟,你自己想想,除了那次腿断的时候你替我出过头,什么时候你过问过我了?” 陆天明越说越气愤。 以至于他的双目都变得血红。 如果有熟知他脾性的人在场,一定能看出此时的陆天明,极其不正常。 “姓陆的,不说金山银山吧,你起码给我条活路啊?但凡我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不铁定死在你走的那个寒冬了?” 陆天明咬着牙关,一字一句仿佛蹦出来的一般。 “你一定不会死!” 忽然,躺在棺材内的陆痴,竟开口说话。 “放屁,你如何能笃定,我一定...” 话没说完,陆天明忽地愣住。 诡异的画面,让他脑海里出现了那么一丝清明。 只是他似乎已被心中积怨笼罩。 短暂的呆滞过后。 陆天明突然暴怒:“你终于肯说话了,你终于敢面对我了?” 陆痴睁开眼。 眸子平静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我有什么不敢面对的?你倒是说说?”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陆天明面色狰狞道。 “你是陆痴的儿子,你觉得我该做什么?”陆痴忽地扬起嘴角,笑容是那么的潇洒又陌生。 “怎的,我是你的儿子,所以就应该有三头六臂,就应该受尽人间疾苦?”陆天明提高了音量。 陆痴坐将起来,笑得还是那么让人愤恨。 “陆痴的儿子,生来就该是人中龙凤,生来就应该顶天立地,饿点苦点就倒下的话,你还配姓陆吗?” “我...你...” 陆天明还保持着一丢丢理智。 已经到了嗓子眼里的脏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愤怒到极致的陆天明紧紧攥着拳头。 那随时都要一拳轰出的冲动,让他倍感煎熬。 “杀了他!”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如此对你,你还犹豫什么?” 陆天明不用转头,都知道这是跪在供桌前的自己在说话。 “这么多年受的苦,难道不应该发泄吗?” 稚气未脱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耳畔。 嗡——! 陆天明忽地将尺剑拔了出来。 然后恶狠狠的瞪着陆痴。 “你当真,要弑父?” 第1100章 妖言惑众 “你当真,要弑父?” 陆痴冷眼望来,双眸中自有身为父亲的威严。 血红着眼的陆天明犹豫了。 手中握着的尺剑,被攥得嘎吱响。 “难道你忘了,那次要不到饭,捡人家剩饭吃的时候了?” “当时的屈辱和不甘,还不够刻骨铭心?” “还有那烟柳巷出生的张平,把你按在泥坑里打的时候,不痛吗?” “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一切,不都是因为陆痴把你抛下了吗?” 小陆天明的声音如梦魇般在陆天明的脑海里回荡。 小时候受尽委屈的一幕幕,走马灯般不停闪烁着。 不知过了多久。 陆天明突然出剑。 竟直直朝陆痴的额心处刺了过去。 “你不是陆痴,陆痴已经死了,而且躺在棺材里的人,怎么可能说话,你定是乱我心境的妖魔鬼怪。” 只有这样,陆天明才能说服自己朝棺材里面那人出剑。 可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我确实是死了,但也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不是吗?” 说话间,明明就在眼前的陆痴。 却已飘到了屋外。 冬季的夜空只有几点明星。 但也足以照亮陆痴的身影。 一剑不中,陆天明着魔一般冲了出去。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陆痴的身上。 甚至没有发现在院子里的乡亲以及王婶就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陆天明脚下发力。 自地面高高跃起。 同时也拔出了第二把剑。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几年来身经百战后积累的经验。 此时此刻在他眼里,他只想把空中那人撕碎! 嗡——! 两剑齐出,却只刮得空气猎猎作响。 甚至连陆痴的衣袂都没有碰到。 等他再落地时,只见陆痴站在了围墙上。 而后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柳枝。 “真正的强者,打斗中从来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天明,你现在动得越快,出剑越猛,身上的破绽也就越多。” 陆痴望过来的眼神,不似刚才那般严肃,有的只是担心和失望。 “呸,”陆天明啐了一口,“妖人,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觉着恶心!” 话音落地。 陆天明接连甩出三道剑气。 剑气比冬夜的寒风还要凌冽。 其飞行速度之快,俨然已有五重天的实力。 “哎。” 站在墙头的陆痴一声叹息。 他丝毫不在乎扑面而来的三道剑气。 只见他举起左手食指。 轻轻往身前一探。 势不可挡的剑气,仿佛撞在了坚不可摧的金石之上。 当当当三声响。 陆痴仍旧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天明,你记住,越愤怒越需要冷静,尤其是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只需一个错误的判断,就会要了你的命!” 说着。 陆痴忽地扬起柳枝。 然后,整个天地都仿佛在此刻静止。 刚才还在呼啸的寒风,竟因为陆痴这一抬手的动作而停了下来。 愤怒中的陆天明,正准备横剑护住胸口,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举不起剑。 不仅如此,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似乎陆痴这一剑,已将周围的空气抽了个干净。 “这,是你的剑意?”陆天明瞪着血红的眼睛,瞳孔微微收缩。 陆痴摇了摇头:“不,这是你的剑意:无情!” 话音刚落。 仿佛被凝固的天地再次运转起来。 风动了,给陆天明送来了可以维系生命的空气。 重新恢复了自由的陆天明,怔怔望着陆痴。 “你怎么可能会我的剑意?” 这个问题让陆天明自己都感到害怕。 因为,他大概猜到了陆痴重新在这幻境中活过来的缘由。 “你还不清楚吗,我就是陆痴,是你心里渴望的那个陆痴,是你认为无所不能的那个陆痴!” 陆痴的声音渐渐拔高。 每一个字都在冲击着陆天明的内心。 见陆天明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痴从围墙上缓缓飘了下来。 “孩子,你心中的陆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无论现实中他是不是死了,无论你自己承不承认,在你内心深处,他就是这么强大,把兵器放下吧,一个你自认为比自己厉害的人,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呢?” 言罢。 陆痴缓缓抬手,看上去是想摸陆天明的头。 “你放屁!” 陆天明猛地把头别开。 刚才还在颤动的眸子,此刻竟变得坚定起来。 “在我心里,他就是个抛弃骨肉的怂货,而且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强大的话,为什么会死?” 嗡——! 尺剑和枯黄同时递出。 虽然他的手还是在抖,但剑招明显比刚才快,也比刚才狠。 “霁月,你特娘爱跟谁跟谁去,老子不跟你玩了!” 陆天明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处此间的目的。 他已把面前的陆痴,当成了能够随意变化的霁月。 “醒醒,天明,否则你真的回不去了!” 陆痴面露悲伤,心中担忧已溢于言表。 陆天明不管不顾。 逼近陆痴便贴身猛打,每一剑都全力以赴,每一招,都是气势逼人的杀招。 “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根本不会同我讲什么大道理,霁月,你不要再装了!” 陆天明咬着牙,努力想要控制住发抖的双手。 但不知什么原因,无论如何克制,总是未能如愿。 “你不确定我是不是霁月,所以你的内心很挣扎,否则你的手一定很稳!” 陆痴一边后退,一边轻声劝阻。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天明想要停下。 但是那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听他妖言惑众,杀了他,用尽你所有的实力,杀了他!” 嗡——! 夺命金钱突然从陆天明眉心钻出。 直奔陆痴而去。 只可惜陆痴的战斗力强得可怕。 他只是那么轻轻一抬手。 便用两指夹住了突然袭来的夺命金钱。 快速旋转的摩擦声像极了夺命金钱在痛苦的哀嚎。 陆天明受到刺激,双剑在手舞得更加疯狂。 一个追,一个退。 打着打着,两人就来到了老井旁边。 积雪未化,白茫茫的有些刺眼。 陆痴入殓时没有穿寿衣,而是生平最爱的一件白衫。 陆天明穿的也是一袭白衫。 两人相视而立。 若不是相貌上的差异,远远看去,还真就分不出谁是谁。 第1101章 成傻子了? “怎么,累了?” 陆痴静静看着陆天明,手里还夹着那枚小小的夺命金钱。 陆天明表情复杂,血红的双眼似乎有淡下去的迹象。 沉默片刻。 陆天明声音嘶哑道:“你不是霁月。” 陆痴欣慰扬起嘴角:“想清楚了?” 陆天明点了点头:“如果你是霁月的话,我早就死了。”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中寥寥无几的明星。 紧接着轻轻叹气道:“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个人,会在我如此疯狂的攻势下,只是避让不做反抗。” 陆痴面上的笑容更甚:“能在如此冲动的情况下想明白其中原委,不容易。” 面对来自父亲的称赞。 陆天明面上毫无半点喜色。 盯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看了片刻。 陆天明神色黯然:“可你终归不是他,你只是我心中对他的憧憬罢了。” “不重要。”陆痴笑了笑,“他的性格到底如何,我们不去讨论,你只需要明白一点,此番情况即便是真正的他在场,所作所为也会同我别无二致。”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眸子里的血红完全褪去。 有一抹奇异的光出现在了里面。 “有人说,人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天明,其实你也一样,你这十几年来经历了太多磨难,凡事往好的方向想,哪怕是一种自我麻痹,至少能活得轻松一些不是吗?”陆痴含笑道。 扑——! 陆天明一下子躺在了雪地里。 高强度的追击,让他几乎力竭。 此刻能放松下来这么躺一躺,不说有多舒适,但却能让内心平静下来。 “老头子,你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有我这般厉害吗?”陆天明微微笑着。 陆痴走到近前,靠着陆天明坐下。 “我是他也不是他,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但是...” 陆痴眺望天际。 “但是我想,我儿超过九成九的同龄人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你还挺骄傲,怎么都不愿把自己算进去。”陆天明无奈道。 陆痴挑了挑眉头:“当爹的,谁不愿意成为儿子的骄傲?只有前面看得见山,你才会想着去翻越。” 陆天明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去超越谁,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听闻此言。 陆痴愣了愣神。 随即诧异道:“你不想超越我?” 陆天明浅浅一笑:“你实力太强横,我若想着去超过你,一定会被累死的,人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找准自己的定位。” 陆痴回以微笑,顺势靠着陆天明躺了下来。 “老头子。” “你说。” “想不想抱大孙子?” “嘿,这话问的,哪个当爹的不想?怎的,有计划了?” “没有,逗你玩呢。” “好小子,要不是你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我定把你屁股打开花。” “老头子。” “又怎么了?” “我困了。” “困了就睡。” “可是霁月我还没找到,我要是睡着了,指定要出问题。” “呵,有我在,你怕什么,睡就是了。” “我能信得过你吗?” “能吧?” “哎,你说这话,我做梦都做不踏实...” 话刚说完。 陆天明便闭上了眼睛。 没多会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陆痴坐将起来,盯着陆天明看了片刻。 最后欣慰一笑,缓缓站了起来。 “你叫霁月?” 他转过身,看向躲在屋檐下的小孩。 小孩走了出来。 却正是之前在棺木前磕头的小陆天明。 小陆天明面色极为复杂。 愤怒,不甘,悲伤,甚至还有痛苦。 一切能让人难过的情绪,都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找到。 “不错,我就是霁月。” 等走到陆痴近前一丈处时。 小陆天明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个窈窕的年轻女子。 “怎么说,还要对我儿动手吗?”陆痴平静道。 霁月叹了口气:“你在他心中就是天下第一,在这以他记忆为基础构建的幻象当中,我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你,进而越过你杀死他?” “你知道就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提醒吧?” 陆痴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霁月点了点头,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 她默默盯着地上的陆天明,不说话,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举动。 陆痴蹙了蹙眉头:“还在不甘?” 霁月摇头:“不是不甘,是害怕。” “害怕?”陆痴不解道。 “出了此阵,我便会与他心连着心,但是你也知道,这孩子过得有多苦,他曾经经历的,现在经历的,以及未来将要经历的,我都会感同身受,所以害怕不是正常的吗?” 说着说着。 霁月的眼眶里竟然流下了两滴清泪。 那微微哆嗦着的嘴唇,可以看出来她此刻有多害怕。 “其实刚才在灵堂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若非实在不想被人控制的念头太过强烈,我几乎要迷失在他小时候那段记忆当中,我也差点就要成功了。” “可惜了,没能让你看见父子相残的画面,实在是对不住。”陆痴调侃道。 霁月没有回应,拧着眉头表现得很挣扎。 陆痴继续道:“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或者每一样事物,都有各自的定位,你天生就是寄人篱下的命,挣扎并没有任何意义,哪怕这次成功逃脱,下一次呢?终归是周而复始的庸人自扰罢了。” 说着。 他笑望着陆天明。 “何况我儿长得那么帅,人也温柔,跟着他,横竖都是你赚了。” “你们父子俩,还真是...不害羞...” 面对强大的陆痴,霁月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她摇身一变,化成一把小小的飞剑,缓缓没入了陆天明的身体内。 陆痴俯身将陆天明抱起,最后缓缓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爹,陆天明不会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吧?” 看着昏睡在地的陆天明。 杨钰蓝手足无措。 杨阮清皱着眉头,面色无比凝重。 他俯身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脸颊。 发现后者虽然呼吸顺畅,但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不会真变成傻子了吧?” “那怎么办啊师父?”樊文静吓得花容失色。 杨阮清低头想了想。 随即侧目望向杨钰蓝。 “女儿,要不,委屈你了?” 第1102章 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杨钰蓝瞪大了眼睛。 “委...委屈我?” 那魏哲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非得出来解释一嘴。 “师父的意思是说,如果公子变成傻子了,师姐你就负责照顾他的后半生。” 听闻此言。 梁容急忙扯住他的袖子。 然后小声道:“你个憨子,需要你来解释,这不是找骂吗?” 果不其然。 杨钰蓝立马将目光递了过来。 她愤怒的瞪着魏哲。 “憨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这么着急我嫁出去,到底是何居心?我看你对这陆公子倒是关心的紧,要不然,你跟他一起过得了?” 大伙都知道杨钰蓝心中委屈,都识趣的选择了沉默,正好借机让其稍微发泄发泄。 哪知魏哲语出惊人。 “是女人就得嫁人,早嫁晚嫁而已,怎么能说我有什么居心呢,还有,陆公子多好一个人,我关心他不是正常吗,你还别说,我要真是女人,就算他变成傻子了,照顾他下半辈子又有何妨?” 这些话他是压着嗓子说的。 没有大庭广众,只不过是碎碎念叨而已。 可抵不住现场安静啊。 梁容使劲扯了一下魏哲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后者闭嘴。 樊文静更是不可思议的微张着嘴,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魏哲的嘴里说出来。 就在大家都以为杨钰蓝一定会爆发,逮着魏哲一顿臭骂的时候。 情况却完全相反。 只见。 杨钰蓝双目突然黯淡。 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沉默片刻后。 她有些哽咽道:“我知道的,这么大年纪还没嫁人,你们都在背后偷偷议论我,我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而已,而且,这里终归是我的家,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在自己家里待着,你们却这么嫌我。” 说着。 杨钰蓝抹了抹眼泪。 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钰蓝,娘可从来没有催你,你想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那憨子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你跟他计较什么?” 梁容伸手拉住了女儿。 杨钰蓝轻轻扬起嘴角,笑容令人心疼。 “娘,您嘴上不催,但是心里着急得很,女儿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清楚。” 梁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樊文静平日里跟师姐的关系最好。 这会儿见师姐如此伤心。 便迎上来想要说些安慰的话。 可杨钰蓝却抢先一步说道:“文静,你也要抓紧,遇到合适的人就赶紧嫁了吧,不然你也会同师姐一样,无端遭受些流言蜚语。” 这番话可谓是肺腑之言了。 樊文静愣在原地,双眸微微颤动,似乎已经听见了未来萦绕在耳边的闲言碎语。 杨钰蓝轻轻推开梁容的手:“我出去几天,你们放心,如果陆天明真的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我杨钰蓝定会随了你们的心愿。” 言罢。 她吸了吸快要淌出来的鼻涕。 然后径直朝门外走去。 路过魏哲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平日里认错那叫一个爽快的魏哲,关键时刻却哑巴了。 直至杨钰蓝消失在视野中,他都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师娘,这怎么办啊?” 魏哲挠着脑袋,看上去有些无措。 梁容白了他一眼,嘴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魏哲只好将目光望向自家师父。 杨阮清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陆天明。 “还在那杵着做什么,过来扛人!” 魏哲急急忙忙上前把陆天明扛在肩上。 此时杨阮清又道:“今后,陆天明就拜托你了!” 听闻此言,魏哲身子一哆嗦,差点没把陆天明摔在地上。 ...... “陆天明,陆天明!” 朦胧中,有一道声音自心底响起。 陆天明的睫毛轻轻颤动。 随即睁开了眼睛。 一湖,一树,一石桌。 桌上热气腾腾,摆着一壶热茶。 桌边坐着一位长发及腰的漂亮女人。 女人眼神很冷,动作却很温柔。 温柔的晃动茶壶,温柔的倒着茶水。 “你是?” 陆天明踏步上前。 在平静的湖水上行走如履平地。 “呵,我们见过那么多次了,你却还不知道我是谁。” 女人苦涩一笑,将刚倒好的茶水推到了桌边。 “请我喝茶?”陆天明不解道。 女人点头:“总得有点事情做,不然我会忍不住把你的脑袋按进湖水里。” 陆天明眉头微微跳动。 他有些搞不清楚当前的状况。 但对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明此刻暂时是安全的。 于是他坐到桌边,伸手握住了茶杯。 “你是?” 女人嘴角轻轻扯动,笑得非常勉强。 “霁月,风光霁月的霁月。” 陆天明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大姐,你怎么变年轻漂亮了?还有,这是哪里,难不成,你还想弄死我?” “大姐?”霁月眉头微蹙。 端着她自己的那杯茶晃了晃。 她似乎很在意陆天明对自己的称呼。 想了想。 她忽地一拍桌子。 “你在好好看看,我是大姐吗?” 陆天明觉着喉咙有些干。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后。 心中忐忑道:“你确实很年轻,也确实很漂亮,但是不好意思,我对美人,没有太大的兴趣。” “你说的话,中听也不中听,不过有一点咱们很相似。” 没有女人能拒绝美人二字。 霁月冷若冰霜的脸颊明显柔和了些许。 “哪一点?”陆天明奇道。 “你对我没有兴趣,我对你,同样没有兴趣,若不是你爹...” 霁月没有把话说完。 目光如炬盯着对面的陆天明。 连心阵内十里镇陆痴的强大历历在目。 陆提起陆痴,天明立时明白了什么。 想起昏睡前自己同陆痴的对话。 他有些激动道:“你现在,是我的了?” 霁月嘴角挂着的笑容渐渐消失。 很明显不怎么适应陆天明所说的话。 “陆天明。” “你说。” “咱们之间的关系,可不可以平等于一些?” “互利互助,相濡以沫?” 听闻此言。 霁月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沉默许久。 霁月似乎已经认命。 语气多少夹着些许无奈。 “以后,我会为了你而全力以赴。” 陆天明侧耳倾听,没有立马回应。 霁月又道:“但是我希望,你之前许下的承诺,要算数。” 第1103章 这里是什么地方 “承诺?” 陆天明面露茫然。 霁月蹙眉,看上去有些许难过。 陆天明将杯中茶饮尽。 当啷一声就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逗你玩呢,我怎么会不记得。” 霁月举目望来,眼神颇为复杂:“当真记得?” 陆天明点了点头:“按我的理解,你应该属于器灵的一种,无论何物,一旦有了灵智,便有了修炼的可能,等到我立于天地之巅的那一天,一定会履行承诺还你一个自由身。” 听闻此言。 霁月苦涩一笑:“看来这一天,定是遥遥无期了。” 陆天明将茶杯递了过去:“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霁月不语,又给陆天明斟了第二杯茶。 陆天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含在嘴里,环顾四周后转移话题道:“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怎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霁月想都不想便回道:“你的肚子里。” “噗!” 陆天明一口茶直接朝霁月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喷去。 好在后者反应够快。 及时抬起袖子,将茶水尽数挡住。 “你...你再说一遍?”陆天明情不自禁提高了音量。 霁月指了指那平静的湖面。 “更准确的说,这里是你的丹田内、气海中的某一处角落,此处感受不到风,也看不见浪,甚合我意,所以我便选择在这里生活下来。” 不等目瞪口呆的陆天明说话。 霁月又道:“你的气海广阔无边,这是我在任麒麟体内未曾见过的情况,说句实在话,其实在这里生活还不错。” 陆天明哑口无言。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枚有自我意识,而且自我意识还很强烈的飞剑就这么藏在丹田内,让他内心根本无法平静。 霁月似乎看出了陆天明的不安。 随即解释道:“我现在跟你同生同死,能不能收起你那点不必要的担忧?” 陆天明尴尬抬起茶杯往嘴里送。 可茶水刚碰到嘴唇,他立马停下。 “这茶...” 霁月微微勾起嘴角:“湖水煮的,味道怎么样?” “所以这湖水...” “全是你的真气。” 陆天明吸了好长一口气。 接着将茶杯放下。 霁月笑得意味深长:“你不喝?你不喝我可就喝了。” “少喝点,别把我掏空了。”陆天明无奈道。 霁月翻了个白眼,自顾将茶水灌进嘴里。 “以后,我可就要靠你养着了。” 不等陆天明回答,她又立马含笑道:“其实也没必要问你,你的气海看不见边际,养一两把飞剑,绰绰有余。” 陆天明没有喝茶的心情。 盯着霁月打望片刻。 正色道:“所以我为什么还在这里,而没有回到现实之中?” 面上本有几分快乐的霁月眼神黯淡下来。 “我知道了你的过去,你也应该了解我的曾经,不是吗?” “你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陆天明诧异道。 霁月回道:“本来是不记得的,但是遇到你之后,突然想起来了很多。” 陆天明并没有怀疑霁月说的话。 他的过去,确实有那么些令人难以招架。 几乎大部分的人性,都能在这份记忆中找到。 经历过同样经历的霁月,很难不有所感触。 “我记得刚有灵智那会,被压在一条桌脚下面。” 霁月望着平静的湖水,瞳孔微微颤动着。 “那里应该是一间酒肆?或者客栈?记不清了,反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唯一的作用,便是不让那张不知多少年的食桌摇晃,如果桌上的酒水撒了,我便会被人踢上两脚,或者踩在鞋底换个位置。” 陆天明实在想不出那张姣好的面容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画面。 他只能选择沉默。 “我不知道痛,更不知道什么是尊严,反正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具体有多少年,不清楚,但想来应该不短,因为我记得那个时常趴在柜台上玩耍的小屁孩,头发变成了白色。” “后来,我被一个泥腿子偷走了,他把我当做磨刀石,专门用来磨那把砍猪菜的菜刀,那人不怎么讲究,每次把剁好的猪菜放进锅里后,都会把刀递进去搅上一搅,我记得那时我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潲水的味道。” 陆天明嘴角微微扯动。 虽说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小时候时不时会去潲水桶里翻吃的。 那味道,至今想起来仍是噩梦。 “再后来,辗转了很多地方,被人磨成发簪伺候过富家大小姐,也被人拿去典当换成银子,在盒子里躺了很多年。 反正没人把我当宝,不过多少还有些用处,不至于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被人打磨成飞剑是哪一年我忘记了,那家伙对我很爱惜,时不时会把我叫出来说些心里话。 家长里短,啰里啰嗦,折磨他自己的同时也恶心我,每次替他杀人,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霁月说完安静盯着陆天明的双眼。 似乎想从对方嘴里得到些许安慰。 陆天明尴尬抬了一下鼻翼:“我是人,不是垫脚石也不是磨刀石,您能不能长话短说?” 霁月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安静片刻后无奈道:“你这人,简直毫无同情心。” 不等陆天明说话。 她继续道:“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咱们同命相连,你能不能对我好一些?” 陆天明猛地一拍桌子。 “就这?” 霁月奇怪道:“那不然呢,都落到如此田地了,我总不至于求你扔了我吧?” “呼!” 陆天明情不自禁吐了口气。 随即无奈摇头道:“还真就是,委屈你了...” ...... “公子啊公子,你赶紧醒过来好不好,虽说伺候你一辈子也没什么,但我始终是个男人,以后可是迎娶美娇娘的,届时总不至于洞房花烛的时候,让你在旁边看着吧?” 满月居三楼某间屋子内。 魏哲欲哭无泪。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可是陆天明始终不见苏醒的迹象。 其他人还好说。 关键是那猴儿怀安,一天要来问百十遍,若不是师父杨阮清说要给陆天明一个安静的环境。 魏哲真担心自己被怀安给烦死。 正胡思乱想呢。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然后就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滚出去,我来照顾他。” 第1104章 我不是生你的气 魏哲转过头去。 就见杨钰蓝已推开门缓步走来。 平日里师姐的妆容和穿着通常都比较大胆。 但今个却格外的朴素和保守。 几日没见,似乎转了个性子。 “看什么看,赶紧起开!” 杨钰蓝来到近前,伸手就去拽床边的魏哲。 前些天才把对方得罪了,魏哲哪里敢多话。 急忙站起来,却也没有马上就走,而是杵在一旁发呆。 “有事?” 杨钰蓝抬起头来,面色不快盯着魏哲。 后者讪讪挠着脑袋:“师...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看不出来吗?”杨钰蓝反问道。 魏哲支支吾吾道:“收...收心了?” 杨钰蓝闻言,举起拳头就要捶过去。 但半道忽地停住。 又将手收了回来。 “看不出来就算了,赶紧滚吧。” 说着。 她便俯身开始揉搓木盆里的帕子。 水温尚可,不冷不热。 将帕子上的水拧干以后。 又规规整整的展开来,接着轻轻在陆天明的脸上擦拭起来。 如此这般把后者的脸庞和四肢擦了个遍后。 侧目见魏哲还杵在那里。 杨钰蓝忍不住喝道:“还不滚?” 魏哲畏畏缩缩伸手指了指杨钰蓝手里的帕子。 “师姐,这块是专门用来擦脚的,另一块洗脸帕,在窗台边挂着呢...” 此话一出。 杨钰蓝的脸颊渐渐发红。 沉默片刻。 她猛地将帕子扔进木盆里。 “他自己都一声不吭,你在这叽叽歪歪的说个什么劲儿?” 魏哲低下头,小声嘀咕:“人家倒是想说话呢,但凡能醒过来,你看公子他乐不乐意...” “你说什么?”杨钰蓝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魏哲吓得虎躯一震。 急忙退了两步。 “没...没说什么,我就是寻思,让师姐伺候陆公子,有些大材小用了...” “呸,马屁都拍不明白,赶紧闭嘴吧你。”杨钰蓝忿忿道。 魏哲见师姐始终对自己没个好脸色。 只得悻悻离开。 可走没两三步,他又停了下来。 “你又要做什么?”杨钰蓝转过头来不快道。 魏哲局促的抠着手背。 “师...师姐,对不起,那天...那天我说的话,全是放屁,你别跟我计较可不可以?” 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 此刻紧张得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 不管杨钰蓝之前有多生气。 此刻见状也于心不忍。 “憨子。” 魏哲急忙点头:“师姐,你说。” “其实师姐主要不是生你的气。”杨钰蓝轻声道。 魏哲一脸诧异的望了过来。 杨钰蓝抿着嘴唇。 表情有些许落寞。 “师姐是在生自己的气,我气自己又想特立独行,又想尽孝道,到头来什么都没顾上,辜负了老人的期待,也伤了自己的心,其他人,更是把我当成笑柄。” 听闻此言。 魏哲摆手安慰道:“不是的师姐,我可从来没有取笑过你,那天我胡说八道,完全是因为担心你而已,你可别...” 杨钰蓝摆手打断:“你什么性格我会不知道吗,我说的其他人,自然不包括你。” “兴许,兴许他们...” 魏哲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 有些借口,他连自己都骗不了,又怎么可能安慰得了杨钰蓝。 沉默中。 杨钰蓝再次开口:“我听说你师父跟陆天明的父亲有些交情,具体是什么样的交情也不清楚,但从你师父的角度出发,到底是故人的孩子,不可能不管陆天明,哪怕他真的成了个傻子。” 不等魏哲说话。 她继续道:“人嘛,再怎么叛逆,孝道还是要有些的,不能什么都让爹娘来扛,自己却不管不顾。” 她侧头瞥了一眼双眼紧闭的陆天明。 “好在这家伙长得也还有几分顺眼,虽说心有不甘,但也不至于无法接受。” 魏哲搜肠刮肚。 寻思半天安慰道:“师姐,你也别把问题想得太严重,这不是我还在的吗,以后你跟陆公子之间有什么困难,我指定不会退缩。” 杨钰蓝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仗义阁罩着我跟他,能出现什么困难?” “孩子!师姐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带孩子吗,以后,我就给你们带孩子!” 魏哲仿佛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面上颇为激动。 杨钰蓝闻言怔住。 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你这家伙,这种话可不能在外面说,不然铁定闹笑话的,大男人一个,带什么孩子?” 魏哲拍着胸口,不以为意道:“师姐的孩子,就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带自己的孩子,谁敢笑话我?我魏哲腰上的剑,那也不是吃素的!” 如今的魏哲,倒也有了几分过去没有的霸气。 杨钰蓝看在眼里,倍感欣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酒肆里给你娘...呸,给你师母搭把手,否则她又该东想西想,担心你偷偷溜出去呢。” “诶,好的师姐!” 魏哲爽朗应了一句后,屁颠屁颠出了门。 屋内安静下来。 杨钰蓝回身看向陆天明。 “孩子?放在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啊。” 兴许是已经认命。 杨钰蓝的眼神,逐渐温柔起来。 “其实傻点也挺好,至少不用担心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只是你我夫妻二人,以后可能双双都要变成别人的笑柄咯。” “你说你,年纪轻轻五重天,可以说未来一片光明,就非得炼化那把飞剑做什么,一把飞剑而已,能给你提升多少实力?现在舒服了吧,自己遭罪,还要连累我。” 杨钰蓝碎碎念叨着。 有没有回应她并不在乎。 看上去只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有一出没一出说了一大堆。 总算是说累了。 想了想,她又俯身去捣鼓木盆里的帕子。 把上面的水拧干净后。 展开来便准备往陆天明的脸上贴。 哪知却看见后者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 “陆天明?”杨钰蓝错愕道。 陆天明没有睁眼,更没有张嘴说话。 杨钰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打算用那洗脚帕给陆天明擦脸。 刚把帕子递出去 双目紧闭的陆天明突然睁眼。 然后急忙把头歪到了一边。 “我说杨大小姐,你好歹也是仗义阁阁主的女儿,身份放眼天下也是无比尊贵的存在,怎么做事情,就这么不讲究呢?” 第1105章 偶像! 杨钰蓝瞪大了眼睛。 压根没有反应过来是陆天明在说话。 “杨小姐,杨小姐?” 陆天明伸手在杨钰蓝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后者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突然就醒了?” 陆天明坐将起来,有些许尴尬道:“难不成,你巴不得我一直昏迷下去?” 杨钰蓝闻言急忙摆手。 “怎么会...” 话没说完。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急切道:“你没有变成傻子?” 陆天明被问懵了。 “你...这是在诅咒我?” 杨钰蓝闻言差点没哭出来。 “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不等陆天明回答。 她又自顾说道:“不对,你醒得很早,不然刚才怎么会把头歪开?”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 “你还...真就挺聪明的...” 杨钰蓝面色刷一下就红了起来。 “你...你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陆天明‘茫然’道。 “就是...就是刚才我的那些胡言乱语!”杨钰蓝支吾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那到没有,当时我醒来听你姐弟二人说没几句,脑海里突然一阵刺痛,后面浑浑噩噩的直到你又要用洗脚帕给我擦脸,才完全清醒过来...” 杨钰蓝闻言将信将疑。 但见陆天明只差把真诚二字写在脸上。 她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现在情况如何?”杨钰蓝轻声问道。 陆天明将双脚搭在床边。 接着又把木盆往边上轻轻一踹。 然后活动了下筋骨。 “喜提飞剑一枚,心情愉悦,如果能再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那就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我去给你做。” 杨钰蓝说着便没了踪影。 拂过窗户的秋风掀起陆天明的衣摆。 “你还真就是...无微不至呢...” ...... “你女儿没来?” 舒阳郡北大门。 陆天明举目四望,始终没有找到杨钰蓝的身影。 杨阮清故作惆怅叹了口气。 “心上人要走,她哪里受得了,何况我这女儿自尊心极强,不想别人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陆天明嘴角扯动:“叔,你这些话要是被杨小姐听到,父女二人指定得大吵一架吧?” 杨阮清讪讪一笑:“开个玩笑而已,哪能真在她面前说这些?”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 挥手与樊文静、魏哲、梁容等人告别后,便准备翻身上马。 岂料杨阮清不知从哪弄了匹马来。 上马的速度比陆天明还要快。 陆天明一脸茫然:“叔,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阮清抖了抖长袖:“再送你一程。” 陆天明摆手道:“叔,咱俩认识不过几天而已,感情有那么深?” 听闻此言。 杨阮清翻了个白眼。 然后不管不顾骑上马匹走在了前面。 见状。 陆天明也只好招呼怀安和十七跟上自己。 行不多久,悠闲打望周围风景的杨阮清突然转过头来。 “你爹,还好吗?” 陆天明有些措手不及:“你是指连心阵内?” 杨阮清点头:“我想你一定见到了他。” “可他并不是真正的陆痴。”陆天明解释道。 杨阮清闻言沉默。 片刻后一本正经道:“儿子心中的父亲,又怎么可能是假的,或许你看到的陆痴与现实中有差异,但在你身处连心阵的那段时间内,他确实鲜活的存在着。” 听闻此言。 陆天明也陷入了沉默。 他发现旁边这位平时没个正行的仗义阁阁主,认真时说出来的话,总是能令人深思。 “实力很强,也很有责任心。”陆天明认真道。 杨阮清眼睛亮了起来:“这不就对了,父子之间,没有必要搞得跟深仇大恨似的。” 陆天明浅浅笑着,没有多说什么。 杨阮清在马背上沉吟了良久。 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杨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陆天明笑问道。 闻言,杨阮清面双颊上居然浮现出莫名其妙的红晕。 “咳咳。” 清干净嗓子后。 杨阮清这才问道:“你爹,有没有提起过我?” 陆天明差点没被口水给噎着。 他怔怔望着对方。 一时间对杨阮清脸红的理由抱着极其古怪的猜测。 “那啥,你爹可是我的偶像,如果一个人能在偶像心中留下只言片语,这辈子便无憾了。”杨阮清赶紧解释道。 陆天明咽了一口口水。 他比杨阮清还要紧张。 沉思良久,他决定编一个善意的谎言。 “叔,你跟他关系这么铁,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哦?”杨阮清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当真跟你提起过我?” 陆天明点头如小鸡啄米:“不仅提到你,他还夸你呢!” “夸我?”杨阮清笑得满脸褶子,“他怎么夸我的?” 陆天明伸手搓了搓疯狂跳动的眉头。 “他说如果非要在这天地之间选一个剑法最接近他的人的话,脑海中只能想起某位故人。” 这句话说得陆天明自己都口干舌燥。 那种直击灵魂的羞耻感,比他自卖自夸的时候还要上头。 “他不会是在说我吧?” 杨阮清指着自己,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只是其中夹杂着一丝欣喜,明显已经对号入座。 “呼!” 陆天明轻轻吐了口气。 然后格外认真道:“这还用问?毕竟我也想不出,这世界上活着的人里,到底谁的剑法能跟杨叔你相提并论!” “嘿,你小子,实力虽然差点,但是眼光比起你爹倒是不遑多让!” 杨阮清不装了,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 陆天明本想趁热打铁再说些违心的话。 哪知杨阮清突然把马勒停。 “贤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时辰不早了,当叔的就不打扰你赶路了。” 陆天明望了眼刚升起来没有多久的太阳。 又瞅一眼对方胯下气都没怎么喘的骏马。 一时间震惊得无以复加。 杨阮清毫不拖沓,举起鞭子就在小白龙的屁股上来了一下。 白马窜出去的瞬间。 杨阮清笑得跟吃了蜂蜜一样。 “贤侄,无需牵挂,你叔我在附近好歹也是个人物,不说安享晚年,但善终是没什么问题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陆天明脖子扭出一个夸张的角度。 眼睁睁看着杨阮清调转马头无情的朝舒阳郡原路返回。 然而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线时。 杨阮清忽地把马停下。 然后转过头一声叹息。 “贤侄,你要寻找当年的真相,简直就是火中取栗,搞不好,下场比你爹还要惨!” 第1106章 那么大一只猴子呢? “大哥,从舒阳郡去到京城,需要多少天?” 前些日子在仗义阁的生活过得实在太舒坦。 怀安有些不太适应风餐露宿的节奏。 它一边搭帐篷,一边放眼北望。 不过除了绵绵远山的轮廓,只依稀有夜鸟鸣叫着从前方划过。 陆天明正在搭柴火。 “每天你都要问一遍同样的问题,至于这么猴急吗?而且我不是说过吗,具体多少天不清楚,但至少要十天半个月。” 噗的一声。 他点燃火折子,将木柴给引燃。 怀安快速挠了几下腮帮。 “咱们第一天从舒阳郡离开时,你就说了十天半个月,现在三四天过去了,还是十天半个月,十天半个月后,恐怕又是十天半个月,听多了,就总觉着没什么盼头。”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要什么盼头?要娶媳妇?还是要去挣大钱?老老实实跟着我看大楚的山山水水不好吗?” 说着,他从戒指里掏出少许在舒阳郡时准备的饭菜。 两碗大米饭,加上好几个卖相不错的成品菜。 看着也倒是一顿不错的晚饭。 只不过陆天明的加热手法有些过于离谱。 只见他舀了勺荤油放进刚烧热的锅里。 接着一股脑儿将饭和菜都倒了进去。 最后勺子在锅里一顿搅合,乱七八糟炒了一大锅。 怀安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赶过来。 不可思议道:“大哥,你疯了啊?这么做能好吃吗?” 陆天明压低身子用肩头撞了撞怀安。 “你今天纯心找茬是不?我就这么个水平,你爱吃不吃!” 听见锅里那滋滋的冒油声。 怀安急得抓耳挠腮。 但又不敢冲撞陆天明。 只能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卖相十足的饭菜,变成了一锅不知道会不会毒死人的大杂烩。 当当两声响。 陆天明摆了两个空碗在地上。 随即把锅里的食物分成两份。 也不招呼怀安,他自己抬起其中一份扒拉起来。 怀安起初不敢吃。 只怔怔盯着地上那碗味道不明的大杂烩。 很快。 陆天明就刨了半碗下去。 抬头瞅见怀安还傻傻的杵在那里。 便用筷子敲了敲铁锅。 “你还挺难伺候?我吃得,你吃不得?” 怀安闻言,只好一脸为难的把属于自己的那碗给抬起来。 筷子在碗里捅了几下。 最后还是闭着眼睛,才有胆尝试第一口。 “咦!” 饭菜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一下子直击天灵盖。 怀安唰一下睁开眼,仿佛有无数星星在它眸子里发光。 “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 说着,它又呼啦呼啦猛扒了几口。 陆天明嫌弃的撇了撇嘴:“你大哥我虽然做菜不行,但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搞搞发明创造还是挺擅长的,怎么样,还合您老人家的胃口吧?” 怀安疯狂点头:“合,实在是太合了!” 前面几天就顾着啃干粮了,难得在外面扎营正儿八经弄一顿吃的,这会儿大喜过望,怀安只觉幸福感爆棚。 “大哥,你是怎么发现这种吃法的?” 心情好了,话也就多了。 怀安吃得满嘴流油的同时,难免心生好奇。 陆天明吃得快,将空碗放下后。 取出一壶酒拿在手中小抿了一口。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家里穷,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极端情况下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会去翻潲水桶。 那味道估摸着你也晓得,大多数情况下,里面的东西臭得根本无法下咽,不过有一次杨员外家办席,用的都是新桶,客人们吃不完的饭菜往里面一搅合,嘿,别说,还真就挺上头!” 陆天明眺望远方的群山。 那些个悲惨的经历,倒被他说出了三两分滑稽之感。 他看山,它看他。 怀安停下手上的动作,说不出话来。 “现在情况好了,饭菜都是新鲜的,也没掺杂有别人的口水,偶尔做这样一顿虽然会勾起不好的回忆,但干净卫生,味道也不错,吃下去以后心情也会慢慢变好。” 顿了顿,陆天明补充道:“咱也不能真的让兄弟跟着我吃苦不是?” 咕噜——! 陆天明狠狠灌了一大口。 并发出啧啧的咂嘴声。 怀安低头望一眼碗里的大杂烩。 接着筷子舞得飞快。 “慢点吃,别噎着。”陆天明含笑道。 怀安点了点头,几乎要把脑袋埋进了碗里。 明儿还要早起赶路。 陆天明浅尝则止。 小二两酒下肚,困意袭来。 见怀安居然在舔碗里的油水。 他无奈笑道:“锅碗就交给你收拾了,我先睡,后半夜起来替你。” 碗盖着脸,怀安瓮声瓮气的回道:“好。” 等陆天明进了帐篷以后。 怀安这才把碗放下。 星光照射下,可以看见它的双眸微微发红。 揉了揉眼皮子,它开始收拾锅碗瓢盆。 一切处理好以后。 平日里骑个马赶路都要上蹿下跳的怀安,竟然如同雕像一般守在了篝火旁。 哒哒哒——! 半夜的时候。 陆天明被落雨的声音吵醒。 意犹未尽打了个哈欠。 轻声唤道:“怀安,下雨了,你赶紧去睡吧。” 无人回应。 陆天明无奈苦笑:“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它了,恐怕这家伙早就跑进帐篷里睡大觉咯。” 出了帐篷后。 除了守在马匹旁边的十七,压根没有看见怀安的身影。 陆天明伸了个懒腰。 准备走到大树底下躲雨。 但当瞥见早已熄灭的篝火以后。 他突然又停了下来。 木柴早已燃成了灰烬,没有添加新柴的迹象。 “这家伙,不可能连半个时辰都守不住的!” 一人一猴自藏龙山一路走来,就算猴儿性子再怎么急,但轮到其守夜的时候,一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如今事出无常。 陆天明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回身拉开怀安的帐篷,发现里面只有一床被褥。 “怀安,怀安!” 陆天明大声呼喊。 旷野中他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 此刻下着小雨,连鸟叫都没有。 陆天明再次将目光转移到马匹处。 发现怀安的马还好好的拴在树边。 “十七在场,所以它一定不是被别人掳走的,而马匹也没有动过,难不成,这家伙吃不了苦,跑路了?” 第1107章 好巧,又见面了 陆天明静下心来。 分析着怀安消失的原因。 如果是被人掳走的,那么这个人的实力绝对在六重天的水平。 但这样的概率非常低。 毕竟哪个大能吃饱了饭没事干,大晚上的来抓一只猴子? 种种迹象表明。 怀安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己离开了营地。 可理由到底是什么? 若要说吃不了苦,藏龙山上做了几十年的看门人,不比现在苦多了。 “或者说,厌倦了?”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天明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只好躲到大树底下。 静静等待天亮。 天亮以后怀安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陆天明心头那点猴子跑到二里地外拉屎的侥幸心理也随之消失。 稍作思考。 陆天明抽出尺剑。 在树干上刻下一行字。 “我会在前面蓬桑郡最贵的客栈等你三日,三日之后你若再不来找我,咱们之间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写下这番话,陆天明心中五味杂陈。 动物的感情通常来说都比人纯粹。 怀安这一路上调皮归调皮,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听话的。 而且他也看见了怀安思维的转变,以及想要融入人类所做的努力。 打心眼里,陆天明一点都不希望怀安离开自己。 毕竟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一个正确的引导,误入歧途简直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哎,它若真是自己走的,也绝对不会回来这里,这行字,白刻了。” 轻叹一句后。 陆天明开始整理东西。 磨磨蹭蹭半个时辰还是没见怀安回来。 他只得让十七牵着怀安的马,跟自己一块向北行去。 蓬桑郡没有舒阳郡那般繁华。 但是客栈的价格却算不得便宜。 最奢华最贵的“雨后新居”内,上等客房要五十两银子一天。 放在平时,有几个臭钱的陆天明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奈何心中对怀安很是挂念。 不得不如此。 不知何时才能停歇的小雨令人烦躁。 陆天明站在窗边思索片刻。 最后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掌柜的,如果有一只穿衣服的猴子来找我,麻烦你把它带到我的客房等待。” 说了一句后。 陆天明打着油纸伞钻进了雨中。 夹着湿气的秋风穿堂而过。 店掌柜风中凌乱。 “这客人,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有此种想法的人并不只有店掌柜一个。 “我说小兄弟,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街面上,某屋檐下躲雨的樵夫一脸可怜的望着身边的瘸子,眼神那叫一个怜悯。 陆天明没有回应。 转身走向了下一个陌生人。 “大婶,你有没有见到一只穿着衣服,会说人话的猴子?” 看上去腰有些不太好的大婶瞬间后撤一步。 “小伙子,你说什么?” “我说...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陆天明无奈叹了口气。 然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躲雨。 也不能怪别人见识少。 这天底下会说话的猴子,恐怕只有怀安这一只了。 “以它的性子,如果真是自己离开,多半会到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可蓬桑郡的人够多了,难不成,他返回舒阳郡了?” 陆天明暗自嘀咕。 思索着怀安可能去的地方。 “如果真是去了舒阳郡,有杨阮清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怕就怕这家伙好高骛远,想独自闯荡江湖。” 陆天明的担心不无道理。 四重天的实力当然算是高手。 但比四重天厉害的也大有人在。 何况怀安性子比较急,没有陆天明在一旁看着的话,很容易就会跟人发生冲突。 届时不得被人剥了猴皮,吃了猴肉? 正思索着呢。 街面上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口号。 “耗子药耗子药,耗子吃了跑不掉!” 陆天明闻言立马站了起来。 然后就看见有个大汉挑着担子,正对着路边躲雨的乡亲们微笑。 男人瘦瘦的,含着胸口。 但陆天明很清楚,这家伙要是挺直身子,个子会很高。 想了想。 陆天明打起油纸伞。 缓缓朝那人走去。 来到近前,陆天明正准备说些什么。 却忽地想起当时在竹林县替那人卖了半天耗子药,竟然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 大汉当然也看见了陆天明。 他将担子放到屋檐底下。 微笑道:“这么巧?” 那天两人的交流,不说掏心掏肺,但后来绝对算得上友好。 所以对于大汉还算热情的态度,陆天明并没有感觉有多奇怪。 陆天明把油纸伞递给大汉。 “挣钱很重要,但如果把代价是身体健康,那就非常划不来。” 大汉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含笑回道:“一场小雨而已,不至于这么严重。” 嘴上如此说。 他还是接过了陆天明递过来的油纸伞。 陆天明退后一步站在屋檐下。 “前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汉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企图把身上的湿气抖散。 “老在一个地方待着没意思,钱赚不了几个还操心,便想着来大地方找找机会。”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身后的箩筐。 “这不,再加上你那天给的建议,半天时间,已经卖出去百来副耗子药了。” 看得出来大汉真的很高兴。 陆天明笑着提醒道:“你可要小心,千万别再把人家的狗给毒死了,这郡城里的有钱人啊,可比小地方的要厉害得多。” “腿长在我身上,实在不行,溜之大吉!”大汉回以笑容。 聊了三两句。 陆天明挂记怀安,谈话的兴致并不是很强烈。 大汉感受到了陆天明的心不在焉。 于是问道:“你没有在竹林县的时候洒脱。” 陆天明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苦笑道:“猴子跑了,洒脱不起来。” “跑了?”大汉诧异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 随即将昨个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汉思索片刻后认真道:“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我可能会赞同你说它自己跑了的想法,但这里是蓬桑郡,所以我更倾向于猴子被人抓走了。” 陆天明闻言诧异道:“前辈,此话怎讲?” 大汉指了指郡城西面。 “蓬桑郡的有钱人,流行吃猴脑,城西有一个专门贩卖猴子的市场,你与其在这里大海捞针一般的浪费力气,不如去市场里打探打探,没准能找到眉目。” 陆天明眉头猛地拧在了一起。 随即转身便朝西边奔去。 “你的伞!”大汉朗声道。 陆天明头也不回道:“你留着吧,我还有。” 第1108章 这钱好挣 跑着跑着,雨停了,陆天明也冷静了下来。 如果四重天的猴子真是被人当成食物给抓走了,那么这个人或者这群人的实力会有多强? 要知道,当时不仅十七在场,陆天明自己也在场。 而且他历来睡觉都比较轻。 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应该毫无反应才对。 站在原地思索半晌。 陆天明摸了个斗笠戴在头上。 然后才一瘸一拐继续朝蓬桑郡的西面行去。 几乎不用询问,也不用特意寻找。 直接循着吵闹的猴叫声去,陆天明便走到了贩卖猴子的市场口。 市场不大,依稀只有十里镇菜场的规模。 虽然刚刚下过雨,但里面依然人来人往。 各式各样的笼子分列两边,里面装着的大部分猴子上蹿下跳吵闹得紧。 有贩子受不了那刺耳的叫声,便会举起细竹竿伸进笼子里,给那些猴子们来几下。 胆子大的猴子,甚至敢伸手去抓贩子的细竹竿。 如此做,又会换来一顿更恶毒的殴打。 陆天明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市场里九成以上都是跟怀安同类的猕猴。 可放眼望去,哪里看得出哪一只是怀安... “小兄弟,吃猴子吗?” 旁边有一长脸贩子看见陆天明驻足良久,忍不住招呼起来。 陆天明压了压帽檐。 三两步走到那人的摊位前。 “吃。” 长脸贩子脸上笑容如花一般绽放。 他用手上的细竹竿敲了敲笼子。 然后笑道:“昨个夜里刚送来的,你瞅这活蹦乱跳的多精神,肉吃着肯定劲道!” 光顾着给陆天明介绍了。 长脸贩子一个不留意,被那大公猴伸出爪子狠狠挠了一下。 “哎哟!” 吃疼叫唤一声后。 那长脸贩子抬手一看,手背上好长一条血痕。 “娘的,你个畜生,看老子不打死你!” 气急败坏将竹竿伸进去,狠狠戳了那大公猴几下后。 长脸贩子这才消气。 接着他又望向陆天明。 满脸堆笑道:“看到没,这畜生凶猛得很,吃了绝对大补,要不要买回去尝尝咸淡?” 陆天明蹲下敲了敲笼子。 也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还是说知道自己被拿出笼子就离死不远了。 那大公猴突然间没了脾气。 就这么害怕的往笼子角落里面缩。 “怎么卖的?”陆天明询问道。 长脸贩子伸出两个指头:“二十两,直接带走!” 陆天明闻言摇了摇头:“太便宜,不符合我的身份,有没有贵一点的?” 长脸贩子懵了。 二十两的价格,都可以在当地买到一头活牛了。 这个价格,已经是往高了说。 他万万没想到,看上去穿着打扮像个穷酸书生的陆天明,居然会嫌便宜。 盯着陆天明上下打量一番后。 长脸贩子苦脸道:“我说这位公子,一只猕猴二十两的价格,在这里已经算是顶天了,何况我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若真胡乱要价,生意也做不长久。” 陆天明不为所动。 他站起来,认真道:“反正普通的猴子我不吃,没什么意思。” 长脸贩子愣在那里有些局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样吧,你如果能给我找到一只特别的猴子,我给你六十两如何?”陆天明提议道。 “可是公子,市场里面有规矩的,我要是...” 话没说完。 陆天明便小声打断道:“我们可以绕开规矩不是吗?只要你我不乱说,谁又知道咱们悄悄完成了一笔交易呢?” 听闻此言。 长脸贩子明显动了心。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后。 他坚定点头道:“行,就依你说的办,只是不晓得你说的特殊的猴子,是哪个品种?” 陆天明正色道:“也是猕猴。” “也是猕猴?可猕猴都长一个样,怎么算是特殊?”长脸贩子惊呆了。 陆天明解释道:“听得懂人话,或者能说人话的猕猴,绝对算得上特殊吧?” 此话一出。 长脸贩子好半晌都没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 他举起手中的竹竿作势就要去打陆天明。 “哪里来的疯子,这天底下怎么有会说话的猴子?赶紧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见陆天明不躲不避。 仅是做做样子的长脸贩子愈发生气。 “我瞅你不过是个给有钱人办事的跑腿子,非要在我这里装阔少,再次警告你,麻溜的滚开,否则...” 长脸贩子话没说完。 一枚十两的银锭便落在了他摆放茶水等杂物的板桌上。 银子明晃晃的非常诱人。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但现在你我纠结有与没有大可不必,我就问你,这钱,你到底想不想挣?”陆天明一脸认真道。 没有生意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盯着板桌上的银锭瞅了几眼。 长脸贩子好奇道:“怎么个赚法?” 陆天明自顾绕过装猴子的笼子。 接着坐在了对方的旁边。 “你对市场应该很熟悉,我需要你给我打探一个消息,就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有没有人抓住了一只会说人话的猴子,当然,你不能把我暴露出来,具体怎么去打听,我相信你有你的办法。” 不等长脸贩子回话。 陆天明又道:“这十两银子只是定钱,如果有结果了,我会再给你五十两。” 听闻此言。 长脸汉子的脸一下子便激动得红了起来。 然而片刻后他又皱着眉头道:“公子,不是这钱我不想挣,而是会说话的猴子实在太离谱,都不用去打听,我都料到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我爱财不假,但不能挣这种昧良心的钱...” 陆天明将那十两银子塞到对方手上。 “你先做,才晓得有没有结果。” 长脸汉子苦涩道:“那如果到时候什么都没打探到,岂不是...” 陆天明摆手打断:“什么都没有,也是一种结果,总的六十两银子你照拿不误。” 不想挣昧良心的钱,也不过是一种说辞罢了。 这会听到陆天明不追究责任。 长脸汉子哪还能拒绝? 他笑呵呵将那十两银子塞进袖袋。 然后客客气气给陆天明倒了一杯茶。 “公子,先委屈你在这里等待片刻,市场不大,半个时辰之内,我定把消息带回来。” 陆天明点点头:“好说,放心去就是,摊子,我先给你看着。” 第1109章 大表哥和小表哥 能随随便便花十几二十两吃点山珍海味的,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有钱人。 剩下那半个,则是不需要自己花钱的主。 当然,真正的有钱人也不会亲自来到人多嘴杂,满是味道的市场里。 等待的过程中。 陆天明一直在默默观察来回走动的人群。 他发现人群中除了有那些明显有钱人家里小厮打扮的买家外,还夹杂着一些膀大腰圆、脸上有匪气的特殊人员。 这群人在面对大部分人时,不管买家卖家,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面孔。 只偶尔遇到一些同样傲气的小厮时,才会笑脸相迎的攀谈两句。 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其实不难猜测。 每一个地方,无论大小都有规矩。 而这群人,明显就是这里的规矩。 “咦,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忽然间,规矩便找上了门。 陆天明瞥一眼站在笼子前的长髯大汉。 轻轻压了压斗笠。 “我临时过来帮表哥看着摊位,并不是这里的商贩。” 长髯大汉闻言,一双虎目突然眯成了线。 “表哥?” 长髯大汉将信将疑。 随即又问道:“你表哥是谁?” 陆天明镇定自若道:“杨阮清。” “杨阮清?”长髯大汉蹙着眉头,“这杨阮清,又特娘的是谁?” 陆天明敲了敲关猴子的笼子:“这里的老板啊,还能是谁?” 听闻此言。 长髯大汉抬起一手把在了刀柄上。 “这个摊位,明明就是苏老三的,怎的又变成杨阮清的了?” 陆天明丝毫不慌。 他直视对方那双充满敌意的虎目。 “苏老三是我的小表哥,他只是明面上的摊主,而杨阮清,也就是我的大表哥,才是背后真正的大老板。” 对于这些个同地痞无赖没有太大区别的家伙。 以陆天明的演技应对起来不要太轻松。 那长髯大汉见陆天明没有任何慌张之意。 又把手从刀柄上移开。 “娘的,一个小小的摊位而已,还搞得这么复杂,什么大老板二老板的,不都是替我子安堂挣钱的苦力?” 陆天明没有说话。 往笼子里塞了几个野果子,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诶。” 长髯大汉踹了一脚笼子。 “该交摊位费了。” 陆天明抬头:“我没钱,等我表哥来了再说。” 兴许是陆天明那不冷不热的性子让长髯大汉看不惯。 后者忽然脚上发力,一脚把笼子给踹翻。 那大公猴随着笼子翻滚,急得嗷嗷乱叫。 “你小子什么态度?信不信老子把你的摊子给砸了?”长髯大汉怒道。 陆天明没事人一样抓住翻滚的笼子,沉默着没有搭话。 长髯大汉怒不可遏。 正准备故技重施把所有的笼子都踹翻时。 突然被人拉住。 “骆爷,别介啊,有什么事咱好好商量,可别气坏了身子。” 长髯大汉回过头,看清楚说话那人的样貌后。 寒着声音道:“苏老三,这小子是你表弟?” 苏老三望一眼正在捣鼓板桌上茶具的陆天明。 眼珠子转了转。 “害,我这表弟不怎么懂事,骆爷,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到底相互之间有利益瓜葛 这骆爷也没有把事情闹大。 他伸出手摆在苏老三面前。 “不跟他计较,可就要跟你计较了,这个月的摊位费,该交了吧?” 苏老三赔笑着急忙把手伸进袖中。 没多会便摸了一小把碎银出来。 奈何动作有些个着急。 刚才陆天明交的那十两定钱,被小指头这么一带,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老三面色顿时一紧,赶紧抬脚将那十两的银锭踩住。 “呵,”长髯大汉笑了笑,“五两,够吗?” 苏老三慌张道:“骆爷,摊位费不都是一个月五两吗,怎么会不够呢?” 骆爷闻言朝陆天明的方向努了努嘴。 “本来是够的,但是今个出了点状况,你要是聪明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 言罢。 他还有意无意瞅了眼苏老三踩着银子的那只脚。 后者身子一阵哆嗦。 咬着牙关挣扎半天。 最后只好把脚移开,并捡起那十两银子,递到了长髯大汉的手上。 长髯大汉拍了拍他的肩头。 得意笑道:“苏老板,生意兴隆哈!” 说着。 他将手上的银子往钱袋子里一塞,悠哉悠哉的朝市场更深处走去。 “哎。” 长髯大汉刚一没入人群。 苏老三就叹了好大一口气。 “我说公子,你惹他做什么...” 陆天明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抿了抿。 随即纠正道:“我并没有惹他,是他自己来惹我的。” 苏老三一时语塞。 傻傻站了片刻后。 默默坐在了陆天明身边。 缓了半晌。 苏老三开口道:“我刚才打听过了,昨个晚上开始,其他摊主一共收到了六十三只猕猴,这其中并没有你提到的会说话的猴子。” 陆天明微微蹙起了眉头。 “整个蓬桑郡,只有此地贩卖猴子吗?” 苏老三点头道:“能吃得起猴子的人就那么一小撮,多了也卖不出去。” 思索良久,陆天明再道:“这些猴子,你们都是从哪里收来的?” “子安堂。”苏老三立马回道。 陆天明闻言怔住。 “你们从子安堂手里买猴子,然后租他们的摊位,再把猴子卖给客人?” 苏老三轻叹道:“这就是市场里的规矩,别看一只猴子能卖个十几二十两,但大部分的钱啊,其实都被子安堂给挣了,我们这些摊主,无非就是讨点辛苦费而已。” 每一类人群都有自己的疾苦。 陆天明也只能稍作感叹而已。 沉默片刻。 他从钱袋子里拿出来六十两,一并递到了苏老三的手上。 苏老三没敢把所有的银子往兜里塞。 他取出十两准备还给陆天明。 “公子,说好的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能多收你的钱。” 陆天明没有接。 “多出来的十两,是那个叫骆爷的草包欠我的。” 说完。 他站起来就要走。 苏老三大为吃惊。 愣了片刻后。 他忽地叫住陆天明。 “公子,流入蓬桑郡的猴子,其实不全都会来到市场里面,有极少的一部分,子安堂会直接交到某些个达官贵人的手里。” 陆天明转回头来。 盯着苏老三看了看后。 随即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 稍作停顿。 他继续道:“以后你安心在这里做生意,那个叫骆爷的家伙,今天过后应该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苏老三握着沉甸甸的银子。 一脸震惊目送陆天明渐行渐远。 第1110章 那人真奇怪 “骆兄,今个怎么突然有雅致,邀兄弟们来如此高档的地方放松?” 某瓦子内,一名龅牙汉子谄媚的望着子安堂的骆爷。 在蓬桑郡道上算有那么一丢丢名气的骆苟生,笑得那叫一个豪爽。 “咱兄弟几个好久没见了,这要是再不聚聚,就要生分了呢。” 说着。 骆苟生举起酒杯,示意兄弟们一起碰一个。 寻常几十钱一斤的酒,来到瓦子里接近小五百钱。 那龅牙汉子美美的抿了一口后。 忍不住赞叹道:“骆兄,这稻谷烧平时在外面喝着也没什么滋味啊,怎的今个喝着这么香呢?” 骆苟生咧嘴一笑:“咱现在喝的哪里是酒?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能不香吗?” 其他三人闻言。 立马哈哈笑了起来。 “骆兄说得没错,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价格上去了,就算是个贱种,那也会成为万人追捧的好宝贝。”龅牙汉子舔了舔嘴唇。 骆苟生挑了挑眉头:“老龅,我怀疑你在暗指某人!” 龅牙汉子抬头,用下巴点了点正在二楼跳舞的一名女子。 女子长相可人,相比之下,身材则最为出众。 瓦子里大部分客人,不管身边有没有姑娘陪伴,目光几乎都落在那名女子的身上。 “小桃红这娘们,当年跟着咱们几个厮混的时候,哪里敢用鼻子瞧人?可是现在呢?出息了,正眼都不带瞧咱们兄弟几个一眼的。” 龅牙汉子心有怨气,看向二楼那女子的目光,有那么些阴狠。 骆苟生见状。 急忙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老龅,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可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小桃红...不对,柳蓉姑娘现在可是这里的头牌,认识很多达官贵人,如果走漏了风声,搞不好你我都要有大麻烦。” 龅牙汉子似乎酒量不行。 骆苟生越劝,他越来劲。 “得亏那些个有钱人不晓得她有多贱,要是知道以前她跟我们在一起时的事情,不得要了她的狗命?” 他说话时没有故意压着。 隔壁桌的几位客人立马把目光投了过来。 好在是这句话里没有指名道姓。 那几位客人也不知道龅牙汉子在说哪位姑娘。 啪——! “你特娘是不是非要在这里发疯?想死别带着老子,再胡咧咧,以后这弟兄也别做了!” 骆苟生这一耳光真狠。 龅牙汉子吐了口血水在手上,发现里面竟然混着几颗牙齿。 另外两人赶紧上来劝阻。 那是又敬酒又夹菜,生怕自家兄弟当真在瓦子里面动手。 瓦子的老鸨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扭着肥胖的腰身快速赶来。 “骆爷,这是作甚呢?怎的自家兄弟打起来了?” 骆苟生愤怒归愤怒,但却没有丧失理智。 他抱拳给老龅行了一礼后。 挤出微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喝不惯不要钱的酒!” 说着。 骆苟生便直愣愣盯着龅牙汉子瞅。 后者倒也能屈能伸。 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后。 低眉道:“骆兄,是兄弟莽撞了,对不住,今个这酒钱,兄弟我出一半!” 能在大庭广众下道歉。 骆苟生还能说什么。 当下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 “呸,你能挣几个臭钱啊?老老实实待着吧,少给我惹麻烦我就谢谢你了!” 龅牙汉子闻言点了点头,总算是消停了。 兄弟给了面子。 骆苟生又哪里会去斤斤计较。 当下便霸气的朝那老鸨努了努嘴。 “姐,给弟兄们把姑娘安排上!” 和气生财,见没什么大矛盾,老鸨当然要以挣银子为主。 当即便拍了拍手,叫来了四个姑娘。 姑娘们也会来事。 坐下就往几兄弟的怀里钻。 声音甜糯糯的,令人好不快乐。 几口小酒一喝。 刚才兄弟间那点嫌隙也烟消云散。 只不过有些事一旦被人提起,哪怕喝再多酒,也难以忘怀。 骆苟生时不时望向二楼那道婀娜身姿,面上那忘我的笑容中,多少夹着一丝惆怅。 “骆爷,您怎么心不在焉的?” 怀中名为春秀的姑娘伸指点了点骆苟生的下巴。 “没什么大事,今个状态好像不大好,有些不胜酒力。” 在瓦子里讨生活的女人。 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春秀轻轻搂住骆苟生的脖子。 娇滴滴道:“骆爷,每一座山峰都有属于它自己独特的风景,何必好高骛远呢?享受当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出自一个烟花女子之口。 骆苟生微微一愣。 随即大笑着将春秀紧搂。 “今个晚上,你可要好生伺候骆爷!” 春秀面色微红点了点头,那羞中带媚的小模样,直看得人心痒难耐。 子时。 酒喝足了,情绪也到位了。 便到了谈感情的时候。 骆苟生一手搭在春秀的肩膀上。 摇摇晃晃就要往二楼去。 路过某个角落时。 他突然转头看去。 角落里坐着个独自饮茶的年轻人。 由于光线太暗,加上脑袋昏沉。 骆苟生虽然觉着那年轻人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揉了揉太阳穴,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搂着佳人便转上了楼梯。 “骆爷,那人你认识?” 刚上二楼,春秀便轻声询问。 骆苟生摇了摇头:“眼熟而已,倒谈不上认识。” “我就说嘛,这么奇怪的人,怎么可能与骆爷有交情。”春秀附和道。 “奇怪?”骆苟生面露诧异。 “可不是吗,那家伙进来以后,既不喝酒也不找姑娘,点了壶十两的碧螺春,一直喝到现在。”春秀解释道。 骆苟生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春秀撒娇似的拍打骆苟生的胸口。 “你们前脚进来,那家伙后脚也跟了进来,起初母亲让我去问问情况,奈何那人傲气得很,都没拿正眼看人家。” 听闻那年轻人是紧跟着自己进了瓦子,而且光喝茶不玩乐。 骆苟生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急忙回头往刚才那个角落看去。 可除了桌上那壶碧螺春,哪里还有年轻人的身影? 春秀也看出了骆苟生的紧张。 她知道骆苟生平时在市场里得罪过不少人,担心被人报复。 所以便安慰道:“骆爷,别担心,咱这地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造次的!” 第1111章 你应该花钱了吧 骆苟生在二楼消失以后。 陆天明从楼梯下面走了出来。 端起桌上最后一杯碧螺春饮下后。 便打算摸上二楼。 哪知刚迈上楼梯一步。 身后便来了个醉醺醺的女子。 “让一让。” 女子身上一股子浓烈的酒味。 她一把掀开陆天明,往楼梯上冲了几步后。 身子忽地后仰。 眼看着就这么摔下去,后脑勺多半要挨个结实。 陆天明急忙伸手把女子揽住。 “柳蓉?” 看见女子的样貌后,陆天明蹙了蹙眉头。 这女人,不就是之前在二楼跳舞的花魁吗。 所谓花魁,身姿和长相那都是一等一的。 然而陆天明佳人在怀,面上却毫无半点兴奋之色。 此时此刻,瓦子客堂内除了几个打扫的小厮外,几乎没什么人。 陆天明本想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小厮。 奈何怀里的女人喝多了,反手就搂住了他的腰。 “公子,扶小女子回房,谢谢你了!” 陆天明挣扎了两下,本要将柳蓉给掀开。 但转念一想,还是打算助人为乐。 正准备扶着柳蓉往楼上去。 却被送客人回去又转回来的老鸨看见。 “站住,你干什么呢?” 一声底气十足的暴喝,吓得店内的小厮们纷纷望将过来。 陆天明搂着柳蓉的腰回身望来。 “干什么看不出来吗,咋呼个什么劲?” 老鸨双手叉腰来到近前。 “你可知道她是谁?” 陆天明抖了抖怀里的女人。 “花魁柳蓉。” 老鸨眯眼笑了起来:“原来你知道啊,合着刚才在那喝茶装正人君子,便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说着。 老鸨伸手就要抢走柳蓉。 “想捡便宜,你还嫩了点,赶紧撒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陆天明歪身躲过。 并用肩头轻轻一拱,正好撞在老鸨胸口。 后者连退数步。 不可置信的盯着陆天明。 “你...你竟然敢打老娘?” 陆天明没有接话。 而是直接问道:“多少?” “什么多少?”老鸨气得面色铁青。 “柳蓉姑娘的春宵一夜,值多少?”陆天明重复道。 听闻此言。 刚才还怒不可遏的老鸨突然间换上一副笑容。 “公子要过夜?”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你很不专业,尽问些废话。” 老鸨一阵小跑过来挨着陆天明。 本要伸手挽陆天明胳膊的,但见后者一脸嫌弃,她只好作罢。 “本来柳蓉姑娘的价格是很高的,但是今个公子运气好,那金主临时有事走了,所以嘛,” 说着。 老鸨伸出了五个指头:“五十两,美人抱走!” 陆天明想也不想,随手就扔了五十两的银票出来。 老鸨眼皮子跳了跳,急忙接过银票在烛光底下观摩起来。 确定是真钱后。 老鸨笑靥如花,亲自上前准备领陆天明去到三楼柳蓉的房间。 哪知刚到二楼。 陆天明就停了下来。 他指着东面数过来的第三间房问道:“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 老鸨眼珠子滴溜溜转。 正准备找些不咸不淡的说辞时。 眼皮子底下又递过来一枚十两的银锭。 “好说,好说,正好今个那房里的姑娘出去了,只要公子不嫌弃,想住哪就住哪!” 陆天明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人来打扰我跟柳蓉姑娘。” 老鸨走了以后。 陆天明扶着柳蓉来到了房间内。 点燃烛火后,把床铺开。 又将柳蓉抱到了床上。 安排好醉酒的花魁后。 陆天明来到桌边,一边把玩桌上的酒杯,一边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 过了没多久。 床上的柳蓉突然发出一声龙叫。 陆天明眼疾手快。 转眼便来到床边,一手抓着柳蓉的后颈,一手将地上装有清水的木盆端了起来。 “吼!” 柳蓉低头就开始狂喷。 酒水混杂着红红绿绿的食物残渣,那味道差点没把陆天明的天灵盖给掀翻。 陆天明望着满满一盆污秽之物。 眉头紧皱:“真是有够能吃的。” 他本想就这么把盆扔在一旁不管不顾。 但味道实在太冲鼻子。 于是只好开门叫来小厮处理,顺便让对方再打一盆干净的热水回来。 把柳蓉扶起拍了几下后背。 陆天明又用帕子帮对方把脸和胸口的污渍给擦了个干净。 “你要是再折腾,我就不管了。” 将帕子扔进木盆。 陆天明又坐回了桌边。 隔壁吱嘎吱嘎的声音还没有消失。 陆天明倒了杯酒,思索片刻只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公子。” 忽地,躺在床上的柳蓉突然唤道。 陆天明转头看去。 发现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柳蓉,这会正滴溜着那双妩媚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有事?”陆天明平静道。 柳蓉起身靠着床头,柔声道:“谢谢你。” 陆天明没所谓道:“有什么好谢的,好好睡觉吧。” 说着。 他又转过身去,仔细去听隔壁动静。 “公子?” “又怎么了?” “您应该是花了银子的吧?” “五十两。” “这可是过夜的钱。” “我知道。” “那您还不过来休息吗?” 陆天明摆了摆手:“不困。” 柳蓉盯着陆天明那瘦削的背影,眼睛愈发的亮。 安静了片刻。 她又喊道:“公子。” “不是,你不困吗?”陆天明不耐烦道。 柳蓉摇了摇头。 但想起来陆天明背对着自己。 于是又开口道:“有公子在,怎么会困。” 陆天明沉默不搭话。 “隔壁是春秀的房间,不过,我猜公子在意的并不是春秀本人。”柳蓉忽地说道。 陆天明放下手里的酒杯。 转过身来盯着柳蓉。 那双冰冷的眸子仿佛能杀死人一般。 柳蓉下意识便将被子往脖颈处拉了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挡对方眼神里的寒意。 “公子,我不会乱说的,请你相信我。” 陆天明忽地咧嘴一笑:“正常情况下,你应该是个死人了,但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也不想惹是生非。” 人身上的杀气,是一种很奇妙的事物。 虽然看不见,但却可以感受得到。 柳蓉情不自禁便哆嗦起来。 好在是陆天明并没有过分追究。 而是再次望向了隔壁那堵墙。 不知过了多久。 陆天明突然问道:“你跟骆苟生很熟?” 柳蓉忙不迭回道:“十八岁之前,我一直跟着他混。” 第1112章 还记得我吗 柳蓉,或者说小桃红能够成为花魁是有原因的。 她与骆苟生等几人,打小就生活在蓬桑郡底下的一个小县城内。 骆苟生年纪要大上个五六岁。 在当时小桃红他们居住的那条街上,可谓是孩子王。 几岁的时候,小桃红也爱跟街上这群男孩子玩。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 小桃红也意识到了男女有别。 渐渐便疏远了骆苟生等人。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小桃红的父母出远门做生意的时候,遭遇不测。 她爹被人捅了十几刀。 她娘据说被抓去当压寨夫人了,是真是假不清楚,反正直到小桃红后来离开去了蓬桑郡,她娘都没见回来。 普通人家做点小生意也挣不了几个钱。 小桃红没多久就把他爹留下的那点钱给花完了,没乱用,基本都是用来吃饭。 本来把老宅卖了起码能顶到成年的时候。 但是贪得无厌的县老爷不给机会。 也不知道暗地里是怎么操作的,反正房子后来易主的时候,小桃红仅仅得到了二两碎银。 二两碎银能做什么事? 小桃红有过坐吃山空的经历。 长了教训后,当即便拿着钱,找到了当时已经在县城混得还算不错的骆苟生。 当然,这个混得不错也是相对而已。 小偷小摸,找过路的外地人收收过路费等,便是骆苟生‘混得不错’的原因。 骆苟生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但对于当时走投无路的小桃红来说,只要能填饱肚子,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但令小桃红没想到的是,这骆苟生坏的有些彻底。 二两银子入了伙以后。 前面小半年时间,她也是跟着骆苟生在街上瞎混。 可怜兮兮的少女,骗几个老实人玩玩仙人跳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后来骆苟生觉着这样来钱太慢。 就逼迫小桃红做了一些能来快钱的丧天良的事情。 当然,也并非完全是逼迫,小桃红为了生存下去,其实也并不怎么抵触。 反正自那会儿开始,小桃红的经历注定了就要走这条路。 好在是后来混得还不错。 至少这会在蓬桑郡已经吃穿不愁了。 这样的经历,在烟花女子当中并不算离奇。 陆天明之所以耐心倾听柳蓉的故事,主要还是为了打发时间。 只是,隔壁那恼人的声音到现在依旧没有消停的迹象。 陆天明便忍不住骂道:“这骆苟生,是牲口变的吗?” 柳蓉噗嗤笑出声来:“差不多吧...” 想了想,柳蓉又道:“公子,你找他到底做什么啊?如果是一般的事情,没准我能帮上忙。” 陆天明没有回答。 而是摸出一张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口鼻。 柳蓉眼珠子颤了颤,明显心中已经有了眉目。 “公子,那骆苟生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是子安堂的人,搞不好,要惹麻烦的。” 陆天明冷笑一声:“他若不是子安堂的人,我还不乐意大半夜在这里跟他耗呢。” 说完,陆天明再懒得搭话。 合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总算安静了下来。 陆天明走到窗边。 推开窗门跨出去以后。 沉声道:“天亮之前我会回来,这期间你最好不要出去。” 柳蓉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大姑娘了。 其中意思还是能听明白的。 “公子,自己小心。” 陆天明点了点头,将窗户从外面关上。 扒着屋檐来到隔壁窗户处。 陆天明将手腕按在窗框轻轻一抖,窗闩便被震断。 聆听屋内依旧鼾声如雷后。 陆天明这才推窗而入。 骆苟生睡在外侧。 直到陆天明走到近前,他都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忽地。 陆天明伸手捂住了骆苟生的口鼻。 然后拎小鸡一般,提起后者直奔窗户而去。 从动手到越过窗口,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 刚才还搂着骆苟生的春秀翻了个身子,转过头又继续呼呼大睡。 秋季还不至于天寒地冻。 奈何骆苟生仅仅穿了一条裤衩子。 酒醉的他被陆天明拎着走了百来丈,总算被冻醒。 睁眼的瞬间,他正好看见陆天明戴着的面罩。 于是便张嘴骂道:“你特娘的胆子够肥,晓不晓得我是哪个?” 陆天明不说话。 继续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 “小子,老子都是抢人的,你还敢来抢老子?” 兴许是晚上喝了太多酒的原因。 骆苟生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直不停地辱骂陆天明。 可是骂着骂着,他渐渐没了声音。 毕竟这么冷的天,仅仅穿个裤衩子是很消耗体能的。 当然,借着这段时间,骆苟生的醉意也渐渐消散。 扑通一声。 陆天明将骆苟生扔到了地上。 这里是郡城外一处荒废的民宅。 院中的歪脖子树叶子已经掉光,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 “酒醒了吗?” 陆天明居高临下望着骆苟生。 后者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说话时的口吻再无刚才那般嚣张。 “好汉,能不能先弄件衣服给我挡挡,这大冷的天,顶不住啊...” 陆天明捡起旁边一个破麻袋扔了过去。 骆苟生急忙抓起来覆在身上。 “还记得我吗?”陆天明忽地问道。 骆苟生抬头打望,可那面罩遮了陆天明的半张脸,哪里看得出来是谁。 哗的一声。 陆天明将面罩取下。 骆苟生见状,目瞪口呆道:“你是苏老三的表弟?” 陆天明不置可否。 随即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骆苟生摇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被您抓到这里来了...” “再好好想想?”陆天明正色道。 骆苟生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你差我十两银子!”陆天明提醒道。 “十两银子?” 骆苟生努力回忆今天在市场内第一次遇见陆天明的情景。 但实在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欠了对方十两银子。 平时都是他污蔑别人,哪有别人污蔑他的道理? 可一联想到刚才对方提着自己在街面上飞奔的画面。 骆苟生哪敢动怒,只能眼巴巴盯着对方瞅。 “想不通就别想了,就这么给你说吧,你今天要想有个好,必须得拿出十两银子来。” 说着。 陆天明居然掏出一根绳子。 不由分说将骆苟生的双手给反绑在一起。 第1113章 好汉,你别走啊! “好汉...好汉,就十两银子而已,你何必如此小题大做,你现在放开我,我马上就回去取钱!” 麻袋因为挣扎掉下,寒意再次袭来。 骆苟生急得差点哭出来。 陆天明冷冷一笑:“听清楚我说的话,现在,立刻,马上,我就要看到十两白银!” 骆苟生闻言欲哭无泪。 他现在就剩个裤衩子。 上哪里给对方变出十两白银来。 “好汉,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我一定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有用的话,我就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陆天明找了个木墩子坐下,开始上下打量骆苟生。 后者眼皮子狂跳,根本就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知道修行者吗?”陆天明忽地问道。 在道上混的人,怎么可能不了解修行者? 骆苟生急忙点头:“知道。” “你们子安堂,有没有中三境的修行者?”陆天明又道。 骆苟生再次点头:“堂主昌子安和副堂主林炅都是六重天的强者,至于四重天和五重天的修行者,更是多如牛毛。” 说完。 骆苟生便偷摸摸打望陆天明。 后者忽地一耳光扇了过来。 嘭的一声,硬是将骆苟生扇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如果再撒谎,我敢保证你再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陆天明寒声道。 骆苟生仅靠双脚艰难爬将起来。 接着惶恐不安道:“我错了好汉,再给我一次机会。” 也不等陆天明再问。 他急忙答到:“昌子安和林炅确实都是中三境的修行者,但实力没有我刚才说的那么高,皆为四重天。” 陆天明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也愈发的疑惑。 怀安若真是被子安堂的人抓走的话,那为何昨天晚上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知道,四重天要想在五重天身边搞事情,简直难如登天。 思索中。 耳畔传来一阵哒哒哒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陆天明俯身将那破麻袋再次搭在了骆苟生的身上。 “我听说,你们子安堂专门从各地收购猴子,然后再卖给市场里那些个摊贩?” 骆苟生急忙应道:“是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猴子,都会卖到摊贩那里,其中有一部分,会单独交给那些个有需求的达官贵人?”陆天明问道。 “确实如此,有些个有钱人,对猴子的品种、性别以及年龄等等会有要求,所以每次进完货,都会单独筛选出一小部分出来直接送到客人手里。”骆苟生解释道。 “这样的客人,身份都不简单吧?”陆天明追问道。 骆苟生冷得鼻涕流。 但仍旧强行打起精神回道:“要么就是最有钱的那几个,要么就是官最大的那几人,寻常的官员或者有钱人,堂主昌子安也无需卖他们这个面子。” 说着。 骆苟生又悄摸摸打量起陆天明来。 他似乎总想从后者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恐惧或者顾虑。 奈何现实总是令人失望。 陆天明面不改色的模样,实在是让骆苟生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晚上,你们子安堂是不是又搞来了一批猴子?” “是的。” “具体有多少只,你清楚吗?” “流入市场的有一百零二只。” “其他的呢?”陆天明认真道。 “应该也有,但是我接触不到,所以并不知晓具体情况。” 骆苟生的声音有些抖,显然是担心陆天明迁怒于自己。 “那么那些单独交出去的猴子,是由谁来管理?”陆天明又道。 骆苟生面露难色。 这名字要是报出去,对方指定会去找麻烦。 届时自己不就成了帮凶? 可此刻吹在身上的寒风才是实打实的要命。 犹豫片刻。 骆苟生只能坦白道:“好汉若想了解具体情况,需要去找子安堂副堂主林炅。” 一番询问。 陆天明毫不费力就打听到了林炅住的地方。 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后。 陆天明俯身将骆苟生扶起来。 后者还以为自己终于捡回了狗命。 哪知陆天明提着他的裤衩子突然发力。 竟直接将其被绑着的双手挂在那棵干枯不久的歪脖子树上。 “好...好汉,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您这是做什么?” 陆天明微微用力,确定树枝没有那么容易断以后。 这才转到了骆苟生跟前。 “你确实说了很多,但这并不影响你没有还我十两银子的事实。” “不是...好汉,就算要还你钱,你应该把我先放了才对啊...”骆苟生挣扎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首先,我并不缺那十两银子,其次,我信不过你,最后,我认为你不算人。” 说完。 陆天明又将面罩戴上,并转身朝来时的路径直走去。 “好汉,好汉,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这么冷的天,我不得冻死在这里?”骆苟生大声哀求道。 陆天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告辞!” “好汉...好汉!” 天边刚刚亮起一条线。 陆天明便翻窗回到了柳蓉身边。 后者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说压根没有合眼。 这会正滴溜着一双大眼睛打望刚刚翻进来的陆天明。 “事情处理完了?”柳蓉柔声问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还差得远。” “那么骆苟生...” 柳蓉没有把话说完。 “不知道,我刚才出去又不是找他。”陆天明面不改色道。 见状,柳蓉也不便多问。 沉默中本以为陆天明还会坐在桌旁等到天完全亮。 哪知对方突然来到床边,把外面的长衫给脱了。 柳蓉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受宠若惊。 急忙往里面靠。 陆天明不管不顾顺势躺下,然后拉了点被角搭在肚子上。 “柳蓉姑娘,林炅这个人,你认识吗?”陆天明突然问道。 柳蓉脸颊发烫,声音细若蚊蝇:“知道的,子安堂的副堂主,我与她还算有些交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今天帮我个忙,当然,不会让你白帮,价格你随便提。”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柳蓉点了点头:“公子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绝对不会推脱。” “嗯,我先眯一会儿,等醒了,再好好跟你谈。”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柳蓉看得惊奇,片刻后苦笑摇头。 “明明花了大价钱,却什么都不做,真是个奇怪的人。” 第1114章 败家少爷 陆天明这一睡,便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他并非自然醒,而是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的。 更准确一点,是因为隔壁的哭声。 “骆兄昨个明明就是跟你在一起,你跟我说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 仔细听了片刻,陆天明确定就是昨晚被骆苟生扇了一耳光、外号‘老龅’的汉子。 “这是鲍精明的声音。”旁边柳蓉轻声道。 陆天明侧过头,盯着柳蓉抱着自己胳膊的那条手臂。 后者急忙松开手,然后解释道:“我刚才睡着了,无意中才这样的。” 陆天明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闭上眼睛,大有继续睡觉的意思。 柳蓉担忧道:“公子,要不您还是先回去,等下午再过来?” “怎的,五十两只管到现在,多点时间都不行?”陆天明睁开眼奇怪道。 柳蓉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隔壁到底出了事,届时骆苟生的几个兄弟一旦报关,恐怕这瓦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查个遍。” “那又如何?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这张床上没出去过,难不成官府会随意污蔑一个无罪之人?” 说着,陆天明再次闭眼。 客人都不当回事,柳蓉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于是她也躺了下来。 只不过没有合眼,而是歪头打望着陆天明那颇有些帅气的侧脸。 一个不惧怕子安堂和官府的神秘男人,对她这种女子有很强的吸引力。 但同时柳蓉也明白,这样的男人,永远不可能跟自己有太多交集。 所以她最后还是往里靠了靠,似乎担心自己弄脏了陆天明。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外面愈发的喧嚣。 衙门里来了衙役,到处打听骆苟生的下落。 很难想象,一个道上帮派的小小帮众,官府会如此的重视。 看来平时子安堂的昌子安,赚到钱后没少孝敬蓬桑郡的官老爷。 很快。 房门被人敲响。 “等一下,穿衣服!” 柳蓉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后。 便跟随陆天明一起下了床。 当然,两人的衣服没有穿全。 陆天明没穿外衫,柳蓉则只搭了块透明丝巾在肩上。 如此做,自然是要营造二人才起床又没有完全起的效果。 “进来吧。”都准备好以后,柳蓉再次甜甜喊道。 房门被推开。 数人鱼贯而入。 有穿青衣的衙役,老鸨和昨天伺候过陆天明的小厮也在场。 刚进门。 老鸨就指了指陆天明,然后在打头那名歪嘴衙役的面前说了些什么。 等老鸨把嘴闭上后。 歪嘴衙役盯着陆天明好生打量了一番。 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面上夹着半分疑惑和半分惊恐。 “陆二宝。” 自报大名的时候,他还加了点颤音在里面。 平头老百姓,见到官府的人难免紧张。 陆天明如此表现,倒也在情理之中。 “你知道我等为什么会来这里吗?”歪嘴衙役沉声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官爷,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算命的...” 歪嘴衙役双目死死锁着陆天明,又道:“昨晚上住在隔壁房间的骆苟生突然失踪了,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陆天明表情愈发的茫然:“骆苟生...是谁?” 旁边柳蓉忽地挽住陆天明的胳膊。 然后撒娇道:“公子,您怎的这么健忘,就是昨个我跟你提起的那位,在子安堂颇有些威望的骆爷啊!” 陆天明面露奇色:“啊,原来是他?” “我跟你说啊公子,骆爷在咱们蓬桑郡,那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柳蓉说着,还往陆天明身上靠了靠。 这么多人在场,陆天明也没有躲闪。 两人表现得非常亲密。 蓬桑郡少有不认识柳蓉的衙役。 见此情景,歪嘴衙役轻轻咳了两声。 然后提醒道:“柳蓉姑娘,我们在办案呢。” 柳蓉闻言面色忽地一红。 将婀娜身姿从陆天明身上移开,但仍旧没有放开陆天明的手臂。 衙役们见状,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如此佳人在侧,有几个男人能下得了床,大半夜的去干其他事情。 当下便有一名衙役小声道:“捕头,多半与这小子无关,要不咱们赶紧去下一间房盘查,可别耽误了时间。” 歪嘴衙役瞪了自家兄弟一眼:“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认真对待,何况这小子行为举止那么奇怪?” 说着。 歪嘴衙役再次望向陆天明。 “我听说,你昨个来到这里,只喝茶不饮酒,更没有找姑娘?” 陆天明老脸一红,讪讪道:“酒和姑娘都挺贵的,若花了多余的钱,我就没有机会跟柳蓉姑娘亲密了。” 这话必然是假的。 但柳蓉听着心头那叫一个舒坦。 她当即又靠向陆天明,然后娇滴滴道:“公子,破费了...” 陆天明羞涩的点了点头:“最近生意不好做,钱确实不敢乱花。” 柳蓉双眸微红,要不是有人看着,估摸着能在陆天明脸颊亲上一口大。 所以说花魁就是花魁,在拿捏男人心思这一点上,根本不是其他寻常女子能比的。 众衙役看的眼红,面上不同程度表露出了对陆天明的嫉妒。 唯有歪嘴衙役还算镇定。 他伸指环绕房间。 继续道:“据我所知,这间房并不是柳蓉姑娘的房间,你怎的会向老鸨提出在这里过夜的要求?” 陆天明双颊更红了。 他没有搭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柳蓉。 柳蓉双颊同样娇红欲滴。 她忽地手臂下滑,抓住了陆天明的手心。 “还没出名的时候,我便被母亲安排在此间房,陆公子对我一见倾心,说是想要看见最初的柳蓉,昨晚我们相遇时,小女已喝了不少酒,倒是稀里糊涂占了其他姐妹的住处...” 柳蓉话没说完,眼角便淌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陆天明赶紧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柳蓉的手背上。 同时安慰道:“蓉儿,不要难过,你放心,我手上虽然没什么钱,但我爹有,等我这次回去,一定哀求他老人家想办法把你赎出来。” 柳蓉闻言甚是感动,竟直接把头靠在了陆天明的肩上。 “可是...可是那需要花很多很多的银子,陆老爷子不见得会答应。” 刚才还有些局促的陆天明。 猛地一拍胸脯:“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他的家产给败个精光!” 第1115章 谈笔生意 好好的办案现场,倒成了陆天明和柳蓉郎情妾意互诉衷肠的温柔乡。 歪嘴衙役就算再冷静。 此刻也有些受不了了。 他当然不相信风尘女子会真的把终生托付给客人。 可他没有理由怀疑一个看上去有些傻的公子哥,会不喜欢柳蓉这样有味道的女人。 “散了散了,去下一间房。” 歪嘴衙役摆了摆手。 示意大伙退出房间。 房门刚一关上。 柳蓉就松开了陆天明的手。 “你的手好冷。”柳蓉有些幽怨道。 “你的手却很热。”陆天明平静道。 她说他手冷,是想说他的心冷。 而他说她手热,单纯的是因为她出了很多手汗。 “说正事吧。” 陆天明坐到桌边。 柳蓉点了点头,把搭在床头上的衣裳穿好。 “公子有什么吩咐,请说。” 陆天明解释道:“我想同林炅做一笔生意,但是我不认识他,所以需要你从中撮合。” 风尘女子在下九流中都属于底端的存在。 但是千万不要小看花魁这个名头。 柳蓉人生中的匆匆过客里,大多数都非富即贵。 她吹耳边风的时候只要稍微歪曲一下事实,很容易便能挑起一场冲突。 所以很多人,都不会轻易得罪一个花魁。 稍作思索 柳蓉没有马上表态。 而是询问道:“我终归要在蓬桑郡混,可否问一下,公子要跟林炅做什么样的生意?” 陆天明伸指点了点自己的喉咙。 “要命的生意。” 柳蓉闻言呆住。 那双美眸无比惊恐的盯着陆天明。 “据我所知,林炅可是四重天的修行者...” 陆天明点了点头:“我知道。” “公子不怕?”柳蓉诧异道。 “至少我不会怕他。”陆天明回道。 “可是我怕。”柳蓉蹙眉道。 “我也知道。”陆天明再次点头。 “所以公子办完事情以后,就把我丢在蓬桑郡,任凭子安堂拿我是问?届时柳蓉的生与死,都与公子无关?”柳蓉难过道。 陆天明倒了两杯凉茶。 递了一杯过去。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会把昌子安处理掉。” 陆天明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口吻说出这样霸气的话。 实在是让柳蓉有些招架不住。 要知道,在寻常人眼里,四重天的修行者,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就是这样一个在蓬桑郡宛如神明一样的人物,从陆天明口里说出来,却如同一只蝼蚁。 柳蓉认真打量着陆天明,很明显在好奇对方的身份。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打探后者的根脚。 而事关自己的小命。 她更不会被心中那份对强者的崇拜冲昏头脑。 “昌子安同蓬桑郡很多大官的关系都不错。”柳蓉认真道。 “一并杀了就是。”陆天明从容道。 柳蓉闻言瞪大了眼睛。 对面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活阎罗。 且不说有没有吹牛。 就凭敢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公子。” “你说。” “要不你当真把我赎出去吧。” “没有这么多钱。” “我给你。”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着你,做牛做马!” “不好意思,我有马。” “可你没有牛。” “我又不耕地,要牛做什么?” 柳蓉噗嗤笑出声来。 陆天明一本正经回答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爱。 当然,她刚才说那些也是开玩笑而已。 人各有命的道理,这么些年来她早就想明白了。 安静片刻。 她指了指陆天明的白衣:“公子,要不你先回去换一身气派点的衣服?这样的话林炅才会相信你要真心要跟他做生意。” 陆天明摇头道:“不用,我带的有。” “在哪?”柳蓉好奇道。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 陆天明手上就多了一件看上去很值钱的绸质长衫,天蓝色,相当惹眼。 枕边的过客换了一波又一波,柳蓉虽然诧异,但没有太过震惊。 毕竟不把四重天修行者放在眼里的人,有那么一两件乾坤物再正常不过。 “公子。” “说。” “你要不要去趟厕所?” “不用。” “是不用?还是信不过我?” “信不过你。” “......” 柳蓉气笑了。 对方的机智令人叫好,可是简单粗暴的直白,更让人无奈。 叹了口气。 她又道:“那我可不可以去方便一下。” “憋不住了?”陆天明不解道。 “一晚上我都没有出过这个房间,就算是个装水的水缸,也该满了吧?”柳蓉又好气又好笑。 陆天明点头:“嗯,说的有道理,那这样,我跟你一起去。” 柳蓉目瞪口呆,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 宝丰楼在蓬桑郡都算是排得上号的酒楼。 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在一起谈点什么事情,这里都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刻。 某奢华的雅间内。 陆天明和柳蓉正坐在桌边,耐心的等待林炅的到来。 但是相比于刚才在瓦子里的从容。 此刻的柳蓉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之所以慌张,倒不是因为马上就要配合陆天明行骗人之事。 而是因为出来之前,她听闻老鸨说,有人在郊外某间废弃的屋宅里,发现了骆苟生的尸体。 据说骆苟生被反绑了双手吊在歪脖子树上。 发现他的尸体时,其双手手腕因为过分挣扎而变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见里面的白骨。 整个蓬桑郡,可能只有她知道凶手是谁。 但她理解不了的是,坐在旁边的陆公子,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个小喽啰。 如果对方只有这点格局的话,那自己帮助其办完事以后,到底能不能善终? “有个叫苏老三的在西面卖猴子的市场里帮过我,如果我不斩草除根,苏老三以后会有麻烦。” 陆天明显然已经看穿了柳蓉的心思。 后者闻言。 震惊的同时,心头也渐渐暖和起来。 如果陆公子没有骗人的话,那么他非但不是残忍无情,相反有情有义。 想到自己跟陆天明此刻绑在一条绳上。 柳蓉急忙起身,微笑着给陆天明倒了一杯热茶。 婀娜身段经不起弯腰。 无限好风光刹那间倾泻而出,让奢华得有些单调的房间突然有了品味。 哪知茶还没倒好。 雅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站在门口那人愣了愣。 随即疑惑道:“到底是哪里来的阔少爷,竟然让我们柳姑娘如此热情?” 第1116章 走投无路 来人便是柳蓉去信请来的林炅。 林炅长相虽然不英俊,但那身衣服着实奢华。 陆天明若不拿出最好的衣服出来,此刻还真就有些不好意思坐在这里。 好在柳蓉有了先见之明,早早让他换了衣裳。 这林炅说了一句后,便开始打量起陆天明来。 见后者生得俊秀,身上衣服也对路子,表情也就没那么严肃了。 柳蓉及时站起来介绍道:“林副堂主,这位是楚西来的陆公子,本名陆二宝,家里是做大生意的,此次托我约您过来,是想拓宽下家里做生意的路子。” 跟柳蓉独处时总是冷冰冰的陆天明。 这会早已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柳蓉话一说完,他已抱拳行礼。 “久闻林堂主大名,今日得以结识,真乃陆某一生之幸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别人是来谈生意,而不是来抢生意的。 林炅回礼寒暄两句后。 反客为主,抬手示意陆天明大可不必如此拘谨,先坐下再说。 刚一落座。 林炅便问道:“不知陆公子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 陆天明早就准备好了措辞。 不做思考回道:“玉石、古玩、药材,但凡利润大的生意,都有涉猎。” 林炅又道:“那陆公子可知道,我子安堂又是做什么生意的?” “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敢把林堂主请到这里来。”陆天明赔笑道。 称呼里面少了个‘副’字,让林炅很是受用。 所以他问话时的口吻也软和了下来。 “陆公子,不是我林某难缠,实在是这门内并非我的一言堂,所以我不得不问清楚,您家里做的那可都是大生意,怎么会想着从楚西跑那么远,来跟我子安堂做买卖畜生的生意呢?” “哎。” 陆天明把茶当成酒就往嘴里灌。 喝完后苦涩道:“实不相瞒,玉石古玩,利润虽大,但风险也高,加上我本身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偌大的家业,等我父亲一旦仙去,那就等于是坐吃山空了。” “不是还有药材吗?”林炅追问道。 “药材也不好做啊,竞争大得很,何况现在流通到市面上的假药那么多,导致真药也卖不起价,也不怕您笑话了,我家里还存着几千斤的药材,如今亏本都卖不出去呢。”陆天明无奈道。 林炅闻言身姿后仰靠住椅背。 “公子要是不说实话,今天这酒怕是喝不下去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上露出慌张之色。 他有些“无措”的望向一旁的柳蓉。 柳蓉刚准备开口。 陆天明又抬手打断。 “我自己说...” 林炅见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沉默许久。 陆天明悔恨道:“无论玉石、古玩,还是说药材,其实我陆家都还在做,困难是有,但还没有到必须转行的地步,我之所以来找林堂主,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沾赌!” 林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不过他没有打断陆天明,而是伸手示意对方继续。 陆天明又道:“这事我父亲也知道,这些年我欠下的赌债,他已替我还了七七八八,但还有一部分,他让我自己想办法。” “所以你就来找我?”林炅笑道。 陆天明解释道:“贵派做的生意,不说零本万利,百利千利还是有的,而楚西深山老林多,猴子也多,只要林堂主愿意帮兄弟一把,我想剩下的那笔赌账,很快就能还掉。” 林炅笑笑没有说话。 望向陆天明的眼神,颇为玩味。 陆天明愈发紧张。 他甚至微微欠身,双手撑在桌面上。 “林堂主,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将以比所有人都要低的价格,给你拿货!” “我为什么要帮你?”林炅忽地说道。 陆天明先是愣了愣。 随即咬牙道:“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而且嗜赌成性,林堂主要控制我,很简单!” 空气凝固了片刻。 就在一旁观看的柳蓉感觉到窒息的时候。 林炅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伸指虚点陆天明。 同时赞叹道:“公子若是不沾赌,绝对能成为一个相当聪明的生意人,可惜啊可惜...”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林某做生意,向来不喜欢太过公平,陆公子既然都如此诚恳了,我实在找不到拒绝你的理由。” 说着,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就要同陆天明碰一个。 后者也“识趣”,忙不迭举起杯子。 气氛自此也融洽起来。 没多会,饭菜上齐。 推杯换盏间,两人相互之间的称呼也变成了林兄和陆老弟。 至于作陪的柳蓉。 则被调侃成了弟妹。 柳蓉倒也聪明。 嘴上说自己哪敢高攀陆公子的同时,给林炅倒酒的时候却又显得格外殷勤,时不时还提一嘴让林炅帮忙照顾下陆公子。 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意。 林炅看在眼里,喝酒愈发的豪爽。 诚恳的人其实最不应该碰的就是做买卖,而现在陆公子非但把自己的把柄主动爆出来,现在还有个情投意合的风尘女子在旁边帮衬。 可以得出,此时的陆公子对这次合作有多么迫切。 而越迫切,就说明对方能走的路越少。 这能走的路也越少,也就越容易控制。 念及此。 林炅端起酒杯,豪迈道:“陆老弟既然想跟着我挣钱,那咱就要相互把对方当成自己人看待,这样吧,等吃饱喝足,我带你到府上看看,让你提前了解下跟咱们子安堂做生意的流程。” 陆天明咧个嘴傻笑:“林兄,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亲大哥!” 当的一声。 两人的酒杯撞在了一起。 场面热烈的当真像许久未见的亲兄弟那般。 为了吃喝舒坦,林炅没有过多提到有关生意上的细节。 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询问陆天明的根脚。 当然,后者早就有了一套蒙混过关的说辞。 反正一顿酒喝下来。 两人最后是勾肩搭背离开雅间的。 结账的时候林炅说自己要尽地主之谊,“抢”着买单。 陆天明有“求”于人,哪能失了礼数。 伸手入怀就掏了一把银票出来。 大大小小都有,既展示了自己的财力,又没有过分夸张。 给林炅的感觉就是,有几个臭钱,但确实也有难处。 第1117章 有钱大家挣 借着林炅去茅厕方便的间隙。 “醉醺醺”的陆天明把手搭在柳蓉肩膀上。 然后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吧,就不用跟着了,如果事情能够办成,我可能就此离开蓬桑郡。” 柳蓉诧异道:“公子信得过我了?” 说着,她还用手轻轻拍打陆天明的后背。 旁人看来,就像她在照顾酒醉的陆天明一样。 “到这节骨眼上了,即便信不过,我也不可能把你带在身边,有可能见血的事情,带着你就是带着个累赘。”陆天明轻声道。 女人和男人的思维果真不一样。 柳蓉似乎没有听到‘累赘’二字。 在她看来,陆天明这是在关心自己,不愿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没有征兆的,她便红了眼眶。 陆天明蹙眉道:“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害我的人,但也不会对一个帮过我的人不管不顾,你安心回去就是。” 很显然,他理解错了柳蓉情绪激动的原因。 后者也没有纠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后。 温柔笑道:“等林炅回来,我演演戏再走。” “也不是不行。”陆天明点头道。 不多久。 一身酒气的林炅总算来到了酒楼门口。 “走吧,你们一起去我府上坐坐。” 柳蓉大大方方道:“林堂主,你们男人谈事情,我一个女人就不跟着了,不过走之前柳蓉想恳请林堂主,多多照顾下陆公子,嗜赌是他的不对,可他毕竟还年轻,您给他机会,也是给柳蓉机会!” 听闻此言。 林炅意味深长的左右来回瞅。 最后还轻轻用手肘撞了一下陆天明。 “陆老弟,你可以啊,这才认识多久,就让咱们蓬桑郡赫赫有名的柳花魁,对你如此死心塌地了?” 陆天明抠了抠后脑勺,害羞得没好意思接话。 又寒暄了小片刻。 林炅这才带着陆天明朝林府走去。 等二人离开后。 柳蓉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马夫当即就要驾车往瓦子方向去。 柳蓉出言阻止道:“不回去。” “不回去?”马夫不解。 “先随便在郡城里逛个半个时辰,咱们再去一趟林府。”柳蓉解释道。 “小姐,咱们去林府做什么?”马夫奇怪道。 “不进去,在外面等着。” “等陆公子?” “不错,他有义,我便不能无情,也许到时候,他需要人接应也说不定。” “接应?怎的,陆公子此去林府,要做什么大事吗?” 马夫的声音有些哆嗦。 柳蓉不耐烦道:“我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 进入林府以后,陆天明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期间林炅总算谈到了正事。 他向陆天明大概介绍了子安堂买卖猴子的流程。 同之前陆天明了解到的情况基本一致。 九成九以上的猴子都会被卖给市场的摊贩们。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则留给站在蓬桑郡顶端的那几个人。 “别小看那一小部分猴子的利润,几乎能跟其他九成九的利润持平。” 林炅一边饮茶,一边不无得意的炫耀。 “这么厉害?”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离谱,当然,我不是说陆老弟你不算有钱人,而是想要更进一步的话,必须要加倍努力。”林炅含笑道。 陆天明拍了拍胸口:“林兄放心,楚西山多猴子多,再稀有的品种,做兄弟的也会想办法弄到手。” 稍作停顿。 陆天明话锋一转:“只是,我初来乍到,对这行不是很了解,这稀有的品种,到底有哪些?” “光靠嘴说你也听不明白,正好昨天晚上来了一批,这样,我现在就带你去认识认识。” 林炅说着,放下茶杯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陆天明等的就是这一刻,急忙跟了上去。 关猴子的地方在林府后门处。 还未进去呢。 陆天明便听到了猴子的叫声。 进去以后。 林炅便一声暴喝。 关在铁笼里的几只猴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只是生活在楚南的金尾猴,数量算不得最稀少,但是肉质鲜美,工部在蓬桑郡的首领官鲁郎中,最爱的就是它。” 林炅介绍完第一个笼子里的金尾猴后。 又走向了第二个笼子。 “这一只可就厉害了,来自楚西的深山老林里,陆老弟你应该听说过。” 也不等陆天明回答。 林炅继续道:“巨膏猴,这种猴子身上会释放一种类似白糕的油脂,据说吃下以后可以延年益寿,蓬桑郡最有钱的罗老板,心头好便是它。” “延年益寿?” 陆天明嘴上在问,眼睛却已落到了最后那个铁笼上。 林炅耸了耸肩:“据说而已,反正我吃了没感觉有什么作用,但是做买卖嘛,效果如何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买家相信我们卖的东西有作用就好。” 陆天明装出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 但其眼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丝杀气。 因为他看见,最后那个笼子里,虽然没见猴子,但却有一套衣裳。 衣裳虽然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但颜色却很熟悉。 屋内统共有六个笼子五只猴。 林炅一一给陆天明介绍着。 然而后者哪有心思耐心去听。 好不容易等林炅把前面五只猴子介绍完。 陆天明瞅了个间隙。 好奇道:“林兄,这最后一个笼子里,之前应该也关了一只猴子吧?” 林炅笑道:“不错,不过已经被我大哥给带走了。” “林兄的大哥,应该是昌子安昌堂主吧?”陆天明明知故问道。 林炅点了点头:“正是。” 他没有怀疑陆天明。 毕竟昌子安的名头,在这蓬桑郡可比他林炅响亮多了。 “林兄,这最后一个笼子里,到底关的是什么品种的猴子?”陆天明不动声色道。 林炅解释道:“品种并不特别,是只猕猴,不过,这猕猴可不一般。” “有多不一般?” 陆天明说着,渐渐靠近了林炅。 后者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猕猴,竟然会骂人,骂得还特别难听...” 话没说完。 林炅就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 根本没有转身的时间。 他的脑袋便当啷一声磕在了铁笼上。 “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但凡敢说一句假话,我立马让你脑袋开花!” 第1118章 你想好了? 林炅哪里会想到刚才还在跟他称兄道弟的陆二宝。 现在会突然在身后偷袭自己。 不仅如此,他更料想不到对方会如此厉害。 方才感觉到背后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就已经祭出了气甲。 奈何气甲就跟纸糊的一样,面对陆老弟那蛮横的力量时,直接稀碎。 林炅摸了摸额头,一手的血。 由于后脖颈被对方捏着,他也不敢挣扎。 只能好言道:“陆老弟,你...你这是作甚,当哥哥的可是哪点对不起你了?” 陆天明冷言回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哎哟我滴娘嘞...” 林炅在蓬桑郡豪横了一辈子,都是他对不起别人,现在有人要对不起自己了,他哪里适应得了,忍不住就叫唤起来。 陆天明提着林炅的后脖颈轻抖手腕。 后者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差点散架。 “我问你,那只会骂人的猴儿,是几时被带走的?” 林炅赶紧回道:“我去酒楼赴约之前半个时辰以内。” “那就是酉时被抓走的?”陆天明眉头紧拧。 “是的...”林炅弱弱道。 此刻已是戌时尾声,该吃晚饭的也早就吃完了。 想到怀安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别人肚子里的食物。 陆天明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直接将林炅给捏死。 后者感受到了陆天明手里力道的变化。 急忙说道:“陆老弟...呸,陆公子,那猴儿现在还好好的,您...您别激动...” “你怎么知道的?”陆天明厉声问道。 林炅解释道:“有一个京城来的高官半夜要到蓬桑郡来,他同我大哥昌子安有些许交情,那会骂人的猴儿,便是我大哥用来招待那位高官的。” “这么说来,它至少能活上两三个时辰?”陆天明寒声道。 林炅点头道:“昌子安跟那位高官约定的时间是四更天,而且猴脑要吃新鲜的,公子要是着急,我们现在就出发!” 也难怪林炅会被安排来管理买卖猴子的差事。 就他这股机灵劲儿,确实是做生意的料。 然而就在他以为陆天明会就这样把他带走时。 后者突然绕到他前面,猛地一拳朝着他下腹轰去。 刹那间,林炅只觉自己整个小腹都要爆裂开来。 “噗!” 林炅一跤摔在地上,仰头便喷出一大口血。 下腹处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为何要如此做?”林炅吃力道。 陆天明面无表情,更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盯着痛不欲生的林炅看了片刻。 然后冷声道:“丹田被毁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一会你跟我出去的时候,能够尽量保持笑容。” 到底要多么冷血无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炅又气又怕,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令他眼泪直淌。 陆天明倚着身后的铁笼沉默不语。 他在等待那张痛哭的脸上绽放笑容。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 林炅止住了眼泪,也适应了钻心的疼痛。 他满头冷汗挤出一个微笑。 接着颤声道:“公...公子,我们可以走了吗?” 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身上的力气。 话刚说完,他便大口喘了起来。 陆天明欠身将林炅架起来。 同后者勾肩搭背出了屋子。 若要悄无声息,从后门走再合适不过。 但那样林府的下人或者家眷们,定会发现林炅没了踪影。 所以陆天明再次强调林炅保持微笑后。 带着后者一路朝前门行去。 途中遇到了数名守夜的家丁。 但都被微笑着的林炅以一句“带好兄弟出去快活”给打发了。 出了林府,等大门关上以后。 陆天明随即将林炅扛了起来。 “走哪边?” 林炅虚弱道:“北边。” 陆天明再不多话,拔腿便准备往北边去。 哪知突然听到阴影中有人叫自己。 “公子,这边!” 陆天明循声看去,就见前方那片黑暗中有马车的轮廓。 上前几步仔细一打望。 才发现原来是柳蓉在叫自己。 陆天明走到近前。 盯着掀开窗帘露着半个脑袋的柳蓉。 “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跟过来做什么?” 柳蓉甜甜一笑:“接应公子啊!” 说完,她才发现陆天明肩膀上扛着的人,原来是子安堂的副堂主林炅。 于是,她那微红的俏脸,转瞬变得苍白无比。 “公...公子,你把林炅杀了?” 陆天明没有马上回答。 扛着林炅便钻进了马车。 “外面那车夫,信得过吗?” 柳蓉木讷的点了点头:“信得过...” 陆天明啪一声将林炅放了下来。 “告诉他去昌子安的府邸,不必太快。” 柳蓉总算回过神来,赶紧掀开门帘吩咐车夫动身。 马车刚一动起来。 林炅便艰难的翻了个身。 他猛地喘了两口气,双眸中毫无光亮。 “好生休息片刻,等会儿你还要带我进昌府。” 林炅没有回话,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公子,林副堂主这是怎么了?”旁边柳蓉小心翼翼道。 “没什么大碍,丹田爆了而已。”陆天明回道。 听闻此言。 柳蓉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动。 她虽不是修行中人,但对修行之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修行者的丹田若是爆了,那这一辈子的修为岂不完蛋了? 正思索着。 陆天明突然说道:“你现在的选择,很不明智,这辆马车和车夫,应该是专属于你的吧?” 柳蓉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柔声回道:“被看见就看见了,最起码你在车上,比走路安全。” 这话道出了陆天明选择搭车的原因。 蓬桑郡没有宵禁,现在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分。 很多人吃了晚饭都要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散散步,消消肚子饱胀 而陆天明扛着个人在大街上窜,难免会被人发现。 即便他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睛,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省力。 “所以你已经想好了?”陆天明又道。 柳蓉抿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看来你并没有想好,但是我再提醒你一遍,办完该办的事情,我会毫无留恋的离开蓬桑郡,不带任何人。”陆天明认真道。 柳蓉依旧沉默。 好片刻才回道:“那一天总会到来,早做选择,也早点释怀。” 第1119章 情况有变 “对一个烟花女子来说,最好的结果永远不是在瓦子里挣钱挣到人老珠黄。” 柳蓉环膝而坐,双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然而你还年轻,还可以再挣几年钱。”陆天明正色道。 柳蓉苦涩一笑:“钱挣多少算够啊?” 这话其实是在问她自己。 “挣多少都不够,但是我觉着你若就这样因为我的出现而不得不离开自己最舒适的环境,很亏。”陆天明回道。 “其实如果能跟着你见见世面,横竖都是赚的。” 柳蓉抬头认真盯着陆天明。 后者摇头道:“我说过,我不需要牛马。” “所以我已经想好了,离开蓬桑郡以后往南,回老家。”柳蓉又把头低了下去。 “临时做的决定?”陆天明好奇道。 柳蓉扬了扬脚尖,绣花鞋随之微微拱起。 “离开酒楼的时候已经有了想法了,只不过是现在才下定决心而已。” “早知道我就不上这辆马车了。”陆天明蹙眉道。 “你不上马车,我也会让马夫把我带到昌府去,明天天一亮,还不是有人知道我到过那里?”柳蓉含笑道。 陆天明轻叹一口气:“或者我应该从后门走的。” “那我可能会在蓬桑郡内到处转悠,指不定咱们又碰上呢?”柳蓉笑容愈盛。 陆天明拧着眉头:“你有毛病吧?” 柳蓉噗嗤笑出声来。 “多多少少有点。” 然而随即她的表情又黯淡下来。 “这么些年来,各式各样的男人都见过了,就是没见过你这种不近女色的,你的冷漠和不解风情,让我突然记起来,平时众星捧月的美好,只不过是不从心的逢场作戏而已,昨天晚上其实我一夜没睡,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了生活而不择手段,还是说为了钱而不择手段。” 陆天明闻言沉默。 片刻后不解道:“钱和生活,有区别吗?” “当然有。”柳蓉斩钉截铁道。 “什么区别?” “至少生活,不用伪装!” 停顿片刻。 柳蓉再次露出笑容:“所以我想好了,我要好好生活。” 不等陆天明问话。 她继续道:“我要把自己赎出去,然后带着剩下的钱,到乡下找个老实巴交的泥腿子嫁了,可以的话,再给他生个大胖儿子,届时相夫教子,幸幸福福一辈子。” 这个愿望听上去是多么的简单。 但是陆天明很清楚,对于柳蓉这样的女子来说,要想实现又是多么的难。 想了想。 陆天明突然俯身在林炅的身上寻找起来。 “公子,你做什么?” 由于对方摩挲得太过仔细,柳蓉吓了一跳。 陆天明没有立马答复。 没过多会。 他突然递了个钱袋子过来。 “刚才他在酒楼假装抢着付钱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里面有不少银票,用来赎身应该绰绰有余。” 柳蓉目瞪口呆。 还没来得及看看里面有多少票子呢。 陆天明又把手递了过来。 “副堂主戴的东西,应该不便宜,你收好,以后万一有什么困难,可以拿去当掉。” 柳蓉哭笑不得,实在不好意思伸手。 “拿着啊,发什么呆?”陆天明催促道。 柳蓉眉头抽了抽,只能将那枚精致的戒指收下。 陆天明仍旧没有停下。 又过了片刻。 什么玉佩啊,项链啊,甚至是香囊,陆天明都给林炅扒了个精光。 柳蓉望着手里那堆东西,感谢也不是,不感谢也不好。 就这么瞠目结舌的傻傻坐着。 “他这件衣裳挺不错的,看着很新,你要不要?” 陆天明忽地转头看来。 柳蓉急忙摇头:“林炅好歹也是蓬桑郡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他留点尊严。” 陆天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反正我跟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依你。” 说着,他将林炅掀起来的衣服放下。 同时又道:“裤衩子也给你留着吧,那玩意到底是贴身的,估摸着也卖不起价。” 林炅实在没力气说话,只眨了眨眼感谢陆天明的大恩大德。 “既然下了决心,那越快越好,最好你明天就走,这样我就无需多杀人,那些个当官的死了麻烦多。” 做完一切后,陆天明叮嘱柳蓉。 后者应道:“听公子的就是。” 见柳蓉把东西都收起来后。 陆天明轻轻踢了踢林炅的小腿。 “林堂主,你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林炅小命在别人手里,哪敢反驳。 只得艰难的点了点头。 陆天明又道:“你们是怎么得到那猴儿的?” 林炅虚弱道:“昌子安昌大哥抓的。”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愈发疑惑。 “我听说昌子安也不过是四重天而已?” ‘而已’二字有些伤人。 但林炅知道对方确实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他跟我一样,都是四重天,这点做不得假。” “那就怪了,那猴儿前天晚上可是跟我一起住在野外的,昌子安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竟然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把猴儿给抓走?”陆天明不解道。 林炅闻言吃了一惊。 “不能吧公子,昌子安把猴子送过来让我先养着的时候,说他是在蓬桑郡城内逮到那猴子的,而且他没有理由骗我...” 听到这话。 陆天明脸上表情凝固。 如果真如林炅说的那般。 那么怀安又是怎么从野外来到了蓬桑郡? 到底是还有一个高手把怀安掳走又弄丢了,还是说怀安自己跑来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怀安。 带着种种疑问。 马车总算来到了昌府所在的街道上。 只是快到昌府大门时。 陆天明急忙让车夫把马车停下。 因为他看见昌府大门口。 停着一辆纯黑色的高大马车。 马车两侧窗口处的帷幕,竟是青色的。 在楚国,只有官员坐的马车的帷幕才用这种颜色。 陆天明猛地望向林炅,声音寒冷道:“你骗我?” 说着,他一把将林炅提起来。 掀开门帘让后者好好将那辆马车看个仔细。 林炅冷汗直流。 同时颤抖道:“公子,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耍小聪明,昨个昌子安确实给我说,那京城来的大官,要到四更天才来...” 陆天明此刻没有闲心去判断林炅所说的真假。 他倏地拔开腰上酒葫芦的塞子。 同时急切道:“赤子,抓紧时间!” 第1120章 祖离络 “张兄,这边请!” 整个蓬桑郡,现在唯有昌子安的府邸灯火通明。 倒不是说他钱多得实在没地方烧了。 而是今个要接待京城来的一位大官,张嵩左。 张嵩左乃工部的左侍郎,京城着名六重天强者工部尚书屈洛的得力助手。 这会儿,张嵩左正在打望昌子安那奢华的堂厅。 里面家什一水的黄梨花木,连放洗手盆的架子,也同样精美无比。 比死物更夺目的,是堂厅内候着的丫鬟们。 个个年轻漂亮,一看就是昌子安专门精挑细选的。 美人低眉的模样我见犹怜。 张嵩左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感受到他目光的那些个丫鬟便个个面红耳赤。 “昌老弟,你故意考验兄长?” 要说会装,还得是这些个京城里的高官。 张嵩左此刻微微蹙眉的样子,像极了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昌子安闻言急忙凑将过来。 然后赔笑道:“张兄这说得是哪的话,我楚南女子本就天生丽质,她们个个长得都是这般讨喜模样,总不至于让老弟我专门去找些个丑八怪来,届时兄长又要说兄弟我故意给你上眼药了。” 听闻此言。 张嵩左感叹道:“听你这么一说,得亏京城在北不在南,否则君王不早朝,可就要天下大乱了!” 能够开这样的玩笑。 只能说明张嵩左的胆子够大。 而能当着昌子安的面,也说明两人关系匪浅。 “张兄,稍坐片刻,今个我准备了一个大菜为你接风洗尘,等吃饱喝足,” 说到这,昌子安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两名丫鬟。 “我让这对姐妹花好好伺候你休息!” 落座以后。 张嵩左倒是舍弃了不少矜持。 他盯着那对姐妹会心一笑后,又问道:“能让昌老弟说是大菜的菜品,定然是天底下都难得见到的,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菜?” 昌子安挑眉一笑:“等会张兄就知道了。” “哟,还跟我玩神秘,不就是猴脑吗?”张嵩左笑道。 “诶,张兄,这可不是普通的猴脑!”昌子安回道。 张嵩左不以为意的晃了晃脑袋:“老弟,天子脚下的京城,玩得可能没有蓬桑郡花,但是要论吃的,五湖四海的特色,京城可是齐全得很,猴子就是猴子,当哥哥的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 昌子安突然起身亲自给对方斟茶。 同时小声道:“张兄,今个这猴子,会说人话,而且有四重天的实力,放眼天下,恐怕也就这么一只了,您说,这样的菜品算不算特别?” 听闻此言。 张嵩左立马瞪大了眼睛:“会说人话,还会修行?” 昌子安放下茶壶,笑得愈发得意。 “这话要是别人说给我听,打死我也不信,但确实是碰上了,昨个早上我出去办事...” 接下来,昌子安把他如何遇到那只猴子的过程说给了张嵩左听。 原来。 昨天早上他刚一出门。 便看见有个小孩在他府邸周围鬼鬼祟祟。 等他走到近前一看。 发现那小孩居然是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 一只猕猴,管个十来两银子,他也没当回事。 哪知那猴子突然开口问他:“这里是昌子安的府邸吗?” 当时昌子安那叫一个震惊。 活了快百来岁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畜生开口说话。 当下便打算逮住那只猴子。 哪知猴儿居然修为不错,竟跟他动起手来。 “为了抓住它,兄弟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啊!” 昌子安说完,将袖子卷起。 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上,全部是半寸左右深的伤口。 这一看就是被那猴子给挠的。 张嵩左轻轻拍打昌子安的肩头:“兄弟辛苦了,这个大菜,看来当哥哥的我必须连肉带骨的给它吃个干净!” 说着。 张嵩左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两人聊得投机。 但多是些家长里短。 这很明显不是昌子安愿意看到的画面。 找了个间隙,昌子安压着嗓子问道:“兄长,你此次离京,可是要做什么大事?如果有需要的话,老弟愿助一臂之力!” 张嵩左愣了一下。 但随即又摆出招牌性的假笑。 “前不久楚南多地遇到洪灾,尚书大人心系百姓,便遣我南下巡查,顺便统计一下哪些地方需要修筑防洪工事,都是些分内的职责,倒是无需老弟你费心。” 听到这话。 昌子安表情立马僵硬。 此刻已是仲秋时节。 楚南的洪灾已经过去三两月了。 这时候才来体恤民情关心百姓,不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吗? 张嵩左的这套说辞,在昌子安看来,压根就对不起今晚的大餐。 于是他忽地惆怅道:“张兄,咱们虽然已多年未见,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好大哥,当年你在蓬桑郡任员外郎,对我帮助可谓不小,兄弟我一直记你的恩情,所以后面也没让大哥失望,那时候我觉着自己的钱就是大哥的钱,我以为你我能不分彼此,没想到...” 昌子安没有把话说完。 同时很合时宜的红了眼眶。 张嵩左望了一眼昌子安背后站着的那对姐妹花。 沉吟片刻后。 朝身后他带来的那名护卫摆了摆手。 “离络,你先出去,我跟昌堂主说些内里话。” 他身后那名身姿挺拔的护卫上前拱手行礼。 然后一句话不说便走出了厅堂。 直至此时,昌子安都还圆睁着眼睛。 “他是,祖离络?”昌子安不可思议道。 张嵩左点了点头:“出门在外,只有离络让我安心。” 昌子安盯着外面那迎风矗立的背影发呆。 片刻后才道:“当年他还没有我的肩膀高,没想到四十来年过去,我竟然看不透他了!” 张嵩左面上露出一丝骄傲:“无需感慨,这天下看得透他的,也没有几个。” 昌子安闻言,猛地转过头来:“难不成,他已经...” 张嵩左浅浅一笑:“还差些火候,不过快了,可能也就一两年的事情。” “咕噜!” 昌子安干涩的咽了口口水。 那种被后来者居上又超越的挫败感,实在是让他心头难受。 “在天才面前,自惭形秽只是庸人自扰,子安,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切记不可在第三个人面前提起。” 张嵩左伸指轻轻敲打桌面,将昌子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第1121章 上大菜 听到这话,昌子安急忙摆手。 让堂厅内的丫鬟们赶紧先到外面去待着。 人刚走。 张嵩左便说道:“出事了。” 昌子安一脸茫然:“什么出事了?” 张嵩左苦涩一笑:“京城出事了。” 当——! 昌子安一激动差点没站起来。 椅子也被他突然半起身的动作掀翻在地。 他着急忙慌把椅子扶起。 重新坐下后焦急道:“大哥,廉宰相处心积虑几十载,这些年不是已经有了些许优势吗,怎的你会突然说这种话?” 虽说蓬桑郡天高皇帝远。 但是毕竟有个老大哥在京城混,昌子安也想把生意做大往高处走,所以有关庙堂的情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会见老大哥神色黯然,心中自然有了猜想。 “本来是小有优势的,可前不久,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高手来,突然打破了京城微妙的平衡。”张嵩左回道。 “高手?有多高?”昌子安面色煞白。 “顶天那种。”张嵩左回道。 “可知道他们的身份?”昌子安追问道。 张嵩左摇了摇头:“一个身上有油烟味像个厨子,另一个则似路边坑蒙拐骗的老道,行事时都喜欢戴面具,看不见真容,但那身修为,当真恐怖!” 说着,张嵩左心有余悸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们与这两人,交过手了?”昌子安吃惊道。 “屈大人与他们交了手,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上得了台面。”张嵩左感慨道。 结合张嵩左的言行。 昌子安已经料到了双方交手的输赢。 “屈洛屈大人,情况如何?”昌子安忙不迭问道。 张嵩左叹了口气:“与那厨子交手的时候还好,受了点轻伤,但是那老道,差点没要了屈大人的命!” 由于张嵩左在工部任职的原因。 昌子安对屈洛有一定的了解。 虽然不深,但知道屈大人那也是六重天的大能。 这样的人差点没被人打死,说出来谁信?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昌子安刚准备安慰自己的好大哥。 就听闻后者说道:“那老道出了三剑,前两剑屈大人就受了重伤,最后一剑若不是对方收手,屈大人恐怕已经没了。” “嘶!” 昌子安闻言吸了口凉气。 “天底下有这么猛的人?” 张嵩左不置可否。 沉默片刻后又道:“好在是这两人没有明确站边,虽然与屈大人交手,但也没有听说他们在为李家做事,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只是路过京城,手痒了找个人切磋切磋而已。” 听到这话。 昌子安也松了口气。 不过随即他又蹙眉道:“这万一他们赖着不走了,手又总痒怎么办?” 张嵩左指了指南边的天空:“所以我要去一趟最南边,寻找廉大宰相的一位朋友。” 昌子安听明白了,这廉大宰相是要放下脸面,寻找很久没有联系的故人帮忙。 “大哥莫要太过担忧,在其位谋其职,尽力就好,既然出来了,就当透透气散散心吧。”昌子安安慰道。 张嵩左再次瞥了眼门口的婀娜身段。 然后微笑道:“这点你倒是不必担心,我看得比较开。” 说着,他又欠身轻轻拍了拍昌子安的肩头。 “倒是你,如今情况,还想着去京城发展吗?” 昌子安尴尬的摇了摇头:“我一个小角色,真进去了还不够别人塞牙缝呢,还是等以后京城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就不给大哥添麻烦了。” “你能如此想,甚好!”张嵩左哈哈笑道。 两人正聊着呢。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骂声。 “天杀的昌子安,有本事放开你猴爷爷,咱们光明正大的再战三百回合!” 紧随着骂声的,是一连串铁锁撞击的声音。 昌子安招手示意丫鬟们上菜。 同时指着外面正缓缓朝堂厅方向推来的铁笼。 “大哥,这就是那只猴子,一会让离络也吃点,没准能增加功力也说不定呢。” 张嵩左好奇打望着笼子里被铁链绑着的猴子。 同时点头道:“当真神奇,看它这精神样,兴许吃了它的肉,还能延年益寿呢。” 昌子安嘿嘿笑出声来。 接着便让那对姐妹赶紧进来伺候自己的好大哥。 没多会。 酒菜上齐。 猴子也将将被推进了堂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刚一看见昌子安那张脸。 猴儿便大声骂道:“你个狗东西,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堂厅内唯有张嵩左敢笑出声来。 昌子安觉着面子挂不住。 回骂道:“牲口养的,你爹我什么时候趁人之危了?” 猴儿立马啐了一口:“昨天早上我没吃东西,身上乏得很,有本事你等猴爷爷我吃饱了试试?” 昌子安冷笑道:“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进本大爷的肚子里了,又何必浪费粮食呢?这样吧,你现在乖乖闭上嘴巴,等会我让他们把油烧大一点,给你个痛快的!” 刚说完。 便有两个小厮端着一锅滚烫的热油走进了厅堂。 二人将油锅往铁笼边上一放。 吓得猴儿立马没了声音。 “等会我会让人把你的天灵盖给掀了,然后把热油往你脑子里一浇,啧啧,那味道,绝对鲜嫩可口!” 昌子安眯眼笑着,宛如要吃人的恶魔。 “你娘的昌子安,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明天出门必被马车创死!” 猴儿慌了神,开始破口大骂。 “你骂得越凶,就说明你越害怕,我也不跟你吵,反正你没有多长时间了。” 说着,昌子安朝两边招手。 自有两名身强体壮的汉子走了过来。 一人握着抱钳,一人拿着铁锯。 两人直接走到铁笼边,就准备动手。 猴儿吓得不停挣扎。 奈何身子被锁链死死固定着,根本就躲不开那已经递过来的钳子。 这会猴儿也不说话了,只唧唧吱吱的叫唤着。 猴脑最新鲜的那一口便是热油刚浇下去的时候。 张嵩左见祖离络还在外面站着。 便招手道:“离络,其他菜可以不吃,这猴脑怎么也得尝尝,先进来吧。” 祖离络没有回应。 而是昂头盯着远处的天空。 “离络?”觉着奇怪的张嵩左再次唤道。 话音刚落。 一动不动的祖离络突然飞身而起。 同时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造次!?” 第1122章 你好卑鄙! 场中除了祖离络,再没有其他人意识到有不速之客深夜造访。 所以祖离络刚一飞身而出。 众人便将目光全部移向了空中。 他们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夜闯子安堂堂主的府邸。 当啷——! 祖离络已与来人短兵相接。 然而下一刻,在张嵩左口中天底下没几个人能看得透其深浅的祖离络。 竟被逼得退到了门口。 接着便是咚咚两声响。 就见有两道身影落在了外面院落的围墙上。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魁梧,紧贴裤腿的双手,当真比钵盂还大。 只不过此人眼神木讷,完全看不见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而另一人身材瘦削,双眸在夜色下如两粒星火般明亮。 只不过他的身体似有缺陷,右边那条腿脚尖轻轻垫着地,这样才能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陆天明?” 挡在堂厅门口的祖离络声音忽然间高亢起来。 其中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来人当然就是陆天明。 他扫视着堂厅内的众人。 等终于看见铁笼子里的怀安后。 那锁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怀安当然也看见了他。 只是这家伙就像那做错事的小孩般,低着眉眼不敢说话。 陆天明终将目光移回了祖离络的身上。 “你是谁?” 祖离络拱手上前一步,正色道:“在下祖离络,工部张大人身边一名小小的侍卫。” “五重天的修为,给别人当侍卫?”陆天明奇道。 祖离络笑了笑:“每个人的命运不同,张大人对我有恩,鞍前马后却也没有什么不妥。” 刚说完。 祖离络便被上前的张嵩左往边上推了推。 后者仔细打望围墙的上的陆天明。 突然间微笑起来:“京城好久没有听闻你的消息,本官寻思你可能这辈子都要躲在车马部不出来了,没想到你居然在外面游山玩水。” 稍作停顿,他又调侃道:“怎么说,难不成你跟郡主殿下,闹掰了?” 陆天明冷冷望着张嵩左。 工部尚书大人屈洛,他在庄玄那里有所耳闻。 自然也知道工部里的很多官员,早已如屈洛一样成了廉为民的爪牙。 不过这位张大人,陆天明还是第一次见。 盯着对方望了片刻。 陆天明忽地问道:“你叫张什么?” 这话问得毫无礼数。 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然而却没有人敢出言训斥。 特别是刚才同张嵩左称兄道弟的昌子安。 他虽然没有见过陆天明的模样,但却听说过陆天明的名字。 近些年江湖上最有天赋,胆子最大的剑客,为何会突然造访昌府,这让昌子安百思不得其解。 而以陆天明目前的态度来看,很明显不是来喝茶聊天的。 昌子安自问,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对方。 然而现在他也不敢问。 只敢躲在张嵩左的身后。 “本官张嵩左,陆少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不过不要紧,如今你我都不在京城,交个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张嵩左笑道。 可陆天明丝毫不卖他面子。 “做朋友就算了,毕竟你我总归要回京的,但现在也没有必要非得做敌人,那什么,你们把猴子还我,我现在就走。” 至此,众人也明白了陆天明的来意。 “呵!” 张嵩左双手负后浅浅一笑。 “少侠,我因为看得起你,才说要跟你做朋友,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抢我饭桌上的菜?” 听闻此言。 陆天明眯了眯眼睛。 不过他没有马上发作。 而是耐心道:“你们大可以换一只,但是这只不行!” 张嵩左听笑了:“如果我非要吃这一只呢?” 陆天明蹙起了眉头:“那么今天有人一定会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 陆天明拔地而起。 由于他本就站在高处。 以至于他飞扑而来时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 张嵩左又怎么会真的要同陆天明交朋友。 后者可是廉为民想要除之后快的眼中钉。 如此大的功劳摆在面前,他也只好笑纳了。 “离络,你不是一直想要亲手试试陆天明的深浅吗,如今机会来了,可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 张嵩左微微一笑,退到了堂厅内。 祖离络眼里早就充满了战意。 他手里握着一把短枪,迎面便朝陆天明扑去。 “陆天明,我听人说,你同境之下几乎无敌,希望你能拿出全力,让我看看什么叫做无敌!” 说话间。 祖离络手中短枪枪杆处似有机簧转动的声音响起。 等快要跟陆天明接触时。 锵的一声。 枪杆突然弹出半截,短枪转瞬变成了长枪。 陆天明没有料到对方的武器竟藏着古怪。 急忙在空中卸了大半力气。 同时尺剑没有任何犹豫的递出。 当啷一声。 剑尖正好点在了突然变长的长枪枪头上。 尺剑微微弯曲。 陆天明借着反回来的力量。 抬脚踢在枪头上。 最后借力安全落在了地面。 然而还未来得及多做考虑。 便听闻耳畔有呼啸声传来。 定睛看去,原来是祖离络已横枪扫来。 “好快的衔接速度!”陆天明心头一惊。 赶紧抽出了第二把剑。 “身法和剑法可谓一流,可是若只有这两点的话,我觉得你徒有虚名了!” 祖离络眼里充满了自信。 一寸长来一寸强,他根本就不考虑陆天明的反制。 铆足力气长枪横扫。 陆天明来不及有多余的想法。 双剑交叉便挡在了身侧。 哐啷——! 长枪砸在两剑交叉处。 力道很大,但还没有达到陆天明无法承受的地步。 然而,那祖离络的枪法却也并非大开大合的蛮横路数。 他竟借着枪杆上倒传回来的力量。 向后弯腰的同时,双手交换持枪从另一侧扫来。 这令人窒息的衔接速度,简直是陆天明生平仅见。 “十七,去把张嵩左给我宰了!” 陆天明可没有按部就班跟人君子之争的闲情。 面对一个无法近身的敌人。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祖离络闻言,手上的速度明显慢了半分。 他有些生气道:“陆天明,你怎么这么卑鄙?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很难吗?” 陆天明借机剑出如虹。 一剑挑开长枪的同时。 另一剑直取对方的额心。 “我同你很熟吗?要跟你堂堂正正?” 第1123章 你聋了吗? 祖离络的身法却也不差。 眼瞅着陆天明举剑袭来。 他竟突然丢掉手中长枪。 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向后飘去。 “兵器都不要了?” 陆天明未能制敌,却并不恼怒,相反被对方弃枪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是下一刻。 陆天明发现自己还是想得简单了。 祖离络确实弃枪了,但却没有完全弃。 灯火晃动中。 陆天明看见祖离络手里攥着本该在长枪尾部的枪纂。 而枪纂同早已被丢弃的枪杆之间,竟然有一根小指粗细的铁链相连接。 嗡——! 祖离络突然甩动手里的枪纂。 铁链受力绷直的同时,竟带着枪身横扫而来。 陆天明后退中矮身躲过。 抬头发现对方的目标却并非是自己。 只见。 那甩出去的长枪势大力沉朝着奔跑中的十七砸去。 祖离络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大人,离络以一敌二,再无多余的精力照看大人,还望大人能先躲避一二。” 话刚说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祖离络的身体里冲了出来。 陆天明凝了凝神,没有任何发现。 他本打算再仔细看个究竟。 然而祖离络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甩出去的长枪重新回到手里后。 祖离络还对陆天明不愿与自己堂堂正正打一场而耿耿于怀。 “有人说你是英雄,有人说你是侠士,但在我看来,你两者都不是,小人罢了!” 话音落地。 祖离络持枪扑来。 陆天明也是有脾气的人。 当下便回道:“你清高,你了不起!打就完了,叨叨个什么劲?” 言罢。 他双剑齐出,交叉向前卸掉了长枪上的力道。 纠缠不清的场面处处都是凶险。 然而陆天明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祖离络此刻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自己身上。 那十七那边怎么办? 五重天的十七冲进去,岂不是咔咔乱杀?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瞅了个时机往十七那边瞄上一眼时。 发现竟然有个虚影挡在堂厅门口。 虚影正拿着根若隐若现的长枪,有板有眼的与十七激战正酣。 那虚影的身形,简直与祖离络并无二样。 陆天明心中抖了一下。 同时不可思议道:“阳神出体,你是六重天?” 然而他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对方真是六重天的话,自己怕是见面就没了。 “你号称同境无敌,其实我也一样,兴许我的天赋比你差了些,但是我付出的努力,绝对不在你之下!” 祖离络面上露出些许傲然之气。 但却没有影响到他出枪的速度和力道。 陆天明一边招架,一边思考。 他想起了自己在北长城遇到的一位强敌:巡夜人的大统领林笑生! 林笑生当时是五重天,也做到了强行让阳神出体的事情。 但是陆天明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林笑生的阳神,就像个小孩一样,并不能参与战斗。 而如今祖离络的阳神,已然成长起来,竟能与五重天的十七抗衡。 要达到如此实力,光努力远远不够,还必须要有玩命的勇气。 要知道,五重天的阳神就同婴儿一般,要让脆弱的婴儿暴露在恶劣的环境当中,并且训练其战斗的能力,简直就是在搏命。 “你简直是个疯子!”陆天明忍不住感慨道。 祖离络冷哼一声。 长枪呼啸而来。 当啷——! 陆天明向后跌了数步。 见祖离络狗皮膏药一般又贴了过来。 他只好祭出夺命金钱。 华光一闪而过,在夜色下拉出一条炫目的金线。 “不要以为,只有你有本命法宝!” 祖离络傲然喝道。 随即食指大小的金枪自其眉心射出。 两条金线相互缠绕,竟然也难分高下。 陆天明紧拧着眉头。 外面攻不进去。 那只能从内部想办法。 “祖离络,你守不住的!” 陆天明暴喝一声,欺身而上。 这话落进其他人的耳里,就像是在吹牛。 张嵩左轻轻捋着胡须。 悠然道:“瘸子啊瘸子,你确实有几分实力,但是遇到了离络,你也只有嘴硬的份了!” 一旁的昌子安立马附和道:“高手遇到蒙面人,就看谁技高一筹了,离络这小子,没得说,值得大哥倾尽所有去培养。” 昌子安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 刚才听到围墙上那瘸子是陆天明时,他心说完蛋了。 毕竟对方这几年来风头正盛。 区区一个子安堂,恐怕不够人家拆的。 但是几十年未见的祖离络突然间横空出世,以一敌二,让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陆天明落败的画面。 到时候好大哥带着陆天明的脑袋领赏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能跟着沾点光? 只是,人醒着的时候最好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昌子安刚准备回身给好大哥搬条椅子过来,拉近下兄弟之间的感情。 却突然听闻耳畔有人说道:“把笼子打开。” 那声音如同蚊子叫一般微弱。 昌子安急忙回头望去。 身后哪里有人? “奇了怪了,难不成是幻听?”昌子安一头雾水道。 可下一刻,他突然觉着后脖子处传来冰凉的触感。 同时再次听到了那细弱蚊蝇的声音。 “我让你把笼子打开,没听到吗?” 这声音如梦魇一般在耳边环绕。 昌子安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 于是他再次猛回头。 然后。 他的余光就看见自己的后脖颈处,居然悬着一个小人。 那小人金光闪闪,手里握着把绣花针般的小剑。 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你在跟我说话?” 由于对方实在太小,昌子安虽然觉着古怪,却并没有太当一回事。 哗啦——! 犹如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忽地响起。 昌子安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你是不是有点聋?要我说几遍?”那小人不快道。 昌子安伸手摸了摸脖子。 再看时满手都是血。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脑后这小东西不是好惹的。 “悄悄的,你要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就钻进你脖子里面去。” 小人的声音不大,却如炮竹般在昌子安的脑海里炸开。 手指头长的小人,如果真的钻进脖子里面,他还真就没什么应对的办法。 到时候自己的整个身体,不得千疮百孔? “爷,您...您别乱来,我这就去把笼子打开...” 第1124章 离络,救我! 昌子安把衣襟拉高,遮住了脖子处的伤口。 “大哥,你坐着,我去看看那猴儿的情况如何。” 昌子安拉了条椅子放在张嵩左的身后。 后者注意力完全在院内的打斗上面。 哪里留意到自家兄弟竟被一个指头大的小玩意给挟持了。 得到张嵩左的应允后。 昌子安来到了铁笼前。 这会有陆天明来救,怀安却相反比刚才安静了许多。 当然,看到昌子安把手伸过来的那一刻。 它还是咧嘴露出了獠牙。 “别...别激动,我是来放你走的...” 后脖颈处的冰凉感就没有消失过。 昌子安不得不谨小慎微。 怀安起初没理解昌大堂主的意图。 不过等后者将衣襟撩开,看见那小金人后,总算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昌子安拆笼子的时候。 旁边拿着抱钳和锯子的两名大汉表情古怪,却也不敢询问。 没多会。 昌子安便将笼子给打开来。 躲在他脖子处的赤子突然喊道:“猴子,搞点动静出来!” 听到这话。 昌子安立马傻了眼。 他本以为那小玩意会跟猴子一道悄悄离开,没想到对方却还另有所图。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啪——! 怀安从笼子里跳起来当头就给了昌子安一记响亮的耳光。 后者只觉刹那间天旋地转,仿佛整个脑袋都要脱离躯干飞出去。 等他踉踉跄跄跌出几步,终于把身形稳住后。 就见那猴儿与小金人,已经快速朝张嵩左冲去。 “大哥小心啊!” 昌子安急得大喊。 张嵩左本来还看着外面笑。 这会听到有人叫自己。 转过头看见有一只猴子以及一道金光朝自己极速袭来。 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 “昌子安,你竟敢迫害本官?你把这猴子放出来做什么?” 怀安那两颗獠牙实在瘆人。 张嵩左仿佛已经看见那张嘴落在自己身上的画面。 不过这张嵩左果然老谋深算。 就在怀安马上要扑到他身上的一瞬间。 他忽然探手将一旁的丫鬟拉到了自己面前。 怀安见状,右脚赶紧使劲垫了一步,将将改变了前进的路线。 扑通一声。 为了避免伤到那名丫鬟。 怀安直接撞在了墙壁上。 “你个老东西,让个女人当替死鬼,也不怕断子绝孙?” 张嵩左哪有空闲搭理怀安。 金光转瞬便从他耳侧划过。 要不是及时将那丫鬟的脑袋当成盾牌遮了一下,怕是脑袋上直接要开个窟窿出来。 突然的变故,吓坏了堂厅内的众人。 丫鬟们尖叫着开始四下逃窜。 酒菜被打翻,撒的满地都是。 昌子安这会才提着宝刀赶来。 看一眼猴儿,又瞅一眼那道金光。 最后还是选择了老冤家。 “大哥,你保护好自己,兄弟我替你挡住这猴子!” “别特娘的叫我大哥,你个狗东西,这是人干的事?” 张嵩左再无京城大官的派头,张嘴便是入乡随俗市井小民般的咒骂。 昌子安心里苦啊,任谁被利器架在脖子上,不都只能乖乖听话。 然而现在他却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 提着刀便冲向了怀安。 他明显有私心,猴子被关了那么长的时间,身体和精神都不在最佳状态,应对起来相对要容易些。 只是他忽略了怀安的愤怒。 “姓昌的,我不来找你,你倒是着急过来送死,等着,猴爷我立马就送你上路!” 怀安张牙舞爪便扑了上来。 被关在笼子里的愤怒和屈辱,让他根本就不惧怕昌子安手里明晃晃的屠刀。 这昌子安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说脖子上的伤口影响到了他的发挥。 出刀的角度之差、速度之慢,简直侮辱了四重天的水平。 嘭的一声响。 怀安巴掌大的脚底板便踹在了昌子安的正脸上。 后者祭出来的气甲比纸还脆,根本就挡不住怀安愤怒的一脚。 一瞬间,昌子安的整张脸都有些变形。 鼻子歪了,牙齿也断了,眼睛也鼓了起来。 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 期间撞得那些个昂贵的家什,噼里啪啦一阵响。 见此情景,怀安自己都吓了一跳。 它之前跟昌子安交过手。 即便现在对方脖子上有伤,但不应该如此没有水准才对。 然而,虽说觉着奇怪,但它想要对方死的决心很坚定。 随手抄起一根断掉的黄梨花桌腿,怀安就要冲上去了结昌子安。 就在此时。 一旁的赤子突然喊道:“猴子,过来帮忙!” 怀安侧目望去。 就见张嵩左虽然狼狈,但手里有个人肉盾牌,赤子一时间还真就拿不下对方。 稍作思考。 怀安只好暂时放下心里的仇恨,先帮陆天明解围。 张嵩左见怀安又将目标对准了自己。 立马慌神喊道:“离络,救我!” 外面祖离络其实早已看见了堂厅内的情况。 但是他很清楚,不趁现在稍有优势的时候处理掉陆天明。 一旦错过,后面将很难遇到这样的机会。 可屋内毕竟是培养自己几十年的恩人。 祖离络不得不认真去考虑该如何取舍。 纠结再三。 他非常鄙视的望着陆天明。 “陆天明,我想不到你会这么卑鄙,一打二还不够,竟然还要用张大人来威胁我!” 说完。 也不等陆天明回答。 他一枪荡去将陆天明逼退。 然后收枪便朝堂厅内奔去。 陆天明不得不暂时避其锋芒。 等稳住身形后。 边追边讽刺道:“你是道德天尊啊,怎么成天就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别人?” 说着,他扬手便甩了一道剑气出去。 祖离络背后仿佛长了眼睛。 单手架枪往身后轻描淡写的一探,便将袭来的剑气捅碎。 “我不想跟你说话,简直掉价!” 听闻此言,陆天明差点没气噎过去。 他继续追着祖离络不放。 “我过命的朋友多,傍身的宝贝多,也是错?一把年纪的人了,怎的思维还是那么幼稚?要公平?要公平去打擂台啊,在这里掺和什么劲!” 祖离络闻言猛地驻足。 然后一脸愤怒道:“你说谁老呢?” 陆天明急忙停下,毫不示弱道:“你五六十岁,我二十多岁,你觉着谁老?” 祖离络那刀雕般的脸庞一下子就红了。 然而张嵩左那边却没有多少时间耽误。 只听闻“哎哟”一声。 祖离络再回头时,张嵩左胳膊上已经被怀安咬出两个骇人的窟窿。 第1125章 选了边,便会身不由己 张嵩左这一叫。 强如祖离络都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再懒得跟陆天明啰嗦。 直接腾空而起。 陆天明本意只是把怀安救走而已。 只是刚才通过赤子听到了一些京城发生的事情。 心中有些疑问需要解答。 所以也没有真的对祖离络死缠烂打。 见对方马上就要扑进堂厅内。 陆天明开口提醒道:“怀安,赤子,赶紧闪开,小心受伤!” 怀安和赤子本就灵活,加之陆天明与赤子可以通过心灵沟通。 早就有了准备。 祖离络还未来到。 猴和小人已经各自向两边散开。 同一时间。 堵在十七面前的虚影已经回到了祖离络的身体里。 不过为了掩护怀安和赤子。 十七还是朝仍在空中的祖离络轰了一拳。 祖离络当真是用枪的奇才。 只见他在空中腰部强行回扭。 极限状态下竟然使出了一记潇洒的回马枪。 枪头点在十七拳头上当啷一声响。 祖离络竟借力落至了张嵩左的面前。 他本打算询问张嵩左情况如何。 哪知探头却看见后者怀里的丫鬟,竟然已经没了气息。 仔细一打望,才发现那丫鬟的脖子已断。 想来是因为张嵩左过分紧张,无意中把人给杀了。 祖离络蹙眉望向张嵩左。 张嵩左也正好看过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张嵩左奇怪道。 祖离络摇了摇头:“没事,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护你出去。” 听到这话。 张嵩左立马把手上的丫鬟扔了出去。 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大姑娘,此刻竟被人当成垃圾一般扔掉。 这一死人。 堂厅内更加混乱。 剩下的丫鬟们可劲儿往门口冲。 陆天明本想越过她们。 但又担心正好落在祖离络的枪头上。 于是只好在门外喊道:“有种你别跑,再来战个痛快!” 祖离络不屑的目光自人群中穿梭而来。 然后就见他架着张嵩左,突然朝屋顶跃去。 扑通一声。 屋顶上转瞬被砸出一个窟窿。 等陆天明抬头时,哪里还看得见祖离络和张嵩左的身影。 “十七跟上,赤子,你先带怀安回客栈!” 陆天明吩咐一句后。 手握尺剑转身朝那起落的人影追去。 怀安见陆天明头也不回的跑了。 它担心出什么事,本想一并跟着去。 却听闻赤子说道:“陆哥儿自有他的安排,你跟着去也没用,倒不如先把仇给报了。” 听到这话。 怀安这才想起来堂厅内还有个被自己踹了一脚的昌子安。 可等它回身寻找时。 墙角处只有一滩混杂着口水的血迹,以及墙面上一个簸箕大小的洞口。 那洞口像极了狗洞,刚好够一个成年男子钻出去。 怀安这会才反应过来。 刚才昌子安有失水准,原来是故意为之。 其目的就是要趁乱打洞逃走。 “什么狗屁兄弟情,狐朋狗友罢了!”怀安气急败坏道。 ...... “离络,这几十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奔逃的路上。 张嵩左突然询问祖离络。 祖离络侧目不解道:“大人,你对我的好,天地可鉴,何必现在说这种话?” 张嵩左闻言叹了口气。 “哎,廉宰相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居然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办到。” 稍作停顿,他摇头道:“那瘸子,根本不是你我能杀得掉的。” 应该是想到了刚才被怀安和赤子环击的凶险画面。 张嵩左那双昏黄老眼竟微微颤动起来。 祖离络不服气道:“若真论单打独斗,他不见得是我的对手,而且在京城时若不是庄玄护着他,廉宰相想弄死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离络,你天赋异禀,可就是太高傲,导致你迟迟不能突破到六重天。” 张嵩左蹙了蹙眉头。 随即又补充道:“你要记住,无论做什么事情,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一点上,陆天明看得比你透彻,所以你我此刻才会这般狼狈。” 祖离络默然。 很明显不想听张嵩左的说教。 “嘶。” 张嵩左忍不住哼出声来。 除了怀安在他咯嘣上咬了一口,他并没有受很重的伤。 虽然那两道窟窿深可见骨,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强忍住根本就不是问题。 “大人,要不要停下来先替你包扎伤口?”祖离络提议道。 张嵩左摇头:“追兵在后,不可逗留。” 默然片刻。 张嵩左突然抓紧了祖离络的胳膊:“离络,我从未真正要求你做过什么事情,但是今天,就算是豁出性命,你也要保我周全!” 祖离络这会才弄明白,为何张嵩左会突然提起以前对自己的好。 他晓得张嵩左怕死,但是他也清楚,张嵩左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放低身段如此哀求自己。 这其中的缘由,只因为张嵩左怀里的那封信。 “南海长冥法师那里,无论如何都要去到,如若不把人请到京城,廉宰相一旦势微,要死很多人的,李家,绝对不会手软!” 说出这句话时,张嵩左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那双老眼里甚至出现了些许泪光。 祖离络没有回答。 他带着张嵩左在鲜有人烟的大街上疯狂奔跑。 等进入一条光线昏暗的街道时 他突然放慢脚步。 然后沉着声音道:“可是,廉宰相若胜了,同样也要死很多人,兴许会死得更多,其中肯定不乏无辜的人,就比如刚才死在你怀里的那个丫鬟,她又有什么错?” 言罢。 祖离络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张嵩左。 后者当然感觉到了祖离络的异常。 “离...离络,你说这些做什么?既然选择跟廉宰相站在一起,就要做好滥杀无辜的准备,你...你不会是练功练傻了吧?” 嗡——! 祖离络突然松开张嵩左的胳膊。 然后把长枪搭在了对方的肩头。 “我劝过你,你不听,非要接这趟差事,接了也就罢了,本想让你再多活几天,但是机会难得,我实在没有理由放弃。” 说话间,祖离络瞳孔不停的颤动着。 他的表情很挣扎,但是他握枪的手却又稳又有力。 祖离络吓傻了。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望着祖离络。 “为...为什么?” 祖离络咬牙道:“你常跟我说,选了边,就会身不由己...” 他没有把话说完。 而是依旧神色挣扎的望着对方。 “你...你是李家的人?”张嵩左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 第1126章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祖离络当然是李家的人。 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在此刻用枪对着张嵩左。 只是,一个李家的人,到底是如何在张嵩左身边生活了几十年? 这也是张嵩左现在最为理解不了的一点。 “我到底受了你几十年的恩惠,总不至于让你稀里糊涂的死。” 祖离络卸了手腕上些许力道。 让张嵩左不至于太过辛苦。 “自凉王李斌搅动天下局势开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楚先帝虽久居宫廷之中,但对天下异心之人其实一直有所防范,当时宰相廉为民虽然狡猾,却从未表现出二心,但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集权之人,先帝又怎会不防?” 祖离络望着漆黑的夜,双眸微微闪动。 “想以区区一个刚成立不久的车马部,肃清朝野谈何容易?于是,先帝便命人,暗地里培养了一帮孤儿,并称他们为星火。” 祖离络仰着头,并指了指夜幕上的几朵黑云。 “星火通常蛰伏在乌云之后,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机会,星火不现。” 说到这。 祖离络突然低眉望向张嵩左。 沉默了好片刻后。 他才说道:“其实八岁之前我并不是孤儿,只是我爹被人当成垫脚石踩碎以后,阴差阳错才成为了星火。” 张嵩左看见了祖离络复杂目光里的一丝愤怒,很淡,但也很刺眼。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张嵩左思考起来。 须臾过后,他茫然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并不认识姓祖的人。” 祖离络苦涩一笑:“我爹死后,我随我娘姓,奈何我似乎注定孤独,改姓半年,我娘也随我爹而去。” “那么你爹叫什么?”张嵩左疑惑道。 “司空照镜!”祖离络回道。 听到这个名字。 张嵩左整个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这一生,认识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唯有这司空照镜,一个小小的九品所丞,哪怕他已在京城为官三十来年,依然会时不时想起这个名字。 对于司空照镜,张嵩左的评价唯有老实二字。 他仍然记得当初在县份上时,同司空照镜一起共事的时光。 一个从来不会反驳、只知道诚恳做事的下属,其实并不少见,也不大可能让三品的大员记得如此清楚。 而张嵩左之所以忘不掉司空照镜。 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司空这个姓太少,二是这人太过听话。 听话到最后张嵩左从背后朝其后心扎出致命一刀时,他都还在伏案整理所中事务。 “我爹这人,让他念书可以,当官,不太行。” 祖离络面色暗淡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替他父亲感到悲哀。 对于祖离络的观点,张嵩左深表赞同。 当年他还在县份上时,只是一个六品的主事,要想更进一步到郡城里做那从五品的员外郎,必须要想办法处理掉竞争对手。 见不得光的手段,当然要派老实人去做。 因为狡猾的人胆子小,胆子小就容易露馅。 而勤勤恳恳牛马一样的司空照镜,便是当时最好的人选。 只是,这样的人往往结果都不会太好。 他们似乎从来都是过桥拆板,兔死鸟烹当中的受害者。 “只有死人不会告密,这是你多年来教给我的另一条准则。”祖离络声音悠长道。 与此同时。 他将手中长枪重新握紧。 看上去随时都会送张嵩左上路。 张嵩左苦涩笑了起来:“我当年杀了你爹,你现在杀我,合情合理。” 不过随即。 他笑容中的苦涩,渐渐又变成了怜悯。 “杀人偿命,我认了,只是离络,以后你可怎么办?杀父仇人把你当儿子养了四十年,每每想起这其中我对你倾注的关爱,不晓得以后又要折磨你多少年。” 说着。 张嵩左抬手架起长枪。 并将枪头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我比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你,也比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站在顶峰,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得不死在你的手里。” 张嵩左说完,突然闭上了眼睛。 一滴老泪自其眼角滑落。 不晓得是因为面对死亡太过恐惧,还是说真的在替祖离络感到心碎。 祖离络双眸颤动得愈发厉害。 他紧紧握着枪杆,怎么都没有递出这一枪。 沉默中。 张嵩左语重心长道:“只有死人不会告密,你若不杀了我,等天一亮,星火之事天下皆知。” 噗——! 祖离络最终还是将长枪递了出去。 锋利的枪头毫不费力就刺穿了张嵩左的喉咙。 不知是不是为了减轻张嵩左的痛苦。 祖离络这一枪格外的快,也格外的狠。 张嵩左嘴角刚浮现出的那抹痛楚,还未成型便已凝固。 寂静的街道上。 祖离络一直保持着出枪的动作。 直到张嵩左的身子顺着枪头滑落在地。 祖离络才有了动静。 他缓缓将枪头拔出。 然后掏出一块崭新的手帕,开始细心的擦拭起枪头。 看得出来,他很爱惜手里这把金色的长枪。 擦拭得是如此的缓慢,也是如此的认真。 杀了人以后。 他的表情相反平静了下来。 那双明亮的眸子也自始至终都在枪头上。 哒哒哒——! 有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祖离络充耳不闻,仍旧低着眉眼。 “血腥味要用水洗,你这样干擦,是擦不干净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尾随而来的陆天明。 他手中的尺剑早已归鞘。 如今两手空空,看上去宛如夜间闲逛的路人。 “我知道,最好还要用太阳晒一下,不然铁锈味好长时间都散不去。”祖离络平静道。 陆天明瞥一眼早已死透的张嵩左。 正色道:“要不要先换个地方?” “可以。” 祖离络忽然收枪,然后俯身将地上的张嵩左扛了起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 跨出第一步时居然有些踉跄。 陆天明急忙欠身想要搀扶。 哪知对方突然又稳住了身子。 “你也不瘸啊。”陆天明诧异道。 祖离络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夜风吹太久,腿有些僵。” “咱们现在去哪?”陆天明无奈道。 祖离络抬头四望。 然后朝城外努嘴:“偷口棺材,找个清净的地儿,喝两杯。” 第1127章 又是一口锅 陆天明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晚上。 自己不但要帮别人偷棺材,还要帮别人挖坑。 “娘的,到底是埋你还是埋他?怎的什么事都交给我一个人做?”陆天明抱怨道。 正在对着天空喝酒发呆的祖离络尴尬擦了一把嘴角的酒渍。 然后不好意思道:“我给忘了。” 说着。 他便起身过来想要接过陆天明手里的锄头。 后者肩头一甩,将祖离络递过来的手撞开。 “省省吧你,挖都挖好了。” 祖离络探头往坑里看了一眼。 规规整整,深度足够。 “辛苦了,大侠!”祖离络笑道。 陆天明把锄头一扔,不屑道:“我就一小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侠?” 祖离络讪讪一笑:“之前都是演戏而已,哪里是真心话...” 陆天明懒得跟他掰扯。 径直走到棺材边,然后望向里面的张嵩左。 问道:“就这么埋了不妥吧,届时如果有人来查他的死因,看见他喉咙上的伤口,指定能判断出是什么兵器所为。” 祖离络一本正经道:“所以我之前才说,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意思?”陆天明诧异道。 祖离络指了指陆天明别在腰上的尺剑。 “人是你杀的,与我无关。” 听闻此言。 陆天明瞪大了眼睛。 盯着祖离络瞅了半晌。 见对方脸上毫无愧色。 于是他忍不住指责道:“你能不能当个人?” 哪知祖离络毫不在意道:“北长城巡夜人大统领林笑生你都敢杀,三品的工部郎中,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陆天明一脸不可思议:“这是一回事?” 祖离络大言不惭道:“可以是一回事。” 听闻此言。 陆天明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夜晚遇到这样的厚脸皮,只能说天不时地不利了。 怔了片刻。 陆天明指着张嵩左道:“他脖子上到底是枪伤,全天下都知道我用剑,我想背这口锅,也背不动啊。” 祖离络正色道:“张嵩左的脑袋带回去交给车马部,可以换不少银子。” 破坏原本的伤口,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陆天明眉头微蹙:“你让我把他的脑袋割下来?” 祖离络理所应当道:“总不能让我来吧,刚才我与他的谈话,你又不是没有听见。” “你还真就是...一点都不见外呢。”陆天明无可奈何道。 祖离络沉默。 低头掏出酒来慢慢喝着。 哗一声。 陆天明做事麻利,当即便把张嵩左头身分离。 同时他又抬头去瞅祖离络。 发现后者一动不动,除了那双剑眉跳动得厉害。 将张嵩左的首级放进戒指当中。 又把棺木合上后。 陆天明开口道:“过来搭把手。” 祖离络点头应是。 走过来后同陆天明一前一后,平平稳稳的将棺材放进了土坑里。 陆天明递过铁锹。 “填土的事你自己来吧,也算是还他这四十年的恩情。” 祖离络一言不发,接过铁锹便卖力的干起活来。 陆天明自己开了一壶酒。 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夜色,以及夜色下那道孤独的身影。 他忽然发现,此时此刻的祖离络,像极了几年前的自己。 孤独的人,遇到一些事情时,似乎只能用冷漠的表情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你接下来怎么办?”陆天明忽然问道。 祖离络头也不抬道:“去南海,找长冥大师。” 陆天明面露不解:“如果这样的话,你又何必杀了张嵩左?” 祖离络摇头:“目的不一样,张嵩左是去请人,而我是去杀人。” 陆天明更加诧异:“长冥大师修为如何?” “六重天的高手。” “你呢?” “半步六重天。” “呵。” 陆天明无奈的笑了。 “你是不是民间故事听多了,还半步六重天?” 祖离络将铁锹插在土堆上。 然后微笑道:“开个玩笑而已。” 稍作停顿。 又解释道:“长冥大师有一个挺厉害的仇人,我会把他引到仇人所在的地方去。” “借刀杀人?”陆天明奇道。 祖离络点头:“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自己上去白白送命吧。” “借刀杀人听上去不错,但如果处理不好,没准连你一块杀了。”陆天明提醒道。 “我知道的。”祖离络浅浅一笑,“但是有什么办法,我是星火,是星火就有熄灭的可能。” “你倒是看得挺开。”陆天明不无感叹道。 祖离络缓缓走到近前。 举起酒壶跟陆天明碰了一个。 “你看得更开,京城的婆娘都要急死了,你却还在这里悠闲的喝酒。” “你认识李寒雪?”陆天明诧异道。 祖离络摇头:“不,我只认识庄玄,离京前庄玄曾找过我,让我有机会的话,注意打听你的下落,若能遇见你,就代为转告李寒雪最近因为担心你,瘦了很多。” 陆天明闻言沉默。 谁又不想在温柔乡里一天一天的过。 但如果一心只想着温柔乡,人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跟庄玄什么关系?”陆天明好奇道。 “他是我的半个师父。”祖离络回道。 陆天明嘴角抽搐:“你这人,怎么什么都是半个?” “真的,不骗你,我刚成为星火的那段时间,便是他在教导我。”祖离络认真道。 “可他使的是剑,你用的是枪,怎么能算是师父呢?”陆天明不解道。 祖离络笑笑:“教能耐的是师父,教德行的,也是师父。” “他能跟德行二字搭边?”陆天明惊讶道。 这回轮到祖离络不可思议了。 他怔怔望着陆天明。 片刻后突然一本正经道:“你等着,若这次办完事能安全回京,我一定会去告状,说你讲他没有德行!” 哗啦——! 陆天明猛地递过去一壶未开封的酒。 “能不能堵你的嘴?” 祖离络一把接过:“堵一半!” 陆天明闻言又在戒指里一阵摸索。 再次递了一壶过去。 “够了吧?” 祖离络开心一笑:“好说。” 几口小酒一喝。 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那亲密的样子,很难想象之前二人在昌府打得你死我活。 等两人都有了些许醉意后。 祖离络忽然说道:“你刚才在昌府手下留情,指定是有原因的,趁我现在话多,该问问,该说说。” 陆天明微笑以对:“那么你手下留情,又是为了什么?” 祖离络耸了耸肩:“你不容易,死了可惜。” 陆天明一时无言... 须臾过后,他认真道:“当前京城的局势如何?” 祖离络也认真起来:“剑拔弩张,随时开战。” 第1128章 有没有看见一个瘸子 祖离络小口抿酒,同时给陆天明讲起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 大体与张嵩左之前在昌府堂厅内说的差不多。 区别就是,其实受伤的不只有工部尚书屈洛一人。 还有吹雪楼楼主江玲珑也受了伤。 听到江玲珑的名字。 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 这臭女人对自己造成的困扰和麻烦,几乎是从他初入江湖便开始了。 “谁动的手?”陆天明急切道。 “那个厨子。”祖离络回道。 有关那个六重天的厨子,陆天明根本就毫无头绪。 因为在他认识的人里面,除了李寒雪,几乎没有人有过在后厨做事的经历。 而且还是达到六重天的厨子,更是让人费解。 “他为什么要去找江玲珑?有仇?”陆天明追问道。 祖离络摇了摇脑袋:“听江玲珑本人说并非如此,反正就是拿着个大勺,堂而皇之的找到了江玲珑,然后一言不合就开抡。” “开抡?”陆天明惊道。 组里路左右看看。 捡起一根树枝做了几个往下砸的动作。 “据说就是这样,敲了个五六下,直到江玲珑七窍流血才停手。” 陆天明张大了嘴巴。 他曾跟江玲珑交过手。 更准确的说,是用剑砍过江玲珑。 只可惜没成功。 所以他深知江玲珑有多么恐怖。 “江玲珑似乎有六重天的实力?”陆天明问道。 祖离络点头:“虽然她隐藏极深,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六重天。” “可她差点被那厨子打死...”陆天明感叹道。 祖离络补充道:“而且没有还手的机会。” “江玲珑学艺不精?” “又或者是那厨子技高亿筹?” 陆天明闻言愣了愣,反应片刻才明白祖离络的意思。 可无论是哪种情况。 同境界之下有如此强的压制力,已经超出了陆天明的理解。 之前有工部尚书屈洛做参照时。 陆天明只当是那老道要比厨子强出不少。 如今又有个倒霉的江玲珑出来做比较。 一时还真就分不清,这两位突然冒出来的强人,到底谁更胜一筹。 忽地,陆天明又想到了自己那位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于是问道:“祖兄,你那半个师父,跟厨子比,如何?” 祖离络为难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见庄大人出过手,具体孰强孰弱,还真就不好说。反正江玲珑和屈洛这二人,在京城这些个六重天高手里,算不得狠角色。” 听到这话。 陆天明顿时觉着自己渺小无比。 一个垫底的江玲珑已经给了自己如此大的压力。 更别提其他人了。 现在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 但问题也来了,毕竟年轻就容易夭折。 陆天明多么希望京城最好不要就这样乱下去。 好歹过个两三年,等自己登顶了再说。 “那厨子和老道的身份,就没有人去确认过?”陆天明好奇道。 “非常时期,廉为民担心有人再像屈洛和江玲珑一般受伤,命令禁止主动去招惹此二人。”祖离络回道。 “另一边呢?”陆天明追问道。 “在京城里,我不能随便接触李家的人,但是以我对某人的了解,他应该去试探过。”祖离络又道。 陆天明眼睛一亮:“你在说你那半个师傅?” 祖离络举起杯子:“跟你说话,就是省心。” 陆天明笑笑,跟对方碰杯。 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没个眉目,只有等回京以后找庄玄打听。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陆天明本想更深一步的了解有关星火的情况。 但是祖离络却守口如瓶。 急得陆天明说以后万一不认识,错把其他星火杀了怎么办? 祖离络却回答的异常平静,还是那句“星火就有熄灭的可能,死了也就死了”把陆天明给打发了。 正事聊不下去。 只能拉家常。 两人小时候的苦难经历可谓半斤对八两。 聊来聊去,倒是难免惆怅起来。 然而经历了太多磨难的人通常都很乐观,再不济也会假装乐观。 所以酒喝完的时候,气氛也倒还算欢乐。 天蒙蒙亮。 祖离络扔了酒壶,站在张嵩左的墓前沉默了片刻。 最后一摆手,朝陆天明笑道:“以后有机会的话,带我去见见李寒雪,号称大楚第一美人的女子,不见一面人生将是一大遗憾。” 陆天明满脸警惕道:“你不会是想动什么歪脑筋吧?” 祖离络面露惊色:“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陆天明表情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走了!” 祖离络挥挥手,转身而去。 陆天明也挥了挥手:“自己小心!” 走没多久。 祖离络似乎想到了什么。 突然又转过头,一本正经道:“我看上去真的很老吗?” 陆天明浅浅笑道:“相对而已,若不是提前知道你的年龄,谁还不说一声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祖离络开心极了,笑得像个猴子。 ...... 回去的路上。 陆天明走得很慢。 蓬桑郡城的早晨比想象中热闹。 无数衙役在街上窜来窜去,挨个打听着什么人。 陆天明摸钱买包子的间隙。 有个面相凶狠的衙役挤过人群找到了卖包子的老板。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蓝衣服的瘸子?” 卖包子的老板眼皮子狂跳,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在了陆天明的身上。 那衙役似有察觉。 回过头来正好跟陆天明四目相对。 上下打量一番陆天明后。 他又转回头瞪着老板,厉声道:“没看见就没看见,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言罢。 他也不管目瞪口呆的众人。 伸手抓了个包子后,急急忙忙的跑了。 陆天明排了一排铜板在摊位上。 轻声道:“那位官爷的包子钱,算在我的账上。” 一脸懵逼的老板瞅瞅陆天明,又看看铜板子。 最后只能一脸懵逼的给陆天明装了一大袋肉包子。 陆天明取出一个包子边吃溜达。 他明明穿着蓝色的长衫,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然而那些个衙役。 仿佛就像瞎了一般,不仅对他视而不见,甚至还会当着他的面询问别人瘸子的下落。 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在很认真的敷衍。 “名头太大?给他们吓着了?” 陆天明把手指上沾着的油水抹在旁边柱子上。 然后稀里糊涂进了客栈。 第1129章 硬气点 怀安坐在角落里,双手放平搭在大腿上。 配上那瘦小的身体,乍一看,还真就是个犯错的孩子。 “吃早饭没?” 陆天明把包子放在桌上,朝怀安努了努嘴。 怀安抬头小心翼翼打望一眼陆天明。 摇头道:“没吃。” 随即就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包子。 本就要这么塞进嘴里的。 但想了想,它还是停了下来。 “大哥,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陆天明笑笑:“这事怪不到你头上,没必要道歉。” 怀安闻言便低下了头,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陆天明轻拍它的肩头。 “你是自己离开营地的,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陆天明双眸有些黯淡。 事到如今,已经能判断蓬桑郡附近没有六重天的高手。 那么怀安悄无声息的消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自己离开的。 怀安似乎仍旧沉浸在自责当中,光点头不说话。 陆天明望向窗外从北朝南自由翱翔的飞鸟。 “你到底不是人,天性就是向往自由,何况跟在我身边尽吃苦了,选择离开,我能理解。” 顿了顿。 陆天明又道:“但是回归山林,我想你也不愿意,所以你最好还是跟着我走一段时间看看,找个合适的地方,道观也好,寺庙也罢,只要能容你清修,总比在外面面对各种各样的人要安全。” 这些话。 陆天明在路上就准备好了。 但此刻说出来,心中却也难免起伏。 养成一种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到二十四天。 他早已习惯了赶路的时候,身边有个看什么都觉着稀奇的伙伴。 也习惯了无聊的时候,故意把那家伙惹得抓耳挠腮。 不过同时他也很清楚,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你要赶我走?” 忽然。 怀安手里的包子掉在了桌上。 陆天明侧目看去,吓了一跳。 因为他发现怀安竟然红了双眼。 “不...不是你自己要走的吗?” 陆天明莫名其妙心虚起来。 他第一次见猴子如此难过,竟然比女人还让人心疼。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怀安死死望着陆天明,双眸微微颤动。 “那你不知会一声,悄悄跑来蓬桑郡做什么?”陆天明奇怪道。 听闻此言。 怀安伸手入怀。 一阵捣鼓,摸了几本书籍出来。 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武林秘籍。 陆天明探头看去。 面上那本居然叫什么《蓬莱十大最容易学的家常菜》.... 陆天明伸手将第一本拿开。 第二本名为《一本成厨神》... 如此全部翻了个遍,皆是些介绍如何炒菜的书籍。 “你来蓬桑郡,就为了这些食谱?”陆天明诧异道。 怀安小心翼翼将桌上的书籍收好。 然后委屈道:“那不然呢,你非说自己小时候翻潲水桶里面的食物吃,我听着心里难受,总觉着要做点什么,这不就想着进城偷些食谱自己学上个一两道菜,以后好做给你吃吗...” 陆天明闻言大为震惊。 同时心里也暖洋洋的。 这动物的感情,当真纯粹。 兴许它不会用嘴巴表达,但实际行动胜过任何动听的言语。 陆天明心中愧疚。 欠身用手肘捅了捅怀安的肩头。 “那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啊,搞得我这些天疑神疑鬼的,看谁都像偷猴子的坏人...” 怀安嫌弃的看向陆天明。 “我是公猴,动作不要太暧昧哈...” 陆天明表情一僵,将身子往侧面移了移。 怀安这才解释道:“你又不准我偷东西,我要是跟你说了,你能让我做这事?” 陆天明无言以对。 憋了半天,最后就说出来句:“下不为例...” 误会解除。 一人一猴渐渐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通过询问。 陆天明得知怀安遇上昌子安,是因为看见市场里在卖猴子,它便抓了个子安堂的马仔,打听到了其中的真相。 于是便想去找昌子安一决高下。 只可惜技不如人,最后差点没成为别人餐桌上的美食。 后来陆天明拿出了当大哥的气势。 黑着脸警告怀安,今后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提前打招呼。 不然他就真把后者赶回山林里去。 怀安自知理亏,一边大口的吃包子,一边拍着胸口承诺。 总而言之,虽然经历了波折,但结局现在看下来是好的。 收拾好行李出了客栈。 陆天明没有着急北上。 而是去了一趟柳蓉讨生活的瓦子。 老鸨不放人。 逮着柳蓉在门口一阵臭骂。 说什么好心把柳蓉培养成花魁,怎么赚了钱就要跑了?当真是婊子无情? 柳蓉势单力薄,除了对她忠心耿耿的马夫,根本没有帮手。 衣服都差点被老鸨给扯烂了。 陆天明见状。 起身走到了旁边一个正在做事的衙役身旁。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然后微笑道:“认识我吗?” 那衙役吓了一大跳。 满脸恐惧的摇了摇头:“不...不认识。” 陆天明收起笑容,抖了抖瘸腿,接着一脸严肃道:“到底认不认识?” 衙役实在顶不住压力,只能点头道:“您就是陆公子吧...” 陆天明再次绽放出笑容。 “那啥,请你帮个忙。” 子安堂一夜散了。 京城来的高官也不知去向。 区区一个衙役,哪里敢同真正的罪魁祸首讨价还价。 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公子请说...” 陆天明指了指瓦子门口的老鸨:“帮我把柳蓉姑娘接过来,顺便替我扇那老鸨一巴掌,硬气点,别怂。” 听闻此言。 衙役顿时呆住。 愣了半晌,他为难道:“瓦子里面有道上的打手,我一个人硬不起来啊...” “一个人硬不起来,那就多找几个人帮忙啊!”陆天明提议道。 衙役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兄弟在。 于是急忙招手把兄弟们叫到一起。 众衙役听说是陆天明吩咐的事情后,立马挺直了腰板,浩浩荡荡朝瓦子门口走去。 啪——! 打头那家伙当真不给面子,照着浓妆艳抹的老鸨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知府大人说了,若不放柳蓉姑娘走,瓦子给你封了!” 邪门歪道哪里宽得过官家的大道。 老鸨听闻知府大人的名头,再不敢纠缠柳蓉。 慌慌张张便把人放了。 等衙役带着柳蓉找到陆天明时。 花魁姑娘满脸震惊:“公子,你怎么又跟官府的人混在一起了?” 第1130章 背水关 陆天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跟蓬桑郡官府的人混在一起了。 总之能行个方便就好。 “柳蓉姑娘,你要往南?” 陆天明骑马跟在马车旁边,有衙役望见他,自然而然就会把路让出来。 柳蓉姑娘掀开门帘,探了半边身子出来。 “从离开瓦子的那一刻起,柳蓉姑娘就已经死了,公子要是愿意,可以叫我小桃红。” 陆天明闻言微微笑了起来。 “小桃红,你要往南吗?” 小桃红甜甜一笑:“嗯,回老家,加上你昨天晚上给我的赃物,下半辈子一家人生活的钱是够了。” 陆天明调侃道:“呵,看来你这是想找个吃软饭的丈夫啊?” “哎,”小桃红轻轻叹气,“身无长物,除了钱多!” 话刚说完。 两人便同时笑了起来。 车马徐徐前行。 总算出了蓬桑郡的南大门。 小桃红让车夫把马车停下。 下车恭恭敬敬给陆天明行了一礼。 “公子,你也不缺什么,小桃红只能在言语上表达谢意了,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陆天明翻身下马,同时整理了下衣衫。 “客气了,除了当一回强盗,别的我也没帮上忙。” 小桃红掩嘴偷笑。 笑完以后脸上又浮现出几分茫然和惊慌。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未来似乎没有什么信心。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回老家。”陆天明忽地说道。 小桃红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家乡有人认识你,无论你多么有钱,男人总归要面子,到时候他不见得能抵挡得住乡亲们嘴里吹出来的妖风。”陆天明正色道。 “家乡,都无法容下我了吗...” 小桃红显得非常失落,那双眸子仿佛沾染了寒霜一般没了精神。 “其实既然父母都不在了,想来心中也没什么念想,换个地方,兴许还会过得舒心些。”陆天明提议道。 小桃红举目茫然望向广袤的大地,似乎想寻找一片安身之地。 “我还说回去以后,找找儿时的回忆呢。” 停顿片刻。 小桃红转回头望着陆天明:“公子觉得,我该去什么地方?” “东西南北都可以,离家乡越远,是非越少,总会找到心安处。”陆天明微笑道。 听闻此言。 小桃红那双美眸狡黠转了起来。 “我知道我要去哪了!” “去哪?”陆天明好奇道。 “跟着你,去京城!” 陆天明闻言嗖一下翻身上马。 只差扬起马鞭催促小白龙赶紧跑了。 小桃红见状笑出声来。 “骗你的,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陆天明深呼吸一口,稳住了身形。 小桃红这才认真道:“既然无法回家,那就去看海!” “我觉得不错。”陆天明肯定道。 “那你以后要是到了南海边,记得来找我啊,到时候几个家常菜,几条烧咸鱼,还不是美美的一顿?” 小桃红突然就开心起来。 陆天明被那笑容感染,情不自禁也扬起了嘴角。 ......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入冬。 为了能够在冬天之前赶到京城。 陆天明决定尽量少在路上停留。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刚安生了小半月。 京城工部三品大官张嵩左死后的风波。 便波及到了陆天明本人。 寻找凶手的是一群太监,黑衣红带,武功高强。 他们自北方而来,堵在官道上,一一排查北上的过路人。 “陆哥儿,通缉令上确实是你的画像以及名字。” 脑海里传来赤子的声音。 陆天明头戴斗笠坐在路边,眉头微蹙。 一百丈外便是背水关。 那群太监把过关的门洞给堵了。 导致附近滞留了很多百姓。 过了背水关,便真正进入了楚国中部,再往北走千里左右,就能到达京城。 很多做生意的人都着急过关。 为此还跟那群太监发生了冲突。 太监们武功当真高强,揍起老百姓来有一种正常人身上没有的变态。 据说昨个死了好几个不开眼的,死后还被当成猪肉喂给了太监门带来的恶犬。 当然,武功高强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讲。 在陆天明眼里,这群太监大多都是过不了他一招的废物。 他完全有冲关的能力。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苦等。 关键还是因为背水关城墙上的那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壮一少。 两人穿着常服,远看也愁不出个深浅来。 但那少女能在险峻的城墙头闲庭信步,一看就不简单。 “娘的,这锅就不应该背。” 陆天明忽然就有些后悔。 为了掩护祖离络南下,他送走小桃红后,回头去了一趟蓬桑知府的府邸。 当时他是提着张嵩左的脑袋进去的。 如此做,无非就是告诉别人,人是他杀的,要抓人来找他。 只是没想到廉为民那边行动得如此之快。 竟然还有余力在京城之外拿人。 “大哥,反正现在也过不去,要不我先炒两个菜,你帮忙掌掌眼?” 一旁怀安见陆天明苦恼,拿了口锅便走上前来。 陆天明抬眼看看天上的日头。 确实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又见周围炊烟袅袅,只能无奈答应。 “少放盐,这里不好弄到能喝的水,别到时候又害我满山遍野的到处找。” 听闻此言。 怀安猴脸微红。 前些日子把那几本菜谱翻遍以后,它胸有成竹的说要给陆天明做几个大菜尝尝。 奈何脑子会了,爪子不会。 炒出来的菜啊,只差把陆天明给咸死。 “放心吧大哥,我这两天总结了很多不足之处,今个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面上虽然尴尬,但怀安心里面依然信心十足。 得到陆天明的应允后。 当即便拿着炒锅奔至一旁,开始忙活起来。 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 随即将目光移到了背水关城墙上那两人身上。 少女还在蹦蹦跳跳。 年纪大的男人则双手环胸斜靠在墙头。 他同陆天明一样戴着斗笠。 加之距离过远,根本就看不见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忽然间。 少女脚底绊了一下。 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掉下数十丈高的城墙。 下一刻却见她踉踉跄跄又稳住了身形。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站好后她突然间朝陆天明的方向望来。 后者轻轻压了压帽檐,将目光移开。 第1131章 东西必须拿回来 “师叔,你说他为什么不过来呢?” 城墙上,少女举起一手搭在额头,朝南面打望。 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沉声道:“别盯着他看,小心被他发现。” 听闻此言。 少女从墙头上跳下。 然后双手负后蹦蹦跳跳走到男人跟前。 “师叔,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咱俩站在这里如此显眼,他应该早就发现了才对,你现在才说,岂不晚了?” 男人白了少女一眼。 “还不是你非要到上面来?” 女孩嘿嘿一笑:“我这不是着急看看他什么样子吗,要知道,他可是这几年来风头最盛的年轻人。” 听到这话。 男人脸上那点点怨气也消失了。 冷峻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确实有点出息,恐怕年轻时的我遇到他,也要避其锋芒。” “啊?” 少女弯下腰,为了看清楚男人的眼睛,她还往前够了够。 见那斗笠下的脸一本正经。 少女惊讶道:“师叔,你认真的?” 男人探手轻轻抬了抬帽檐:“难道我说的不对?” 少女闻言先是一怔。 随即抱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男人嘴角微微扯动:“甄霖霜,有什么问题吗?” 甄霖霜揉着肚子。 好半晌才缓过来。 然后用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盯着男人。 “我说冉济前辈,你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种话的?难不成实在无聊,就专门搞些乐子出来逗晚辈开心?” 听闻此言。 冉济双眸圆瞪:“你个没礼貌的孽障,天底下哪有这么跟自家师叔说话的?你想欺师灭祖是不是?” 甄霖霜不以为意哼了一声。 “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你满口胡言乱语,让我怎么尊重你?” “你...你...”冉济气得捂住胸口。 甄霖霜回头指着人潮涌动的某个角落。 “人家不到三十岁,已是五重天的强者,你三十岁的时候,谁认识你?对了,三十岁的你,好像还在后山劈柴挑水吧?” 刚才还气得不行的冉济吸了吸鼻子。 双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红晕。 “你记错了,二十九岁半的时候,我就进入了内门。” 甄霖霜回过头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好像还挺骄傲?” 冉济轻咳两声,没有搭话。 甄霖霜老神在在踱了两步。 继续道:“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的天赋,恐怕早就名动天下咯,哪里会到现在还默默无闻?” 冉济没所谓的耸了耸肩:“名气和实力又不一定挂钩,我就问你,假如现在我跟他动手,你觉着他有几成胜算?” 听闻此言。 甄霖霜递过来一个嫌弃的表情:“以大欺小,你也好意思问!” “江湖上的恩怨,可从来都不看年纪!”冉济笑道。 甄霖霜沉默。 片刻后嘟嘴道:“这家伙,怎么就非得惹出那么多事端呢?” 冉济偏头望来。 别有深意道:“我说甄霖霜,这一路上你都在催我,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 冉济停下。 用手肘捅了捅甄霖霜的后背。 “难不成,看上他了?” 甄霖霜猛地转过身来:“你个老不羞,我才多大?” “江湖恩怨不看年纪,这男女之情,不也同理?如此急着反驳,难不成是因为心虚?” 冉济扬着嘴角。 那笑容落在甄霖霜眼里,怎么看怎么贱。 “你等着,等回去了,我就告诉师父你开我的黄腔,到时候看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收拾你!” 冉济闻言苦着脸:“你这人真没劲,你开我的玩笑可以,我开你的就不行了?” “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他可是大了我十好几岁呢!”甄霖霜说着就红了眼。 见状。 冉济这才慌了神。 他赶紧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师叔错了还不行吗,你可别哭出来哈,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呢...” 甄霖霜夺过手帕。 狠狠擤了一把鼻涕在上面。 然后冷不丁又塞回了冉济的手里。 “他虽然天赋异禀,但我也不差,你别老是觉得自己的师侄有多拿不上台面,以后要娶我的人,多着呢!”甄霖霜傲气道。 冉济同样笑得骄傲:“咱们甄大小姐可是跟真雷观那小怪物齐名的天才,又怎会当真看上一个瘸子?” “哼!” 甄霖霜高昂着头,微微摇晃着脑袋。 过了片刻。 她突然又蹙起了眉头:“师叔,你说他身上的东西,咱们能要回来吗?” “物归原主,天经地义,他要是不给,看我怎么收拾他。”冉济眯了眯眼睛。 “可他明显已经学会了啊,就算东西能要回来,能耐呢?”甄霖霜担忧道。 咔——! 冉济突然比划了个手刀出来。 “把人废了不就好了?” “真废啊?”甄霖霜犹豫道。 “那不然呢,没有经过允许,就学咱们的本领,这叫偷,偷也就罢了,他还用来杀人,就算拿到皇帝老儿那里去,他也不占理!”冉济冷冷道。 “可是...可是听说吉乐同他的关系很好,咱们要是真把他废了,那小子的爹...呸,那小子的小师叔,指不定会找上门来呢。”甄霖霜不无担忧道。 “谁还不是个小师叔了?我能怕了还是怎么的?”冉济挺起胸膛道。 甄霖霜诧异望着冉济。 须臾后无奈摇头:“师叔,你别逞能了好不好,真打起来,你能走过三招吗?” 冉济撇了撇嘴:“打不过就打不过嘛,大不了,我跪下来求他手下留情不就得了?” “你...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呢...”甄霖霜扯了扯嘴角。 稍作停顿。 她又道:“师叔,你说万一咱们要是没能把东西拿回来,怎么办?” “你开什么玩笑,当我是摆设?”冉济仿佛听到了个笑话。 “我说万一,他既然敢在外面肆无忌惮的行走,没准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这万一阴沟里翻船了,怎么办?”甄霖霜微微蹙着眉头。 听闻此言。 冉济的表情也认真起来。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东西一定要拿回来,如果真的技不如人,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甄霖霜好奇道。 冉济望一眼人群。 接着一本正经道:“到时候我只能把你嫁给他,然后让他把东西当成彩礼,给咱们送回来!” 墙头上的风似乎停了下来。 甄霖霜盯着冉济瞅了片刻。 突然间就跳到冉济身上。 接着张口就在对方的肩头处狠狠咬了一口。 “老不正经,气死我了!” 第1132章 再次相遇 “怀安,跟你商量个事。” 陆天明嘴里衔着块牛肉,一边吃力的咀嚼,一边努力的挤出微笑。 怀安满眼期待。 看得出来,它很想从陆天明口里获得夸奖。 “大哥,是不是太好吃了?” 为了让陆天明尝第一口,它到现在都还没有动筷子。 陆天明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伸手拽住嘴里的牛肉。 牙齿死死咬着一端。 嘭的一声响。 费了不小的劲才把那坨牛肉扯成两段。 声音听起来就像拔河时把麻绳扯断一般。 “做人做事呢,有时候要学会面对现实,强如我这般优秀的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陆天明举起手里的半截牛肉在太阳底下晃了晃。 然后突然朝旁边一棵小树弹去。 咔嚓——! 手臂粗的树干转瞬被砸断。 陆天明这才低头望着怀安:“不努力一定做不成事,但是努力,也不见得就能成功,怀安,做菜这事,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怀安看看被牛肉砸断的小树。 又瞅瞅陆天明那淡定中带着一丝苦涩的表情。 眉头快速跳动着。 可它显然不想如此放弃。 下一刻直接把手探进盘子里。 然后抓了一大把牛肉就往嘴巴里面塞。 “我不信,我明明总结经验取长补短了,怎么可能还会失败!” 咕叽咕叽——! 怀安咀嚼牛肉的声音非常沉闷。 感觉像有人把粘牙的牛皮糖扔进了磨子里。 “你味觉出了问题,这多好吃?” 由于牙齿发力太狠,怀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而且咸淡适中,不说跟饭馆里面比吧,但起码有一定的水准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轻轻叹了口气。 “哎,怀安啊,嘴硬不可能让牛肉变软,更不能使你的厨艺大增。” 说着。 他将旁边的水囊递了过去。 怀安不接,依旧倔强道:“口感如此细腻的牛肉,哪里需要水?”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拿着,别吞的时候卡在喉咙里,把自己给噎死!” 怀安仍旧拒绝,并不乐意道:“大哥,你埋汰谁呢?” 言罢。 它做了个双手下压把真气往丹田内运的动作。 “不要为难自己。”陆天明提醒道。 怀安似乎有些紧张,没有搭话。 等手上动作完成。 它便开始做吞咽的动作。 哪知喉咙刚一顶起,却怎么都回不去了。 偷摸摸瞥一眼陆天明。 见对方强忍着笑意。 怀安好胜心愈发强烈。 竟然伸手提溜着喉结左右晃动,看样子是想强行把牛肉给咽下去。 哪知直到整张脸憋得通红。 喉结还是卡在那里。 眼瞅着就要窒息。 它赶紧伸手一把夺过陆天明手里的水囊。 仰头咕噜咕噜就往嘴里灌。 由于情况比较危急。 它的动作有些狠。 灌进嘴里的清水,有半数又顺着鼻孔淌了出来。 一旁陆天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只能伸手遮住嘴巴,用咳嗽来掩盖满腔上涌的笑意。 过了好片刻。 怀安总算将卡在喉咙管里的牛肉冲进胃里。 嗖一声,它转瞬将水囊扔掉。 猛地咳了几声后。 怀安赶紧拍打胸口,同时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怎么说,这牛肉是不是好吃死了?”陆天明轻轻拍打怀安后背,调侃道。 怀安总算缓过劲来。 然后一脸苦涩道:“大哥,你说得不错,在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努力,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陆天明哈哈笑起来。 随手将盘子里的牛肉撒在了路边。 几块牛肉石子般弹来弹去。 旁边自有野狗上来抢食。 心情虽然不美丽了,但是饭还是要吃的。 陆天明从戒指里摸出两个馍馍,递了一个给怀安。 同时说道:“晚上我会摸过去看看,你下午好好睡一觉,到时候替我看着马匹什么的。” 听闻此言。 怀安不无担忧道:“大哥,城墙上那两个人,看上去不是等闲之辈,这万一打起来,输赢暂且不论,怕是要死不少无辜的百姓啊。” 修行者打架,若不有意克制,刀光剑影那可是带范围伤害的。 如今背水关前滞留了如此多的百姓。 要想做到不误伤,可没那么简单。 陆天明侧目望向那群凶神恶煞的阉人。 认真道:“如果非要动手,我会把人引到背水关以北,一旦引起骚乱,届时你只需把马匹带过关就好,放心,若那两个人当真厉害得紧,我不会强撑的。” 听到这话。 怀安心头安定了不少。 手里那干燥的馍馍也有了味道。 两人一口馍馍一口水吃了个半饱的时候。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耗子药耗子药,耗子吃了跑不掉!” 陆天明放下手中的干粮。 站起身往人群里望去。 果然见到了同声音一样熟悉的身影。 “老哥!” 陆天明卖力挥手。 但人实在太多,那卖耗子药的大汉四下瞅了瞅,竟然没有看见陆天明。 “老哥老哥!” 陆天明站到一旁的石墩上,继续挥手。 “哟,你怎么在这?” 大汉总算看见了陆天明,显得非常诧异。 陆天明微微一笑:“我要去京城,自然要从背水关过。” 大汉挑着担,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 花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来到近前。 看见一旁吃馍的怀安后。 他微笑道:“就为了这只猴,你在那蓬桑郡搞出好大的动静!” “说到这我还要谢谢老哥你呢,要不是你指点迷津,这猴儿兴许就成了别人肚子里的食物了。”陆天明由衷感谢道。 “跟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主要是猴子它命不该绝。” 大汉说着,靠着陆天明身边坐下。 “前面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大汉询问道。 陆天明压了压帽檐:“还能是怎么个事,在抓我呗。” “呵,知道在抓你,还如此招摇在这里坐着?”大汉诧异道。 陆天明耸了耸肩:“一群草包而已,若不是担心伤害到无辜百姓,我早就冲关了。” 听闻此言。 大汉侧目望向背水关。 “也不尽是草包,城楼上那两人,尤其是那个男的,有点厉害,你若有什么打算,可要小心。” “老哥能看出那两人的深浅?”陆天明惊讶道。 大汉摇头:“我哪里看得出来,但是能爬那么高,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 陆天明表情一僵。 尴尬道:“老哥,您还真就是洞若观火呢...” 第1133章 阉狗 “老哥,看你这样子,似乎也要朝北走?”陆天明好奇道。 大汉点了点头:“在蓬桑郡尝到甜头了,打算去京城赚大钱。” 陆天明给对方倒了杯清水。 同时劝慰道:“京城的钱可不好赚,何况最近那里乱得很。” “乱?”大汉诧异抬头。 陆天明本要解释。 但想到对方只是个卖耗子药的。 只能含糊其辞道:“你退出江湖已久,可能有的事情也不了解,我就不赘述了,反正你得信我,要赚钱啊,最好还是去别的地方。” 大汉眨了眨眼,没有追问。 而是认真道:“都到背水关了,怎么都要去看上一眼,能挣钱就留,不能挣钱跑就是了。” “我就怕你进去出不来。”陆天明提醒道。 大汉上下打量陆天明,古怪道:“这么说来,你不也应该换个地方去,怎的还想着往京城跑?” 陆天明傲然道:“别看我是瘸子,其实实力挺强的。” 大汉撇了撇嘴,“呵”了一声后也不反驳。 见大汉再次将目光转到了背水关城墙上。 陆天明借机问道:“老哥,咱们这都见了好几次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反正你也要往北去,要不重新认识一下?” 大汉将目光收回。 含笑道:“你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大名早就传遍蓬桑郡各个角落,至于我呢,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一提。” “嘿,你要是大人物,我还真就不乐意与你亲近。”陆天明解释道。 大汉摇了摇头:“我以前得罪了不少人,名字还是不提为好,这万一要是有人来寻仇,孤家寡人连个哭坟的都没有。” 话说到这份上了。 再打听就显得不礼貌了。 陆天明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聊点其他的。 大汉的态度确实比之前好了。 只是话依然不是很多。 聊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陆天明只能将自己晚上的计划说出来。 并让对方尽量在怀安身边待着,到时候趁乱过关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这般到了傍晚。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后。 陆天明整装待发,临行时还特意戴了块面巾把脸遮住。 “老哥,你好好休息,我去试试深浅。” 陆天明打了个招呼,准备向背水关进发。 大汉忽地拽住他的袖子:“那个男人...” 话说一半。 大汉又摇了摇头:“算了,你也不是小孩子,自己有分寸。” 陆天明愣了愣。 最后还是将腿迈了出去。 虽说心中对大汉的言行感到奇怪。 但此刻他已没有时间去细想。 因为越往背水关的方向走,那些个黑衣红带的阉人就越多。 他们三五成群盘问着被滞留的百姓们,遇到那种敢同他们叫板的人,最轻都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 “鸟没了,人性也没了,这帮阉狗,早晚要遭报应的。” 有看不惯的人在旁边小声嘀咕。 陆天明理了理面罩,尽量往路边靠。 借着浓浓夜色。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 但好巧不巧。 走了五十来丈的时候。 旁边树林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啼哭。 同时还伴随着一个老人的哀求。 “公公,我女儿还未嫁人,你们不能这样做啊...” 陆天明压着帽檐本想就这样越过去。 可却听见了一句令人不得不愤怒的话。 “未嫁人怎么了?咱家最喜欢的,就是你女儿这种未经人事的小!女!孩!” 陆天明忽地停下脚步。 深呼吸一口后。 突然调转方向。 朝树林里快速走去。 有轻灵扳指傍身,他的脚步比风声还要小。 噗的一声响。 尺剑毫无征兆的插进了离他最近那位太监的后心。 后者脸上那嚣张的笑容转瞬定格。 刚张开的嘴巴,也被陆天明伸手捂住。 轻轻将死掉的太监放在地上后。 陆天明犹如鬼魅般走向了下一个。 “公公,小的就这么一个女儿,求求你放她一马,小的给您磕头了!” 砰砰砰——! 年过半百的老人双膝跪地。 布满皱纹的额头就这么疯狂的往地面上砸。 沉闷的响声听得人心碎。 被绑在树干上的少女眼泪哗啦啦的流。 她呜咽着想要挣脱束缚。 奈何绳子都要嵌进白嫩的手臂里了,仍旧未能向父亲那边移动分毫。 咔咔——! 打头的长眼太监左右晃动脖子。 微微勾起的嘴角挂着仿佛刻进皮肉里的残忍。 他抬起一脚搭在老人的肩头。 身子微微前倾。 “老头,你就算把脑花磕出来,我们也不会收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人艰难昂起头,充满恐惧的双眸抖得厉害。 “为...为何...” 那长眼太监咧嘴一笑:“因为在咱家眼里,你跟你女儿,不过是路边任人欺负的野狗罢了!” 言罢。 他便哈哈笑了起来。 从那双细长眸子里射出来的残忍,冰冷又刺骨。 那样的眼神,老人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了哭喊和哀求,着魔般的哆嗦起来。 长眼太监看蝼蚁一般望向树上绑着的少女。 然后朝站在少女旁边的年轻太监努了努嘴。 “衣服别脱完,朦胧才是美。” 那年轻太监听到这话时,起初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可转瞬之间,他的瞳孔又猛地颤动起来。 他伸出手,指着长眼太监的后面。 可是由于太过恐惧,张着嘴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特娘发什么羊癫疯?”长眼太监蹙眉道。 话音刚落。 仿佛从冰天雪地里钻出来的声音响起。 “我常听人说,宫里的太监九成以上都是变态,以前我还不相信,如今得见,真是大开眼界。” 长眼太监闻言身子倏地打直。 那只下意识伸向腰间佩刀的手,筛糠一般剧烈抖动着。 “你特娘的家伙事都没了,不乖乖缩起来当狗,竟然还想着出来丢人现眼,我问你,你不怕被人笑话吗?” 哗啦一声。 长眼太监准备拔刀的手突然不翼而飞。 等他低头看去时,就见鲜红的血液喷泉般从断掉的手臂中涌将出来。 疼痛刹那间传入大脑。 只可惜身后那人没有给他任何哭喊的机会。 咔的一声。 长眼太监刚传到喉管处的惨叫,便因喉结突然破碎戛然而止。 等他单手捂着脖子痛苦倒地。 这才看见身后那人的样貌。 “呃...呃...” 他当然认得那人是谁,只是再无法喊出那人的名字。 第1134章 是对是错? “你...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她...” 年轻太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 此刻已被吓得六神无主。 他抽刀的动作磕磕碰碰,半天都没有把刀身完整的拔出来。 陆天明只是平淡的望了他一眼。 他便吓得摔坐在地。 哗,哗——! 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像流水拍打河岸。 传到年轻太监的耳里时,却宛如恶魔在低吟。 “你叫什么名字?”陆天明突然问道。 年轻太监结巴道:“小...小欢子...” “你们这群人,来自二十四衙门中的哪一个?” 陆天明步步紧逼,居高临下望着已经吓得无法动弹的小欢子。 后者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二...二十四衙门的人都有,廉宰相从各衙门抽出一批精英,交由御马监提督太监周仁海周公公统管,专门负责...” 这小欢子倒也机灵,该说的毫不保留,有可能激怒陆天明的,绝口不提。 陆天明面露古怪:“你们这群人是精英?” 感受到了对方言语中的鄙夷。 小欢子却也不敢反驳。 只慌张点了点头。 对于御马监,陆天明在京城时有所耳闻。 这群人专门负责皇室人员出行时的车马管理。 哪怕后来先帝组建了车马部,这份活计也依然被御马监的太监把持着。 他曾听闻庄玄说过,御马监有个挺厉害的太监,虽然记不得名字了,但决计不姓周。 “那周仁海什么水平?”陆天明寒声问道。 小欢子一时没明白陆天明的意思。 胡乱答到:“中饱私囊祸害百姓的水平...” “我像查案子的吗?”陆天明蹙眉道。 小欢子立马反应过来,急忙回道:“他的修为将将够着四重天...” 听到这话。 陆天明愈发疑惑。 要知道,自己五重天的实力早已暴露。 廉为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派这群不入流的货色过来送死。 唯一说得通的理由,便是城楼上站着的那两人。 更确切的说,是那个同自己一样戴斗笠的男人。 “城楼上那两人,是谁?”陆天明追问道。 小欢子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嗡——! 陆天明忽地把尺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我认为你应该知道。” 小欢子裤腿一下子便湿了。 眼泪鼻涕更是止不住的流。 “陆...陆大侠,小的位卑,真不清楚他们二人来自哪里,只晓得他们是师叔和师侄的关系,具体身份,估计只有周公公知晓...” “师叔师侄?” 陆天明挑了挑眉头。 分析此二人恐怕并非公门人士,多半又是廉为民从哪里请来的江湖中人。 “那男人的实力你可知晓?”陆天明问道。 小欢子浑身颤抖:“不知...但是周公公对他很是尊敬,想来修为不低...” 说完。 他咽了两口口水。 不停偷瞄架在脖子上尺剑的锋芒。 “你多大?”陆天明又道。 小欢子急忙回道:“十九岁...” “这么年轻,人生也才刚刚开始。”陆天明声音缓和了下来。 听闻对方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 小欢子心中一喜,心说怕是捡了条狗命回来。 “大...大侠,小的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腌臜事,还望大侠手下留情...”小欢子讨饶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谁年轻时还没犯过错呢。” 听闻此言。 小欢子再难以掩饰心中庆幸。 连忙换成跪地姿势给陆天明磕头。 “只是...” 陆天明冷不丁冒出两个字。 小欢子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他恐惧抬头去看陆天明。 就见那锋利的尺剑如光华一般在面前闪过。 头颅高高飞起时。 依稀还听见陆天明说:“只是有的错,无法原谅。” 吧嗒一声。 小欢子人头落地,接着咕噜咕噜滚到了一旁密林里。 陆天明尺剑收鞘。 回身走到少女身旁。 为后者取下口里塞着的布块后。 安慰道:“没事了,别哭。” 少女乖巧点了点头,当真强行把眼泪忍住。 解开少女身上的绳索后。 陆天明又给了这对父女一些忠告。 便打算继续摸黑进入背水关。 临行时那老人问道:“大侠可是要去找那周公公?” 陆天明点了点头:“不把他弄死,大伙都过不了关。” 老人闻言面上一喜:“大侠,我是卖酒的,曾在夜间给那周公公送过酒,大侠若要寻他,可选择在晚上亥时。” 陆天明目光穿过树林望向黑森森的城墙。 接着抱拳道:“谢老丈指点!” 言罢,也不等对方客气,他转身便走出了树林。 外面仍有不少太监在到处盘查。 可这群二十四衙门的乌合之众,哪里能捕捉到一个五重天高手的身影。 只不过有了刚才老人的提醒,陆天明暂时改变了计划。 现在刚过吃饭的时间,还不到人们疲惫的时候。 若此刻冲关,很难避免伤及无辜。 等到这群太监收兵以后,才是最好潜入的时机。 陆天明四处观望,找到一辆拉货的牛车后,利落的摸将上去潜伏下来。 城楼上。 冉济和甄霖霜默默望着背水关下发生的一切。 普通大众的疾苦,已多次在他们眼前上演。 “师叔,你说咱们这次为廉为民做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甄霖霜两手托着下巴倚在城墙头,漂亮的眸子里浮现些许挣扎。 冉济将目光从一个被太监们殴打的老妪身上移开。 声音平静道:“请注意你的用词,我们跟姓廉的只是相互合作而已,不存在替他办事的说法。” 甄霖霜侧目看来:“漂亮话就不必说了,我又不是外人。” 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愤怒。 冉济盯着少女看了看,随即望向早已黑透的天边。 “你是不是觉得,师叔、师伯,以及你师父,跟下面那些阉狗一样,心狠手辣,不是东西?” 甄霖霜伸指卷着鬓发,一言不发。 “整座天下,其实就是一座江湖。” 冉济眼神黯淡,右手食指反复在墙头的墙砖上摩挲。 同时继续道:“那瘸子用我们能耐,杀了廉为民的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你说我们该不该负责?” 甄霖霜美眸闪动:“类似的情况,真雷观也出现过,为什么他们不怕?” 第1135章 坐下来喝一杯? “为什么他们不怕?” 冉济苦涩笑了起来。 “人做出选择的时候,归根结底看的是实力,真雷观有千年难遇的奇才、天底下最有可能突破六重天的存在,咱们呢?” 冉济指头在墙砖上轻轻一抹。 “廉为民若真要认真起来,摧毁我门千年基业,还不是弹指一挥?” 甄霖霜蹙着眉头,反驳道:“他现在哪有那个精力?” “现在没有,以后呢?”冉济反问道。 甄霖霜噎住。 片刻后弱弱道:“他不见得会赢。” “可是也不见得会败。”冉济轻叹道。 甄霖秀修眉微微颤动,倔强道:“咱们就不能有点气节?” “人可以有气节,但是宗门没有。” 说着,冉济指着满天星辰。 “不管是你师父还是师伯师叔们,不可能只考虑自己,我不敢赌,你师父也不敢赌,若不答应廉为民的要求,他只手遮天的时候,天上哪一颗星辰能够幸免?” 甄霖霜显然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 可她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我们就要助纣为虐,在这里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百姓受苦,还要去杀死那个敢于反抗不公的陆大侠?” “如果别人和你非要死一个,你认为我该怎么选,我可以怎么选?” 冉济忽地拔高音量,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甄霖霜默然。 片刻后说道:“真恶心,这天下真恶心!” “附议。”冉济回道。 甄霖霜侧目看来,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沉默片刻。 她撇嘴道:“辛苦你了,在这么恶心的世界里生活了一百多年。” 冉济挤出微笑:“没有赴死的勇气,可不就只能苟且偷生吗?” 甄霖霜无言以对。 扭过头望着下面的人群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她冷不丁说道:“还不是怪你没出息,要是你能像真雷观的小师叔那般厉害,咱也没有必要蹚这趟浑水。” 冉济的脸一下子黑了。 “甄霖霜,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一个差点被赶出师门的人,能有如今的成就,已属不易,你非得拿我跟那怪物比?” 甄霖霜翻了个白眼:“说这么多,不还不是没有别人的小师叔厉害。” “你...” 冉济差点气吐血。 瞪着甄霖霜看了片刻。 愤怒的把头扭开。 “师叔。”甄霖霜突然唤道。 “......”冉济沉默。 “师叔~!”甄霖霜鼓起腮帮子。 “说...” “一会你能不能放他一马?” “我放他一马,谁放我一马?” “师叔~~!” “你叫破喉咙都没用,除非你嫁给他!若有了这层关系,我才有理由放过他。” 听闻此言。 甄霖霜跳将过来。 探出十指就往冉济脸上袭去。 “你个老不羞,要嫁你嫁,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 亥时已到。 二十四衙门的太监们也累了。 纷纷回到了背水关下的营地内。 仅留两人在门洞下把守。 周仁海睡不着。 身为御马监最重要的领导人之一,他现在满心焦虑。 工部侍郎死了,按理说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 奈何现在京城的情况不乐观,只有他这个闲人有南下的空闲。 然而他深知陆天明的恐怖之处。 现如今哪有睡觉的心情? “娘的,咱家在那瘸子面前不过一只蝼蚁,宰相大人,您老是不是糊涂了?”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周仁海才敢抱怨两句。 不这么做的话,心中积怨会把人逼疯。 抬起酒杯灌了个满嘴,除了苦涩,再尝不出其他滋味。 “那冉济倒是有能耐,可人家属于是听调不听宣,真动起手来,他会管咱家的死活?” 越想越觉着憋屈。 周仁海干脆扔了酒杯,抱起酒壶咕噜咕噜灌了起来。 “啧啧!” 小半斤下肚,周仁海只觉舒坦了不少,情不自禁咂了咂嘴。 “呵,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子不能太疲惫,想特娘那么多做什么。” 当的一声。 周仁海将酒壶掼在了小几上。 片刻后。 又无奈摇头道:“只可惜啊,没有那同饮的知己呢。” 话音落地。 他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刚才扔出去的酒杯,为何半晌没有听见落地碎裂的声音。 于是他下意识便转头看去。 然后就见有个人站在月光下,正拿着他刚才扔出去的酒杯,昂头迎着星空打望。 而本该在城洞口警戒的两名下属,此刻已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见此情景,周仁海吓得酒意立马去了三分。 仔细观察那人。 发现对方身材瘦削,有一条腿时不时点地,背光下侧脸的轮廓,颇有几分帅气。 “来...” 依稀分辨出那人是谁后。 周仁海扯着嗓子就要喊出声来。 下一瞬却见寒光一闪。 一柄细剑便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来...来一杯?” 周仁海话头一转,带着酒晕的双颊挤出了一丝微笑。 来人当然是摸黑而来的陆天明。 他放下手中杯子。 微微摇头:“我做事的时候,通常不喝酒,特别是那件事有可能见血。” “咕噜!” 周仁海喉头情不自禁吞吐了一下。 “不...不喝酒,吃几口菜总行吧?” 说着,他眼珠子往下移动,示意陆天明品尝一下小几上散发着香味的卤牛肉。 陆天明仍旧摇头:“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废话何必多说?” 周仁海苦涩扬了扬嘴角。 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咱家是宦官,是官就要听上面的命令。” “宦官应该听从皇上的命令,难不成当今天子,让你来劫我?”陆天明冷声道。 周仁海讪讪扯了扯嘴角:“陆大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当啷——! 陆天明忽然将尺剑撤回摆在了小几上。 “背水关我一定要过。” 周仁海先是一惊。 随后又为难道:“可是咱家绝对不能放你过去...” 陆天明猛地拿起尺剑,若无其事的打量起来。 “当然,大侠如果非过不可,咱家也不是没有让步的可能,只是...只是...” 周仁海没有明说,只伸出食指冲城洞上面指了指。 陆天明当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于是问道:“他们一定不会放我过去?” 周仁海闻言轻轻摇头:“我若是他们,也一定不会放你过去。” “为何?”陆天明蹙眉道。 “因为你曾经用他们的本事,杀了廉宰相手底下一个非常关键的人。”周仁海解释道。 “谁?”陆天明声音冰冷。 周仁海身子前倾。 刚准备开口。 却听闻耳侧传来一道刺耳的破风声。 第1136章 一定要跑出去 陆天明也听到了那道声音。 他也同周仁海那般诧异的转头看去。 一把透明的剑自空中直直落下。 来势很急。 落地时造成的动静却很小。 嗡——! 透明的宝剑插入地面。 剑鸣声若隐若现。 起初陆天明并不知道十丈外那把剑到底是什么作用。 仅仅是蹙着眉头。 可是等剑身上突然出现一排浮动的云箓时。 陆天明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 话未说完,他又听到了跟刚才同样的破空声。 似乎有人又落下了第二把剑。 再来不及犹豫。 陆天明拔腿就跑,速度之快,可以说他这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须臾过后,他便冲出背水关的门洞。 北面的天际线早已与大地相融。 没有尽头的黑夜,让陆天明感觉格外压抑。 “跑出去,必须要跑出去!” 陆天明在心底呐喊。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慌过。 但他仍旧强行稳住心神,尽量让脚下的步伐不要乱。 嗡——! 第三次剑鸣声突然响起。 陆天明侧目向东边看去。 数十丈外那看不真切的树林中,有一串金色的云箓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陆天明心头咯噔一下。 接着疯狂调动丹田内的真气。 再配上轻灵扳指。 他一步几乎能跨出去近七八丈的距离。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就算是把肺跑爆,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快。 等看见第四把透明的剑在他正北方向出现,并快速落下时。 陆天明的内心渐渐被一种绝望所取代。 “差距,真的就这么大吗?” 可他仍旧没有放弃。 依然一瘸一拐的朝着北面奔去。 “不能放弃,我一定要越过那把剑!” 陆天明咬牙坚持着。 全力爆发身体潜能,使得他汗如雨下。 傍晚过后才换的那身黑色长衫,不知何时已经湿透。 只是。 任他的速度如何快,都快不过前方那把透明的剑。 嗡的一声。 那把剑终是扎入了广袤的大地之中。 “还差一把,我还有机会!” 陆天明不断给自己打气。 然而由于奔跑得太过剧烈的原因。 腿上的肌肉一时无法适应。 一个踉跄,他竟然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 第五把剑的剑鸣声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天明握拳狠狠捶在地面。 接着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草!” 几乎无法看见的气墙如同涟漪一般荡漾开来。 陆天明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起来啊,你趴着做什么?” 忽地,身前响起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 陆天明抬头看去。 发现是一个长相颇为乖巧喜人的少女站在眼前。 他不知道女孩是谁,但他见过那头及腰的长发。 “不可能,你明明在城墙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说话间,陆天明已不动声色将手把在了剑柄上。 那少女甜甜一笑,眼睛弯得如同月牙一般。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会以为这天底下你的速度最快吧?” 陆天明沉默。 双眸漠然盯着少女。 “地上这么凉,你真不打算起来吗?” 少女歪着脑袋,那俏皮模样甚是爱人,只怕天底下大多数男人看见,都忍不住会升起疼爱之心。 “好,我马上起来。” 陆天明眼眸微凛。 起身的同时。 忽然间把尺剑拔了出来。 嗡——! 这一剑可谓是必杀之剑。 只要对方没有六重天的实力,绝无逃脱的可能。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怎么可能到达六重天? 所以陆天明这一剑毫无意外的斩断了少女的身体。 可是陆天明面上没有半点喜色。 因为尺剑上传来的反馈,同斩在空气上并无二致。 “果然是幻觉。” 陆天明显然也料到了结果。 他举剑转身。 然后开始有意识的控制呼吸。 冗长的呼气声在安静的夜晚非常清晰。 陆天明猛烈跳动的心脏,也总算平缓了下来。 “心有惊雷却面如止水,陆天明,你小子厉害呀!” 说话的男人头戴斗笠,明明刚才还在背水关的城墙下。 说完话却已出现在了十丈之外。 他的身边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 少女面带微笑,好奇的目光在陆天明身上来回打量。 “只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稳定的情绪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男人扬起嘴角。 硬朗的五官笑起来,颇有种矛盾的温柔在里面。 “你是谁?”陆天明微微蹙眉。 “哦,都忘了介绍了。” 男人忽地拍打额头,看上去竟有些自责和懊恼。 清了清嗓子后。 男人微笑道:“在下冉济,你可叫我冉哥,或者济哥都可以。” 稍作停顿。 他又指向一旁的少女。 “这位是我的师侄甄霖霜,前不久刚满十四岁,是个美人胚子,怎么样,好看吧?” 甄霖霜猛地抬头望向冉济。 略显尴尬的笑容不失“礼貌”。 “咳咳!” 冉济掩嘴轻咳两声。 接着双手负后,眼神突然变的玩味起来。 “对了,还有一点值得提一下,我们,来自云海观!” 陆天明瞳孔颤了一下。 虽然早就猜到了对方的根脚。 但此刻仍不免心头一惊。 云海观可是有名的大宗门。 其名头仅仅比真雷观弱了一筹。 不过这弱一筹,并不是说云海观真的弱。 而是因为真雷观出了一个大怪物。 陆天明盯着冉济看了片刻。 突然问道:“名门正宗,给廉为民当狗?” 听闻此言。 冉济面上的笑容立马僵住。 旁边甄霖霜‘噗’的笑出声来。 看得出来,师叔侄二人对陆天明的回答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 “陆天明,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冉济埋怨道。 “难听归难听,但这是事实不是吗?”陆天明据理力争道。 冉济吸了吸鼻子,没有反驳。 虽然选择站在廉为民一边有原因,但他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沉默片刻。 冉济表情认真起来。 “不扯那些没用的,因为即便没有廉为民的原因,我现在站在这里,也合情合理,不晓得陆大侠赞不赞同我的说法?” “呼。” 陆天明长长吐了一口气。 第一把透明的剑落下,并出现金色云箓开始,陆天明便知道了冉济到来的原因。 偷师学艺这种事情,放在整座江湖都不占理。 何况他的行为还要更严重些。 第1137章 他一定不会放我走 冉济好整以暇的望着陆天明。 很明显在等待后者做出决定。 “我赌他不会认命。”甄霖霜冷不丁说道。 冉济深表赞同:“从各处听到的有关他的事迹看来,他很有韧性,也很有脾气,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不交出东西,他要怎么从我的手里逃出去。” 师叔侄二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天明身上。 看得出来,他们很期待陆天明到底要做出何种选择。 人看到美好的事物时,总会情不自禁的开心。 甄霖霜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保持着微笑。 “是挺帅啊,这小子。”冉济有些羡慕道。 甄霖霜点了点头:“手里那把细剑跟他也很搭,配在一起还真就英俊潇洒,难怪李寒雪那样的大美人会跟着他。” 两人越聊,越期待。 尤其是甄霖霜。 她甚至开始想象,帅气的侠客不畏强敌,举剑潇洒冲将过来的潇洒画面。 哪知还没来得及从幻想中回神。 却听闻当的一声巨响。 等她举目望去。 就见陆天明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巨大的剑匣插在地面。 机簧跳动中。 剑匣打开。 紧接着就听见陆天明碎碎念叨起来。 “秘籍和剑匣都可以还你们,但是里面的剑是我的东西,一把剑值不少钱,所以我得留着。” “还有,事先跟你们讲清楚,这《云海四方剑阵》我是捡来的,没有偷,也没有抢。” “云海宗名动四方,门下功法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宝贝,我身为修行中人,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它被人丢在地上不管不问吧?” “本来我是想把这两样宝贝送回云海宗的,但是总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来,因此便耽搁了,但是请你们不要怀疑我归还宝物的决心!” “因为如果你怀疑我,那不仅不尊重我,也不尊重云海宗在修行中人心里的分量。”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陆天明将剑匣里的五把剑收进了戒指里。 然后用一种坚定中带着点无辜的眼神看向冉济。 “最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二位交个朋友,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一起喝一杯吹吹牛拉拉家常,不比拼得你死我会舒坦吗?” 他那双清澈的眸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加之本就生得俊秀,还真就让人不好拒绝他的提议。 冉济和甄霖霜见状,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 甄霖霜再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然而冉济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 其面上浮现出的为难之色,仿佛加深了双颊上的皱纹。 沉默片刻。 冉济突然有些气愤的问道:“陆天明,你有没有点骨气?” “你让一个五重天的瘸子跟一个六重天的帅哥谈骨气?”陆天明震惊道。 旁边甄霖霜的笑声愈发高亢。 冉济那双剑眉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着。 显然,二人压根就没有想过对方会如此“能屈能伸”。 不知过了多久。 冉济猛地一招手。 剑匣和《云海四方剑阵》的秘籍一同飞到了他跟前。 将两样宝贝收起来后。 冉济颇为挣扎的看着陆天明,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天明哪管那么多。 双手抱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 朗声道:“感谢冉前辈高抬贵手,晚辈永远铭记你今日的大恩大德,只可惜后面还有阉狗纠缠,一起饮酒的约定,只能改日了,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前辈和那可人的师侄甄姑娘,一定要卖晚辈一个薄面!” 言罢。 陆天明也不过多停留。 转身就朝北方奔去。 冉济双手攥拳在风中凌乱。 眼瞅着陆天明就要越过最北边那把透明的宝剑时。 他忽地伸手一指。 然后侧目望向旁边的甄霖霜。 “怎么办,就这么放他走,交不了差啊...” 甄霖霜擦干净笑出来的眼泪。 一本正经道:“你是大前辈,这么重要的决定,怎么能问我一个晚辈呢?” “我说甄霖霜,你虽然是晚辈,但却是掌门师兄最喜爱的弟子,你的话,可比我的话要管用多了。”冉济苦脸道。 甄霖霜两手一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才懒得掺和呢,这万一到时候出了问题,被师父惩罚的还不是我?” 听闻此言。 冉济一下子泄了气。 他盯着不停在原地奔跑而不自知的陆天明看了片刻。 最后表情一凛,认真道:“好,你不管是吧,你既然不管,我就按照规矩来!” 嗡——! 一枚气剑凭空出现。 直奔陆天明的后心而去。 不过冉济似乎下不了杀心。 气剑飞行末了角度微微那么一偏。 仅在陆天明肩头上划出一道血痕。 甄霖霜见状吓了一跳,急忙喊道:“姓冉的,你真动手啊?” 冉济咬牙切齿道:“那你让我怎么办?他学了我们云海宗的本事,难不成继续放他出去用咱们的本事杀人?” 甄霖霜伸手拽住冉济的胳膊。 哀求道:“师叔,我一会跟他好好商量,让他以后别使用云海四方剑阵就是了,再者,我回去会跟师父求情,反正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不是吗?” “哎!”冉济叹了一声,“还有廉为民那里,怎么办?” 甄霖霜闻言怔住。 廉大宰相那里,就算是师父亲自出面,估摸着也摆不平。 “可你就这么杀了他,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甄霖霜苦劝道。 两人争吵之时。 陆天明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肩头。 看见手心里的血迹后。 他停下脚步,轻轻晃了晃脑袋。 看见云箓流转的无形之剑仍然矗立前方。 他立马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又中了云海四方剑阵的幻术。 于是。 他缓缓转过身子。 望着那边还在争吵的二人。 “冉前辈,你当真不放过我?” 这话多少有质问和威胁的意味。 那边冉济缓缓转过头来。 然后沉声道:“陆天明,你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了?” 陆天明眯着眼睛。 并将沾血的手举了起来:“都见红了,你还指望我礼貌?” “陆大侠,你少说两句!”甄霖霜焦急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少说两句,你师叔也不可能放过我,因为他跟我一样都很清楚,廉为民到底有多残忍。” 听到这话。 甄霖霜一下子没了言语。 旁边冉济更是眉头紧皱,看向陆天明的目光里,竟多了一丝尊重。 “有什么看家法宝,请不要留着,否则真的会死人。” 冉济眉宇间虽有不忍,但态度却异常的认真坚决。 陆天明点点头:“好,定不辱前辈对我的期待!” 第1138章 原来是你! “猴子,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你怎么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路边。 卖耗子药的汉子侧目打量正在喂马的怀安。 怀安在汉子身上吃过亏。 多多少少有些害怕。 还好十七被陆天明留了下来。 倒也不至于怕到不敢跟对方说话的程度。 “大哥虽然年纪小,但做事稳重有智慧,又不乏年轻人的朝气,跟着他能学不少东西。”怀安解释道。 “哦?”汉子好奇,“都学了些什么?” “控制情绪。” 说着,怀安意味深长的瞄了汉子一眼。 “一只猴子能控制住情绪,属实不易,不然你估摸着会让那木头人过来揍我一顿。” 汉子看出了怀安对自己的不满。 不过他似乎也并不惧怕体型高大的十七。 这点倒是让怀安有些意外。 要知道,十七的实力跟陆天明的修为挂钩,虽说十七无法像修行者那样利用真气,但是其战斗技巧和身体强悍程度,绝对有五重天的水准。 “喂,卖耗子药的,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怀安好奇道。 听到这话。 汉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泼皮,怎的这么没有礼貌?” 怀安反驳道:“你遮遮掩掩的又不说自己叫什么,能赖我吗?” 汉子耸了耸肩,没有搭话。 沉默须臾。 他冷不丁说道:“其实我之前见过你。” 怀安一脸疑惑。 还未来得及询问。 汉子又补充道:“在你遇到陆天明之前,我就见过你。” 怀安狐疑望着汉子:“你不会是想说,我以前在街上卖艺的时候,你照顾过我的生意吧?” 汉子摇了摇头:“不至于,没那么巧。” “那是什么时候?”怀安奇道。 “二三十年前?具体多久我也忘了,反正我回去了一趟,当时你守在山洞口,人模人样的打坐运气,可没把我笑死。”汉子解释道。 听闻此言。 怀安一下子傻了眼。 对方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大,它一时有些理不清楚。 “你说的是藏龙山?”怀安吃惊道。 汉子点头:“我悄悄回去的,没有通知徒子徒孙,更没有打扰他们,去了趟以前修炼的龙首山头,回忆一下往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怀安心里当然有了眉目。 于是它目瞪口呆道:“你是...你是...” 由于过分震惊,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汉子不置可否。 转而问道:“汤忠仁那草包,是陆天明杀的吧?” 怀安仍旧处于持续的震惊当中。 呼吸急促的它只勉强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我还欠陆天明一个人情呢,离尘宗被汤忠仁经营成那番模样,本来应该由我亲自动手的,但到底是自家门下的弟子,始终不忍心下手。” 汉子说着。 缓缓站了起来。 盯着背水关的方向望了片刻。 汉子自顾说道:“怀安,你好生照顾马匹,等天亮的时候,咱们差不多就能过关了。” 说着,他四下打望。 斟酌良久,将用来挑行李的扁担拿在了手中。 最后更是不管呆若木鸡的怀安。 缓缓朝背水关行去。 ...... 陆天明双剑横于身体两侧,压低重心奔向冉济。 肩头的擦伤还在流血。 无需用剑便能布置下云海四方剑阵的冉济,绝对是六重天的强者。 所以他必须忍受住肩头传来的疼痛,以期寻求一线生机。 “哎。” 冉济一声轻叹。 接着伸手比了个剑指,再随意在空中那么一画。 一柄气剑凭空出现。 眨眼便朝陆天明射去。 “咦?” 气剑刚刚射出。 冉济便不禁挑了挑眉头。 因为他发现,陆天明早已更改了行进的路线。 嘭的一声。 气剑转瞬砸在陆天明身侧尺许处。 如果不是他及时调整身姿做出改变,此刻恐怕已经被那柄气剑所重伤。 “我倒是忘了,你也是使用云海四方剑阵的高手。” 冉济面上的惊讶没有维持多久。 召唤气剑需要时间。 这个间隙虽然很短暂,但只要熟知云海四方剑阵的使用方法,便能做出应对。 但是,那仅是场中只存在一把气剑的情况下。 冉济再次抬起剑指。 空中立马出现了三把气剑。 这就是六重天的强悍之处。 冉济只需心中意念起,便能做到陆天明梦寐以求的事情。 咻——! 三把气剑紧紧相随依次射来。 其覆盖的范围,哪里又是一尺的距离所能逃脱的? 陆天明当然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危险。 几乎是冉济抬手、气剑出现的一瞬间。 陆天明就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抛了出去。 一尺不够,那就再来一尺。 嘭嘭——! 前两把气剑几乎是插着陆天明的脚底板扎进了地面。 就在陆天明心中庆幸再次躲过一劫的时候。 却迟迟未能听到第三把气剑撞击地面的声音。 于是他人在空中时强行扭头看去。 就见第三把气剑,竟然正悬在空中。 下一刻。 气剑势不可挡朝陆天明射来。 哗啦一声。 陆天明右边小腿处皮开肉绽。 鲜血转眼间冒了出来。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不然当真要在你面前出两次丑!” 冉济望着已奔至近前三丈处的陆天明,说话时居然有些许紧张。 这倒不是担心陆天明真的会伤到自己。 只不过是关乎六重天的颜面而已。 然而话刚说完。 冉济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如果小腿被利剑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时,定会停下来查看伤势。 然而冉济惊讶的发现。 陆天明非但没有驻足,甚至连奔行速度都没有受到影响。 刚一落地。 他便翻身爬将起来。 然后举剑继续朝冉济奔去。 冉济眉头微蹙:“看来我下手还是太温柔了些。” 说完。 他再次举起剑指。 十数把气剑突兀出现在冉济身前。 他正准备挥手将所有的气剑射出去。 却瞥见陆天明突然含胸。 压低身姿的同时。 挥手便斩出两道颇为凝实的剑气。 饶是冉济已经到达了六重天,都不禁感到诧异。 “好浑厚的真气,陆天明,你果然不简单!” 两道剑气出手的同时。 陆天明已改变了方向。 直奔一旁的甄霖霜而去。 “但终归有境界上的差距,你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我。” 说着。 冉济身前的十数道气剑嗡嗡作响。 如此数量,陆天明根本就避无可避。 第1139章 宝贝多也是一种本事 可是,马上就要出手的一瞬间。 冉济突然间眉头紧拧。 他情不自禁回头望去。 黑夜下的背水关,此时此刻给他的感觉特别压抑。 “到底是谁?”冉济忍不住嘀咕道。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冉济的思绪拉了回来。 等他再转回头时。 却见陆天明离甄霖霜的距离不过丈许。 而方才陆天明斩出的两道剑气,也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陆天明,若非偷学了我门的云海四方剑阵,我还真就不想对你动手,可惜啊可惜,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说话间。 冉济已拔出腰中佩剑。 轻描淡写斩碎飞来的两道剑气的同时。 鬼魅般朝陆天明飘去。 再给陆天明一息的时间。 他绝对能将甄霖霜抓住,并借此用来威胁冉济。 可是六重天修行者一旦认真起来,其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噗——! 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就刺破了陆天明的气甲。 并且毫不费力扎进了他的胸膛。 来势之快。 以至于陆天明甚至都没有机会利用《无形心法》小范围的移动体内脏腑。 “师叔,你当真要杀他?” 甄霖霜急得红了眼。 赶紧上前想要劝阻冉济。 然而平时对她格外包容的云海观小师叔。 此刻却异常的严肃。 “退下!”冉济沉声喝道。 甄霖霜闻言身子一滞。 死死咬着嘴唇退后了一步。 只是那双充满担忧的眸子,始终没有从陆天明的身上移开。 “咳!” 胸口被穿透的陆天明吐了一大口血。 兴许是这一剑的伤害实在太大。 他此刻竟然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冉济微微蹙眉,同时解释道:“我可以饶你一命,但是不能留下你的修为,可能会有点痛,忍不住的话,你可以喊出来。” “呵。” 低着眉眼的陆天明凄惨一笑。 “你若真要废我修为,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冉济没有搭话。 他轻轻将剑拔了出来。 然后将剑尖对准陆天明的下腹。 看来是当真要把陆天明变成一个废人。 只是。 他刚准备动手的时候。 陆天明突然间抬头。 然后声嘶力竭的喊道:“雷火,动!” 刺眼的光芒突然间在陆天明的手心里亮起。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雷电穿梭的声音。 “雷火符?” 冉济猛地瞪大了眼睛。 事发突然,加上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如此之近。 导致冉济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时间和空间。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手臂粗细的淡蓝色雷电,风驰电掣般朝自己袭来。 嘭的一声巨响。 冉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去。 雷火符是庄玄留给陆天明的第二样保命物。 其威力堪比庄玄全力一剑。 可以想象,寻常六重天在如此近的距离挨上这么一下,后果会有多严重。 冉济落地后半晌没有起来。 甄霖霜刚才还在担心陆天明。 此刻却不得不为生死不明的师叔祈祷。 她慌慌张张奔向冉济。 同时哽咽大喊:“姓冉的,你...你不要吓我!” 陆天明本想伸手控制住甄霖霜。 奈何结结实实挨了六重天高手的一剑。 加上催动雷火符耗费了不少精力。 所以手刚伸出去,便带动身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呼,呼!”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期望保持清醒。 但是流血过多,头脑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 “不行,输赢未分,我必须打起精神。” 暗道一句后。 陆天明忽地将尺剑扎入大腿。 以期用更多的疼痛,祛除头脑内的疲惫感。 效果不错,果然提了几分精神起来。 那边甄霖霜着急的喊声依旧没有停止。 陆天明揉了揉眉心,晃晃悠悠站将起来。 等他完全起身,准备前去确定冉济生死的时候。 视野里突然瞟见,本该躺在地上的冉济,竟然重新站了起来。 陆天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庄玄有多强,他不清楚。 但是想来不会比冉济弱。 这云海观的小师叔,到底有何种能耐,居然能硬扛威力犹如庄玄全力一剑的雷火符? 等再次认真打量一遍冉济后。 陆天明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还真就是名门大派,手里的宝贝确实多...” 那边冉济伸手揽开无比着急的甄霖霜。 “我没事,可惜你师父送我的彩云甲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说着。 冉济轻轻抚摸胸口因为衣服破裂而露出来的七色软甲。 因为雷火符的原因。 彩云甲上面有多处灼烧以及雷击的痕迹。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它的保护,那威力巨大的符箓,将会给冉济带来多么严重的伤害。 “师叔,停手吧,不要再打了...”甄霖霜哀求道。 冉济苦涩摇了摇头:“总有人要背负骂名,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出来,我想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他言语中的无奈很明显,似乎想起了二十九岁半之前,那段辛酸的时光。 嗡——! 冉济手臂一挥。 将宝剑斜握在侧。 他望着十丈外疲惫不堪的陆天明,赞扬道:“你果然是个精明人,一步步把我骗到跟前,再发动致命一击,刚才若非有外物傍身,我想此刻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呵,”陆天明无奈苦笑,“宝贝多也是你的本事,算计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冉济缓缓上前,坚定的步伐也代表了他要废掉陆天明修为的决心。 “我动手的话,你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其他人来,什么后果我想你也清楚。” “你说的没有错,可是对于修行者来说,没有了修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陆天明反问道。 “至少,可以做个普通人,安静的生活不是吗?”冉济回道。 “普通人?”陆天明抬头看一眼如墨般的夜色,“就算我成为了普通人,那些想让我死的人,也不见得会放过我。” 说完。 他又将目光移到冉济的身上。 “冉前辈,我劝你还是不要把人逼得太狠,你的软甲已经坏了,太过执着的话,兴许会丢了性命。” 冉济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死,我也要试上一试。” 话音刚落。 冉济忽地蹙眉停了下来。 并且马上就做出了横剑在胸的防守姿态。 陆天明正觉着奇怪。 一道劲风便从他背后扫过。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高速穿梭。 等看清楚快速从身侧划过的那道光的真容以后。 陆天明瞠目结舌道:“那是...扁担?” 第1140章 我的剑 一根扁担,能有多大的力量? 无非就是让六重天的冉济勉力招架而已。 当啷一声。 场间仿佛有星火炸裂开来。 冉济单手不敌。 急忙抬起另一只手,抵在了剑面之上。 倒滑而去的摩擦声比风声要刺耳得多。 冉济好不容易停将下来,两条剑眉几乎要交织在一起。 哒哒哒——! 轻盈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秋夜里格外响亮。 陆天明回头看去,就见有一穿麻衫的中年男子,正缓缓朝自己走来。 他当然认得此人是谁,只是不清楚对方姓谁名谁罢了。 “欺负一个晚辈,不是你云海观该做的事情。” 来人单手打理着那头乱发。 终于来到了陆天明身侧。 他没有搭理正目瞪口呆盯着自己打望的陆天明。 而是伸出沾满头油的指头,一本正经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冉济的虎口到现在还未恢复知觉。 肌肉的麻木,差点让他握不住手里的宝剑。 “你是谁?”冉济没有回答,皱眉反问道。 来人浅浅一笑。 随即侧目望向一旁差点没因为过分惊讶而流口水的陆天明。 “行走天下时,我喜欢别人称呼我为常小俊,不过你应该没有听过这个名头,直接叫我卖耗子药的就好。” 懵逼的不止冉济一人。 陆天明颤抖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不可思议望着含胸驼背的大汉。 有些结巴道:“我记得,上次...上次我问过你的名字...” 大汉当即便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是不是常小帅,这么土的名字,也只有你想得出来了。” 陆天明立马怔住。 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同对方交流的了。 但即便对方所说属实。 一字之差,何至于误会如此之久? “小帅和小俊,有区别?”陆天明瞠目结舌道。 “呵,”常小俊嘴角微扬,“六重天与五重天也不过一字之差,这其中的差距,不也是云泥之别?” 常小俊言之凿凿,陆天明竟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陆天明抱怨道:“前辈,你既然选择现在出手,那我胸口中的这一剑...” “技不如人,你活该。”常小俊微笑道。 陆天明牙齿差点咬碎,却也无力反驳。 两人目中无人聊了几句。 常小俊忽地上前将插在地上的扁担拔了出来。 “我曾听人说,云海观有一位千年难遇的奇才。” 冉济面色凝重,将甄霖霜护在了身后。 “不过在成为奇才前,人们更喜欢叫他蠢材。” 常小俊咧嘴笑了起来。 他口中的奇才和蠢才明显指的是同一个人。 对面冉济皱着眉头,言语不快道:“阁下看来年纪不小,知道得当真不少。” 常小俊观摩着手中那根平平无奇的扁担。 接着忽地横举挡在身前。 “这跟扁担很老,但却趁手得很,哪怕是你手里的云霄剑,在面对它时也占不到便宜,所以老,有什么不好?” 听闻此言。 冉济紧了紧握剑的手,同时面上浮现出一丝羞愧。 云霄剑,云海观镇观之宝之一。 但如今镇观之宝被一根平平无奇的扁担逼得进退两难,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更让冉济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对面常小俊忽地将扁担重新插入地下。 然后双手负后缓缓踱起步来。 “我听说云海观有一个外门弟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挑水担米不知怨言只求能入内门一睹传承数千年名门正宗的风采,只可惜天底下努力的人比比皆是,此人二十九岁半的时候,差点被赶出师门。” 常小俊若有所指瞥了一眼冉济。 “后来不知是走了狗屎运还是说有奇遇,在马上要被赶走时,居然一夜入...” 常小俊有些不确定,没有继续说下去。 冉济没有说话。 倒是他旁边的甄霖霜异常骄傲道:“一夜入五境,何止千年,简直是万年来的第一人。” “呼!” 常小俊长长吐了口气。 接着不无羡慕道:“牛批!” 悠然踱了两步。 忽地又望向甄霖霜:“这位是?” 冉济终于开口:“我师兄云海真人的关门弟子,甄霖霜。” “是关门弟子,还是旧爱之女?”常小俊不留情面道。 听闻此言,甄霖霜面色煞白,低着眉眼不敢接话。 倒是冉济颇为愤懑道:“常前辈,你这话就不礼貌了。” 常小俊轻轻拍了拍脑门:“倒是我家长里短,落了俗套,你师兄都不介意,我一个外人何必较真。” 说着。 他嘴角微微扬起,那悠然的表情,看不出有丝毫愧疚之意。 冉济明显对自己的师侄爱护有加。 听到常小俊如此口无遮拦议论云海观的家务事。 他忽地一抖手腕。 举剑直指对方。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说话我真的不爱听。” “呵。” 常小俊挑了挑眉头。 “爱不爱听,跟实力有关,你觉得自己能胜过我?” “孰强孰弱,只有真正较量过才知道,难不成前辈以为几句话就能吓退冉某?” 听闻此言。 常小俊无奈摇了摇头。 他没有接对方的话。 而是朝一旁的陆天明伸手。 “剑!” 面对六重天的大前辈,陆天明再无法如刚才那般淡定。 急急忙忙把自己最心爱的尺剑递了过去。 哪知常小俊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而是蹙眉道:“我的剑!” 陆天明见状恍然。 立马在戒指里翻找起来。 不多会,便从戒指里抽出一把剑鞘和剑柄皆为墨黑色的宝剑。 常小俊接过长剑时,瞳孔微微颤动。 陆天明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嗡——! 常小俊将长剑拔出。 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稳着剑面细细打望着。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 但最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冉济同样在观摩常小俊手里的剑。 那的确是一把好剑。 只是通体漆黑的名剑,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你也用剑?”冉济疑惑道。 常小俊闻言浅浅一笑:“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想成为一个帅气的剑客呢?” 说着。 他意味深长的望了陆天明一眼。 后者不明所以,只能微笑以对。 “你是他的儿子,理应天赋异禀,所以等会儿打起来,可不要在一旁笑我。” 陆天明闻言哆嗦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询问,常小俊已长身而起。 第1141章 人心到底能有多险恶 冉济早就在等待常小俊发难。 几乎是在后者有所异动的瞬间。 他便飞身而起。 六重天强者的速度快若闪电。 当啷一声巨响。 星火迸射中两位强者已相互交换了位置。 “常小俊我不认识,这把剑我也不认识,可我不应该不认识才对!” 万千剑影笼罩之下,冉济紧紧拧着眉头。 常小俊悠然的表情之中夹着全力以赴的认真。 “鼠辈而已,冉小师叔又何必计较。” 说着,常小俊一剑出万剑现。 冉济举剑护身。 云海观的镇观之宝,狼狈抵挡着海浪一般涌来的凌冽剑影。 万千剑影中。 常小俊的身影突然乍现。 道不出名头的漆黑之剑,携着势不可挡的威压朝冉济拍来。 当啷——! 冉济不得再次双手握剑。 巨大的撞击力自虎口快速袭来。 冉济咬牙忍住心头涌上的那口热血。 快速朝后退去。 “你到底是谁?”冉济蹙眉问道。 常小俊调侃道:“我退出江湖已久,说出来你也不见得认识。” 他的剑法并不见得有多精湛。 可是既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剑生万剑。 其出剑的速度可想而知。 冉济吃力的应对着。 同时心里升起一股憋屈的愤怒。 “既然已退出江湖,又何必现身?” 听闻此言。 常小俊狠狠一剑砸去。 同时微笑道:“我是卖耗子药的,小本生意不喜欢别人欠账,当然,也不喜欢欠别人的账,那小子为我做了些事,礼尚往来,我替他解决个把六重天的敌人,不过分吧?” 冉济无言以对。 只两道剑眉紧紧皱着。 陆天明当然听到了常小俊说的话。 心中转瞬升起的暖流,减轻了些许被贯穿胸腹的疼痛。 冉济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 可就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应对起同阶高手来明显略微吃力。 陆天明仿佛已经看见了这场打斗的结果。 “这人有点厉害啊,天明哥,他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忽地。 耳畔响起一阵婉转动听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有人在唱歌。 陆天明侧目望去。 就见那个叫甄霖霜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旁。 两人相隔不足丈许的距离。 放在平时,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能到达。 只可惜胸口处的贯穿伤当真痛得要命,陆天明甚至连迈出一步都做不到。 他够着手抓了一把。 仅指头轻轻碰到了那头及腰的长发。 少女的目光始终在空中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上面,并没有察觉到陆天明的举动。 久久未能得到回应。 甄霖霜转头望来:“天明哥,咱们就非得分个高低输赢吗?” 陆天明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转而轻轻覆在胸前的伤口处。 “我跟你很熟?” 少女先是一愣。 随即一本正经道:“熟不熟,都不影响你比我大啊?对于年龄比自己大的男人,叫哥哥有什么不妥?难不成,你希望我叫你叔叔?”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陆天明终于明白被自己调侃的祖离络,当时在昌子安的府邸时是什么心情。 见陆天明不回答自己。 甄霖霜嘟了嘟嘴,将目光转回两名强者的身上。 “其实我师叔心地不坏的。”甄霖霜惆怅道。 陆天明又伸手试了一下。 发现还是差了一丢丢距离。 “站在你的角度,他确实不坏,但是在我看来,实在是不晓得他好在哪里。” 甄霖霜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廉为民从中作梗,你跟他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天底下没有哪件事情能有如果,他差点要了我的命,却也不是假的。” 陆天明试着往甄霖霜那边迈步。 可刚一抬脚,便扯得胸口撕裂一般疼痛。 也只好把腿收了回来。 “但他到底留手了,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甄霖霜解释道。 “要不我捅你一下试试?不要你的命,但绝对能让你记忆深刻。”陆天明无奈道。 甄霖霜歪头看来。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不过她并没有有多说什么。 而是感慨道:“其实我师叔挺可怜的。” 陆天明不置可否。 双目死死关注着对方的举止。 等甄霖霜再次将目光转向空中打斗的二人。 他一边试着去抓对方。 一边回道:“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你师叔才哪到哪?” “不一样的。”甄霖霜摇了摇头,“整个白云观都在质疑他,那种压力,你根本体会不到。” 哗啦——! 陆天明送了一把力。 确实离甄霖霜更近了一些。 但只进了一丢丢而已。 仅仅扯了对方一根长发下来。 甄霖霜猛地转头望来。 同时伸手捋了捋背上如瀑布般的长发。 等看见陆天明指尖抓着的那根秀发时。 甄霖霜表情古怪道:“你在干什么?” 陆天明面不改色举起手。 等夜风将指尖的长发吹走以后。 他倒打一耙道:“也不知道扎一扎,差点吹进我眼睛里。” 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女。 甄霖霜闻言面色微红,竟然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扎起来。” 说着。 她便将头发简单的捏在手里,另一手则掏出一根绸带,随意的绑起来。 陆天明无奈拧了拧眉头。 随即四下打望。 实在找不到可以支撑身体的物件后。 他干脆将尺剑抵住地面,以期能够把现在这副笨重的身体往少女那边移动。 哪知右脚小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因为挣扎突然飙出血来。 同时伴随的剧痛让陆天明一时无法如愿以偿。 嘭的一声。 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 甄霖霜感觉脚双腿被什么撞了一下。 受到惊吓回头一看。 就见陆天明正趴在地上卖力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你没事吧天明哥?”甄霖霜吃惊道。 陆天明放弃挣扎。 随即抬头尴尬道:“那啥,小妹妹,能不能扶哥哥一把?” 云海观内被百般呵护的天才少女哪里会知道人心到底有险恶。 想都不想便弯腰去搀扶陆天明。 谁知刚把对方拉起来。 一把冰冷的细剑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甄霖霜目瞪口呆望向对方。 却只见陆天明昂着头。 一脸兴奋的朝空中勉力支撑的冉济喊道:“姓冉的,你师侄在我手上,识相的话就乖乖放下兵器,争取我常叔的宽大处理!” 第1142章 他绝对不会放下手中剑 打斗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冉济和常小俊齐齐落地。 同时朝陆天明所站的方向看来。 亭亭玉立的少女被人用剑架着脖子。 就像那即将成熟的浆果,被一只长满黑毛的手抓住一样。 即将破碎的美丽,给两位六重天强者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冉济紧紧锁着眉头,面上难掩诧异和愤怒:“陆天明,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好像很熟练?” 陆天明很少会被世俗的道德绑架。 他干脆抓住甄霖霜刚束好的长发轻轻往后一扯。 让后者那白皙的脖颈更加清楚的暴露出来。 锋利的尺剑仅仅是那么轻轻搭在少女细嫩的皮肉上。 便会压出一条清晰的红色痕迹。 “你云海观上千年的好名声都可以不要,瘸子我孑然一身,又怎会去在乎那么多?”陆天明针锋相对道。 听闻此言。 常小俊扬起嘴角,并朝陆天明竖起了大拇哥。 “你小子够卑鄙,符合我的性子!” 用毒的高手,此刻颇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言语中毫不掩饰对陆天明此番举动的赞赏。 对面冉济的面颊因为过分愤怒而变得通红。 云海观镇观之宝云霄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手中感觉委屈,抖得非常厉害。 “赶紧放下兵器,这丫头要是没了,你回去同样无法交代!”陆天明催促道。 此话一出。 冉济本来横在胸前的云霄剑,突然间垂了下来。 只是他仍旧没有放手,似乎云霄剑一落,他的尊严也会跟着落下来一般。 见冉济低着头表情挣扎。 陆天明手腕轻轻发力。 将尺剑往甄霖霜的脖颈上靠了分毫。 “嘶!” 少女的皮肤当真吹弹可破。 鲜血转瞬在剑面上氤氲开来,最后顺着剑刃滑至剑尖,断线一般滴落。 陆天明面不改色卸掉力气。 本打算再用言语刺激一下冉济。 眼角余光却瞟见甄霖霜正抬头看着自己。 他低下头,正好撞见那双充满委屈的漂亮眼眸。 “怎么了?”陆天明冷冷道。 甄霖霜眼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 “我刚才还给你求情来着,你现在却伤害我?” 少女的单纯可以是缺点,当然也可以是优点。 望着那张还未被世俗污染的脸庞。 陆天明第一次在不择手段的时候,感觉到了惭愧。 不过他依然没有忘记现在自己的处境。 稍作思考,他安慰道:“如果你师叔愿意放下兵器,我手里有一种药,抹过以后不会给你留下疤痕。” “如果他不愿意呢?”甄霖霜反问道。 陆天明除了蹙眉,正色道:“我会给你挑一块风水宝地,再买一口最贵的棺材。”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会这么狠,又或许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甄霖霜突然呜呜哭出声来。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陆天明。 后者无法与那双无辜的眸子对视。 只能赶紧将目光移开。 “我师叔...我师叔一定不会放下手里的剑的...”甄霖霜哽咽道。 陆天明没有搭话,静静倾听。 “我对他很重要,云海观...云海观对他也很重要,可是你不了解真正的他,对他来说,剑客的尊严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甚至可以为此付出生命...” 甄霖霜话刚说完。 那边冉济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哎。” 他脸上的挣扎不再,有的只是苦涩和无奈。 “一件本就不正确的事情,果然很难找到两全之策,本来我想着废了你的修为,再拿回本门的宝物回去交差,最后用后半生去寻找那修复丹田的方法弥补今天的过错,或许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奈何你小子诡计多端,却也不是任人摆布之辈。” 冉济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了陆天明的脸上。 “你确实也有反抗的能力,不过到底只是五重天,如果不是这位常前辈出现,我的计划依旧可以实现,坏就坏在,天底下哪有什么如果。” 说着。 他又将目光转到了对面常小俊的身上。 “在我的认知里,天底下姓常的六重天修行者,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那人并不以剑术见常,却有着还算凑合的剑法,我想不通,已有一百多年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的这位前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对陆天明伸出援手。” 冉济还是没有放下云霄剑。 常小俊浅浅笑道:“我想你现在更应该关心如何保住你师侄的小命才对。” 冉济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每一个云海观的弟子,都可以为云海观献身,哪怕她是掌门师兄的关门弟子,哪怕她是我最喜爱的师侄。” 听到这话后。 甄霖霜突然止住了哭声。 并用一种令人心痛的声音小声道:“我告诉过你,他不可能放下手里的云霄剑。”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 搭在对方脖颈上的尺剑,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 常小俊突然向他摆了摆手。 “天明,把你的剑放下吧,这小子有些意思,我想跟他堂堂正正的打一架。” 这楼梯递得当真及时。 陆天明闻言没有做任何思考就将尺剑收了起来。 然后再支撑不住。 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甄霖霜侧目望来,见陆天明表情痛苦。 急忙俯下身替陆天明查看伤势。 陆天明歪开身子,一脸不解道:“甄霖霜,人太单纯了可不是件好事,我刚才可是用剑架在你脖子上...” 甄霖霜先是擦干净眼角的泪痕。 接着不知道从哪摸出一罐药粉,不管不顾就往陆天明胸口的伤处抹。 “你下不去这个手的。”甄霖霜胸有成竹道。 陆天明眉头微挑:“何以见得?” “因为我听人说,你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而我又没有做过坏事,所以你一定不会滥杀无辜。”甄霖霜一本正经道。 陆天明错愕道:“道听途说,也能轻易相信?” “一个人说我肯定不信,但如果很多人说,我有什么理由怀疑?” 甄霖霜说得很有道理。 陆天明竟无言以对。 只不过这丫头后一句话有点伤人。 陆天明正准备把赵歌韵送他的药膏找出来。 就听闻甄霖霜小声嘀咕道:“人品确实没什么问题,就是手段太脏。” 第1143章 三步登天 这边两个小辈的关系倒是缓和了。 那边两名六重天高手之间,却没有收手的意思。 常小俊说是要堂堂正正跟冉济打一架。 但却收起了架势,反手握剑贴着臂膀。 看上去极其放松。 “我帮陆天明,自然有帮他的理由,但是你云海观对他出手,无论怎么看,都不合理。” 冉济也并非真的不在乎甄霖霜的死活。 现在没了后顾之忧,对冉济的态度也好了三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前辈也曾是江湖中的名人,想来也做过很多不合理的事情。”冉济反驳道。 听闻此言。 常小俊眉头微微颤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忘不掉的过去。 不过,他不愧是一百多年前就在江湖上留下名字的人物。 只稍稍沉默过后。 便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少说些题外话,今天这场打斗就是个人对个人,不要把各自的门派牵扯进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自常小俊出现后眉头便没有舒展过的冉济,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 “晚辈也正有此意,若非背水关下有阉狗看着,晚辈还真就想同前辈签一份生死状。” 常小俊摆了摆手:“何必拘泥于形式上的东西,你我心里清楚刀剑无眼,生死由命就好。” 说完。 常小俊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对面的冉济也并不轻松。 调整身体状态时,冗长呼吸导致他胸口的起伏巨大。 常小俊不知道怎么想的。 忽地说道:“你是晚辈,我让你先出剑。” “为何?”冉济诧异道。 “一夜入五境,必定有你的过人之处,我想看到你的全部实力,让你先出手并不是看不起你,相反是对你的一种尊重。”常小俊解释道。 此刻的常小俊当真有前辈的格局。 言语中并没有掩饰对冉济的喜爱。 看得出来,他对那种坚持不懈努力向上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冉济没有想到对方肚量如此之大。 斟酌半天后,拱手感谢道:“我若不领前辈的好意,倒是显得做作了,冉某无以为报,定尽全力对待前辈的尊重。” 说完。 冉济缓缓抬头,并闭上了双目。 “你师叔这是在做什么?”陆天明不解道。 “师叔一夜的时间从二重天突破到五重天,靠的是一套他自创的名为三步登天的剑法。” 甄霖霜并没有因为刚才师叔没有放下兵器救自己而责怪对方。 相反此刻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骄傲。 “三步登天的第一剑,观云!”甄霖霜双眸微颤。 话音落地。 傲然而立的冉济手中云霄剑微微一抬,他的周围倏然起了一阵风。 风是从地面往天上吹的。 以至于冉济的白袍,逆着风猎猎作响。 陆天明正奇怪这道风到底有何作用。 就见冉济的头顶忽然出现了一片白云。 白云受到微风吹拂,在空中上下柔柔的浮动着。 不过这朵白云并不是很明显,似雾非雾,总让人感觉不那么真实。 “三步登天第二剑,画云。” 甄霖霜双目熠熠生辉,仿佛是她自己在跟常小俊对阵一般。 闭着双眸的冉济忽然睁眼。 接着便举剑朝头顶那朵白云刺去。 无数道凝成实质的真气从云霄剑上射出,连绵不绝飞向白云。 一时间。 那朵白云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大口大口”吞噬着从下方飞来的真气。 其颜色愈发纯粹,体积也在渐渐扩大。 看到此番情景。 同样挺身而立的常小俊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方才你夸陆天明体内真气浑厚,你这家伙看来也不遑多让啊,画云亦是化云,当真是开了眼,我若不全力以赴,恐怕还真就赢不了你!” 话虽如此。 常小俊却没有任何动作。 还是如刚才那般反握手中宝剑,全身上下自有一种老前辈的从容。 “最关键的一剑来了,登云!” 这一剑到底有多关键,陆天明无法判断。 但从甄霖霜说话时紧紧绞在一起的十指,可见那登云并不容易。 “前辈,晚辈无伤你之心,所以想提醒您一句,晚辈登上云端之时,希望你能认真对待。” 常小俊的尊重让冉济感到受宠若惊。 但前者此刻站着一动不动的态度,却又让冉济内心有些气愤。 话刚说完。 冉济忽地将手中云霄剑往上方抛出。 等他抬腿的时候。 云霄剑正好回到脚下,仿佛化身成为了登上天空的一道阶梯。 陆天明看得似懂非懂。 冉济很明显要登上头顶那朵白云。 可问题是,上去以后无非是高度上有利,然而这点优势,对于六重天的修行者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陆天明偷偷打望甄霖霜。 发现后者额头上竟然出现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甄霖霜咽下一口口水。 “当年师叔观云画云的时候都很顺利,就是最后一步登云时,遇到了些麻烦。” 不等陆天明追问。 她又补充道:“云海观位于云海之上,为了完全克服心中的恐惧,师叔选择在悬崖边上进行登云,云海观诸峰何止千丈,这要是一个不留意,绝对会摔得尸骨无存。” 如今冉济就站在那里,陆天明根本就感受不到当年那种惊心动魄,毕竟如果失败的话,冉济早已变成了一堆黄土。 “后来他肯定成功了。” 陆天明觉着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哪知甄霖霜却摇头道:“第一次失败了,师叔掉了下去,当时他还没有云霄剑,手中那把外门弟子的普通佩剑,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在峭壁上寻求生机。” 听闻此言,陆天明不禁心头一颤,仿佛看见自己从那险峻的高峰上掉了下来。 甄霖霜展开双手观摩着,继续道:“他当时十指全部插进了峭壁之中,直至今日,峭壁上还有他留下的长达数十丈的指痕!” “嘶!” 陆天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十根指头在峭壁上滑行数十丈,会是怎样一番血肉模糊的场景... “后来把命捡回来以后,师叔第二次便成功登云,可自那以后,他再未使用过三步登天。” 甄霖霜望向冉济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陆天明想了想,问道:“他心里有阴影,害怕了?” 甄霖霜难过道:“连云海观胆子最大的人都会感到惧怕的事情,你说我该不该紧张?” 第1144章 晚辈得罪了 甄霖霜的紧张并非小题大做。 因为冉济最后一步要登上云端之时,确确实实停了下来。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始终没有抬脚。 也许只有甄霖霜清楚,师叔这最后一步需要的不仅是决心,还有直面当年那个一事无成的自己时的勇气。 “后生,你这什么三步登天,耗费的时间是否太长了些?” 见冉济迟迟没有动作,并且有冷汗贴着鬓发流下,常小俊忍不住催促起来。 听闻此言。 面不改色的冉济说了一句漂亮话。 “前辈别着急,极少有人能逼出我的底牌,导致有些生疏罢了。” 言罢。 他总算抬起右脚,并缓缓向那朵白云踏去。 一直在他身侧萦绕的微风停了下来,那朵巨大的白云也停止了浮动。 安静的夜里。 唯有冉济左脚脚底下的云霄剑,在哒哒哒的抖动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剑本身在抖,还是说因为冉济的左脚在抖,致使剑跟着抖。 随着右腿抬得越来越高。 冉济面上再无法保持刚才的平静,凝重的表情导致额上不多的皱纹都深邃了几分。 等他的右腿抬至最高点,开始往下降的时候。 甄霖霜突然一把攥住陆天明的裤腿,并使劲拉扯起来。 陆天明吓了一大跳。 赶紧伸手按住自己的裤腰带。 再侧目望去之时,发现甄霖霜并非有意为之。 此刻后者紧张的盯着自己的小师叔,整个身子也在不受控制的哆嗦。 至于手上在做什么,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喂,别扯我的裤子行吗?”陆天明尴尬道。 甄霖霜的魂就没有在这里,一动不动看着场中。 “甄霖霜,甄小姐,你抓到我的肉了,能不能少用点力?”陆天明呲牙道。 甄霖霜还是不为所动,甚至还加了点力道。 “我说...” 陆天明刚准备在那白嫩的小手上来一下。 却听闻刺啦一声响。 等他低头看去时,发现裤腿竟被对方撕去了一大截。 “成了,师叔成了!” 甄霖霜双手交织,被她扯下来的那半截裤腿,旗帜一般在她手里摆动着。 陆天明计较不了这么多了。 急忙转头看去。 冉济怎么登云的他没看见。 但此刻对方站在白云之上的样子,气质跟刚才截然不同。 未登云之前,冉济面上的平静给人一种强行为之的感觉。 然而现在大不一样。 淡定,自信,以及胸有成竹的从容。 特别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仿佛只要站在那朵白云之上,他便已胜券在握。 “前辈,刚才我们已经说好了,这是个人之战,不关乎各自所在宗门?”冉济嘴角微扬。 常小俊回以微笑:“不错。” “我再加一条行不行?”冉济问道。 常小俊点头:“你说。” 冉济侧目望向旁边无比激动的甄霖霜:“如果晚辈不幸战死,希望前辈能帮我把霖霜这丫头安全送回云海观。” “你看上去成竹于胸,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常小俊奇怪道。 冉济浅浅一笑:“同境之争,没有人敢说能够稳赢。” “可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凭什么信得过我?”常小俊好奇道。 “不信你的话,难不成要去信那些阉狗?”冉济反问道。 常小俊闻言笑了起来。 随即点头道:“我可以给你承诺,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冉济伸出一手:“前辈请说。” 常小俊指向旁边坐在地上休息的陆天明,认真道:“常某若不幸战死,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你不可再去找陆天明的麻烦。” 稍作停顿后,他又补充道:“他不容易。” 听闻此言。 陆天明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他跟常小俊虽然见过三次面,但今夜才算真正的认识。 双方说是萍水相逢也不为过。 何况对方的名头在当年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好,阴毒、残忍等等词汇,对于一个用毒的高手来说,简直再贴切不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生死相搏中,偏偏要对自己表现出难能可贵的温柔。 见常小俊仍然在看着自己。 陆天明本想说些什么。 可思来想去,最后只坐在地上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旁边同样感动于师叔照顾的甄霖霜正在小声抽泣。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 接着认真道:“你放心,若你师叔不幸战死,我承诺一定把你送回去!” 听到这话,甄霖霜哭得更厉害了。 站在云端的冉济微微一笑:“前辈放心,晚辈若侥幸取胜,不仅不会找陆天明的麻烦,还会把他身上的伤治好!” 对面常小俊哑然失笑。 他不知道陆天明能不能理解冉济提出附加条件的用意。 但是他自己心头却很清楚。 胜券在握的冉济突然在比斗当中加入筹码。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冉济要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放过陆天明。 “呼。” 轻轻吐了一口气后。 常小俊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希望你拼尽全力!” 冉济自信的点了点头:“同样的话,送给前辈!” 说完。 他再不啰嗦。 倏然将手里的云霄剑指向了天空。 动作简简单单平平无奇。 但造成的变化,却出人意料。 只见。 数不清的白色气流自白云中冲出。 一道,两道...无数道。 这些气流并没有飞远。 而是如整装待发的士兵一般,悬浮在冉济的周围。 随着冉济另一只空闲的手做出剑指轻轻一抬,白色气流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 竟然转瞬化成了一把把与云霄剑形状完全一致的气剑。 这些气剑比刚才他在云海四方剑阵中召出来的要凝实。 其中蕴含的能量,想想都知道会有多恐怖。 随着这些气剑的出现。 冉济脸上的微笑愈发自信。 此刻他仿佛那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只需他一声令下,便有数不尽的死士,愿意抛弃性命为他冲锋陷阵。 面对如此情况,常小俊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观望万千气剑的眸子里,除了感叹之外,更多的只有好奇。 一旁陆天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觉得常小俊不是因为托大,而是被冉济吓到了。 “常小俊,你傻了吗!?” 陆天明万分着急,顾不得疼痛嘶声大喊。 回应他的却是冉济那自信且浑厚的声音。 “登云望,万剑现,前辈,晚辈得罪了!” 第1145章 你为什么要救他 冉济看来真的是要得罪常小俊了。 他的声音刚一消失。 悬浮在他周围的无数气剑开始颤动起来。 就好像那即将脱缰的野马般,跃跃欲试。 漆黑如墨的夜空,几乎要被数不尽的气剑照亮。 自落在冉济手里便沉寂了数十年的云霄剑,寒光毕现,似乎要在今夜为曾经的自己正名。 那指着天空仿佛能够斩碎世间一切的锋芒。 以一种看似缓慢实际上风驰电掣的速度,朝常小俊挥去。 陆天明紧紧攥着双拳,紧咬的牙关几乎要崩出血来。 他实在搞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常小俊为何要摆出如此消极的态度。 就算他自诩实力比对面强,可也要有出手的机会不是? 一旦等到冉济的万剑齐出,再要应对还怎么来得及? “你不会是想用自己的死,换我一命吧?”陆天明咬牙切齿道。 嗡嗡嗡——! 无数剑鸣声自冉济周围响起。 一把把形制同云霄剑无二的气剑,急不可耐冲了出去。 然而。 就在陆天明都觉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常小俊的时候。 后者突然轻咳一声。 然后慢悠悠说了个:“落!” 声音很轻。 却像安静的房间里掉下一根银针那般清晰。 那无数把势不可挡的气剑,仿佛也听到了常小俊说的那个“落”字。 竟然在常小俊身前丈许处齐齐停了下来。 紧接着,宛如浮出水面的气泡般莫名其妙的开始消失。 陆天明和甄霖霜目瞪口呆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 站在云端之上的冉济自信不再,而是无比虚弱的张开了嘴巴。 只是他没有机会把话说完。 刚一开口,便是一口夸张的黑血从其嘴里喷了出来。 紧接着,眼睛、耳朵、鼻子也开始冒血。 同样的黑色,同样的触目惊心。 嘭的一声响。 冉济脚底下的白云消失不见。 他本人也宛若划过夜空的流星般极速朝地面坠落。 “师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甄霖霜。 她放声大哭就要朝冉济奔去。 陆天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不想死,就先不要过去!”陆天明一脸严肃道。 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想起来了常小俊的身份。 一个剑术并不是那么精湛的人,为什么敢于直面每天剑不离手的剑客?甚至还要让对方先出剑? 其实道理很简单。 那就是常小俊从未想过同冉济比剑。 嗡——! 有破空声极速传来。 陆天明反手一抓,那把本该成为名剑的吞龙剑,落在了手心里。 “东西收好,以后遇到难缠的对手,兴许能有奇效。” 常小俊说了一句后。 缓缓朝对面已经坠地的冉济走去。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从容。 兴许刚才万剑扑来之时,他的心里也曾翻江倒海。 要不然他两鬓的黑发,为何会被汗水打湿并紧紧粘着双颊? “冉济?” 常小俊居高临下望着仰躺在地上的冉济,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七窍流血的冉济想要爬起来。 奈何手里的云霄剑试了几次,都未能将身体撑起。 “别动,你越动,死得越快。” 听到常小俊的警告。 冉济当真放弃了挣扎。 本该清澈的眸子,已被黑色的血液充斥到看不见一丝光明。 “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冉济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每一个字,都痛得他面容扭曲。 常小俊在旁边坐了下来。 接着掏出一根精致的烟杆。 装好烟叶点燃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后。 他将烟杆递到冉济面前:“来两口?可以缓解疼痛。” 冉济本来想拒绝。 不过想来是实在痛得厉害。 沉默片刻他又将头偏向常小俊。 后者捞起袖子将烟嘴擦干净,这才将烟杆塞进对方嘴里。 冉济应该从未抽过旱烟。 抽了一口便剧烈咳嗽起来。 黑色的血水从其嘴里跳出,乍一看就像有鱼儿在他嘴里吐泡泡。 常小俊冷冷望着广袤的大地。 “我是毒师,单纯跟你比剑的话,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冉济苦涩一笑:“我倒是忘了,天底下的毒师,好像从来都不讲武德。” 常小俊闻言跟着笑了起来:“讲武德我就练剑去了,又何必从一开始就背负骂名,被千夫所指。” 冉济似乎已经习惯了烟叶燃烧后那呛嗓子的味道。 吧嗒吧嗒猛抽了两口。 “我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冉济好奇道。 常小俊指了指立在不远处的扁担。 “第一次交手的时候。” 冉济愣住。 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之前扁担从背水关方向飞过来的场景。 “我记得,你的扁担只接触到了我的剑?”冉济吃力道。 常小俊微微一笑:“我可是天下第一毒师,你说这话瞧不起谁呢?” “我还记得,自己并没有吸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冉济追问道。 “你中的毒叫难回头,通常我会把这种毒药抹在一种会跳的蚂蚁身上,这种蚂蚁不仅只有跳蚤的大小,它还吃木头,而且这种蚂蚁很容易生气,我的扁担跟你的云霄剑碰撞的时候,它会以为你要破坏它的巢穴,所以便会攻击你。”常小俊解释道。 “咳咳咳!” 冉济闻言气得直咳血。 刚才那种紧张的情况下。 别说跳蚤大小的蚂蚁,就是指甲盖大小的绿头苍蝇,他都不见得会留意。 常小俊轻轻拍打冉济的肩头:“别激动,死在天下第一毒师的手里,并不丢人。” “呼!” 冉济长长呼了口气。 认命般平躺在地上。 “不抽了?”常小俊问道。 冉济摇头:“咳得厉害,不抽了。” 常小俊没有多话,将冉济手里的烟杆接过。 然后掏出一块手帕认认真真擦拭起来。 “按理说毒师都是心狠手辣之人,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来救他。”冉济疑惑道。 常小俊远远瞥了一眼陆天明。 接着认真道:“你要死了,我就不跟你说假话了。”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我跟他有一个同样的仇人,我杀不了那个人,但是我觉着他应该有机会。” 冉济闻言瞪大了眼睛:“你都杀不了的仇家,他有机会?” 常小俊浅浅一笑:“你不要忘记,他现在才二十多岁,假以时日能达到何种高度,谁又知道呢?” 第1146章 师叔帅不帅? “看来前辈的那位仇家当真厉害得紧,不然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小子身上了。” 濒死的冉济毫不掩饰对陆天明的赞赏。 常小俊调侃道:“其实你也认为他的未来不可限量,否则又怎么会多次手下留情?” 冉济苦涩一笑:“我可没想那么多,主要是怕那小子的朋友回头找云海观的麻烦。” 两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那样,谈话的氛围何其融洽。 感觉有些撑不住的冉济微微偏头。 将目光落在了那边已经哭成泪人的甄霖霜身上。 “前辈,可否让那丫头过来跟我道个别?” 常小俊点了点头。 随即起身走到了一旁。 然后朝甄霖霜招了招手:“丫头,过来送送你师叔。” 陆天明闻言松开了甄霖霜的脚腕。 后者呜咽着连滚带爬朝她的小师叔奔去。 刚来到近前。 她便扑通一声跪下去,抓住了冉济的手。 “师叔...师叔,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说过要带我游遍天下的大山大河,你说过要看着我长大,你说过等我出嫁的时候要送我一份大礼...” 看见弥留之际的师叔七窍不停的有黑血冒出来。 甄霖霜的情绪一下子崩溃,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旷野。 “霜儿...” 冉济吃力的想要安慰甄霖霜。 奈何嘴一张,黑血如水柱般涌出。 喷的甄霖霜满身都是。 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让甄霖霜恢复了一丝丝理智。 她忽地想起来了什么。 然后猛地转过身,跪行至常小俊的跟前。 “常前辈,您一定有解药的对不对?” 看见少女美丽的面庞此刻因悲恸而扭曲。 常小俊心有不忍。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歉意道:“有很多毒药,即便是我也找不到破解之法,你师叔中的难回头,便是其中一种。” 听闻此言。 甄霖霜一下子呆住。 半晌过后。 她突然指着常小俊的鼻子骂道:“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等我回到云海观,一定让师父召集师叔师伯们取你的性命!” 少女的愤怒溢于言表。 那双清澈的眸子因为充血而异常的骇人。 常小俊虽然没有武德。 但怎么都不可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所以他只站着沉默不语。 “霖霜!休得无礼,师叔技不如人,败了就是败了,何况我之前已经跟常前辈说好了,无论结果如何,都属于个人行为,不能让宗门干涉。” 地上躺着的冉济沉着脸,态度异常的严肃。 甄霖霜擦了两把眼泪。 转身又回到了冉济身边。 她死死攥着小师叔的手,紧紧咬着银牙,生怕自己一卸力,冉济那脆弱的生命就会从她手里流失。 “霜儿,师叔走后,你要好好听你师父的话,不要跟他顶嘴,更不要动不动就用下山回家气他老人家。” “还有,云霄剑是咱们云海观的镇观之宝,以后你带着它,可要好生修炼,可千万不要弱了咱云海观的威风。” “啰,这是我的乾坤宝物,里面有三步登天的修炼方法,还有一些我一夜入五境时的感悟,这些都是不传之秘,师叔跟你关系好,才舍得给你,知道吗?” 碎碎念了一通后。 冉济咧嘴笑了起来。 只是他那张还算俊俏的脸早已被黑色的血液所覆盖。 以至于他笑起来的时候,跟个鬼一样。 “你起来,你起来啊,我才不稀罕你这些破烂呢...” 本来都忍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只是这一次甄霖霜没有哭得很大声,可那种压抑的抽泣,更加让人心痛。 不知何时。 陆天明已悄悄来到了近前。 他扯了扯常小俊的袖子。 面色忧郁道:“常前辈,这难回头,当真没有解药?” 常小俊面无表情摇了摇头:“若是有,我能不给他服下?” “哎。” 陆天明轻轻叹气,只能沉默着站在那里。 “霜儿乖,霜儿听话,师叔马上就要走了,你就别再气师叔了。”冉济说话愈发吃力。 甄霖霜仿佛要窒息。 昂着头大口大口吸气。 感觉到手心里那有些粗糙的指头在刮自己的手心。 她挤出一个似笑更似哭的表情,颤声道:“霜...霜儿听话,师叔,您省点力气,等你休息好了,霜儿背你回家!” “嘿嘿,我家霜儿果真孝顺!” 冉济努力勾了勾嘴角。 渐渐扩散的瞳孔,转而落在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上。 “霜儿,刚才师叔三步登天的时候,帅不帅?” 话刚说完。 他的眼睛便失去了焦点。 抓着小手的大手,一瞬间没了力气。 甄霖霜身子猛地一滞。 随即扑在冉济已经没有起伏的胸口上。 “帅...帅得很,师叔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 少女的哭声一直在陆天明的耳边萦绕。 他感觉胸口发闷。 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思索半晌。 只得朝常小俊问道:“前辈,接下来怎么办?” 面色平静的常小俊将目光投向背水关的方向:“管杀要管埋,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不合适。” 说完。 他突然沉声喝道:“阉狗,过来。” 御马监提督周仁海屁滚尿流的从背水关方向奔来。 他显然看见了刚才两位六重天强者对决的画面。 气喘吁吁来到常小俊面前后。 便颤巍巍道:“常...常前辈,您...您有什么吩咐?” “一柱香的时间内,抢也好偷也罢,我要看见一口棺材,如果届时你回不来。” 常小俊伸出食指扫了一圈背水关。 “这里所有的阉狗,都得死!” “咕噜!” 周仁海艰难咽了口口水。 双手抱拳恭敬行礼。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甄霖霜凄婉的哭声还在持续。 只不过断断续续比刚才小了很多。 陆天明走上前想要将其扶起。 可少女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江湖就是这样,杀人之前,就要有被杀的准备,我想你师叔虽心有不甘,但一定不会后悔,他没有战胜常前辈,但他至少战胜了自己不是吗?” 听闻此言。 甄霖霜的抽泣声停了下来。 她望着手心里师叔留下来的那枚金手镯。 想了想,戴在了手腕上。 可手镯有些大,试了几次都戴不稳。 最后她不知从哪摸出根红绳拴住,然后套在了脖子上。 “我一定会学会三步登天!” 第1147章 这就是风水宝地? 周仁海赶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将棺材送了过来。 棺材是新的,不过上面有风雨留下的痕迹。 而且没有上过漆。 估摸着是哪个乡亲家里留给家中老人用的,保存得不是太好。 然而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无法要求更多。 常小俊便没有责怪。 “你知道我是谁吗?” 常小俊冷眼望着周仁海。 后者忙不迭点头:“知道。” “知道就好,接下来说起话来就轻松多了。” 稍作停顿。 陆天明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冉济。 “他的死,够不够你回去交差?” 周仁海望一眼被黑色血液覆盖的冉济。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够,绝对够。” 常小俊转而指向陆天明:“既然交得了差,我希望在他入京之前,你们不要找他的麻烦。” 听闻此言。 周仁海面露苦色:“前辈,您就是不说这话,小的也不敢触陆大侠的眉头...” “如此甚好。” 常小俊点了点头。 然后突然伸手,搭在了周仁海的肩上。 后者吓得瑟瑟发抖,只差当场给常小俊跪下。 常小俊压低声音:“你们廉宰相旁边,有没有一位用剑,并且长得有些许妖媚的男人?” 这话模棱两可。 周仁海露出尴尬的表情。 “前辈...前辈是否在调侃我们这些太监?” 常小俊一脸嫌弃道:“我说的是男人,你们算吗?” 周仁海虽然松了口气,但却也被对方的言语刺激得不轻,只是不敢发作而已。 认真思索片刻。 这才道:“宰相大人身边用剑的门客很多,但是长相妖媚的,小的没见过。” 兴许是怕常小俊不信任自己。 他又赶紧补充道:“小的算不得宰相大人身边的亲信,也不是所有的门客都见过,前辈要是想搞清楚的话,可以亲自去京城看看。” “你当老子傻?”常小俊忽地喝道。 周仁海小命去了半条,吓得大气不敢喘。 逮着对方质问半晌,实在问不出个一二三来,常小俊也只好在周仁海屁股上来了一脚,并让对方赶紧滚。 打发了周仁海后。 常小俊一边扛着冉济的尸体,一边拖着棺材,开始在周围寻找“风水宝地”。 后面陆天明用尺剑做拐杖,陪着沉默不语的甄霖霜在后面跟随。 在山里转悠了半天,常小俊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陆天明忍不住问道:“前辈,您到底懂不懂风水啊?” 前面到处张望的常小俊回过头来:“我不懂,你懂?” 陆天明噎住。 让他胡扯可以,真要认真起来讲讲什么是风水,只能说毛都不是。 “老这么瞎转悠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咱把冉前辈烧了吧,让甄小姐把骨灰带回去如何?” 思索半天,陆天明出了个主意。 在楚国,死者火化后再下葬,也不是什么违背道德礼法的事情。 旁边甄霖霜闻言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而是常小俊表现得颇为激动。 当啷一声响。 常小俊将棺材砸在了地上。 然后怒目瞪着陆天明。 “冉济这样的前辈,难道不值得你尊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的道德呢?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我真是看错你了,陆天明!” 说着。 也不等陆天明反驳,他再次托起棺材,气呼呼的朝前走去。 陆天明没想到自己一下子道德和良心都没了。 傻傻盯着常小俊的背影看了片刻。 他有些懵圈道:“火化以后带回去同样可以入土为安,而且还能魂归故里,怎么就不道德,怎么就没良心了?” 小声嘀咕一句后。 又转而望向甄霖霜:“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甄霖霜一脸木讷,不知道是因为过分伤心疲惫了,还是说心里在思考什么事情。 也不回答陆天明,就这么自顾跟了上去。 陆天明受了严重的外伤。 走路已经是现在身体的极限。 周围黑灯瞎火阴风阵阵,他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紧赶慢赶走了小半个时辰。 前方的常小俊总算停下。 只是他选择的地方,属实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哪怕陆天明是个门外汉,也看出了此处跟“风水宝地”四个字不沾边。 且不说常小俊开挖的地点在一个山坳处。 坟头对着的方向,也不显山露水。 周围更是没有一处开阔的地方。 到处都是草丛和树木。 秋风一吹,哗啦啦响,要多阴间有多阴间。 给陆天明的感觉就是常小俊根本不是来下葬的,而是来藏尸体的。 “前辈...”陆天明欲言又止。 正在奋力挥舞锄头的常小俊抬起头来。 眼神显得不是那么友善:“你有什么问题?” “把冉前辈葬在这里,不合适吧?”陆天明小心翼翼道。 “那你说葬在哪里合适?”常小俊呛声道。 陆天明装模作样举目四望。 半晌后回道:“要不还是把他烧了吧?” 听闻此言。 常小俊翻了个白眼。 低头继续挖坑的同时,解释道:“那些阉狗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周仁海,我若把冉济埋得太近,没准周仁海会来取他的首级回去交差,至于你说的火化,虽然合理,但不符合云海观那一带下葬的规矩。” 说着。 他又偏头瞥了沉默不语的甄霖霜一眼。 然后继续道:“这丫头你没看出来什么都不懂吗?如果让她把冉济的骨灰带回去,可能明面上那些个老家伙不说什么,但是指不定心中会有怨言,以后她若被排挤或者遭受什么不公的时候,你去帮她说话啊?” 陆天明这才想起来,常小俊也是楚东人士,对于同在东面的云海观周边的风俗,自然要比自己懂得多。 那边常小俊又道:“而且葬在此隐蔽之处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后有机会,云海观再回来取他的尸骨就是,一样能够落叶归根。” “倒是我考虑得少了。”陆天明愧疚道。 常小俊摇了摇头:“你也才二十多岁而已,能够理解。” 言罢。 常小俊继续挥舞锄头认真挖坑。 等把坑挖好,并将装有冉济尸体的棺材放下去。 常小俊朝甄霖霜挥手。 “丫头,他是你师叔,撒土盘丧的事情得由你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甄霖霜起初没有什么动静。 片刻后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倏然间站起来。 然后用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盯着常小俊。 “我要跟你立下战约,二十年之后,决生死,你敢不敢接?” 第1148章 先行一步 陆天明闻言有些懵。 他没想到甄霖霜好长时间没说话,原来是在寻思这种事情。 于是他忍不住惊讶道:“你现在不过三重天而已,常前辈的实力达到了六重天,你觉得自己二十年后,能跟常前辈掰扯?” “如果我努力,我就一定能在二十年内到达六重天!”甄霖霜说得极其坚定。 “你不会觉着,自己能像冉前辈那样,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破镜吧?” 陆天明觉得甄霖霜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这等欠考虑的话。 要知道,能达到六重天的修行者少之又少。 而这其中九成九以上的人,哪个不是花了百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才到达了顶峰。 甄霖霜现在不过十四岁而已。 再过二十年就是三十四岁。 三十多岁的六重天,整个修真史上都没有听说过。 “你不用管,我问的也不是你!” 甄霖霜伸手将陆天明揽开。 然后死死盯着站在土坑边的常小俊。 “你敢不敢接?”她重复道。 常小俊见状,哈哈笑了起来。 这笑声意味不明,听得甄霖霜愈发愤怒。 “你笑什么?” 常小俊好半晌才止住笑声。 然后一本正经道:“难道不好笑吗?” “你觉得我不配?还是说你不敢?”甄霖霜反问道。 常小俊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有潜力的后辈,何况你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你要说一个两百年前就达到六重天的强者,会惧怕你的挑战,这激将法用得也太拙劣了些。” 甄霖霜追问道:“那你接还是不接?” “当真生死局?”常小俊蹙眉道。 甄霖霜坚定的点头:“要么我死,要么你亡!” “好,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二十年后,咱们决胜负,分生死,不过,”常小俊稍作停顿,“要不了多久,你一定会为自己现在做的决定后悔!” 甄霖霜只觉常小俊是为了吓唬自己。 当即便坚定道:“你放心,我也是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不可能后悔。” 说着。 甄霖霜缓步来到土坑旁。 然后手捧泥土,轻轻撒在了棺材板上。 常小俊看着红了眼眶的甄霖霜,调侃道:“年轻人,有冲劲和信心是好事,但是记住一句话,永远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甄霖霜没有回话。 只默默替自己的小师叔添土。 不多久,山坳间就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常小俊插了一块木板在土包前。 上面没有写任何字,仅仅是象征意义。 常小俊的理由还是如刚才那般,担心阉狗过来刨坟。 甄霖霜伤心的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师叔,霜儿无能,不敢把您带走,但是您放心,等回到云海观,我一定带着师父他老人家来接你!” 说完。 甄霖霜抹一把眼泪。 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山坳。 看上去有些无情,实际上是害怕分别罢了。 安葬好冉济以后。 几人回到了官道上。 常小俊没有选择继续跟陆天明二人作伴。 “你们脚程太慢,我先行一步,在前面的茶客镇等你们。” 陆天明猛地攥住常小俊的裤腰带:“前辈,你不能跑吧?我可是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由于过分着急。 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 啪的一声响。 那根一看质量就不怎么样的裤腰带突然崩断。 常小俊眼角的肌肉不停抽动。 他一手按住裤子,另一手举在空中。 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对陆天明下手。 “那丫头现在看我不爽利,后面我还要送她回云海观,给她点时间冷静冷静也是好事,不然总不至于让我把她绑回去吧。”常小俊解释道。 陆天明一听也对。 虽说事出有因,但冉济确确实实死在了常小俊的手里。 站在甄霖霜的角度来看,根本就无法跟常小俊好生相处。 即便以后的一段日子要捏着鼻子接受对方的保护,也是需要些许时间来说服自己的。 “记得把我的耗子药带上,不然我吃饭都成问题。” 常小俊叮嘱一句后,将扁担递了过来。 陆天明不敢接,毕竟那什么难回头,可是能把六重天的冉济弄死的剧毒。 “你脖子上挂的香囊里面,装着我炼制的回魂香,正儿八经的百毒难侵,你怕个什么劲儿?”常小俊不耐烦道。 听到这话,陆天明这才敢把扁担抓在手里。 他仔细观摩,发现扁担上确实有一些针尖大的小孔。 屈指轻轻敲击其中一个,果真有一只跳蚤大小的蚂蚁爬了出来。 蚂蚁通体红色,长着一对翅膀,两根触须在空中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危险后,又钻回了洞里。 “前辈。”陆天明忽地唤道。 常小俊眼皮子跳了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能不能把这根扁担...” 陆天明话没说完,就感觉身边起了一阵强风。 等他再抬头时,哪里还看得见常小俊的身影。 尴尬抓了抓鼻子。 转而又望向沉默不语的甄霖霜:“甄小姐,咱们在路边等我一个叫怀安的朋友,等背水关开放以后,咱们再赶路如何?” 甄霖霜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如今没有了冉济的保护,人情世故还是不能马虎的。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眼睛已经哭肿了,但依然不影响其含苞待放的美丽。 “一切听天明哥的。” “你要是真听我的就好咯。”陆天明无奈道。 “我说真的。”甄霖霜认真道。 陆天明知道对方现在心里很难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冉济那透胸一剑确实厉害。 好在有甄霖霜给他敷过药。 虽说里面还是疼痛难忍,但是血止住了。 做为回报,他掏出了赵歌韵送的膏药。 “这药膏很厉害,不留疤痕,你擦擦看。” 陆天明将膏药递了过去。 甄霖霜没有接,微微昂起头,将白皙的脖子露出来。 “我看不见,你帮我。” 其实天底下没有花心的男人,因为男人对年轻女孩的喜好无论任何年纪都是那么坚定。 少女饱含青春的美丽以及沁人心脾的体香,不讲道理的释放着。 陆天明竟然出现了失神的情况。 “怎么了天明哥,难道连这点小忙你都不愿帮吗?”迟迟不见动静,甄霖霜奇怪道。 啪——! 陆天明莫名其妙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你真该死啊瘸子!” 说着,也不解释,开始认真给甄霖霜抹药。 第1149章 十人归一人 少女今夜伤心过度。 擦完药没多会便倚着路边的树干睡了过去。 陆天明担心甄霖霜着凉,找了件干净的衣裳,当做被子搭在她身上。 后半夜的天空突然多了很多云雾。 阴沉沉的将本就不多的星辰遮住。 “明天,估计会是个雨天。” 只有自己还清醒着的夜略显孤独。 陆天明在戒指里摩挲片刻,干脆掏了壶酒出来。 入口的辛辣火一般烧喉咙。 绝对算不上好酒,但却能略微赶走胸口的痛楚。 只是孤单依旧,陆天明咂了咂嘴,有些怀念起李寒雪来。 “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你过得如何。” 思念从涓涓细流变成了汹涌的潮水。 越想越觉着孤单。 陆天明晃了晃脑袋,决定先把李寒雪放进心窝里,想点正事。 京城来的厨子,用勺子当当当几下把吹雪楼楼主江玲珑敲成重伤这件事,这段时间来一直如警钟般在他心里敲响。 行走天下这么多年来从未退缩过的他,此刻居然有些胆怯了。 诚然,厨子肯定不是自己的敌人。 可是他的所作所为,让陆天明知道了自己的渺小。 普通的六重天在京城都能如蝼蚁一般被人欺负。 他不过五重天而已,进去淌这趟浑水,岂不有些冒失? 万一哪天庙堂上对立的两方真的打起来,能不能找到夹缝生存下来都未可知。 可是若就这么跑了,他不甘心。 自从在杨阮清的连心阵内再次遇到陆痴以后。 他发现其实自己现在并没有多恨那个不负责任的爹。 相反,他非常想搞清楚后者的死因。 搞清楚陆痴的死因也并不是最终的目的。 陆天明隐隐觉得,陆痴死亡的背后,没准隐藏着什么颠覆性的秘密。 北洲修真界的极限是六重天,那为何他爹能够比六重天强出那么多。 要知道,温五郎和李关严这样的高手,已经是顶天的人物。 但就是这样的巨擘,在陆痴手里都走不过一招。 同境之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压制力? “难不成,除了北洲,还有东西南洲?老头子之所以强得这么离谱,难道是因为他不是本地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天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如果猜测属实的话,那么其他洲的修行者,岂不是强得没边? 毕竟能培养出一个陆痴,很有可能会有千千万万个! 陆天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感受到恐惧的他,决定再不去想这个问题。 哪知他身后本该睡着的甄霖霜,突然说道:“东西洲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南洲存在过。” 陆天明吓了一跳。 转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云海观在东海边上,观内记载历史的书籍上提到过,有云海观先贤乘舟从东海南下,曾经见过另一块无比广阔的大陆,只不过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先贤们没有登陆,而是原路返回。”甄霖霜笃定道。 少女所说的内容。 陆天明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其中对他造成的震撼,不亚于那天晚上李寒雪强行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能...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点?”陆天明结巴道。 甄霖霜无奈摇了摇头:“书上也是一笔带过,具体什么情况,上万年过去了,想打听也无迹可寻。” 听闻此言。 陆天明无比失望。 那感觉就像刚刚看见前面的门漏了条缝,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情况呢,那条缝又合了起来。 “为什么我从未听人说过南洲的存在?”陆天明觉着有可能小丫头记错了。 甄霖霜解释道:“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愿意翻看各自宗门过去的历史,何况是万年之前的事情。” “不合理,”陆天明蹙着眉头,“就算宗门人士没有这份闲心,各代王朝的史官,总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吧?” 甄霖霜叹了口气:“天明哥,你到底有没有读过北洲各王朝的史书?” 陆天明怔住。 别说各王朝的史书了,就是大楚这几百年的历史,他都没有认真去了解过。 想了想,他问道:“所以正史上面是如何记载南洲的?” 甄霖霜摇头:“没有记载。” “没...没有记载?”陆天明诧异道。 “正史是从八千年前开始的,那时候北洲诞生了第一个王朝,更早之前的事情,就算是有心人愿意记载,也难以保存下来,你若要追寻蛛丝马迹,只能从类似我们云海观这种传承万年以上的宗门内去寻找。” 稍作停顿,甄霖霜轻叹道:“但是很遗憾,据我所知,传承万年的宗门,时光长河里沉沉浮浮留下来的,似乎只有我们云海观一家!即便强如真雷观,在云海观面前也算是后起之秀了。” 兴许是想到了自家宗门这万年来的兴衰,甄霖霜的双眸满是怅然之色。 陆天明低眉思考。 片刻后又道:“难道后来就没有人试图跨海而过,去寻找另一块大陆?” “有肯定有,但那些人,基本上都死了。”甄霖霜回道。 “万年前古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反而做不到了?”陆天明不解道。 甄霖霜美眸微颤:“万年前云海观出去了十个六重天的强者,最后只回来了一个,你觉得现在哪家宗门,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去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你认为站在庙堂上最高处的那些人,舍得让这么多高手去送死?” “十...十个六重天的强者...只回来了一个?”陆天明目瞪口呆道。 “海上可比陆地上危险多了。”甄霖霜感叹道。 陆天明揉了揉太阳穴。 此刻听到的一切,简直匪夷所思。 但却又是那么合理。 十名六重天的高手只回来一人。 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后人若要学前人那样去寻找新的大陆,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和支持,恐怕也只是一个死字。 “死的人多了,后面有关南洲的一切,渐渐再无人提起,久而久之,人们便会以为天底下只有一个北洲,南洲到底存不存在,也没有人在意了。”甄霖霜解释道。 陆天明无力的举起酒壶。 灌了一口后。 他有些无力道:“其实有时候,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也挺好。” 第1150章 过关 “南洲具体有什么,你们云海观的史书上有写吗?比如有没有修行者?” 稍稍稳定情绪后。 陆天明心下好奇。 甄霖霜闻言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记载,毕竟先贤们当时没有上岸。” 陆天明大失所望。 追问了几句后,发现甄霖霜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后来甄霖霜告诉他,若要想更进一步的了解,只能去寻找那些除了云海观外兴许存在了万年以上的宗门。 其中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天明哥,酒是什么味道?”发呆的时候,甄霖霜突然问道。 陆天明想了想,掏出一个酒杯倒满酒,然后递了过去。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甄霖霜那始终被悲伤充斥着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有些胆怯。 “师父不让我喝酒。” 陆天明坚持着没有把酒杯收回来。 “你师父远在云海观,你偷偷尝尝怕什么?” 见对方还是有所迟疑。 陆天明另一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人一直保持清醒,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事,适当喝点酒,让自己的脑子休息一下,有益身体和心理健康。” 少女被说得心动了。 抬起那白藕般的小手,小心翼翼接过了陆天明递过来的酒杯。 她探头闻了闻。 刺鼻的味道立马直冲天灵盖,以至于她差点没把酒杯扔出去。 “这...这能好喝吗?”甄霖霜嫌弃道。 陆天明自顾抿了一大口。 然后微笑道:“汤药也不好喝,但可以治病救人,酒也绝对算不上好喝,但能缓解某些汤药都治不了的症状,所以好喝还是不好喝,其实不重要。” 甄霖霜是聪明的姑娘。 听完陆天明的话后,毫不犹豫就将酒水送进了嘴里。 辛辣的味道火一般在嘴里蔓延开来,一直从舌尖烧到了胃里。 “咳咳,这什么东西啊...” 甄霖霜脸都白了,颇有些嫌弃的望着手里的酒杯。 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怎么能把那么难喝的东西咽进肚子里的。 陆天明含笑道:“酒就是耐看的姑娘,只要你有耐心,绝对会发现它的好,但如果没有耐心,你可能会错失一段美丽的邂逅,不要着急,先把心静下来。” “什么耐看的姑娘,马尿也不过如此吧...” 这口酒当真把甄霖霜辣得够呛。 陆天明耸了耸肩,没有接话。 只转过头继续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小酌。 过没多会儿。 身侧突然冒出个酒杯来。 捏着酒杯的小手微微晃动了两下,像是在乞讨。 陆天明会心一笑。 话不多说就把酒杯给满上。 小手快速缩了回去。 须臾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意犹未尽的咂嘴声。 世界上知己难觅,但是有一两个酒友陪着,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陆天明心情大好,暂时忘记了烦恼。 小手伸到第十八回的时候。 天际线上迎来了第一抹光明。 陆天明回头望一眼面色绯红的甄霖霜。 劝诫道:“喝酒最忌贪杯,今天差不多了,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喝。” 脸烫得跟火炉一样的甄霖霜意犹未尽把手收了回去。 想了想,她拿出一块手帕,开始认真擦拭酒杯来。 “天明哥,这杯子以后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能要回去。” 陆天明笑笑:“你喜欢就好,反正也不贵。” “东西不贵,但意义非凡。” 很明显在酒水的作用下,甄霖霜已经没有之前那般难过了。 把杯子收起来后,她抬手在胸口的镯子上一抹。 黑色的剑匣出现在了陆天明眼前。 “这是还礼,你可不要拒绝。”甄霖霜认真道。 陆天明想了想。 还是将剑匣收了起来。 “放心吧,我只用它杀该杀之人。” 甄霖霜点了点头:“其实来的时候我们都知道的,只是师叔他...” 陆天明扬手打断:“不说这些,我又没有怪你们。” 正说着话呢。 背水关的方向突然嘈杂起来。 不多会便响起了马儿奔腾的声音。 原来是宫里的那群太监,准备北上打道回府。 一百多号人,骑马路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瞟一眼陆天明。 可是打头的周公公早就目不斜视窜到了远处。 其他人也不敢多话,只能放任宰相大人要除掉的目标在马路边悠闲的歇息。 这群人走没多会。 滞留在背水关以南的百姓们也开始过关。 大家争先恐后,似乎害怕再次被堵住一般。 陆天明在人群中找见了怀安的身影。 后者提着常小俊的两笼耗子药,被众人挤得晕头转向。 以至于都从陆天明面前路过了都还没停下。 陆天明招了招手:“怀安,你要去哪?” 怀安闻言立马驻足。 瞥一眼陆天明身边熟睡的少女后。 它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大哥,那卖药的汉子,是...是...是...” 陆天明微笑道:“我知道它是谁,你先歇歇吧。” 怀安放下手里的篓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哟我的个亲娘诶,我生怕你对他不敬,着急了一晚上,看见你没什么事,总算是放心了。” 陆天明浅浅笑着把腰上的水囊递了过去。 等总算调整好呼吸后。 怀安滴溜着眼睛,朝靠着树干睡着的甄霖霜努了努嘴。 “大哥,这小丫头是谁啊?怎的生得如此俊俏?” 陆天明压低声音,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遍。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 怀安半天只憋出一句,“这妮子真可怜...” “别着急可怜别人了,可怜可怜你自己吧。”陆天明微笑道。 怀安一脸懵逼:“大哥,什么意思?” 陆天明将一旁的扁担递了过去:“担耗子药的事,就交给你了,走路的时候尽量注意脚下,不然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经过刚才陆天明的解释。 怀安知道扁担里生活着一种能够要人性命的小东西。 想到稍不留意有可能七窍流血而亡。 怀安忍不住退后一步:“为什么非得是我,十七不行吗?” 陆天明朝旁边的甄霖霜努嘴:“十七要照顾这丫头,挑担这种好事,只能勉为其难的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等怀安反应。 陆天明便将十七叫了过来。 后者小心翼翼将甄霖霜抱在怀里。 没多会,原地仅剩下一脸愤懑的怀安。 第1151章 想听什么 用了大半天时间,一行人总算赶到了茶客镇。 一路上陆天明都在担心常小俊跑路。 直到进入茶客镇,看到在街边喝得酩酊大醉的常小俊,陆天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前辈,醒醒!” 陆天明下马晃了晃常小俊的肩膀。 后者翻了个身,抱着旁边酒肆的酒缸继续鼾声如雷。 陆天明哑然失笑。 只好先让怀安去对面的客栈安顿下来。 他自己则陪着常小俊坐在了台阶上。 “你怕不是为了给甄霖霜时间,而是要给自己时间吧。” 陆天明小声嘀咕一句,无奈摇了摇头。 有酒肆的小厮从旁边路过。 陆天明问道:“伙计,我这位朋友喝了多少酒,你知道吗?” 小厮指向常小俊抱着的酒缸。 “不多,一坛而已。” 说完,小厮自己都笑了起来。 陆天明看一眼那大酒缸,整个人愣住。 “这...怕不是要装小一百斤吧...”陆天明诧异道。 小厮点了点头:“从半夜喝到现在,百来斤肯定有了,对了客官,这位大叔的酒钱还没付,要不您看...” 话没说完。 陆天明就递过来一锭十两的银子。 小厮喜笑颜开接过,正准备离开。 又听闻陆天明说道:“再送我三五斤吧。” 小厮哪能拒绝,热情取酒去了。 六重天的大能,喝个百来斤酒,如果用真气把酒逼出体外,应该不会醉得如此厉害。 但常小俊明显没有这么做。 所以陆天明一直坐到天黑透,他才悠悠转醒。 “哟,是你啊,来多久了?” 常小俊揉了揉眼睛,笑呵呵望着陆天明。 后者浅浅一笑:“刚到,看你在这坐着,寻思陪陪你。” 常小俊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头表示感谢。 接着欠身探头往酒缸里望。 “这就喝完了?” 陆天明扯了扯常小俊的袖子。 将刚才小厮送的酒递了过去。 “还是你想的周到。” 常小俊笑呵呵把酒壶接过。 本以为他要大口往嘴里灌。 哪知只是小抿了一口。 “甄霖霜那丫头,情况如何?”常小俊含笑道。 “半夜的时候忽悠她喝了点酒,现在应该还没睡醒,不过情绪上应该稳定多了,想来东行的时候也不会闹脾气。”陆天明解释道。 “那就好。” 常小俊笑了笑,抬手又抿了一小口。 半晌过后。 他将酒壶递给陆天明,示意后者来一杯。 陆天明摆手推辞道:“怕不够你喝,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常小俊也没有继续劝。 而是冷不丁问道:“想听什么?” “想听你不想说的。”陆天明回道。 “呵!你小子还真就直白得很。” 常小俊一阵苦笑。 随即又陷入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他缓缓开口:“那人长得只能用妖艳来形容,不过实力也确实强悍。” 常小俊将目光放远,开始回忆往昔。 ......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扑撒进来,温暖着整栋藏书阁。 常龙站在窗户边,望着窗外永远不会融化的积雪。 那张与俊俏毫不沾边的脸上,此刻洋溢着浓浓的笑容。 笑容中掩藏不住的骄傲,让他看上去意气风发。 “此药一出,天底下多少英雄豪杰又要对我藏龙山趋之若鹜?武功高强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离尘宗玩弄于股掌之间?” 由不得常龙不兴奋。 半年之前他刚炼制出了一种新的毒药。 这种毒药药性没有多烈,但服用时间长的话,北洲再顶尖的修行者,都逃不离一个死字。 因此,他给此药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叹余生”。 消息几乎是毒药炼制出来的时候就放了出去。 如今第一个受害者已经出现。 楚东道上挺有名的刀客,六重天的强者,一命呜呼的时候,此刀客甚至还在担心对他下毒的糟糠之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人与人之间的恩怨他从来都不在乎。 人与人之间的好坏,他更不在意。 他此生的追求很简单。 不停炼制出各种各样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坐在局外搅动天下风云,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终有一天,我离尘宗定会脱颖而出闻名于天下!” 一想到那些个庙堂高官以及江湖巨擘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常龙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没有人一开始就想做一个令人不齿的毒师。 常龙最开始进入修行界的时候,也想成为一名帅气潇洒的剑客。 只是他在此道上天赋不高。 负剑云游多年,始终没有闯出什么太大的名堂。 有一次本想踩着某小有名气的富家子弟提升下知名度。 哪知用钱堆出来的高手也是高手,常龙技不如人,不仅败下阵来,还被对方把自己的佩剑给抢了去。 对于心高气傲的人来说。 剑客若没有了剑,那同死了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寻了个夜黑风高的夜晚。 准备吊死在那名富家子弟的府邸前。 打不过你,我吓死你总行吧? 常龙找了根麻绳,抱着必死的信念,准备自缢在那灯火摇曳的红灯笼前。 哪知麻绳质量不好。 连着断了两次,除了把屁股摔痛以外,一点死亡的味道都没有闻到。 气急败坏的他甚至想到了把裤子脱下来当绳子用。 哪知突然听闻富家子弟的府邸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 出于好奇。 他便暂时收起了寻死的心思。 翻墙而入准备去探个究竟。 然后,他就看见了此生最让人难以忘记的画面。 富家子弟死了,其家中那些个嘲笑过自己剑法拙劣的前辈们,也死了 这群在当地可谓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就这么赤条条躺在堂厅内没有了动静。 他们的死状非常恐怖。 每个人身上都有无数条深可见骨的抓痕。 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给挠死的。 整个堂厅内,唯有一个在桌边啃猪脚,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老头。 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都傻了。 沉默良久。 常龙开口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他害怕对方的同时。 对方也在害怕他。 老头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所以,你是怎么杀死他们的?”常龙同样战战兢兢。 老头指了指满桌的食物。 “毒...毒死的...” 第1152章 常龙已死 常龙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在道上混,可以用外物填平境界上的差距。 老头是富家子弟的仇人。 仅仅有一重天的实力。 但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毒师。 老头在仇人家里忍辱负重,做了十几年的仆人。 终于觅到了机会,在富家子弟生辰这天,人员最齐的时候,把仇人给一锅端。 这对常龙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不仅让他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还找到了除了剑道的另一条路。 所以,他开始跟随老头学习如何炼制毒药。 几年过后,老头有关毒药的知识累积已无法满足常龙日渐增长的求知欲望。 于是,他再次行走天下。 开始拜访天底下那些小有名气的毒师。 此间过程中也曾与人发生冲突。 然后他深刻的感受到,毒药杀人比剑要好用不知道多少倍。 如此颠沛流离几十年。 毒道大成以后,他找到了藏龙山这块宝地,在山上结庐修行的同时,创造了后来让很多人都闻之色变的离尘宗。 过程虽然艰辛,但结果令常龙满意。 尤其是炼制出叹余生之后,常龙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日渐膨胀的野心让常龙变得骄傲起来。 如今站在藏书阁二楼观雪,常龙竟有种目中无人但同时又舒坦到不行的畅快感。 “呵,假以时日,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不都要被我常某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常龙抬起一只手往窗外潇洒一挥。 袍袖掀起的疾风,竟吹起了阵阵积雪。 扬起又落下的雪花,在常龙眼里就像一条条任他摆布的生命。 然而。 当他的嘴角因为兴奋而极致的裂开之时。 皑皑的白雪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点。 被扬起来的积雪还没有尽数落下。 导致常龙一时间看不清那个小点是什么东西。 他只恍惚看见小点正在朝自己这边行来,而且速度极快。 等他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人之后。 一切都晚了。 “你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毒师的常龙?” 那人说话时明明是男人的声音。 但眉眼却透着一股子阴柔。 也不知是天生皮肤就白还是学女人般略施粉黛。 给常龙的感觉只能用妖媚来形容。 那人站在藏书楼下,微仰着头打量常龙。 见后者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微微一笑,妖媚中又多了一股子邪气。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所以你最好先回答我的问题。” 常龙总算回过神来。 伸手就要捏碎腰间藏着的毒药丸。 却看见那人突然举剑指着他。 对方还是站在雪地之中没有移动。 阳光撒在那人的剑面之上。 却给常龙一种如坠冰窟的凉意。 他知道对方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真的敢把手伸到腰间,绝对会死! “在下正是常龙,不知阁下是?” 常龙努力控制着喉头,想要营造出一种自己很冷静的假象。 他确实做到了。 只是下面那人似乎并不在意。 不答反问道:“楚东道上有个用刀挺厉害的家伙,是你杀的?” 常龙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所以他起初判断此人是来寻仇的。 稍作思考,他一脸严肃道:“我只是个卖药的而已,谁买,我就卖给谁,阁下若要寻仇,不应该来找我才对。” 听闻此言。 地下那人微微蹙了蹙眉头。 “我看起来像是来寻仇的?” 常龙微微一怔,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于是他试探道:“阁下要买药?” “呵。”那人突然不屑冷笑,“请注意你的用词,是你要送药,而不是我来买药。” 霸道,极其霸道。 三言两语,常龙便摸清楚了对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放在平时有人敢在藏龙山上如此跟他说话,他绝对要送对方一个不明不白的死法。 然而现在他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下面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邪魅男人,哪怕没有出手,就给常龙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阁下需要什么药?”常龙额头冒汗,强压着心中的畏惧。 “何必明知故问?” 邪魅男人再次皱眉,看上去并没有太多耐心。 常龙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对方说的那名刀客,自然是前不久被糟糠之妻下毒害死的那位。 那么他要的东西,当然就是叹余生。 可这叹余生乃常龙新炼制出来的品种。 今后,他不仅要靠着叹余生提高离尘宗的知名度,还要用其来翻弄风云。 何况。 常龙可是一宗之主。 若就这么让人轻轻松松把药带走,一旦传出去,绝对会成为江湖中人的笑柄。 不给钱不要紧,可抬不起头的话,是常龙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我虽与阁下没有交过手,但能感觉到阁下的实力很强劲,如您这般的人物,杀人,还需要用毒?” 常龙强作镇定。 将右手往腰间靠了寸许。 邪魅男人闻言突然眯起了眼睛:“你既然知道我实力强劲,又何必做出一些没有必要的举动?还是说你觉着我还没有强到,能赶在你捏碎腰间药丸之前动手?” 话音落地。 邪魅男人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浓郁的杀气。 杀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 常龙倏然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强的气场。 对方的实力,绝非普普通通的六重天。 迟疑中。 妖媚男子诡异的出现在了常龙的身侧。 他没有对后者刀锋相向。 仅仅摊开一手,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口吻说道:“把药交出来,否则山上的人都要死!” ...... 常小俊长长吁了一口气。 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让他颜面扫地的时刻。 陆天明在一旁静静听着。 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毕竟常小俊已经是老妖怪了。 该释怀的早已释怀,无法释怀的,劝也没用。 “常龙死了,在他把叹余生交给那人的时候就死了。” 常小俊直接把酒壶塞进嘴里,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酒。 陆天明清楚,死的是那个雄心壮志的离尘宗开山老祖,而不是现在这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药贩子。 想了想,陆天明抓起另一个酒壶,陪对方小酌起来。 第1153章 更厉害的强者 “如果他不出现的话,离尘宗现在应该会是楚国最顶尖的大宗门之一。” 常小俊抿了抿嘴唇,双目有些浑浊。 “其实你现在过得也还算潇洒,最起码没那么多糟心的事情。”陆天明安慰道。 常小俊闻言苦笑:“得过且过跟潇洒还是有区别的,要说真正的潇洒,还得属你爹。” 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前辈认识我爹?” “这么厉害的人抢走叹余生,到底要用来害谁,就算我没有了心气,也总会好奇的。”常小俊回道。 猛灌了几口酒后。 他继续道:“自叹余生被抢走,我又在藏龙山上待了几年,但一想到天底下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我便没有了任何前进的心情,自己的修为也好,离尘宗的未来也罢,都变得不重要了。 那人也让我明白,想要靠毒药翻云覆雨,简直是痴人说梦,索性,我便不辞而别,决定再次行走天下,打探那人的消息。 只是那人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没有人听说过有如此厉害的人物,以至于我下山后的一百多年,几乎是在蹉跎时光。” 说到这。 常小俊停了下来。 然后举起酒壶跟陆天明碰了一个。 半晌过后,他才继续道:“直到三十年前,我无端端被卷进了一桩轰动天下的命案,这才见识到了另一个更加厉害的人物。” “更加厉害的人物,我爹陆痴?”陆天明惊讶道。 常小俊点了点头,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 “尚书大人,今日乃令郎大喜之日,您多多少少,得陪咱们这些老伙计喝两杯啊!” “就是,岑兄,自你入京做官,都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五年咯,要不是岑贤侄今夜大婚,尚书大人怕是早就把咱们这些兄弟们给忘咯。” 岑家大院此刻张灯结彩。 刑部尚书岑光荣被一群老友拽着不放,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喜悦和骄傲。 他是朝廷命官,随时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影响,平时可是滴酒不沾。 但今天儿子娶亲,若是一杯不喝,却也不对。 哪知刚开了个头便停不下来。 老友们的热情岂是一两杯酒能盛得下的? 这一杯接一杯,没多久岑光荣双颊便红得跟那涂了胭脂的大姑娘似的。 最后具体不知喝了多少。 直到客人没剩下几桌的时候,他才把那群老友给放倒。 然而哪怕已经晕头转向了。 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正事。 为官之人身不由己,今夜虽然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但身为刑部尚书,他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跟剩下的客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后。 岑光荣晃晃悠悠往东厢房走去。 刚一离开大院。 他便挺直了微微含着的肩膀。 刚才还因为醉酒而昏黄的眸子,此刻竟然变得清明起来。 呼——! 一道风声袭来。 下一刻便有一名身着劲装的汉子落在了他的身侧。 “大人,魏左侍郎情况不太乐观,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劲装汉子一双剑眉,看上去格外精神。 若被外人看见,恐怕会认为他是岑光荣的侍卫。 但其实他的身份乃刑部右侍郎孟武行。 “不乐观?之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岑光荣眉头猛地拧在了一起。 “应该是服毒了,我观其血脉乌黑,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怕是挺不过今天晚上。”孟武行回道。 岑光荣站在原地稍作思考。 挥手招来了一名家仆:“去把城里最好的医师请来!” 跟那家仆交代了几句后。 他便领着孟武行朝东厢房快速赶去。 与岑府其他地方的灯火通明不同。 东厢房内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孟武行刚把大门推开。 岑光荣便急不可耐的钻了进去。 等孟武行把门重新合上时。 岑光荣已走到了床榻边。 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浓须汉子。 见浓须汉子胸口剧烈起伏,双臂上的血脉乌黑如墨。 岑光荣面露焦急道:“南威,你这是何苦呢?” 浓须汉子自然就是岑光荣的另一位下属,魏南威魏左侍郎。 除了有中毒的迹象外,魏南威所穿衣服胸口位置有多处血迹。 血迹处看不见衣服有破损,显然在服毒之前,已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魏南威咧嘴微笑,整齐的牙齿上全是血迹。 “与其被你们带回京下大狱等死,不如自我解决,起码还能落个有骨气的名头。” 听闻此言。 岑光荣气得酒意都消散了几分。 他伸指虚点魏南威:“糊涂,糊涂啊你,不想着好好交代罪行将功补过,却还想着自寻短见枉法徇私,我问你,你对得起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栽培吗?” 听到这话。 魏南威哈哈笑了起来。 “大人,你若真念及咱们之间的旧情,又怎么会一见面就让武行废了我一身修为呢?” 听到这话。 岑光荣眉头微微挑动。 思索片刻。 他眯眼回道:“犯错在先是你,上头的命令是必要的时候,可将你斩立决,我只让武行废了你的修为,难道还不够仁慈?” “呵,”魏南威冷冷一笑,“事到如今,你就别再装出体恤下属的虚假模样了,真让人恶心。” 说着,魏南威还侧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若不是岑光荣及时把脚抬起来,那带血的口水绝对会吐在他的鞋面上。 “逆贼,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你还有理了?” 岑光荣颇为生气,握拳起身就要给魏南威点颜色看看。 好在是旁边孟武行及时把他拦住。 “大人,你酒喝多了,还是让下官来吧。” 岑光荣冷哼一声。 坐到一旁冷眼望着魏南威。 看见曾经的朝夕相处的同僚如今凄惨的躺在床上。 孟武行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 沉吟片刻后,轻声道:“南威,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嫂子和孩子们着想,你若就这样死了,自己倒是一了百了,她们怎么办?” 与岑光荣不同,孟武行眼里满是对兄弟的担心。 魏南威对待两人的态度,也明显不同。 “武行,”魏南威苦涩摇了摇头,“来不及了,现在我就算不想死,也来不及了,五脏腐一旦服下,神仙难救。” “你...你服下了五脏腐?”孟武行瞪大了眼睛。 魏南威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旁边沉默的尚书大人一下子又跳了起来。 他掀开孟武行,抓住魏南威的衣襟。 “说,你到底是为谁在做事!赶紧给我说出来!” 岑光荣状若癫狂,仿佛要把魏南威生吃了一般。 第1154章 我可以救他 “尚书大人,注意下形象,你可是正二品的大员,可别让我一个逆贼都觉得掉价。” 魏南威咧着嘴,表情看上去既痛苦又舒爽。 一旁的孟武行同时劝导:“大人,你先冷静,南威如今万念俱灰,你再怎么逼他也不可能开口,当务之急还是先让医师看过再说。” 岑光荣闻言忽地停手。 松开魏南威的衣襟后。 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 横眉瞪了魏南威片刻,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伸出食指抵着眉心轻轻摩挲。 “你我在一起共事二十来年,不说有多亲密,但最起码也算融洽,你虽不是我提拔上来的,但我也从未把你当过外人,该拿不该拿的,该做不该做的,你都有参与,如今你假公济私,放走那十五路江湖大哥,不是在后面背刺我是什么?” 岑光荣冷静了不少,言辞不再咄咄逼人,倒真像是多年的老友间那般闲聊。 魏南威咳嗽两声,举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说话时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激动。 “你以为我愿意吗,二十年来你上不去,我跟武行也只能原地踏步,每日又要处理那么多狗屁倒灶的破事,早就特娘的疲乏了,这种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听闻此言。 岑光荣望着窗外蹙起了眉头:“所以,你这是想换东家了,对吧?而放走那群天杀的贼人,实际是加入那边的投名状?” 魏南威没有说话。 面无表情盯着房梁。 “宰相大人?”岑光荣冷不丁说道。 魏南威摇头:“不是。” “平西王唐无忧?”岑光荣又道。 魏南威还是摇头:“李唐两家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天下所有人都反了,唐家也不见得会反。” “看来还真不是他,否则你的话也不会说得这么满。”岑光荣叹道。 停顿片刻。 岑光荣忽地眼睛一亮:“凉王?” 魏南威咧嘴笑了笑:“我要是能傍上这种大人物,又怎么会被落得现在这么个下场?” 听到这话。 岑光荣完全懵了。 当今天下,冒头的势力就这么几个。 其他的,在他看来完全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正思索着。 魏南威又道:“大人,不用猜了,我不过是想自立门户罢了,什么换东家,什么选边站,哪有自己当大哥来得痛快!” “就你?”岑光荣挑了挑眉头,“我若不认识你,兴许会信,但好歹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骗不了我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你魏南威不是那块料。 魏南威也没有反驳。 安静了片刻,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出的血里面夹着指甲盖大小的血块。 看那惨样,只怕是神医在场,也难以保全他的性命。 旁边孟武行拿起手帕上前一步给魏南威擦嘴。 “南威啊南威,你这是何苦呢!” 孟武行眉间难掩担忧,看得出来,人虽然是他废掉的,但是却很在乎对方。 魏南威说不出话,越咳越厉害。 “娘的,腿脚这么慢,请的医师怎么还不来?” 岑光荣猛地一巴掌将旁边的桌子拍成了碎片。 他刚打算出去叫下人再催一催。 就听闻门外有人说道:“五脏腐之毒,即便是京城最好的御医在场,也无能为力,岑大人何必动怒?” 锵——! 孟武行的反应当真够快。 几乎是门外那声音刚响起来的一瞬间,他就将腰上的佩刀拔了出来。 等他一步跨到岑光荣身前,将后者护住时。 东厢房的大门正好被人推开。 然后,就见一个其貌不扬穿麻衫的家伙,站在了大门处。 岑光荣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二品京官。 虽然惊讶,却没有表现出害怕。 他狐疑盯着门口那人瞅了片刻。 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后。 疑惑道:“你是谁?” 来人理了理那身有些邋遢的麻衫。 然后拱手微笑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大人只需知道我是个买卖人就好,不请自来,自然是想与尚书大人做笔交易。” 正常情况下,岑光荣兴许早就让孟武行把人给拿下了。 但是他此刻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一个人能悄无声息的摸到自己十丈之内,特别是有孟武行在场的情况下,说明其实力绝对不凡。 邋遢的外表,多半只是别人为了方便行走的伪装罢了。 认真思索片刻。 岑光荣沉声道:“你想同本官做什么买卖?” 邋遢汉子指了指床榻上的魏南威:“我帮大人从阎王手中抢人,如果成功,只需大人回答我一些问题就好。” 听闻此言。 这边三人齐齐愣住。 他们不懂药理,但是却知道五脏腐的药性有多么毒。 就像刚才对面不速之客说的那样,现在即便有京城最好的御医在场,对这五脏腐之毒也是无能为力。 岑光荣再次上下打量邋遢汉子:“你确定自己能解五脏腐之毒?” 邋遢汉子搓了搓手,含笑道:“有难度,但也有把握。” 如果对方回答有十分的把握,岑光荣真就会怀疑。 如今既然没有把话说满,岑光荣反而很难拒绝。 想了想。 他开口问道:“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邋遢大汉摆了摆手:“先救人再说,如果真能把人救回来,再探讨不迟。” 说着。 邋遢大汉缓缓向床榻边的魏南威走去。 孟武行持刀上前一步。 “大人,此人身份不明,怎能随随便便就让他接近南威?” 岑光荣伸出一手压住孟武行的刀背。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或者说,你能找到更好的法子?” 面对尚书大人的质问。 孟武行无言以对。 他死死盯着来历不明的邋遢大汉,脚底下退了半步回来。 后者缓行来到近前,礼貌笑了笑,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个药箱来,坐下后开始若无其事的翻找起来。 岑光荣和孟武行对望一眼,相互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和不解。 但他们没有干涉,毕竟此刻的魏南威,看上去已经离死不远了。 邋遢大汉药箱里面乱七八糟的瓷瓶数不胜数。 加之上面连个字都没有。 看得岑孟二人眼皮子直跳。 但是邋遢大汉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东挑挑西捡捡,总算取出了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 第1155章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邋遢大汉将小瓷瓶的塞子打开。 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嗯,应该就是这个了。” 听闻此言。 身后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孟武行更是上前一步抓住邋遢大汉的手腕。 质问道:“什么叫应该?” 邋遢大汉挠了挠头皮:“好些年没遇到这五脏腐了,有些记不清解药的具体味道,不过侍郎大人也无需太过担心,到底是与不是,只需吃下去便知。” 如此不负责任的回答。 气得孟武行下意识就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你把别人的生命当儿戏?” 邋遢大汉浅浅一笑,随即手腕微微抖动,孟武行的臂膀转瞬便被震开。 后者见状瞳孔猛地一缩,接着不可思议望着对方。 “放心吧,万一弄错了,我再想办法就是了,侍郎大人稍安勿躁,只需在一旁等待就好。”邋遢大汉安慰道。 孟武行回头望了眼尚书大人。 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回来坐下。 邋遢大汉从小瓷瓶中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双指捏住俯下身就要往魏南威嘴里送。 可魏南威却紧紧抿着嘴唇,死活不愿意服药。 邋遢大汉见状,却也没有强求。 而是徐徐道:“魏大人,你死了不要紧,但是你的婆娘和孩子,就要遭老罪咯。” 类似的话刚才孟武行也说过,对一心求死的魏南威来说,效果并不好。 见对方毫无松动的迹象。 邋遢大汉露出一个贱贱的笑容。 “我听说魏大人的夫人,不过二十岁的芳龄,孩子也才两岁而已,孤儿寡母的,以后总得找个依靠,若是遇到好人家也就罢了,恩恩爱爱也是一辈子,可天底下有几个男人的肚子里面能撑船? 这万一要是遇人不淑,令夫人兴许卖弄卖弄风骚还能勉强度日,但是令郎可就难咯,也不知道被人吊起来打的时候,他会不会怀念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混蛋,说的什么狗屁话,我已经私下里跟武行说好了,我死后,他自会替我照顾妻儿,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魏南威气得双目圆睁。 胸腹内的淤血呼呼从嘴里冒出来。 邋遢大汉本想借着对方开口的机会把药丸塞进魏南威的嘴巴里,见此情况也只能作罢。 “没有人愿意跟死人做兄弟,何况孟大人平日公务在身,根本就没有过多的时间照顾令夫人和令郎,加上女人也会寂寞,这一寂寞啊,指不定就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到时候这口黑锅万一扣到孟大人的头上,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把这对孤儿寡母赶出去。” 邋遢大汉的言语仿佛一把锐利的匕首,一刀一刀戳在魏南威的心窝上。 魏南威猛地扭头望向孟武行,声音颤抖道:“武行,你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孟武行低下头,弱弱回道:“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邋遢大汉借机附和道:“当务之急,魏大人还是先治好身上的五脏腐再说,等入了京,有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在一旁帮扶,没准能捡回一条命也说不定。” 孟武行模棱两可的回答。 深深刺痛了魏南威。 他盯着自己的好友发了半天呆。 木讷的张开了嘴巴。 邋遢大汉想也不想便将药丸塞了进去。 然后便跷个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等待结果。 身后岑光荣和孟武行一眨不眨盯着床榻上的魏南威,眼里满是担忧和期待。 过没多久。 魏南威突然把头探出床沿,然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血液里虽然没有了血块。 但是颜色变成了暗红色,而且腥臭异常。 不明所以的孟武行突然出刀,将刀身架在了邋遢大汉的脖子上。 邋遢大汉不为所动,笑呵呵道:“孟大人怎的如此没有耐心,就不能多等片刻?” 旁边岑光荣蹙眉拍了拍孟武行的肩头:“武行,退下。” 孟武行牙齿咬得咯嘣响,最后还是将佩刀收了起来。 小片刻过后。 魏南威停止了吐血。 其身上血管的颜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怎么样,五脏可还有痛感?”邋遢大汉问道。 魏南威虚弱的摇了摇头,面色颇为挣扎。 看得出来,对于此次死里逃生,他并没有感到庆幸和喜悦。 死马被医成活马。 岑光荣和孟武行再无微词。 同时,他们更加确定了,这邋遢大汉绝非泛泛之辈。 “武行,你照顾南威,我同好汉说说话。” 岑光荣说着,便将大汉拉到了一边。 “好汉到底是何人?”岑光荣压着嗓子问道。 邋遢大汉嘴角微扬:“大人,我真的只是个买卖人,只不过碰巧有五脏腐的解药而已,还请大人不要继续追问。” 这话岑光荣哪里会信。 那一箱子的瓶瓶罐罐,绝对不只是五脏腐的解药那么简单。 但天底下的奇人,大多性格古怪。 何况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岑光荣也不好再问。 稍作思考。 岑光荣正色道:“好汉,你到底想要什么,大可提出来,我堂堂刑部尚书,绝对不会赖账。” 邋遢大汉笑道:“大人,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治好魏大人以后,仅仅是想问几个简单的问题而已。” 岑光荣一开始是不信的。 毕竟在他的眼里,对方虽然是奇人,但看上去混得并不怎么样。 可瞅见对方言之凿凿不像在卖关子。 他也只好问道:“几个问题比起魏大人的生命来说,是不是太廉价了?” “廉不廉价,主要看我觉得值不值,只要我觉得值,那就价值千金。”邋遢大汉笑道。 “不知大汉想要问什么?”岑光荣好奇道。 邋遢大汉收起笑容,表情认真道:“大人,我想问问你,京城有没有那种厉害的人物,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一名六重天的强者?并且让对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啊?”岑光荣懵了。 那边正在替魏南威擦嘴的孟武行闻言也将头转了过来:“好汉,你怕不是在说笑,六重天已经是顶天的存在,即便是最弱的六重天,也不可能被另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接近,更别说无法出手了。” 孟武行说得非常确定。 做为刑部侍郎,他认识很多京城的高人,同时也接触过很多道上入了大狱的巨擘。 如果连他都说没有的话,那么就真的没有了。 然而邋遢大汉显然不赞同孟武行的说法。 只见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动。 然后大失所望道:“娘的,这人岂不是白救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 却突然听闻有人说道:“你们没有见过,不代表没有,还是见识少了!” 第1156章 那个人,很帅!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邋遢大汉救下来的魏南威。 他眼里浮现出一种敬畏的光芒,显然是想到了某个人。 邋遢大汉急忙来到床榻边,低头轻声问道:“你见过这样的人?” 岑光荣和孟武行也被魏南威的话惊到了。 二人凑上前来,眼里同样充满了好奇。 特别是孟武行,他虽是刑部侍郎,但平日的责任以保护岑光荣居多。 京城那些个六重天的高手,他可是见过不少的。 对这些人的实力,当然有一定的了解。 一想到有人能够碾压六重天的强者,他怀疑的同时又很期待。 “我确实见过,”魏南威缓缓开口,“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放走那十五路道上的大哥?难道真的是因为受不了诱惑,想要换个东家?” “听你这么说,想来是受人所迫咯?”邋遢汉子猜测道。 魏南威点头,信誓旦旦道:“不错,威胁我的那个人,便是你刚才问的那种人!” 见魏南威脸上毫无任何愤怒以及仇恨的情绪在。 邋遢汉子奇怪道:“你明明受人胁迫,怎的看上去却并不恨那个人?” 魏南威的眼里再次充满了光芒。 “因为那个人实在太强大,当你面对那种无法想象的强大时,你会自然而然的崇拜他,并且会无限向往那种力量!” 邋遢汉子蹙了蹙眉头。 女人慕强,男人其实也慕强。 邋遢汉子当然向往那种强大的力量,但是要说崇拜某人,他似乎还没有过这种感觉。 “会不会是你修为太低的缘故?”邋遢汉子猜测道。 听闻此言。 其他三人齐齐望了过来。 看得出来,他们都有些吃惊。 邋遢汉子不以为意道:“你们也不用猜了,我只能说,你们三个加起来,我一只手就能摆平!” “嘶!” 旁边的岑光荣和孟武行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倒是躺在床上的魏南威,相对还要镇定些。 “我虽然只有五重天的实力,面对好汉兴许走不过半招,但是我的眼睛不瞎,那个人,绝对跟普通的六重天不一样!”魏南威确信道。 “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不一样?”邋遢汉子蹙眉道。 魏南威舔了舔嘴唇。 沉吟片刻后才回道:“好汉,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用武器的话,能不能在一瞬间杀死十数名五重天的高手?” “呵,你似乎对六重天有什么误解,”邋遢大汉不屑一笑,“其他人我不清楚,但区区五重天的修行者,别说十个,就算是一百个,我也能将他们快速杀死!” 邋遢大汉当然有他自信的原因。 然而魏南威却摇头道:“我说的是在一瞬间,仅仅一抬手的情况下!” 邋遢大汉闻言沉默,眉头不经意间拧在了一起。 魏南威继续道:“我没有怀疑好汉的实力,可是毒药杀人也需要时间不是吗,强如这五脏腐,我也能硬扛上几个时辰,但是那人,真的只是用一根树枝这么轻轻一挥,十多名五重天的强者,就这么没了!” 很明显,魏南威已经猜出了邋遢大汉的身份。 不仅是他,岑光荣和孟武行也有了眉目。 但此时此刻,二人心中的重点,都是魏南威口里那个用树枝杀人的家伙。 “十数名五重天的强者同时暴毙,南威,你说的可是一年多前,六扇门召集的那群去楚国北部办案的高手?”岑光荣口干舌燥道。 魏南威点头道:“不错,就是他们。” 岑光荣和孟武行沉默了。 去年六扇门十数名高手一夜之间全军覆没,皆被人一剑封喉。 由于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寻的线索,此案便成了一桩未破解的悬案。 如今再次被魏南威提起,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听你这口气,你当时在场?” 岑光荣应该是想到了更恐怖的事情,脸上的皱纹全部挤在了一起。 魏南威没有否认:“是的,我不仅在场,还看见了那人是怎么出手的!” “所以,他真的是用一根树枝,将六扇门这十数名高手一击杀死的?”岑光荣声音有些颤抖。 魏南威点了点头,随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须臾过后,他面露苦涩:“大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又怎会知法犯法呢。” “我不赞同你的选择,但是能够理解,想来那十五路道上大哥,明面上虽然是我刑部的阶下囚,其实是你答应他的要求,为其网罗的人才罢了。”岑光荣长长叹了口气。 魏南威没有搭话。 “别说楚北,整个北洲能做到此事的人也屈指可数,南威,这人,到底是谁?”回过神的岑光荣语重心长道。 “他也只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真正在幕后的那位,我不能说!”魏南威倔强道。 “这么厉害的人,仅仅是一位马前卒?”岑光荣诧异道。 “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魏南威回道。 同僚之间相互交流的时候。 邋遢大汉在一旁默默思索着。 他的表情很复杂,也不知道具体在想些什么。 须臾过后,他压着嗓子问道:“魏大人,你可否描述一下那人的外貌?” 沉默中的魏南威眉头一挑,颇有些兴奋道:“一个字,帅!” 邋遢大汉快速眨着眼睛:“能不能具体一点,毕竟帅也有很多种,比如,帅得有些阴柔?” 魏南威诧异望了对方一眼。 然后莫名其妙道:“就是单纯男人的那种帅,跟阴柔丝毫不搭边。” 听闻此言。 邋遢大汉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难不成,果然同我想的那样?” 邋遢大汉刚嘀咕完。 岑光荣便问道:“南威,刚才咱们之间的那番对话,我会记录下来,届时回了京城,也算有个垫背的,我会尽量把你犯下的错误,往他身上引,不过,你至少要给我个名字不是吗?” “绕去绕来,你还是想要套出他的身份,大人,请你死了这条心吧。”魏南威正色道。 听闻此言。 岑光荣扭头朝孟武行努了努嘴,示意后者帮忙说服魏南威。 哪知本该只有四个人的房间内。 突然出现了第五个声音。 “岑大人何必为难魏大人,他不说,自然有他的考量。” 第1157章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这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屋内四人皆是一怔。 相比于邋遢大汉刚才的出场,这道声音的主人更加令人始料不及。 要知道,就算是已经明确六重天修为的邋遢大汉,都没有发现此人的到来。 于是。 四人齐齐将目光转向了声音出现的方向。 那是一条岑光荣平时思考人生时用来歇息的太师椅。 太师椅上,坐着一道黑影。 由于屋内光线昏暗,众人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伴随着无声摇晃着的太师椅,几人眼中的恐惧,就像看见了真正的鬼怪一样。 强如邋遢大汉,都不禁咽了口口水。 那人说完一句话后,便再未出声,而是仿佛睡着了般随着太师椅轻轻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 魏南威脸上的惊诧终于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前...前辈,是你吗?” 嘎吱一声。 那人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紧接着便走到了烛火的笼罩之中。 “在下陆痴,您就是岑光荣岑大人吧?” 来人笑容和煦,更是礼貌的拱手朝岑光荣行了一礼。 后者明显被对方那谦谦君子的举动搞得有些懵。 经多见广的尚书大人,此刻丑态尽显,面对彬彬有礼的不速之客,他居然手足无措的不晓得该做什么。 “岑大人,陆某并非滥杀无辜的暴戾之人,所以你无需紧张。” 兴许是陆痴的笑容太有亲和力。 岑光荣渐渐回过神来。 他仔细打量对方,发现后者确实有三两分帅气。 但不至于像魏南威说得那般绝对。 “陆...陆公子,不知您找岑某何事?” 虽然比刚才冷静了不少,但岑光荣还是控制不住疯狂颤抖的喉结。 陆痴指了指床上的魏南威。 “我找魏大人有些事情要谈,倒是与尚书大人没有太大的干系。” 这面子像是给了又像是没有给。 魏南威毕竟是岑光荣的下属,现在对方要跳过自己直接跟自己的下属接触,让岑光荣觉着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然而岑光荣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只能沉默。 一旁的孟武行虽然也很震惊陆痴突然冒出来,但他的手始终都在刀柄上,看上去跃跃欲试。 “你还年轻,死在这里不值当。” 陆痴突然侧头笑望着孟武行。 后者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松开了握在刀柄上的手。 陆痴来到床边坐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邋遢大汉起身想要后退几步。 却被陆痴伸手拦住。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坐下一起听。” 听闻此言。 邋遢大汉愣住,一时进退两难。 陆痴再不管他,望向床榻上的魏南威。 “身体怎么样了?” 魏南威受宠若惊,有些激动道:“丹田虽然毁了,不过幸得这位前辈出手相助,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陆痴侧目望向一旁傻傻站着的邋遢大汉:“感谢。” 后者苦笑点了点头,不敢多话。 陆痴伸手轻轻拍打魏南威的肩头:“这一次,辛苦你了,事情做得很不错,上面很满意。” 听闻此言,魏南威愈发的激动。 要不是陆痴拦着,他都要爬起来行礼了。 “这十五路道上大哥,选得不错,定能为上面提供不少资金和人力上的支持。”陆痴夸赞道。 这次魏南威倒是没有多高兴。 而是朝岑光荣那边望了望,提醒陆痴此处有他人在场。 可陆痴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继续道:“此事做成,大功一件,如今你虽然没了修为,但上面一定会给你记下来的,所以也不用太过忧虑。” 魏南威虽然觉着陆痴说话有点奇怪,但却不敢多问。 “对了,你在京城有几个亲人?”陆痴忽地问道。 魏南威如实道:“只有夫人和犬子两人。” 陆痴点了点头:“那好办,到时候我去把他们接回凉北就是了。” 此言一出。 整个房间内都安静了下来。 岑光荣转头和孟武行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魏南威更是微张着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前...前辈,你...你怎么能把地名说出来呢...”魏南威结巴道。 陆痴眨了眨眼,然后茫然道:“我刚才提到凉北了?” 魏南威双颊的肌肉疯狂扯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嘶,看来确实是提到凉北了。” 陆痴懊恼的轻轻拍打脑门。 停顿片刻后,他又道:“提到地名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把王爷的名字说出来就好,反正凉北厉害的角色挺多的。” 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除了陆痴以外,其他几人无比震惊。 然而陆痴还是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觉悟。 “其实知道是王爷做的也没事,敛财嘛,不寒碜,只要他不用这些钱来造反就好,毕竟当今圣上同他是亲兄弟,亲兄弟犯点错误,相信圣上也不会过分怪罪。” “噗!” 魏南威闻言当即便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他目瞪口呆望着陆痴,眼里充满了疑惑。 之前陆痴说出凉北时,兴许是因为不小心。 但一个人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犯错误。 陆痴后面那两句话,同明摆着说凉王要造反有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 岑光荣和孟武行除了震惊之外,心头更多的是恐惧。 因为有些话,你可以好奇,但绝对不能听,特别是在己方无力与对方抗衡的时候。 能获得凉王想要造反的消息。 对于岑光荣来说当然是好事,毕竟可以用来把下属犯过的罪行抵消。 可坏就坏在,当一个特别厉害的人把秘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时,有极大的可能,对方要做一些相当极端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 岑光荣和孟武行心里刚冒出这样的担忧。 那边陆痴突然说道:“对了岑大人,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 岑光荣身子开始哆嗦起来。 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陆...陆公子,什...什么事...” 由于气息紊乱,导致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旁边孟武行更是重新把手把在了刀柄上,看得出来他也非常紧张,指节竟因过分用力而发白。 “咳咳!” 陆痴咳嗽了两声。 然后转过身来。 他的笑容还是那般和煦,只是和煦之下,似乎夹着一抹道不明的冷漠。 “其实,王爷派我来,主要是为了杀人灭口!” 第1158章 重新做人 陆痴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岑光荣情不自禁便往后退了两步。 孟武行更是硬着头皮挡在了岑光荣的跟前。 仅仅一句话,便让当前的气氛如此紧张。 可见陆痴给他人带来的压力有多么的大。 邋遢大汉内心非常矛盾。 他庆幸自己能够见到如此厉害的人物,却又后悔自己此刻坐在这里。 因为他很清楚,陆痴一旦动手,屋内将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哪怕是躺在床上、看上去跟陆痴站在同一边的魏南威,都紧张得不敢动弹。 他似乎明白了陆痴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因为对于死人来说,其实知不知道那些秘密根本就不重要。 房间的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几人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今天可能在劫难逃的时候。 陆痴突然收起笑容,转而看向了魏南威。 “你既然已经决定效忠王爷,那么做事就应该果断一些,修为被废的那一刻,你就该找个机会赶紧自我了断,而不是等到今日才服下那什么五脏腐,磨磨蹭蹭的死不掉!” 说完。 陆痴的右手突然向身后摸去。 背后邋遢大汉的麻衫莫名其妙就被掀开,藏在下面的宝剑,转瞬就被抽了出去。 噗的一声响。 利剑便刺入了魏南威的胸膛。 不等魏南威反应,宝剑已经离开胸膛,重新回到了邋遢大汉腰间的剑鞘之中。 陆痴借剑杀人到还剑的动作一气呵成。 期间邋遢大汉一点反应都没有,等他想起来剑是自己的时候,只感觉到腰部因长剑归鞘余力未消造成的震动。 见到魏南威被陆痴突然间杀死。 岑光荣和孟武行面色铁青。 他们很愤怒,因为魏南威到底是朝廷命官,该如何处置,应该由官府说了算。 可相比愤怒,他们更加恐惧和绝望。 坐在床边的男人如果想要动手,以他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二人绝无任何逃脱的可能。 沉默中。 陆痴望了眼那双还处于震惊中的眸子,伸出手轻轻一抹,死不瞑目的魏南威总算闭上了眼睛。 接着,陆痴又站将起来,单手将没了动静的魏南威提在手中。 转过身后,他沉声问道:“人我要带走,不知二位大人答不答应?” 岑光荣和孟武行只觉喉咙火烧一般干涩。 愣了半晌后,齐齐将目光从魏南威的身上移开,装作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陆痴向前跨出两步。 二人直接吓得退到了墙边,生怕对方又像刚才那般,突然间暴起杀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痴停了下来,然后侧目望向岑光荣。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最好用纸笔记下来,我担心时间长了,你会忘。” 岑光荣搞不明白陆痴的意图。 却又不敢多问。 只能答应道:“我...我一会儿就去做...” 陆痴点了点头,随即又望向另一边的邋遢大汉。 “你好像在找什么人?” 邋遢大汉低下眉眼:“在下确实在找人,只不过不知道那人是谁。” “你知道自己在找谁,却又不知道要找的是谁?”陆痴奇道。 邋遢大汉尴尬回道:“确实如此。” 陆痴闻言笑了笑。 片刻后问道:“你会喝酒吗?” “酒是好东西,只是佳酿易得,知己寻求。”邋遢大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这人着实贪心了些,有酒喝就够了,还奢求什么知己。” 说着,陆痴招了招手,示意邋遢大汉跟着自己。 后者哪敢多言,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离开东厢房关门的时候。 邋遢大汉还往里面瞟了一眼。 然后就见岑光荣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孟武行稍微好一些,靠着佩刀的支撑,勉强能够站立,但眼里的惊恐依然很明显。 春天的夜晚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特别是夹着河水拍岸的声音后,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若不是旁边有一具尸体躺着。 邋遢大汉还真就觉着陆痴选的地方非常适合小酌。 “你叫什么名字?”陆痴递过来酒壶的同时顺便问道。 邋遢大汉接过酒壶。 认真想了想后回道:“以前叫常龙,现在叫常小俊。” “藏龙山的那个常龙?”陆痴挑了挑眉头,看上去有些诧异。 常小俊点头:“是的,但我觉着常小俊听上去要顺耳些。” “常龙死了?”陆痴笑道。 常小俊回以微笑:“常龙死了。” “能够抛掉过往的人不多,这一点你比我强。”陆痴忽地惆怅道。 能被如此厉害的人物夸奖。 常小俊受宠若惊。 拔开塞子就想敬对方一口。 哪知陆痴突然伸手拦住:“等一会再喝。” “等什么?”常小俊奇道。 刚问完。 旁边的尸体突然就咳嗽起来。 常小俊汗毛直立,急忙探头去看。 目光越过陆痴,正好看见早该死透的魏南威,竟然坐将起来。 “醒了?”陆痴问道。 魏南威满脸错愕:“这里是阳间还是阴间?” 陆痴微微一笑:“河边。” 魏南威伸出双手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 感觉到温度后,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死。 “谢谢前辈不杀之恩,前辈,以后您要是有用得着我魏南威的地方,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魏南威跪在地上,当即磕起头来。 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在感激陆痴,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不仅能随意活动了,体内还有一股柔和的真气在温养他已经破损的丹田。 如此大恩,等同再生父母,让魏南威如何能不感激。 陆痴俯身将魏南威扶了起来。 “以后,就没有魏南威这个人了,我呢,当然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陆痴轻声道。 魏南威先是一怔。 随即就想明白了陆痴的用意。 “人不能做自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是你要换个角度去想,就当重新来世间走一遭。”陆痴安慰道。 魏南威失落的点了点头,看来要接受新的人生,还需要时间。 陆痴继续道:“我在你体内留了一股真气,能够帮助你温养身体,但是要恢复你破损的丹田也不可能,所以你要赶紧适应平凡人的生活。” 魏南威抿着嘴唇,显然心有不甘。 但是能活下来已属不易。 再三斟酌后,问道:“前辈,那我的妻儿怎么办?” 第1159章 我有一种猜测 “妻儿的事情不用担心,过几天我会抽时间去一趟京城,把他们送回你的老家,等你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生以后,自己去把他们接过去就好。” 陆痴轻轻拍了拍魏南威的肩膀,并递给了对方一个钱袋子。 “以后尽量夹着尾巴做人,等哪天凉王死了,再做回正常人也不迟。”陆痴劝慰道。 话很难听,但也是大实话。 魏南威收下钱袋子,恭恭敬敬给陆痴行了个大礼。 看见常小俊拿着酒壶在一旁等待,魏南威知道陆痴跟他人还有话说。 所以没有过多停留。 等魏南威的身影消失后。 常小俊诧异道:“陆兄,您刚才那一剑我可是看着刺入了魏南威的左胸,这都能活下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嘭——! 陆痴拔开了壶塞,笑道:“杀的人多了,剑法自然就精准了,方才我那一剑是斜贴着魏南威的心脏刺进去的,加之动作够快,自然而然就能制造出他被刺穿了心脏的假象。” 常小俊哑口无言,扪心自问,他虽也是六重天的高手,但远远做不到陆痴这样的程度。 当的一声响。 陆痴举着酒壶跟常小俊碰了一个。 两人对饮一口后。 常小俊问道:“陆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是在替凉王做事,为何刚才要把那些秘密说给岑光荣听?” 陆痴咂了咂嘴:“有的事情,明明就是错的,既然自己无法脱离其中,那就找人来阻止这种错误,否则就是一错再错了。” “以陆兄的实力,我想不到有谁能够让您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怕是凉王,也做不到吧?”常小俊试探道。 听闻此言。 陆痴苦涩一笑:“只要是人,就有把柄,把柄被抓住了,再强的实力又有什么用?” 他看上去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探讨。 说完便将目光移到了河面上。 常小俊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晓得交浅言深是人之大忌。 所以只好在一旁默默陪酒。 不知过了多久。 陆痴转过头来:“你好像再找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能跟我说说吗?” 常小俊本就是来打听当年羞辱自己那人的消息。 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己被抢走叹余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陆痴听完以后,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你说那人,长得有些邪魅?”陆痴问道。 常小俊点头,补充道:“那人,用的还是左手剑,剑柄上面刻有一个鳞片的标记。” “呼!” 陆天明长长吐了口气。 沉默须臾后又问道:“叹余生这种毒药,很厉害?” 常小俊如实道:“叹余生寻常时候甜味很淡,但只要放入酒水中,毒性加倍,同时会更加甘甜,很容易让人上瘾,一旦上瘾...” 常小俊摇了摇头,又道:“只要喝的时间足够长,即便是六重天的强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么六重天以上呢?”陆痴忽地问道。 “啊?”常小俊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说,这叹余生,对六重天之上的修行者,有没有效果?”陆痴又道。 常小俊闻言心头惊起千层浪。 他怔怔望着陆痴,心中有百般疑问,却因为过分震惊而如何都开不了口。 半晌过后。 常小俊口干舌燥道:“陆兄,您这可就难为我了,这北洲哪里有上三境的修行者?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有,我也不敢去试啊...” 陆痴微微颔首:“倒是我考虑得少了,不要介意,酒后胡言乱语,人之常情,你就当没有听见就好。” 说着,他又露出和煦的微笑,仰头抿了一口。 自此,两人之间的话题渐渐往女人身上靠拢。 陆痴也是那性情中人,说什么自己有过多少多少女人,完全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风流浪子的形象。 常小俊也不甘示弱,说自己虽然帅得不明显,但中意自己的女子可以从藏龙山排到京城。 反正都是醉酒后的胡话,两人聊起来也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后来天亮了。 陆痴说是有事要走。 不过走之前,他给常小俊留了一句话。 “不要再去寻找有关那人的一切,因为很容易惹火上身,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你要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天,会有人收拾他的。” 说完这句话后,陆痴便长身而去。 常小俊躬身行礼,同时大喊:“陆兄,你一定要记住,叹余生放入酒水之中,效果最佳,而且甜味也会更明显,如果可能的话,你还是把酒戒了吧!” 陆痴没有回答,只背对着常小俊远远挥手。 自那以后,常小俊再没有见过他的身影。 陆天明举起酒壶咕噜咕噜灌了两口酒。 然后有些气愤道:“忽悠人罢了,如果真如他说的那般,为何他死了,而那个人直至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 常小俊眉眼微颤,试探道:“你好像知道那邪魅男人是谁?” 陆天明摇头:“我只知道他跟我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具体什么身份,杀死我父亲的目的又是什么,内中真相,我还在寻找。” “他跟你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常小俊奇道。 陆天明轻叹道:“虽然也是猜测,但几乎可以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常小俊眉头微挑:“如果是很好的朋友,那就说得通了,你爹比那邪魅男人只强不弱,对于比自己强的人,要想弄死对方,最好的一种方式便是下毒。” “但是我爹明知道酒里有毒,却还是喝了下去。”陆天明不甘道。 “当中原因,怕是只有找到正主才能弄得清楚。”常小俊盖棺定论道。 “前辈,后来你是否听取了我爹的建议,放弃寻找那邪魅男人?”陆天明问道。 常小俊摇头:“如此仇人,怎么可能不惦记,只不过始终找不到眉目,不过,我有自己的猜测。” “哦?”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说说看!” 常小俊沉吟片刻。 认真道:“你爹明面上在为凉王做事,这只是一种掩饰,他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听邪魅男人的话,做为真正的幕后者,邪魅男人必有所求,能让堂堂凉王做他的傀儡,其所求之物,必然就是无限的权力!” 陆天明茅塞顿开,接话道:“凉王死后,他必须要寻找新的傀儡,只有把李家王朝推翻,才有掌握所有权力的可能,所以,那个新的傀儡,必然是...” 常小俊笑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廉为民会突然在这十来年里如此迅速的掌握了大楚的半壁江山,兴许李家早就知道此人的存在,李家真正忌惮的不是凉王,也不是廉为民,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位!” “那么他现在,一定就在京城!”陆天明牙齿咬的嘎嘣响。 第1160章 贼不走空 激动过后,便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落。 因为陆天明很明白,即便现在那个害死陆痴的神秘人就站在他面前,他也做不了什么。 “你还是打算去京城?”常小俊问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碰碰运气,没准能浑水摸鱼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你父亲说过,继续追寻有关那个人的真相,很有可能会惹火烧身。”常小俊提醒道。 陆天明苦涩一笑:“火早就烧到我身上了,现在就算想跑也来不及,再说了,人这一生嘛,总要做些让血液沸腾起来的事情,不然闭眼睛的时候肯定会心有不甘。” 听闻此言。 常小俊微微一怔 “血液沸腾?是了,你不提,我都忘了自己也曾经热血过。” 陆天明一脸期待的望过来:“前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城,找回那个曾经热血沸腾的自己?” 常小俊挑了挑眉头:“你小子,想套路我?”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说是套路呢?我不过是觉着常小俊这个名字跟你不配,远没有常龙来得霸气!” 常小俊歪着脑袋,因为醉酒而发红的双颊轻轻跳动着。 “你说的不配,是个什么意思?”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小不小我不清楚,但起码那个‘俊’字,有回旋的余地。” 这话也算说得委婉。 本来想发火的常小俊,直接给听笑了。 咕噜咕噜灌了半壶。 舒舒服服的回味片刻。 常小俊收起笑容:“我可以叫常小俊,也可以叫常大俊,甚至可以叫常不俊,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再也不会叫常龙,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天明当然知道其中缘由。 但对方此刻醉酒,明显想要找人倾诉。 所以他还是配合道:“为什么?” 常小俊怅然道:“因为我如果真是龙的话,当年就不会被抢走叹余生,而你爹,更不会因为叹余生而死,所以,我不过是条虫罢了。” 说完之后。 常小俊双目颤动,看上去非常自责。 陆天明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愧疚。 想了想,他出言道:“剑杀人,是因为用剑的人想要杀人,而不是剑本身会去杀人,如果没有叹余生,还会有叹前生、叹今生,铸剑的匠人有什么错,错的终归是用剑的人。” 常小俊沉默。 须臾过后才回道:“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毕竟参与其中,心头难免会梗。” “那就继续喝酒,喝到不省人事!”陆天明回道。 常小俊白了陆天明一眼。 缓缓站了起来。 “今天差不多了,什么东西多了都会腻味。” 说着,他便打算走向对面的客栈。 怀安在客栈门口百无聊赖的捋着猴毛。 见常小俊望过来,急忙起身站得笔直。 陆天明一把拽住常小俊:“京城,怎么说?” 常小俊摇了摇头:“我现在就是一樽泥菩萨,河都过不去,更别谈什么浑水摸鱼,何况我还要把甄霖霜这丫头送回云海观。” 陆天明双眸忽地就红了起来:“这么说来,咱们明天岂不是就要分道扬镳了?” 常小俊把陆天明的手扒开:“只要你自己小心些,总会再见面的。” 说着,他又继续往客栈行去。 陆天明在后面喊道:“前辈,我好歹也算故人之后,您就算帮不了忙,总得意思意思吧,那根扁担...” 常小俊闻言烦躁的甩了甩手:“送你就是,真就跟贼一样,惦记得很!” 陆天明还发红的眼睛一下子恢复正常。 下一刻更是开心咧嘴笑了起来。 “嘿嘿,贼不走空嘛!” ...... 不知道今秋的第几场雨来到。 陆天明翌日起床的时候,只听闻外面哒哒哒雨滴敲窗的声音。 想到今个又要踏上回京之路。 再加上昨晚捞了件好宝贝回来。 陆天明甚至忘记了胸口的疼痛。 洗漱干净来到楼下,让店家帮忙煮上几碗面条,陆天明坐在桌边耐心等待。 昨个给常小俊安排住处的时候,他问了一些对方关于‘难回头’这种毒药的相关问题。 扁担里面红色的飞蚂蚁,名叫红腹蚁。 这种蚂蚁只吃木头,若没有遇到特别危险或者愤怒的情况,其实是一种很温顺的蚂蚁。 不仅如此,红腹蚁还会认主。 只要平日里经常拿在手上把玩,等熟悉了人身上的气味之后,红腹蚁便不会攻击气味的主人。 当然,陆天明现在还不敢这么做。 因为常小俊说难回头没有解药。 陆天明虽然有回魂香傍身,但一想到那天甄霖霜的小师叔冉济七窍淌血的模样,他还是感到害怕。 这万一要是出什么岔子,他一个五重天的修行者,不是直接没了? 不过,他心中已然有了如何利用这些红腹蚁的想法。 只等回京养好身体,同扁担里的红腹蚁搞好关系后,再去实现心中所想。 “马上就要分别了,天明哥哥你好像很开心?” 正思索着,甄霖霜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桌边。 陆天明收起笑容。 一脸严肃道:“强颜欢笑罢了,不然的话,我真就害怕眼泪会掉下来!” 这话骗三岁的小姑娘可以,十三岁往上的难度就大了。 甄霖霜一脸不信的坐将下来。 然后开始在袖中摩挲。 不多会,她掏出一封信,摆在了陆天明的面前。 “这是什么?”陆天明好奇道。 “给吉乐的信。”甄霖霜回道。 之前陆天明同甄霖霜喝酒的时候,也聊过一些家长里短。 那时候他便得知,吉乐和甄霖霜二人,是新一代的金童玉女。 两人的修炼天赋,可谓超前绝后。 陆天明将信收进戒指中,然后好奇道:“你好像跟我说过,你们俩的关系很一般来着?” 甄霖霜撇了撇嘴:“我不喜欢跟小屁孩玩,而且那家伙爱淌鼻涕,跟他在一起,别人会觉得我也很幼稚。” 听闻此言。 陆天明立马想起来跟吉乐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他记得那时候,吉乐的鼻涕都可以吹泡泡了。 陆天明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收住笑容后。 一本正经道:“他现在长大了不少,不仅个子高了,也不见淌鼻涕,有机会的话,你们可要好好重新认识一下。” 甄霖霜勉强笑了笑。 随即又道:“天明哥,信封里实际上有两封信,一封给吉乐,另一封,你记得叮嘱他交给他的小师叔。” 第1161章 我做事,喜欢留余地 “吉乐的小师叔?” 陆天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怔住片刻。 他疑惑道:“真雷观,不是也在楚东吗,你回去的时候,顺路去一趟真雷观找他不就好了?” 甄霖霜眨了眨眼:“逍遥道人没有在真雷观,一个多月前他就离开了山门。” 陆天明闻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逍遥道人此刻在京城?” 甄霖霜点头道:“正常情况下,我们是不知道他的行踪的,但是由于这次受到廉为民的胁迫,要来背水关劫你,所以我师叔便去了一趟真雷观,想要找逍遥道人解释其中缘由,只可惜他不在,听真雷观观主真雷道人说,他早已离开。” “解释其中缘由?因为我同吉乐的关系?”陆天明奇道。 “可不是吗,那小子前些年去我们云海观待过一段时间,在我面前天天念叨你来着,可想而知你们的关系有多好,虽然我云海观不怕得罪一个小屁孩,但是逍遥道人的面子要给。”甄霖霜解释道。 “那你怎么知道逍遥道人去了京城?”陆天明不解道。 “逍遥道人好些年都没有出山了,他跟吉乐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在哪里,老子自然要去哪里了。”甄霖霜回道。 这话说得有理。 而且吉乐曾经也跟他说过,必要的时候,会把他爹逍遥道人请到京城来。 倒也没有太过蹊跷。 与此同时,陆天明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老道的身影。 念及此,他急忙问道:“逍遥道人,长什么样子?” “三十出头,男人味十足的帅大叔!”甄霖霜不吝赞美道。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 对方描述的形象,跟那位没个正形的老道可差了太多了。 “天明哥,你记得一定要叮嘱吉乐把信交给逍遥道人,不然我会睡不踏实的!”甄霖霜强调道。 陆天明回过神来:“事情因我而起,届时我若遇到逍遥道人,跟他解释就好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该有的诚意要有。”甄霖霜倔强道。 正说着呢。 常小俊和怀安也从楼上走了过来。 陆天明和甄霖霜只好结束话题,准备好好享受离别的早餐。 期间陆天明有意观察常小俊和甄霖霜二人。 发现双方毫无互动。 特别是甄霖霜,黑着张小脸,吃面条的时候,像是在嚼没滋没味的枯草。 陆天明有意从中说和。 可冉济终归死在了常小俊的手中,加上甄霖霜又处在一个心思特别敏感的年纪。 说得多了,没准会适得其反。 陆天明索性不如埋头吃面。 吃完早饭付钱的时候。 常小俊拦住了陆天明。 “不用管我们,把你跟怀安的钱付了就好。” “为何?”陆天明诧异道。 昨个喝酒的时候,陆天明已经说好吃住的费用全都由他来承担。 如今常小俊突然反悔,多少有些不尊重人了。 “我跟甄霖霜还要在这里待上两天,倒也不是瞧不上你那两个臭钱。”常小俊微笑道。 陆天明愈发疑惑:“怎的,前辈在这茶客镇有姘头?舍不得走?” 常小俊翻了个白眼:“就非得是女人?茶客镇的人文风俗深得我心,不行?” 陆天明上下打量常小俊,脸上写满了怀疑。 “行了,你赶紧上路吧,别在这磨蹭了。” 常小俊拍拍陆天明的肩膀,自顾走到了客栈门口。 陆天明想了想,还是将十两银子塞到了店掌柜的手里。 等店小二把马牵来,陆天明戴好斗笠钻入了雨中。 翻身上马以后,拱手行礼同常小俊和甄霖霜告别。 三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倒是没出现哭哭啼啼的画面。 只是在陆天明马上就要扬鞭催马的时候。 常小俊突然塞了一个油纸包到陆天明的怀里。 “这是什么?”陆天明奇怪道。 常小俊压着声音:“在京城那种地方,六重天的修行者不是说杀就能杀的,有的时候,给人家一点教训就行,真把人给毒死了,说不定会带来大麻烦。” 听闻此言。 陆天明面露诧异。 “你不是说,没有解药吗?” 常小俊笑了笑:“难回头并非回不了头,实际上从我手上出去的毒药,鲜有找不到解药的品类,我这人做事,喜欢留点余地。” 听到这话,陆天明心头一时间窜出一股火气来。 他望一眼在客栈门边有些落寞的甄霖霜。 然后小声埋怨道:“既然有解药,那前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面对质问。 常小俊面不改色。 “廉为民睚眦必报,这一点你的体会比我只深不浅,我想请问你,冉济不死的话,这万一廉为民抽出手来,你说他会不会像恶心你一样恶心云海观?” “可是...” 陆天明张了张嘴,还是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云海观可没有逍遥道人这般厉害的人物,常小俊的担心不无道理。 “哎,前辈,你说廉为民这条老狗,怎么就死不去呢?”陆天明愤懑道。 常小俊笑了笑。 随即猛地一拍马屁股。 使出的力道够大。 饶是最为听话的小白龙,也受到惊吓猛冲起来。 “狗死不死,主要看背后的主人,哪一天如果主人死了,再凶的狗,还不是随便杀?” 常小俊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陆天明回头望去,渐行渐远中,只见门口站着的二人,挥动的臂膀始终没有放下。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了乱窜的小白龙。 再看时却已来到了茶客镇的郊外。 等待怀安和十七的间隙里。 他将刚才放入怀中的油纸包拿了出来。 掩在怀中打开一看。 陆天明的瞳孔猛地一颤。 “这是...” ...... “丫头,不着急回去吧?不着急的话,我们再等两天。” 客堂内,常小俊望向盯着外面发呆的甄霖霜。 后者显然不太喜欢对方靠近自己。 干脆起身往楼上走去。 “我小命都在你手里,怎么安排,您老看着办就是。” 她的声音比沾了湿气的过堂风还要冷。 常小俊却一点都不在意。 等对方上了楼梯拐角不得不面对自己时。 常小俊在楼下说道:“丫头,你还记得上次你跟我下战书时,我说过什么吗?” 听闻此言。 甄霖霜咬着银牙狠狠道:“你放心,就算是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说着,她再懒得搭理常小俊,咚咚咚便上了二楼。 常小俊无奈摇了摇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以后怕是嫁都嫁不出去哩!” 第1162章 老孙头 老孙头这辈子靠打猎为生。 本来都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了。 奈何儿子不成器,家里面又有几个孙子嗷嗷待哺。 这绵绵细雨天的,不得不背着那把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弓进山。 “马上就要冬天了,必须要趁着没下雪之前,赶紧多挣点。” 老孙头理了理斗笠,轻轻叹了口气。 人一上了年纪,身体上各种问题接踵而至。 跑了几十年山,如今老孙头那双膝盖,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也不晓得熬过这个冬天后,还能不能正常走路。 不过想到家里还有几个大胖孙子。 老孙头面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收拾好了略显烦躁的心情。 眼前的这一片山头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里面有些什么野物,这些野物又喜欢在哪里活动,他闭着眼睛瞎比划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运气好的话,狍子、鹿、野兔,都能见着。 运气差一点的话,熊瞎子和四五百斤的大野猪也会不请自来。 老孙头回手抚摸背上的老伙计。 轻声嘀咕道:“老伙计啊,要是遇到大野猪,你可要加把劲,关键时刻别跟我闹脾气,几百斤的大家伙,卖出去够我一家人生活大半年了。 不过要是碰见熊瞎子呢,老头子我就带着你跑,跑得过跑不过,就看命了,要是最后死在这大山之中,你也别怪我。” 老孙头碎碎念叨着。 走在细雨蒙蒙的山路上。 多少看着有些孤单。 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年轻那会还能健步如飞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山里,甚至可以待上大半个月。 只可惜现在腿脚没以前利索了。 所以他决定去到半山腰那个木屋歇息一晚后,明儿一早再进入更深处碰碰运气。 只是今天的行程似乎注定不顺利。 刚绕过一个犄角准备转入山中之时。 他猛地停了下来。 并麻利的将背上长弓取下握在手中。 那双昏黄的老眼此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斗笠下划过双颊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咕噜!” 老孙头咽了口口水,微微偏头打量前面坐在路边的那个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 原因是他判断不出来那满身是泥,长衫上有几块黑斑的家伙,到底是人还是鬼。 年轻那会他胆子够大。 深入山中时也曾遇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物。 比如躲在树后招手,伪装成人样的黑瞎子。 又或者深更半夜时听到如女人哭泣的怪声。 但是今天这种情况,他确实是第一次遇见。 观察了半晌,见那东西低着个脑袋一动不动。 他将手上的利箭绷紧,然后紧张道:“你...是人是鬼?” 听到老孙头的声音后。 那东西突然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老孙头。 后者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后,当即便松了口气。 对方那张略显帅气的脸庞上,两道剑眉看上去着实英武。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鬼。 只是,老孙头还是没有松开弓弦。 因为一个正常的人,脸色不应该那么白才对。 “老丈,请问我想去这个地方的话,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人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张宣纸来,宣纸上面写着几个字。 虽然男人的衣服已经被泥水浸透。 但他手里的宣纸却保护得极好。 仅上面的字因为受潮导致墨水氤氲出些许。 由于双方距离有个十来丈。 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老孙头不得不把着长弓朝前走了几步。 “茶客镇?”老孙头使劲眨了眨眼睛,“茶客镇从官道往北方走就到了,怎的你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男人闻言将宣纸收了起来。 然后微笑道:“哎,我这人方向感不太好,前些天肚子疼跑进山里面方便,谁知居然迷路了,在这山里面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眉目,还好遇到了老丈。” 老孙头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相信对方说的话。 毕竟此处离外面官道也没有多远。 只要脑子稍微正常些,没有道理出不去才对。 老孙头再次仔细打量对方。 发现后者虽然身上脏兮兮的,但那身衣服的制式和材质皆为上等,普通人家可穿不起。 思索片刻。 他最终把长弓收了起来。 只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傻儿子来这好山好水附庸风雅,大意迷了路,才会落得这般狼狈。 “这位公子,你只需要往西走上二里地,然后转向北面再行百来里,就能到茶客镇了。” 老孙头说着,便打算继续进山。 然而快要接近男人时。 他又停了下来,想了想,从蓑衣下面的包袱中掏出两个油饼递向对方。 “荒山野林的,老汉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这玩意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好在能够果腹,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兴许是没有想到萍水相逢的老孙头这么好心。 男人微微一怔,傻傻盯着那两个油饼。 “拿着吧,不值几个钱!” 老孙头强行把油饼塞到了对方怀里。 然后继续向着山里行去。 “老丈,你要去哪?”男人忽然问道。 老孙头转回头来:“进山打点野物,补贴下家用。” 看着老孙头那淳朴的笑容。 男人忽地就红了眼。 老孙头吓了一跳:“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男人吸了吸鼻子:“没事,风沙太大,吹眼睛里了。” “风沙?” 这下雨天的,哪里来的风沙,老孙头只觉莫名其妙。 正寻思这公子哥是不是这些日子在山里吃了太多苦才导致如此多愁善感时。 对方突然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来。 “老丈,山里面有猛兽,您还是别进去了,我这块玉佩拿去典当,能换不少银子,你把斗笠卖给我就好。” 男人手里的玉佩,一看就不是寻常料子做的。 老孙头那叫一个眼红。 只是老头爱财取之有道。 想了想,老孙头只将斗笠和蓑衣一并脱下放在一旁,并没有收那块玉佩。 “公子,人生在世,谁都难免磕磕碰碰,玉佩很漂亮,老头子很喜欢,但是你既然能把它拿出来换斗笠,想来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财了,所以老头觉着,公子现在比我更需要这枚玉佩。” 说完,老孙头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笑着继续上路。 第1163章 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剑下 男人怔怔望着远去的背影。 直到对方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后。 他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天底下若没有纷争,人人都平平安安的,该多好?” 言罢。 他起身将旁边的斗笠和蓑衣套在身上。 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边。 老孙头披了件遮风的袄子在身上。 天黑之前要赶到半山腰的木屋之中。 所以他必须加快脚步。 雨天膝盖隐隐作痛,但是他不得不坚持下去,为了一家人能过个好年,这一趟再艰难,都要熬过去。 然而走了不到二里地。 他再次停了下来。 然后目瞪口呆看着山坳里那处土坑。 他对这大山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尤其是这些个抄近路的小道上。 上次他入山大概在半个月前。 那时候,这里明明很平坦,何曾有过这样一个大坑? 土坑里有一口被掀开的棺材,棺材板子在土坑旁边。 看上去是有人突然将棺材板推开,连带着上面的泥土也一并掀了起来。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 可这都不算离奇。 最让老孙头费解的,是周围已经死了的两头黑瞎子。 两头黑瞎子的脑袋和四肢散落在四周,硕大的躯干像两个坟包般躺着。 而且地面上的血迹很新鲜。 血水混合了雨水,正在往周遭流淌。 做为经验丰富的猎人。 老孙头立马判断出这两头黑瞎子刚死不久,而且,它们是被一种更加强大的生物,活生生把四肢以及头颅给扯了下来。 可是,这片山脉最厉害的猛兽就属黑瞎子了,又怎么可能发生这般惨况? “嘶,难不成,尸变了?” 想到棺材里之前可能装着尸体,加上如今尸体不翼而飞。 老孙头吓得冷汗直流。 “一定是了!不然谁能把黑瞎子撕成这样?” 想着想着。 老孙头再不敢逗留,扔下袄子,手握长弓转头开始在山道上飞奔。 膝盖咔擦咔擦响得厉害,痛感也非常明显。 可老孙头不敢停留。 一辈子没撞见过邪祟的他,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那些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鬼怪故事。 再想到家里面那几个大胖孙子。 老孙头脚下步伐愈发的疾。 “公子,公子你在哪?” 来到之前与男人相见的那条山路后。 老孙头想起来还有个多愁善感的公子哥在山里。 于是便大声呼喊起来。 可是除了山间自己的回声在回应自己,压根没有其他动静。 想着那公子哥应该是往山外走了。 老孙头便没有逗留。 而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奔跑。 等路过刚才公子哥坐的地方。 老孙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看见对方之前坐过的石墩子上,放着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他眼熟得紧。 正是方才对方要用来换斗笠的那块。 老孙头想着可能是对方遗落下来的。 一把抓起玉佩后,不要命的往山外跑。 同时大喊道:“公子,山里面有鬼,不管你在哪里,千万不能逗留!” ...... “常前辈,你到底什么意思?这都两天了,咱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客栈内。 甄霖霜像一头生气的小牛犊,瞪眼望着对面坐着的常小俊。 常小俊正在嚼鸡翅膀。 歪头将骨头吐出来后。 笑道:“怎的,舍得跟我讲话了?” 甄霖霜咬着银牙,努力控制着抽剑砍人的冲动。 “常前辈,我师叔死在你手下,确实是技不如人,但是不管怎么样,你总该说话算话吧?如今就这么耗着欺负我一个小女孩,说得过去吗?” 常小俊挑了挑眉头:“首先,我没有食言,只不过是在等待而已,其次,你也不算普通的小女孩,最后,你若真着急走,我绝对不拦你。” 说着。 常小俊递出筷子,夹了块猪肘子塞进嘴里。 甄霖霜气得小脸铁青。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 不管不顾就要往外面去。 可刚走到客栈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站了片刻后,转而回到桌边。 “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人。” “等什么人?” “一个朋友。” “等他的目的呢?” “等他来把你接走!” 甄霖霜微张着小嘴。 愣了片刻后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带我回云海观?” 常小俊浅浅一笑:“临时有事,不得不改变计划。” 甄霖霜瞪眼道:“你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什么事?明明就是嫌麻烦,不想履行承诺!” “哦,你也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啊?”常小俊挤眉弄眼道。 “你...” 甄霖霜气得拍了一下桌子。 片刻后却又一脸沮丧的坐了下来。 “是的,我就是个麻烦。” 说完,她再不理人,低着头傻傻盯着桌面。 常小俊也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就让甄霖霜惆怅起来。 嘴角不受控制的扯了扯后,感叹道:“女人还真就是不管多大的年龄,总是喜欢对号入座顾影自怜。” 甄霖霜没有搭理他,也不知道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沉默维持了很长时间。 常小俊也没心情吃饭了。 干脆把筷子一放,问道:“丫头,你跟你小师叔,感情到底有多好啊?” 甄霖霜抬头狠狠刮了常小俊一眼,没有接话。 常小俊又道:“其实呢,我挺能理解你这种心情的,最亲密的人就这样没了,你又不得不跟仇人在一起相处,换谁来都不会好受。” 甄霖霜银牙紧咬,低着头沉默不言。 “但是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更是要学会适应各种变数,我跟你非亲非故,能找到一个朋友来完成与你师叔的承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责怪我,知道吗?”常小俊语重心长道。 见对方还是不说话。 常小俊又道:“在这座天下,实力是衡量一切的标准,所以你即便不赞同我的观点,也要学会忍耐,除非你哪天真的有击败和杀死我的实力,否则最好收起你的小姐脾气。” “反正就是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任你摆布呗?”甄霖霜仰头道。 “你还别说,真就是这么个理。”常小俊忽地又笑了起来。 甄霖霜气得浑身发抖。 “我要的不是大道理,我要的是我师叔,常小俊,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剑下!” 说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并发出呜呜的哭声。 可是下一刻。 她突然间止住了哭泣。 目瞪口呆望着客栈门口。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男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正开心的看着她笑。 第1164章 他可是天下第一毒师! 没有谁会相信人能死而复生。 除非这种离奇的事情真的在眼前发生。 甄霖霜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门口那人虽然满身污秽略显难堪。 但是那双剑眉,无论何时看到,都会觉着帅气。 “真...真的假的?” 她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情不自禁便问出声来。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跟你师叔一样帅气的男人?” 门口那个戴斗笠穿蓑衣的的男子,当然就是冉济。 他昨天才从棺材里爬出来,又在雨中赶路,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狼狈。 “你,真的是师叔?” 甄霖霜站了起来,却不敢上前。 冉济点了点头:“假一赔十,或者,要不要给你看看师叔屁股上的胎记?” 能够如此没个正行同自己开玩笑的长辈。 不是那为老不尊的冉济又是谁? 甄霖霜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因为过分激动和高兴,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等总算冲到冉济面前后。 她猛地就钻进了冉济的怀里。 “师叔,师叔,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少女的哽咽总是让人心疼。 冉济抬起一手揉着甄霖霜的头发。 “当然是我!” 冉济笑了起来。 由于少女搂着自己的力气实在过大。 下一刻冉济忍不住呲了呲牙。 “嘶,轻点,师叔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遇到两头黑瞎子,受了点皮外伤。” 听闻此言。 甄霖霜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她急忙捞起冉济的蓑衣仔细查看。 发现后者胸腹侧面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师叔,你...你...” 甄霖霜呜咽着没有把话说完。 冉济苦笑着安慰道:“跌境了,不过身子内里没什么大碍,放心吧,当年我能一夜入五境,以后也一定能。” 他轻轻揉着少女的脑袋,眼里充满了宠溺。 耐心又安慰甄霖霜片刻。 冉济缓缓走到桌边坐下。 吐了几口浊气后,他手一抬,豪爽道:“小二,上酒!” 自冉济出现又重新啃起鸡翅膀的常小俊急忙摆手。 “一会我还有事情要做,酒就不喝了。” 冉济假装生气道:“当真不喝?” 常小俊微笑点头:“当真不喝。” 顿了顿,他又道:“你最好也别喝,刚恢复过来,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冉济闻言面上露出些许失落。 但最后还是听了常小俊的话,只让小二打了壶热茶过来。 “谢谢你,常前辈!”冉济忽地说道。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常小俊挑了挑眉头。 “可是单纯做朋友我觉得不够。”冉济笑道。 常小俊奇道:“那要做什么?父子?” 冉济嘴角扯了扯:“过分了啊...” “那就结拜?”常小俊问道。 冉济咧嘴笑了起来。 随即就掏出一份血书。 血书当头一句便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哟,看来早有准备啊。”常小俊奇道。 冉济“羞涩”点了点头,把血书递到了常小俊跟前。 没有复杂的过程,也没有响亮的口号。 两人分别在血书上面按了手印后,便结为了异父异母的弟兄。 冉济小心翼翼的把血书收入怀中。 很没形象的抓起猪肘子大口吃了起来。 这两天他不仅跌了境界,还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这会还真就是饿到了极限。 常小俊拍了拍旁边的凳子。 朝一旁傻站着的甄霖霜笑道:“坐下吧,这两天你也没吃什么东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好好补补。” 甄霖霜不敢看常小俊的眼睛。 乖巧的坐了下来。 常小俊递过来一双新筷子。 接着语重心长道:“以后,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了,你那小姐脾气,回去以后记得收一收。” 甄霖霜乖巧点头:“知道的,常大伯。” 少女的声音依然如百灵鸟那般动听。 在江湖上漂泊了一百多年的常宗主,一时间有点恍神。 看得出来,他很是有些不适应如此亲密的称呼。 愣了片刻后。 他突然有些慌张和笨拙的在怀里摩挲起来。 不多会便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戒指。 随即递到了甄霖霜的面前。 “此戒指乃我当年创立离尘宗时的镇宗之宝之一,名为翠滴,戴上以后万毒不侵,怎么样,还算拿得出手吧?” 如此至宝,饶是甄霖霜出自大宗门,也觉得贵重无比。 所以她没有收下。 而是转头看向了冉济。 冉济起初也是想拒绝的。 但瞅见常小俊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后。 他只得挠头笑道:“既然是大伯送的见面礼,那就收下吧。” 甄霖霜闻言把手伸了过去。 但又觉着不好意思,转瞬又想把手收回来。 哪知却被常小俊一把抓住,强行将戒指塞在了手中。 “回去以后好好修炼,不要辜负了大...大伯对你的期待,千万别输给吉乐那小子。”常小俊努力绽放出一个祥和的笑容。 “嗯,谢谢大伯。”甄霖霜用力点了点头。 思索片刻后。 甄霖霜小脸绯红,抬头害羞望着常小俊:“大伯,之前霜儿跟你说的那些话,您可别...” 话没说完。 常小俊摆手笑道:“咱能跟一个十多岁的黄毛丫头计较吗?” 对坐的冉济听得一头雾水。 火急火燎问道:“你跟大伯都说了些什么?” 甄霖霜本来不想说的。 可冉济一点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 没辙,她只好支支吾吾将自己向常小俊下战书的事情说了出来。 冉济听得捧腹大笑,最后忍不住调侃道:“甄霖霜啊甄霖霜,你简直是耗子扛磨盘,自不量力,你大伯堂堂离尘宗的开山老祖,你二十年时间就想超过他?” 甄霖霜羞得满脸通红,赶紧低下了脑袋。 常小俊见状一巴掌扇在冉济的胳膊上。 “别跟丫头这么说话,人没有追求和目标,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冉济讪讪咳了两声,只好埋头干饭。 午饭吃完。 常小俊回屋挑起他那两笼耗子药,便准备踏上行程。 由于太过突然。 冉济堵在门口不让走。 “常兄,咱两兄弟还没有好好聚聚呢,你怎么就想着要走?” 说完,他还用手肘拐了一下旁边的甄霖霜。 后者急忙搭腔道:“是啊大伯,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云海观看看吧,我让师父他老人家好好招待你!” 常小俊微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耽搁不得。” “什么事这么急?”冉济担忧道。 常小俊不知从哪摸了根烟杆出来。 “烟叶给了陆天明那小子,但把烟杆给落下了,我要给他送过去。” 冉济怔住:“你...你要去京城?” 常小俊轻拍冉济的肩膀,随即又揉了揉甄霖霜的脑袋。 “人这一辈子嘛,不能一味的逃避,我也没几年活头了,看看能不能在死之前少留些遗憾。” 说完。 也不等二人回应。 他便挑着耗子药跨门而出。 “常兄,云海观,你总得来一次吧?”冉济喊道。 常小俊转身挥了挥手,笑呵呵的没有回答。 等常小俊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雨幕中后。 冉济抬起袖子擦了好大一把鼻涕。 “师叔,大伯是不是回不来了?”甄霖霜害怕道。 冉济吸了吸鼻涕:“不会的,你大伯可是天下第一毒师!” 第1165章 您没死? “大哥,你不是说京城咱们随便进吗?” 京城南大门处。 怀安仰着头,望向陆天明的目光里充满了质疑。 后者眼皮子抽了抽,气急败坏道:“你急什么,先把午饭吃了。” 说着。 陆天明扔了两个干馒头给怀安。 怀安一脸懵逼接在手里。 抬头望望陆天明,低头瞅瞅馒头。 最后选择不说话也不啃馒头,乖乖闭嘴。 陆天明低头望着手上拽着的通行令牌,百思不得其解。 他手里的这块令牌,乃老乞丐李关严曾经的女人,当今圣上贴身侍卫方千妤送给他的。 几个月之前,靠着这块令牌他在京城可谓畅通无阻。 然而最近这京城里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以前的令牌通通作废,修行者要想进入京城,非得手里握着新的令牌才行。 当然,还有一种更简单直白的方式可以进去,那就是你在京城里面有关系。 可如今陆天明跟庄玄根本就联系不上。 所以此刻只能站在南大门外干着急。 瞅一眼南大门前那头奇怪的石狮子,陆天明轻轻叹了口气。 那石狮子能够分辨出普通人与修行者。 普通百姓过去,石狮子没有任何反应。 但如果遇到了修行者,那狮子居然会发出如石鼓被敲击的闷响声。 陆天明也曾试图让赤子混进去找庄玄出来帮忙。 奈何那石狮子似乎还有其他作用。 不仅能发现赤子的存在,似乎还会生出一种禁制,使得赤子根本就无法越墙而过。 思索良久,实在找不到进入的办法后。 陆天明随便抓了个路人询问起来。 “老丈,京城里最近发生什么了?怎的门禁如此严苛?” 背着一大袋小麦准备进城做生意的老头很明显不舒服被人突然截住。 于是没好气道:“死了个大官,所以才这样。” 说完,他便想往前继续走。 陆天明抓住他的袖子,吃惊道:“哪个大官死了?” 老头一把甩开陆天明的手:“我说小伙子,我就是个普通老头,哪里知道具体谁死了?还有,你没看见我背着百来斤的东西吗?” 言罢。 老头再懒得搭理陆天明,气冲冲的进了南门。 陆天明讪讪抠了抠鼻子。 扑通一下坐在了怀安身旁。 “到底特娘的谁死了,搞这么大阵仗?” 怀安递了个干馒头过来:“大哥,别急,填饱肚子再说。” 陆天明想也没想,接过馒头就往嘴里送。 饶是他五重天的牙口再好。 也感觉到了馒头跟石头一样硬。 于是他扭头不快道:“这玩意,能吃?” 怀安摊了摊手:“你也知道不能吃啊?那你还让我吃?” 陆天明噎住。 片刻后叹了口气。 坐在原地发呆。 “大哥,我发现离京城越近,你越急躁,就好像,就好像道心不稳!”怀安一本正经道。 “有吗?”陆天明愣了愣。 “怎么没有,你自己看不出来罢了。”怀安挑眉道。 陆天明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怀安说得那般。 特别是被堵在这南大门外的三两个时辰,好像特别容易生气。 “应该是想嫂子了。”怀安冷不丁冒出一句。 陆天明眨了眨眼,随即伸手掀了怀安一把:“去逑吧,不要胡说八道。” 怀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扭头便哈哈笑了起来:“憋了几个月了,肯定满肚子的邪火呢!” “嘿臭猴子,找打是吧?” 陆天明假意扬了扬拳头,吓得怀安窜出去数丈远。 “自己的女人,又哪里会不想呢...” 陆天明小声嘀咕一句后晃了晃脑袋。 抛开邪念后开始在人群中观望起来。 如果能找到一个熟人的话。 那么就... “咦,韩义节?” 还真就让陆天明找见了个熟人,只不过没有熟得那么透而已。 陆天明戴上斗笠,起身朝人群里挤去。 韩义节韩大捕头应该是刚从外面办案回来。 而且结果看上去还不错,大马金刀走在一群捕快前面,看上去颇为神采飞扬。 “让开让开,别挡着道!” 东子在韩义节身边吆喝着。 不停的把挡路的百姓掀开。 一行浩浩荡荡二十好几个捕快,好不威武。 “嘶,噎,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麻溜的赶紧散开!” 东子突然觉着有个人凑了上来。 于是伸手便去推搡那人。 哪知对方乍一看虽然瘦削,但力气却是不弱。 感觉就像是触碰到了一块千斤重的石磨。 东子一下子来了脾气。 正寻思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来触六扇门的霉头。 哪知抬头一瞅,却见那人抽了抽帽檐,帽檐下的面容,吓得他当即双腿发软。 “陆...陆公子?” 听到东子的惊咦,韩义节急忙转头看来。 于是他也吓了一跳。 上下打量那个笑吟吟望着自己的年轻人。 韩义节喉结滚动,不可思议道:“陆...陆公子,您居然还活着?” 话一说完。 他便后悔了。 别个可是五重天的强者。 他虽说有六扇门护着,但到底见识过陆天明的强悍。 “哟,韩大人,听您这口气,好像巴不得我死?”陆天明调侃道。 韩义节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讪讪笑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这是担心则乱,口不择言呢...” 话说完。 韩义节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廉为民召集二十四衙门中好手截杀陆天明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 虽说那些个阉狗肯定不是陆天明的对手,但是韩义节可是打听到了,此次对陆天明的行动,可是有六重天的大能陪同。 如今看见陆天明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让他如何不震惊... “废话就不说了,我问你个事。” 陆天明没跟韩义节计较,并把后者拉到了一旁。 “不知公子想打听什么?”韩义节一脸严肃道。 陆天明指了指人群那边的南大门。 “你有没有办法,把我弄进去?” 韩义节闻言一愣。 看来是没有料到堂堂的陆大侠竟然会为进入京城感到困扰。 “您...您不会是在戏弄小的吧?”韩义节诧异道。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我看上去就这么闲?” 韩义节仔细打量陆天明的表情。 确定对方不是在说谎后。 忽地便兴奋起来。 他啪啪拍着胸口:“公子,这事,包在我韩某身上!若是不能把您带进京城,我脑袋砍下来给您当球踢!” 第1166章 你居然不认识我? “这就是你的办法?” 陆天明望着面前装囚犯的囚车,眉头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韩义节赔笑道:“委屈是委屈了点,但是绝对可靠有效啊!” 陆天明蹙眉想了想。 随后回身指向南大门前那头石狮子。 “那玩意能不能测出修行者的境界?” 韩义节自信道:“这点你大可放心,虽然我不知道那石狮子到底有何玄机,但是它还没厉害到能测出修行者境界的水平。” 听闻此言。 陆天明放下心来。 否则的话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堂堂五重天的强人,怎么可能被一群捕快给逮住。 “公子,您看...” 正琢磨着呢,东子气喘吁吁跑到了跟前。 他手里抓着两坨黑乎乎的泥巴。 颇为忐忑的望着陆天明。 陆天明瞅瞅囚笼里那缺牙的汉子,又瞥一眼东子手上的泥团。 思索片刻后,无奈点头。 东子紧张得吞了口唾沫。 随即开始小心翼翼将泥巴涂抹在陆天明的脸上。 “怎的有股子刺鼻的味道?” 陆天明头往后仰,不让东子继续碰自己的脸。 后者心虚笑了笑:“为了让泥土更有粘性,我掺了点东西进去...” 陆天明使劲嗅了嗅。 眉头皱得愈发的深。 “牛粪?” 东子赶紧摇头解释道:“小的哪敢把牛粪往公子脸上涂,而且这附近又没有耕地,想找牛粪还不好找呢。” “那你掺了什么进去?”陆天明古怪道。 “猪粪,猪粪好找,而且都是新鲜的,敷在脸上不容易掉下来,绝对能蒙混过关。” 东子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开心极了。 陆天明闻言怔住。 僵硬转动脖子看向韩义节:“你这兄弟...” 啪——! 韩义节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东子的后脑勺上。 “愣着做什么,赶紧敷啊,怎么能让陆公子久等呢?” 听到这话,陆天明直接裂开:“你们两个...还真就是好兄弟呢...” 脸上敷了泥土,陆天明看上去就像被捕快们追了几条街无数次摔在泥泞中的逃犯。 再把手脚戴上镣铐。 折腾了好半天。 陆天明总算成功变成了一个阶下囚。 怀安好办,直接被东子扛在肩上,到时候问起来就说是韩大捕头顺道抓的宠物。 十七也好说,装扮成押车的马夫就行。 马匹什么的也在后面跟着,毕竟二十多个捕快带了二十多匹马,混进去两匹也不明显。 总而言之,只需要把陆天明这个大名人给藏好就行了。 由于人群过于拥挤,前行的道路非常缓慢。 行进过程中。 囚笼里缺牙的汉子忽然笑道:“小兄弟,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啊,怎的也跟我一样被关在这臭气熏天的笼子里?” 其言辞中的嘲讽很明显。 无外乎就是说陆天明跟那帮捕头沆瀣一气。 陆天明没有心情搭理对方,满脸的猪粪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让他很是难受。 “哟,看来小兄弟犯的事情难以启齿啊,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缺牙汉子调侃道。 陆天明不耐烦道:“你好像不说话很难受?” 缺牙汉子咧嘴笑了笑:“可不是吗,马上就要掉脑袋了,此刻不多说点,以后就没机会咯。”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生好奇。 “你这是犯了什么罪,居然要砍头?” 缺牙汉子耸了耸肩:“没钱花了肚子饿,走投无路便拿了别人半斤牛肉二两酒,顺便揩了老板娘一点油。” “小偷加淫贼?”陆天明诧异道。 缺牙汉子气得直瞪眼:“说得这么难听,谁还没个落魄的时候?” 陆天明上下打量汉子。 发现对方虽然狼狈,但是能感觉到其身上隐隐有真气在流转。 虽说不强烈,但绝对是修行者。 一个修行者,按理说很难落到身无分文并且吃不饱饭的境地。 认真思索片刻。 陆天明疑惑道:“按理说不管偷东西还是调戏妇人,都不应该是死罪,你怎的会说要掉脑袋呢?” 听闻此言。 缺牙汉子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意,面上浮现出些许惆怅。 “有的人犯了死罪,但能活,有的人罪不至死,但活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天明猜测道:“因为有人想要你死?” 缺牙汉子再次咧嘴笑了起来:“对咯,就是这么个理。”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这么说来,你的身份好像不简单?” “身份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否则又怎么会让六扇门如此大费周章呢。”缺牙汉子解释道。 “能跟我说说吗?”陆天明心中愈发好奇。 缺牙汉子翻了个白眼:“你谁啊?我非得说给你听?” 陆天明眨了眨被猪粪和泥巴敷着的眼睛:“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现在的陆天明,对自己的名气相当有自信。 不说道上人人都认识吧,但天底下厉害的瘸子只有这么一个,起码要懂得联想不是。 缺牙汉子目光自上而下将陆天明看了个真切。 最后撇了撇嘴,最后甚至连话都懒得接。 那模样,像极了在看一个傻子。 陆天明受不了对方那种鄙视的眼神。 抬脚就去踹对方:“你看不起谁呢?” 缺牙汉子手臂上挨了一脚。 兴许是没想到陆天明会突然动手,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后。 他张牙舞爪就扑向陆天明。 “小瘪犊子,吃撑了是吧?” 两人立时便扭打在一起。 铐住双方腿脚的锁链哗啦啦响。 前边韩义节马上就要跟守门的卫兵接触。 听闻后面的动静。 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捕头的气魄吼道:“娘的,能不能安静些,小心我现在就把你们给剁了!” 陆天明借机瞅了一眼,发现韩义节那边马上就要干正事后。 急忙认错道:“停停停,大哥,小弟错了,您快别打了!” “喝,呸!” 缺牙汉子歪头啐了一口,这才住手。 “爷爷我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吃奶呢,要不是手脚被铐着,爷爷我非把你弄死不可!” 陆天明讪讪笑了笑,没有搭话。 他若无其事瞅了一眼对方的双手。 只见缺牙大汉两只手的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居然一样长。 以至于他的手掌比寻常人要大。 而且刚才那一试,还发现了对方实力尚可,约摸有三重天的水平。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身无分文跑去偷东西吃呢? 第1167章 天大的误会 由于有六扇门的捕快们掩护。 除了盘查花了点时间外,进入京城的过程还算顺利。 城内人多嘴杂。 一路上陆天明同韩义节等都没有任何交流。 在城内兜了几个圈子。 韩义节找到一处还算安静的地方将陆天明放了出来。 “公子,我着急回去,就不送了,您舟车劳顿,回去赶紧好好休息。” 韩义节拱了拱手,便准备招呼弟兄们回六扇门。 别人帮了自己大忙,陆天明也不好让对方过多停留。 只朝车上的汉子努了努嘴,并轻声问道:“韩捕头,此人是谁,可否告知一二?” 韩义节闻言面露难色:“公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小的也不敢冒这个险...” 话说到这份上,陆天明也不好强求。 只能把韩义节给放走。 临走的时候,囚笼里的缺牙汉子还狠狠瞪了陆天明一眼。 后者无奈摇了摇头:“这家伙,脑袋都要掉了,还这么有脾气,看来也并非泛泛之辈。” 嘀咕一句后。 他便招呼怀安跟上自己。 在进入车马部老巢之前。 他坐在大门边疯狂洗脸。 脸上的泥土早就洗干净了。 可是那猪粪的味道,短时间内居然“馥郁不散”。 再想到马上就要见着李寒雪了。 陆天明恨不得找把毛刷来搓一搓。 “大哥,咱能不能快点,猴子我现在又累又饿...”一旁怀安无奈道。 陆天明侧目看见猴困马乏。 只得将水囊收好。 然后不情不愿的敲响了车马部的大门。 不多会,门内响起脚步声。 嘎吱一声。 老熟人申申的脑袋探了出来。 双方见面的那一刻,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异口同声。 话说完,两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久别重逢的笑声。 “陆天明,我寻思你死外面了呢!” 申申上前来,本来想要伸手去揽陆天明的胳膊,但应该是想到了李寒雪的存在,手在空中方向一变,抓住了套在小白龙脖子上的缰绳。 陆天明似笑非笑:“咱俩想的差不多,自我来到京城你便没了踪迹,我还以为你出任务的时候被歹人抓住送到烟柳之地挣钱去了呢。” “陆天明!”申申一声暴喝,“这么多年了,你的嘴里怎么还是吐不出象牙?我这清新脱俗的小模样,是能去那烟柳之地的人?” 想来是不敢对陆天明动手。 她只能恨屋及乌,一巴掌拍在小白龙的马背上。 小白龙立马委屈的打了个响鼻。 陆天明闻言猛地一拍额头:“也是,就您这样跟块平板似的,送进去也是倒贴钱。” “你...” 申申咬牙切齿,攥着拳头气得直抖。 旁边怀安初来乍到,想笑不敢笑,只捂着嘴发出咯咯咯的怪声。 申申转头望去,怒道:“哪里来的臭猴子,哭丧个什么劲?” 怀安闻言愣住。 随即委屈道:“大姐,我也没惹你啊!” 听见猴子开口。 申申吓了一跳。 当即便躲到陆天明身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陆天明过了嘴瘾,再懒得跟对方计较。 并把怀安的来历简单说给了申申听。 说话间。 陆天明突然停了下来。 “今个的车马部,怎的这么冷清?” 相比于离开京城之前,车马部内的气氛明显不对劲。 不仅人少了,而且那些个寻马人看见自己以后,只是点头示好,远远不如之前热情。 “哎。”申申叹了口气,“庄侍郎生气了,命令大家平日里不要嬉皮笑脸,没事的好好修炼,有事的认真对待,所以才如此冷清。” 陆天明闻言诧异道:“庄兄那么随和的一个人,怎的会生气?”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先回去,等安顿好了,我再仔细同你说。” 言罢,申申朝前方努了努嘴。 陆天明侧目看去。 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眼巴巴的站在庄玄安排的小院门口。 申申简单道了个别,识趣的快速离开。 陆天明理了理那身沾满风霜的长衫。 火急火燎奔了过去。 “大小姐,想我没?” 陆天明来到近前站定,满脸激动的望着站在院门边的李寒雪。 后者身子抖得厉害。 还没说话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陆天明从未想到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赶紧张开双臂将李寒雪搂在怀里。 “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完,他还腾出一只手在那张绝美的面庞上轻轻擦拭着。 可李寒雪的眼泪决堤了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陆天明没辙,只好让怀安先把马儿牵进去。 他自己则扶着李寒雪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个负心汉,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印象中那个清冷的郡主已经渐行渐远。 此刻的李寒雪,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姑娘。 陆天明手足无措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寻到了一些关于我爹之死的蛛丝马迹,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吧?” 李寒雪双手握拳对着陆天明的肩膀就是一阵捶打。 “大坏蛋,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连老婆都不要了吧?” 李寒雪哭得梨花带雨。 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的模样煞是动人。 陆天明看得心疼。 热血往头上一涌,便把嘴凑了过去。 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又急忙把头昂了起来。 仅用脖子贴了贴李寒雪的额头。 处于热恋中的女人最是敏感。 李寒雪刚才都准备噘嘴了,这会见陆天明突然间半途而废。 于是探手便捏住了陆天明的下巴,想把对方的脑袋往下掰。 “你怎么了?”李寒雪止住哭声,颇为奇怪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依然倔强的昂着脑袋。 “陆天明,”李寒雪使劲掐了一把陆天明的腰窝肉,“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小的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立时哆嗦了一下。 “不是,你疯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李寒雪死死瞪着陆天明:“不然你为什么突然后退。” “我什么时候后退了?你别瞎想好不好!” 陆天明的解释苍白无力。 李寒雪来了脾气,双手死死抓住陆天明的脑袋。 “好,我信你一次,那你现在别动!” 说着,她便把脑袋凑了过来。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当真要这样?” “说了别动!” 李寒雪再次发力,将陆天明搂得更紧。 后者认命的同时只能将眼睛闭上。 然而那抹唇间的温柔始终没有到来。 下一刻只听闻“啊”的一声。 等陆天明睁开眼睛时,李寒雪已经站起来退到了一丈外。 “你...你吃屎了?” 第1168章 往生阁 “你这家伙,衣服脏了也不知道抽空洗一洗,你看看这白衫,都快穿成灰色的了,还有这双鞋,破成这样也不晓得扔,又不是没有钱,节约成这样?” 院落内。 李寒雪挑拣着陆天明从戒指里取出来的那堆衣物,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陆天明这会正沏了一杯热茶。 坐在椅子上笑眯眯望着发牢骚的女人。 前些天连着下了几天雨,今个刚回到京城,便出了太阳。 阳光斜斜洒在李寒雪那很难挑出毛病的脸庞上,如果没有声音的话,俨然就是一位美丽的精灵。 “嘿。” 陆天明忍不住笑出声来。 声音很小,但李寒雪的耳朵却尖得很。 她忽地转过身子,双手叉腰望着三丈外的陆天明。 “你笑什么?”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我笑你啊,怎的会这么唠叨,就像那些个出嫁了好几年的妇人一样。” 李寒雪瞪着美眸:“跟着你这么个不讲卫生的家伙,想不唠叨都难,你看看你,这是人穿的衣服吗?” 她随手抓了一件白色长衫,上面斑斑点点,不比那街上的乞丐干净多少。 陆天明反驳道:“你以为我不想讲卫生啊,可是没那个条件你知道吗,每天我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跟人干架,哪有时间洗衣服。” “那这破鞋呢?抽空去买几双,总不至于破成这样还在穿吧?” 李寒雪说着,将手指伸入鞋里,修长的手指转瞬从鞋头穿了出来。 “破鞋也是鞋,又不是不能穿,只要不觉着冷,在乎那么多做什么。”陆天明含笑道。 听闻此言。 李寒雪斜眼瞪了过来:“我看你想穿的不是这种破鞋吧?” 陆天明也是有脾气的人。 收起笑容后,翻着白眼道:“你是真无聊,不想理你!” 言罢,他便将头扭开,把茶当成闷酒往嘴里送。 李寒雪也没跟他纠缠。 转身开始忙活起来。 给陆天明洗衣服,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数量如此之多,还真就是首次。 所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怨言。 只是洗着洗着,她突然发现其中两件胸口处有破洞。 于是急忙拿起来看。 这一看才发现,两件衣服的后背处也有相同的洞。 她虽然很少跟人发生冲突,更鲜有刀戎相见的时候。 但跟着陆天明那么久了,还是能判断出大概情况。 这两件衣服,明显是被人用剑戳了个对穿。 于是她连手都来不及擦,急急忙忙冲到了陆天明跟前。 “怎么了你这是?” 见李寒雪眼眶微红,陆天明无比诧异。 李寒雪二话不说,探出手便开始拉扯陆天明的衣襟。 后者吓了个激灵。 急忙按住李寒雪的手:“怀安在那看着呢,你实在着急,晚上回屋了行不行?” 说完,他还朝蹲在角落处跟小白狼玩耍的怀安努了努嘴。 哪知李寒雪根本就听不进去。 “赶紧松开!” 她说话时喉咙有些抖。 陆天明生怕她哭出来,这才把手拿开。 同时无奈道:“我没洗澡,要不给我一柱香的时间?” 李寒雪没有搭理他。 迅速将陆天明的衣襟展开。 等看见那结实的胸膛上有两道狰狞的疤痕时,她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 “你刚才不是跟我说,你没有受过伤吗?这是什么?” 陆天明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担心自己。 他伸手捏了捏李寒雪的手腕,安慰道:“又不是什么大伤,哭个什么劲?” 李寒雪倔强的把手抽出来。 然后轻轻抚摸陆天明胸口偏左的那道剑伤。 “这还不是大伤,怕不是心脏都被穿透了吧?” 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看一眼就觉着心疼。 陆天明掐了掐她的脸颊。 同时微笑道:“心脏若真被刺中,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李寒雪的目光始终都在剑伤上。 用手指轻揉了两下,她颤声问道:“疼不疼?” 陆天明摇头道:“左边早就好了,就是中间那道还有些痛感,但是问题不大。” 李寒雪闻言沉默。 认真盯着那两道伤口。 由于太过入神,以至于鼻涕淌出来了都没有发现。 陆天明探出手指,往那精致的鼻翼上一抹。 然后满脸嫌弃道:“你不也挺邋遢的一个人,还好意思说我。” 李寒雪吸了吸鼻涕。 声音无比温柔:“二宝,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骗我了?”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太过绝对。 她马上又补充道:“其他事情你可以骗我,但是身体上的事情,你千万不能说谎。” 比阳光更温暖的是爱人的关心。 陆天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他人的这种在意了。 忍不住便把嘴凑了过去。 “不行,你脸上的猪屎味还没消失呢!” 李寒雪忽地站了起来,然后微红着脸转身洗衣服去了。 陆天明无奈摸了摸鼻子。 然后猛地侧头望向角落里的怀安。 后者反应不及,只能讪讪一笑。 “没见过别人亲热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陆天明喝道。 怀安挠了挠头,满脸都是尴尬。 由于最近京城的气氛比较紧张。 贾小云和吉乐都没有待在车马部。 两人都跑去野狗地帮程玉龙镇场子去了。 至于程玉兰,身体好了以后,也不愿跟哥哥分开,此刻也在野狗地。 还有青松山的那几人,由于青一子迟迟不见苏醒,加上在别人的地盘上常住,主客都不方便。 所以庄玄找来了卫东生和几个车马部的好手,把青松山等人送了回去。 最后是北枫,解药几个月前已经送来,但是由于中毒时间太长,恢复神智还需一段时间,好在是再不像之前那般每天如野兽一般见人就咬。 如今院子里,只有陆天明和李寒雪,以及一猴一狼。 晚饭是李寒雪亲自烧的。 吃饭时陆天明曾询问庄玄的近况。 不过由于李寒雪心里只担心陆天明能否安全归来,对窗外事属于充耳不闻。 所以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人说起庄玄最近几天去了位于车马部东边的一处名为“往生阁”的义庄。 以至于陆天明想感谢下庄玄都找不到人。 吃完饭后。 陆天明在车马部逛了片刻。 本想找申申了解下京城最近的情况。 奈何这女人神出鬼没的,根本就不在车马部。 加上其他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说话支支吾吾。 无奈之下,陆天明只好去李寒雪说的那个义庄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庄玄。 第1169章 有人求死,我成全他! 等到亥时仍不见庄玄回来,陆天明便领着十七,出了车马部后一路往东。 虽然宵禁对他来说等同虚设。 但走在路上还是心头发慌。 毕竟京城虽然还是以前的京城,却也不太一样。 他实在害怕撞见个六重天的蒙面人,把自己的小命给索了去。 好在担心是多余的。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 他总算找到了名为“往生阁”的义庄。 之前在车马部时,陆天明曾跟寻马人打听过此地。 得知往生阁属于车马部旗下。 所以看门的伙计知道他的大名。 听闻陆天明是来找庄玄庄大人的时候。 那伙计二话不说,给陆天明敞开了大门。 摆放死人的地方,阴气很重。 陆天明紧了紧衣襟,带着十七往正对面那宽敞的房间走去。 里面有微弱的火光。 推门而入的时候。 夜风灌进去,晃得里面的烛火摇摆不定。 宽敞的房间内放满了长桌。 离大门最近的位置。 有两个仵作正在检查尸体。 他们不认得陆天明的模样,眼神充满了疑惑。 “二位大哥,请问一下庄玄庄大人在这里吗?”陆天明礼貌问道。 有一人奇怪道:“你是谁?” 陆天明回道:“我是庄大人的朋友,陆天明。” 不认识样貌,但却认得名字。 那人眼眸亮了亮:“原来你就是陆少侠!” 说着,他探手指了指屋子后面。 “庄大人在后面的房间,你从后门出去便能看见他了。” 陆天明行礼感谢。 可能是担心打扰到房间内已逝之人。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很慢。 推开后门,夜色迎面而来。 陆天明揉了揉眼睛,果真看见了对面的小房子里,有一个人长身而立。 “庄兄!”陆天明轻声唤道。 那人没有反应,还是那般站着一动不动。 由于小房子里没有燃灯。 陆天明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然而等走到近前,借着微弱的夜色仔细一瞅。 那人不是庄玄是谁。 只是庄玄的表现有些奇怪。 他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身前长桌上躺着的男人。 陆天明探头看了看。 男人的样貌很陌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庄兄!”陆天明再次唤道。 宛如石雕一般的庄少司马总算眨了眨眼。 他木讷的侧过头来。 看见门槛处站着的陆天明后。 面露惊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话。 陆天明确定此刻的庄玄有些不太正常。 因为一个六重天的强者,没有理由别人都走到跟前了还毫无反应。 “我今个中午刚回到京城,打听到你可能在往生阁,便寻过来看看。” 陆天明说话的同时,仔细打量着庄玄。 他发现后者不仅反应迟钝,而且面色蜡黄,看上去非常的疲惫。 身体和精神状态,就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一般。 “最近公务缠身,基本没有在衙门里,不然非得请你好好喝一顿洗尘酒。” 庄玄笑了笑,只是笑得非常勉强。 不痛不痒聊了几句。 陆天明询问道:“庄兄,这人是谁?” 庄玄沉默。 片刻后回道:“工部右侍郎,段安宁。” “工部的人?”陆天明面露奇怪,“我记得工部尚书屈洛,是廉为民的人吧?而你好像对他...” 有些话陆天明没有说出来。 刚才庄玄看向段安宁的眼神,很明显有悲伤和不舍在里面。 所以他非常不理解。 庄玄点了点头:“明面上,他确实是廉为民的人。” “明面上?什么意思?”陆天明不解道。 庄玄长长吐了口浊气:“实际上他是我们车马部的人。” 陆天明闻言思索须臾。 这才回道:“也就是说,他是车马部安插在工部的内应?” “不错,他在工部待了有四五十年的时间了。”庄玄回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更加疑惑。 按理说,四五十年的时间,早就应该得到了敌对的信任。 这样的人,没有道理躺在义庄冰凉的长桌上。 毕竟敌对不会动他,自己人更不可能动他。 “到底怎么回事?”陆天明追问道。 “叛徒,车马部,出现了叛徒。” 脾气向来不错的庄玄,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咬紧了牙关。 他嘴里的叛徒,当然不是已经死了的段安宁。 否则他刚才怎么会露出悲哀之色。 “有叛徒出卖了段大人?” 陆天明无比诧异。 在他的认知里,车马部的人,个个都是宁死不屈的义士。 而能够知道段安宁身份的人,只怕在车马部内的地位只高不低。 这样的人,大多都是大楚先帝亲自任命。 一个精挑细选的忠义之人,怎么会叛变呢? 然而庄玄的回答却非常肯定。 “除了叛徒通风报信,我想不出把段安宁当做亲兄弟的屈洛,有什么理由对他痛下杀手!” 庄玄满眼血红,双手握拳攥得咯嘣响。 看那模样,要是屈洛就在此处的话,绝对会被他生撕了不可。 “查出是谁了吗?” 多次受到庄玄的照顾,陆天明此刻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愤怒。 庄玄摇了摇头:“有了大体的眉目,现在只需要找到失踪的那几人,便能知晓谁是真正的叛徒。” 兴许是在小房子内站得太久的原因。 庄玄走到了门外。 陆天明紧随其后。 想了想,从戒指里掏了两壶酒,递了一壶过去。 一开始庄玄是拒绝的。 但见陆天明自顾喝得直咂嘴。 他再忍不住,一把将酒壶抓在手中。 狠狠灌了一口后。 庄玄的面色明显平静了许多。 “我跟段安宁认识有一百多年了,可以这么说,天底下关系最好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庄玄仰头望着茫茫夜色,其中惆怅比烈酒还要浓。 这样的朋友,陆天明也有一个。 所以他很能理解庄玄心头那份不安和愤怒。 “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叛徒也好,屈洛也好,都要死!” 庄玄咕噜咕噜连喝几大口,眼神锐利如同一把开锋的宝剑。 陆天明从未见过庄玄如此认真。 虽说心中动容,但他毕竟属于局外之人,仍旧能够保持冷静。 “之前你跟我说过,京城的六重天,可没有那么好杀,何况屈洛还是工部尚书。” 不过他的劝诫并没有什么效果。 庄玄眯了眯眼睛。 “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动段安宁,有人求死,我一定成全他!” 第1170章 生死令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庄玄同陆天明讲述了段安宁死亡后京城的一些情况。 段安宁的真实身份暴露后,廉为民那边并没有拿到台面上来大肆宣扬。 明面上,他还是工部侍郎。 廉为民更是借着段安宁之死大做文章。 大京官死了,怎么死的、凶手抓没抓到暂且不提,但是京城的安全一定出了问题。 南大门的石狮子,便是他借机安排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为了京城的安全,其实是为了避免有更多如前不久那个厨子以及老道,这样莫名其妙的人物出现。 实际上石狮子不止一头,东西南北四个门都有。 庄玄告诉陆天明,这四头石狮子叫做四向狮。 它们不仅能够察觉到修行者的存在,而且相互之间还能感应形成“天地无门阵”。 这也是为何没有卫兵们的允许,赤子无论如何都飞不过城墙的原因。 当然,四向狮虽然听上去很厉害。 不过由于覆盖的范围太广的原因。 天地无门阵的效果有所折扣。 只要实力能够达到六重天,想要硬闯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实力不到六重天,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破阵。 那就是抢夺控制四向狮的四向牌。 只不过这种方法也算不得简单,毕竟守门的卫兵,基本都是大楚七十一卫中的精英人物。 兴许他们当中很多人没有倒戈,但也不要怀疑他们保卫京城的决心。 当然,如何破那天地无门阵,现在的陆天明根本就不关心。 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车马部的那个叛徒是谁。 三巡酒水下肚。 庄玄总算暂时放下了好友段安宁的死。 陆天明便借机问道:“庄兄,刚才听你说叛徒的身份已经有了眉目,可否说给老弟听听?” “你觉得会是谁?” 庄玄转过头来,认真望着陆天明。 后者自然有所猜测:“能够知道内应是谁的人,在车马部的地位一定很高。” 陆天明抿了口酒,稍作思考后继续道:“上到京城车马部尚书大人,下到地方上各司高官郎中、员外郎之内的,应该都有知晓内应身份的可能。 不过考虑到车马部的特殊性,我觉着应该就在三人之中选择。” 见庄玄微醺着脸在认真听。 陆天明又道:“你曾给我说过,车马部尚书大人这些年一直陪在圣上身边出谋划策,而且他是车马部的龙头,如果他都被策反了,恐怕京城早就打起来咯。 至于位居其下的两位侍郎,你自不必多说,若真是你有二心,又怎么可能在段安宁的面前枯站几天几夜,而且我相信,即便整个车马部都叛变,你也一定不会。” “呵,”庄玄扬了扬嘴角,“这可说不准,诱惑够大的话,我也可以不爱大楚。” “人这一辈子,总要做些和钱财无关的事情,何况你又不缺钱,站在你的角度来看,除了追求自己认为的大义,好像也没什么可求的了。”陆天明认真道。 庄玄闻言双瞳微微颤动。 也不晓得是在肯定还是否定陆天明的说法。 沉默片刻后。 他竟有些自嘲道:“以前我确实觉着,只要我们这些有能力的人站在相应的位置上保持本心,纷争再激烈,天下也不会乱到哪去。” 说着,他回头望了一眼长桌上躺着的段安宁。 “可现在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我等苦苦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个结果吗?” “你这种想法不对。”陆天明又递了壶酒过去,“廉为民那边也在死人,这点你比我清楚得多,我问你,那些倒戈之人之所以身死道消,是不是因为守不住本心?” 这话把庄玄问住了。 段安宁这类守住本心的死了,叛变到廉为民那边守不住本心的也死了不少。 人的死与不死,似乎跟立场没有必然的关系。 安静片刻,庄玄无奈道:“有纷争自然就有人死,刚才是我钻牛角尖了。” 陆天明伸手亲昵的搂住庄玄的肩膀。 “所以说,与其怀疑自己,不如去怀疑别人,就比如你去追求一个女人,如果失败了,不是自己不够好,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没有眼光。” 庄玄咧嘴笑了起来:“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了,但听着真舒坦。” 陆天明抓着酒壶跟庄玄碰了一个。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叛徒,到底是不是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的右侍郎大人?” 庄玄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愤怒。 “只能是他了。” 沉默须臾。 他认真道:“车马部右侍郎景凉烟,修为高深,为人忠厚,无论是口碑还是实力,都算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陆天明根本就不认识景凉烟。 但听闻庄玄对其的评价,此人也是忠良贤臣。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叛变?”陆天明奇怪道。 庄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么说来,庄兄也没有十足的证据咯?”陆天明问道。 “十足的证据没有,但是有迹可循。” 说着,庄玄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 玉牌上面刻着个“急”字。 “这是何物?”陆天明疑惑道。 “车马部的生死令。” “生死令?” “更浅显一点,当此令牌发出以后,车马部便到了存亡关头。” “可现在车马部离那一步还远。” “所以我只发出了一块。” “发给了景凉烟?” “知晓段安宁身份的人只有三个,泄密的不是尚书大人也不是我,那只能是远在楚南的景凉烟了。” “他收到了生死令,却没有回来?” “不仅仅是他,护送生死令的兄弟们,也没有回来。” “被他杀了?” “他不仅杀了我派去送生死令的人,还把跟随他多年的弟兄都给杀了。” 说着,庄玄长长叹了一口气:“本来这事我想亲自去做的,奈何抽不出身来,白白毁了好些弟兄的性命。” 看得出来,庄玄也未曾想到景凉烟会如此之狠。 “杀你派去的人可以理解,但是杀自己人,这又是为何?”陆天明不解道。 “因为有些事情虽然做了,但如果把证据都销毁的话,明面上还真就不能把他怎么样。”庄玄无奈道。 第1171章 记得住每一个人 陆天明能理解庄玄心中的无奈。 虽然刚才后者说叛徒要死,工部尚书屈洛也要死。 但庄玄也不大可能顶着车马部左侍郎的名头胡乱杀人。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证据才是制裁对方的利器。 脑袋里稍微理了理。 陆天明问道:“听你的意思,景凉烟那些部下,也知道他出卖了自己人?所以他要杀人灭口?” 庄玄摇头道:“兴许知道,兴许不知道,已经无法查证,毕竟人都被他杀完了,现在他只需要随便找一个不回京的理由,便能置身事外潇潇洒洒过后半生。” 听到这,陆天明心中难免愤怒。 相比于本就对立的敌人,那些个曾经在一条战线上的叛徒,更加让人痛恨。 虽说陆天明属于局外人,但由于同庄玄的亲密关系,难免站在后者的角度感同身受。 接下来。 庄玄述说了一些关于景凉烟的情况。 堂堂京城的三品大官为什么会在楚南,自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到江湖门派,大到国家机构。 要维持正常运转,最不能缺的便是钱。 景凉烟被派到楚南的原因,便是要打理和保护楚国最大的一处金矿。 而且一去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来,景凉烟从来没有监守自盗过,账目上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此次他突然间做出这种事情,让庄玄很不理解。 “有没有可能,廉为民派人跟景凉烟私底下接触过,许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陆天明猜测道。 “很有这种可能,但是我想不到这天底下除了大义,还有什么是堂堂车马部右侍郎都无法拒绝的东西。”庄玄苦恼道。 这话听上去有些假大空。 可是要知道,车马部可是楚国庙堂内最特殊的一个组织。 别说上面的高官了。 就是处于最下游的寻马人,若不是为了心中的某种信念,又怎么可能前仆后继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身为同僚的庄玄都想不通。 陆天明又怎么可能有眉目。 沉默中。 前面的大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随后又听到了刚才那位仵作的声音。 “放里面放里面,别乱摆,都是要记录在册的!” 陆天明狐疑望向庄玄。 后者朝努了努嘴,示意陆天明跟上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以后。 便看见十数人正抬着五六具尸体,在两名仵作的指挥下,有序进入了屋内。 看见庄玄进来以后。 众人齐齐停下脚步,恭敬道:“左侍郎大人!” 庄玄摆了摆手:“大家辛苦了,把弟兄们放下后,赶紧回去休息吧。” 众人应是,这才依次将抬着的尸体摆放在长桌之上。 那十数人看上去异常疲乏。 做完事情后也没有过多停留,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往生阁。 “这些人是谁?怎的一下子死了这么多?”陆天明诧异道。 庄玄面色凝重:“都是车马部死在楚南的寻马人。” “景凉烟杀的那些?”陆天明惊道。 庄玄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接着走到尸体旁边,开始仔细观察。 两名仵作则陪在一旁,其中个头稍矮的那名拿着纸笔,正打算记录些什么。 “张飞鹏,外号张老五,四十五岁,楚东观溪郡人士。”庄玄望着第一具尸体忽地说道。 话音落地,便传来沙沙的落笔声,原来是那名矮个子的仵作正在纸簿上奋笔疾书。 高个仵作则上前一阵检查。 在第一具尸体上摩挲一番后。 高个仵作说道:“初步断定是喉咙被捏碎而亡,跟之前的弟兄们一样。” 庄玄颔首。 随即走向了下一具尸体。 “赵番,外号花雕鼠,三十九岁,楚西罗阳郡人士。”庄玄再次开口。 矮个仵作又开始记录。 另一个人则继续上前检查起来。 “同样是被捏碎喉咙而死。” 一旁的陆天明目瞪口呆。 倒不是说几人的分工有多明确。 而是被庄玄给惊到了。 长桌上躺着的这些人,都是大众长相,乍看之下并无任何出奇的地方。 而且陆天明在京城车马部的老巢待过挺长一段时间。 可以断定这些死掉的寻马人,没有在京城出现过。 但是庄玄却认得他们谁是谁,可见除了记忆力好之外,责任心也非常强。 果不其然。 正思索着呢。 庄玄又报出了第三个人的名字。 陆天明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庄玄的袖子:“庄兄,你不会车马部所有的人都记得吧?” 庄玄面露惆怅:“兄弟们指不定哪天就不在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记住他们的根脚,让他们死后能够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旁边两名仵作闻言,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陆天明听得动容。 天下能够过目不忘的人很多。 但一个三品的大京官能做到庄玄这样,除了义气,陆天明再想不到其他理由。 一时间,陆天明只觉自己的命运其实也不算太差,最起码认识了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朋友。 “大人,吴老怪并非死于爪功之下,您仔细看看!” 忽地。 高个仵作压低了身子。 目光停留在了第三具尸体的胸腹处。 庄玄闻言欠身看去。 随即撕开了吴老怪的衣服。 “刀伤?” 看见吴老怪胸腹处那一指长的贯穿伤后,庄玄拧紧了眉头。 “吴老怪是景凉烟的心腹之一,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杀的?”矮个仵作停下手中的笔,猜测道。 “他杀的就是心腹,怎么可能放过吴老怪?”高个仵作反驳道。 “可景凉烟平生不用武器,能用凤爪功杀人,为何要多此一举用刀呢?”矮个仵作又道。 争不出个高低,两人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还在思索的庄玄。 片刻后。 庄玄问道:“吴老怪是在哪里被发现的,你们知道吗?” 高个仵作立马回道:“据刚才送尸体过来的兄弟们说,这六人,都是在余芒县的金矿或者附近发现的。” 庄玄双手负后踱了几步。 随即走向了第四具尸体。 这第四人的死因,也是因为胸口被利器贯穿,死法跟吴老怪相同。 就在车马部三人看不出个眉目的时候。 陆天明突然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景凉烟杀不过来,跑了几个,然后这几人又因为其他原因,自相残杀?” 第1172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用拳或者用爪功的修行者,通常都只适合近身缠斗。 没有神兵利器的加持,他们很难像刀客以及剑客等那样,造成大范围的伤害。 所以陆天明说景凉烟杀不过来,还真就有这种可能。 只是侥幸逃出来的人因为某种原因自相残杀,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不易,朝夕相处的同僚之间,又何必动手。 而且能进入车马部成为寻马人的修行者,通常心性都比较坚定。 当然,凡事都不绝对。 就像庄玄刚才调侃自己时说的,只要诱惑够大,他也可以不爱大楚。 金钱、女人、功法、地位什么的,很容易就会成为争端的导火索。 真相,却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猜到的。 不过经陆天明一提醒。 庄玄心头突然间就有了希望。 认真思索片刻。 他朝旁边高个仵作问道:“这些天一共送过来多少弟兄们的尸体?” 高个仵作立马回道:“加上刚才送来的这六位兄弟,统共是七十九人。” 庄玄闻言自顾道:“我从京城派去送生死令的弟兄有六人,景凉烟手底下有七十八人,加起来就是八十四人。” 高个仵作补充道:“大人派去的六位弟兄,前天已全部送来。” “所以还剩下五人不知去向,是死了还是逃出来了,不好说,只能再等等看,如果明天后天这五人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暂时可以认为他们还活着。” 说完这话。 庄玄的眼眸明显亮了很多。 陆天明很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如果有人能够活下来,就有机会找到证据治景凉烟的罪。 到时候庄玄再动手时,便能名正言顺。 同时,陆天明也意识到了六重天的强者地位有多么超然。 如果景凉烟实力在六重天之下,以车马部做事的风格,恐怕早就派实力差不多的高手把景凉烟处理掉了。 现在的难点就在于,车马部抽不出与景凉烟实力相当的强人,加之景凉烟多年来积累的口碑和地位,即便能找到人手,也不能轻举妄动。 确定了剩下几具尸体的身份后。 庄玄打算今个回去一趟。 陆天明问他是不是因为想念自己,所以才舍得离开往生阁。 后者的回答令人上头。 说什么陆天明就算死在外面,他都不带去看一眼的,之所以想回去,主要是连着几日没有洗澡,身上味道有些重。 陆天明听到这话没有急眼,相反开心坏了。 回去的路上。 庄玄询问了陆天明这几个月的遭遇。 对于六重天的强人来说,陆天明在路上杀得那些人,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无法令其心生波澜。 因为他觉着这些是陆天明应该做到的。 做好了理所应当,做不好,批评指定少不了。 而能让庄玄在意的,只有三人。 一个是陪陆天明坑蒙拐骗的老道肖双阳。 根据陆天明的描述,京城前不久出现的那个老道,应该就是陆天明遇到的肖双阳。 毕竟邋里邋遢牵着匹瘦马都能对上。 陆天明更是大胆猜测肖双阳就是逍遥道人。 这一点庄玄持怀疑态度,因为老道的面容跟逍遥道人的容貌差距实在过大。 到底是有意遮掩,还是说并非同一人,要么找吉乐、要么就去找肖双阳本人问清楚。 总而言之在意归在意,还不算太急。 令庄玄感到着急的,则是他曾经那半个学生祖离络。 南海长冥大师乃六重天的强者。 祖离络虽然说自己半步六重天,但终归不是真正的六重天。 双方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然而人去都去了,庄玄远在京城,也无可奈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车马部的人如此,身为星火的祖离络也是如此。 庄玄最后在意的人,便是藏龙山上离尘宗的开山老祖常龙,也就是现在的常小俊。 陆天明没能把常小俊忽悠到京城来,庄玄难受得那是捶胸顿足。 他与那些名门正派之人不同。 在庄玄看来,只要跟自己站在一边,别说用毒了,就算是用沾屎的枪去戳人,那也是在行义举。 什么武德不武德的,说说就算了,让他遵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一点上,他跟陆天明倒是不谋而合。 也难怪两人能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快要走到车马部老巢大门口的时候。 陆天明突然驻足,然后认真望向庄玄:“庄兄,一路行来,你只在意肖双阳、祖离络和常小俊,对那个极有可能害死我爹的凶手,却一句都不多问,这很奇怪。” “你说那个神秘人?”庄玄一脸古怪道。 陆天明点头:“不是他能是谁,要知道,他很有可能每天都站在廉为民的背后出谋划策。” 庄玄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测而已,若他真在京城,为何一直不现身?能在你爹手里走过三招的人,不是能在京城横着走?” 他所说的。 却也是陆天明感到疑惑的。 不说别的,就凭自己是路痴儿子这个身份,那人也应该出来打个照面。 可想了想,陆天明又觉得不对。 陆痴是陆痴,他陆天明是陆天明,能够翻弄天下大势的人,区区一个五重天,又哪里会放在眼里。 见陆天明发呆,庄玄自顾朝大门走去。 前者回过神来,一把就抓住了庄玄的腰带:“庄兄,你当真不清楚,还是说故意瞒着我?” 庄玄回身不耐烦拍掉陆天明的手掌。 “就咱俩这只差穿一条底裤的关系,我能骗你?” 陆天明认真琢磨着庄玄的眼神。 身为资深的老戏骨,此刻还真就判断不出对方那真挚的目光是否存在欺骗的可能。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即便那人真的就在京城,你又能做什么?难不成冲上去攥住他的衣领,痛哭流涕的问他为什么要害你爹?” 庄玄轻轻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 略显疲态进了车马部的大门。 陆天明闻言愣在门口。 要想击败一个实力强大的敌人,要么你的实力同他一般强大,要么你有很多厉害的朋友。 前面一点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第二点陆天明倒是满足条件。 只可惜强如温五郎、李关严,又或者常小俊这些人,似乎都不愿意淌京城这趟浑水。 沉默良久,陆天明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跨过门槛。 第1173章 你信不过我?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陆天明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恢复了许多。 本来他以为昨天晚上一定还会发生一场大战。 但李寒雪当真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只在睡前跟陆天明聊了几句后,便去了隔壁房间自己睡。 有此种佳人作伴,陆天明渐渐将昨个大门口的那种无力感抛到了脑后。 现下最好的选择是待在车马部内休养。 他便没有着急找贾小云等人叙旧。 等吃过早饭后。 他晃晃悠悠来到了北区最角落的小宅门口。 无论来时的路上如何努力让自己放松。 现在往这里一站,还是难免心情沉重。 情不自禁的,他便收起了刚才那副有些吊儿郎当的姿态。 嘎吱一声。 他将院门推开。 然后就看见了正坐在对面台阶上晒太阳的枫大哥。 北枫的胡子有人给他打理过,不像陆天明刚入京城时那般又长又脏。 头发也被人理短了些,但不知是北枫自己不愿意还是说陪护人员没有照顾到。 此刻那头过肩的长发就这么披着,风一吹,劈头盖脸的显得很是落魄。 “枫哥!” 陆天明露出微笑,朝北枫挥了挥手。 然而情况跟昨天下午他过来时一样。 北枫不仅记不得陆天明了,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枫哥?”北枫蹙着眉头狐疑道。 陆天明走到近前,不得不再解释一遍。 “你叫北枫,南北的北,枫叶的枫。” 见陆天明顺势坐到自己旁边。 北枫往侧面移了尺许。 然后侧目望着陆天明:“你莫要骗人,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头轻叹。 昨天北枫也是这么回他的。 他心里冷不丁便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往后余生,枫大哥不会每天都要处在这种懵懂的循环之中吧? 由不得陆天明不担心。 同常小俊分别之前。 他曾问过对方,星月之毒有了解药之后,还需不需要注意些什么。 常小俊当时拍着胸口回答他,说什么服下解药后,正常情况下三两月便能逐渐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然而现在看下来,北枫的情况明显不正常。 如果一个人找不回以前的记忆,那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即便现在北枫还活着,给陆天明的感觉也只有陌生。 回忆起当初二人在定平县的那段时光,再对比现在,陆天明心中那叫一个酸楚。 顶顶大名的拖刀客,怎的就落到了这般田地呢。 “枫哥。” 陆天明心酸望着北枫。 后者蹙眉瞪了一眼陆天明,没有接话。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用那把名刀霜雪,坐在河边钓鱼的情形?” “什么名刀霜雪?”北枫奇怪道。 陆天明指了指身后屋内架子上摆着的长刀。 “那把刀,就叫霜雪,当年死在这把刀下的人,何止千人!” 想起北枫最辉煌的时光,陆天明心中竟感觉体内血液都在沸腾。 可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北枫已经不见了。 果不其然。 北枫木讷抠了抠脸颊,语出惊人道:“这么说来,我以前是个杀人犯咯?” 陆天明嘴角不受控制的扯了扯。 硬要说是杀人犯,其实也没有错。 可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你杀我,我杀他,他再来杀你,再正常不过。 想了想,陆天明决定暂且放弃替北枫回忆过去。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陆天明问道。 北枫的神智显然还没有恢复到能筹划未来的程度。 只见他摇了摇头:“只要这里的人不把我赶出去,就这么过着呗,每天吃饱穿暖的,还图个啥?” 陆天明蹙眉:“你真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了?” 见陆天明有些生气。 北枫只觉莫名其妙:“想不想知道与你何干,你这人,真奇怪。” 听闻此言,陆天明差点没被一口气给憋死。 他猛地抬起手就想在北枫的脑袋上来一下,看看能不能剑走偏锋帮其恢复记忆。 可到底是借过自己二百两的好大哥,最后他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北枫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下意识便举起双手捂住脑袋,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怜。 沉默须臾。 陆天明认真道:“你若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就跟着我如何?” 北枫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给人一种想算计什么却又算不明白的呆傻感。 “你信不过我?”陆天明问道。 北枫点头:“信不过!” 类似的对话,两人第一次在蕊仙河畔见面时也出现过。 只不过相互换了角色。 安静片刻,陆天明叹气道:“罢了,急也急不得,你操劳了半辈子,安宁两天又有什么不好的。” 正感叹着呢。 突然感觉手臂上有异样。 转头看去,原来是北枫红着个脸在扯自己的袖子。 “怎么了?” 陆天明眼睛一亮,还以为北枫想到了什么。 哪知后者僵硬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压着声音道:“那啥,瘸子,昨天我听送饭的人说,这里是京城!” 陆天明面露喜色:“确实如此,怎么,想起来什么了吗?” 北枫的笑容更浓郁了一些:“那倒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京城好看的姑娘,是不是特别多?” 陆天明脸上的笑容转瞬凝固。 北枫此刻的表现,让他想起来几年前在定平县时,北枫做的那些坏事。 也不知是记忆深刻还是怎的,他竟生出一种耳朵里有床板嘎吱响的声音。 晃了晃脑袋。 陆天明猛地站起来:“北枫啊北枫,都这副模样了居然还想着女人,你没救了!” 说完,他便一瘸一拐的往院外走。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转身盯着北枫看了片刻后。 脸上的不快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枫哥,等过两天我身体好了以后,带你出去见见世面怎么样?” 本来北枫因为陆天明突然间要走还有些愣神。 此刻听到陆天明这么说。 他立马快速点头:“好说好说,你请客就好!” 陆天明拍打胸口:“放心,老弟我有的是钱!” 正说着呢。 庄玄突然出现在了院门口。 台阶上北枫看见他后,立马将笑容收了起来,显得非常不习惯。 陆天明道了别。 出去将院门关好后。 这才问道:“庄兄,找我有事?” 庄玄朝东边努了努嘴:“往生阁那里又回来了几个兄弟,你陪我去看看。” 第1174章 跟我走 往生阁今天黎明时分,又送来了三名寻马人。 庄玄和陆天明到达往生阁后。 高个仵作刚好检查出了三人的死亡原因。 其中一人跟上次的老吴一样,是被长刀贯穿胸腹而死。 而剩下的两人,死于爪功之下。 庄玄又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如高个仵作说的那般。 这样算下来,那么统共有两人死在刀下。 “这三人,也是在金矿附近发现的?玄询问道。 高个仵作摇了摇头:“不是,早上我问过,尸体是在余芒县城以东三百里外的小叶镇发现他们的。” “嗯?”庄玄闻言侧目望向高个仵作,“有没有记错?” 高个仵作笃定道:“起初我也以为弟兄们日夜兼程把人送回来疲乏了,把地点给搞错了,但多次询问后,确实如此。” 一个人兴许会搞错,但是几个人口风一致的话,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庄玄蹙起了眉头:“两人被捏碎喉咙而死,一人死于利器之下,而且死亡地点远在余芒县三百里之外,奇了怪了,难不成景凉烟在金矿附近杀完人,又跑到小叶镇追杀逃走的人?可为什么会有一人身上是刀伤呢?” 说着。 庄玄低头再次确认三人的身份。 “同吴老怪一样,这三人也是景凉烟的心腹之人,为何死法差异如此之大。” 两个仵作也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怎么看,景凉烟都有些多此一举了。 沉默片刻后。 庄玄又问道:“加上今天三人,我们一共寻回了八十二名弟兄的尸体,还剩下两名是谁?” 庄玄虽然记得所有弟兄的名字。 但统计的事情从来不是他做。 话音刚落,矮个仵作便拿着册子快速查询起来。 不多会后回道:“还剩下大脚卢临山和怪手卢临水二人。” 庄玄随即吃惊道:“这两人可是亲兄弟啊!” 突然想到了什么。 庄玄说完立马欠身去观察长桌上的那三具尸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卢临山使得一手好刀。” 庄玄认真盯着第一具尸体上的伤口。 再次确定是刀伤之后,转而又准备去看剩下两人。 然而侧目望去。 却见陆天明已先行一步。 陆天明这会已伸出一手,掐在了第二具尸体的脖子上。 如此突兀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尊重死者了。 但其他三人都没有制止,因为对他们来说,陆天明其实也算不得外人。 何况他们很清楚陆天明这小子脑子转得快,估计是发现了什么。 片刻后。 陆天明抬起头来:“庄兄,杀死最后这二位寻马人的凶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一样长!” 听闻此言。 庄玄立马走了过去。 他也学着陆天明那般,探出一手覆在了最后两名寻马人的脖子上。 试探片刻后,点头道:“此二人虽然也死在爪下,但却不是景凉烟所为,而是怪手卢临水的手笔。” 庄玄的眼睛愈发明亮,继续道:“卢临山和卢临水两兄弟,一个天生脚大的出奇,一个天生手指怪异,如此看来,吴老怪和今天送来的三位弟兄,应该是被他两兄弟所杀!” “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朝夕相处的同僚呢?”高个仵作奇道。 “真正的原因,只有找到他们二人才能问清楚,不过我大胆猜测一下,也许生出二心的不只景凉烟一人。”庄玄眯眼道。 “大人的意思是,卢临山和卢临水兄弟二人,也背叛了咱们车马部,所以才会对其他一起逃出来的同僚痛下杀手?”高个仵作猜测道。 庄玄摇头:“逃出余芒县的,兴许只有卢临山和卢临水两兄弟。” 高个仵作目瞪口呆道:“您的意思是说,吴老怪和今天送来的这三位弟兄,是为了追杀卢家两兄弟而死?” “但也可以反过来啊,没准是卢家两兄弟,追杀吴老怪等人呢?”旁边矮个仵作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庄玄正色道:“没有第二种可能。” “为何?”两名仵作异口同声道。 “因为卢家两兄弟,一个贪财,一个好色。” 听闻此言,两名仵作齐齐睁大了眼睛。 庄玄继续道:“景凉烟守的是金矿,如果换成是你们,会让贪财好色之徒成为自己的心腹吗?而这十多年来,他的账目上一次都没有出现蹊跷,也印证了这一点。” 两名仵作闻言恍然大悟。 虽说天底下的男人少有不贪财好色的,但通常都有个度。 卢临山和卢临水既然能让庄玄单独拎出来评价,说明这个度有些突出。 换做任何人在景凉烟的位置,恐怕都不会重用这两兄弟。 “你们也不要对卢家两兄弟带什么偏见,卢临山只是贪小钱,卢临水也只是好小色,他们只不过是比其他人耿直了些而已。”庄玄解释道。 言罢。 他转过身朝陆天明说道:“天明,沉默了那么长时间,你应该有自己的看法,要不要说...” 话没说完。 他忽然发现陆天明的表情格外奇怪。 于是诧异道:“你怎么了?” 陆天明吞了口口水:“庄兄,我好像见过卢临水...” 庄玄闻言蹙眉道:“你小子别在这时候开玩笑哈!” 陆天明认真道:“真的,昨天韩义节把我送进京城的时候,囚车上那家伙,中间三个手指一样长!” 听到这话,庄玄眼皮子狂跳。 他上前两步抓住陆天明的胳膊。 “当真?” “我陆天明又不是分不清场合的人,怎么可能骗你呢。”陆天明无奈道。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庄玄哪里还会怀疑。 毕竟这天底下,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一样长的人,可以说独此一家。 沉默片刻。 庄玄忽然拉着陆天明的手,转身就走。 “庄兄,你要带我去哪?” 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拉着,陆天明全身都在抗拒。 庄玄认真道:“六扇门。” 陆天明压低身子铆足了劲想要把胳膊抽出来。 “庄兄,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但咱能不能三思而后行,你这气势汹汹大白天的就这么闯进去,容易落人口舌啊!”陆天明苦劝道。 庄玄闻言停了下来。 “我现在的样子,看着很凶?” 陆天明无奈道:“何止是凶,只差把‘不交人老子就把你宰了’写在脸上咯。” 庄玄眨了眨眼。 随即再次抓紧陆天明的胳膊,拽着就往外走。 “你说得对,他们要是不交人,我就让他们见血!” 第1175章 你的运气不错 六扇门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抽调人手组成。 里面的关系相当复杂。 其中有多少人是李家的人,有多少人又在为廉为民效力,哪怕是庄玄都搞不清楚。 一来是里面人员流动大。 二来则是个人精力有限,庄玄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查得清清楚楚。 啪——! 六扇门衙门对街的某茶楼二楼。 庄玄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要搞清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硬闯六扇门,并非我庄某人怕了!” 他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叉着腰,头高高昂着,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大公鸡。 陆天明倒了杯茶放在庄玄面前。 然后一本正经道:“庄玄庄少司马是何等人?天下哪有他不敢闯的龙潭,哪有他不敢去的虎穴?谁要敢质疑咱庄少司马的勇气和决心,瘸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着。 陆天明也伸出手拍打桌面。 两人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这唱戏呢。 庄玄闻言低头看来:“还是我兄弟了解我!” 陆天明嘿嘿一笑,若无其事把庄玄踩在椅子上的腿给薅了下来。 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但是他反应极快,潇洒转了一圈稳住身形的同时,顺势坐了下来。 陆天明也一并坐下,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庄玄抿了口热茶,有些粗鲁的将送进嘴的茶叶吐在了地上。 “你说的这个韩义节,到底信不信得过?” 陆天明盯着地上的茶叶瞅了瞅,心说庄玄果然是累了,不然往日里在公共场合那可是斯文得很。 “说话呀!”庄玄催促道。 陆天明这才抬头道:“信不信得过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他害怕咱们就行了。” “那你非得拉我来喝茶?直接到六扇门里找他不就是了?”庄玄不快道。 陆天明解释道:“虽然他算不上人物,但毕竟有些个小权在手里,我又时常在京城走夜路,把关系搞好了,总归有给我方便的时候。 若咱们就这么闯进去找他,那六扇门内鱼目混杂,万一被人污蔑他是车马部的人,廉为民那边指定不能放过他,咱虽然胆子大,但也没必要害人不是?” 此话说的有理。 庄玄赞同的点了点头。 “还是你小子想得细。” “想得细,是因为小心翼翼,做兄弟的心里苦啊...”陆天明感叹道。 庄玄闻言别开头,端着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庄兄...雷火符没了,我心里痛啊...”陆天明扯了扯庄玄的袖子。 庄玄把脑袋歪得更开。 感觉陆天明还在扯自己的袖子。 他干脆一弯腰,去捡刚才吐在地上的茶叶。 “这是谁吐的茶叶,真是没什么涵养,也不晓得害臊。” 陆天明闻言一愣,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正打算追问庄玄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却听闻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未来得及侧头去看呢。 韩义节便带着东子以及一个小厮奔到了桌边。 “庄大人,陆少侠,久等久等,有些小事耽搁了,还望二位海涵。” 陆天明扔了块银锭给那小厮。 等小厮走后。 他这才道:“坐吧,请你来,主要是感谢昨天你送我进城,别多想。” 韩义节又不是傻子。 咽了一口口水后。 却还是站着没有动。 他旁边的东子更是害怕得不行,哆嗦着都能听到牙齿撞击的声音。 见韩义节低着头不说话。 陆天明望向庄玄:“庄兄!” 庄玄轻咳两声:“你是觉着,我庄侍郎连周围有没有耳目都搞不清楚?” 听闻此言,韩义节这才敢坐下来。 陆天明顺势递了杯茶过去。 韩义节手僵得厉害,道了声谢谢后,多次尝试都没能将小小的茶杯抬起来。 “你紧张个什么劲,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庄玄翻了个白眼。 韩义节干脆把手收回来放在桌下。 偷摸瞥一眼庄玄后,卑微道:“大人,小的何德何能,能跟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 庄玄摆了摆手:“客套话就别说了,此次把你找来,什么事你自己应该清楚。” 韩义节一脸茫然:“大人,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晓得的,你要问的事情,我不知道啊...” 庄玄眯了眯眼睛:“我都还没问,你怎么就断定自己不知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听闻此言。 韩义节愈发害怕。 他望了一眼对面的陆天明。 发现后者举着拳头在给自己打气。 韩义节心头那叫一个苦。 沉吟片刻后突然哽咽起来:“大人,我若是说了,被查到的话,会死人的...” \"没人看见,没人听见,为什么会死人?\"庄玄沉声道。 韩义节苦涩道:“咱...咱又不是不知道您的脾性,我若说了实话,你铁定要闯进六扇门去要人。” “哦!”庄玄眼珠子转了转,“这么看来,我要找的人,此刻还关押在六扇门里面咯?” 听到这话。 韩义节吓傻了。 愣愣望着庄玄说不出话来。 庄玄也不啰嗦,起身就要拉着陆天明下楼。 “天明,走,进了六扇门以后,咱就咬定韩捕头说的人在你们六扇门里,不交出来,咱就闹他个天昏地暗。” 陆天明也配合,故意把尺剑和枯黄亮了亮。 韩义节见状,急道:“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陆天明和庄玄相视一笑,重新坐回原位。 过度的惊吓过后,韩义节有种物极必反的感觉,也总算有了力气。 他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饮尽。 随后扇了自己一巴掌:“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到处瞎打听呢...” 看得出来,他此刻非常懊悔自己那一颗总是充满好奇的脑子。 沉吟片刻后。 他缓缓开口:“昨天我带回京城的那名囚犯,确实就是车马部的寻马人卢临水,本来我不知道他是谁的,回京之前的那个晚上,觉着无聊,心生好奇便偷摸跟他喝了几杯,也不知道他不胜酒力还是怎的,我就随便问了几句,他便叽里呱啦抖了一大堆出来。” 噗——! 陆天明一个没忍住,笑得茶水乱喷。 能混成六扇门的捕头,其实很多道理韩义节都懂,有些事情知道以后,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啊,那就成了催命符。 庄玄却没有笑。 而是认真道:“看来你并没有撒谎,卢临水这个人,确实不胜酒力,不喝酒的时候守口如瓶,喝了酒嘴巴便没个把门的,你这运气,属实不错!” 第1176章 理想 “我说兄弟,都这般模样了,能吃吃,能喝喝,指不定什么时候想喝想吃都没机会了呢。” 韩义节斜倚着囚车,晃动着手里的猪肘子和酒壶。 囚车内缺牙的汉子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什么地位,还想跟我一块喝酒?” “嘿嘿,我知道你输得不服,但也不冤,那婆娘的小叔子可是县太爷,你占她便宜,这囚车也该你坐。”韩义节笑道。 缺牙汉子啐了一口:“呸,老子手离那俩大冬瓜还有些距离呢,便被你们抓了个现行,你们明显早就在那里等我了,咱明人也就别说暗话了,你是廉为民的狗腿子吧?” 韩义节嘴角扯动:“兄弟,你说话是真难听,什么狗腿子不狗腿子的,上面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其实大伙一样,都是为了几两碎银任人摆布罢了。” 缺牙大汉目露凶光:“别把我跟你们归为一谈,老子做事凭的是良心和理想,不像你们,为了口狗食,尽做些损阳寿的坏事。” 这话不仅是侮辱,还特娘的是一种诅咒。 不过韩义节明显心情不错,也没有跟大汉计较。 他放下酒壶,撕了块肘子肉塞进嘴里。 微笑道:“理想有什么用?能糊口吗?能保住你的小命吗?这人啊,不能活得太轴,有肉吃有酒喝,爽得一时不也挺好?” 说完,韩义节又倒了杯酒,昂头一饮而尽后,美滋滋的咂巴着嘴。 吃肘子肉的时候,大汉不屑一顾,但那酒香刚飘出来,他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只不过应该有什么支撑着他,哪怕肚子里酒虫再怎么闹,愣是没有开口讨酒喝。 “老子要是真的想要保住小命,也不会往京城方向跑了,早特娘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快活去了,何至于被你们抓来关在这猪笼里?”缺牙汉子倔强道。 “所以呢?”韩义节笑了笑,“理想实现了吗?” 听闻此言。 汉子那亮堂堂的眼睛忽地一暗,低下头沉默不语。 当当——! 韩义节用干净杯子倒了杯酒,轻轻撞击囚笼的柱子。 “喝点吧,一辈子没有多长,停下来做做自己,起码不留遗憾。” 缺牙汉子盯着酒杯望了片刻。 最后忽地一伸手,将酒杯抓了过去。 咕噜一声。 还没尝出个咸淡呢,酒杯便见了底。 不知怎的。 酒刚咽下去,两行清泪便夺眶而出。 韩义节看得一脸懵逼,傻愣着不知道对方这是演的哪一出。 “娘的,十年了,上一次喝酒,已经过去十年了!酒原来是这个味道啊,真特娘的好喝!”缺牙汉子忽然动情说道。 不等韩义节反应。 他又将杯子递还给韩义节:“你说的对,反正老子也快死了,做一回真实的自己,下去也有资本跟弟兄们吹吹牛皮!” 见韩义节目瞪口呆望着自己。 缺牙汉子不耐烦道:“愣着做什么,满上啊!” 韩义节闻言这才回过神。 赶紧再给对方倒上一杯。 两杯下肚,缺牙大汉的面色愈发的红。 韩义节有些害怕道:“兄弟,你喝酒这么上脸,不会死在这笼子里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十七八岁那会,喝遍天下无敌手,别说两杯,就是两百杯,老子都不带醉的,赶紧给老子倒满!”缺牙汉子豪情道。 韩义节平日应酬算不得少。 这一听,便知道对方已经醉了。 然而他实在好奇对方的身份。 斟酌再三,还是随了对方的意。 东拉西扯熟络了后。 韩义节轻声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缺牙汉子双手叉腰,昂着脑袋道:“在下卢临水,人送外号怪手,曾经也是绿林里称霸一方的强人,只不过后来刀头舔血的日子过腻歪了,便去了车马部成了寻马人,想为百姓做点事情。” 听闻对方是车马部的寻马人。 韩义节无比吃惊。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怕是卷入了庙堂上的争斗之中。 可事情做都做了,他又没有放走卢临水的勇气。 只好连着灌了大半壶酒下肚,怦怦跳动的心脏这才缓了下来。 “兄弟,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啊?怎的六扇门会调动我们二十多个弟兄来逮你?” 这人一旦有了几分醉意,胆子大了不说,好奇心也愈发严重。 卢临水醉得比他更厉害。 摇晃着脑袋道:“犯事?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怎么能叫犯事呢。” 停下来打了个酒嗝。 卢临水继续道:“景凉烟你认识吧?车马部右侍郎,大名鼎鼎的忠义之人。但是呢,这狗东西不知怎的突然变了,前段时间居然跟廉为民派来的人眉来眼去,好吃好喝的招待那群杂碎不说,还特娘的叫了好多姑娘作陪。” 说到这。 卢临水明显愤怒了起来。 那双本就因为醉酒而通红的眼睛,此刻仿佛要滴出血一般。 “车马部本就跟廉为民势不两立,卢临水这狗东西对廉为民下面的人表现得如此热情,还当底下的弟兄们好糊弄,特娘的但凡清醒一些也知道他跟廉为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卢临水狠狠道。 韩义节越听心越惊。 可好奇心也在成倍的增长。 于是忍不住问道:“听您这口气,好像跟景凉烟闹翻了?” “何止是闹翻。”卢临水咬着牙,“要不是修为低了,老子当时就先斩后奏把他的狗头砍下来。” 沉默片刻。 卢临水有些失落道:“哎,余芒县那群弟兄,跟着景凉烟的时间太长了,大部分人不相信景凉烟会叛变,对他心存幻想,本来我们早就想派人到京城通风报信了,但是兄弟们在一起商量过后,说什么再等等看,这万一要是弄错了,不是无端端找事情做吗。” 说着。 他忽然将手里的杯子捏碎。 看来对当时的决定感到非常的后悔。 韩义节递了个新杯子过去。 并急切道:“后来怎么着了?” 卢临水继续道:“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京城的庄玄庄大人遣人送来了一块生死令,车马部的生死令你知道吗?” 韩义节点了点头:“有所耳闻,大概晓得这种令牌对车马部很重要。” “何止是重要,当这块令牌出现的时候,说明车马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卢临水有些激动道。 第1177章 今天晚上谁当值? 韩义节一直在京城任职。 平日也有关注车马部的情况。 如今京城虽然形势紧张。 但从未听过车马部出过什么问题。 所以晓得车马部远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候。 认真思索片刻。 韩义节惊道:“这生死令,是庄大人为了试探景凉烟的一个幌子?” 卢临水点了点头:“我一路逃来只听闻京城死了两个高官,远远未到两边刀戎相见的地步,现在看来多半同你说的那样。” “但是在当时来说,你们应该并不清楚车马部总府是什么个情况,对吧?”韩义节猜测道。 卢临水沉声回道:“可不是吗,生死令一出现,余芒县的弟兄们都着急了,个个收拾细软,准备回京救援。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景凉烟那条老狗,非但不着急,还让兄弟们稍安勿躁,等他问清楚情况再说。 嘿,老子真的是无言以对,生死令都出现了,还问个蛋蛋,杀回京城就是了。” “很明显,景凉烟出了问题!”韩义节断定道。 卢临水眼中怒火更甚:“可不就是出了问题吗,但是等其他弟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卢临水望着囚车外的绵绵细雨,听着雨水打在头上遮棚滴滴答答的声音。 突然间就悲伤了起来。 “七八十号人一晚上就没了,要不是我提前有所准备,加上运气好,这会儿又哪里能跟你坐在这里喝酒?” 说完,他就开始用手指揉搓太阳穴。 也不晓得是不是这段回忆太让人难受。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韩义节追问道。 卢临水缓了片刻。 这才回道:“人太多,其中也不乏身经百战的好手,景凉烟这狗东西又是使的爪功,杀人速度不及那些个用刀剑的高手,这才给了我们几人机会。” 听闻此言。 韩义节瞪大了眼睛:“逃出来的人,不止你一个?” “还有我大哥卢临山。”卢临水回道。 “那你大哥呢?”韩义节好奇道。 “跟着我和大哥出来的还有四条狗,一路追杀我们,在余芒县的时候我哥剁了一条,最后来到小叶镇实在是甩不掉,我兄弟二人便与剩下的三条决战,我一对二跑了,我哥对付三条狗中最厉害的那条,也不晓得有没有活下来。” 兴许是担忧自家兄长的生死。 卢临水忍不住叹了口气。 稍作停顿后。 他继续道:“我一路往东北方向奔逃,应该是景凉烟那狗东西担心我跟大哥没有死,传信给了廉为民,所以途中又遇到了廉为民从京城派来的狗腿子,特娘的,追了老子几天几夜,要不是我功夫好,加上也足够小心,怕是早就被拿下了。” 听闻此言。 韩义节心中疑惑。 于是忍不住问道:“廉为民派了多少人来追杀你?” “七个,不过都挺孬的,修为跟我差不多,但我边跑边杀,居然宰了六个。”卢临水回道。 韩义节闻言恍然:“难怪了,上面之所以派我们二十几人来捉拿你,看来是因为这剩下的最后一人在通风报信。” “应该是了,他一个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只能搬救兵吗。”卢临水不屑道。 说着。 卢临水忽然笑了起来:“你要小心了,这剩下的最后一人,估摸着此刻正在某处暗中观察呢,你现在跟我如此亲近,回去以后怕不是要被穿小鞋。” 酒喝多了。 人自然而然就会性情起来。 韩义节当即便豪情道:“老子怕他?他要是敢出来,老子连他一起逮了!” 听闻此言。 卢临水笑得愈发大声:“这牛皮吹的,差点我就信了。” 韩义节急道:“我怎么就吹牛皮了?” “你们一伙的,怎么可能打起来?”卢临水反驳道。 韩义节蹙眉道:“我什么时候跟他一伙了?兄弟,六扇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只为百姓做事,可从来没有对谁唯命是从!” “呵呵。”卢临水嘴角一挑,“你们表面是为民做事,实际上是为廉为民做事,要是不承认,你现在就把我放咯!” “这...” 韩义节立马噎住。 如鲠在喉老半天,愣是再说不出第二个字。 啪啪——! 卢临水探手轻拍韩义节的胳膊:“跟你开玩笑的兄弟,你若真把我放了,估摸着某一天的某一刻,莫名其妙就丢了脑袋,那我岂不是在害人?” 韩义节吸了吸鼻子,眼睛忽地就红了起来。 “兄弟,义气,我敬你一个!” 他比了个大拇哥,接着干脆抓起酒壶,咕噜咕噜就往嘴里灌。 卢临水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笑呵呵点了点头,酒杯还没放到嘴边呢。 忽地就往囚笼柱子上一靠,接着鼾声四起。 ...... 听完韩义节的讲述后。 庄玄低着眉眼,盯着茶杯里的茶水发呆。 陆天明跟他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知道对方是在怀念那些死去的弟兄。 等待片刻。 仍旧不见庄玄开口。 他便朝韩义节轻声问道:“韩兄,你们当时接到命令去缉拿卢临水的时候,上面是怎么说的?” 韩义节回道:“就仨字,抓活的。” “抓活的?”陆天明挑了挑眉头,“景凉烟想让卢临水死,但是廉为民,好像是想让卢临水活?” 韩义节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就是个小角色,他们怎么要求,我们下面的就怎么做。” 一直沉默着的庄玄突然开口:“其实也不难理解。” 陆天明和韩义节齐齐望了过来。 “景凉烟其实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虽然不知道廉为民答应他什么条件,但是想用那份条件来让他当一条听话的狗,根本就不可能。”庄玄解释道。 陆天明想了想,接过话头道:“条件不能让一个人当狗,但是把柄能!” 庄玄点头:“如果景凉烟身边的人都死了,那么即便以后他不听话,廉为民那边哪怕把事实说出来,都是在泼脏水。” “但是如果事实是从卢临水这个跟随了他多年的下属口里说出来,可信度就会成倍的升高。”陆天明又道。 “所以,卢临水才能活到现在。” 说着,庄玄忽然站了起来。 韩义节吓了一跳:“大人,您...您这是要去哪里?” 庄玄认真道:“回衙门。” 他拍拍陆天明的肩膀,示意后者跟上自己。 等走到楼梯口时。 他又回头道:“韩捕头,今儿晚上,是不是你当值?” 韩义节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我今天晚上休息...” 庄玄轻轻点头:“那就好。” 言罢,他再不停留,带着陆天明很快消失在了茶楼里。 第1178章 小孩子不能骗人 回到车马部后。 庄玄便没了踪影。 下午的时间很充裕。 陆天明本想着去野狗地看看。 不过他回京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刚吃完饭呢。 贾小云便带着吉乐和程玉龙两兄妹赶了过来。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几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陆天明简单向他们讲述了自己这一路来的遭遇。 其他人则同他述说了最近这段时间野狗地的发展情况。 在贾小云的帮助下,程玉龙把野狗地打理得相当不错。 他们还放了很多外面的小商贩进去,使得野狗地内出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瓦片帮现在也已然成为了野狗地内秩序的维持者。 陆天明对此很是满意。 他望了望在自己面前总是有些羞涩的程玉龙。 心中倍感欣慰。 他还记得少年刚刚接手野狗地的时候,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杀人的恶魔。 但是如今看来,少年并没有将暴力当成目的,明显已经走上了正轨。 聊着聊着。 凉亭内只剩下了陆天明和贾小云。 三小只少年心性,跑去跟怀安以及小白狼玩耍去了。 “老贾,晚上你有时间吗?”陆天明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贾小云毫不犹豫道:“在你面前,怎么都有时间。” 陆天明点了点头,随即轻声道:“晚上庄大哥要去六扇门做事,咱跟着去帮帮忙,没什么问题吧?” 听闻此言。 贾小云掏出袖中藏着的两把短剑。 “你就说,需要砍几个人吧!” 陆天明哈哈笑出声来:“咱不是去找画面的,到时候庄大哥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就是了。” 说完后。 陆天明从怀里摸了张宣纸出来。 纸上面画着个护腕。 护腕上面有一个细筒。 “老贾,你在京城住过挺长一段时间,应该认识一些厉害的铁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东西做出来。”陆天明解释道。 贾小云将宣纸移到面前。 仔细打量一番后。 不解道:“这不就是那些个杀手最爱用的袖箭吗,虽然隐蔽,但是威力着实不大,感觉没什么用处啊,而且你这细筒画得也太小了些,怕是只能用来发射绣花针。” 陆天明浅浅一笑:“你不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贾小云虽然好奇,但没有多问,小心翼翼将宣纸收入了怀中。 陆天明望一眼正在跟怀安摔跤的吉乐。 换话题道:“这小子的爹,是不是来京城了?” 贾小云有些始料不及:“你是说真雷观的逍遥道人?” 陆天明点头:“就是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没见过,而且吉乐这小子在我面前也没有提。” 听到这话。 陆天明心中顿时有些疑惑。 甄霖霜说逍遥道人已经来了京城。 可如今见不到人不说,吉乐也只字不提,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 想了想,陆天明起身走了过去。 吉乐见陆天明过来。 依依不舍松开了跟自己玩耍的怀安。 “陆哥儿,你找我有事?” 陆天明点点头:“出去走走?” 吉乐眼巴巴瞅了眼怀安,最后还是决定先陪陪陆天明。 出了院门。 走没几步。 陆天明侧目认真道:“你爹呢?” 吉乐始料未及道:“啊?” “你小子还装是吧?我在路上遇到了甄霖霜和她的师叔,他们说你爹已经来了京城!”陆天明正色道。 吉乐抠了抠脑袋,支吾道:“他们...他们瞎说的。” “你这孩子,几年不见而已,怎的就学会骗人了?这人要是心术不正,本事再大有什么用?你现在连我都敢骗,以后怕不是要骗尽天下人!”陆天明假装生气道。 兴许是没想到结果会如此严重。 吉乐吓得脸都红了起来。 仿佛自己当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一般,无措的挠着裤腿。 “你可不要一错再错,一旦养成骗人的习惯,这辈子都交不到真心朋友了!”陆天明危言耸听道。 吉乐闻言差点没哭出来。 见陆天明言之凿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带着哭腔道:“陆哥儿,我错了,你可别疏远我...” 陆天明伸手搭在吉乐的肩膀上:“是人就会犯错,重要的是看他如何去弥补。” 吉乐虽然年纪小,但话还是听得懂的。 吸了吸鼻子后,老实道:“我爹确实已经到了京城,但他说自己有事要做,所以没有跟我住在一块,等哪天他来找我,我介绍你们认识。” 听到这话。 陆天明绷着的嘴角总算扬了扬。 “他有没有说过要做什么事情?” 吉乐着急道:“他没有跟我说,你得信我天明哥!” 陆天明点了点头:“错误改了,就是好孩子,我信你,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我。” “我以后一定再不会骗你!”吉乐认真道。 陆天明清了清嗓子:“京城最近来了个叫肖双阳的老道,你跟他是不是很熟?” 他猜测逍遥道人肯定叮嘱过吉乐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问得比较委婉。 效果委实不错。 吉乐虽然为难,但最后还是点头道:“确实挺熟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陆天明笑得嘴都合不拢。 “今天咱们之间的对话,你可不能跟其他人说,若有人问起你爹的下落,咬定一个不晓得就是了,知道吗?” 听闻此言。 吉乐瞪大了眼睛:“陆哥儿,你刚才不是才教育我,不能撒谎吗?” 陆天明丝毫不觉着尴尬,一本正经道:“对我说假话是骗人,对其他人说假话,那叫智慧,你小子还得练!” 说着。 他轻轻推了推吉乐的脑袋:“行了,去玩去吧,最近京城不太平,没事别到处瞎跑。” 吉乐一步三回头,看陆天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自己从未见过的动物。 同吉乐分别以后。 陆天明没有回去。 而是又去了一趟北枫居住的小院。 他已经计划好了。 以后每天都要找北枫大哥聊聊天。 兴许这样做并不能让后者恢复记忆。 但是最起码,可以在一起创造新的回忆,也算是报恩的一种方式了。 北枫还是老样子,神智不清。 不过对陆天明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 他那双看上去总有些呆滞在里面的眸子,因为同陆天明聊起了共同话题,居然清澈了不少。 第1179章 我不知道是你 “陆天明,你到底什么时候领我去外面看看京城的姑娘?” 北枫眨巴着双眸,一脸期待的望着陆天明。 后者左右瞅瞅,确定隔墙无耳后。 压低声音道:“你别着急,这段时间好好吃饭锻炼把身体养起来,等有了空闲,我一定带你开开眼!” 听到这话。 北枫宛如被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他忽地站起来。 抱起身边那口装水的大缸举过头顶。 如此举起放下反复多次以后。 他侧目问道:“陆天明,我以前厉害吗?” 陆天明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刀术一流,身法也不错,在我看来是厉害的。” 北枫撇了撇嘴:“我是说,我的腰厉害吗?” 陆天明闻言一怔。 片刻后无奈笑道:“你那腰,我只能说惊为天人!” 北枫一阵狂笑,抱着那口大缸上蹿下跳,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疲惫。 ...... 夜晚总算来到。 陆天明跟贾小云统一穿了一身黑色劲装。 在车马部前院静静等待着。 小半柱香时间过后。 耳畔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两人齐齐望去。 就见十数人戴着面罩出现在了院落中。 同庄玄相处时间久了。 陆天明一眼辨认出打头那人,便是自己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于是他上前诧异道:“庄兄,没必要带这么多兄弟吧,人多了,目标太明显。” 庄玄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比以往更深沉一些。 “我有我的考虑,你跟着就是了。” 说完。 他也不解释,一马当先走向了院外。 那十几名车马部的弟兄紧随其后。 倒是觉着庄玄考虑欠妥的陆天明落在了后面。 “天明,我怎么觉着,庄大人这不是为了去劫大狱,而是要跟人干仗呢?” 路上,一旁的贾小云充满了疑惑。 陆天明望一眼前面含着胸小跑前行的众人。 同样满心不解。 “不清楚,得找个人问问。” 左右看看。 陆天明悄摸摸接近了离他最近的那名寻马人。 “兄弟,咱现在到底是不是去六扇门?” 由于一行人基本全身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 陆天明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双眸中的不快。 见那人始终不说话。 陆天明心中也生出些许不快。 “我说兄弟,你哑巴了吗?我陆天明虽说是个外人,但阴差阳错也替车马部做过些事情,你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那人还是不说话,只用那双透亮的眼睛瞪了陆天明一眼。 “嘿!” 陆天明阴阳怪气冷哼一声。 随即上下打量起这名奇怪的寻马人来。 对方个子算不得高,那身紧身劲装穿在身上,更显得其身材又瘦又小。 “拽什么拽,瘦得跟猴一样,也就是现在我得卖庄兄一个面子,否则就你这样式的,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教训得服服帖帖,没礼貌的家伙!”陆天明回瞪道。 那人突然停了下来。 夜色下双眸如同两把尖刀一般在陆天明的脸上来回刮擦。 “看什么看,不说拉倒,到时候万一真出什么岔子,你可别求着我救你!” 末了他还嘲讽了一声:“小东西!” 啪——! 话刚说完。 那人一脚便跺在了陆天明的脚背上。 由于事发突然又隔得如此之近,加上毫无防备。 陆天明还真就没有躲开。 他低头望一眼自己脚背上的那只小脚。 沉默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到底对方是车马部的人。 陆天明虽然心中不舒服,但却没有动手。 他抬头狠狠瞪着对方:“你这人,不仅没礼貌,脾气还暴躁,以后谁特娘的瞎了嫁给你啊,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见对方依然不甘示弱的盯着自己看。 陆天明撇嘴道:“看个逑,你个细狗,有胆练练?” 旁边贾小云见庄玄等人已奔出去七八丈远。 便有意上来劝和。 哪知那寻马人突然一把将其推开。 然后直视陆天明道:“你说谁是细狗?” 陆天明冷哼一声:“你自己瞅瞅你那木板子一样的身材,不是细...” 话没说完。 陆天明突然打住。 狐疑瞥了对方一眼后。 诧异道:“女人的声音?你是个女的?” 配上其目瞪口呆的表情,这句话的杀伤力简直拉满。 哗的一声。 那人突然把面罩扯了下来。 然后,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庞就呈现在了陆天明眼前。 看见那张脸后,陆天明吓了一大跳。 “申...申申?” 申申咬着牙,就像受到多大的刺激一样。 抬脚再次跺在陆天明的脚背上。 “谁是细狗?你今个不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砰砰砰——! 申申发了疯一样不停的跺脚。 陆天明心中有愧,还真就傻站着让对方发泄。 好在是他偷摸摸祭出了一层淡淡的气甲在脚背上,否则左腿非得也被对方踩瘸了不可。 “陆天明,有你这么挖苦人的吗?” “我一个女孩子,瘦点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你以为我不想长肉啊?但是胖不起来我能怎么办?” “你等着,回头我就跟李寒雪搞好关系,天天在她耳边吹阴风,让她天天收拾你!” 应该是自信心真的被打击得不轻。 申申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带着些许哭腔,那双漂亮的眸子,渐渐也噙满了泪水。 陆天明尴尬的双手猛抓自己的头发。 同时抱歉道:“我真不知道是你,否则怎么可能会说这些屁话,你也真是的,明明就在我旁边,早点吱声哪里会有这么多误会...” “就是因为不知道是我,所以你的话才最伤人,陆天明,你告诉我,做为女人,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极度的愤怒之后,便是绵绵不绝的自卑。 申申停下脚上的动作,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天明轻声劝道:“谁说咱申申一无是处了,最起码,长得漂亮不是?” 真诚永远都是必杀技。 申申见陆天明说得认真。 于是止住哭声道:“你真觉着,我算漂亮吗?” 陆天明拍了拍胸口:“请把‘算’字去掉,你是真漂亮!” 申申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 抬手揉了揉眼睛后,她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正说着呢。 前面传来庄玄的声音。 “你们要是想叙旧,就调头,不然就抓紧跟上来!” 陆天明讪讪吸了吸鼻子,领着贾小云和申申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第1180章 释放天性 陆天明被庄玄点了一嘴后,老实了许多。 紧跟大部队前行的过程中。 他发现十多个寻马人,竟无一人交头接耳。 也难怪刚才申申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了。 别人那是有规矩的,不像他似的没个正经的身份那样无拘无束。 在京城外城兜兜转转半个时辰,避开了数波巡夜的卫兵之后。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六扇门的大门口。 六扇门的牌匾确实比车马部要气派的多。 由此也可以看出两个衙门之间行事作风上的区别。 就比如捕快们可不会像寻马人这般,大晚上的蒙着面装贼。 不过由庄玄带领的这群贼,可不是什么偷东西的小贼,更像是横冲直撞的强贼。 见大门口当值的两名捕快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行人。 庄玄上去便沉声问道:“你是哪个衙门调过来的?” 被问那人吞了吞口水,结巴道:“都...都察院...” 啪——! 庄玄二话不说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人吃不住力。 歪着身子踉跄几步撞在了门扇上。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低头便吐了几颗断牙出来。 等他一脸懵逼抬头再次望向庄玄时。 后者已经走到了另一个捕快跟前。 “你又是哪个衙门调过来的?”庄玄沉声问道。 可能是担心自己也莫名其妙被扇耳光,被问这第二人支支吾吾,半天不见开口。 庄玄猛地抬起手。 那人吓了个激灵,急忙回道:“我是大理寺的人...” 庄玄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 接着回头朝身边二人说道:“你们二人守着门口,其他人跟我进。” 言罢,他第一个钻了进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最后留下二人看守大门。 陆天明稀里糊涂就跟了进去。 他同贾小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压根不知道庄玄打人是因为心情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行。 进入六扇门以后。 庄玄也不避人。 没多会便遇到一个巡夜的捕快。 这捕快见乌泱泱一群人闯进来,拔腿就想跑,但哪里快的过庄玄。 后者三两步冲上前去便抓住了他的衣领。 然后厉声问道:“你是哪个衙门调过来的?” 那捕快知道对方实力强横,吓得直哆嗦。 并结巴道:“刑...刑部...” “呵!” 庄玄突然发出一声怪笑。 阴仄仄盯着那人瞅了一眼后。 他忽地摆手朝身后弟兄说道:“打个半死就好,别搞出人命来。” 话音落下,便有二人走上前去,朝着那名捕快便是一顿视觉冲击力极强的暴揍。 捕快被打得哭爹喊脸,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想来是害怕被这群不速之客直接弄死。 揍完人以后。 庄玄领着一行人往里面进。 但凡遇到人,他就要询问别人是来自哪个衙门。 回答大理寺的没事。 回答都察院的挨耳光。 这要是敢回答刑部,那多半都要去半条命。 陆天明也总算弄清楚了其中规律。 只是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于是悄悄拉住申申问道:“庄兄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劫大狱就劫大狱,跟这些个虾兵蟹将较真,多耽误事?何况他堂堂车马部的左侍郎,如此做,有些掉价啊!” 申申压着声音回道:“庄大人现在可不是左侍郎,他就是一个劫狱的悍匪头子,所以你别用平常的理解去看待他,还有,如此做也并非在胡闹,就是想给廉为民那些个狗腿子敲敲警钟。”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里这才有了数。 合着搞了半天,庄玄这是在释放天性的同时,为车马部做贡献。 只苦了那些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六扇门捕快们,莫名其妙撞见了一群蒙面人,又莫名其妙被人暴揍。 一路上就这么折腾到了六扇门最深处的地牢门口。 庄玄留下大部分人守在外面后。 只带着陆天明进入了地牢之中。 至此,陆天明才有机会同庄玄说话。 “庄兄,我很赞同你今天晚上的做法,但咱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这要是把那些个六重天的敌人引来,怕是不好脱身吧?届时咱这身行头,不也白穿了?” 庄玄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弯:“你小子在京城做那些祸事时,不见你怕过,怎的今个胆子突然变得这么小了?” 陆天明讪讪笑道:“自己做事时,不是想着有庄兄为我兜底吗,可现下的情况,若真出问题,做兄弟的没法礼尚往来为你兜底,这心里头啊,自然而然就胆怯了不是?” 庄玄翻了个白眼:“别跟我来这一套,怕死你现在就调头走,我也不会怪你!” 陆天明立马挺直了腰板:“怕死不是瘸子!庄兄,你就说,需要我做点什么吧?” 庄玄听笑了。 指了指偌大的地牢:“能让你做什么,找人呗!” 听闻此言。 陆天明立马扯着嗓子嚎道:“卢临水,瘸子我来救你了!” 这一嗓子宛若惊雷在地牢里炸开。 沉睡中的犯人们转瞬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由于里面关的半数都是重犯。 一时间镣铐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后,无数颗脑袋就这么倚在牢门上,古怪的盯着楼梯入口那二人看。 庄玄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你小子,说我明目张胆,你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天明耸了耸肩:“我想通了,天塌下来你扛着,我怕个什么劲!” 言罢,他也不啰嗦。 径直走向了牢房右侧,同时大喊道:“卢临水,起来吱一声!” 身后庄玄无奈摇了摇头,随即走向了牢房左侧。 不知道是不是牢房内人多太嘈杂的原因。 一直没有人回应。 陆天明不得不再次放声喊道:“卢临水,你人呢?” 话刚说完。 便听闻有人应到:“诶,兄弟,我在这呢!” 陆天明循声望去。 回应自己的人哪里是什么卢临水。 而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 他微微蹙眉走到那胖子跟前:“你叫卢临水?” 胖子嘿嘿一笑:“可不就是我吗,你怎的认不出来了?” 说完,他还朝陆天明递过去一个颇为‘暧昧’的眼神。 陆天明脸上肌肉疯狂扯动。 最后一拳砸在牢门上:“你是你娘的卢临水?滚一边去!” 第1181章 我没有丢兄弟们的脸 类似冒充他人的情况时有发生。 不仅如此,牢笼里的犯人们也许是在里面太压抑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竟开始各种戏弄陆天明。 “喂,兄弟,我老婆在家里没人疼,你要不要我家的地址?” “瘸子,这大晚上的,走来走去累不累?要不你进来,哥哥把床让给你睡?” “兄弟,你别听他的,这家伙晚上会用细针扎人,来我这睡,我不喜欢扎人,我喜欢被扎!” 这些个犯人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太饿了。 各种离谱的话语信手拈来。 一时间,地牢里面热闹非凡。 陆天明把在剑柄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如果不是担心给庄玄带来麻烦,他恐怕早就要抓个倒霉蛋出来杀鸡儆猴了。 最后实在不堪其扰。 陆天明猛地拔剑,将身侧的一道牢门斩断。 同时喝道:“你们能不能严肃一点,没看见我在劫大狱?” 这一剑着实露得漂亮。 地牢内的空气转瞬安静下来。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陆天明刚收起剑呢。 便听到有人提醒道:“兄弟,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这里可是六扇门,你要劫六扇门的大狱,等同于找死,家里面的被窝不暖和吗,为什么非得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陆天明侧目看去。 就见刚才随手砍断牢门的牢房里,坐着个干瘪老头在说话。 陆天明抬脚将牢门下半部分踢开。 然后问道:“老丈,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既然能进来,自然就有出去的方法。” 一边说,陆天明一边走进了牢房中。 他蹲在老人面前,扯下面罩后露出和煦的微笑。 “老丈,我问你个事呗。” 牢门已破,可却未曾在老头眼里看见一丝丝对自由的渴望。 他脸上只有一种认命的平静。 “你想问我,有没有见过卢临水?” 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您认识卢临水?” 老头摇了摇脑袋:“你这孩子,怎的记性那么差,不是你刚才自己张着嘴到处咋呼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难掩失望。 这么宽敞的牢房,如果卢临水自己不出声。 想要从穿着同样囚服、同样邋遢的数百人中找到他,还真就不是件易事。 陆天明重新套上面罩,正打算出去呢。 却听闻老头又道:“不过,昨个新来了一个犯人,被人打得挺惨的,估摸着只剩半口气了,兴许你要找的就是他,否则应该早就回应你了才对,那人被关在最里面,你可以去看看。” 陆天明转过身来。 想了想,朝老头行了一礼。 随即又指着被破坏的牢门:“老丈,要不要一起出去?” 老头拒绝道:“不了,祝你好运。” 有很多犯人都听到了二者的对话。 获得自由的机会就在面前,老头就这样放弃了。 按理说应该会有人嘲笑他才对。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这里的犯人,似乎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命运。 陆天明没有多劝。 抱拳朝老头说了一句“也祝您好运”后,便快速朝地牢最深处奔去。 很快。 他便来到了老头说的那处牢房。 里面角落处躺着个黑影。 微弱的灯光在那人身上摇摆。 依稀能看见他捂着胸口的那只手,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一样长。 陆天明拔剑斩碎牢门。 冲上前俯身喊道:“卢临水大哥!” 躺在地上的黑影睁开眼,盯着陆天明仔细瞅了片刻。 这才虚弱道:“瘸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陆天明急忙搂住对方的肩膀,并解释道:“庄玄庄大人跟我一起来的,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听闻此言。 卢临水那双黯淡的眸子转瞬燃起亮光。 他没有回答陆天明的问题。 而是咧嘴笑道:“我就知道,车马部不会随便放弃自家兄弟,快,快带我去见他!” 陆天明不敢就这么把卢临水扶起来。 仔细检查一番后。 发现对方身上有多处淤青,特别是胸口的位置,伴随着每一次呼吸,都能看见断裂的肋骨在皮肉下不规则的摆动。 这种情况,多半是内外伤都有,非常危险。 陆天明再不敢耽搁,只得将对方抱起,朝牢门外冲去。 他一边跑一边喊:“人找到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 庄玄鬼魅般出现在了近前。 他低头瞅了瞅身受重伤的卢临水。 眉头拧得跟麻绳一样。 “大人,我没有给兄弟们丢脸,那群狗东西拿锤子砸我的胸口和身上关节,想要逼我说出我大哥的下落,嘿嘿,但是我骨头硬得很,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卢临水嘴巴张合时,口里全是血丝。 看得出来他很痛苦,但同时,也很自豪。 庄玄不知从哪摸出一个丹药捏碎了放进卢临水的嘴里。 同时轻声道:“你先休息,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动弹不得的卢临水,他的眼眶竟然一下子就红了。 庄玄担心他情绪太过激动。 只得伸手在其额心上一抹,强行让其昏睡过去。 “天明,出去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插手,安心保护好他。”庄玄认真道。 陆天明点了点头。 随即问道:“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庄玄深吸了一口气:“能活。” 有的情况,可能比死了还要痛苦,这是陆天明从庄玄那凝重的表情上读出来的言外之意。 但现下不是感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把卢临水送回去再说。 出了地牢,其他人看见卢临水的惨状之后,个个攥得指关节嘎嘣响。 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让陆天明相信,只要庄玄一开口,他们绝对会义无反顾的将六扇门里廉为民的人屠个干净。 可是站在庄玄的位置上,很明显无法下达这样的命令。 毕竟动手就会死人,不管死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不是此刻的庄玄想看到的。 然而有的时候,事情的走向并不会按照个人意愿发展。 庄玄刚刚领着大伙冲出六扇门。 便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堵在了街口。 嗡的一声。 天空中有一道亮光飞速划来。 片刻后,亮光直插地面,原来是一把通体黑色的长枪。 “想不到啊想不到,本官只不过打了个盹而已,竟然被人趁机把家给偷了。” 第1182章 让我猜猜你是谁 哒哒哒——! 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朝众人走了过来。 此人体态挺拔,脚下步伐更是沉稳。 其右眼上下眼皮被一道疤痕划过。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右眼的眼球呈现一种不清爽的灰白色。 假如没有右眼的这道疤痕,他绝对称得上英俊。 只可惜世上没有假如之说。 此刻的男人,受到疤痕的影响,看上去冰冷且狠厉。 所以他虽然微微笑着,但那笑容却看得人心神难安。 “六扇门大执事狄宏,官至正三品,同庄大人一样,也是六重天的强者!” 陆天明身后传来申申的声音,能明显感觉到后者语气里的担忧。 “我听说六扇门大执事出自刑部,这么看来,此人也是廉为民的爪牙?”陆天明蹙眉道。 申申轻声道:“他确实是廉为民的爪牙,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狄宏对权和钱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他虽说是六扇门的头儿,但基本不怎么管事。” “那他对什么感兴趣?”陆天明诧异道。 “武道。”深深言简意赅道。 陆天明闻言只觉口中干涩。 此刻两边都有六重天的强人。 但那狄宏没有琐事缠身,一心只追求武道。 而庄玄每天都要花精力处理车马部的事务,显然没有更多精力投放在自身的剑法上。 这长年累月下来,怕不是此消彼长。 念及此,陆天明忍不住担忧道:“这么看来,狄宏更胜一筹?” 申申的语气仍难免紧张。 但同时也夹着很明显的自信。 “狄宏肯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有的时候,天赋会比努力更重要。” 听闻此言。 陆天明侧目望向站在旁边的庄玄。 他发现后者虽然眉头微微皱着,但露在面罩外的眸子里,并没有闪烁或者晃动。 当下,他心里便舒了一口气。 不过也并非完全安心,要知道,这边还有一个难点,那就是如何想办法不暴露自身身份。 正思索着呢。 对面狄宏已经走到了那柄黑枪旁边。 他伸手在枪杆上轻轻摩挲。 同时调侃道:“让本官来猜猜,天底下到底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劫六扇门的大狱。” 说着。 他侧目望来。 直视正对面的庄玄。 望着那双冰冷的眸子。 这边众寻马人,不约而同喘起了粗气。 能够感受到他们此刻很紧张。 虽说庙堂上两边已处于势不两立的境地。 但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能放到台面上来做的。 众人很清楚,一旦庄玄的身份暴露,天亮以后,车马部将会迎来多大的麻烦。 不说别的,光是廉为民手底下那些言官胡乱在奏折里塞些添油加醋无法查证的细节进去,都够当今圣上难堪的。 紧张的氛围中。 认真打量庄玄的狄宏突然笑了:“你们看上去很紧张!” 众寻马人喘气如牛,只有庄玄还是那般镇定。 又过了小片刻。 狄宏忽然摇了摇头:“你们的紧张是多余的,个个包得跟粽子一样,本官就算目力再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此话一出。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 那狄宏竟将目光落在了陆天明的身上。 “其他人我确实看不出端倪,但是这个瘸子,全天下估计只有陆天明一人!” 空气再次凝固。 戴着面罩的陆天明心脏差点蹦出来。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此刻虽然有庄玄坐镇。 但是以后呢? 万一今个的事情没有妥善处理好,被一个六重天的强人惦记,始终不舒坦。 “债多不压身,你别慌,大执事的面子应该给的,别让人家尴尬。” 一直沉默的庄玄忽然有了声音。 这话他也没有背着他人,传进了对面狄宏的耳朵里。 后者立马调侃道:“哟,看来还是群有礼数的贼。” 言罢。 他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陆天明的身上。 “呼!” 陆天明吐了口浊气。 随即朗声道:“我可以是牛天明、马天明,但一定不是你想的那个陆天明,狄大人,您可是司法衙门的头儿,更是下属门的榜样,做事不能凭感觉,要凭证据!” 说完,陆天明双目灼灼回望对方。 听闻此言。 狄宏挑了挑眼皮。 随即微笑道:“你说的没错,其他人可以不讲证据,但是本官一定要讲。” 稍作停顿,他将身侧黑枪拔出握在手中。 并补充道:“只是今晚上这个证据,想要到手似乎有点难度啊!” 说归说。 他面上并无任何担忧之色,相反有一种道不明的兴奋。 黑色长枪握在手中,夜色下荡漾出一种诡异的光泽,颇有摄人心魄的气势。 短暂的安静过后。 庄玄忽然朝陆天明伸手:“借我一把剑。” 庄玄是剑客,剑客通常剑不离身。 但他现在却要找别人借剑。 唯一的理由便是,他不想别人看见他的剑。 陆天明陷入沉思,考量该借哪一把。 他手里有很多剑。 包括太平在内,也有几把名剑。 其中有一把名为“吞龙”的剑,若是放在庄玄的手上,一定能够置狄宏于死地。 认真思索片刻。 陆天明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把双手抱着的卢临水交给贾小云后,随便从戒指里摸了一把最为普通的长剑出来。 “这把,够用吗?”陆天明轻声道。 庄玄点了点头:“够了。” 对面狄宏当然看到了这一幕。 他有些忍俊不禁道:“这位绿林扛把子,你似乎有些看不起本官?” 庄玄单手负后,握剑悬于身侧。 “使什么兵器,兵器的质量如何,无非是一种形式而已,有些时候,烧火棍都能捅死人,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使用兵器的人有多大的本事。” “呵,”狄宏嘴角咧了咧,“你不会是在说,我这把狄家黑魑魅,是一根烧火棍吧?” 庄玄摇了摇头:“狄家黑魑魅,自然是世间少有的好枪,狄大人的泼墨枪法,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枪法,而狄大人本人,更是寥落星辰的武痴,只是...” “只是什么?”狄宏眯眼道。 “只是,这种种优势加在一起,有时候却远远比不上一个人的决心!” 说着。 庄玄忽地一跃而起。 “狄大人,我身后的弟兄,今天晚上必须全部带回去,谁若拦我,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1183章 二位,给个面子 庄玄那挺拔的身姿,如他低沉的声音一般充满了力量。 普普通通的长剑,在他手里闪着摄人的寒光。 仿佛这把剑本就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兵器。 在场所有人,包括狄宏身后那些个六扇门的捕快,都被这一幕怔住。 极少有人见过六重天之间的战斗。 而现在双方还未接触,其中一方的气势,便让人心生畏惧和仰慕。 唯有一人,面上没有表现出半点害怕。 “来得好!” 狄宏咧嘴狂笑,右眼上的疤痕,因为肌肉的扯动更加狰狞。 嗡的一声。 他双手握枪同样飞扑而去。 前行的过程中。 他用手中黑魑魅的枪头快速画圈,动作就像是在研磨一般。 由于画圈的速度实在是快,一时间枪头摩擦空气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虽然他也是孤身一人,但却给人一种他便是千军万马的错觉。 “久闻狄家枪法凶猛无比,曾有人用此枪法在沙场上以一敌万,希望今夜狄大人不要保守,给个机会让鄙人开开眼界!” 庄玄朗声暴喝,身影如一贯长虹在夜空中快速射来。 狄宏冷哼一声:“想要本官拿出真本事,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说话间。 长剑与长枪相交。 嘭的一声响,迸射出的火花星星点点从空中坠落,乍一看就像烟花突然爆开来。 两人转瞬交替了站位。 庄玄的身法明显略强。 先一步稳住身子转了过来。 “狄大人,您觉着鄙人这第一剑,够不够格?” 狄宏的身法却也差不了多少。 手中长枪横向一甩,带着他整个人也调过头来。 看一眼枪头上那浅浅的剑痕。 他双眸浮现出浓浓战意。 “凑合,但还是不够!” 言罢。 狄宏这一次先发制人。 双脚微屈猛地拔地而起。 脚下那一片青石砖,居然被他踏出了一片蛛丝裂纹。 庄玄也不甘示弱。 也学着对方那般借力长身而去。 同样的,刚才其脚下的那片石砖转瞬被震得一片狼藉。 “娘的,就这强度,瘸子我岂不是半招就得一命呜呼?” 底下陆天明发出了羡慕的感叹。 他也曾跟六重天的强者交过手。 但情况明显不一样。 冉济没有杀人之心,一举一动虽然快,但是因为有所保留,视觉效果远不如此刻拼杀的二人那般震撼人心。 如今得见两个真正的六重天交手。 陆天明心中无比澎湃。 而且他相信,空中缠斗的那二人顾及各自弟兄的原因,应该没有使出全力。 当然。 感叹之余。 他也看出了些许古怪。 刚才庄玄那一剑虽然猛,但绝对是最简单的一招刺剑。 这种剑招,可以说天底下所有的剑法都会将其涵盖在内。 “看来,庄兄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此!” 正思索着。 空中二人再次短兵相接。 狄宏单手拖枪狠狠刺出,最大限度发挥了兵器的优势。 兵器的长度加上单臂的长度,率先发难。 庄玄的脸庞笼在面罩之下,看不见表情,可那双明亮的眸子仍然坚定。 “同样的话送给你,凑合,但远远不够!” 话音落地。 只见他整个身子轻轻一摆。 竟莫名其妙躲开了袭来的长枪。 然后贴着枪身直逼战意凶猛的狄宏。 眼瞅着那把最为普通的长剑马上就要刺中自己的咽喉。 狄宏祭出气甲的同时急忙偏头。 长剑擦着他脖颈处的气甲划过。 依稀听到了细微的摩擦声。 这一幕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 两人错开落地后。 狄宏眯了眯眼睛。 他静静看着庄玄,一言不发。 “怎么样,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是什么兵器、兵器的质量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庄玄同样站定,只是看不出来是喜是忧。 一切发生得太快。 别人可能看不出什么名堂。 但狄宏的内心跟明镜一样的。 兵器可太重要了。 若对方手上握的是一把神兵利器。 那么刚才自己的气甲,恐怕根本就无法抵挡。 孰强孰弱,其实已初见端倪。 然而这么多人看着自己。 狄宏明显不想就此作罢。 他再次握紧长枪,冷声道:“很好,本官承认,你确实有资格见识真正的狄家枪法!” 言罢。 他忽地将紧握的长枪斜着插向地面。 枪头之锐利,坚硬的青石板砖如同豆腐一般破开。 枪身没入地面三成以后。 狄宏停手,转而利用腰腹发力,生生把枪身掰成弯曲状。 庄玄眉头微拧:“狄大人,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狄宏咧嘴笑了笑,“你有决心,本官也有,六扇门的犯人,就这么被人带走,本官身为六扇门的大执事,若坐视不管,岂不是玩忽职守?” 庄玄闻言眉头越皱越深。 狄宏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他很清楚。 一个武痴,平日里只知道习武修行,根本没有把精力放在个人职责上面,可以说他狄大执事从来就是个玩忽职守的人。 只是此情此景下,他不好点明。 正思索着到底该如何劝狄宏收手时。 后者双手再次发力。 几乎将枪身弯曲至与地面平行。 见对方铁了心要动手。 庄玄吁了口气。 突然朝陆天明伸手:“借我一把好剑!” “哟,看来你知道本官这一招有多厉害?”狄宏笑道。 “泼墨枪法威力最大的一招:泼墨,我曾听闻,狄家某位先辈,在沙场上用此招眨眼的时间内斩杀了上千人。”庄玄沉声道。 “哈哈哈哈,”狄宏放声笑了起来,“知道得如此之多,看来你并非绿林好汉,而是朝中之人,而你害怕的也不是泼墨枪法,而是弟兄们的死,对是不对?” 庄玄沉默。 片刻后寒声道:“剑!” 陆天明锃的一声将枯黄抽了出来,并快速扔向了庄玄。 庄玄接过剑后横在身前,同时叮嘱道:“你们站拢一些,都靠到我身后来!” 听闻庄玄言语中的担忧和催促。 众人不敢磨蹭,急急忙忙聚在了庄玄身后。 然后一脸凝重的望着狄宏手里的黑魑魅。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寒冷厚重。 可是,就在众人都以为一场大战马上就要重新开始时。 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二位,能否卖我一个面子,各回各家?” 听到这话。 所有人皆为之一怔,并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然后,就见有个邋里邋遢的老道,正坐在某间茶楼的屋顶上喝酒。 第1184章 找个地方聊聊 一个邋里邋遢的酒鬼老道,说出来的话能有什么分量,何况这里是京城,而在场的几乎又都是公家人。 可现实却非常的魔幻。 当大伙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后,包括庄玄以及狄宏这最强的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狄宏脸上浮现出一丝畏惧,庄玄则是充满了敬意。 沉默中,只能听见老道吞酒时的咕噜声。 “啧啧。” 老道喝完一口后咂了咂嘴。 抬手抹一把嘴上的酒渍后。 微笑道:“怎么说,这个面子,你们二位到底卖不卖?” 庄玄上前一步,拱手道:“前辈说什么就是什么。” 稍作停顿,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了前辈,您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做东,请您到寒舍小酌一杯?” 此话一出。 站在正对面的狄宏立马瞪大了眼睛。 他目瞪口呆盯着庄玄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不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一个敢劫六扇门大狱的强人之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斟酌再三,还是闭上了嘴巴。 “不了,老道我喜欢自由自在的,你的酒,怕是喝下去容易,吐出来难啊。” 老道显然知晓庄玄的身份。 也不等后者解释。 他转而望向还在发呆的狄宏。 “大执事,你怎么说?打还是不打了?” 狄宏手上发力,将弯曲的黑魑魅收了回来。 然后拱手道:“前辈在场,哪有我说话的余地,您说不打,那指定是不能打了!” 说着,他眼珠子转了转。 补充道:“前辈,六扇门就在旁边,我藏了不少好酒在里面,要不,进去坐坐?” 话音刚落。 对面庄玄也投来了古怪的目光。 仿佛在说:“你狄大执事不也一个尿性,怎么好意思想要嘲讽我的?” 邋里邋遢的老道谁的面子都不卖。 他朝着狄宏摆手道:“你的提议就更算了,到底是三品的大京官,咱不能让你玩忽职守不是?” 此话明显有调侃狄宏的意思。 可狄大执事只能讪讪陪着笑脸,根本就不敢反驳。 见大伙体内的热血都温和了下来。 老道轻轻拍手:“散了吧大家,回去睡觉不香吗?” 说完,他却没有移动分毫,仍旧在屋顶上若无其事的喝酒。 庄玄闻言,领着众人朝对面走去。 而狄宏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朝身后的捕快们甩了甩手:“让条道出来,别耽误好汉们回家。” 众捕快没有丝毫犹豫,齐齐行至街道两旁,把中间宽敞的道路让了出来。 很快。 庄玄便来到了狄宏身侧。 他没有着急走,而是轻声说道:“狄大人,谢谢,他日你我若再发生冲突,鄙人定不会忘记今日你给的方便。” 狄宏翻了个白眼:“说这些没意思,真打起来,谁还顾及得了那么多?” 庄玄点头,转身要走。 狄宏却突然小声道:“庄大人,以后少走些夜路,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 被对方认出身份。 庄玄那双明亮的眸子依然平静。 他沉默片刻,再次拱手:“谢狄大人提醒。” 狄宏摆手,示意庄玄别废话赶紧走。 等车马部的众人离开后。 狄宏这才朝房顶上的老道行礼,然后带着人马快速钻进了六扇门。 大狱被劫,虽然劫匪因为不可抗力没有抓到,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要做好。 街面上再看不到任何人后。 老道摇了摇手里已经见底的酒壶。 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些人,真是闲得无聊。” 言罢,他起身便打算离开。 哪知却听闻远处传来屋顶瓦片被人踩动的声响。 侧目望去,见来人一瘸一拐在屋顶上狂奔。 他立时如见了鬼一般。 拔腿就跑。 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喝了太多酒的原因。 双腿不怎么用得上劲。 跑起路来踉踉跄跄一副随时要摔倒的模样。 饶是如此,其速度也不是身后那瘸子能赶得上的。 追了几条街过后。 眼瞅着老道从房顶上落下就要消失在某条巷子里。 身后那瘸子突然嚎了一嗓子。 “肖前辈,你再跑,我回去就把那小屁孩的屁股给打开花!”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陆天明。 他说这话,是试探也是威胁。 果不其然,虽然老道还是没有停下,但速度明显慢了几分。 钻进一条巷子中后。 老道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倚着一旁的墙壁喘粗气。 没多会,陆天明也跟了上来。 他的动作同老道无异。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小巷内只听见他们那厚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老道突然侧过头来,然后一脸惊讶道:“诶,你是那谁来着?”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实在拙劣了些。 陆天明嘴角直抽抽,他不相信,对方会忘记当初在一起坑蒙拐骗的时光。 “我是谁你会不知道?咱能不能坦诚一些?” 老道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才轻拍额头道:“哎哟,怎的是陆小友,贫道这上了年纪,加上多喝了二两马尿,一时还真就没认出来。” 陆天明实在没有闲情同对方在这里胡扯。 他左右望了望,一脸严肃道:“此处说话可方便?” 老道摇头道:“隔墙有耳,何况这里有左右两堵墙。” 陆天明提议道:“要不,你跟着我,咱换个地方喝酒聊天?” “那不行,你住的地方人多嘴杂的,到时候有心之人把贫道同你等混为一谈,那麻烦可就大咯!”老道拒绝道。 陆天明一脸嫌弃道:“你在京城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个数吗,还会怕这些?” “嘿,”老道咧嘴笑了笑,“那能一样吗?一个人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接触的人一旦多了,就容易混出朋友来。”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那不是更好?”陆天明不解道。 老道耸了耸肩:“那是对普通人来说的,这话可不能随便往贫道身上套,否则啊,我就成了别人口里的路哩。” 听闻此言。 陆天明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可是吉乐的亲爹逍遥道人,据传其也是北洲最接近七重天的存在。 如此强悍的人,朋友多了还真就不是什么好事。 想了想,陆天明认真道:“那你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聊聊。” 老道一脸古怪盯着陆天明看。 “怎么了?”陆天明不解。 老道摇头:“没什么,就是觉着你这人的脸皮挺厚的!” 第1185章 无敌很寂寞 闻着周围刺鼻的味道,望着附近低矮的房屋。 陆天明满眼都是不解。 “肖前辈,您就住这么个地方?” 肖双阳掏出钥匙一边打开院门的铜锁。 一边笑道:“听你这口气,好像还有点瞧不上?” 陆天明指了指不远处那堆牛粪。 “你绝对不是缺银子的人,没必要自讨苦吃,就算想找个地方潜心修行,天天闻这样的味道,效果能好吗?”陆天明疑惑道。 肖双阳没所谓道:“你不懂,这叫人间烟火气,多闻闻这样的味道,才是真正的修行!” 陆天明打小在贫穷的梨花巷长大。 又怎会不懂什么叫人间烟火气。 他不理解的是,如此糟糕的环境,对修行到底有什么好处。 嘎吱一声。 肖双阳将院门推开。 小院倒是打扫得挺干净,不过房屋着实又小又矮。 屋檐底下有个鸡圈。 里面有几只老母鸡正蹲着睡觉。 听见有人进来以后,老母鸡们扇扇翅膀咯咯叫唤了两声。 肖双阳关上院门,没有着急招呼客人。 而是直奔鸡圈。 伸手在里面的鸡窝里好一阵捣鼓,摸了两个母鸡蛋出来。 应该是鸡蛋的数量不对。 肖双阳将脸贴在鸡圈上好一阵瞅。 最后伸指敲了敲其中一只母鸡的脑袋。 “你个败家老母鸡,居然把自己下的蛋给吃了,我看以后也不用喂你了,你自给自足算了!” 说完还是不解气。 肖双阳又用手指扇了那老母鸡一耳光。 母鸡咯咯直叫唤,吓得缩到了角落里。 肖双阳这才满意站了起来。 他朝陆天明晃了晃手里的鸡蛋,然后一脸得意道:“稍安勿躁,马上给你弄个大菜来下酒!” 陆天明讪讪笑着,脚趾差点没把鞋底给抠穿。 对方好歹是大名鼎鼎真雷观中大名鼎鼎的逍遥道人。 现在过得如此寒酸,实在是令人费解。 “搞不懂,别人巴之不得逃离的生活,你倒好,闷着脑袋往里面钻。” 望着已经进入伙房的肖双阳,陆天明无奈摇了摇头。 刚在石桌边坐下没多久。 便听到伙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声音维持不过片刻就没了动静。 饶是陆天明不善厨艺,也知道大菜没有这样的做法。 果不其然,等了没多会。 肖双阳端着个盘子出来,里面放着两个白水煮蛋。 当啷一声。 肖双阳将盘子放在了桌面上,然后笑得颇有成就感。 陆天明盯着盘子里的两个白水蛋打望片刻。 接着抬头一脸迷茫道:“这...就是您说的大菜?” 肖双阳毫无自觉道:“可能同你想象的有一丢丢差距,但起码算个荤菜不是,来来来,随便吃哈,别客气。” 陆天明第一次觉着自己以前的人情世故都白学了。 以前去谁家吃饭,或者谁请吃饭的时候,东家都会说一个“随便吃”。 这通常都是客气的说法,毕竟没有哪个主人家会随随便便招待客人。 然而这肖双阳倒好,他可是真随便啊... 啪啪——! 思索中,肖双阳已自顾拿了个白水蛋,利用桌角磕起了蛋壳。 苍蝇也是肉,陆天明虽然不饿,但总得有下酒的东西。 于是急忙将另一个白水蛋抓在了手中。 鸡蛋下酒也是头一出,味道凑合。 喝没两口。 陆天明忽地问道:“前辈,我听说你刚来京城的时候,把那工部尚书屈洛给揍了?” 肖双阳一脸诧异:“啊,还有这事?” 陆天明顿觉酒杯里的酒没了味道。 “你要这么说话,那我可就回去了,回去以后,有人就要遭老罪了。”陆天明瞪眼道。 肖双阳讪讪一笑:“你这人,真经不起逗。” 自顾灌了一口后。 他咂嘴道:“屈洛这狗东西,那天晚上喝了点马尿,撞见我后扔了几两银子过来,你说,他该不该打?” “合着,他把你当成乞丐了?”陆天明惊道。 “是当成乞丐还是当成他爹,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我该揍要揍。”肖双阳撇了撇嘴。 “你不知道他是工部尚书?”陆天明追问道。 肖双阳听笑了:“工部尚书怎么了?工部尚书两条命啊?” 陆天明噎住。 哪怕是他那位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也不会随便说出这样的话。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少数几人能如此不把屈洛当人了。 “后来没有人找你的麻烦吗?”陆天明好奇道。 “有啊,怎么没有,不过是个老娘们,叫什么廖欢芸来着。”肖双阳回道。 “罗刹门门主廖欢芸?她怎么敢的?”陆天明诧异道。 肖双阳摊手:“谁知道呢,兴许是怕找个男的过来,被我揍吧。” “那她说了些什么?”陆天明问道。 肖双阳咧嘴一笑:“也没说什么,哭哭啼啼的在我面前演戏,旁敲侧击想问我的根脚,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而已。” 稍作停顿,肖双阳又道:“反正自那以后,偌大的京城,贫道我随便去。” 看得出来肖双阳有些小骄傲。 但陆天明清楚,他绝对有骄傲的资本。 聊不多久。 陆天明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面。 “前辈,你要在京城待多久?” 正在倒酒的肖双阳抬头,意味深长道:“你觉着我会待多久?” 陆天明眼珠子一亮:“很久!” “很久是多久?” “起码要等庙堂之上出个结果吧?” 听闻此言。 肖双阳立马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不要试图把我拉进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我是自在人,自在人不会去做不自在的事。” “可是你已经身在旋涡之中的不是吗?”陆天明步步紧逼。 肖双阳笑了,笑得那叫一个潇洒。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若要抽身,天下鲜有能拦我之人。” 陆天明眉头微拧:“那我就搞不懂了,你既然什么都不想管,那这趟京城岂不是白来了?” 肖双阳闻言指了指破落的小院。 “怎么能说是白来呢,返璞归真,修身养性,也是修行的必修课。” 见陆天明不明所以,肖双阳调侃道:“你修为低,无法理解也属正常,换句话说,你还得练。” 能被逍遥道人调侃,那是陆天明的福气。 所以他丝毫没有觉着尴尬。 只是对方遮遮掩掩,酒喝着属实没什么滋味。 肖双阳见陆天明喝水一样喝着酒。 突然笑了起来。 “行了,不逗你了,跟你说真话吧。” 陆天明一下来了精神,满脸期待的望着肖双阳。 后者捋了捋胡须。 眼神突然变得凌冽起来。 “我来京城,是为了找对手。” “找对手?” “不错,无敌很寂寞的,我需要一个,能接住我一招半式的对手。” 第1186章 以后这种好事记得找我 其他人说这样的话,陆天明兴许会觉着对方在吹牛皮。 但这话从肖双阳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异常的合理。 北洲最接近七重天的存在,如果没有陆痴以及那个神秘人,试问谁又能与肖双阳抗衡? 想到之前同常小俊推测神秘人有可能在京城。 陆天明旁敲侧击道:“前辈,可有找到目标?” 肖双阳笑了笑:“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相信此次京城之行,一定不会令人失望。” 陆天明稍作思考,说道:“我听说有一个人,能够同时跟两名六重天的高手过招而不落下风,而且此人没准就在京城。” 听闻此言。 肖双阳意味深长望了过来:“我怎么觉着,你小子在给我下套?” 陆天明轻咳一声:“说这种话就生分了哈,咱都能在一起喝酒了,哪有这么多心眼子。” 肖双阳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你,你心眼子可真是太少了!” 面对调侃。 陆天明丝毫没有感觉有任何不适。 只端起酒杯微笑着同肖双阳碰杯。 白水煮蛋下酒属实没什么滋味,而且分量还少。 陆天明在戒指里面一顿翻找,弄了点赶路时剩下的牛肉干放在盘子里。 牛肉干,那可是比牛肉都要珍贵的奢侈货。 肖双阳如获至宝,伸指夹了一条在嘴里细细品尝着。 “对了前辈,我听说京城前不久来了个挺厉害的厨子,不晓得你有没有见过?”陆天明忽地问道。 肖双阳点头道:“在外城西边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没有交流。” “哦?”陆天明挑起眉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双阳稍作思考,回道:“五十多岁的小老头,长得其貌不扬,脸上怨气挺重,看谁都像欠他钱似的马着个脸,反正我觉着他不是啥好鸟!” 听到这话。 陆天明面露尴尬。 不管那厨子出于什么原因把吹雪楼楼主江玲珑揍了一顿。 站在陆天明的角度,这厨子绝对不是敌人。 所以他非常不赞同肖双阳的观点。 “不是啥好鸟,是个好人就行,前辈你啊,还是太武断了。” 肖双阳闻言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你能看出他的深浅吗?”陆天明追问道。 肖双阳点了点头:“也就一般,算个角色吧。” 这话听上去是在否定厨子。 但要看是谁说出来的。 能够让肖双阳给出‘一般’的评价,实际上恰恰是一种肯定。 “看来,有空的时候我要去城西逛逛了。”陆天明认真道。 “怎的,想和那厨子交朋友?”肖双阳笑问道。 陆天明点头:“虽然说朋友不是越多越好,但是六重天的朋友,谁又会嫌少呢?” 肖双阳嫌弃道:“你可真势利!” 陆天明没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是跟你一样厉害,也不需要顾及什么人情世故咯。” 这话是马屁,当然也是大实话。 肖双阳闻言笑得开心极了。 同时伸手轻拍陆天明的肩膀。 “加把劲吧小伙子,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喝了没多会,感觉到眼皮子开始打架。 陆天明便决定起身告辞。 可现在深更半夜的,回去的路上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于是他软磨硬泡,花了一百两银子的代价,最终让肖双阳同意把他送到车马部附近。 来到车马部门口,准备分离时。 陆天明小声问道:“前辈,肖双阳这个名字,是您的假名吗?” 肖双阳摇头道:“爹妈给的名字,只不过后来没怎么用过了而已。” 陆天明非常意外。 不过却也能理解。 肖双阳这三个字,哪有逍遥道人来得有名气,想来也没人敢直呼老道的真名,久而久之,估摸着也没几个人记得逍遥道人就叫肖双阳。 陆天明盯着肖双阳的脸仔细打量,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问道:“前辈,还有您这脸,好像与别人说的大为不同啊。” 肖双阳浅浅一笑:“行走江湖,多一张脸多一种选择,这点你的体会应该比我更深才对。” 说着。 他便探出手掌在陆天明面前晃了晃。 后者肉疼的掏出一百两银票放到了对方手中。 “夜深了,就不跟你多聊了,以后有这样的好事,记得还来找我!” 肖双阳晃了晃手中的票子,笑眯乐呵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天明撇撇嘴:“这种便宜你都占,也不怕今后被人知道了笑话。” 无奈摇了摇头后,陆天明敲响了车马部的大门。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 隔壁宅楼内灯火通明。 陆天明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去看看卢临水。 卢临水已经醒了。 陆天明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跟庄玄交谈。 不知道过去那段时间两人到底谈了什么,只看见卢临水眼含热泪,而庄玄则是紧紧的拧着眉头。 “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兄长接回来,最近这段时间,你养好身体才是正事。” 庄玄欠身替卢临水掖好被子。 这才转身朝陆天明说道:“天明,你陪卢兄弟聊聊天,我去弄点药来。” 陆天明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 他上下打量卢临水。 发现后者面容虽然憔悴,但面上已经有了血色。 看其状态明显比在牢房里好多了。 “卢大哥,感觉如何?”陆天明轻声问道。 卢临水咧嘴笑了笑:“死不掉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不强求。” 说着。 他也认真打量起陆天明来。 片刻后,他笑道:“在那山旮旯里待久了,竟不知江湖上出了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连面对面坐着我都不认识,真是瞎了狗眼,陆老弟,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这卢临水也是洒脱,半开玩笑半认真就将囚车上二人打架的事情给带了过去。 陆天明故作生气道:“卢大哥,你要这样跟我唠嗑的话,那我可真就大度不起来了。” 卢临水哈哈笑道:“先礼后兵嘛,你小子抱着人家不避人到处晃荡的账,我还没同你算呢!” 陆天明闻言嘴角扯了扯。 “我只听闻别人说你好女色,没想到连男色都好,当真是让兄弟我开了眼!” 卢临水笑得愈发灿烂。 “都是戏言,可不要当真,但如果你非要当真的话,我就委屈一下自己,跟你试试看。” 第1187章 那我就玩点高端的 还能够开玩笑,说明卢临水的精神状态不错。 陆天明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卢大哥,我听说你不胜酒力,而且一喝酒就什么话都说,怎么会想着同韩义节喝酒的呢?” 卢临水收起笑容,认真回道:“人都上囚车了,想着没什么活头了,真相又总得有人知道,否则一旦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景凉烟?” “所以你觉着韩义节这个人不错?”陆天明好奇道。 “我跟他不熟,也只是无奈之举而已。”卢临水回道。 “不过似乎你没有把卢临山大哥的下落告诉他?因为白天的时候庄大人找过他,他回答说你当时跟卢临山大哥走散了?”陆天明不解道。 卢临水露出得意的笑容:“人嘛,总是要留个心眼子的,酒我是真喝了,只不过只有第一口是真心实意喝到了肚子里,后来喝的酒,全被我用真气逼出了体外,大哥的下落,自然不能同外人说。” “原来如此。” 陆天明点了点头,心说这卢临水倒也心思缜密,也难怪会率先察觉出了景凉烟的不正常。 接下来,他又同卢临水聊了很多金矿内发生的事情。 基本都与韩义节说的没有什么差异。 反正如今车马部有了人证,只需找到景凉烟便可。 不过也不是没有难度。 卢临水告诉陆天明,如果他和大哥卢临山没有死,那么景凉烟很有可能躲起来不冒头。 当然,陆天明相信以庄玄的能力,惹了众怒的景凉烟,一定会得到一个该有的结局。 同卢临水聊了没多会,庄玄总算把熬好的药送来。 陆天明不便过分打扰。 便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 陆天明找李寒雪要了两个装首饰的盒子。 接着来到院落凉亭中,铺了些木屑在其中一个首饰盒里。 随后他又将常小俊送他的扁担拿了过来。 轻轻敲击扁担中央。 数十只红腹蚁从扁担上的小孔内爬了出来。 用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将红腹蚁引到没有装木屑的首饰盒中后。 他又从戒指里掏出常小俊送他的烟叶放在一旁。 烟叶是红腹蚁体内‘难回头’之毒的解药。 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这些烟叶能从阎王爷的手里救他一命。 准备好一切之后。 他用木棍挑了一只红腹蚁放到桌面上。 长长吁一口气,这才敢把手指往红腹蚁身上放。 蚂蚁通常靠气味辨别事物。 陆天明相信只要接触的时间足够长,这些红腹蚁一定会认主。 当然,第一次盘红腹蚁,难免紧张。 陆天明手指刚开始触摸到红腹蚁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 起初并没有那么顺利。 红腹蚁虽然温顺没有咬他,但很明显也不愿意被人用手触摸。 来来回回的躲闪游走,看样子非常不安。 “你在做什么?” 忽地,李寒雪出现在了凉亭里。 她满脸不解望着陆天明,似乎认为陆天明在不务正业。 “盘蚂蚁啊,难道不明显吗?”陆天明盯着红腹蚁目不转睛道。 李寒雪不明所以。 憋了半天后,略显不快道:“我听说过盘手把件的,这盘蚂蚁,还是第一次见,而且玩物容易丧志,你要真想放松心情,可以换点其他的事情做。” 陆天明侧目望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人?” 李寒雪撇了撇嘴:“我不是说不让你玩,只是建议你要玩就玩点高端的。” 说着,她便伸出手,看样子是想去碰桌面上那只红腹蚁。 陆天明吓了一跳。 赶紧抓住她那莲藕般的小手。 然后紧张道:“这小玩意不能随便碰,搞不好要出人命的你知道吗?” 李寒雪狐疑道:“一只蚂蚁而已,出人命?而且你盘得,我盘不得?” 陆天明解释道:“这红腹蚁体内有一种名为‘难回头’的剧毒,人一旦被它咬了,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那你还盘它?”李寒雪惊道。 陆天明用下巴点了点桌面上的烟叶子。 “这不是有解药吗,万一不小心被咬了,把烟叶点燃吸一吸就好,不过这烟叶珍贵得紧,所以我承担风险就行了,你可别随便上手。” 说着,陆天明抬起另一只手覆在李寒雪的小手上,然后开始来回摩挲。 “你做什么?” 李寒雪想把手抽出来,但是陆天明的力气很大,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玉手也是玉,所以我在盘玉,这总该算是高端的吧?” 陆天明咧嘴笑着。 那落在李寒雪眼里怎么看怎么觉着贱。 她微红着脸。 伸出另一手点了点陆天明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陆天明嘿嘿一笑:“摸自家婆娘的手,有什么可害臊的?” 李寒雪听笑了,又探手揉了揉陆天明的脑袋。 “行了,你自己小心些,可别出了意外让我变成寡妇。” 陆天明点点头,松开了李寒雪的手。 桌面上红腹蚁虽然长了翅膀,但却没有乱飞乱跑。 这会正在啃食落在桌面上的木屑。 陆天明灵机一动。 用木棍把红腹蚁面前的木屑扫到一旁。 接着又取了其中一小片在手里抓着,亲自给红腹蚁喂食。 等到红腹蚁开始啃食他双指之间的木屑后。 他急忙伸出另一手,用食指轻轻抚摸红腹蚁。 这一次,红腹蚁不躲不闪,注意力完全在食物上面。 陆天明无奈笑道:“有奶便是娘,想不到小小的红腹蚁都如此现实!” 等红腹蚁吃得差不多以后,他将其放进装有木屑的首饰盒中。 然后再从未装有木屑的首饰盒里抓了一只红腹蚁出来。 如此往复循环将所有的红腹蚁都喂了一遍后,竟然已经到了中午饭点时分。 而且由于精力过分集中,他感到非常疲惫。 好在是效果不错,倒也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照这样下去,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能跟这些小家伙熟络起来。”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以后用红腹蚁大杀四方的画面。 他嘀咕完后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小心翼翼盖上首饰盒后,本打算回屋吃饭。 却见贾小云走了进来。 贾小云手里拿着两个铁护腕,每个护腕上都有一根细小的管子。 “东西做好了?”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 贾小云点点头把护腕交到陆天明手里。 然后一脸不解道:“天明,你到底要用这玩意做什么?” 陆天明瞥一眼桌子上的首饰盒。 然后神秘一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第1188章 立于不败之地 接下来几天,陆天明一直缩在车马部盘红腹蚁。 相比刚接触的时候,如今他与红腹蚁之间的关系可谓突飞猛进。 现在他已经能把这些个小东西放在掌心中,做到真正的把玩。 有了红腹蚁体内的‘难回头’,陆天明觉着自己已经有了与六重天高手抗衡的手段。 当然,想用小小的蚂蚁对付高一个大境界的对手,条件却也是比较苛刻的。 就像当时常小俊与冉济交手时,如果冉济在扁担飞过来的时候就祭出气甲,恐怕常小俊想要获胜也没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庄玄在卢临水被救回来的第二天便没了踪影。 陆天明曾试图找申申询问庄玄的下落。 不过得到的答案非常敷衍,说是去外面办事了。 不晓得这个“外面”,是车马部之外还是说京城之外了。 想到庙堂上的双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撕破脸。 陆天明不得不行动起来。 这天立冬。 陆天明准备好写信的箱子,准备去外城西面努努力,同时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厨子。 厨子既然能对江玲珑动手,想来也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有机会能够成为朋友。 怀安这些天一直在陪吉乐以及程玉龙两个小屁孩在野狗地浪。 昨个难得回来,便随同陆天明一起出门,说是要见识一下楚国最为繁华的地方开开眼。 再有三个月就要过年。 兴许是还没有挣到足够挺直腰杆回家的钱。 街道上兜售各式商品的小商贩们看上去非常的卖力。 陆天明可能成为了其中最心不在焉的一个。 一路上走走停停,有人过来写信他就驻足写信。 没人的话,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卖力吆喝。 长时间实在没人照顾生意的话,他才会让怀安晃动手里写有‘代写书信’的幌子。 “大哥,我有些搞不懂,你本来也不是差钱的人,为什么非得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怀安倚着幌子,满脸都是不解。 陆天明还是那句用烂了的说辞:“谁会嫌钱多呢?一文钱不也是钱?” 怀安更加疑惑了:“既然如此,那你应该努力才对,可是你好像对写信也并不是很上心啊!” 陆天明解释道:“钱这种东西嘛,挣再多也就是为了吃喝,实际上够用就行,过分追求的话,心太累。” 听闻此言,怀安瞪大了眼睛:“反正横竖都是你有理呗?” 陆天明浅浅一笑:“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得能说会道不要脸,好好看,好好学。” 说着。 陆天明把写信的箱子往地上一放。 径直走向了对面的酒楼。 “看好家伙事,我去去就来。”陆天明叮嘱道。 怀安嚷嚷道:“大哥,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进去不买东西,小心被揍啊!” 陆天明挥了挥手:“好生待着就是,话太多小心嘴巴生疮。” 怀安扯了扯嘴角,只得把幌子放下,接着一屁股坐在了箱子上。 陆天明进入酒楼以后,直接拍了一两碎银在店掌柜面前。 后者一脸茫然,看看陆天明又看看银子,实在没明白对方的用意。 “掌柜的,我想参观下你家的厨房。”陆天明微笑道。 店掌柜眉头一拧,表情凝重道:“客官,厨房可是小店重地,可不是给钱就能...” 啪——! 这次落在桌上的是十两的银元宝。 店掌柜拧着的眉头转瞬舒展开来。 “害,我观公子你生的眉清目秀,一看就是正直坦率之人,想来也不会在厨房里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您稍等,我这就带您进去。” 说着,店掌柜将银子塞进袖中。 稍微整理下着装后,这才绕过柜台,对陆天明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天明跟着对方来到后厨门口。 拉开门帘的瞬间。 里面的厨子们齐齐望了过来。 陆天明倒是有分寸,没有选择进入。 他扫了一眼里面众人后。 侧目望向店掌柜:“你们店里所有的厨子,都在这里吗?” 店掌柜点了点头:“马上就要过年了,大伙都是卯足了力气做事,鲜少有人请假,基本都在这里了。” “基本,这么说来还是有人不在咯?”陆天明追问道。 店掌柜看出来陆天明是在找人。 于是直白道:“公子,您就说你要找谁吧?” 陆天明如实道:“一个五十多岁的厨子,叫什么我不清楚,长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但那人身上应该有杀气。” 能够两三勺子把江玲珑打成重伤的人,陆天明理所当然认为其身上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杀气。 即便能够隐藏,日常生活中也应该会在某些时刻不经意的释放出来。 “五十多岁身上有杀气的厨子?” 店掌柜吓了一跳。 五十多岁还在当厨子的人已经够离谱了,再加上带有杀气,更加无法理解。 陆天明见店掌柜满脸古怪,便知道刚才那十一两银子白花了。 从酒楼出来后。 他又去了旁边的客栈。 仍旧一无所获。 “一个厨子,无外乎就是在客栈、酒楼、酒肆这些地方,除非,那家伙厨子的身份是假的!” 暗自嘀咕一句后。 陆天明重新回到了怀安身边。 经历了太多人太多事以后,他从未想过做事能够一蹴而就。 所以倒也算不得着急。 一人一猴在街上逛到傍晚,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要宵禁,还是早早收了摊。 回去的路上。 撞见了英姿飒爽的韩义节。 聊了几句后,陆天明得知六扇门的大执事狄宏这些日子也不在衙门内,而是出了京城办事去了。 狄宏具体出去做些什么,韩义节也不清楚。 但陆天明猜测,估摸着跟没了踪影的庄玄有关系,毕竟京城这些个六重天高手的一举一动,对另外一方来说都是极为敏感的事情。 他帮不了庄玄什么,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后者能够安全归来。 晚上吃过晚饭。 陆天明又去看望了一趟北枫。 后者估摸着是有了盼头的原因,好吃好喝这一段时间后,精神状态愈发的饱满。 不仅如此,北枫还学会了抛砖引玉。 先是逮着陆天明聊一些有的没的。 最后陆天明要走的时候。 他突然拽住对方的裤腰带,说什么无论如何今天晚上都要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不然的话他就死给陆天明看。 第1189章 爱好独特 面对好大哥的‘请求’。 陆天明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认真思索半晌,只得点头答应,准备舍命陪君子。 但是如今他并非孤身一人。 有些地方还真就不方便去。 于是只好回到自己住的小院。 轻轻叩响了李寒雪的房门。 李寒雪打开门以后,陆天明迟迟没有进入。 站在门口仿佛身上有蚂蚁在爬一般难受。 李寒雪见陆天明始终不愿意进来。 疑惑道:“怎的,今天不饿?” 陆天明嘴角扯动:“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 李寒雪翻了个白眼。 “哦,现在嫌弃我龌龊了?以前你野猪一样扑向我的时候,怎么不觉着自己龌龊呢?” 陆天明目瞪口呆。 实在不晓得那个兰质熏心的李寒雪,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我说李寒雪,咱能不能用点斯文的词语,什么叫野猪?” 李寒雪双手交叉环于胸前:“要么做正事,要么就说正事,别在这咬文嚼字。” 陆天明讪讪挠了挠头。 最后总算鼓足勇气,指了指院门外站着的北枫。 “枫大哥对我有恩。” 李寒雪歪头望一眼对着自己傻笑的北枫。 接着好奇道:“然后呢?” “他说,”陆天明喉咙有些干,轻咳了一声,“他说想要出去看看京城的风景。” 李寒雪何等冰雪聪明。 一看陆天明那扭捏的模样,便猜出了这所谓的风景是什么。 李寒雪歪着脑袋,伸出纤纤玉指将陆天明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陆二宝,你同我可算夫妻?” 陆天明直视李寒雪:“你说的什么话,这需要问?” “那就是不算咯?”李寒雪眯眼道。 陆天明叹了口气:“我不去了行不行?” 说着,他便打算转身去找北枫说清楚。 哪知却被李寒雪突然冲进怀里抱住。 陆天明一时有些懵。 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陆二宝。” “你说。” “有些风景呢,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特别是咱俩还没有拜堂成亲,你要理解我心里的担忧。” 陆天明闻言伸手抚摸李寒雪的秀发。 “我负谁都不可能负你。” 李寒雪仰头微微一笑。 然后捏了捏陆天明的下巴:“去吧,北枫大哥对你有恩就是对我有恩,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 陆天明大喜过望。 紧紧拥抱李寒雪后。 就打算离开。 哪知李寒雪突然抓住他的手。 然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你几斤几两我可清楚得很,等回来要是发现你把劲儿用在别人身上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陆天明咽了口口水,越看李寒雪那张脸,越觉得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蛄蛹到小院门口。 他抓起北枫的手就往外面一路狂奔。 等出了车马部。 他蹦咚蹦咚跳动的心脏这才缓了下来。 “天明,刚才那位是你的女人?”北枫的眼神颇为玩味。 陆天明摆摆手:“不谈这些,走走走,晚了好风景都被人看光了,咱得抓紧。” 说着。 他一把搂住北枫的肩膀,边笑边哼着小曲一路往西行。 京城的宵禁很严格。 但就像光明不可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有的营生,只要当老板的肯给上面塞银子,总能找到投机取巧的办法。 兜兜转转,躲开数波巡夜的卫兵后。 陆天明总算撞见了一群鬼鬼祟祟的夜行者。 别看这群人东张西望像是偷狗的小贼。 但是人人身着光鲜,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有钱人。 陆天明拽着北枫不动声色加入了队伍当中。 如此这般行了没多会。 总算看见了一栋张灯结彩的小楼。 见前面众人终于挺直了腰杆,陆天明知晓此处定是卫兵不会过问的地方。 于是他拍了拍北枫的肩膀,笑道:“咱是来花钱的大爷,派头拿出来。” 北枫傻笑着支棱了起来,然后学着前面那些个有钱人,大摇大摆朝小楼走去。 进入小楼的过程很顺利。 小厮们热情的把客人们引到了桌边。 陆天明在京城没什么地位,小厮们不认识他,所以将他同北枫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北枫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但凡有姑娘出现,他都要目不转睛的盯着别人看。 “天明,姑娘们好美!”北枫由衷感叹道。 陆天明自有一种常来光顾的坦然。 他浅浅一笑:“别急,等会老鸨来了,做兄弟的一定给你安排!” 没多会。 老鸨总算过来招呼。 陆天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对方一百两赏钱。 “给我这位哥哥带些爱笑的姑娘过来,不必跟我谈价格。” 老鸨两眼放光,仿佛看见了冤大头一般。 把一百两赏钱收好后,立马转身办事。 须臾过后。 莺莺燕燕一阵嘈杂,十数名姑娘站在了北枫面前。 北枫左看看右看看,仔细在姑娘们脸上打望。 陆天明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便准备把他自认为最好看的那位留下。 哪知北枫突然一伸手,拉住了一个在陆天明看来绝对是最差的选择。 那姑娘瘦的如同一根麻杆,笑起来门牙之间有一条缝。 不能说磕碜,但绝对算不得好看。 陆天明无奈摇头:“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喜好还是那般独特,从这点看,你倒是挺专一的。” 北枫现在明显不想聊这些有的没的。 拽着姑娘的手便往楼梯口奔去。 “公子,你不乐呵乐呵?” 老鸨见陆天明低头喝茶,便笑吟吟欠身询问。 陆天明摇了摇头:“我是陪朋友出来玩,本人不好这一口。” 老板上下打量陆天明,见对方在北枫走后,眼睛从未在姑娘们身上停留一眼,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就仿佛锅里面的大肥鸭突然飞走了一样。 想了想,老鸨又道:“公子,要不,我再给你换...” 话没说完。 老鸨突然发现陆天明正直愣愣的盯着某个方向看。 于是她急忙顺着陆天明的目光望去。 “嘶...” 饶是老鸨见多识广,都不禁吸了口凉气。 她认真打望那位正在清理桌椅的中年女人片刻。 这才回头轻声道:“公子,难不成你喜欢这种长得平平无奇的老女人?” 陆天明回过神,古怪望着老鸨。 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 竟然点头道:“不错,我爱好比较独特,如果可以,麻烦您帮我把那位姐姐叫过来!” 第1190章 你只管回答是或不是 老鸨虽然不理解一个年轻小伙子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妇人。 但客人既然有要求,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满足。 没多会,她便把收拾桌椅的妇人叫到了陆天明跟前。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公子?” 老鸨望着陆天明的表情,仿佛如便秘了一般。 恐怕在她看来,身边的妇人还不及自己有姿色。 陆天明摆摆手,示意老鸨退下。 然后敲了敲桌面:“大姐,坐。” 妇人看向陆天明的眼神充满了吃惊,吃惊中又夹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她根本就不敢有其他想法。 乖乖坐到了陆天明身侧。 “喝酒还是喝茶?”陆天明笑问道。 妇人指了指茶壶:“喝茶就好。” 陆天明一手取了个新茶杯,另一手拿起茶壶开始倒茶。 期间妇人伸过手来想自己倒,却被陆天明拒绝。 “对了,你叫高什么来着?” 陆天明将茶杯递过去的同时,和煦微笑。 妇人显然还在猜测陆天明的用意。 紧张道:“高...高荧。” 陆天明轻拍额头:“对对对,当年你跟桃花郎还有蔡泽一起,准备在十里镇把我弄死来着,想不到有一天居然在这里相见。” 高荧瞬间觉着手里的茶杯烫手,沉默着一言不发。 陆天明瞥一眼对方微微颤抖的手。 “不用紧张,我把你叫过来,不是要跟你算旧账,只是单纯的聊聊天而已。” 虽然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明显无法令高荧心安。 后者如坐针毡,握着茶杯的手愈发的抖。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吹雪楼的副楼主来着?”陆天明忽地问道。 高荧点了点头。 但随即又解释道:“不过现在不是了,我已经退出了吹雪楼。” 陆天明观察着高荧的表情。 他非常疑惑,以高荧区区二重天的实力,为何能成为副楼主,而成为副楼主以后,又为何想退出就退出。 要知道,诸如吹雪楼这种不干人事的大帮派,进去以后就如同在屎堆里打滚。 想要出来,你不把身上的屎擦干净,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屎只能洗干净,怎么可能擦干净? 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对方在撒谎。 “高大姐,咱俩之间实力的差距,已经今非昔比,我这人虽然看着和善,但其实是挺混账的一个人,所以我希望你我说话的时候,能够坦诚一些。”陆天明浅浅笑道。 高荧明显了解过陆天明近几年做过的事情。 所以变得非常慌张。 “陆少侠,你现在动动手指就能要了我的命,我怎么有胆子骗你?”高荧紧张道。 陆天明仔细打量高荧。 发现后者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便断定她没有说假话。 想了想,陆天明决定先解决困扰自己多年的疑惑。 “那日在十里镇的老井边,你差点就死在了文聪文大哥的刀下,但却不知何种原因,突然间凭空消失,我想请问一下,你是身上有什么逃命的法宝,还是说有人救了你?” 说完,陆天明眯眼望着高荧。 高荧感受到了陆天明目光中的警告之意。 她很清楚,对方虽然长得人畜无害,但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于是沉默片刻后。 她支支吾吾道:“有...有人救了我。” “谁?”陆天明目光如炬。 “我...我不敢说,说了的话,一定会被他杀死!”高荧恐惧道。 陆天明轻拍桌面:“你如果不说,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听闻此言。 高荧手臂上的抖动,转瞬蔓延到了整个身子。 她多次尝试张嘴说话,但舌头根本就捋不直,只发出奇怪的呜呜声。 陆天明看出来高荧害怕得要命。 思索片刻后,他冷声道:“我可以给你足够的考虑时间,但同时我也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 高荧哪能不答应,只急忙点头回应。 “救你的那个人,当时是不是住在十里镇?”陆天明问道。 说不清楚话的高荧点头:“是。” “那人是不是认识我?” “是...” “我是不是也认识那人?” “是...” 陆天明眼睛忽地亮了起来,然后开始认真回忆自己在十里镇上那些算得上认识的街坊邻居。 不过由于小时候受过的帮助太多,一时还真就不好确定是谁。 “那人是不是男的?”陆天明追问道。 “是...” “他是个年轻人?” “不是...” “是不是姓刘?” 陆天明最先想到的,便是刘大宝他爹,毕竟后者是小时候最先帮助他的人。 当然,问这样的话并不是他找到了线索,毕竟如果刘大宝的爹真能转瞬之间把高荧从老井旁边带走的话,当年也不至于让刘大宝受伤了。 果不其然,高荧的回答也印证了这一点。 “不是...” 陆天明眼睛愈发的明亮。 他的脑海里已经排除了大部分人。 “我小的时候,他是不是经常救济我?” “是...” “我知道他是谁了!”陆天明忽地说道。 高荧闻言牙齿开始打颤,看上去无比害怕。 “除了刘大宝的爹,只有那个人对我最好!!” 陆天明有些激动。 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后,兴许是觉着不够滋味,又抓起酒盅,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好半晌后才咂了咂嘴。 不过他没有立马说话。 而是缓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你个老滑头,欺骗我这么多年,你给我等着!” 回过神的陆天明咬牙切齿嘀咕了一句。 借着这段安静的时间,高荧明显镇定了许多。 陆天明见状,再次问道:“他当时之所以要救你,是因为吹雪楼副楼主的身份,还是说你们两人本来就认识?” 高荧咳嗽了两声。 然后唯唯道:“主要是因为我副楼主的身份能够为他做事。” “主要?这么说来,你们两人本就认识咯?”陆天明挑了挑眉头。 高荧点头。 却没有马上解释。 她盯着陆天明手里的酒盅望了须臾。 似乎做出了巨大的决定。 “陆少侠,我能管你讨口酒喝吗?” 陆天明咧嘴笑了笑。 随即招手道:“伙计,给我上两壶好酒!” 第1191章 他是不是就在京城? 一个人想要说出内心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时,通常需要一些助力。 而酒水便是最好的助力之一。 陆天明知晓北枫在某些方面的实力有多强横。 所以他现在并不着急。 而是静静等待对面的高荧从酒水中获取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 面色红润的高荧总算抬起头来。 “不知陆少侠可曾听闻过一个叫冷夜的杀手组织?”高荧忽地问道。 陆天明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 高荧双眸出现些许黯淡。 “罗刹阁,少侠总该知道了吧?” 陆天明点头:“据说是现在楚国最厉害的杀手组织,但在我看来也就那样。” “其实在我看来,罗刹阁也不怎么样。”高荧认真道。 陆天明眼里闪过些许古怪。 你一个二重天的妇人,都落魄到这烟花柳巷帮人打扫卫生了,还能大言不惭说出这样的话? 高荧看出了陆天明眸中的疑惑。 于是解释道:“如果冷夜没有消失的话,罗刹门根本就排不上号。” 见陆天明一脸的不相信。 高荧继续道:“冷夜的门主冷夜,实力强横,几十年前就达到了六重天的境界,而且其性情豪爽,也舍得花钱,结交了很多不错的朋友,这其中就有一个叫铁算盘的强人!” “铁算盘?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外号?”陆天明奇道。 高荧提醒道:“铁算盘,就是在老井边把我救下来的那个人。” 陆天明立马伸出一个大拇指:“虽然奇怪,但绝对是一个不错的外号!” 高荧从未与陆天明真正的接触过。 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咕噜咕噜喝了两口酒压压惊后。 这才道:“冷夜里面除了冷夜和铁算盘外,还有无数高手,其中五重天多达八人,四重天多达三十四人,下三境的杀手,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规模,饶是陆天明都觉着不可思议。 如果高荧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冷夜这个组织账面上的实力,怕是比现在的吹雪楼都要强悍。 “你对冷夜的情况如数家珍,看来在其中的地位也不低。”陆天明好奇道。 高荧点了点头:“门主冷夜是我的丈夫,门中日常事务,我也有参与。”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难怪高荧看不起罗刹门,难怪江玲珑会重用她。 暂且不讨论高荧的个人实力,以其冷夫人的身份,江湖中绝对有不少买她账的人。 江玲珑之所以让高荧担任副楼主,恐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如此强大的组织,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陆天明不解道。 高荧眉眼低垂,无比惆怅道:“因为二十多年前,我丈夫接到了一封不该接的信。” “寄给杀手组织的信,多半就是杀人的信了。”陆天明接话道。 高荧点了点头:“信上写些什么我没有看到,我丈夫只告诉我说要派人去杀一个姓陆的泥腿子,而如果能够杀了此人的话,就能获得一万两黄金的丰厚报酬!” 听闻此言。 陆天明手一抖,将桌上的酒杯打翻。 他目瞪口呆望着高荧:“姓陆的泥腿子?” 高荧沉浸在回忆当中,没有接陆天明的话。 她自顾道:“一个泥腿子而已,能有多厉害?不过想到一万两黄金的报酬,冷夜不得不重视,于是他便让自己的好兄弟铁算盘去做这件事,铁算盘的实力,与冷夜不相上下,按理说,这一万两黄金等同于白捡,只是不知道何种缘故,迟迟不见铁算盘归来。” “你们后来没有派人去找过铁算盘吗?” 陆天明皱着眉头,显然脑海里在快速构架着各种可能性。 高荧叹气道:“怎么没有,起初那一年,我丈夫多次派人去寻找铁算盘的踪迹,但是很奇怪,这些人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不说,甚至连尸体都找不见。 等五重天的高手死了一半以后,我丈夫总算醒悟过来,那个姓陆的泥腿子,并非寻常之人,他更是猜测自己的好兄弟铁算盘恐怕也已经遭遇不测。” “可是铁算盘并没有死。”陆天明说道。 高荧面露苦色:“只可惜我丈夫知道得太晚了。” 稍作停顿,她继续道:“十九年前,在我们都快要忘记当年那次暗杀任务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这次的信,却不是让你们杀人?”陆天明猜测道。 高荧点头:“不是让我们杀人,而是要来杀我们!” 说着,高荧望向陆天明:“我想你已经猜到这封信是谁寄来的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的骄傲和激动。 可是面前坐着的是受害者家属。 出于礼貌,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个人要想灭掉大名鼎鼎的杀手组织,放在现在我都觉着不可思议,更何况当时呢,我丈夫知道那个泥腿子的厉害,但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厉害,更不相信会被灭门,他将外面所有杀手都招了回来,本以为能够扛过这一劫的同时为铁算盘报仇,哪知...” 说到这,高荧突然停住,眼眶倏然间就泛起了泪花。 沉默良久。 她突然拿起筷子在空中划了一下。 “我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人,杀人用柳条不说,剑气之强大,竟能一剑斩杀上千人!” 陆天明目瞪口呆。 他只知道他爹陆痴用柳条曾经轻松击败了双刀剑客温五郎。 现在听闻陆痴用柳条一剑斩杀千人,才明白过来之前所了解的陆痴,根本就未用全力。 心中那种因陆痴而起的骄傲以及因陆痴之死带来的不解,宛如来回拍岸的潮水令人难受。 高荧面色复杂望了一眼陆天明。 然后叹气道:“我要早知道你是他的儿子,打死我都不会去十里镇的!” 陆天明吐了口浊气,自嘲道:“厉害的是他,又不是我,当年能侥幸活命,都是因为朋友的帮衬。” 高荧没有否定陆天明的观点。 却也没有完全赞同。 “任何人的成功都需要沉淀,少侠现在虽不及自己的父亲,但最起码超过了几乎所有同龄人,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不见得会比自己的父亲差。” 陆天明苦涩笑笑:“我可不会去跟他比,现在我该考虑的,是怎么在京城活下去。” 稍作停顿。 陆天明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潘叔,现在就在京城,对吧?” 第1192章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高荧没有回答陆天明,仅那只抓着酒杯的手搓得杯沿咯吱响。 片刻过后。 她抬头问道:“少侠猜的?” “也不算吧,”陆天明笑了笑,“就是根据你的情况推理出来的。” 稍作停顿,陆天明娓娓道来。 “虽说你曾经是冷夜的妻子,但已经守寡十多年,加入吹雪楼后,兴许你为江玲珑做了很多事,立过很多功,但是其实你我都清楚,江玲珑这样的蛇蝎女人,根本就不可能心软,否则她也不会把吹雪楼做这么大。 更何况,你可是副楼主,身居高位知道的秘密一定不少,若换成我是她,就算你功劳再大,我也不可能把你放走,除非...” 陆天明忽然举起筷子,敲了面前的酒杯三下。 “除非有一个外人,去拜访过江玲珑,并把你从她手中要了过来。” 高荧看向陆天明的双眸微微颤动着,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少侠说的没有错,如果不是遇到了更强的敌人,以江玲珑的性格,我若想离开吹雪楼,除非把命留下。” 陆天明继续道:“江玲珑面对的这位敌人,便是与你有恩有怨的铁算盘,只是我始终不理解不了,同为六重天,那个常年在柜台前敲算盘的店掌柜,为何能打得江玲珑还不了手,难不成,江玲珑是假的六重天?” 听闻此言。 高荧喝了口酒润润喉咙。 接着才道:“江玲珑并没有那么不堪,如果真刀真枪的同铁算盘搏杀,虽然必败,但也绝非还不了手的水平,关键的原因就在于,当年冷夜灭门的事情,被人们算在了铁算盘的头上!试问少侠,假如换成你是江玲珑,突然撞见灭掉冷夜的铁算盘,会做出何种应对?” “如果孤身一人,我自然要跟铁算盘拼命,但如果手里有一个苦心经营的帮派,也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陆天明感慨道。 沉默须臾。 陆天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立马问道:“不对啊,我听人说那厨子在京城露面的时候,在脸上做了易容之类的处理,江玲珑怎么知道他是谁?” “那自然是因为他在面对江玲珑时,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而江玲珑忌惮铁算盘再次登门,所以一直守口如瓶。”高荧回道。 听到这话。 陆天明开始上下打量高荧。 那眼神颇为古怪,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少侠?” 高荧到底是女人,被盯得浑身难受,情不自禁就往椅背上缩。 她虽已人老珠黄。 但见过的男人非常之多。 在某些特殊的条件下,男人会对一个不感兴趣的女人突然有想法。 而现在双方都喝了点小酒,加上又身处烟花柳巷之中,这样的条件确实够特殊,何况陆天明正处在有劲使不完的年纪。 然而当她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让对方放弃非分之想的时候。 陆天明突然语出惊人道:“你跟铁算盘,有一腿?” “啊?” 高荧闻言目瞪口呆,看得出来,她对陆天明的脑回路感到非常的震惊。 “少侠,话不能乱说的,这话要是被铁算盘听到,你指定要挨揍...”高荧苦脸道。 陆天明蹙了蹙眉头:“那他为何要来京城,而且还冒着身份被公之于众的风险,把你从吹雪楼弄出来?” “因为,”高荧吞了吞口水,“他在乎的是你啊!” 哐当一声。 陆天明由于太激动站了起来,顺便将椅子给打翻。 他有些慌张的将椅子扶起来后。 尴尬道:“高大姐,你不也在乱说话?” 高荧闻言解释道:“我可不是在乱说,他把我弄到这瓦子里来,主要是为了替他搜集京城各方的动向,你说说,他一个退隐江湖二十多年的人,为何要做这些?” 陆天明愣住。 来此处快活的,都是有钱人,这有钱人里面,难免有有权的人。 把高荧安排在这样的地方,确实能得到不少平时打听不到的消息。 想着想着,陆天明便念起了这么多年来铁算盘对自己的好。 那些看似为了避免浪费食物的随意之举,现下看来,却都是有意为之。 而且不仅于此,当年去南阳郡找桃花郎的老师池博清时,也曾收到一封警醒自己的信件。 还有在南望城乌弥街孤立无援的时候,边韬和司空曼羽及时救驾。 现在一分析,恐怕背后都有铁算盘的影子。 现如今,这家伙更是不远万里来到京城,极大可能也不是为了高荧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 思索良久。 陆天明不解道:“他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高荧摇了摇头:“这你得去问他。” 铁算盘明明应该同陆痴是敌人,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杀手对目标的儿子如此之好? 陆天明想搞清楚真相的心情非常强烈。 于是他迫不及待道:“掌柜的,现在在什么地方?” 高荧摇头:“他把我从吹雪楼带出来后,直接送我到了这里,所以他具体住在哪里,我并不知晓。” “那么你打听到消息以后,该怎么联系他?”陆天明奇怪道。 高荧解释道:“每隔三天,有一个叫疤二娃的年轻人会过来找我,我会把觉着有用的消息记在纸上交给他。” 听到疤二娃的名字。 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掌柜的会把这家伙也带到了京城里来。 “疤二娃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陆天明追问道。 高荧伸出两个手指:“两天之后的下午。” 聪明如她,当然猜到了陆天明心中所想。 于是她说完后有些紧张道:“少侠,能不能求您件事?” 陆天明点头:“你说。” “等你见到铁算盘后,请不要把今天晚上咱们聊天的事情说出来,铁算盘对你好,但是对我可严厉得很,他要是知道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事情,肯定会把我的脑袋砍下来的!”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当初高荧来十里镇找自己时,陆天明巴不得当时就把她弄死。 然而几年过去,随着双方之间实力差距越拉越大。 陆天明发现自己现在其实并没有特别恨对方。 这种感觉就像大象不会在乎蚂蚁是否曾在自己睡觉时咬了自己一口那样。 “你不用太担心,我跟掌柜的再次相见,只会是一个偶然而已!” 第1193章 自求多福吧大哥! 陆天明回到车马部的时候,天早已大亮。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跟高荧秉烛夜谈,也不是因为突然有了玩乐的想法。 导致他迟迟没有回来的理由,是因为北枫那强悍的战斗力。 一夜没有休息的北枫此刻在他背上睡着了。 陆天明只得背着北枫如临大敌般,悄悄摸进了车马部。 好不容易避开寻马人们的视线、踏上回到小宅的石板路上时。 他的脚步却愈发沉重。 甚至额头上都在冒汗。 天气微凉,之所以出汗,是因为前方守在院门口女人的目光太火热。 陆天明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 然后一脸古怪的盯着李寒雪手里的竹竿。 这种竹竿所属品种在十里镇被称为金竹。 金竹长不大,通常只有拇指粗细。 搭不了房子,做不了箩筐。 但是,这玩意有一个令楚西所有小孩都闻风丧胆的名字:孝子磕头! 其威力比先生手里的戒尺还要厉害三分。 陆天明打小无父无母,但是却没少见到其他小孩被叔叔婶婶们用‘孝子磕头’打到真正的磕头。 所以虽然童年不完整,但他仍会觉着心有余悸。 特别是李寒雪此刻一手叉腰,一手握着金竹的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些暂时丧失了母爱的大婶们。 “雪儿,咱有话好好说可以吗?你搞这么大阵仗,我腿发软啊...”陆天明讪笑道。 李寒雪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诡异笑容。 “腿发软是正常的,毕竟劳累了一晚上嘛。” 陆天明闻言噎住。 甚至忘记了此刻最重要的是把事情解释清楚。 “怎么,连狡辩都不愿意了?”李寒雪眯了眯眼睛。 陆天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然后指了指背上的北枫。 “枫大哥...” 话没说完,他突然想起来有关北枫的事情还真就不能说,不然自己的自尊心根本就无处安放。 稍作思索。 他改口道:“能不能让我把枫大哥先送回去?” 啪的一声。 李寒雪举起金竹杆子抽在了墙面上。 “你最好快去快回,然后回来跟我好好描述描述,这一晚上到底有多精彩!” 陆天明话不多说。 背着北枫撒丫子就跑没了影。 然而有些事情终归要面对。 如今黄泥巴掉裤裆里,虽然有口难辩,但也得想办法给洗干净不是。 “雪儿,你听我说...” 再次回到院门口的陆天明笑得温柔极了。 仿佛想用那口漂亮的大白牙唤起李寒雪的怜悯之心。 “我听你说?我听你说个叽里呱啦!” 后面应该是骂人的话,但是由于过于愤怒的原因,根本就听不出来是骂的什么。 陆天明当机立断。 抱着脑袋就往小院里面钻。 李寒雪一竹竿扫来,虽然势大力沉,却连陆天明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于是她愈发生气。 “能耐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你居然用在自己的女人身上,陆二宝,你还算个男人吗?” 陆天明边跑边喊:“我现在如果不是男人就好了,也不会被人用竹竿追着跑!” 李寒雪气得咬紧了牙齿,三两步冲进院里朝陆天明追去。 后者当然不敢就这么回屋躲起来。 他很清楚李寒雪心中这口恶气必须要出,否则以后的日子没法过。 于是他只好放缓脚步,时不时让李寒雪觉着有希望追到自己的同时,也不至于让矛盾升级。 可一直打不中,也消不了火。 陆天明又不得不偶尔把后背凑上去,让李寒雪消气。 一时间,小院内鸡飞狗跳,喝骂声和求饶声交相响起。 李寒雪的体力终归不抵陆天明,追着追着,她忽然停下来,然后坐在石凳上喘着粗气。 “陆二宝,你个丧良心的家伙,从今往后,我不允许你再进入我的房间!” 这是人话? 陆天明一下子就急了。 他调头小心翼翼走到李寒雪近前。 然后伸手想要学以前那般去揉李寒雪的脑袋,借此缓和下气氛。 哪知刚开口说了个:“别这样...” 低着眉眼的李寒雪突然抬头一竹竿敲来。 陆天明反应不及,手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还未来得及发出喊叫。 李寒雪已经起身扑了过来。 陆天明心知中计。 忍着疼痛再次奔跑。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陆天明打眼望去,原来是怀安那猴子正坐在墙头看戏。 于是他二话不说,便窜到了墙上去。 在墙头上蹲下来以后。 陆天明拽着怀安的手臂,焦急道:“猴儿,快给你嫂子解释解释,我陆天明是不是那偷腥的人,这一路上多少美人诱惑大哥,你大哥何曾正眼瞅过她们一眼?” 李寒雪果真累了。 站在下面喘气的同时,双手叉腰看着好不凶猛。 怀安低头瞅一眼下面的嫂子,又侧目望一眼满脸期待的大哥,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李寒雪手里的金竹上。 沉默片刻后,它一本正经道:“我一个猴子,哪里看得懂人心?大哥,您别为难我,自求多福吧...” 说着。 它唰的一下从围墙上跳到院外。 然后背着个手,摇摇晃晃朝外面走。 边走它还边感叹:“清官难断家务事,猴子我不掺和,但是我想说一句,夫妻之间有冲突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不知进退步步紧逼,感情是要破裂的呢!” 说完,它便脚底抹油,转瞬便没了踪影。 当啷一声。 院中李寒雪忽地把手上的金竹杆扔在了地上。 然后转身气势汹汹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天明见状从墙上一跃而下。 接着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他站在门口没有着急进入。 瞅一眼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李寒雪。 想了想,还是跨过了门槛。 把门关上后,他蹑手蹑脚来到了床边。 然后轻轻扯了扯被子。 “还生气呢?” 李寒雪猛地一抖肩,把被子裹了起来。 陆天明见状,干脆直接躺了过去。 李寒雪仿佛被抢了地盘的猫咪一般,使劲用后背拱他。 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陆天明。 拱着拱着,反倒是自己被挤到了墙边。 陆天明却还不停下。 李寒雪把头扭到极限,余光瞥见陆天明如一只硕大的蛆虫般不厌其烦的蛄蛹着后。 终是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来。 “陆二宝啊陆二宝,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1194章 疤二娃 有了确定的线索以后,陆天明不用继续瞎逛。 写了一天的信,到了同高荧约定的下午。 陆天明背着写信的箱子,找了个吃臭豆腐的小摊,默默等待着疤二娃的到来。 对于疤二娃,陆天明其实并不是很亲近。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两人差了岁数。 加上疤二娃给人的感觉总有一些愚钝,所以陆天明很少会主动同疤二娃接触。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同在异乡,若真能遇见的话,心中多少也会期待。 这份期许,就像怀念十里镇街道上某个熟悉的转角,或者小镇中央老井井沿上某块石砖一样。 并不强烈,但却若小溪流水般让人心情愉悦。 如果不是臭豆腐的口味实在古怪。 陆天明甚至会觉着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来过得最舒服的一个下午。 “老板,您这臭豆腐,不会是用粪水泡出来的吧?” 捏着鼻子吃到第五块的时候。 陆天明终是没有忍住,出声质问。 他并不是有意刁难老板。 同时很清楚,这样的话一旦说出来,无异于扇人家的脸。 只是,他低估了此道的深浅。 那年迈的老板听到陆天明说的话后。 竟然喜笑颜开,露出一口不完整且发黄的牙齿。 “小伙子,我这臭豆腐的味道,当真如此上头?” 看着老头那仿佛被夸奖了的表情。 陆天明一脸茫然道:“老板,您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老头乐呵呵走过来,深吸一口炭火上烤着的臭豆腐散发出来的味道。 然后得意道:“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吃臭豆腐,干咱们这一行的,有一个衡量臭豆腐好坏的标准,假若谁家的豆腐越接近屎味,那么就说明其做臭豆腐的手艺越精湛,反之,则越粗糙。” 说着。 老头随手又从摊位上端了一盘臭豆腐放在小桌上。 接着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膀。 “谢谢你对我手艺的肯定,这一盘,就当是我送你的!” 瞅了瞅那盘新上桌的臭豆腐。 陆天明欲哭无泪。 可是他又不忍心辜负老人家的好意。 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将那盘臭豆腐夹在了炭火上。 臭豆腐一过火,那刺鼻的味道愈发浓郁。 再瞥一眼笑得满脸皱纹盯着自己看的老头。 还是只能选择自讨苦吃。 终于,在不知道吃到第几块,已经出现头秃目眩的症状时。 陆天明总算等来了疤二娃。 疤二娃还是小厮打扮,但是长高了不少。 那张总让人觉着反应迟钝的脸庞,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疤二娃没有进到瓦子里。 而是在瓦子门口默默等待。 他斜倚着墙望着天空发呆。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无聊了,就开始抠鼻屎。 抠着抠着。 高荧便从瓦子里走了出来。 疤二娃将手上的鼻屎往墙上一抹。 笑眯眯喊道:“娘!” “噗!” 陆天明嘴里的臭豆腐一下子喷将出来,被嚼碎的豆腐渣撒得满桌子都是。 老头急忙过来替陆天明拍打后背。 同时劝慰道:“臭豆腐虽然好吃,但是也不能贪多,小伙子,差不多就行了,下次再来就是。” 陆天明面色古怪应了声“好的”。 接着又赶紧看向瓦子门口。 前天晚上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高荧,此刻当真就是那慈祥的老母亲。 她伸手抚摸疤二娃的脑袋。 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来。 依稀能听见手帕包裹着的东西叮当作响。 想来是碎银或者铜板一类的小钱。 “这是最近娘挣到的,不多,但是买药应该够了,回去后,记得让你爹按时吃药。” 疤二娃眼眶唰的变红。 接过手帕后甚至还擦了擦眼睛。 “娘,您自己注意身体,我也能挣钱,等爹好起来,您还要享我的福呢。” 高荧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摆手示意疤二娃赶紧回去。 后者朝不远处瓦子门口站岗的汉子弯腰行礼。 这才拿着高荧给的钱转身离去。 高荧回去的时候,也朝那守门的大汉道了声‘谢谢’。 陆天明咂了咂嘴:“啧啧啧,两人都是演戏的高手啊!但凡我不认识你们,估计也要被骗。” 说着。 他急忙背上写信的箱子,朝疤二娃追去。 追没多远,就见到疤二娃在一个卖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就在疤二娃掏钱付账的时候。 陆天明抢先一步,塞了两个铜板在老板的手中。 “算我的,别收他的钱。” 疤二娃满脸奇怪的回头看来。 瞅见陆天明那张帅气的脸庞后。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喜出望外道:“陆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陆天明咧嘴笑了笑:“正好路过,瞅见你在这里买,便过来看看。” 言罢。 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塞给疤二娃。 “你呢,不在十里镇好好待着,跑来京城做什么?” 本来还挺开心的疤二娃闻言愣住。 支吾半天,这才含糊其辞道:“我...我...我跟家里人到京城来玩...” 陆天明扯了扯疤二娃那身沾着油污的麻衫。 “既然出来玩,怎么还穿着店小二的衣裳?” 疤二娃有些手足无措道:“穷嘛,没其他衣服呢。” 这个借口倒也合理。 可终归是借口。 不过陆天明没有点破。 而是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我跟你过去瞅瞅,顺便请你跟家里人吃顿大餐。” 疤二娃唇干口燥道:“陆哥儿,你挣钱也不容易,要不算了吧?” 陆天明拍了拍腰上的钱袋子:“我在京城混了挺长一段时间,期间挣了不少钱,请你们吃一两顿饭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他轻轻搂着疤二娃的肩头,生怕后者跑了一般。 疤二娃面露难色。 可感受到肩膀上那只强有力的手后,只能选择带路。 一路上,也不晓得疤二娃在想些什么。 刚才兴致勃勃买来的,竟然一口都没有动。 陆天明倒是没事人一般,也不问也不说话。 反正疤二娃去哪,他只管跟着就是。 兜兜转转不知绕了多久,疤二娃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陆天明手上轻轻发力,将疤二娃按住。 “疤二娃,你是不是迷路了?我怎么感觉咱们绕来绕去,老是在一个地方兜圈子?” 疤二娃身子微微一抖。 然后抬头带着哭腔道:“陆哥儿,我一会要是挨揍,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 第1195章 卤牛肉 得到陆天明肯定的答复后。 疤二娃再没兜圈子。 而是领着陆天明直奔目的地。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二人就进入了一条名为‘福临’的街道。 街道比较狭窄,过往行人穿着打扮也比较朴实。 想来此处居住的都是些平头百姓。 等瞅见跟十里镇一模一样的那块招牌时。 陆天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把店开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也难怪我找不到了。” 说着。 他指了指客栈门脸上刻有“顺风客栈”四个字的招牌。 “这块板子,是你们从十里镇带过来的?” 疤二娃点头道:“掌柜这人,念旧...” 是念旧还是抠搜。 陆天明现在还不清楚。 反正能在京城瞅见熟悉的物件,哪怕是一块破板子,都令人感到难能可贵。 整理了一下衣衫。 陆天明率先走了进去。 客栈的生意不太好,零星有几个客人。 但是那道熟悉的身影,仿佛有算不完的账一般,仍旧同居住在十里镇时那样,埋头敲打着算盘。 “潘叔!” 陆天明不知怎的,突然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喊声之激动,像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小孩。 听到熟悉的声音。 柜台前的潘宏财身子一滞。 等他抬头看见陆天明以后,脸上同样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天明,你怎么来了?” “无意中走进来的。” 陆天明没有卖队友。 笑呵呵来到了柜台前。 潘宏财瞥一眼做贼心虚的疤二娃,没有多说什么。 转而端起桌上的热茶,给陆天明倒了一杯。 可刚把茶杯倒满,还未来得及端茶。 陆天明的手便伸了过来,接着毫无预兆的抓住了他那只粗糙的大手。 “潘叔,我想死你了!” 潘宏财面色古怪抬起头来。 盯着陆天明看了好半晌。 这才有些慌张的把手抽了出来。 “天明,你别太激动,咱坐下说话。” 陆天明顺了条椅子坐下。 环顾一眼明显比十里镇小了许多的客栈。 好奇道:“潘叔,你怎么会想着来京城开店呢?” 潘宏财浅浅笑道:“还不是想着过来能多挣点,以后老了生个病什么的,手头不至于太紧。” 这话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天明心说客人都没几个,别说挣钱了,能保本都不错咯。 “你呢?你怎么也在京城?”潘宏财反问道。 陆天明一脸憨厚道:“跟你是一样的想法。” 潘宏财眉头挑了挑,却也没有点破。 两人寒暄了几句,颇有种回到了以前的感觉。 潘宏财是否怀旧,陆天明不清楚。 倒是他自己觉着这一刻十分难得。 所以他并没有提及潘宏财身份等其他事情。 潘宏财是六重天的高手还是普通人,很重要。 但陆天明此刻只想在这顺风客栈内蹭顿饭吃。 潘大掌柜又怎么会拒绝‘孩子’这点点微不足道的请求。 所以刚刚一到傍晚时分。 他便让疤二娃把店门给关了。 只点一盏青灯,用微弱的火苗轻轻摇曳寒冷却不冷清的小店。 潘宏财的手艺一如既往。 都是些当年拿手的好菜。 酒菜上齐后。 刚从后厨出来的潘宏财瞅了瞅桌面。 然后瞪了一眼疤二娃。 “你这家伙,一点礼貌都没有,等会我再收拾你。” 说着,他欠身将疤二娃面前的那盘卤牛肉端起来,放在了陆天明跟前。 陆天明仍然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第一次吃到潘宏财做的卤牛肉时的场景。 那盘卤牛肉的摆盘,远远没有现在桌上这盘工整漂亮。 当时潘宏财给出的解释是:“客人吃不下了,丢了可惜。” 其实陆天明一直都很清楚。 盘子是干净的,盘子里的牛肉也是干净的,潘宏财之所以要把牛肉摆得杂乱无章,只是害怕那个饥饿的小瘸子拒绝而已。 陆天明伸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然后低着头夹了一块卤牛肉塞进嘴里。 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以前陆天明没有觉得这味道有多么难得。 但现在他非常好奇,那双经年用算盘珠子杀人的手,到底是如何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的。 “潘叔,谢谢你。” 陆天明抬起头来,笑容如夏花最后一舞般灿烂。 潘宏财微笑回应:“说谢谢就生分了,又不是什么珍馐美馔,以前你不也吃过几回?” 陆天明摆头:“就是吃过,才要谢谢你。” 听闻此言。 潘宏财有些微愣神。 须臾后微笑道:“以后常来,我做给你吃。” 另一边坐着的疤二娃不服气道:“掌柜的,你真偏心!” 潘宏财举目瞪了过去:“这话说的,好像我亏待过你似的?” 疤二娃一本正经道:“那倒没有,主要是你跟陆哥儿说话,比同我说话温柔多了。” 此话一出。 潘宏财举起筷子就在疤二娃脑门上敲了一下。 “你要是有天明机灵,我对你比对他还要温柔,但是你是那块料吗我问你?” 疤二娃捂着脑袋,望向一旁看戏的陆天明。 “陆哥儿,你看看掌柜的,我无非就是迟钝了些,至于这么苛刻吗?” 陆天明哈哈笑着,开心极了。 三巡酒过。 天已黑透。 潘宏财极力挽留陆天明在客栈过夜。 可陆天明哪里还有这个胆子。 前天夜不归宿,才被李寒雪收拾了一顿。 如果再犯,恐怕就不是孝子磕头那么简单了。 “你怕女人?” 潘宏财望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视。 陆天明解释道:“也不是怕吧,互相尊重而已,她无名无分的跟着我,而且做饭洗衣服也很少抱怨,这样的女人,难找。” 潘宏财挑了挑眉毛:“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无非就是图人家那张好皮囊罢了。” 酒喝多了,潘宏财倒是有了几分刚跟陆天明认识时的苛刻。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肤浅!” 稍作停顿,他自己笑了起来:“虽然肤浅,但也是实话,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确实也难找。” 潘宏财伸指虚点陆天明:“你啊你,比以前真实多了。” “好事还是坏事?”陆天明奇道。 潘宏财回道:“当然是好事,如果做什么事都喜欢端着,会活得很累的。” 陆天明笑笑。 打开门扇准备离开。 哪知潘宏财也跟着走了出来。 陆天明急忙劝道:“潘叔,你回去吧,不用送。” 潘宏财摇头:“我并不是送你,只不过想熟悉一下京城的环境而已。” 第1196章 软剑 “潘叔,你的背比以前驼了。” 回去的路上,陆天明望着潘宏财略显佝偻的身体,一时感慨不已。 “你可别瞎说!” 双颊红润的潘宏财明显不服老。 他立马将微微含着的胸尽力张开。 然而确实是上了年纪,无论他如何用力,后背始终打不直。 好在驼背的情况并不是很突出。 只不过他自己不是很满意。 不服输试了几次后。 潘宏财嘴硬道:“其实我的背没有驼,只不过京城这地方虎踞龙盘,我又是生意人,含着胸做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有钱挣就好。” 陆天明眨了眨明亮的眸子,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对方既然不愿意点明身份,他觉着也没必要强行捅破窗户纸。 反正只要自己心头清楚,京城有位一定会向着自己的六重天高手就好。 “潘叔,挣够钱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陆天明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大街,心中动容。 潘宏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天明叹了口气:“写信挣不了几个钱,走一步是一步吧,只要不饿肚子就好。” 啪——! 潘宏财一巴掌扇在陆天明的背上。 “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叹气,气叹多了,容易影响到个人的气运。” 陆天明侧目望来,一脸的怀疑。 “我可没有乱说,都是有依据的,年轻那会,我在道上瞎混,遇到点挫折或者困难也喜欢叹气,运气便一直不怎么好,钱没挣几个,还惹了一身骚,最难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呢。 后来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她两只手掌都没了,但一样的下地干活,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跟她一比,我好手好脚的还有什么好悲观的,自那后积极乐观,运气也好了起来。”潘宏财一本正经道。 陆天明扬起嘴角:“可我是残疾人,跟你比还是差些的!” 潘宏财翻了个白眼:“不要抖机灵,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天明笑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乐观些,还有,说了半天你都没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潘宏财也笑了起来:“能有什么打算,钱挣够了,回十里镇颐养天年呗。” “回十里镇?”陆天明面露不解,“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十里镇的人啊,难道不想回老家?” “埋在哪里不是埋,而且能过得舒坦的地方才是家,十里镇是好地方,今后一定要回去的。”潘宏财坚定道。 这话令陆天明感到动容。 总有人说家是避风的港湾,但当你一事无成回去的时候,甚至会招来父母的白眼,出现这种情况时,家反而成为了无论如何都想逃离的牢笼。 陆天明虽然再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但他知道这天底下有很多人正在经历着。 所以他非常认同潘宏财说的,待的舒坦的地方,才是家。 如此这般聊了片刻。 街道周围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陆天明和潘宏财对望一眼。 急忙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之中。 两人显然在躲避巡夜卫兵这件事上熟能生巧。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脚步声太多,吆喝声太响。 “快,大家都跟上,不要掉队。” 巷子外传来的喊声非常焦急。 陆天明忍不住嘀咕:“出事了!” 好在这些卫兵并不是奔着两人来的。 听闻脚步声越去越远。 陆天明本想立马冲出去看看。 却被潘宏财一把拉住。 “大晚上的,这个热闹就别凑了吧?” 陆天明看到了潘宏财眸子中的认真。 想了想,他点头道:“一时好奇而已,既然潘叔都这么说了,那我现在就回去,潘叔你也别送我了,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等着开门做买卖呢。” 潘宏财望一眼巷子口零星越过的卫兵。 点头道:“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也回去休息了。” 陆天明应是。 调头就朝巷子的另一头跑去。 期间他曾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站立的位置。 但哪里还看得见潘宏财的身影。 “走得如此之快,看来真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就这么回去,睡不着啊...” 陆天明站在巷子口思索再三。 最后摸了摸小臂上带着的护腕,心一横,戴上斗笠围起面罩便朝卫兵们奔走的方向追去。 周围不停出现的卫兵,都在往正南方向跑。 陆天明抬头瞅一眼不远处那黑漆漆的城墙。 忍不住猜测道:“难不成,有人大半夜的想要闯入京城?” 如是想着,陆天明越发的兴奋。 只觉身上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自己搞事情的时候心惊胆战,但看别人搞事情的时候,陆天明则毫无心理负担。 奔走小片刻的时间后。 陆天明忽地停了下来。 前面黑压压的怕是有数百名护卫。 这些护卫散布在进入南大门那条宽敞的街道上。 他们腰上的佩刀早已出鞘,寒光连成一片,不仔细看还以为天河落入了凡尘。 陆天明一跃跳上旁边楼房的二楼。 沿街的这片楼房很密集,绝对能遮掩住他略显瘦削的身体。 很快。 陆天明轻手轻脚来到了近前。 他没有得寸进尺,停在了侧面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 然后放眼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 是站在所有卫兵前的一个书生。 书生右手反握长剑。 剑身贴着书生的整条右臂,伴随着书生的呼吸,剑身居然在微微颤动。 “软剑?”陆天明诧异道。 他交手过无数敌人,鲜少遇到用软剑的对手。 但做为一名剑客。 他很清楚软剑的优势和劣势。 相比于他自己用的硬剑,软剑的威力会小上不少。 但由于软剑本身柔软的特点,使用者出剑的角度会更多也更刁钻,甚至出剑以后可以凭借其柔软性让剑尖调头。 简单来说,用软剑的人不在乎力量,更在乎技巧。 这样的敌人在战斗时往往考虑得非常细致,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陆天明很好奇,这样一个书生,到底要用那把软剑来对付谁。 于是,他便顺着书生的目光向对面看去。 不看不要紧。 这一看啊,惊得他差点从二楼掉下来。 盯着书生对面那人瞅了片刻。 陆天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我说大哥,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第1197章 我有一个提议 由不得陆天明不惊讶。 因为此刻站在南大门门口那人。 正用扁担担着两个竹篓。 而那张脸,陆天明也再熟悉不过。 此人正是前不久刚刚跟他在茶客镇分别的常小俊。 常小俊的周围此刻已经躺了很多人。 这些人都穿着铠甲,想来便是平日里镇守南大门的卫兵。 然而这些人的身上没有任何血迹,胸腹也在起伏着。 应该仅仅是被常小俊下了某种导致昏睡的毒药而已。 “你是谁?” 紧张的气氛下,手握软剑的书生忽地开口。 常小俊浅浅一笑:“一个打算进京城卖耗子药的生意人。” 听闻此言。 书生伸手指了指常小俊周围昏迷的卫兵。 “生意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常小俊放下担子,抬手抚摸一旁的石狮子。 “本来我想悄悄翻墙进来的,但这怪东西一直咕噜咕噜叫,没辙,我也只能让这些卫兵好好睡上一觉了。” 书生微微蹙起眉头:“你最好把手放下来,但凡那石狮子有一丁点损伤,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常小俊闻言唰的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然后一脸震惊道:“这玩意那么宝贵?” 书生没有回答,只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对方。 哪知常小俊忽地又将手放在了石狮子的脑袋上。 然后露出微笑调侃道:“既然如此珍贵,那么你们应该派些厉害的人手看管才对,让一群菜鸡在这里,岂不是玩忽职守?” “把你的脏手放下来!”人群中,忽然有一高壮汉子恶狠狠道。 书生一抬手,示意那人闭嘴。 接着再次望向常小俊。 “你可知,擅闯南门是死罪?” 常小俊抠了抠耳朵。 “害,你不早说,要知道是死罪的话,我就去东西北其他三个门了。” 书生眯起眼睛,似乎已经认定此人油盐不进。 他吁了口气。 反手握着的软剑哗啦一声响,换成了正手握剑斜展于身侧。 “看来,咱们是没得谈了。” 言罢,书生跨出去一步,看样子是想动手。 “等一下!” 常小俊似乎被吓到了,急忙喊出声来。 书生驻足,寒声道:“害怕了?” 本来一脸惊容的常小俊忽然咧了咧嘴。 然后指向书生右手边那群护卫。 “倒!” 一个‘倒’字,颇有种言出法随的味道。 当即便嘭嘭嘭一阵杂乱的响声。 书生急忙侧头看去。 就见原本站在自己右边那些巡夜的卫兵们,倏然间倒成了一片。 同时,他隐约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异香。 书生猛地转回头来。 用一种些微吃惊的口吻问道:“你是,毒师常龙?” 常小俊微笑摇头:“我不认识常龙,也不认识你,或许,你可以先介绍一下自己?” 书生脸上的冷傲少了几分,但却未见有任何害怕之意。 他仔细打量一番常小俊后。 缓缓开口:“本官乃羽林卫大统领华莜柔,不知道阁下可曾听说过?” 听闻此言。 常小俊立马瞪大了眼睛。 他也开始上下打量对方。 须臾过后,他语出惊人道:“你是娘们?难怪我觉着你的声音听着怎么毫无阳刚之气!” 华莜柔略显不快的皱了皱眉:“阁下是否觉着自己胜券在握?” 常小俊收起笑容。 清了清嗓子后,认真道:“羽林卫大统领华莜柔,出自武学世家,自小就不喜红妆,只对剑道情有独钟,她深知男女力量之间的差异,为了追求极致,选择了练习软剑,凭借百年如一日的努力,最终倚仗家传至宝拂水剑,跻身顶尖剑客之列。” 稍作停顿,常小俊补充道:“京城有两位出名的顶尖剑客,一个是庄玄,一个就是你华莜柔,如果说庄玄是京城最神秘的剑客,那么华小姐便是最诡异的剑客,特别是将华家的拂水剑法练至化境以后,可谓天下软剑第一人!” 言罢。 常小俊古井无波望了过来。 华莜柔的身世虽然骇人,但他似乎并不害怕。 “你对我的根脚如此熟悉,看来就是藏龙山那个老妖怪没跑了。”华莜柔冷声道。 常小俊摇头:“我说过,我不是他,他也不可能是我。” “如果你不是他的话,又怎么可能如此淡定的站在那里?”华莜柔追问道。 常小俊微微一笑:“因为你名号虽大,但实力到底如何,却鲜有人见过。” “你想试一试?”华莜柔冷脸道。 常小俊点头:“试一试您的深浅,也好决定到底要不要留在京城!” 说完。 常小俊忽地又一抬手。 华莜柔左手边的护卫们,如大风刮过的野草般,转瞬倒在了地上。 这还没开始交手呢。 底下的人手便只剩下了一成。 华莜柔脸上的傲然之色渐渐变成了凝重。 认真思索片刻。 她语重心长道:“阁下即便能过了我这一关,今天所做之事也难以饶恕,京城的庙很大,庙里面供奉的神仙太多,不如我给出一个提议,阁下看看能不能接受?” 常小俊伸出一手:“华统领请说。” 华莜柔指了指南门外:“您现在就掉头离开,我就当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呵。” 常小俊笑出声来。 不停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华莜柔眉头一拧:“阁下此番发笑,是何用意?” 常小俊轻叹道:“我笑你天真幼稚,笑你心地善良。” 若是刚见面的时候,华莜柔估计会直接发难。 然而现在常小俊已经露了两手。 华莜柔深知对方绝非泛泛之辈。 所以她非但没有生气,还耐心问道:“阁下有不得不进入京城的理由?” 常小俊闻言拍了拍身旁的竹篓:“想挣大钱,京城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充分?”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常小俊在胡说八道。 能瞬间放倒二三百人的强者,怎么可能为了五斗米折腰? 安静站了须臾。 华莜柔抬起头,倏然间将软剑握紧。 “既然阁下非要如此,那华某只好拼尽全力,不辱华氏数百年武学世家之名!” 言罢。 华莜柔长身而去。 她的身姿宛如拂水轻风般灵动。 常小俊显然也在等待这一刻。 他一脚踩断搭在竹篓上的扁担。 抓起其中半截后挺身而起。 “华小姐,还望你认真对待,否则一旦落在我的手上,我可要把你变成华夫人哩!” 第1198章 不需要解药 华莜柔当然不想变成华夫人。 所以她出手便不留情面。 软剑在她手中宛如活过来一般上下左右毫无规则的摆动。 而每一次摆动,都会带出一道剑气。 茫茫多的剑气交错而去。 视觉效果上带来的冲击,绝对令人震撼。 躲在二楼的房檐下的陆天明微张着嘴。 华莜柔第一次出手虽然远不及庄玄那么凌厉。 但若不是用剑的高手,又怎么可能在一瞬间放出如此多的剑气? 而他很清楚常小俊的剑法算不得顶尖。 若单纯与对方比斗剑技,恐怕难以招架。 果不其然。 半截扁担哪里有真正的剑好用。 常小俊冲刺中不得不停了下来。 然后略显笨拙的挥舞着扁担。 倒是也让他舞出了一道气墙。 剑气砸在气墙上,发出噗噗噗的碎裂声。 陆天明此刻很想把戒指里的吞龙剑先还给原主人。 但是他不敢这么做。 因为虽然华莜柔看上去没有庄玄那般生猛。 可到底是顶尖的剑客。 若就这么现身给常小俊送剑,陆天明害怕被华莜柔随随便便一剑给斩了。 不过他也没有过分的担心。 再怎么说,常小俊也是天下第一毒师。 陆天明相信,常小俊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华小姐,你下手这么狠,想来应该还是一个人生活吧?” 常小俊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 华莜柔落到近前。 用拂水剑剑面砸向常小俊。 她没有说话,但她那冰冷的眼睛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常小俊横起扁担挡住了华莜柔愤怒的一击。 虽然成功破招。 但要知道华莜柔用的可是软剑。 当啷一声响后。 软剑竟从与扁担接触的位置弯曲。 剑尖宛如吐着信子的蛇头般朝常小俊的面部袭来。 常小俊活了几百年,显然接触过用软剑的对手。 他竟猛地往后一弯腰,生生躲了过去。 咔——! 常小俊往后迭步挺身的同时,空着的左手连忙扶着后腰。 想来是上了岁数,骨头远不如以前有韧性。 他呲着牙骂道:“华莜柔,我知道你狠,想不到你不但狠,还阴险,就你这样的女人,也难怪孤寡百年了!” 说完。 常小俊忽然探出左手,朝华莜柔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本来已经抢攻而来的华莜柔见状。 急忙抬手捂住口鼻,然后迅速后退。 常小俊怎么能错失这样的机会。 欠身钻进漫天飞舞的粉末之中。 嘭——! 常小俊举起扁担狠狠砸去。 只震得华莜柔手里的软剑嗡嗡作响。 “你下的什么毒?” 华莜柔不敢大意,一退再退。 常小俊咧嘴一笑:“嘿,催情之毒,你可要当心了,千万不要过多的运行真气,否则就要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丢个大脸呢!” 听闻此言。 华莜柔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退一万步讲,就算对方不是常龙,那也是一等一的毒师。 这样的人,弄出点催情之毒来,简直易如反掌。 如果说用软剑的剑客通常都心思细腻,那么用毒的毒师,则逃不离一个阴险二字。 华莜柔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用半截破扁担当做武器,就是为了骗我近身?” 常小俊嘿嘿笑道:“你现在才发觉的话,晚了!怎么说,老老实实认输,我也不让你当什么华夫人,放我进去就好,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梦!” 堂堂羽林卫的大统领,若就这般把人放进京城,担责任不说,以后下面的人谁还会服她? 所以华莜柔冒着出丑的风险。 狠狠一剑刺来。 由于剑身是软的,颤动的同时哗啦哗啦响得厉害。 常小俊不敢大意。 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华莜柔手里的软剑刚递出一半。 不知什么原因,竟突然打住。 她把拂水剑强行收回后,另一手捂着下腹,两条秀眉倏然间挤在了一起。 常小俊见状,稳住身形后得意道:“是不是感觉到全身上下如火烧一般?” 华莜柔满脸凝重盯着常小俊。 她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 但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常小俊初来京城,显然不想惹出太多事情。 他将扁担收起,微笑道:“华小姐,我的剑法跟你比起来,说破天也望尘莫及,但是如果我想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你此番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只能说我菩萨心肠,你身为羽林卫的大统领,这点人情世故难道会读不懂?” 华莜柔瞳孔微微颤动,没有做任何反驳。 她心里清楚,如果刚才那什么催情之毒换成其他致命的毒药,恐怕自己已经很难支撑。 然而羞剑难归鞘。 她只能咬牙切齿的盯着常小俊,并小声骂了一句:“卑鄙之徒!” 常小俊仿佛没有听见般,用小指捅了捅耳道。 接着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怎么说,要不要我帮你?” “你...” 华莜柔哑口无言,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哎,”常小俊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好面子,需要帮忙大胆说就是了,扭扭捏捏的真是让人头痛。” 说着,他忽地一抬手。 有风从其袖中吹出。 华莜柔再次闻到了之前那股淡淡的异香。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其身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下属们,纷纷倒地昏睡。 “华小姐,古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们没有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你行我一个方便,我也行你一个方便,现在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败在我手上的,明天怎么向上面交代,我想你应该比我更熟悉。” 常小俊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等把那两竹篓耗子药提在手中后。 他转头正色道:“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华莜柔沉默再三。 最后将软剑收入鞘中。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要把解药给我。” 常小俊撇了撇嘴:“催情之毒哪里需要解药?你只需在一柱香之内回家把门一关,再弄点布条或者棉花把嘴巴堵住,其他的,交给本能就是。” 听闻此言。 华莜柔面色倏一下就红了起来。 常小俊没有理他。 一跃落至二楼后。 小声嘀咕了一句:“一百多岁的老妖婆了,怎的还跟那不经事的少女一般害羞,真是有够离谱的。” 第1199章 有种别怂 常小俊落到二楼。 当然不是因为不走寻常路。 而是他早就发现了躲在屋檐下的陆天明。 脚下在瓦片上轻轻一点。 再落地时,他已出现在了陆天明跟前。 “陆天明,你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些,六重天干架,是能随便看的?” 戴着斗笠和面罩的陆天明一脸诧异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是我?” 常小俊面露不屑:“天下瘸了腿的人,有几个像你这般不要命的?” 陆天明笑笑,顺手就接过了常小俊手里的竹笼。 “前辈,当真不用管那华莜柔了?这万一回去的时候遇到个把禽兽被糟践了,不得算在你的头上?” 常小俊神秘一笑:“你把我想得也太龌龊了。” 陆天明闻言惊道:“她中的不是催情之毒?” “舒筋活血的普通药粉罢了,若我真用自己炼制的催情之毒对付她,她下一秒就得乖乖跪在地上求饶。”常小俊自信道。 “嘶!” 陆天明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 常小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华莜柔还有个哥哥叫华无畏,此人剑术可能不及妹妹高明,但是实力却不比他妹妹弱,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说着,常小俊一把提住陆天明的后衣襟,快速朝东面奔去。 他跑得很急,就像有什么妖魔鬼怪在后面追他一样。 两人离开后,华莜柔却没有马上离开。 她盘腿坐下开始休息。 时不时又睁开眼。 望向头顶那高高的城墙。 城墙上的风很大,吹得插在墙沿的旗子猎猎作响。 然而其中有两道黑影,与那些随风荡漾的旗子很不一样,根本就不受夜风的影响。 仔细看得话,会发现那不是旗子,而是两个人。 “在下华无畏,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身着华服的男人迎风而立,身姿在风中若青松一般挺拔。 他的腰间别着两把利器。 一把是剑,另一把是刀。 刀比剑长,刀鞘的尾部几乎要贴着地面。 “在下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而已,自报家门就免了。” 说话的人微微佝偻着后背。 其穿着相比五丈外的华无畏要寒酸得多。 麻绳扭成的腰带上,更是挂着一把令人啼笑皆非的大勺子。 借着月色,依稀能看见勺子上有油污,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从锅里给拿出来的。 “普普通通的厨子,爬到这么高的城墙上可不简单啊。”华无畏沉声道。 微微驼背的厨子平静道:“城墙再高,那也是人砌的,人砌的东西,自然要由人来攀,我能上来,也并非什么离奇的事情。” 华无畏闻言沉默。 他是在华莜柔之后来到的南大门。 而对面那个厨子,比他还要晚一些。 他亲眼看见对方只用了数息的时间,便从墙根爬到了墙顶。 当然,爬墙的速度,并不是衡量一个人实力的标准。 但华无畏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便是因为看见了那人腰上别着的大勺子。 在京城,带着勺子出门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能把江玲珑三下敲成重伤的,仅此一位。 不知过了多久。 华无畏开口道:“本来今天晚上,常龙是走不掉的。” 厨子笑了笑:“华氏兄妹二人联手,确实鲜有人能逃脱,不过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常龙的话,恐怕要留住他也没有这么容易。” “容不容易,要试过才知道,若不是阁下插手,今天的结果绝对会不一样。” 华无畏低沉着声音,似乎有些生气。 “呵,”厨子轻哼一声,“在下何时插手了?难不成站在城墙上吹吹风都不行?” “如果没有特殊的目的,没有人会在城墙上吹冷风,我一样,你也一样。”华无畏说道。 厨子耸了耸肩:“有的人爱好很古怪的,不要用你的想法来衡量别人,那样会显得华家之人思维很狭隘。” 华无畏侧目望来,那双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像两眼随时要爆发的喷泉。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厨子腰上别着的勺子太亮眼。 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回过头盯着下面瞅了片刻。 华无畏问道:“那瘸子到底是谁?” “你会不认识?”厨子反问道。 “只认识个名字有什么用?我想问的是,他的来历!”华无畏蹙眉道。 “嘿嘿嘿。” 厨子忽然笑出声来。 笑声中有得意,更有嘲讽。 须臾过后那意味复杂的笑声总算停了下来。 “他爹要是在的话,就你们这些个自视甚高的后生,他能一指头摁死一个,还轮得到你在这里问东问西?” 听闻此言。 华无畏的眉头越拧越紧。 “你似乎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没有说,因为据我所知,那么厉害的人似乎只有一个,只不过,这个人不是不在,而是死了。” “哼!” 厨子冷哼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他忽地跃上墙头。 然后如壁虎一般开始往下面爬行。 “道不同,尿不到一个壶,你们做什么我不管,但是那瘸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也好,你妹妹也罢,哪怕联手我也不怕,以后但凡你们为难他,我就为难你们。” “你好大的口气!这里是京城,你最好悠着点,否则...” 墙头上华无畏猛地提高了音量。 然而他话没说完。 突然听闻一阵破空声。 嗡——! 一把锃亮的勺子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快速飞来。 华无畏眼疾手快。 抽剑便挡。 当啷一声响。 勺子变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厨子那浑厚的声音也一并传来。 “你特娘的跟谁喊呢?有种下去练练?” 爬了一半的厨子扒在城墙上,单手比比划划。 那暴躁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把城墙给拆了一般。 华无畏长剑归鞘。 吸了吸鼻子后,这才回道:“聒噪,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怂货!” 厨子啐了一口,随即继续向下爬行。 等他落地后。 斜眼瞥了坐在地上休整的华莜柔一眼。 后者正好睁开眼睛。 用一种极其警惕的眼神望了过来。 “挺漂亮一女人,玩什么不好,非得玩剑,这下爽了吧,少女变成老太婆还是孑然一人,也不晓得家头人急不急。” 厨子嘴也是碎,走都要走了,还调侃别人一嘴。 好在是华莜柔定力不比她哥弱。 否则非得打起来不可。 厨子见兄妹二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拍拍屁股,无聊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1200章 有两个去处 常小俊一路飞奔,并在陆天明的指引下回到了车马部。 李寒雪听闻常小俊是天下第一毒师后,非常高兴。 陆天明是她的男人,自己男人身边能有这么厉害的朋友,绝对是大好事一件。 所以她又是沏茶又是做菜,准备给舟车劳顿的常小俊洗洗尘。 等待饭菜的过程中。 常小俊环顾陆天明居住的房间。 由衷感叹道:“你生活的环境不错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还有车马部保护,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陆天明无奈道:“入了京城这个大染缸,哪里还有什么神仙日子,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安宁罢了。” 常小俊伸手拍打陆天明的肩膀:“不要太悲观,最起码你现在这条破船上,还有我这把老骨头陪着。” 六重天的大毒师表态了。 陆天明当即恨不得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如果常小俊真的愿意帮自己的话,好些事情做起来就轻松了。 “前辈,之前你说什么都不愿意来京城,怎么突然间又下定了决心呢?”陆天明好奇道。 常小俊解释道:“因为咱俩都有一个非要弄死不可的目标,我身为大前辈,怎么能让一个晚辈独自承担呢,而且,甄霖霜那丫头也不需要我送到云海观,省了不少事,倒不如赶紧来找你汇合。” 提到甄霖霜。 陆天明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常小俊跟冉济打斗的场景。 老江湖为什么是老江湖,就是因为你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 当时两位六重天的大佬拼杀时,那绝对是到了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然而谁又能想到。 道高一尺的常小俊,其实早就设计好了一切。 陆天明后来看到常小俊送他的烟叶时,便明白了一切。 当时他心中大为震撼。 一是吃惊于常小龙当众制造冉济死亡假象的手段。 二则是被常小龙的实力所折服。 也难怪毒师被天下人认为是世间最“狡猾阴险”的修行者了。 有这样一个老怪物在身边,陆天明心里自然而然踏实了不少。 常小俊也没有过多解释,因为他很清楚以陆天明的脑子,肯定早就推测出之前发生了什么。 “天明,车马部到底是衙门,我今晚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身份,在藏龙山买过毒药的人很多,被毒药害过的人也不少,所以我不能住在这里,总不能给你的朋友们添麻烦。”常小俊严肃道。 陆天明当然想让常小俊陪在自己身边。 但他也清楚后者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认真思索片刻。 陆天明提议道:“有两个去处前辈可以考虑一下,一个是京城外城最东南面的野狗地,那里的大哥叫程玉龙,是我之前救下来的小屁孩,你去那里落脚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常小俊闻言摇了摇头:“野狗地这名字也太俗气了些,何况我不喜欢同孩子在一起。” 陆天明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前辈以前的恩怨也不少,万一真有人进入野狗地寻仇,没准程玉龙这小子忙帮不上,反而会成为仇人要挟你的筹码。” 稍作停顿。 陆天明继续道:“第二个地点,便是外城西边福临街的顺风客栈。” “客栈?”常小俊奇道。 陆天明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先问道:“前辈,十几二十年前,有一个叫‘冷风’的杀手组织,不知您跟他们可有仇怨?” “一夜之间被铁算盘覆灭的那个?”常小俊诧异道。 “不错。”陆天明回道。 “属于是井水不犯河水吧,没什么交情,也没有仇怨,虽说冷风里面不乏用毒杀人的杀手,但哪怕是为了面子,他们的老大冷风也不可能让下面的弟兄到离尘宗去买毒药。”常小俊解释道。 有了他这句话。 陆天明就放心了。 随即微笑道:“顺风客栈的老板是我们十里镇的一位大叔,打小便对我照顾有加,明儿我陪着你去一趟,他应该不会拒绝你。” “听你这话,好像是想让我到那客栈里去当个跑腿的?”常小俊古怪道。 陆天明讪讪一笑:“京城的形势使然,若就让您一个人在外面晃荡没个照应的,我心里面也放不下,所以只好委屈您老人家了。” 常小俊闻言仔细打量起陆天明来。 片刻后,他试探道:“听你这意思,那顺风客栈里,有高手咯?” 陆天明压低声音道:“顺风客栈的老板,就是铁算盘!” 常小俊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稍加思索后,他问道:“铁算盘可是当年冷风里面最厉害的杀手,他住在十里镇,难不成是因为你爹?” 看来这些年,常小俊没有少打听陆痴的消息。 陆天明也没有隐瞒。 一本正经道:“确实如你想的那般,他就是冷风派去杀我爹的凶手。” 常小俊闻言眼睛一亮:“他发现自己不是你爹的对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然而杀手若不完成任务,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重则被组织处理,轻则一辈子不得安生,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头把冷夜里面的人全给杀了?” 能想到这一出,已属不易。 但是最后明显与现实不符。 只不过陆天明没有过多解释。 对他来说,冷风以前是被铁算盘灭的,现在也是,将来也是。 这是对铁算盘潘宏财的保护,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保护。 于是他点头道:“是的,前辈猜的一点错都没有。” “嚯,”常小俊挑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无论如何我都要与这铁算盘认识一下了。” 见常小俊对潘宏财有了兴趣。 陆天明心中无比开心。 两根筷子,总比一根筷子难掰断。 常小俊和潘宏财如果能强强联手的话,抵御危险的成功率将会大大提高。 这对他来说,绝对百利无一害。 两人正聊着呢。 李寒雪便将做好的饭菜端了进来。 推杯换盏间,陆天明又给常小俊解释了京城里各方势力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最近京城发生了哪些事情。 而常小俊不愧为离尘宗的开山老祖。 京城很多人的名字,他居然都弄得清清楚楚。 如此这般聊到半夜,两人这才歇息。 第1201章 难处 翌日天亮。 陆天明先带着常小俊去了一趟北枫居住的小院。 常小俊对北枫做了一次非常细致的检查。 最后还开了一些治疗星月之毒的汤药给陆天明。 用他的话来说:“有问题,但问题不大,时间会磨平所有的创伤!” 确定北枫没事以后。 陆天明也不拖沓。 带着常小俊便直奔福临街上的顺风客栈。 客栈的生意不温不火。 疤二娃在角落里打盹。 潘宏财则还是在柜台后敲打算盘。 看见陆天明带着个陌生人进来后。 潘宏财奇怪道:“天明,这位是你朋友?” 陆天明点头道:“潘叔,这位大叔叫常小俊,初来京城也没个落脚点,我寻思让你们认识认识呢。” 潘宏财忽地将桌面上的抹布抓起。 然后扔向了角落里打瞌睡的疤二娃。 “客人来了,还睡,赶紧上茶!” 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的疤二娃立马蹦了起来。 揉着惺忪睡眼便去了后厨。 潘宏财走出柜台,找了张空闲的桌子,招呼陆天明和常小俊坐下。 他虽然在笑,但笑得很敷衍。 陆天明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 一下子就看出来潘宏财心情不大美丽。 果不其然。 潘宏财坐下后便直白道:“天明啊,你带朋友来同我认识呢,我是非常高兴的,但是你说什么落脚之类的,潘叔店小,恐怕是无能为力。” 说完。 疤二娃正好端着茶出来。 潘宏财又大声道:“小兔崽子,这些天咱们赚了多少钱来着?” 疤二娃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苦着脸道:“掌柜的,别说这些天了,就是最近半个月,咱不仅没挣钱,还亏了不少呢,每天就那么几桌客人,生意比人心还凉,而且你每天自个儿算账,盈亏你不比谁都清楚?” 说话间,他已来到了桌边。 把茶壶和茶杯放下后。 疤二娃又道:“当初我劝你十里镇的铺子别卖别卖,现在好了,咱现在是丢了媳妇又赔房,还考虑赚钱呢,先想想以后喝西北风能不能填饱肚子吧!” 啪——! 潘宏财一巴掌扇在疤二娃的肩膀上。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老子问一句,你特娘的回十句,皮子又痒了是吧?还有,没看见有客人在吗?你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要赶客人们走啊?” 疤二娃肩膀上火辣辣的痛。 想反驳又害怕再被揍。 只能悻悻然躲到一边收拾桌椅去了。 潘宏财轻咳两声。 转而朝陆天明歉意道:“天明啊,疤二娃这小子就这么个性子,你跟你这位朋友,可别往心里去。” 陆天明与常小俊对望一眼。 纷纷露出尴尬的笑容。 抓起茶杯意思性的抿了两口。 陆天明搜肠刮肚想要寻找能够打动潘宏财收留常小俊的说辞。 哪知旁边常小俊突然站起来。 看那架势,怕是自尊心受不了,想要就此离开。 陆天明吓得伸手就要去拽常小俊。 却见常小俊只是理了理麻衫的下裾。 常小俊重新坐下后,歉意道:“不好意思哈,刚才屁股压着衣裳了。” 说完,他也学陆天明刚才那般,意思性的抿起茶来。 陆天明望一眼老神在在的潘宏财。 鼓起勇气道:“潘叔,出来混都不容易,常叔也不是什么坏人,手脚干净得很,这点我陆天明可以用人格担保,您就让他在你店里做个跑腿的伙计,也要不了多少成本不是?” “哎,”潘宏财轻叹一声,“我知道你轻易不求人,但现在客栈的情况你刚才也听疤二娃说了,别说再招人了,能维持现状都是难事,人要有怜悯心不假,但也不能因此把自己给逼死不是?” “这...” 陆天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个六重天的大能,怎么可能会缺钱? 何况潘宏财曾经还是冷风里面最厉害的杀手,鬼知道他以前挣了多少银子。 只是潘宏财自己不愿暴露身份,他也不好点明。 沉思再三。 陆天明只好自作主张道:“潘叔,你看这样好不好,常叔在你这做事,无需你付工钱,只管他吃住就好如何?” 潘宏财还没表达自己的态度呢。 常小俊便侧目看来。 那双泛着精光的眸子,显然有诸多不满。 陆天明赶紧用手轻拍常小俊的大腿,示意后者先不要说话。 对面潘宏财苦涩一笑:“天明,且不说你这位朋友同不同意,就算他同意,我现在也没有财力支撑多出来吃饭的一张嘴,你可别为难我了好吗。” 陆天明心一横,继续道:“工钱不要,饭也不用管,只需提供一个睡觉的地儿,总行了吧?” “嘿,我说陆天明,我常小龙就这么不值钱?”常小俊脸上挂不住了,歪着头质问道。 不等陆天明解释。 他又道:“别说一个小小的客栈,就是皇帝老儿来请我,我都不见得搭理的,之所以来这里,主要是卖你爹那三分薄面,否则我吃饱了撑的,受这档子鸟气?” 说完。 常小俊再次站了起来。 这回他似乎真的要走。 只见他一脚把椅子踢倒。 然后甩着长袖就要出门。 陆天明急得直冒汗。 起身就追了过去。 “常叔,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听我的,顺风客栈,绝对是最好的落脚点,你回来,你回来啊...” 常小俊没有理他。 抬脚就要跨过门槛。 就在这时。 一直不同意把常小俊留下来的潘宏财忽然沉声道:“把我店里的椅子踢坏了就想走,天下恐怕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听闻此言。 常小俊已经跨过门槛的脚忽然收了回来。 然后他转过身。 盯着潘宏财似笑非笑道:“一把椅子而已,坏了也就坏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潘宏财猛地站了起来。 抖了抖那身终年不换的长衫后。 眯眼道:“嘿,活这么大岁数,真特娘的开了眼了,打坏别人的东西不说,还反过来威胁别人,咋的,你当老子吓大的是吧?” 常小俊顿时来了脾气:“你特娘的毛长齐了吗,在老子面前称老子?看来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当老子是泥巴捏的呢!” 旁边陆天明暗道不妙。 就准备拦在中间把人给隔开。 可两个老顽固铁了心要干仗。 只见常小俊一把将陆天明推开后。 迎面撞向了冲过来的潘宏财。 二人加起来也不晓得有几百岁了。 反正就这么哐当一声倒在地上扭打起来。 丝毫不顾及店内还有吃饭的客人。 “小娘养的,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打死你个没大没小的玩意儿!” “后娘生的,老子今天拼着店不要了,也要给你好好上一课!” 第1202章 先给我一剑 陆天明预期中一次愉快的见面,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场拳拳到肉的斗殴。 最后还是疤二娃以及客人们帮忙,这才把两个老怪物给拉开。 两人还不服气,哪怕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了,仍然恶狠狠的相互瞪着对方。 好在是刚才骂累了,倒是再没有把对方的亲人挂在嘴边。 陆天明瞅一眼天色,已经到了吃晌午的时候。 便吩咐疤二娃把店给关了,只留一扇门板透光进来。 “疤二娃,你会做菜吗?” 陆天明一边盯着那边面对面坐着的俩老怪物,一边同疤二娃交流。 疤二娃点头道:“虽然不如掌柜的做得好吃,但也算是能出师的水平了。” 这节骨眼上,陆天明相信疤二娃不敢胡说八道。 于是吩咐道:“那就辛苦你搞两个家常菜,我在这守着他们,免得再打起来。” 说这种话也是无奈之举。 常小俊要是和潘宏财抡圆了膀子干架,十个陆天明都拉不住啊。 疤二娃点点头,进了后厨,没多会里面便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陆天明来到二人对坐的桌子边。 伸手从中间将两道愤怒的目光隔开。 然后出声道:“又不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你们能不能让别人省点心?” 潘宏财率先把脑袋侧到一边。 常小俊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后,朝相反的方向别过头去。 陆天明见状心力交瘁。 常听人说老小孩老小孩,以前想不明白,现在总算有了深刻的理解。 他轻轻拍了拍潘宏财的小臂:“潘叔,桌椅的损失,算在我的头上,你就别生气了,小心伤到肝脏。” 潘宏财扭头瞥一眼常小俊,讥讽道:“钱虽然对我很重要,但咱也不是缺那三瓜俩枣的人,不就几张桌椅吗?我就当被猪拱烂的就是了。” 听闻此言。 常小俊猛地转过头来忿忿道:“姓潘的,你虚不虚伪?当真不在乎这点小钱,你刚才为什么要让我赔?” 潘宏财啪的拍了一下桌子。 伸手虚指常小俊:“打坏别人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赔吗?我不在乎小钱,但是在乎别人对我是否尊重,就你这德行,早晚得栽跟头!” 常小俊当然不能落了下风。 抓着茶杯就狠狠掼在桌子上。 然后学着潘宏财的口吻阴阳怪气道:“我在乎的是别人对我是否尊重,咦,你好大的脸哦,人人都要照顾你的情绪呢!!” 眼瞅着火药味又开始浓郁起来。 陆天明当啷一声。 将腰上的尺剑抽出来拍在桌面上。 然后面目狰狞道:“还吵是吧?来来来,你们谁一剑把我杀了,以后随你们怎么吵,反正我活在这世上也累得很,与其听你们鸡毛蒜皮的在这里啰嗦,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常小俊和潘宏财吓了一跳。 纷纷将目光落在陆天明那张有些许扭曲的脸上。 两人都还算了解陆天明的脾性。 也从未见这小子如现在这般失态过。 一时间都同时把嘴巴给闭了起来。 “来来来,潘叔,朝我胸口来一剑,出手一定要又狠又快,争取给我个痛快的!” 陆天明捏着剑面,将剑柄递到潘宏财跟前。 后者哪里会接剑? 吸吸鼻子将脑袋歪向了一旁。 陆天明转而把剑柄递向常小俊。 “常叔,潘叔跟我认识太久了,下不了手,还是得你来。” 说着,陆天明拍了拍左胸。 补充道:“朝这个位置刺,保准死得透透的。” 常小俊抠抠脑袋,把陆天明递过来的尺剑扒拉开。 然后讪讪笑道:“天明,我跟潘掌柜开玩笑呢,你这是做什么...” 陆天明不予理睬,再次将剑柄递了过来。 常小俊没辙,只好望向潘宏财,然后提醒道:“潘掌柜,我说得对不对,咱俩刚才是在开玩笑吧?” 潘宏财伸手拽住陆天明的手腕。 并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天明,我跟你常叔只是活动活动筋骨而已,你快把剑放下吧。” 陆天明左右瞅瞅。 “当真?” 常小俊和潘宏财点头如小鸡啄米。 异口同声道:“当真!” “好吧,我就当你们是在锻炼身体。” 说着。 他将尺剑归入鞘中。 然后站了起来。 “我进去帮疤二娃打下手,你们好好聊一聊,如何?” 常小俊和潘宏财哪里会拒绝。 两人转瞬堆起笑容,眼神也比刚才清澈多了。 等陆天明进入后厨后。 两人相视望了一眼,随即又将面上的假笑收了起来。 接着便大眼瞪小眼,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后厨响起炒菜的声音后。 潘宏财这才感叹道:“天明这孩子不容易。” 常小俊点了点头:“他爹死的那年,他好像才五六岁?” “五岁多一点,家里面又穷得叮当响,我真担心他熬不过那个冬天,后来我发现想多了,这小子要强归要强,脸皮子倒也厚得紧,到处找剩饭吃,凑凑合合也算是熬过来了。”潘宏财摇头笑道。 常小俊回道:“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没听他提起过,不过脸皮厚这一点,我非常赞同。” 兴许是想到了陆天明管他要扁担的场景,常小俊也无奈的笑了起来。 “大人不和孩子计较,他自己心里面有分寸就好,咱们就多担待担待。”潘宏财回道。 常小俊点头赞同,没有多说什么。 沉默了小片刻时间。 潘宏财开口道:“常...” 常小俊接话道:“常小俊,大小的小,俊俏的俊。” 潘宏财眼角抽了抽:“您这长相跟‘俊’也不搭边啊...” “嘿,”常小俊耸了耸肩,“宏财宏财,一条椅子都要找人赔,也没见你有多大的财啊?” 说着。 两人竟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你功夫不赖。”潘宏财说道。 “你也不差,若放开手脚搏杀的话,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常小俊认真道。 “可是我知道你杀人从来不用拳脚,也不使用利器,很多情况下,你只需要抬抬手,敌人已经死了。”潘宏财感叹道。 看得出来,他很羡慕对方。 常小俊一脸惊讶道:“我可不是常龙,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到现在还说这种话,就过分了,我昨天在城墙上,看见了你跟华莜柔之间的战斗,而如果你不是常龙的话,想来早就应该名动天下了,可是名动天下的毒师只有常龙,所以你不是他是谁?”潘宏财认真道。 第1203章 请问梨花巷怎么走 常小俊无法反驳。 如果不是京城实在太难进入的话,他绝对不会暴露太多手段。 想了想,他正色道:“不管我以前是谁,现在你只要知道我是常小俊就好。” 潘宏财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经沉寂了几十上百年,为何会突然出现,又为何会跟陆天明在一起?” 常小俊吐了口气,安静良久才回道:“陆痴,是中毒死的。” 潘宏财眉毛颤动。 无需对方解释,他便猜到了陆痴所中之毒出自谁的手笔。 常小俊也不隐瞒。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将当年藏龙山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追寻真相的过程简单说给了潘宏财听。 期间潘宏财也看出了常小俊隐藏得极深的羞辱和愤怒。 同时也搞清楚了,为何当年名声大噪的毒师常龙会突然间在江湖上消失。 认真思索片刻。 潘宏财朝略显惆怅的常小俊说道:“你能来这里找我,说明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咱们可能也有共同的敌人。” 常小俊举目望来,双眸中充满了疑惑。 “你是冷风的杀手,杀人只是奉命行事,怎么可能和我有共同的敌人?” 潘宏财没有着急解释。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几口。 这才缓缓说道:“如果你被人当成棋子使用,会不会恨那个把你当成棋子的人?” 听闻此言。 常小俊蹙起了眉头:“你是冷风里面的第一杀手,谁能把你当成棋子使用?” 潘宏财苦涩一笑:“在进入十里镇之前,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不是我狂,是因为当时我真的很强!” 言罢。 潘宏财望向门口被东风吹得来回抖动的门扇。 没多会便陷入了回忆当中。 “老丈,请问梨花巷怎么走?” 潘宏财站在十里镇的老井边,拦住了一个过路的老人。 后者见潘宏财是陌生面孔,起初还有些警惕。 不过看见他腰上挂着个算盘,笑起来又一脸尖酸相,便认为他只不过是个过路的生意人而已。 于是老头指了指老井西面。 “往西走百丈,右手边最窄的那条巷子,便是梨花巷了。” 说着,老头便打算离开。 潘宏财急忙拉住老头的手。 “老丈,别着急啊,我还想问一下,梨花香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叫陆痴的人?” 老头再次打量潘宏财,狐疑道:“你找他做什么?” 潘宏财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有亲和力的微笑。 “我是陆痴的远房表亲,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因为争财产的事情,他负气离开了老家,婶婶叔叔又拉不下面子,只好让我来寻他呢。” 老头半信半疑道:“你这岁数,怕是都能当陆痴的爹了,怎么可能是他的表亲?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潘宏财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接着耐心解释道:“您这话说的,还有十来岁当爷爷的人呢,辈分这东西可是跟年纪毫无关系,你要是不信,就带我去见他问个清楚!” 此时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老头显然没有太多耐心去斟酌潘宏财是否在骗人。 兴许是为了早点回家。 他不耐烦道:“梨花巷里面梨树长的最旺的那家就是陆痴的居所。” 说完,老头便扇着扇子跑了。 等老头走后,潘宏财浅浅一笑:“一万两黄金,未免太好挣了些!” 他按照老头的指示,来到了梨花巷,并找到了被打理得最好的那棵梨树。 小院内依稀传来洗衣服的声音。 潘宏财敲响了门,同时喊道:“请问一下陆大哥在家吗?” 院内哗哗的水流声突然停止。 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您是?” 潘宏财清了清嗓子:“我是陆痴陆大哥道上的朋友,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着实思念得紧,就寻思过来看望看望。” 耐心的解释并没有得到回应。 潘宏财只好继续道:“您是嫂子吧?嫂子,你不开门也可以,至少告诉我陆大哥在哪啊?”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 院门被人打开。 出现在门口的女人长得平平无奇。 虽说皮肤还算细腻,但也只是跟寻常的村妇比而已。 从对方擦手时露出来的指肚判断,此女重活没干过,但是轻活没停过。 “这位叔叔,家夫下地种庄稼去了,您要不先进来喝杯茶?” 女人虽然长相平平,但是待人接物也还算不错。 只不过眼神来回躲闪,恐怕也只是耳濡目染受过大户人家的些微熏陶而已。 潘宏财望一眼简陋的院落。 再瞅瞅女人微微拱起来的肚子。 最终将把在算盘上的手放了下来。 “进去就免了,要是不麻烦的话,还请嫂子打碗凉水解解渴。” 女人腼腆一笑,提了张小板凳递给潘宏财。 随即转身进入了伙房内。 没多会,她便端着一碗清水回来。 “这位叔叔,我观您应该比家夫年长几岁,怎么会称呼家夫为大哥呢?” 女人递过水以后,便退到了两丈外。 潘宏财一本正经道:“嫂嫂可能不怎么懂得道上的规矩,在江湖里面,厉害的人物,都是大哥!” 听到这话。 女人面色唰一下就红了起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道:“家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都是你们这些弟兄抬爱罢了。” 潘宏财没有反驳。 因为在此刻他的心中,一个泥腿子而已,绝对没有自己的本事大。 当然,他也没有太过放松警惕,毕竟没有哪个傻子,会为了杀一个真正的泥腿子,而给出一万两黄金的高价。 “嫂子,您这是怀孕了吧?”潘宏财岔开话题道。 女人伸手抚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并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再有半年应该就要生了,只是运气不太好,孩子估计生下来要受冻哩。” 潘宏财笑道:“冬天出生的孩子抗冻耐造生命力强,怎么能说运气不好呢。” 女人浅浅笑着,眼睛始终都在自己的肚子上。 过不多会。 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脸上的笑容愈发勉强。 “叔叔,您这次过来,是要带家夫出去做事吧?不晓得这一次,要去多久?” 潘宏财眼皮子跳了跳。 心说泥腿子果真只是陆痴表面上的身份而已。 不然女人怎么会如此说。 稍加思索。 潘宏财微笑道:“不需要多久,就是想找陆大哥跟外面的兄弟们聚聚而已,最多,最多也就三五天吧。” 其实潘宏财想说很可能你的丈夫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但对方到底马上就要为人母。 饶是内心再如何冰冷。 此时此刻都说不出这样冰冷的话。 女人闻言甜甜一笑:“那就好,他要是出去的时间太久啊,我真害怕不能替他照顾好孩子呢。” 潘宏财闻言,急忙将目光从孕妇身上移开。 没有人天生就是杀手。 更没有哪个杀手,内心不是肉长的。 独自在院内洗衣服的女人很可怜。 但是那一万两黄金,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的。 第1204章 那是我跑得最快的一次 潘宏财并没有无聊到要同一个怀孕的女人聊家常的地步。 他没有那么闲。 之所以一直在门口坐着。 一来是为了等待陆痴的到来。 二来则是想通过女人了解些有关陆痴的根脚。 只可惜女人似乎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丈夫。 潘宏财花了好大会功夫,都未能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除了知道陆痴时不时会离开十里镇以外,他对于即将到来的对手,可以说毫无认知。 不过潘宏财并不是太担心。 他在冷夜做了十几二十年的杀手。 从未失手过,虽说也曾受过伤,但这样的情况很少。 而且以他对其他顶尖修行者的了解,除了极其厉害的那几个外,似乎还没有找到能够跟自己匹敌的对手。 所以此刻潘宏财坐在小院外,心情很放松。 他时不时用手拨弄一下算盘珠子,看上去惬意极了。 实际上这是他杀人之前的习惯性动作。 如此做,目的是为了持续保证手指头的灵活性。 一万两黄金很多,但他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嫂子,陆大哥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啊?”潘宏财忽然问道。 刚才女人聊天中得知潘宏财没有什么急事后。 已经回去洗衣服去了。 这会儿听到潘宏财询问自己,她停下手上的活计。 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已经西行,并悬在了山顶上,要不了多久傍晚就会来临。 女人举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微笑道:“我家也没有租几亩地,所以地里头也没多少活,想来家夫应该快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潘宏财好奇道。 女人回道:“天不亮就走了呢。” 潘宏财回头望向一提到陆痴便兴高采烈的女人。 “天不亮就出去的话,到现在恐怕有四五个时辰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才对,有没有可能,陆大哥去别的地方了?” 女人当即便摇头道:“不会的,他哪怕要出去也要知会我一声,之所以迟迟没有回来,是因为...” 说到这,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被浓郁的惆怅所取代。 “是因为他不想早早回家,通常会在小镇西边的蕊仙河畔坐上一段时间。” 说完。 女人起身擦了擦手。 “这位叔叔,马上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你别着急走,我这就去做饭。” 不晓得是不是害怕被外人看见自己的异常,女人逃也似的跑进了伙房里。 一个男人忙完以后不回家,跑到河边去吹风。 其实原因不难猜,无非就是他不爱家里面守着的那个女人而已。 这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天底下名存实亡的夫妻比比皆是。 潘宏财不知道什么叫怜悯,也不可能同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共情。 他只觉着那个叫陆痴的家伙,是一个家庭并不和谐的失败男人罢了。 于是,他再次用手指拨动算盘珠子,只想赶紧看见那个人,并把他杀掉。 终于。 他如愿以偿。 就在他百无聊赖随意瞥了一眼巷子口后。 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陆痴的男人。 男人扛着个犁地的锄头,穿着粗布麻衫。 光看打扮绝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泥腿子。 然而男人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以及完全没有因为阳光暴晒而变得粗糙的皮肤,又告诉潘宏财,此人绝对不是干庄稼活的料。 在这之前,潘宏财没有见过陆痴,但他知道缓缓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一定就是陆痴。 因为潘宏财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脏竟然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哪怕是几年前刺杀那个曾经差点一拳把他脏腑轰碎的强人时,他的心脏都未曾这般狂跳不止。 “强,很强,比我见过和听过的所有人都要强!” 潘宏财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只是在正常的走路而已。 但潘宏财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抵抗和逃避的杀气。 他不得不重新端起放在一旁的清水。 并假装喝了一口。 然后将碗放下后,走向对面靠墙站着。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潘宏财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他不敢与陆痴对视,更不敢伸手去摸腰上别着的算盘。 他是杀手,杀手对于死亡的嗅觉,通常都很灵敏。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刻。 潘宏财却如坠冰窟。 他非常害怕陆痴会问他是来做什么的。 那样的话,他绝对会被弄死在这条巷子里。 因为他现在非但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凝重压抑的气氛就像一口老痰卡在他的咽喉处,咳又咳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只叫人无比难受。 好在。 陆痴似乎也并不想同一个陌生说话。 他只是站在小院门口盯着潘宏财看了片刻。 然后一句话不说,弯腰将放在地上的陶碗捡了起来。 嘎吱——! 伴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 潘宏财这才敢抬起头大口呼吸。 等总算感受到胸口没有那么闷以后。 他二话不说便朝巷子口奔去。 奔走的同时。 他听到院内传来男人充满指责的声音。 “我要说多少次,我不在的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要开门。” “可是...可是那人说他是你的朋友。” “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对...对不起...” “下不为例,你若再不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那就回老家去吧。” “我知道错了,陆郎,你要去哪,饭马上就做好了!” “乏了,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 “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一次,是我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哪怕是小时候被两条恶犬追咬的时候,我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顺风客栈内。 潘宏财摇头苦笑。 他看上去心有余悸,满脸的褶子间夹满了无奈和自嘲。 常小俊并没有觉着这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你这算好的了,当时我遇到他的时候,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呢。”常小俊笑道。 潘宏财抬起头。 “不一样的,我那时是要去杀他,而你跟他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我若不赶紧跑,可能真的会死在那里。” 第1205章 包吃包住 “但我还是没有想明白,你为何说自己跟我有同样的敌人。”常小俊满脸不解。 潘宏财苦涩道:“如果有人让你去杀一个不可能杀死的人,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常小俊想了想。 猜测道:“雇主把你当成了试探陆痴实力的棋子?” 潘宏财摇头:“要是这么简单就好咯,那我大可不必躲在十里镇那么些年。” 说着,潘宏财伸手抓起茶杯。 然而茶水早已见底。 他又只好把茶杯放下。 同时补充道:“当年不管是冷风这个名字还是名为冷风的这个组织,如日中天,在没有遇到陆痴之前,可以这么说,天底下就没有我们不敢杀的人,也鲜有我们杀不了的人。” 见常小俊一脸古怪。 潘宏财又道:“当然,比我厉害的人不是没有,我想表达的是,如果我跟冷风联手,在江湖上横着走没有任何问题。” 常小俊点了点头:“冷风也是一位极厉害的人物,你们二人若在一起,说这样的话倒也没有过分夸大。” 能够得到天下第一毒师的认同,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不过潘宏财现在高兴不起来。 他沉着脸忽然道:“雇主能开出一万两黄金的价格,不管过后会不会赖账,说明他很清楚陆痴的实力,然而他在寄给冷风的信里面,只点名让我去做这件事,却对陆痴的实力只字不提,说明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陆痴死。” 听到这话。 常小俊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他想要你死!” 潘宏财咬牙道:“如果冷风里面排名第一的杀手死了,你觉着对于如日中天的冷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死不休,哪怕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会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常小俊回道。 “不错,”潘宏财愤怒的拍了一下桌面,“那狗东西的目的,就是想让陆痴与冷风结仇!” “可是,”常小俊皱起了眉头,“以陆痴的实力,即便是你加上冷风,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啊?这个场子,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回来。” 潘宏财吐了一口气。 “杀手是记仇的狼,我杀不死你,但是我会不停的派人骚扰你,而且你不要忘记,陆痴身边有一个怀孕的妻子,不管他是否爱自己的妻子,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总得顾及吧?” 稍作停顿,潘宏财又道:“对于陆痴这样的顶级高手来说,提心吊胆的生活,远比杀了他更加令人兴奋。” 常小俊想了想,疑惑道:“你是说,雇你的雇主,目的并不是要杀死陆痴,而只是想要折磨他而已?” “谁又能杀得掉陆痴呢,除非他自己想死。” 潘宏财说完后,沉默了好半晌才继续道:“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于是你就在十里镇安顿了下来,你杀不死陆痴,也不想让雇主的目的得逞?”常小俊问道。 潘宏财点头:“那狗东西想用我的死来折磨陆痴,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好歹我也是赫赫有名的铁算盘,怎能甘心让人摆布?” 言语是骄傲的。 可潘宏财脸上只有愤怒和无奈。 常小俊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他在想,如果潘宏财也是制霸某一方的开山老祖的话,兴许也会如同自己那般,“死”在了十里镇的那条巷弄里。 “你一直待在十里镇的话,冷风没有派人来找你吗?”常小俊好奇道。 “怎么没有,只不过他派来的那些人,都被我杀了而已。” 潘宏财表现得非常平静。 似乎他杀的那些不是往日并肩作战的同僚,只不过是一些路边的野猫野狗罢了。 “我听说,你跟冷风是兄弟。”常小俊忽地说道。 潘宏财瞥了常小俊一眼。 接着摇头笑道:“兄弟?真正的杀手,眼里从来就没有兄弟,我潘宏财一生只信任一样东西,那就是我手里的算盘珠子!” 这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但是常小俊内心也很清楚,想要当一个真正的杀手,最重要的特质便是‘薄情’。 “可当年那个薄情寡义的铁算盘,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店掌柜,这又是为什么呢?”常小俊追问道。 潘宏财反驳道:“若论薄情寡义,咱们两人可谓伯仲之间,多少人,死在你炼制的毒药下?” 常小俊闻言耸了耸肩:“眼不见心不念,陆天明那小子曾经对我说过,杀人的是使用毒药的人,而不是毒药本身,所以我并不觉着咱们之间有太多共同点。” 潘宏财呵呵一笑:“那小子是诡辩的高手,倒真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稍作停顿后。 潘宏财这才解释道:“一直奔跑的人看不见路边的风景,只有等哪天他突然停下来以后,才会发现丢失了很多东西,我很幸运,在十里镇的这些年,渐渐把丢失的人性捡了起来,更何况,陆天明这孩子,我着实喜欢得紧。” 常小俊哈哈笑出声来。 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找回人性,若不是真的见到的话,定会觉着无比的讽刺。 可潘宏财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正做到了。 同时常小俊也很清楚,他也好,潘宏财也罢,之所以有所改变,都是因为遇见了那个叫陆痴的男人,自己这个男人的儿子。 “雇你杀陆痴的雇主,你知道是谁吗?”常小俊问道。 潘宏财摇头:“信是从凉北寄过来的,没有署名,我后来也没有去追查过真相,不过我推测,那人同当年去到离尘宗找你的人,很可能是一个人。” “哦,为什么?”常小俊不解道。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陆痴因叹余生而死,叹余生又是被那个神秘人抢走的,你说为什么?” 潘宏财翻了个白眼。 看向常小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这么看来,咱们没准还真就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常小俊笑道。 “所以你的态度是什么?”潘宏财问道。 常小俊伸手指着地面。 “我现在都来到京城了,态度还不够明显?” 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是一件易事。 退而求其次碰到有共同仇家的人,却也不简单。 潘宏财第一次对常小俊露出温柔的笑容。 “以后你就在顺风客栈帮我跑腿吧,包吃包住。” “工钱呢?”常小俊瞪着眼睛道。 “你我既然已经成为朋友,谈钱多伤感情?”潘宏财反问道。 常小俊无奈摇头:“你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朋友的辛苦钱都挣啊!?” 第1206章 外乡人 两个老妖怪聊没多会。 厨房内的嘈杂声结束。 潘宏财侧目瞥一眼站在后厨门帘后的那道身影。 忽然间朗声骂道:“小兔崽子,你到底会不会做菜?都这么久了还没弄好,想要饿死老子啊?” 此话一出。 陆天明拉开门帘端着两盘菜便走了出来。 “潘叔,急个什么劲,疤二娃做菜哪有你专业,这不得多花点时间。” 潘宏财抬头望向陆天明。 发现后者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异样。 眼眸深处顿时闪过一抹赞许的目光。 等陆天明又重新进入后厨后。 潘宏财忍不住对常小俊说道:“这小子的坚韧程度,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很显然,潘宏财知道自己同常小俊的谈话,被刚才躲在门帘后的陆天明听了个清清楚楚。 常小俊奇道:“所以你其实很清楚,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潘宏财点头:“我不傻,他也不傻。” 常小俊忍俊不禁道:“可是你却在装傻。” 潘宏财当即翻了个白眼:“不装傻怎么办,这小子脸皮有多厚你也深有体会,我要是在他面前认了自己就是铁算盘,不晓得要给自己找多少事情。” 说到这。 常小俊自然深表赞同。 不过他觉着潘宏财有些自欺欺人了。 “他虽然没有给你惹麻烦,但你却一直在麻烦之中,不是吗?就比如昨天晚上,你爬到城墙上去待着,还不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 潘宏财吸了吸鼻子:“就你话多。” 午饭大家都没有喝酒的习惯。 主要还是以填饱肚子为目的。 疤二娃做菜虽不及潘宏财,但也确实有那么些水平。 陆天明不知是饿极了还是说味道合口的原因,差点没把盘子舔干净。 如今常小俊已经有了落脚的地点。 所以吃晚饭后,陆天明没有久留。 准备背上木箱子去外面写信。 离开的时候。 常小俊送了陆天明一小段路。 他抓着陆天明胳膊,小声说道:“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明儿晚上,工部那边有所动作,具体做什么不清楚,地点选在了京城西边的黄土县。” 陆天明侧目望来,眉头微蹙道:“潘叔跟你说的?” 常小俊点头:“他说可能跟车马部有干系。” 陆天明一脸疑惑,似乎在怀疑潘宏财的判断。 常小俊见状轻轻拍了拍陆天明的肩膀:“你潘叔以前可是顶尖的杀手,而通常情况下,杀手对消息的整合和分析都比较准确。” 稍作停顿。 常小俊又补充道:“你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庄玄帮了不少忙,如今他不在,我觉着礼尚往来,你应该去看看。” 这样的人情世故,当然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陆天明稍加思索。 认真道:“常叔,你明天应该没什么事吧?” 话刚说完。 常小俊已经跑出去了十丈远。 “我刚来京城,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会儿?” 声音消失的时候,常小俊已经没了踪影。 陆天明站在原地嘴角扯动,一时间无比尴尬。 庄玄不在车马部坐镇。 陆天明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异父异母的亲大哥处理麻烦。 然而等他晚上回去找到申申时,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车马部内部并不清楚工部将会有所动作。 所以他立马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再复杂再困难,他都无法选择逃避。 于是便让申申给自己弄了一张能够自由出入京城的通行令。 并且在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带着怀安以及十七向百里外的黄土县进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他让申申不要宣扬。 所以这一次,很可能是一场孤立无援的旅途。 “大哥,你不是教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怎的现在这么积极?” 马背上被极速奔行的马儿颠得屁股生疼的怀安一脸不解。 陆天明目视前方:“做事情要看情况,庄玄大哥对我照顾有加,他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可是咱们现在什么都没搞明白,就这样冒然前往黄土县,会不会太莽撞了些?”怀安担忧道。 稍作停顿。 怀安又补充道:“工部要做什么,是针对人还是其他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他们有多少人手,厉不厉害,更是毫不知情,我担心,咱们去了以后白给啊...” 陆天明一脸平静道:“怀安,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给咱们足够的准备时间,很多时候,等你准备好了以后,黄花菜也凉透了。” 话虽如此。 但陆天明心中一直在盘算。 工部此次的动作,很明显是趁着庄玄不在京城趁虚而入。 地点虽然选择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但想来不会是芝麻般的小事。 人也好,物也罢,恐怕都不简单。 如今陆天明两眼一抹黑,能做的也只是提高足够警惕的同时,尽力而为。 奔行两个时辰后,总算来到了黄土县。 县城很大,但人很少。 陆天明运气不太好,刚找到客栈安顿下来,便下起了冬雨。 以至于本就没多少人的客栈愈发冷清。 陆天明站在柜台前同店掌柜拉起了家常,询问最近有没有外乡人进入黄土县。 店掌柜说外乡人那么多,你说的是哪一个。 陆天明想了想,指着店掌柜说,像你这样整天板着个脸,看谁都欠你钱似的。 店掌柜闻言,挠了挠头,然后指着门外进来的一群人。 “是他们这样的吗?” 陆天明回头瞅了一眼,吸了吸鼻子,走到了角落的桌边。 刚进入客栈的那群人没有发现陆天明的存在。 打头的独眼汉子走到柜台前。 当即便拍了十两银子在桌上。 “掌柜的,麻烦安排六间房,其中一间天字房。” “天字房?” 店掌柜瞅了眼桌上十两的银子,又看看柜台前的十几号人,面色那叫一个为难。 “你先安排,银子不会少你。” 独眼汉子将桌上的银子推到店掌柜面前。 倒也不是凶神恶煞,但那只充满血丝的独眼,明显透露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狠戾。 店掌柜苦涩的捋了捋胡须。 只能招呼店小二过来,带着一众大汉上了二楼。 陆天明在一旁洞若观火。 独眼汉子如此霸道的态度,通常只在两种人身上出现。 一种是贼,另一种是官。 第1207章 我们都要死了 是贼是官,其实很好分辨。 贼不会有官味,但官很少没有贼味。 陆天明好奇天字号的上房会留给谁,正准备出去看看,却迎头撞上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 如果忽略他的满头白发,男人面相绝对不超过四十。 其五官虽然无奇,但不苟言笑,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男人进入客栈以后,正好撞到了陆天明。 抬头瞅见撞自己的人后,他突然蹙起了眉头。 “陆天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天明并不认得对方,退后一步满脸严肃。 “您是?” “你在京城那么久了,不认识我?”男人面露古怪。 陆天明仔细打望对方,脑海里实在没有任何形象能与此人对上。 男人自然看出来了陆天明的疑惑。 竟自顾将陆天明拉到了就近的桌旁。 “在下屈洛,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号。” 听闻此言。 陆天明脑袋嗡的一声。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砸在了脑袋上。 虽然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陆天明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右手手腕上。 “掌柜的,上茶。” 男人突然喊了一嗓子。 陆天明差点没来个平地摔。 屈洛,工部尚书,六重天的强人,京城不多的上位者。 而且,他还是廉为民的人。 陆天明冷汗情不自禁就流了下来。 在他的印象中,敌对之人,只能兵戎相见。 可是屈洛就像一个认识了很久的老大哥般,温柔以待。 “咳咳。” 刚一坐下,屈洛便捂嘴咳嗽起来。 当下便有血水从其指缝中流了出来。 陆天明面色凝重,随时准备扣动护腕上的机簧。 “那老道真够厉害的,一指便将我伤成这番模样。” 屈洛苦涩笑笑,将桌上的茶杯摆在自己面前。 正好店小二将刚沏的茶摆了上来。 屈洛抓起茶壶,自顾将茶杯倒满。 并将其中一杯递给陆天明。 “烫,冷一冷再喝。” 陆天明想了想,还是将茶杯接了过来。 “尚书大人,咱们之间好像还没有好到能够坐在一起喝茶的程度吧?” 屈洛咧嘴笑了笑:“却也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是敌人,离做事的时间还早,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该放松时就要放松。” 陆天明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不知该如何回答。 任谁就这样面对一个六重天的强大敌人,都不会比陆天明做的更好。 气氛安静了片刻。 屈洛再次说道:“庄玄不在,你是自己来的?” 陆天明知道在一个六重天的强者面前,自己并没有太多诡辩的空间。 于是点了点头:“庄兄对我颇为照顾,他不在,我觉着自己总该做些什么。” 屈洛似乎很赞同陆天明的想法。 浅浅笑道:“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不过我会事先考虑,自己能不能令人满意。” 陆天明苦涩一笑:“你们动作太快,我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何况...” “何况什么?”屈洛好奇道。 “何况我也不是能够随便任人拿捏的货色。”陆天明补充道。 “呵。” 屈洛忽地笑出声来。 “你的勇气我很佩服,但是你的想法,在我看来很幼稚。” 陆天明蹙眉,静静等待下文。 屈洛挺身,揉了揉胸口,并吐出一口血水。 “六重天终归是六重天,哪怕是重伤的六重天,也不是你能应对的。” 屈洛双眸射出精光,死死盯着陆天明。 陆天明不为所动。 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后,从容道:“可是你现在仍然和颜悦色的跟我在一起喝茶,不是吗?” 屈洛闻言一怔。 片刻后无奈道:“我害怕的是庄玄,并不是你,庄少司马心思缜密,他虽然不在京城,但似乎京城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陆天明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不适。 他起身帮屈洛斟满茶水。 然后平静道:“尚书大人不用攻心,瘸子脸皮厚,影子又如何,能够让尚书大人肆意妄为的时候有所顾忌,目的就达到了。” 听闻此言。 屈洛眼皮子跳了跳。 随即沉默喝茶。 不知过了多久。 屈洛忽地说道:“今夜有人要死,谁都阻止不了。” “要死的人是不是我?”陆天明笑道。 屈洛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么看来,瘸子我还是有活命的可能?”陆天明正色道。 “看你的本事!”屈洛认真道。 陆天明咧嘴笑了起来:“尚书大人六重天的境界,若是连一个五重天的瘸子都弄不死的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屈洛不为所动:“我说过,我害怕的是庄玄,并不是你。” 陆天明浅浅一笑:“连庄玄的影子都怕,不是吗?” 屈洛闻言愣住,随即苦笑道:“你这人挺不要脸的,狐假虎威也不嫌害臊。” 陆天明不甘示弱道:“尚书大人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没有廉大宰相在背后撑腰,你恐怕也没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 听闻此言。 屈洛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 仿佛看见了鬼魅一般。 “你当真只有二十来岁?” “二十有四,该成家了呢!”陆天明微笑道。 屈洛眼皮子微微跳动。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兴许是觉着无法从陆天明这里占到便宜。 屈洛一口将茶饮尽。 随即站了起来。 “多说无益,今夜县太爷的府邸,分胜负,决生死!” 陆天明同样把茶灌入口中。 “尚书大人一石二鸟,当真精明,只是有的鸟儿不吃素只吃肉,恐怕不能如尚书大人所愿了!” 屈洛眯眼瞪着陆天明。 须臾过后转身上了二楼。 “陆天明,勇气不能代表一切,今天晚上,我会让你知道,六重天为何是六重天,六重天为何是北州最强!” 说着,屈洛便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等到屈洛的身影消失后。 陆天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长长吁了一口气。 身上长衫早已被汗水打湿。 与此同时。 黄土县某府邸内。 有一年轻妇人轻声问道。 “老爷,今天你怎的没去衙门?” 站在院内发呆的男人回头望来。 他不答反问。 “夫人,假若哪一天我不得不离开黄土县,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妇人明显没搞明白男人的意思。 她蹙着眉头问道:“老爷为何突然如此说?” 男人沉默。 片刻后惨烈一笑。 “因为我们都要死了!” 第1208章 巧巧 “因为我们都要死了。” 这话像突然插进心脏的一把利刃。 差点让年轻貌美的妇人失去了呼吸。 她打着油纸伞快步走到男人身侧。 伸出一手揽住了对方的胳膊。 “你在抖。”男人突然说道。 大部分的人家,男人都是天。 当‘天’说自己要塌,并且将要压死底下的所有人时,妇人怎么可能不害怕? 她使劲攥着男人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老爷,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男人叹了口气。 “我暴露了。” 妇人一脸茫然:“我...我怎么听不懂?” 男人沉默许久后才回道:“夫人,其实县令只是我表面上的身份,实际上我在为车马部做事。” 啪嗒一声响。 妇人手里的油纸伞落在了地上。 身为县令夫人,加之黄土县离京城并不远,妇人显然知道庙堂上的争斗有多激烈。 她怔怔望着自己的丈夫。 那双漂亮的眸子快速的颤动着。 “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廉大宰相的人吗?” 男人闻言说不出话来。 更不敢去看妇人的眼睛。 他俯身将油纸伞捡起来,然后自顾撑起挡住冰冷的冬雨。 油纸伞几乎将妇人完全遮住。 他自己则有半边身子暴露在雨幕中。 天气很冷,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没多会半边身子便已湿透。 如果放在以前,贴心的妇人一定会把他拽进屋里,然后赶紧伺候他换上干净衣服。 可是现在女人只那样直愣愣的盯着他看,眼中有恐惧,更有愤怒。 “我知道,我不应该骗你的。”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愧疚道。 妇人噙着泪水,表情痛苦道:“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袁清秋,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和女儿?” 不等袁清秋回答。 她提高音量道:“其实你站在哪边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但是你当双面人,置家人的安危不顾,是不是太畜生了?” 妇人松开袁清秋的胳膊。 绕至前方抬头愤怒的盯着自己的丈夫。 后者还是不敢看她,只微微别过脑袋,将目光落在院内早已被打湿的地板上。 “你怎么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竟然连我都不敢面对吗?” “我...” 袁清秋如鲠在喉,好半晌都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身为黄土县的父母官。 袁清秋并不是一个嘴笨的人。 他也曾多次在县衙里能说会道,单凭一张嘴便解决了乡亲们之间的矛盾。 然而此时此刻,心中再有百般无奈和言语,也无法与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倾诉衷肠。 因为他觉着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在狡辩。 妇人见袁清秋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愈发生气。 愤怒使得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县令夫人的身份。 她猛地探出手,使劲在袁清秋的胸口上捶打起来。 “袁清秋,就算我瞎了眼嫁给你自作自受,但是巧儿呢?巧儿做错了什么,也要跟着你一起去死?” 妇人疯狂捶打袁清秋的胸口,同时再控制不住眼泪,嚎啕哭了起来。 “巧儿才多大,才多大啊?” “你说话啊袁清秋!” “你还算是男人吗?” 袁清秋死死抿着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相比于身体,他最痛的还是心脏。 特别是妇人提到他们的女儿袁巧巧时,袁清秋只觉着有无数的银针突然扎进了心脏里。 “爹,娘,你们不要吵架啊!” 忽地。 有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卧房门口。 她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长得俏皮可爱。 应该是刚睡醒的原因。 两只大大的眼睛有些微肿胀。 袁清秋回头瞅了一眼正在揉眼睛的女儿。 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巧儿,我跟娘没有吵架,你别乱想。” 袁巧巧跨过门槛,本想下台阶跑过来。 但是外面正在下雨。 她只好立在台阶前。 “还说没有吵架,那娘亲为什么要哭,还要打爹爹?”袁巧巧歪着脑袋,一脸凝重道。 小人儿蹙眉的样子非常可爱。 一想到这么个小家伙今天就要因为自己活不成了。 袁清风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急忙转过头,然后温柔的摸了摸妇人的脑袋。 “巧巧,娘亲这是在跟爹爹撒娇呢,不是在打爹爹。” 妇人双拳忽地停下,就这么站在袁清风的跟前发呆。 袁巧巧双手负后,装作大人模样在台阶上踱了两步。 最后又老神在在的点点头:“那你们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哦,这么冷的天,容易冻坏的!” 说着。 她便转身蹦蹦跳跳回了屋内。 袁巧巧离开以后。 还在发呆的妇人突然搂住袁清风,然后呜呜哭了起来。 她有意压着嗓子,以至于哭声更加令人难过。 “夫人,我对不起你和巧儿...” 袁清风嘴唇抖得厉害。 发红的眼眶下有水滴滴落。 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 妇人总算止住了哭声。 她拉着袁清风走到了一旁的凉亭内。 然后轻声道:“能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袁清风并没有继续隐瞒的意思。 沉吟良久,他苦涩道:“前不久车马部有个大官叛变了,他把车马部安排在工部的人员给供了出来,我因此受到牵连。” “受到牵连?” 妇人一双秀眉紧紧拧在一起。 片刻后她恍然道:“前不久被人杀死的工部右侍郎段安宁,实际上是车马部的人?” 袁清风点头:“段大人在位的时候,提拔了很多人上去,我便是其中一员。” 稍作停顿,袁清风又道:“他提拔的这些人,有很多庸才,也有很多蠢才,真正有用的,其实只有我一个。” 听闻此言。 妇人惊讶道:“也就是说,段大人提了那么多人上去,实际上只是为了掩护你?” “哎,”袁清风叹了口气,“我知道廉为民一定会顺藤摸瓜往下查,只是没想到,他查得那么快。” “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走?”妇人不解道。 袁清风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这么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们能跑到哪里去?而且,是人就有侥幸心理,我以为有庄大人在,廉为民哪怕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派不出人手来动我,哪里晓得,庄大人突然去了一趟外地。” 第1209章 钟叔 “庄大人离开京城的时候,没有通知你吗?”妇人疑惑道。 袁清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 “他有给我寄过这封信,说是会尽快回来,让我找个地方先躲一段时间。” 妇人抓起信件快速读了一遍,确实如袁清秋说的无二。 迟疑片刻,妇人难过道:“你觉得躲不掉,所以便没有动作?” 袁清秋点头:“实际上庄大人离开京城的那一刻,黄土县就来了很多陌生面孔,从那时起,我们便躲不掉了。” 听闻此言。 妇人面露痛苦之色。 袁清秋虽然骗了她。 但她很清楚嫁进来的这些年。 丈夫对自己非常贴心。 她仍记得巧儿出生的那段时间,袁清秋担心下人偷懒,亲自给自己清洗贴身衣物。 这对于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当了官的男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爱,袁清秋哪里会去做这种说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的事情? 可是一想到巧儿也要遭此浩劫。 妇人就忍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大滴大滴的落在桌面上。 须臾过后。 她哽咽道:“老爷,你只不过是一个七品官而已,廉为民为何不愿意放过你呢?” 袁清秋举目望向凉亭外的茫茫细雨。 想起了被任命为县令的这段时间,做过的那些事情。 在黄土县老百姓口中,他袁清秋绝对不是一个好官。 贪财,便是老百姓对袁清秋最直白的评价。 但是只有袁清秋自己知道。 他贪来的那些财,大部分都交到了廉为民的手里。 而且金额相比之下,并算不得多。 至于为车马部做的事情。 无外乎就是接应一下西去东来的寻马人,亦或者向车马部提供一些县令这个位置上力所能及能够弄到的情报。 无论他在哪一边的身份。 其实都只是一个小喽啰而已。 按理说,廉为民不应该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弄他才对,甚至出动了工部尚书屈洛。 可很多时候,廉为民这个人是不讲道理的。 沉吟良久。 袁清秋吐出了四个字。 “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妇人吃惊道。 “不错,”袁清秋点了点头,“工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出现了敌人的细作,廉为民恐怕茶饭不思,然而像段大人这样的人,又绝对不止一个,所以,我理所应当成为了那只要被杀掉的鸡!” 轻咳两声后。 袁清秋又道:“我一个小喽啰,杀了也就杀了,不会跟李家在明面上翻脸,但是廉为民会一定能够从中获利,那些仍旧隐藏在暗处的人,一旦得知我们全家被杀,定会有所触动。 担心家人也好,担心自己的安危也好,总归会受到影响,说不准啊,有人也会因此像景凉烟那般,判出车马部!” 听闻此言。 妇人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历来都很相信丈夫的判断。 所以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 院门出现了一个老头的身影。 他打着油纸伞,静静站立,似乎在等凉亭中二人把话说完。 “钟叔,丫鬟小厮们,都安排好了吗?”袁清秋问道。 钟叔瞅一眼卧房开着的门。 径直走到了凉亭边上才小声回道:“都安排妥了,一人十两银子,丫鬟小厮加起来有五十五人,统共花费了五百五十两。” 袁清秋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体弱多病的那几人,可有给他们安排车马?” “有八人不宜远行,我总的租了四辆马车,两人一辆,想来路途也不会太辛苦。”钟叔回道。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袁家府邸,此刻仅剩四人。 袁清秋心下动容。 竟两眼发愣,盯着茫茫细雨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 等他回过神后,看见钟叔仍旧站在凉亭外。 于是忍不住问道:“钟叔,你还不走吗?” 年龄看上去最少有六十岁的钟叔摇了摇头:“不走。” 袁清秋闻言蹙起了眉头。 “你若不走,今天晚上就要死在这里,他们不会因为你是一个老人,便心慈手软的。” 面对袁家老爷的关怀。 钟叔依旧面色平静。 “即便要死,老奴也不会走。” “为何?”袁清秋质问道。 钟叔朝开着的卧房努了努嘴:“巧儿那孩子跟老奴最亲,我要是不在的话,她一定会害怕的!” 听到这话。 袁清秋再绷不住。 两滴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 他三两步冲出凉亭,紧紧搂住了钟叔的肩膀。 面前的这位老人,因为过分操心,在最近一段时间内苍老了许多。 袁清秋全身上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强忍着的泪水,像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使得他还算刚毅的面孔快速扭曲起来。 “钟叔,清秋无能,害了您老人家...” 袁清秋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颤动,听得出来他非常自责。 钟叔探出那双如枯槁般的手,轻轻抱着袁清秋的脑袋。 “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自责,要怪,就怪老天无眼,专门害咱们这些个苦命人。” 袁清秋无言以对。 钟叔拍了拍袁清秋的后背。 等对方放开手后。 他认真道:“你的刀呢?” 袁清秋长吁一口气:“磨好了,就在屋里。” 钟叔笑了笑。 随即捞开长衫下摆。 他得意的抚摸着别在腰上的佩刀。 “刀磨好了,就应该像老奴这般带在身上。” 袁清秋点点头,转身就往卧房内走去。 钟叔转头看向一脸悲伤的妇人。 放下油纸伞后拱手道:“夫人,今夜老奴一定会站在巧巧身前,还望您不要过度悲伤。” 妇人望着一向唯唯诺诺的老管家。 心头唏嘘不已。 自她嫁给袁清秋后,听说了很多有关钟叔的事情。 她知道对于自己的丈夫来说,钟叔是老师,是‘父亲’,更是无法割舍的亲人。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单单凭借钟叔对于袁家的爱,根本不可能挽救任何人。 沉默片刻后。 妇人努力露出微笑。 “钟叔,我想吃你做的饺子。” “夫人,您想吃几个?”钟叔问道。 妇人随即回道:“越多越好,今天晚上,总不能饿着不是?” 钟叔点了点头。 随即拿起油纸伞,没入了冬雨中。 妇人本想说记得少放点姜。 却忽地听闻卧房内传来女儿咯咯咯的笑声。 刚把刀别好,走到院落里的袁清秋也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于是夫妻二人对望一眼后。 火急火燎冲进了屋内。 第1210章 小红 “巧巧?” 袁清秋和妇人一下子便冲进了女儿睡觉的屋子。 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一脸奇怪的望着爹娘。 “爹,娘,你们怎么了?” 袁清秋仔细打望自己的女儿。 发现后者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有些兴奋。 “巧巧,你刚才在做什么?”袁清秋试探道。 袁巧巧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爹爹,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那你笑那么大声?”袁清秋追问道。 袁巧巧露出疑惑的表情。 “爹爹,巧儿难道不可以笑吗?” 身为父亲,袁清秋很了解自己的女儿。 袁巧巧虽然调皮,但脑子没问题,绝对不会莫名其妙的发笑,何况还是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 于是他开始环顾整个房间。 妇人凑过头来,轻声问道:“老爷,你在找什么?” 袁清秋蹙了蹙眉头:“我担心有脏东西。” 听闻此言。 妇人吓了个激灵。 下意识就上前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老爷,你可别胡说八道啊!” 袁清秋四顾打望片刻,显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于是只好上前伸手覆在了女儿的额头上。 感觉小丫头的体温没有什么异常后。 他柔声说道:“巧儿,你要实在一个人待着无聊的话,爹带你去找钟爷爷好吗?” 袁巧巧闻言急忙摆手道:“爹,钟爷爷每天要做很多事情的,巧儿不想给他添麻烦,而且我现在有些困了,想睡觉!” 她说话时那根冲天辫晃来晃去,看上去可爱极了。 袁清秋和妇人对望一眼,相互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怀疑之色。 夫妻二人都很清楚,袁巧巧平时最喜欢缠着钟叔。 小丫头现在的说辞,绝对是因为有什么猫腻。 可是他们又看不出到底什么情况。 而且小丫头说完便已爬上了床。 夫妻二人也只好先离开。 听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已经躺好并盖上被子的袁巧巧突然坐了起来。 她目不转睛盯着房门下沿的缝隙处。 缝隙处透进来的光线明暗不均。 很明显,有人正站在门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 缝隙处忽地一亮,想来是门后之人已经走远。 袁巧巧蹑手蹑脚爬了起来。 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上去聆听片刻,确定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时。 她脸上立马又露出兴奋的笑容。 同时回头压着声音喊道:“小红,小红你躲哪里去了?” 话音落地。 一道金光从房梁上窜了下来。 金光转瞬落在了袁巧巧平时写字画画的书桌上。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人。 那小人双手负后在桌上踱了两步。 接着发出少年般的声音。 “小丫头,我再说一遍,我叫赤子,不叫小红。” 小人那老神在在的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袁巧巧忍不住又咯咯笑出声来。 不过应该是担心父母再次闯进来。 她赶紧一手捂住嘴巴,一手顺势将门闩插好。 “赤不就是红的意思吗,我叫你小红,也没错啊?” 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桌上的小人一时语塞。 只装作毫不在意的白了袁巧巧一眼。 “小红,刚才的故事还没说完,你接着说啊!”袁巧巧来到桌边,压着声音催促道。 小人斜眼瞅了瞅袁巧巧。 将背着的双手环于胸前。 “真想继续听?” 袁巧巧赶紧点头:“真想听!” “那你把‘小’字去掉,叫我大红!”小人一本正经道。 袁巧巧先是一愣。 随即目光古怪的在小人身上好一番打量。 从她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中,小人明显感觉到自尊心受到了冲击。 于是他打直腰板,尽量展现出自己那‘强壮’的身躯。 袁巧巧俏皮的眨了眨眼,然后点头道:“好的大红,求求你快接着说说刚才的故事吧!” 小人闻言这才满意的浅浅一笑。 嗡的一声响。 他将腰上那把小剑抽了出来。 “话说陆哥儿冲进人群中,毫无惧色,那些个剪径蟊贼怎会是他的对手?唰唰唰,陆哥儿就这么一剑斩一人,转瞬便把贼人杀得片甲不留。” 小人一边描述。 一边举剑挥舞。 同时还故意模仿瘸腿的样子。 动作虽然不是那么好看,但手里的小剑舞得有模有样。 就仿佛他当真在同无数敌人战斗那般。 袁巧巧看得兴奋极了。 忍不住拍打双手。 不过担心父母听见,她并没有太用力。 等小人‘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停下来后。 袁巧巧轻声道:“大红,你说陆哥儿跟你关系特别好,什么时候,你带我去见见他啊?” 听到这话。 原本一脸豪情的小人突然间为难起来。 他有些无措的挠着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 “怎么了大红,难不成,你刚才是在吹牛?”袁巧巧怀疑道。 小人收剑入鞘。 思索再三后。 认真道:“不是我不想带你去见他,而是他遇到了大麻烦,我也不晓得他这次能不能顺利渡过,哎!” “遇到了大麻烦?什么样的大麻烦?” 袁巧巧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小人盯着袁巧巧欲言又止。 沉默良久后。 说道:“他今天晚上,要跟一个很厉害的人搏命。” “很厉害的人?你不是说,陆哥儿最厉害吗?”袁巧巧诧异道。 小人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他确实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但这是综合来评价的,若单论修为的话,陆哥儿离天下无敌还差那么一丢丢!” “啊?听你的意思,陆哥儿今天的敌人,比他还要厉害咯?”袁巧巧紧张道。 小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袁巧巧见状急得直转圈。 须臾过后她忽地停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大红,要不这样,你去劝劝陆哥儿,让他不要跟那个敌人打架不就好了?” 听闻此言。 小人呆住。 盯着袁巧巧看了好片刻。 才回道:“不行,劝不动的。” “为什么?”袁巧巧不解。 “因为...因为他是为了救人。”小人轻叹道。 陆哥儿要救谁,为什么要救,小人都没有解释。 无论袁巧巧如何打听,他都不愿开口。 以至于晚饭的时候。 最爱吃饺子的袁巧巧毫无食欲。 只用筷子不停扒拉着碗里的饺子。 袁清秋见状,欠身问道:“巧儿,你平日不是最喜欢吃钟爷爷做的饺子吗,怎的不动筷子?” 袁巧巧摆头道:“吃不下。” “为何?” “因为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很危险!” 第1211章 老丈,讨口吃的 钟叔虽然是看着袁清秋长大的。 但是主仆有别。 这一辈子,他就没有同袁清秋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袁清秋年轻的时候,曾多次劝他上桌一起吃。 但钟叔每次都拒绝了。 理由也很简单,无规矩不成方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 所以此时此刻。 他正端着碗饺子。 站在小院门口远远看着屋内的一家三口共进晚餐。 巧巧那个小丫头不知什么原因,似乎在闹脾气,竟连他亲手包的饺子也吃不下。 换成以前,钟叔只会觉着小丫头调皮,做什么都情有可原。 但是今天老头却感到一阵心痛。 因为以后,小丫头就再也吃不上自己包的饺子了。 快速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吃完后。 钟叔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袁巧巧不愿吃东西,夫妻二人也没什么胃口。 没多会,三人手上的筷子再也没见动过。 钟叔苦涩笑笑,缓缓走进了屋里。 看着还剩下大半盆的饺子。 钟叔心如刀绞。 食物浪费了当然可惜。 但最让他难过的是这一顿团圆饭,一家三口吃得并不开心。 钟叔迅速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最后端着托盘要走的时候。 他忍不住朝小丫头问道:“小姐,今天的饺子不合胃口?” 袁巧巧的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直到妇人轻推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钟爷爷,您刚才说什么?” 无奈的钟叔只好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小丫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解释自己只是胃口不好。 然后便黯然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钟叔侧目望向袁清秋,用目光询问对方是不是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小丫头。 袁清秋没敢出声,只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钟叔虽然心中疑惑,但担心回到自己房间的袁巧巧听到他们说话,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只端着碗筷,以及那大半盆没有吃完的饺子准备离开。 袁清秋伸手拉住钟叔的衣摆。 “钟叔,今天这碗就别洗了吧,反正...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此话一出。 对面坐着的妇人马上就红了眼眶,并把头别到了烛光照不到的方向。 钟叔摇了摇头:“老奴做事情,从来有始有终,只是可惜了这半盆饺子,如今府里也没个多余的人,只能浪费了。” 说完,他便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细雨还在下。 他很爱惜食物。 竟用身体挡着托盘,尽量不让雨水飘进装有饺子的瓷盆里。 袁清秋静静看着老头离开,直到后者身影消失,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钟叔端着托盘来到前院,正准备去伙房把碗筷收拾干净。 却听闻大门处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每一道敲门声,都像有人用铁锤砸击老头的心脏。 钟叔停下脚步,将托盘放在能够避雨的屋檐下。 然后一把把住了腰中长刀。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传来,门外的人似乎并不愿意放弃。 “有人吗?”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钟叔蹙了蹙眉头,缓缓走到了大门后。 敲门声越来越大。 想来是担心敲门声惊扰了袁清秋一家三口。 钟叔不得不开口询问道:“你找谁?” 敲门声戛然而止。 门外那人说道:“路过肚子饿,想讨口饭吃。” 钟叔闻言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把门打开来。 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人一猴。 由于光线昏暗,加之对方都戴了斗笠。 钟叔一时间看不清那一人一猴的样貌。 “饺子吃不吃?” 看来老头还是在意那半盆饺子,说话时语气竟温和了许多。 门外那人点了点头:“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行。” 见对方穿得朴素,一袭长衫洗得发白,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 钟叔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要不进来吃吧?外面怪冷的。” 正常情况下,应该没有人会拒绝。 然而年轻人却摇头道:“不了,我们身上脏得很,就不进去叨扰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麻烦老丈帮我们端出来。” 今晚上府中有事。 钟叔也不多劝。 说了一句稍等后。 便回身把饺子端了过来。 他对食物当真爱惜得紧。 一路行来都用身体挡着雨水。 “家头人吃剩下的,但都是用勺分出来吃的,没有递筷子进去,很干净。”钟叔解释道。 这会儿与年轻人面对面。 钟叔也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挺俊的小伙子,两只眼睛若星火一般明亮,看上去很精神。 这样的长相,不说一身正气吧,但大多不会坏到哪里去。 年轻人露出微笑:“老丈说这样的话就客气了,行走江湖的人,哪里在乎这么多。” 说着。 他便伸手接过了钟叔手里的瓷盆。 天气冷,里面的饺子已经没有什么温度。 但是年轻人压根就不在乎。 把瓷盆放下后,就这么席地而坐,伸手便抓了一个饺子扔进嘴里。 “当真不讲究啊!” 钟叔无奈笑笑,仔细端详起年轻人来。 正打算询问对方要去哪里。 年轻人突然侧过头来。 “老丈,有醋吗?” 钟叔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伙房。 没多会,他端着一碗香醋回来。 年轻人和猴子看上去饿极了。 接过醋刚一放下,便左右开弓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钟叔斜倚着门框,看得开心极了。 似乎在他眼里,不浪费食物的人,就是好人。 “小伙子,这下雨天的,你们要去哪里啊?” 年轻人吃得太快,一张嘴便噎住。 转瞬便被呛得直咳嗽。 钟叔急忙探手过去轻拍对方的后背。 “慢些说,不着急的。”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声后。 年轻人微笑道:“去哪里还没有想好,不过今儿晚上应该就住在黄土县了。” 听闻此言。 钟叔劝道:“黄土县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是不嫌累的话,老头劝你吃完以后还是离开为好。” 年轻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埋头对付瓷盆里的饺子。 没多会。 一人一猴便将瓷盆里的饺子吃了个干净。 把瓷盆还给钟叔的时候,年轻人感激道:“谢谢了老丈,这饺子味道真好,应该是我近些年吃过最香的饺子。” 钟叔被夸得心里乐开了花。 但嘴上还是谦虚道:“哪里哪里,普普通通而已。”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小伙子,没什么事的话,老头我就不奉陪了,府内还有好些个碗筷要洗呢。” 言罢,他便打算把门关上。 哪知却看见年轻人起身坐靠着门柱,闭目养神起来。 钟叔刚搭在门扇上的手一僵。 “小伙子,你不会是想在这里过夜吧?” 年轻人睁开眼睛,疑惑道:“我不进去就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1212章 你下手真快 钟叔万万没想到,在袁家马上就要大难临头的时候,会有人赶着上来一起送死。 又见那年轻人刚刚走路时瘸了腿。 钟叔心中不忍。 赶紧提醒道:“小伙子,你去哪里都行,但就是不能睡在这里!” “为什么?”年轻人奇怪道。 钟叔本不想把实情说出来的。 可是又担心年轻人固执。 便小声道:“小伙子,不是我不让你睡在这里,一来是天气太冷,就这么睡在外面容易被冻死,二来嘛...二来则是晚上我们袁府要出大事!” “出大事?”年轻人抽了抽帽檐,“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比吃饭和睡觉还要大的事情?” 不等钟叔回答。 年轻人继续道:“老丈,您也别劝我了,吃了您的饺子,如果就这么走了显得多没有人情味,您就当我是在这里帮忙看家就好。” 听闻此言。 钟叔愈发着急。 他左右寻找,抓起了旁边的扫帚。 然后作势要动手。 “饺子是我送你的,不给你吃,也要拿来喂狗,你可别觉着我有什么好心,还有,谁让你帮忙看家了?你可别自作多情!” 说完。 他挥了两下扫帚,可仅仅是打在了门槛上。 年轻人明显没有被吓到。 他还是那般坐靠在门柱边。 接着一本正经道:“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吃了你的东西,就要有所回报。” 钟叔闻言气得直抖。 他伸出一指虚点年轻人。 “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犟呢?我让你走,自然有我的道理。赶紧起来,不要在这里碍事!” 到底是心善之人。 钟叔放下扫帚,就想跨过门槛把年轻人拉起来。 可后者估摸着是属牛的。 单手压了压帽沿后,沉声回道:“我不走,自然也有我的道理,老丈,还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怕伤到你!” 这话听起来就有那么些不讲良心了。 再怎么说别人刚送过饺子。 可钟叔此刻显然没有心情计较这些。 他走到近前苦口婆心道:“我不管你有什么道理,但今儿你要是不走,一定会...” 话没说完。 突然听到街面上响起瓦片跌落后摔碎的声音。 钟叔心头咯噔一下,急忙打眼望去。 等他瞅见街道对面巷子两边的宅楼房顶上,有一群黑影正快速朝袁府方向奔来时。 情不自禁便说道:“完了,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然而。 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或者说,他早有所料。 只见他忽然站将起来。 然后走到了街道中央,就这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老丈,今天晚上一定会有人死,但不见得会是你和袁大人一家。” 说着。 锃的两声响。 年轻人已拔出了腰上别着的两把长剑。 其中一把剑只有两指宽度。 昏暗的夜色在剑面上一晃,只让人觉着寒光刺眼。 “你把门关好,就守在前院,他们来的人不多,我会尽量把人挡在外面。” 年轻人话音刚落。 一群穿着夜行衣的大汉便落在了巷子口。 钟叔傻傻站在袁府大门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老丈,关门!”年轻人再次提醒道。 钟叔猛地回过神,想到府内还有老爷一家三口。 他急忙退回前院,便要把门关上。 可最终他还是于心不忍,留了一条缝。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双手各挽一个剑花。 头也不回的说道:“陆天明!” 钟叔瞳孔猛地一缩。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瘦弱的身子扎入了人群之中。 噗——! 一剑出,一命无。 原本严阵以待的十多名大汉,顿时乱成了一团。 昨个在客栈内出现的独眼大汉。 顿时咒骂道:“陆天明,你特娘的枉为侠客,哪有侠客这样做事的?” 陆天明啐了一口。 第二剑再出。 又有一名大汉的咽喉被挑破。 “你们人多,难不成让我拉开架势跟你们下象棋?是我傻,还是你呆?” 话刚说完。 陆天明就扑向了第三个人。 独眼大汉气得直咬牙。 可他明显知道陆天明有多狠。 于是急忙喝道:“退,大伙都往后退,等待尚书大人!” 然而怀安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人群之后。 相比陆天明,尤其是在短兵相接的时候。 怀安小孩般大小的身体更加灵活。 它猛地从后面窜入人群之中。 手抓牙咬。 虽然不能像陆天明那样马上造成敌人的死亡。 但任谁身上挨了它一下,那都是血肉模糊疼痛难忍。 一时间,巷子口尽是惨叫之声。 “分开跑,别扎堆!” 独眼大汉大吼一声。 拔刀就去砍那只灵活的猴子。 长刀擦着怀安背上那蓬松的猴毛划过。 感受到危险逼近的怀安回身就要去纠缠独眼大汉。 却听闻巷子深处有破空声传来。 “怀安,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 陆天明说话的同时,已来到怀安身侧。 他一脚踹在怀安的屁股上。 同时横起枯黄护住胸腔。 巷子内传来的破空声转瞬即至。 当啷一声。 一枚石子砸在了枯黄剑面上。 石子瞬间变成石粉。 但石子的力道已然传递了出去。 哒哒哒——! 陆天明根本顶不住那蛮横的力道。 脚下捣着碎步快速朝后面跌走。 等总算稳住身形的时候,竟已身处袁府大门口的台阶前。 “少侠...您没事吧?” 躲在大门口,透过门缝观察外面情况的钟叔异常担心。 陆天明抬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接着便死死盯着对面那条窄巷。 “咳咳。” 人未至,巷中那人的咳嗽声已经传来。 伴随着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过后。 工部尚书屈洛,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屈洛那一头白发,夜色下非常显眼。 但更显眼的,是他正用来捂嘴的那块手帕。 白色的手帕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半。 而屈洛的状态也显得有些憔悴。 如果不是昨天见过一面的话,很难让人把他跟六重天的强人联系在一起。 屈洛到来以后。 安静的望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四五具尸体。 这才抬头看向对面的陆天明。 “陆天明,你小子下手真快啊。” 这话并非在调侃陆天明,从屈洛眸子里射出来的冰冷目光可以判断,他此刻非常认真。 第1213章 不堪一击 “动作若不快一点,等到尚书大人一旦到场,我连半分的胜算都没有。” 陆天明重新挺直了身子。 不过握着枯黄的左手,因为刚才那枚石子的打击还在微微颤抖。 屈洛闻言蹙了蹙眉头:“只要有我在,你就绝无取胜的可能,是这个意思吗?” 陆天明摇头:“半分胜算也是胜算,大人还请不要误会。” 听闻此言。 屈洛拧着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 他上下打量陆天明,似乎想看清楚后者身上有没有什么杀手锏之类的。 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忌惮跟陆天明关系很好的庄玄,生怕庄玄为瘸子提供了什么厉害的宝贝。 “噗!” 看着看着,屈洛又吐了一口血,以至于整张手帕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随手将手帕扔掉,接着摸了一块新的出来握在手中。 陆天明见状,试探道:“屈大人,您受的伤,好像不轻啊!” 情况就摆在眼前。 屈洛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面上露出一丝苦色。 “那老道着实厉害,早知道我不该招惹他的。” 当然,能爬到尚书这个位置。 屈洛也是人中翘楚。 他显然清楚陆天明在试探自己。 于是转而又道:“不过本官虽然伤重,却也不是你能轻易战胜的,你说自己只有半分胜算,倒也没有错。” 陆天明眼神微颤,没有回话。 重伤的六重天,那也是六重天。 他还没有自大到面对这样的强敌时,随随便便冒然出手。 不过屈洛似乎也有所顾虑,没有立即动手。 沉吟片刻后。 屈洛开口道:“陆天明,其实我很欣赏你,如果不是立场的问题,本官是真不想跟你动手。” “屈大人不是不想动手,而是在想动了手以后,伤势加重了该怎么办才好吧?”陆天明突然说道。 屈洛闻言眉头微挑,诧异道:“很明显?” 陆天明颔首:“你现在的吐血量,可比昨天大多了,所以我猜测,如果刚才您没有丢出那颗石子的话,想来情况应该会好一些才对。” “呼!”屈洛吁了口气,“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奈何实在是憋不住。” 说完,他又咳了两嗓子,刚拿出来的新手帕,转瞬又殷红一片。 这番模样,当真伤得不轻。 其实吐血只是陆天明判断屈洛重伤的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便是屈洛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来得都比他那些下属要慢。 六重天强者的脚程,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除非,他不敢太过调动体内的真气。 “屈大人,您都受了如此重的伤了,何不如回去好好休养身体,杀人灭口这种小事,交给下面的人不就好了?”陆天明提议道。 可能是害怕对方认为是在嘲讽。 陆天明又补充道:“你看,其实我也没有多厉害,您多找几个五重天的高手过来,一样能把事情办妥不是吗?” 屈洛听笑了。 “陆天明,在你的认知中,是不是觉着修行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是骡子是马都能随随便便进入中三境?” 面对质问。 陆天明选择沉默。 因为屈洛说的确实没错,对他来说,修行还真就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屈洛也没有完全否定陆天明的说法。 只见他苦涩一笑:“其实你说的也不错,若不是担心庄玄随时回到京城,本官还真就不用亲力亲为。” “说来说去,您还是害怕庄大人。”陆天明正色道。 原本他以为这话会扰乱屈洛的心境。 毕竟对于官高一品的尚书大人来说,害怕一个侍郎,实在算不得什么面上有光的事情。 哪知这次却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见。 屈洛浅浅一笑:“你说的没错,本官确实怕他,而且怕得不行。” 言罢。 他忽地朝陆天明抬手。 一枚普普通通的石子已经握在了两指之间。 “陆天明,你准备好死了吗?” 陆天明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 祭出气甲的同时,双剑交叉已横于胸前。 正准备出手的屈洛忽地一蹙眉。 将将要弹出去的石子瞬间变向,竟朝斜后方射去。 嘭的一声脆响。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自空中滑落。 屈洛只微微侧头瞟了一眼落地之人后。 转回头的同时探出另一只手。 用双指夹住了不知何时已递至近前的细剑。 “你果然如传闻中那么狡猾,也那么会演!” 屈洛望着面前正将身体极致舒展的陆天明,面带微笑。 与此同时,从他手里的滑落的手帕也才将将落地。 陆天明咬着银牙,双眸几乎要滴出血来。 只差最多半个呼吸的时间,尺剑便能碰触到屈洛的咽喉。 这叫他如何不苦恼。 “本官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木头人是廉宰相外甥的宝贝,没想到落在你手上以后,倒是愈发厉害了,只可惜...” 屈洛说着摇了摇头:“对本官来说没什么用,就跟你一样,不堪一击!” 言罢。 屈洛猛地一甩手。 不愿放下尺剑的陆天明转瞬便被扔出去数丈远。 当啷一声。 陆天明重重砸在袁府大门口的台阶上。 冲击力之大,台阶瞬间凹陷,碎裂的砖石散得到处都是。 “咳!” 三番两次动用体内真气,似乎对屈洛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他没有着急上前结束陆天明的性命,或者说,他根本来不及。 “哇!” 咳完之后,屈洛便歪头吐了起来。 吐的全是血,看上去极其骇人。 一旁的独眼大汉着急道:“大人,您...” 话没说完。 屈洛便摆手打断:“没关系,还撑得住!” 说着,他深呼吸几口。 将胸腹内的气血暂时压制后。 他顺势取过独眼大汉手里的佩刀。 缓缓朝陆天明走去。 看上去不愿在动用真气,而是想用蛮力直接将陆天明击杀。 他走两步要歇一下,三五丈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三五百丈。 眼瞅着总算要接近陆天明时。 袁府大门的门扇嘎吱一声打开。 然后众人便见一个老头持刀扑向了屈洛。 “老丈,不可以!” 将将爬起来的陆天明大声呼喊。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转瞬之间,那老头已经举刀朝屈洛的头上砍去。 老头手里的刀不见得有多好。 但是打磨得极为用心。 寒光绽放中,老头这一刀,宛如划过夜空的流星! 第1214章 你信我 夜空下的流星通常都很璀璨。 但同时也很短暂。 众人只听闻当的一声脆响。 那老头连刀带着手臂,竟被屈洛一刀硬生生斩断。 “哪里来的蝼蚁,也想蚍蜉撼树?” 屈洛话音刚落。 噗的便朝着老头吐了一大口血。 很显然,他嘴上说的轻松,但面对老头迎面一击时,不得不动用体内真气。 原本众人以为一个枯瘦的老头,被卸下半条手臂,绝无再战的可能。 哪知却忽然听到那老头嘶声道:“你特娘算哪门子的大树?顶多算根葱!” 说话间。 老头另一只手摸向腰间。 只听闻一丝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后。 老头左手竟多了一把匕首。 匕首的刃部打磨得同样锋利。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老头早有打算。 否则怎么会把两把兵器都打磨得如此仔细? 老头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面目狰狞举着匕首就朝屈洛的面部刺去。 而此刻的屈洛,还在欠身吐血。 如果是两个同级的对手,屈洛绝无避开的可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眼瞅着脑门就要被那把锋利的匕首刺穿。 屈洛却突然举手挡去。 锋利的刃尖转瞬便扎进了他的小臂。 利器切割骨头的声音很小,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却显得异常清晰。 匕首捅穿屈洛的小臂后,仍旧没有停下。 可终归太短。 匕首的刀格最后抵在屈洛小臂上后,再不能寸进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屈洛望着老头那因为过分发力而疯狂抖动的手。 沉声道:“你有点实力,倒是我小瞧了你,不过本官很想知道,一个最少有五重天修为的高手,为何会窝在一个小小的袁府里?” 老头瞳孔颤动死死盯着屈洛。 他还在为自己没能一击杀死屈洛而懊恼。 只听闻他如同中了癔症般重复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屈洛蹙了蹙眉头,知道对方恐怕就是死,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于是他手腕猛地发力。 嘭的一声。 老头手中的匕首竟被他用骨头生生折断。 “既然不想答,那就去死吧!” 屈洛另一手举着的长刀转瞬就朝老头砍去。 可是耳边却突然传来陆天明的声音。 “该死的是你,尚书大人!” 听闻此言。 屈洛面上明显露出一丝烦躁的表情。 挥出去的长刀转眼便调转方向,护在了身侧。 当啷一声响。 一把细剑转瞬搭在了刀身上。 火光四溅中。 陆天明那俊秀的面庞也出现在了近前。 屈洛随手一巴掌扇飞老头。 同时朝陆天明说道:“瘸子,你真的是一个很难缠的人,今天本官若不杀你,不知道以后你又要给宰相大人带来多少麻烦!” 屈洛那双昏黄老眼仿佛仿佛两个点燃的灯芯般左右摇曳。 看得出来,不管陆天明背后有没有庄玄撑腰,他已下定了杀死陆天明的决心。 然而陆天明的决心同样坚定。 屈洛插着匕首的右手刚刚握成爪状。 陆天明却抢先出招。 只见,他握着细剑的右手手腕微微一抖。 噗——! 竟有一道气流从其长衫袖口中窜出。 屈洛下意识歪头躲开。 等发现那股气流的威力,甚至还没有一个臭屁来得厉害时。 他瞠目结舌道:“陆天明,你脑子有包?” 陆天明没有搭理。 转瞬便朝刚才被屈洛扇出去的老头方向奔去。 看他那急切的模样,也不知道是逃跑,还是说担心老头的安危。 不过无论哪一种。 屈洛现在都不在乎。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神,再次压制住心头翻涌的气血后。 伸手指了指门户大开的袁府。 “你可以走,也可以在一边看着,但是一旦等我进去以后,袁清秋一家三口,可就要去地府报到了。” 说完。 他似笑非笑望着已经停了下来的陆天明。 后者没有回话。 而是俯下身检查躺在地上的老头。 “钟叔,醒醒!” 陆天明晃了晃钟叔的肩膀。 后者吃力的睁开眼睛。 勉强抬头瞥一眼袁府大门口。 见屈洛仍旧站在那里。 钟叔面露凄惨道:“我尽力了,我尽力了...” 陆天明颔首:“我知道的钟叔,你放心,还有我在。” 钟叔苦涩摇头:“我听过你的名字,年轻一辈中,没有人能赶得上你,但那是工部尚书,是站在山巅的强者...” 钟叔言语中透着无奈和绝望,明显已经认命。 他甚至没有去想陆天明为什么知道自己姓什么。 陆天明坚定道:“钟叔,你信我!” 与此同时。 袁府最深处的小院中。 袁清秋长刀已经出鞘。 那双浓眉紧紧的拧在一起。 钟叔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了。 洗几个碗,能花多少时间? 怎么可能还没有回来。 “老爷,钟叔会不会已经走了?” 妇人站在袁清秋身后,显得既恐惧又紧张。 袁清秋摇头:“绝无这种可能,钟叔真想走的话早就走了,没有必要拖到现在,何况,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袁清秋向前迈了一步。 可随即又退了回来。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还有妻儿在的话,他恐怕早就出去寻找钟叔的身影了。 “那他能去哪?” 妇人不解。 稍作思考,她忽地说道:“刚才隐隐约约传来惨叫声,难不成钟叔已经...” “闭嘴!”袁清秋喝道。 妇人吓了个激灵,她还从未见过丈夫对自己如此严厉过。 袁清秋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对于妻子而言,他内心非常惭愧。 虽然妻子跟着自己没有过过苦日子。 但是毕竟骗了对方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更是给妻儿带来了灭顶之灾。 念及此。 他马上转过头来,并温柔道:“书蝶,我不是故意的。” 妇人摇了摇头:“清秋,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不用同我说这些。” 说着。 她还上前替袁清秋理了理衣裳。 袁清秋见妻子的手抖得厉害。 伸出胳膊将对方搂进了怀里。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和巧儿。” 被袁清秋强有力的臂膀搂着。 妇人明显镇定了许多。 她抬头仰望丈夫算不得多出众的脸庞。 然后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当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怎的就看上了你!” 袁清秋闻言勉强回以微笑。 “三十来岁的县太爷,怎么说都算是成功的吧?” 妇人轻轻敲打袁清秋的胸口。 嗔怪道:“比你的官大的也来我家说过媒,怎的不见我嫁他们?” 袁清秋深吸一口气:“可能,你当时瞎吧。” 第1215章 你终于出现了 在压力如此之大的情况下。 能抽出些许时间回忆往昔。 对妇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不然她很可能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 只是美好的时光很短暂,特别是即将大难临头之时。 “书蝶,我想出去看看。”袁清秋忽地说道。 妇人闻言身子一滞。 猛地掀开了自己的丈夫。 “你走了,我跟巧儿怎么办?”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钟叔也是我的亲人,不是吗?” 袁清秋知道愧对妻儿,不敢去看妇人的眼睛。 妇人突然欠身去抓袁清秋手里的长刀。 好在是她只是个普通人。 袁清秋身子侧开,挡住了妇人伸过来的手。 “你想出去找钟叔,可以,但前提是先把我杀了!” 妇人不停撕扯袁清秋的衣裳,试图把刀夺下来。 曾经的淑女,一天之内两次变成了泼妇。 这让袁清秋心中百感交集。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突然看见袁巧巧出现在了卧房门口。 于是他轻声道:“巧儿出来了,你先冷静一下。” 同时,他将握在手中的佩刀躲在了长衫底下。 妇人闻言。 果然停了下来。 她狠狠瞪了袁清秋片刻。 这才转过头去。 “巧儿,你怎的还不睡?”妇人柔声道。 袁巧巧看看爹爹,又瞅瞅母亲。 然后古怪道:“爹,娘,你们怎么又吵架了?” 袁清秋清了清嗓子,遮掩道:“巧儿你误会了,我在跟你母亲商量事情呢。” 袁巧巧没有追问。 水汪汪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后。 忽然问道:“爹,怎的不见钟爷爷来看我,没有他讲的故事,巧儿睡不着呢。” 听到这话。 袁清秋和妇人皆是一愣。 半天都没回答上来。 袁巧巧又道:“爹爹,要不你去把钟爷爷找来,我在这陪着娘亲就好!” 袁清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害怕妻子生气,又担心说出真话后,小小的巧巧承受不住。 最后还是妇人推了他一下,这才火急火燎的离开。 “娘,你快去换衣服吧,都淋湿了!”袁清秋走后,袁巧巧懂事道。 经女儿提醒,妇人这才发现衣服已经湿透。 叮嘱袁巧巧不要乱跑后,这才进了房间。 母亲前脚刚关上门。 袁巧巧后脚便躲到了角落里。 然后从袖中掏出个小人来。 “大红,陆哥儿当真没事了?” 小人站在袁巧巧的手心里。 趾高气昂晃了晃脑袋:“我还能骗你怎的?” 袁巧巧闻言乐开了花。 随即又道:“既然没事了,你赶紧带我去找他啊!” “那不行,”小人摇头,“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要等多久啊?”小丫头失落道。 “我也说不准,哎呀,你别着急,到时候指不定他先来找你呢!”小人劝道。 “不许骗人哦!”袁巧巧半信半疑道。 小人拍拍胸口:“咱们是朋友,朋友怎么会朋友呢。” 听闻此言。 袁巧巧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我跟你是朋友,跟陆哥儿也是朋友!” 小人点头:“嗯嗯,只要你听我的话,到时候我就在陆哥儿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袁巧巧嘟起小嘴:“我怎么没听你的话了,刚才你让我把爹爹支走,我不也照办了吗。” 小人笑道:“我知道啊,我是说,你以后也要听我的话。” 另一边。 袁清秋弓着背,小心翼翼穿行在无比熟悉的袁府内。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但是每走一步,他都觉着危险无比。 “钟叔,钟叔!” 袁清秋小声呼唤着那个陪了自己近四十年的老头。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毛风细雨。 “呱!” 墙头上的老鸦突然叫了一声。 袁清秋吓了个激灵,要不是眼疾手快用刀尖抵住地面,绝对要摔个狗吃屎。 站稳身子后。 袁清秋伸手拍打沾了泥土的鞋面,这才发现手里紧张的全是汗水。 气急败坏的他抓起一枚石子,朝着墙头上那老鸦扔去。 “滚滚滚,别在这膈应人!” 老鸦扇扇翅膀,展翅飞到了另一处屋檐下避雨。 袁清秋心中愈发慌张。 因为他忽然想起老人们常说,遇到乌鸦不是好兆头,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然而一想到身后的妻儿。 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摸黑寻找钟叔的身影。 没多会。 他便来到了前院。 前院大门开着,由于光线实在昏暗。 离远了根本看不清门外的情况。 “难道,钟叔出去了?” 联想到刚才依稀听见的惨叫。 袁清秋再来不及多想。 大踏步便朝大门处奔去。 可跑着跑着。 他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有个黑影正站在大街中央。 从体型判断,绝对不是瘦弱的钟叔。 “袁县令,你终于出现了!”忽地,街道上那黑影开口说道。 袁清秋的心跳差点没停止。 这道声音很陌生。 但是声音里面夹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一直在官场中摸爬的他,当下便判断出对方是一位高官。 而今天晚上来到黄土县的高官,只有一位。 “尚...尚书大人?” 袁清秋自顾说了一句后,将手中长刀握的更紧。 “呵,想不到咱们虽未曾谋面,你却能猜出我的身份,咳咳...” 屈洛三番五次动用真气,以至于他身体的情况愈发糟糕。 袁清秋只远远瞅见街面上那道黑影侧头从嘴里吐了什么出来。 “您受伤了?”袁清秋紧张道。 屈洛回道:“伤得不轻。” 听闻此言。 袁清秋眼睛一亮。 三两步便来到了袁府大门口。 他借着微弱的夜色举目望去。 总算看清了屈洛的模样。 满口是血,那头白发也已被雨水打湿,看上去非常的狼狈。 身在官场,又是细作。 他也曾听过屈洛不久前被一个老道所伤的事情。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 受伤的屈洛,也绝非钟叔可以匹敌之人。 于是他急忙左右查看。 这一看,便看见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钟叔,以及守在钟叔旁边的陆天明。 “老爷,不要靠近屈大人!”钟叔虚弱的喊道。 袁清秋的目力远不及这些个中三境的强人。 但他依稀看见了,钟叔似乎有一条手臂只剩下了半截。 袁清秋眉头一皱,缓缓向钟叔所在的方向移动。 与此同时,紧盯着他的屈洛,目光也在跟着移动。 须臾后。 袁清秋停了下来。 他诧异道:“尚书大人,您似乎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屈洛双目颤动。 终是没有憋住。 噗的一声。 喷出一口黑血。 不仅如此,七窍中的另外六窍,也在此时淌出黑血来。 第1216章 收拾残局 屈洛突遭变故。 吓了所有人一跳。 他身后守在巷子口的那些个下属们目瞪口呆,上前查看也不是,就这样跑了也不敢,只傻傻站着骑虎难下。 袁清秋更加吃惊。 今个本来是袁府的劫难。 然而现在即将要带来劫难的人,突然间就七窍流血。 让他觉着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于是他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感受到疼痛之后。 袁清秋这才确定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一个六重天的强人,为何会变成这番模样。 心中还未捋出眉目。 突闻扑通一声。 刚才还能勉力支撑站立的屈洛,就这么迎面摔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被血水染成黑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远处正在给老头包扎伤口的陆天明。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他心头清楚,自己是何时着了陆天明的道。 “你好生卑鄙!”屈洛咬牙切齿的骂道。 他说话的声音虚弱极了。 很难想象,一个人从老当益壮到风烛残年,仅仅过了片刻时间。 陆天明认真替钟叔包扎断臂。 他俨然已是这方面的老手,自屈洛开始吐黑血后,他仅用一小会儿的功夫,便处理好了伤口。 “钟叔,我让你信我,没错吧?” 钟叔将目光从屈洛身上移开。 然后抬头望着陆天明。 一脸诧异道:“他这是,中毒了?” 陆天明点头:“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尚书大人应该撑不了多久时间。” 钟叔闻言眼皮子跳了跳:“天底下,有这么厉害的毒药?我甚至都没有看见你是如何下毒的!” 陆天明在这场紧张的战斗中第一次露出微笑。 “我有一个朋友,是很厉害的毒师,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他毒不死的人!” 钟叔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似乎已经猜出了陆天明说的是谁。 不过他没有追问,毕竟捡回一条老命已实属不易,何况现在的场合也不方便刨根问底。 陆天明朝傻站着的袁清秋招了招手。 “袁县令,还要麻烦您先照顾一下钟叔,我还要把残局收拾干净。” 回过神的袁清秋过于激动。 加上路面湿滑,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 就算是个傻子。 也能看出当前的结果是由于这位戴斗笠的年轻人造成的。 只是刚接过受伤的钟叔,还未来得及道谢呢。 年轻人便头也不回的朝屈洛走去。 袁清秋也只好小声问道:“钟叔,这年轻人是谁啊?” 钟叔忍着疼痛微笑道:“陆天明。” “啊?” 袁清秋瞪大了眼睛,再望向陆天明的背影时,眸子里满是震惊和尊重。 这边。 陆天明刚来到屈洛面前。 没有着急检查后者的情况。 而是望向巷子口那些个噤若寒蝉的黑衣大汉们。 “你们要么自裁谢罪,要么就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跑路吧,尚书大人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此话一出。 那群大汉立马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也很清楚,如果就这样放任屈洛不管,即便回到京城也讨不到个好。 轻则入大狱郁郁而亡,重则直接人头落地。 可是若要管,却无人是那瘸子的对手。 思来想去一直没个办法,只在那原地站着进退两难。 “你们走吧,现在的情况,你们处理不了。”沉默中,屈洛突然有气无力道。 巷子口众人对视一眼。 最后齐齐朝着屈洛拱手,随即扛起地上的几具尸体,快速没入了黑暗的巷子中。 陆天明侧目望向袁清秋。 “袁县令,你先带钟叔回去休息,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屈大人说。” 袁清秋立马扶着钟叔,缓缓朝袁家大门走去。 等来到陆天明身侧时。 他眼神挣扎的盯着屈洛看了片刻。 最后又转而望向陆天明:“少侠...” 刚开了口。 陆天明便抬手打断。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有分寸,你们先回去。” 袁清秋轻叹一声,带着钟叔进入了袁府。 等周围再没其他人后。 陆天明这才蹲了下来。 “本官跟你没有什么好聊的,麻烦来个痛快的,我下去以后,也会感激你。” 屈洛瞪着眼睛,早已被黑血染成一片的眸子微微颤动,也看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有其他意思。 陆天明没有搭话。 俯身便将屈洛架了起来。 然后三两步就走到了袁府大门口的台阶上。 他将屈洛放到柱子边,接着又从戒指里掏出一床毯子盖在了后者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屈洛蹙着眉头,一脸不解道。 陆天明用下巴点了点淅淅沥沥的冬雨。 “这么冷的天,不保暖的话,要不了多久你就凉了。” “怎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屈洛嘲讽道。 陆天明耸了耸肩:“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 面对陆天明的坦诚。 屈洛哑然。 片刻后无奈道:“你倒也是个实诚人。” 说着。 他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将目光投向街面的茫茫细雨。 他半天没有眨眼,要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其实和死了无异。 “人最悲哀的,是将死之时,回顾自己这一生,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屈洛突然感慨道。 陆天明坐在丈许外。 平静道:“至少您当上了正二品的大京官,还是有被后人说道的地方。” “有什么用?”屈洛苦涩一笑,“最后还不是要死在这寒冷的夜里,身边甚至连个亲人都没有,只有你这么个恨不得把我敲骨吸髓的瘸子陪着。” 陆天明反驳道:“尚书大人,你对我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在这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谈什么恨?何况,我不是车马部的人,更不是李家的人。” 稍作停顿。 陆天明又补充道:“你之所以凄凄惨惨的躺在这里等死,主要是因为正好撞着了,实际上若换成其他人来黄土县,你此刻不也舒舒服服的躺在京城的家里睡觉吗?” 屈洛眉头微挑。 随即笑道:“若换成其他六重天的高手,恐怕躺着等死的人会是你。” 陆天明点头道:“我不否认你的说法,但你只要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一介布衣,同高高在上的工部尚书,正常情况下实在没什么交集可言。” 屈洛闻言沉默。 很明显也同意陆天明的说法。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此刻辩论再多都没有用。 盯着雨幕看了片刻。 屈洛轻声问道:“陆天明,有酒吗?” 第1217章 商人 陆天明的身上必备有几样东西。 除了剑和银子,酒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 只不过他没有拿出来。 “有是有,但不能给你喝,否则你身体里的毒会蔓延得更快。”陆天明解释道。 屈洛闻言失望的叹了口气。 然后咂嘴道:“本官这嘴巴里面全是血腥味,实在是难受的紧,想不到死都要死了,还要招这样的罪。” 话刚说完。 余光便瞥见陆天明递了根烟杆过来。 “酒不能喝,烟可以抽,兴许还能提提神。”陆天明一本正经道。 屈洛没有立马表明态度。 而是诧异道:“你才多大年纪,居然抽这玩意儿?” 陆天明耸了耸肩:“我基本上不抽,备着这东西,主要是为了人情世故,我朋友多,有些个老家伙就好这一口。” 这句话当然只是说辞而已。 但屈洛却信以为真。 他试图抬手去接陆天明手里的烟杆。 奈何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最后只得苦笑道:“还得麻烦你帮本官点一下,顺便再搭把手。” 陆天明也知道‘难回头’的威力有多大。 话不多说便打燃了火折子。 将烟嘴放进嘴里,使劲猛吸一口后,烟叶总算被点燃。 “咳咳咳。” 陆天明从来没有抽过这种旱烟。 那古怪的味道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腾出一手将袅绕在面前的烟雾扇开后。 把烟嘴递到了屈洛的嘴巴底下。 屈洛也不嫌弃陆天明。 张嘴便吧嗒吧嗒吸了两口。 他吸烟的动作看上去也不是很熟练。 但依然比陆天明强上不少。 “这烟叶哪里买的,怎的有些回甜?” 陆天明解释道:“朋友送的,他从哪里弄来的就不知道了。” 屈洛嘴角微扬:“真是好东西,只可惜以后没机会了,不然你介绍本官跟你那位朋友认识,定能让他赚上一大笔。” 陆天明没有搭话。 只静静看着屈洛那既难受又享受的样子。 过了片刻。 烟叶子燃烧殆尽。 屈洛将最后一口烟雾吐出。 然后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何廉大宰相要跟一个小小的县令过不去?” 陆天明把烟杆在台阶上敲了两下,抖出里面的烟灰后。 回道:“屈大人果然是聪明人。” 屈洛显然也想开了。 没有过多隐瞒。 直接说明了廉为民为何要派人杀死袁清秋的来龙去脉。 陆天明默默听着,对方说的倒也和之前袁清秋在他家院子里说的八九不离十。 简单概括还是‘杀鸡儆猴’四个字。 只是现在鸡没杀掉,拿刀的人,却要死了。 于是陆天明忍不住问道:“这种小事,其实大可不必派你一个工部尚书过来啊?” “我说过,我只是忌惮庄玄随时回京,错失良机而已。” 屈洛说的认真,看来对庄玄也是真的惧怕,否则不会都快死的人了,还在提庄玄的名字。 陆天明摇头:“这个理由不充分,仍旧没有解释清楚为何你要亲自过来。” 听闻此言。 屈洛侧目望来。 他微微蹙着眉头。 片刻后不快道:“陆天明,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真的很讨厌?” 陆天明浅浅一笑:“有多少人讨厌我,就有多少人喜欢我,我个人并不是很在意。” 屈洛无奈道:“你还真就是跟他们说的一样,特立独行!” 说完。 屈洛再次沉默。 他盯着被冬雨打湿的街道。 整个眼球都在颤动,眼皮也因此鼓动得厉害。 片刻后。 他忽地严肃道:“廉为民这个人,抛去宰相的身份,其实更像一个商人。” 陆天明没有搭话,耐心倾听。 “天底下几乎所有的商人,都逃不离一个‘奸’字,什么叫奸,唯利是图就叫奸,当无利可图的时候,或者说,当他在你身上看不到过多的价值以后,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陆天明不解道:“堂堂工部尚书的身上,都找不到价值了?” 屈洛苦涩道:“工部尚书只是一个官位而已,这个官位可以由我屈洛来担任,自然也可以被其他人所取代。” 稍作停顿。 屈洛解释道:“其实自上次我面对庄玄,丢了金库的钥匙以后,廉为民便对我颇有微词,当然,到底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还不至于把我打入冷宫。 本来如果能维持现状,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好死不死,前不久京城来了个老道,更不巧的是,我还招惹了那家伙。” 说到这。 屈洛停了下来。 并朝陆天明问道:“当真不能喝酒?” 陆天明见屈洛的七窍已经停止流血。 故意装作思考状。 随即掏出一壶酒,递过去让屈洛抿了一口。 “爽!” 屈洛舔着嘴唇。 稍作回味后继续道:“那老道留了一道真气在我体内,导致我所受内伤迟迟不能恢复,而且一旦调用我本身的真气,便会加重伤势。 刚受伤那段时间,廉为民经常过问我,见我伤势迟迟不见好转,他便对我愈发冷漠,颇有种把我边缘化的意思。 所以...” 屈洛没有把话说完。 怔怔望着街面。 陆天明接过话头道:“所以你不得不亲自来一趟黄土县,证明自己还有些用处,至少让廉为民知道,这些个危险性不高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你。” 屈洛眉头微微颤动着,很明显被陆天明说中了心思。 须臾过后。 他忽地惨然一笑:“其实如果不遇到你,我也只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一个无法恢复的六重天,对廉为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而工部尚书新的人选,实际上已经敲定,哪怕我把袁清秋一家杀了,仍旧无法改变结局。” 陆天明疑惑道:“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来这里,反正都是无用功,不是吗?” 屈洛闻言长叹一口气:“我知道和参与的事情太多,如果不尽力做点什么,我怕连这条老命都保不住。” 陆天明诧异道:“你是说,廉为民会想办法除掉你?” 屈洛点头:“他不见得会明面上直接把我弄死,但要暗地里让我‘老’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陆天明沉默着不说话。 屈洛问道:“讽刺吧?这就是商人的思维,哪怕是条忠心护主的狗,一旦没有了太大的用处,端上餐桌,对商人来说才是最佳选择。” 陆天明没有回话。 在他看来,廉为民确实畜生。 但是屈洛有今天的下场,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呢。 第1218章 请上车 “咳咳。” 兴许是说话太多的原因,屈洛忍不住咳了两嗓子。 血水转瞬从嘴里冒出来。 如果他稍微注意的话,会发现血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只不过他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回忆过往上面。 那双被黑血染成墨色的双眸也已变回了正常状态。 他眼珠子费劲转向陆天明。 同时平静道:“陆天明,本官想求你件事。” 陆天明点了点头:“尚书大人请说。” “我死后,能不能麻烦你找个地方把尸体给烧了,如果可以的话,再随便弄点骨灰,找块地把我给埋了?”屈洛眼神像是在哀求。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做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陆天明却没有马上答应。 他打量看上去已经释怀了的屈洛。 突然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尚书大人,天寒地冻的,瘸子我有心无力,何况咱俩如今也算是结下了大仇怨,你让仇人替自己料理后事,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屈洛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怔怔望着一脸认真的陆天明。 “我以为,我们心平气和聊了那么久,不说把我当成前辈吧,最起码,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老人?” 可能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随意的扔在大街上。 也可能是联想到野狗啃食自己尸体的画面。 屈洛说完话后,便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我以为,当初你替廉为民做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说着,陆天明浅浅一笑。 那笑容落在屈洛眼里,比刚才落在他身上的冬雨还要冷。 就在屈洛认为自己这一生就要这样悲惨收尾时。 街面上忽然响起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心如死灰的他侧目望去。 就见有一辆马车在黑夜里行来。 车夫位置上有两道身影。 一个是位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而另一个,居然是之前差点被自己一石子弹死的猴子。 那猴儿自从独眼大汉们离开后便没了踪影,原来是去找马车去了。 猴儿怀安一落地。 便走到陆天明跟前。 “大哥,马车找来了,价格也谈妥了,五十两银子,一个月内随便使唤。” 说着,它将一只爪子伸到了陆天明跟前。 后者二话不说,从戒指里掏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递了过去。 怀安转身便交到了车夫手上。 车夫稍微掂了掂,确定是足量的银元宝后。 拍着胸脯笑道:“这位公子请放心,小的我不仅驾车技术一流,而且做饭做菜也是一把好手,绝对保证您这一路上舒舒服服的。” 这车夫估摸着年轻的时候没少到处接活。 竟然对柱子边躺着的屈洛毫无反应,看样子也是个见惯了死人的主儿。 陆天明闻言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的客人,这位...这位老人家才是。” 话说完。 他指了指一旁的屈洛。 然后,车夫和尚书大人都惊呆了。 前者仔仔细细打量屈洛本人。 发现其满身是血,而且精神状态格外的差,看上去怕不是没多少活头了。 于是苦脸道:“公子,你是让小的抛尸吗?如果是的话,五十两恐怕不太够啊。” 也不等陆天明回答。 他侧身拍了拍那还算崭新的马车。 “马车我刚买没多久,一家老小就靠这家伙事吃饭了,若是拉了死人,兆头不好,没准会影响以后的气运。” 话音刚落下。 一道银光袭来。 车夫只觉掌中一沉。 低头望去,才发现手里又多了一枚五十两的大银锭。 “当然,气运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反正我做事吧,主要还是以满足客人的需求为主,其他的困难都可以克服。” 车夫转瞬变脸,开开心心将手里的一百两银子收了起来。 陆天明转而望向还在发愣的屈洛。 “屈大人,上车吧,大冷的天就这么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屈洛不可思议望着陆天明:“你是说,这车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陆天明点了点头:“总不能真让你没个着落不是?” 听闻此言。 屈洛释怀的笑了起来:“难怪你会说自己朋友多,就你这做事的风格,朋友少才奇怪呢。” 稍作停顿。 他又动容道:“只可惜我马上就要死了,不然定痛改前非,也要厚着脸皮跟你做做朋友。” 陆天明走上前来。 伸手将屈洛搀扶起来。 “能不能成为朋友,以后再说吧,兴许有机会,兴许没可能,主要还得看庄玄庄大哥的态度。” 屈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侧目奇怪望着陆天明。 “以后?” 陆天明指了指马车。 “是回京城,还是去哪里,你自己说了算,时间还长,就看你今后怎么打算了。” 听到这话。 屈洛赶紧伸手摩挲自己的脸颊。 发现脸上只有凝固的血痂。 再用手背一擦嘴唇。 等看见那刺眼的鲜红色后。 他顿时想明白了什么。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已然能自由活动了。 于是沉吟片刻。 他忽地朝陆天明拱手道:“陆天明,老夫欠你一条命,等我把伤养好以后,定回来把命还给你!”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本事越大地位越高,反而越怕死。 如今死而复生,对屈洛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陆天明摇头道:“我不用你还命,只希望你以后不要给我使绊子就好。” 屈洛尴尬笑笑。 最后再三感谢后,在车夫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车。 等掀开门帘准备进入时。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急忙转头朝陆天明说道:“陆天明,段安宁不是我杀的!” 陆天明平静道:“这话你得找庄大人亲自说清楚。” 屈洛闻言沉默。 须臾过后。 他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京城我就不去了,回老家休养,如果庄大人不相信的话,还麻烦你转告他,我屈洛的人头,随时等他来取!” 说完。 他再次鞠躬,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陆天明松了好大一口气。 同时朝嘴里狠狠灌了一口酒。 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从容。 “这就是六重天吗!?”陆天明感叹道。 还没来得及回味今天晚上这场战斗。 一旁的怀安便凑了上来。 “大哥,就这么把屈洛放了,不妥吧?” 第1219章 素未谋面的好朋友 陆天明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多一个朋友是好事,少一个敌人,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可你之前跟我说过,庄玄庄大人,似乎非常恨屈大人?巴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怀安担忧道。 “正因如此,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我才不能插手。”陆天明解释道。 沉吟片刻。 陆天明又道:“而且屈洛的地位和实力,比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敌人都要高,今天晚上他可以死,但一定不能死在我的手上。” “你担心廉为民狗急跳墙?”怀安猜测道。 陆天明摇头:“狗急跳墙也好,借题发挥也罢,廉为民的重心一定要放在李家身上,咱们,只能做那浑水摸鱼的投机者。” 怀安似懂非懂。 脑袋都要被它自己给挠秃了。 “既然如此,你不应该放过屈洛的那些下属,现在屈洛回了老家,除了那名车夫,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下落,指不定屈洛会‘被’死亡,然后把罪名安在你的头上?” 陆天明认真道:“我打败屈洛的事实,一定要有那边的人知道,我要借他们的口告诉廉为民那些个狗腿子,我陆天明也不是软柿子,也是有手段同六重天抗衡的。” “那屈洛如果‘被’死亡呢?”怀安担心道。 “他明明就没有死,为什么会‘被’死亡?如果廉为民不信,派人去屈洛的老家找他不就是了?” 说完。 陆天明掸了掸身上的露水。 转身便进了袁府。 怀安站在原地思考片刻。 最后恍然,边追边喊道:“大哥,你真阴险啊!” “会不会用词?不会就多读点书!”陆天明啐道。 ...... 陆天明走在路上,没多久便遇到了去而复返的袁清秋。 袁清秋先是躬身行了一礼。 然后望着袁府大门的方向。 “少侠,屈大人呢?” 虽然面对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袁清秋两条交织的浓眉就没有舒展过。 “回老家了。”陆天明解释道。 “啊?” 袁清秋闻言张大了嘴巴,仿佛不敢相信陆天明说的话。 见陆天明自顾往内院走。 袁清秋小跑两步赶紧跟上。 “少侠,屈大人不能就这么死了,至少,不应该死在你的手里才对啊!” 他那苦口婆心的模样,显然是在替陆天明的未来担忧。 “我什么时候说他死了?”陆天明诧异道。 袁清秋懵圈道:“刚才你不是说,他回老家了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这才明白对方会错了意。 于是解释道:“字面意义上的回老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袁清秋愣了片刻。 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就知道,少侠绝对不是那种欠考虑的人!” 说着。 他快走几步,一马当先给陆天明领路。 一边走,他还一边不停地感谢陆天明今天的大恩大德。 后来陆天明实在是听烦了。 便故意沉着嗓子道:“庄玄庄大人叫我来的,你要感谢就去感谢他,我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一句撇清界限的重话,这才让聒噪的袁清秋闭上了嘴巴。 刚一进入内院。 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红了双眼的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脸上透露着激动,想来那肿胀的眼睛是喜极而泣造成的。 “少侠,这位是拙荆郑书蝶,书蝶,这位就是我方才跟你说起的陆天明陆少侠!”袁清秋从中介绍。 郑书蝶早已过了那个看见陌生人便会脸红的年纪。 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后,感激道:“谢谢少侠今日出手相助,袁家无以为报,还望...” 陆天明摆手打断:“客套话就不说了,我也不是图财图利那种人,你们先带我去看看钟叔。” 袁清秋夫妻二人哪敢多话。 赶紧领着陆天明进了东边的厢房。 门刚打开。 陆天明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钟叔,以及趴在床沿上不见动静的袁巧巧。 一旁袁清秋解释道:“钟叔失血过多加上年纪大了,刚回来没多久便昏了过去,我女儿袁巧巧又是他一手带大的,老少之间的关系最是亲密,所以...” 袁清秋没有把话说完。 看得出来在面对这样的场景时也很难过。 陆天明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检查下钟叔的情况,顺便同你女儿聊聊。” 来到床边。 陆天明欠身歪头看去。 发现袁巧巧两边睫毛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 再加上其本就生得乖巧。 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 “赤子!”陆天明喊道。 一道金光自袁巧巧袖中飞出。 “陆哥儿,一会你自己哄吧,我没那个本事!” 撂下一句话后,赤子满脸疲惫的钻进了陆天明腰间的酒葫芦中。 陆天明吸了吸鼻子,开始在心头酝酿。 他没有打扰熟睡中的袁巧巧。 而是先俯身检查钟叔的情况。 就如同袁清秋说的那般,失血过多造成昏迷而已,离危及生命还远。 翻看钟叔的左手。 左手掌心满是茧子。 很显然经常使用。 钟叔的右臂已经不翼而飞,陆天明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但现下看来,躺在床上的老头,绝对也是使用左手的强人。 他非常好奇钟叔的身份。 今夜老头在袁府门口的表现,无论是心思还是实力,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家丁那么简单。 正思索着。 耳畔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天明侧目望去。 原来是睡熟的袁巧巧刚刚苏醒。 小丫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钟爷爷,伸手擦干净眼泪后,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皱着眉头打望陆天明,微张着嘴一副随时都要喊出来的样子。 “在下陆天明,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陆天明担心小丫头当真喊出声来。 不得不先发制人。 袁巧巧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渐渐清醒过来。 须臾过后,等总算听清楚了身边的陌生人在说什么后。 她突然跳起来往后跌了几步。 “你...你就是我那未谋面的好朋友陆天明?” 由于赤子的存在。 陆天明当然知晓这小家伙在说些什么。 他脸上努力绽放出自己认为最温柔的笑容。 “不错,我就是你不停念叨的陆哥儿,怎么说,有些失望?” 大喜过望的袁巧巧急忙摆手。 仔细观摩陆天明片刻后。 突然一跃跳到陆天明的腿上。 然后带着哭腔道:“陆哥儿,谢谢你!” 第1220章 无常教 陆天明不曾想袁巧巧会这么自来熟。 一时有些无措。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或者亲戚之类的。 思考再三,陆天明还是把袁巧巧抱到了一旁的板凳上。 “大哥哥有些累,巧巧自己坐好不好?” 陆天明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语气颇为温和。 后者乖巧的点点头,坐好后好奇的打量起陆天明来。 袁清秋是车马部安插在廉为民那边的细作。 想来平时对袁巧巧也保护有加。 估摸着没怎么让自己的幼女跟外界接触过。 所以才会导致这小丫头看上去同陌生人如此的有交流欲望。 想到刚才袁巧巧对自己说谢谢。 加之有一段时间赤子没有回应自己。 陆天明轻声问道:“巧巧,你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了?” 一提到这。 袁巧巧侧目望了一眼钟叔后。 眼泪又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我刚才见钟爷爷有一只手没了,便哭闹起来,然后大红就悄悄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 说完她便伸手去抹眼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天明从戒指里摸出张新手帕递了过去。 同时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你跟钟爷爷,以后都会没事的。” 袁巧巧安静下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陆哥儿,坏人都被你杀完了吗?”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心中苦涩。 之前赤子跟小丫头待在一起的时候,只差把他吹成天下第一的大侠客了。 而在一个心智还未发育成熟的小孩心中。 天下第一的侠客,当然有把坏人杀绝的能力。 陆天明不打算欺骗袁巧巧。 “巧巧,天下的坏人杀不绝的,何况陆哥儿也没那个能力。” 都怪赤子方才吹得太过。 袁巧巧闻言瞪大了眼睛,看上去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陆天明伸手捏了捏袁巧巧肉嘟嘟的小脸蛋。 微笑道:“陆哥儿虽然能力没有多大,但历来说话算话,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们一家人出事的。” 袁巧巧嘟着小嘴道:“你不在的时候怎么办?那些坏人如果再来找麻烦的话,谁来帮巧巧啊?” 陆天明心头早有盘算。 “一会儿我会去跟你父亲好好商量,陆哥儿不会把你们一家单独扔在这里的。” 袁巧巧闻言总算有了笑容。 聊了没多会。 陆天明问道:“巧巧,你知道钟爷爷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打我记事的时候开始,钟爷爷就在我家了,而且我听爹爹说过,他也是被钟爷爷带大的,所以巧巧不清楚呢。” 刚说完。 突然想到了什么。 袁巧巧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本秘籍出来。 书封上写有‘无常快刀’四个字。 “这是钟爷爷让我练习的刀法,陆哥儿你看看。” 袁巧巧将《无常快刀》递给了陆天明。 后者接过仔细一看。 发现东西很新,里面的字迹也并非拓印或者刻印的那般工整。 想来是一本手抄本。 翻开扉页。 上面并没有提及这套刀法的来历。 再看正文,每一招每一式记载得都非常详细,甚至还有人留下的注解。 批注之人的字迹和正文一致。 而且批注的内容都是些容易看懂的大白话,几乎是扫一眼便能理解。 很明显,批注之人对此套刀法极其熟练。 陆天明正打算询问袁巧巧这些字迹是谁的。 耳畔便响起咳嗽声。 转头望去,原来是昏迷的钟叔已经醒了。 “钟叔!” 陆天明欠身摁住老头那半截胳膊,生怕对方乱动加重伤势。 钟叔睁开眼缓了片刻。 认出床边的陆天明后,面上浮现出喜悦。 “少侠没事就好!” 一旁袁巧巧见钟叔醒来,喜极而泣,呜呜呜的说什么以后再也吃不到钟爷爷做的饺子了。 老头哄了半天,说自己单手做饺子也没有太大问题,这才把小丫头哄好。 “巧巧,你先出去自己玩一会儿,我跟客人说说话。” 钟叔故意把袁巧巧支开后。 这才询问道:“少侠,尚书大人的情况如何?” 陆天明将刚才同袁清秋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老头闻言连说三个‘好’字,看向陆天明的眸子里,满是赞许之色。 寒暄几句后。 陆天明切入主题道:“钟叔,您的实力起码是五重天,怎么会在袁府当一个管家呢?” 钟叔望一眼陆天明手里的《无常快刀》。 猜测恐怕自己的某些情况,已经被袁巧巧说了出来。 稍作思考,他问道:“少侠,你可曾听闻过无常教?” 陆天明一脸茫然,脑海里面捋了很多遍,都未能在记忆中找到这三个字。 “不好意思钟叔,瘸子我见识短,真就没听说过什么无常教。” 不等钟叔回话,他又道:“这无常教,听名字想来是个邪宗吧?” “咳咳咳!” 钟叔闻言剧烈咳嗽起来,接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陆天明。 陆天明似乎明白了什么。 尴尬道:“钟叔,您不会是无常教的人吧?” 钟叔讪讪扯了扯嘴角:“不然这无常快刀,又怎么会落在我的手上...” 陆天明猛地敲了一下脑门:“冒犯了,我想来是累了,这点细节都没有注意到,钟叔你可千万别生气。” 无常教是不是邪宗陆天明不知道,但钟叔指定不是一个邪人,否则又怎么会誓死都要把袁府一家三口保下来。 钟叔苦涩摇了摇头:“生气倒不至于,就是觉着有些难受罢了。” 稍作停顿,他惆怅道:“很多很多年前,无常教绝对算北洲最强的几大宗门之一,其名气不亚于当时的云海观。” 听到这话。 陆天明立马来了精神。 “听钟叔您的口吻,似乎咱无常教,也是曾经辉煌过的老派宗门?” 钟叔点了点头:“可不是吗,最辉煌的时候,我无常教教众遍布天下,要说能争一争北洲第一大宗,也不是没有机会。” 不等陆天明发问。 钟叔忽地一叹:“只可惜海水桑田,没有哪个宗门能一直站在山巅,伴随着岁月更迭,我堂堂无常教,现如今却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了。” 说到这里。 钟叔老眼发红,瞬间就苍老了几分。 陆天明安慰道:“钟叔,您也别太悲观,我相信只要你们无常教剩下的人一起努力,不说恢复以前的荣光,至少让宗门延续下去没有太大问题。” 第1221章 就这么说定了 “难,太难了,现如今要想传承下去,难如登天!” 钟叔瞳孔颤动,眼睛里看不见任何希望和热情。 陆天明安慰道:“事在人为,你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最起码,要给其他教众...” 话没说完。 钟叔打断道:“少侠,你知道我无常教,还剩下多少人吗?” 这样的问题陆天明哪里答得上来。 只能摆出倾听的态度。 钟叔伸出一根手指,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百个?”陆天明好奇道。 钟叔气血堵在胸口,只摇了摇头。 “十...十个?”陆天明惊道。 钟叔咳了两嗓子。 总算把胸口堵着的气顺通。 “一个。” “啥?”陆天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叔苦涩道:“如今的无常教,我既是教主,也是教众。” 听闻此言,陆天明目瞪口呆。 一个人的宗门,那还能是宗门吗? 也难怪钟叔会如此悲观了。 “如今我离突破六重天遥遥无期,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继承衣钵,曾经威震北洲的无常教,可能真的要止步于此了。” 说完。 钟叔眼神突然变的炽热起来。 他一眨不眨盯着陆天明,什么都没说,但似乎什么都说了。 陆天明意识到情况不对。 刚准备把手里的《无常快刀》放下。 却见钟叔一个侧身,用完好的左手按住了陆天明的手。 “少侠,我无常教已传承了近万年之久,难道你忍心看着它就这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吗?” 陆天明担心自己反抗会影响到钟叔的伤势。 只好解释道:“钟叔,我使剑,不会使刀,您就算把无常快刀传给我,我也学不会啊!” 钟叔闻言认真道:“你刚才不是说事在人为吗?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一定能够把这套刀法学会!” 且不说《无常快刀》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就算是最顶尖的刀法,陆天明也没有练习的心思。 他可不是温五郎,不是能把刀剑都使得有模有样的狠人。 见钟叔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陆天明只好劝道:“钟叔,你不是把无常快刀交给了袁巧巧吗?这孩子看上去机灵得很,想来只要假以时日,定能达到你的期待,顺顺利利的让无常教传承下去。” 钟叔见陆天明油盐不进。 面露悲怆道:“巧巧机灵归机灵,修行天赋也确实不错,但是我老了,老到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兴许她还未来得及成长起来,我就变成了一堆黄土,届时无常教是生是灭,我在下面也不知道,让我如何能够安心?” 说着。 钟叔昏黄老眼竟噙满了泪水。 想到自己能够偷袭屈洛得手,钟叔帮了很大的忙。 陆天明一时犹豫起来。 可他实在是没那个信心,能够维持住无常教的星火。 认真思考片刻。 陆天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想法。 “钟叔,你看这么着行不行,万一哪天你真的羽化登仙了,袁巧巧就交由我来教育,我来做他的护道人,让无常教能够传承下去。” 哗的一声响。 钟叔竟然坐将起来,抓住了陆天明的手臂。 “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少侠,你可不能食言啊!” 陆天明狐疑打量钟叔。 发现对方那双昏黄老眼,竟变得清澈起来。 原本附着在眸子上的泪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钟叔,我好像着了你的道?”陆天明疑惑道。 钟叔老脸微红,解释道:“实在是迫不得已。” 陆天明也没有同对方纠结。 毕竟他自己也挺喜欢袁巧巧这小丫头的。 如果以后老头真驾鹤西去,他给小家伙当一回老师,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少侠,这个你收着。” 钟叔突然摸了一块令牌出来。 令牌一面白色一面黑色,也不晓得是不是以民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来配的色。 “这是什么?”陆天明好奇道。 “无常黑白令,也就是教主的身份牌。”钟叔解释道。 陆天明哪里肯接,毕竟现任无常教的教主就在跟前。 “我不要,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陆天明把凳子往后移了移。 钟叔认真道:“正因为我还活着,所以要提前规划好以后的事情,巧巧年纪还小,我担心她给弄丢了,只能请求你先替她保管。” 陆天明摆手:“那不行,如果那丫头连一块令牌都保管不好...” 话没说完。 钟叔便叹气道:“无常教旧址在楚国南部的某座深山之中,据说紧邻着大海,也不晓得里面还有没有能用的宝贝,如果不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说到这。 钟叔掂了掂手里的无常黑白令。 接着补充道:“我还真想带着这把钥匙,去看看老祖们当年有多辉煌!” 话音刚落。 五根修长的手指便覆在了无常黑白令上。 钟叔抬起头来。 就听闻陆天明一脸严肃道:“巧巧这孩子呢,我个人喜欢得紧,但是她年纪实在太小,贵重的东西放在她身上也不安全,这样,我既然是她的护道人,就先勉为其难代为保管,待到以后她长大成人之时,再把这至宝交还给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 陆天明脸不红心不跳的,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钟叔也不啰嗦。 直接松手。 然后一脸认真道:“以后我若不在了,巧巧这孩子,就请少侠多多教诲。” 陆天明坚定的点了点头:“放心吧钟叔,晚辈一定信守承诺。” 心中的执念解决了以后。 钟叔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 那半条手臂晃晃悠悠的,包扎在伤口处的布条也被鲜血染红。 但他丝毫没觉着疼痛或其他异常。 而是兴高采烈道:“少侠,走,出去弄点宵夜吃吃,我顺便给你说道说道无常教的一些过往。” 陆天明哪能扫了老人家的兴。 不说别的,最起码要把无常教旧址的位置搞清楚,否则以后如何信守诺言? 深夜时分,三个男人加一只猴子坐在凉亭处。 县令夫人也算有心,亲自做了几个下酒菜不说,还把多年没用的火炉找了出来,烧上木炭后放在凉亭内给大伙取暖。 钟叔三两杯陈年老酒下肚。 双眸绽放出摄人的精光。 “想当年,我无常教教众,随便拎一个出来,在路上那都是走螃蟹步,别说动手,就是一个眼神,都能让那些江湖人士吓破胆!” 这话是真是假,已无从考证。 但陆天明却听得很认真。 他在想,一个能和云海观比拼历史的宗门。 会不会知道海的那边,存在着些什么。 第1222章 办法肯定有 无常教的辉煌同每一个巅峰时期的大宗门一样夺目。 用钟叔的话说,无常教曾制霸如今楚国南部地区长达数千年的时间。 他现在所使用的《无常快刀》,也是经过数代无常教大能们不停改良和补充而来,绝对算得上当今顶尖的刀法。 当然,也同钟叔自己说的那般,没有一个宗门能够永远站在山巅。 三千多年前,无常教迎来了一场浩劫。 时任教主在具备争夺天下第一宝座的实力时。 其他几个顶尖宗门,突然间联合起来对无常教发难。 理由听起来令人啼笑皆非。 那就是‘无常’二字。 无常在民间传说中是地府的鬼差,专门索人性命。 几大名门正派联合起来,以无常教中无常二字做为突破口,污蔑无常教是邪宗,是人间的祸害。 正所谓众口铄金。 天下豪杰在几大宗门的带领之下,南下围攻无常教。 即便当时无常教教主已隐隐有成为天下第一的趋势。 奈何猛虎架不住群狼。 最后整个无常教几乎被杀绝。 只有一个年轻弟子,乔装成扫地的杂役,才有幸将无常黑白令带下山来。 而辉煌了无数年的无常教大殿,最后被时任教主亲手掀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同时,大殿也堕入了那片名为‘无常不朽山’的山脉之中。 也得亏了那名机灵的弟子,平日修炼时一丝不苟,出事之前特意抄写下了《无常快刀》,否则即便无常黑白令能传递下来,无常教也早就名存实亡了。 现如今,有关无常教的历史,只能一代又一代的口口相传,若要找寻更多的过往,只能先找到无常大殿。 然而这件事,三千年来一直没有人去做过。 毕竟每代几乎都是单传的无常教教主,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去寻找老巢。 就如同钟叔一般,他这一生主要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寻找接班人这件事上。 而袁清秋这位县太爷,实际上就是钟叔的考察对象之一。 当然,他不合格。 若不是袁家这几十年来对钟叔委实不错,并且有了袁巧巧这个合格的小家伙,钟叔恐怕早就离开了。 听闻真相的袁清秋张着嘴巴,悬在空中的酒杯半天都没见动静。 盯着钟叔瞅了片刻。 他忽地站起来,然后拱手行礼。 “钟...钟教主,不知者无罪,还请您不要跟我这个不开眼的计较...” 听闻此言。 钟叔皱起了眉头:“你要这么说话的话,今天晚上我这条胳膊,算是白丢了。” 他伸手将袁清秋拉到座位上。 “以后我还是袁府的管家,你还是袁家的老爷,若是让巧巧那孩子跟我生了嫌隙,我就把你跟你那婆娘一起给埋了!”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 但袁清秋还是忍不住冷汗直流。 老头也没那么多闲心跟袁清秋掰扯。 他侧目望向陆天明。 发现后者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于是轻轻敲了敲桌面。 引起对方的注意后。 微笑道:“少侠,您在思考什么呢?” 陆天明抬起头来。 迟疑半天。 这才开口道:“钟叔,所以这无常教,到底是不是邪宗?” 钟叔闻言目瞪口呆。 回过神后站起来拍了拍胸脯,朗声道:“我无常教虽然名字起得有失水准,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名门大派,不是我看不起当今这些个猫猫狗狗,当年辉煌的时候,楚南这片地界上,有几个百姓没有受我教蒙荫,不是吹牛,当年那些个百姓,晚上睡觉都不需要锁门的,试问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朝哪代能做到这般?” 钟叔手舞足蹈看上去激动极了。 那半条手臂晃来晃去的,看得陆天明生怕老头把伤口崩裂。 于是他急忙起身,将钟叔按回座位上。 “钟叔,我就随口一提,别生气,就当我说错话了行吗?” 面对今晚袁家的恩人。 钟叔也倒不是真的生气。 他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后。 轻叹道:“哎,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今夜要不是你出现,无常教真的就要消失咯,实在是,实在是情难自控心中难受啊。” 陆天明轻轻拍打老头的肩膀。 随即又给对方把酒满上。 等钟叔平静下来后。 陆天明轻声问道:“钟叔,你方才说无常大殿不知道被埋在了哪里,这以后万一有机会的话,茫茫大山之中,让巧巧上哪里去找啊?” 听到这话。 钟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放心,办法肯定是有的。” 陆天明追问道:“那这个办法您知道吗?” 钟叔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如果我都不知道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人知道了,只是...” 陆天明把耳朵凑了过去。 “只是这办法只传无常教弟子,在我传给巧巧无常快刀的时候,已经一并将此方法教与了她。” 钟叔说完,得意的笑了起来。 陆天明嘴角扯了扯,心头暗骂这老头果真是个老狐狸,也难怪之前差点用匕首把屈洛的脑袋给捅开花了。 对方的用意也再明显不过。 无非就是告诉陆天明,如果觊觎无常教的宝物,那就要当好袁巧巧的护道人。 陆天明仔细一寻思,觉着不亏,便懒得跟老头计较了。 他望向一旁已经镇定下来的袁清秋。 询问道:“袁县令,黄土县现在看来是无法待下去了,你看要不要收拾收拾,跟我回京城?” 袁清秋闻言面露为难之色。 “少侠,我是黄土县的父母官,不是说走就走的,还得看朝廷的调令。” 说着,他双手握着酒杯。 站起来后躬身道:“少侠,如果可以,麻烦您带着巧巧母女以及钟叔三人回京,我至少要等庄玄庄大人回来商量以后,才能有所安排。”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再有人来,你能有命在?”一旁钟叔蹙眉道。 “钟叔,擅离职守也是死罪啊,我怎么可能随便离开黄土县呢...”袁清秋苦涩道。 钟叔撇嘴骂道:“你这一辈子,也就被个‘官’字给锁死了,真可悲。” 袁清秋不说话,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陆天明的脸上。 陆天明想了想。 突然拍了拍旁边怀安的爪子。 “怀安,跟你商量个事呗。” 怀安后背一下绷直,正在嘴里嚼着的猪蹄子也不香了。 第1223章 新官上任 “啥事啊大哥?” 怀安斜眼瞅着陆天明,眸子里面满是紧张和害怕。 陆天明笑得温柔极了。 “黄土县风土人文都挺不错的,要不,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怀安伸出一指指着自己。 “大哥,你不会觉着我能护住袁县令吧?” 陆天明解释道:“我会把十七留下来陪你,有他在,只要来的不是六重天的强人,相信你们应付起来轻轻松松。” 怀安回头望一眼站在墙边,脑袋上满是裂纹的十七。 “这...这家伙现在可不像是能打的样子啊,大哥...” 陆天明正色道:“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等你们回来,我找人帮他修理一下就好。” 言罢。 陆天明朝十七喊道:“十七,打两拳看看。” 嗡嗡——! 十七拳力当真生猛,舞得虎虎生风,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怀安没辙,只能点头答应。 对面袁清秋立马又将酒杯朝向怀安。 “谢谢猴哥!” 喝完他放下酒杯拿起酒壶。 三十多快四十岁的汉子,就这么淌下两行清泪。 “少侠,袁清秋无以为报,能做的就只有干了这壶酒!” 陆天明伸手想拦。 但袁清秋酒壶已凑到嘴边。 伴随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袁清秋喉结吞吐,竟是生生将大半壶酒喝了个精光。 “少侠,你听我说…” 袁清秋放下酒壶。 可话说了半句,突然嘭的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陆天明俯身去看。 仔细检查发现只是醉了而已。 于是只好招呼县令夫人过来把袁清秋扶了回去。 黄土县不宜久留。 第二天一早,陆天明租了辆马车,早早停在了袁府门口。 袁巧巧和钟叔早已准备好。 而昨个说好一起入京的郑书蝶,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陆天明没有劝。 只苦了袁巧巧,一路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有个孩子在场,速度自然不快,一路上晃晃悠悠,也只能当成是游山玩水散散心。 正午时分,连绵的冬雨终于停了。 充当临时马夫的陆天明找了个宽阔的地,打算休息片刻。 钟叔是个狠人,虽然只剩下一条胳膊了,但生火做饭相当利索。 “是匹好马!” 钟叔瞅一眼这一路上跟着马车跑的小白龙,由衷赞叹。 “朋友送的,可惜跟着我没怎么享福。”陆天明回道。 钟叔抓了把青菜放进水盆中。 “其实牲口和人是一样的,只要你对它好,过得差一点也没什么,它能感觉得到你的真心。” “就像袁家对你那样?”陆天明笑道。 钟叔翻了个白眼。 并伸手去推陆天明。 “去去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陆天明也不爱做那厨子的事情。 他嘿嘿笑着退到马车边。 然后坐到了正望着黄土县方向发呆的袁巧巧。 陆天明伸出手肘捅了捅袁巧巧的肩膀。 “巧巧,想什么呢?” 袁巧巧面露愁容:“陆哥儿,我以后是不是见不着爹娘了?” 陆天明又用手肘推了小丫头一下。 “陆哥儿说了没事,你爹娘就一定没事。” 袁巧巧侧目看来,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真的吗?” 陆天明得意的晃动肩膀。 “陆哥儿啥时候骗过你?” 袁巧巧歪着脑袋想了想。 自己昨个才跟陆哥儿认识,在这漫长的几个时辰内,似乎真没被骗过。 于是她忽地笑了起来。 并用肩膀去撞陆天明的手臂。 陆天明仿佛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又用手肘去撞袁巧巧。 然后一人咯咯咯的笑,一人哈哈哈的乐。 相差几十岁,倒像是同龄人那般没了隔阂。 “巧巧?” “怎么了陆哥儿?” “你想不想去看海?” “海?什么是海?” “就是...就是很大很大的那种湖!” “湖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了,无边无际,瞅上一眼,心情都会美丽起来呢。” “真的?” “陆哥儿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是。” “那到时候陆哥儿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有陆哥儿陪的话,去哪里都可以!”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那边单手炒菜加颠勺钟叔无奈摇了摇头。 “这瘸子,居然连小孩子都诓!” 说归说,老头还是笑了起来。 ...... 城门口的石狮子没了。 甚至连进出令牌都不需要。 兴许常小俊的出现,让廉为民知道了石狮子并没有任何意义,也兴许是出了什么变故。 但无论是何种原因,陆天明此刻都没有心思去考虑太多。 刚把工部尚书屈洛送回了老家,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 好在一路上没什么阻碍。 总算带着袁巧巧和钟叔顺利进入了车马部。 遇到第一个寻马人的时候。 陆天明便打听起了庄玄的下落。 很遗憾,他那位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还是没有回来。 陆天明顿时便心慌起来。 庄玄可是顶尖的剑客,更是六重天的大能。 这样的人出去快小半个月没回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然而当下他也无能为力。 只能先将袁巧巧和钟叔安顿下来。 袁巧巧平日在袁府调皮归调皮,但和陆天明约定好将来一起去看海后,也表现出了钟叔认可她的理由。 接连几天,她都早早起来,从天刚蒙蒙亮,修炼到天擦黑。 陆天明没有天天守着她。 但写信回来的时候询问过李寒雪。 郡主大人说,袁巧巧一天挥刀的次数,粗略算下来也有七八千次。 虽说不及陆天明小的时候刻苦。 但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说,也足够令人欣慰。 陆天明相信,以小丫头这股努力的劲头,兴许不用等到成年,就能完成一起看海的承诺了。 这段时间,陆天明心头最放不下的,还是庄玄。 终于在回京的第七天,他在车马部老巢内堵到了神出鬼没的申申。 “大美人,你一天看不见人,到底去哪了?” 陆天明双手展开,拦着风尘仆仆的申申。 后者当啷一声,扔了个麻袋出来。 “当然是干活啊,还能干什么?” 陆天明好奇,上前打开麻袋一看。 眼皮子直抽抽。 “厉害了,这一麻袋,得有二三十个脑袋吧?” “什么脑袋,那是钱!”申申撇嘴道。 她伸手去掀陆天明,本想先去交差。 却发现根本推搡不动对方。 “你拦着我做什么?”申申不解。 陆天明委屈道:“我哥呢?” 申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等看见陆天明脸上的担忧愈发浓郁。 她总算想明白对方在说谁。 于是摇头道:“下落不明。” “不会...不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吧?”陆天明只差哭出来了。 申申还是摇头。 沉默良久后。 又道:“晚上新上任的左侍郎大人会来查看衙门的情况,你带了那么多人住在这里,最好知会他一声。” 说完,也不等陆天明问话,申申便撒丫子跑了。 第1224章 李长河 车马部的左侍郎要换人,这对陆天明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认为换谁来,都没有同庄玄相处起来舒服。 别看庄玄平日里在车马部不苟言笑,但私下里,绝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更何况这个很有意思的人,还是藏龙卧虎的京城里,很厉害的人物。 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到晚上。 陆天明总算在车马部大堂外等到了一个老头。 刚刚在里面给下属们交代过事务的老头不苟言笑。 撞见陆天明的第一眼,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就是陆天明吧?” 陆天明双手交叠,礼貌行礼。 “是的大人。” 老头认真打量起陆天明来,深邃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 陆天明也在打量对方。 虽说老头的头发还如年轻人一般乌黑茂密。 但是脸上已有被岁月长时间雕刻的痕迹。 立体的五官除了硬朗外,配上严肃的表情给人的更多是压迫感。 用陆天明自己的理解来说,就是官威太重。 “我叫李长河,跟你之前认识的左侍郎大人不太一样。”李长河自我介绍道。 这话的后半句有些多余了,只要不是呆子,绝对能第一时间感受出二者之间的区别。 陆天明没有接话,因为他看出来李长河还有很多话要说。 “车马部是为当今圣上做事的衙门,衙门里面不能有闲杂人员。” 说到这,李长河意味深长瞥了陆天明一眼。 然后补充道:“你的故事,我也听过一些,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来看,陆公子绝对算得上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而且如果当年不是你跟卫东生等人在塞外留住了堪舆图拓本,想来大楚会有更多的麻烦。” 如果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庄玄。 陆天明一定会说“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但李长河明显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人。 所以他还是选择沉默。 “但是,”李长河轻轻摇头,“规矩就是规矩,我今天新官上任,更不可能坏了规矩。” 陆天明何等聪明,当即便明白了这位新任左侍郎大人是什么意思。 可能对方说的话有些不近人情,但却也合情合理。 而如今庄玄又不见了,陆天明也不觉着车马部还是一个最佳的庇护所。 所以他脸上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当然,心里面肯定有不痛快。 “李大人,此刻天色已黑,如果可以的话,我和朋友们明天再搬走行不行?” 可能是陆天明答应得太过爽快的原因。 李长河脸上竟然闪过一抹诧异。 只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倒也不必那么着急,三五天的时间,我还是能给你的,还有,如果你暂时找不到住处,我可以动用个人关系,给你们安排落脚的地方。” 陆天明摇头拒绝:“不用了,京城那么大,找个容身之所却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听公子的意思,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选择?”李长河正色道。 “这倒没有,身上有几个臭钱罢了。”陆天明回道。 李长河忽地咳嗽起来。 并赶紧伸手捂住嘴。 下一刻,嘴角刚刚被逗出来的笑意,便被他压了下去。 “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李长河说道。 两人不痛不痒聊了几句。 陆天明觉着也没什么能够交流的了。 便打算先回去让大伙准备准备。 哪知说了“告辞”后。 李长河却一直在他后面跟着。 心说可能李长河也住在这里。 陆天明开始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 但等他来到自己住的院落门口,刚把院门推开。 却发现李长河忽地驻足,停在了自己的身后。 于是他转头奇怪道:“李大人,您还有事?” 李长河歪头朝院内瞅了一眼,不知道是在找人,还是在观察什么。 “李大人?”陆天明重复道。 李长河回过神来。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陆天明好奇道。 “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北枫也带上。”李长河解释道。 听到这话。 陆天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虽说如今车马部没有庄玄在的时候安全。 但到底是衙门,是官府。 相比于外面,自然有其优势。 现在李长河让北枫跟自己一起走,让陆天明感受到了卸磨杀驴的味道。 他面色不快盯着李长河看了半晌。 质问道:“北枫大哥,不是车马部的人?” 李长河当然感受到了陆天明的愤怒。 只不过他似乎并不太在意。 “曾经是。” 这话冷冰冰的,像落在脑门上的当头一棒。 “曾经是?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把北枫大哥除名了?”陆天明冷声道。 李长河摇头:“不是我们,是我,这个决定,是我做的。” 陆天明闻言攥紧了拳头。 若不是看不出对方的深浅。 他非常想在李长河的脑袋上来一拳。 “我曾听别人说,车马部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地方!”陆天明狠狠瞪着眼睛。 李长河第一次在陆天明面前正儿八经的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颇有嘲讽的味道。 “人情味?天底下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就是衙门里,陆公子,你也走过不少江湖路了,不应该有这么幼稚的想法才对。” 他似乎不想跟陆天明多啰嗦。 话音刚落。 他便侧身,双手负后朝隔壁院落走去。 那里,曾经是庄玄的居所。 陆天明一步跨出。 应该是为了确定李长河到底有多冷血。 他追问道:“那么袁清秋呢?他可是你们的线人,差点被廉为民派人给弄死,他的管家和女儿,总可以住在这里吧?” 李长河甚至头都没回。 “袁清秋可以住在这里,其他人,不行!” 说完。 李长河便一步跨进了隔壁的院落中。 伴随着那声响亮的关门声。 陆天明的肺差点没气炸。 这一路从十里镇走来。 他也接触过很多车马部的人,有寻马人,也有官员。 但没有任何人像李长河这般冷酷无情。 最后的问题,他也是故意问的。 即便李长河答应,他也不可能将钟叔和袁巧巧留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李长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到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说生性凉薄,陆天明看不出来。 他嘭的一声将院门关上。 然后一个人坐在凉亭中喘着粗气。 第1225章 收拾细软 “二宝,你怎么了?” 李寒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天明努力压下心中的邪火。 转过头挤出一个微笑。 “雪儿,你过来,跟我说说话。” 相处了这么久,李寒雪自然看出来陆天明不开心。 她一边往凉亭里走,一边劝道:“如果你是因为刚才院门口的那个人而生气,那么大可不必。” 陆天明闻言惊道:“你认识他?” 李寒雪点头:“李长河,当今圣上的堂叔之一,也是先帝的堂兄弟之一。” 陆天明一时没转过弯来。 在脑海里捋了一遍后。 这才说道:“也就是我岳父的堂兄弟?” 李寒雪白了陆天明一眼:“谁是你岳父,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陆天明伸手抓住李寒雪的手。 拉着后者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家伙差点把我气死了,你快给我说说他。” 李寒雪伸出一手挽住陆天明的脖子。 接着娓娓道:“李长河呢,其实我跟他接触不多,也就小的时候在梁王府里见过两面而已,那会儿我也就刚知事的样子,他以堂兄弟的名义来拜访我爹,具体是商量什么事情,还是说单纯的到凉北游玩,不甚清楚。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我不冷不热的,甚至还趁我爹不注意,故意用腰上的宝剑吓唬我,可能你会说他是在逗小孩子玩,但不是的。 因为没过多久他又来了一次,带了好些个酒鬼客人来,把我爹喝蒙了以后,悄悄将我堵在角落里,问了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都问了些什么?”陆天明只觉心中的邪火烧得愈发的旺。 “他问我想不想为大楚立天功,我回答不想,他又拍腰上的剑鞘吓唬我,问我到底是不是李家的血脉?我回答说那你得去问我爹。 然后他就生气了,冷冰冰的说以后要把我嫁给小乞丐。总而言之你在这个人的身上,感觉不到一点人的温度,想来他天生就是个性情凉薄的人。” 可能是心有余悸,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李寒雪还往陆天明怀里缩了缩。 看来当年的小郡主,被那李长河吓得不轻。 而孩子的直觉通常都是最敏锐的。 陆天明深信不疑。 唰的一下。 他也不管李寒雪还坐在自己腿上了。 站将起来就朝着围墙走。 “你做什么?”还搂着他脖子的李寒雪吓了个激灵。 “我翻墙过去把他剁了!” 锃的一声,陆天明又将尺剑给抽了出来。 李寒雪见状,只能顺势用双腿死死夹住后者的腰。 “你别冲动,他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李寒雪一边劝阻,一边双腿发力,看样子是想借此阻止陆天明。 “精神伤害也是伤害,你赶紧下来,今天不把他的脑袋剁下来,我睡不着!”陆天明恶狠狠道。 “不行,你打不过他的,李长河虽是凉薄之人,但修行天赋着实不差,十多年前,他便已达到了六重天,你现在去找他,不是白给吗?”李寒雪苦口婆心道。 “哼,六重天怎么了,我要是愿意,别说六重天,七重天我都敢跟他分个高下!” 话虽如此。 陆天明已调转方向。 回到凉亭中后。 他猛地将尺剑拍在桌面上。 “他天赋再高,能有我高?不是我瞧不起他,但凡再给我点时间,都不用兵器,我单手就能捏死他!” 如此举动,让人啼笑皆非。 见陆天明重新坐下来后。 李寒雪腾出一手死死捂住嘴巴,看样子是害怕自己笑出声来。 陆天明咳了两嗓子,继续道:“敢欺负我的女人,也就是我身上旧伤还没好结束,否则定让他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 李寒雪伸手捏了捏陆天明的脸颊。 “别气了别气了,咱们先放他一马吧,等以后你伤好结束了,再报仇也不迟!” 陆天明吸吸鼻子,歪头看向隔壁院落。 “也就是我们雪儿心地善良了,暂且让你苟活些时日!” 说着。 他还假装揉了揉胸口,好像真的旧伤未愈的样子。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做点什么也不合适。 两人正打算说些悄悄话,顺势温存温存。 却突闻一阵哒哒哒的小跑声。 然后,满眼是泪的袁巧巧便站在了宅房大门处。 看见凉亭中的一幕。 袁巧巧瞬间愣住。 甚至都忘了哭泣。 “你...你们别打架啊...” 听闻此言。 李寒雪的脸颊唰的就红成一片。 她急忙从陆天明身上跳下来。 然后转移话题道:“巧儿,你怎么了?怎的满脸是泪?” 经她这么一提醒。 袁巧巧总算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于是又哭了起来。 “雪儿姐姐,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爹娘都被坏人给杀了,呜呜呜,他们死得好惨。” 李寒雪三两步跑过去。 一把将袁巧巧抱了起来。 “巧儿,梦是反的,你的爹娘一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 “真的。” “可是巧儿不敢一个人睡了,雪儿姐姐陪我好不好?” “好。” 凉亭内,陆天明老脸也红成了猪肝色。 干不过李长河就算了,差点还被袁巧巧撞见隐私之事。 哪怕他脸皮再厚,也有些顶不住。 ...... 第二天早上。 陆天明召集大伙,说清楚了新任左侍郎大人的态度。 原本他以为大家伙会有一种被别人赶走的尴尬和难堪。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大伙都很兴奋。 一询问才知道。 原来住在衙门里,虽说吃穿不愁,但是行动放不开,总有一种被制约的感觉。 而且车马部周围又比较冷清,平时想逛个街买点什么也不方便。 见大家都有如此想法。 陆天明心中立马轻松了不少。 礼貌性的同李长河打了个招呼后。 陆天明领着众人上了马车。 由于李长河的规矩比较严。 平日里认识的那些个寻马人都被安排了事务。 只有申申忙里偷闲出来送别。 “陆天明,你有空了,记得常回来看看我。” 申申假装擦着眼睛,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你省省吧,我是走了,不是死了,再说,我这京城都没出呢。” 申申咧嘴一笑,问道:“你打算去哪里落脚?” 陆天明一脸神秘道:“秘密,不能说!”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申申的肩膀,上了马车。 等几辆马车消失以后。 申申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她站在门口发了会呆。 自顾道了一句“希望咱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后,这才转身进入车马部。 无人的街道上又下起了冬雨。 远看像蒙上了一层雾霾。 第1226章 事情不简单 “我说你小子,上哪搞来这么多妖魔鬼怪?” 福临街顺风客栈。 潘宏财望着堵在门口的那群人。 只觉着脑瓜嗡嗡响。 断手的,瘸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甚至还有不是人的。 常小俊和疤二娃也是一脸愁容。 客栈的地板可是他们刚打扫干净的。 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进来,刚才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陆天明招呼大伙先坐下。 然后将潘宏财拉到了一旁。 “潘叔,我这不是来照顾你的生意吗,先担待担待,等一会儿我找到落脚的地,马上就把他们都带走。” 听闻此言。 潘宏财眼皮子跳了跳。 “怎的,你不住在车马部了?” 陆天明假装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哎,昨个夜里新上任了一个左侍郎,说什么要守规矩,不让我们在里面混吃混喝了。” “新上任的左侍郎?”潘宏财诧异道。 陆天明轻叹道:“原本的左侍郎庄玄庄大人,失踪了,车马部的尚书大人又在宫里,就安排了个叫李长河的过来。” “李长河?”潘宏财眉头微挑。 “怎的,你认识?”陆天明奇道。 潘宏财点了点头:“二十年前,他也算是有名的世子殿下了,听别人说道过。” 陆天明本想再套点消息出来。 可潘宏财明显有意回避。 不等他开口,潘宏财便一声吆喝,让常小俊过来招待众人。 他自己则去了后厨,看来是准备让大伙好好饱餐一顿。 常小俊过来以后,一番询问,才知道陆天明等人这是被赶了出来。 “那猴儿呢?” 见怀安不在,常小俊心下好奇。 陆天明又将黄土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得知自己的‘难回头’在陆天明手里发挥出了这么大的作用。 常小俊那是喜上眉梢。 这一高兴,端茶倒水愈发利索。 搞得陆天明那叫一个不好意思。 由于人多,吃饭的时候得两张桌子才挤得下。 倒是让冷清的顺风客栈热闹起来。 潘宏财刚才虽然嫌弃这群人。 但心里还是想着陆天明的。 “天明,宅子不要租得太远,福临街上也有不错的选择,吃完饭以后,你可以去打探打探。” 可能是不习惯人多,潘宏财扒了两口饭便没了食欲。 只坐在一旁跟陆天明说悄悄话。 陆天明侧目看一眼吃得正香的李寒雪。 想了想,回道:“福临街上人流复杂得很,我刚才见隔壁街道似乎要清净些,要不还是...” 话没说完。 潘宏财两撇小胡子便翘了起来。 “哟,出来几年,眼光高起来了哈,这福临街,不比你那破梨花巷高了几个档次?再说了,我们住得,你住不得?” “这...” 陆天明一时语塞。 沉吟片刻后,他解释道:“潘叔,我这带着家眷,万一我不在的时候,李寒雪被那些个地痞无赖...” 这一次打断他的是李寒雪。 只见李寒雪突然将盘子里烤鸡的脑袋扯了下来。 然后柔柔弱弱道:“二宝,你不用替我担心,如果哪个臭流氓不开眼撞上来的话,我会温柔的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李寒雪甜甜一笑,看得陆天明目瞪口呆。 潘宏财也看笑了。 他撇了撇嘴,嫌弃道:“你看你,还没有一个弱女子来的勇敢,就这么说定了,吃完饭,我陪你去找宅子。” 李寒雪都没有意见,陆天明也不再坚持。 吃饱喝足。 昨个在李长河那里受到的委屈烟消云散。 陆天明让其他人先在客栈内休息。 他自己则跟着潘宏财打算去把宅子租下来。 福临街上住的大多都是些贩夫走卒。 也有游手好闲的地痞。 不过如今修为高了,陆天明也没觉着这些地痞是什么大麻烦。 来之前,他想的是只要能在顺风客栈附近落脚就行,有潘宏财和常小俊在身边,心里才踏实。 福临街虽然不甚宽敞。 但却很长。 逛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总算找到了一间看上去还不错的宅子。 独门院落,二层小楼。 条件肯定没有车马部好。 不过放在福临街上,绝对也是顶尖的存在。 宅子的主人是个膀大腰圆的光头胖子。 介绍宅子的时候能说会道。 在他嘴里,这幢小宅简直就是京城最好的房子,皇宫都不过如此。 陆天明也不啰嗦。 简单看过里面环境不错以后。 直接付了半年的房钱。 一个月五十两,半年就是三百两。 放以前,陆天明绝对要骂那光头胖子心肠是黑的。 但如今有钱了,加上着急,钱付的那叫一个利索。 召集众人过来整理宅楼的时候。 潘宏财和常小俊也过来搭了把手。 当然,两个老妖怪只负责指挥,但凡需要用到力气的地方,两人就把脑袋各自歪向一边,装没有看见。 “常兄,李长河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潘宏财和常小俊各自捞了把椅子,如两尊门神般坐在大门口。 常小俊点头道:“听肯定听说过,但没见过,只晓得他十多年前步入了六重天的境界。” 潘宏财小声道:“这家伙算是李家挺厉害的人物了,我也是以前当杀手的时候听说过他的一些情况,据说,他很少出宫,基本都在宫里待着。” 听到这话。 常小俊眉头拧了起来:“一个世子,长期住在宫里?难不成皇帝老儿怕他爹反?” “那些个做王爷的真要反,儿女算什么。”潘宏财回道。 常小俊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你的意思,李长河实际上是皇帝老儿的护卫?” 潘宏财点头:“不然他住在宫里做什么。” 想起刚才陆天明说,李长河昨个成了车马部新任左侍郎,常小俊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思索片刻。 他开口道:“左侍郎这个位置,当然重要,但是也不至于那皇帝老儿把身边的顶尖高手派过来,毕竟没有哪个坐龙椅的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身边少一个高手,就多一分危险。” 潘宏财接话道:“庄玄不在,车马部没有人坐镇,急需一个厉害的人物来压场子,但完全可以从其他衙门里调,没有必要让李长河过来,除非...” 说着,潘宏财侧目望向常小俊。 常小俊眯起了眼睛:“除非龙椅上那小子知道廉为民将要有大动作,所以他要派一个姓李的高手过来,一来是为了坐镇车马部,二来嘛,则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1227章 别着急走啊 冬雨还在下。 温度比前些日子要低。 两个老妖怪身强体壮,倒也没什么感觉。 只不过此刻二人都没有说话,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知过了多久。 潘宏财率先开口:“看来廉为民,是想趁着庄玄不在,对车马部动手。” “车马部是先帝的心血,如果能够成功,廉为民这一步棋,不说釜底抽薪吧,绝对能重创李家。”常小俊回道。 “龙椅上那小子也晓得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把李长河叫了过来。”潘宏财补充道。 常小俊咂嘴道:“可是廉为民真要动手的话,一个李长河哪里挡得住?李家这是在赌啊!” “只能说明,李家已经捉襟见肘,否则这种必输的局,有什么赌的必要?”潘宏财不解道。 “应该会有后手,否则就这么把李长河给白送了,龙椅上那小子昏君无疑了。”常小俊分析道。 这话说完。 又是一阵沉默。 等到陆天明他们冒雨把院落打扫干净以后。 常小俊突然望向潘宏财:“要不,咱俩去帮帮忙?” “我们两个,够吗?”潘宏财迟疑道。 “不是还有个来历不明的老道吗?”常小俊问道。 “你说逍遥道人肖双阳?”潘宏财眼睛一亮。 “不是他是谁?”常小俊翻了个白眼。 潘宏财搓了搓那张老脸。 沉吟片刻后回道:“晚上,我把店里面最好的酒带上,咱们一起去见他!”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 已到傍晚时分。 陆天明本想着晚饭也在顺风客栈吃的。 但是潘宏财说是有事,带着常小俊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留下个疤二娃苦逼的在厨房里转悠。 李寒雪看不过去,抓起吉乐便同自己进了厨房。 贾小云跟钟叔聊得挺投机。 北枫还没有恢复正常。 坐在门口瞪着眼睛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女人。 袁巧巧跟白狼玩得不亦乐乎,暂时把爹娘的安危放到了一边。 看得出来,不在车马部以后,大家都很开心。 除了陆天明本人。 潘宏财和常小俊两个糟老头子,在京城也没个亲戚朋友之类的,马上就要天黑了,这会儿跑出去做什么? 陆天明很担心,两个老小子会联手出去搞事情,那样的话得翻起好一番风浪,届时这福临街,怕是又住不清净了。 他在心头念叨的同时。 潘宏财和常小俊一人提着酒,一人拎着肉,出现在了一条狭窄的巷弄口。 常小俊看一眼黑黢黢的巷子。 不敢相信道:“大名鼎鼎的逍遥道人,住在这里面?你不会搞错了吧?” 潘宏财胸有成竹道:“我偷摸摸跟踪他好几次了,绝对不会错。” 常小俊一把拉住正准备进入巷子的潘宏财。 “天底下已知最接近七重天的存在,你跟踪他,他会不知道?” 潘宏财有些嫌弃的望着常小俊。 “不管他知不知道,我都没有出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常小俊不解道。 “意味着他最少对我没有敌意!” 潘宏财咧嘴一笑。 率先进入了巷子里。 都走到这了,常小俊也不可能逃走。 亦步亦趋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 常小俊发现前面的潘宏财步伐越来越慢。 于是他伸手拍了一下后者的肩膀。 潘宏财一蹦三尺高,差点没直接跳到墙上去。 “你有毛病?” 潘宏财一手捂着胸口靠在墙边,显得颇为紧张。 常小俊有些尴尬。 压着声音道:“老弟啊,我看你这样子,心里也没底,要不,咱回头把吉乐那小家伙带来?” “咱俩加起来三四百岁了,还要一个小毛孩保驾护航,传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走走走,怕个鸟毛!” 潘宏财给自己鼓了鼓劲,这才继续前行。 没多会。 两人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门虚掩着,一看就是有人在。 潘宏财转过身,小声道:“我这套衣服,看着还不错吧?” 常小俊点头:“挺严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人穿的呢。” “嘿,你怎么说话的?”潘宏财瞪眼道。 说着。 他也懒得跟常小俊纠缠。 伸手就要去敲门。 哪知却被常小俊一把拉住。 “不能敲!” 潘宏财不解:“为什么?” 常小俊从缝隙中指了指里面的屋子。 “你仔细听!” 潘宏财侧耳倾听。 果然听到了非常细微的鼾声。 “娘的,天刚黑,就上床睡觉了?” 常小俊摊手:“看来只能在外面等了。” 说着,他便在门槛处坐了下来。 哪知屁股还没坐踏实呢。 只听嘎吱一声。 抬头一看。 原来是潘宏财擅自把门给推开了。 见常小俊一脸懵逼望着自己。 潘宏财疑惑道:“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手一伸,将门扇推至最大角度。 常小俊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扯动。 半晌过后。 伸出大拇指道:“牛批!” 两人含着胸进了小院。 刺鼻的鸡屎味瞬间袭上天灵盖。 好在二人也不是做作的主。 强忍着臭味来到了一张小桌前。 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上去后。 两人开始环顾四周。 最后统一达成共识:简陋杂乱,不是人住的地儿。 然而屋子里确实躺着个人。 潘宏财胆子再大,也不敢太过分。 只好跟常小俊枯坐小桌边,静静等待屋内的鼾声结束。 哪知里面那人不晓得是太累还是怎的,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家伙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啊,咱都在这待那么长时间了,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常小俊在外面浪荡惯了,要不是‘天底下最接近七重天’这个名头,他早就赖不住走了。 潘宏财的耐心倒是很足,毕竟当年可是做杀手的。 但就像常小俊说的一样,这肖双阳的警惕性,似乎太低了些。 如果二人不是来拜访,而是来杀人的,恐怕已经得逞了。 思索片刻。 他有些迟疑道:“要不,咱们走?” 常小俊点了点头,率先站了起来。 潘宏财也随着站将起来,同时还把桌上的酒菜摆了个整齐。 “东西就放这了,就当是个见面礼吧,拿走也不好意思,回去咱们再想其他法子。” 两人合计着刚要离开。 房屋内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来都来了,不偷只鸡再走?” 第1228章 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偷鸡是不可能偷鸡的,但想走却也走不掉了。 屋内那人的声音刚落下。 便听闻两道破空声传来。 潘宏财和常小俊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 听到破空声袭来的一瞬间。 二人便祭出了气甲。 砰砰两声脆响。 潘宏财跌出两步后将将稳住身形。 常小俊的表现就要差了些。 他向前扑出去五六步,差点没有摔在地上。 不过虽然狼狈,好在并没有受伤。 两人齐齐回头。 就见有个邋遢的老道站在了房门口。 老道手里拿着几块破碎的瓷碗片,很显然就是刚才用来偷袭的暗器。 “肖双阳前辈,您这待客之道,是不是太野蛮了些?” 潘宏财瞪着眼睛,两个鼻孔呼呼冒着热气。 常小俊上前拉了一把潘宏财。 后者不买账,甩开常小俊的手后甚至还往前顶了一步。 肖双阳似笑非笑上下打量潘宏财。 片刻后有些不确定道:“你是当年冷风的第一杀手,潘宏财?” 潘宏财冷哼一声,嘲讽道:“想不到肖前辈居然认得我这种平庸之人!” 肖双阳嘴角微扬:“姓潘的,你这就有些妄自菲薄了,怎么能说自己平庸呢?最起码在我眼里,你比平庸是要高那么一丢丢的!” 这话让潘宏财更加上火。 可终归有些许忌惮肖双阳的名头。 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肖双阳又望向常小俊。 瞅了半天。 有些迟疑道:“我记得小时候,师父说我们楚东有个老头下毒挺猛,还自创了个门派叫离尘宗,当时他给我看过那老头的画像,似乎跟阁下有些相似啊!” 常小俊还没来得及反应呢。 潘宏财噗的笑出声来。 但想到自己这会应该是生气的状态,他又赶紧强行把嘴角压了下来。 常小俊本人那叫一个尴尬。 他的确成名太早了些,早到他退出江湖很多年以后,才听说过肖双阳这号人。 然而在修行界,实力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常小俊不得不露出‘腼腆’的微笑。 “肖前辈,您的确没有认错,在下曾经确实是离尘宗的宗主。” 肖双阳回以笑容:“你说话比姓潘的好听多了。” 刚说完。 他便抬起鼻子嗅了嗅。 循着味道,他总算看见了小桌上摆着的酒和菜。 吧嗒——! 他将手里的破瓷碗片扔在了地上。 接着兴高采烈走到了桌边。 “哟,好菜好酒,看来你们还真就不是来偷鸡的!” 说着。 他便坐了下来。 刚打算伸手去抓个卤鸡腿吃。 立马又想起来还有两个客人在。 于是他抬头含笑道:“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一起呗?” 潘宏财和常小俊对视一眼。 赶紧坐了下来。 潘宏财刚才也只是死要面子而已。 他一直没有忘记这次来的目的。 “肖前辈,这是我珍藏了几十年的曲秀才,您快尝尝!” 他甚至亲自给肖双阳把酒给斟满。 后者诧异道:“姓潘的,你还真就是,能屈能伸啊!” 潘宏财闻言老脸微红:“好歹也是比平庸高那么一丢丢的人物,总是要些面子的。” 此话一出。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对了,你今个怎么不带上假脸,拿个大勺子出来了?”肖双阳问道。 潘宏财奇道:“你怎么知道那厨子是我?” “因为只有厨子偷摸摸跟踪我,你既然能找到这里,不是他是谁?”肖双阳笑道。 潘宏财一拍额头:“紧张了紧张了,让前辈见笑咯。” 酒过数巡,三人渐渐熟络起来。 相互之间那都是以兄弟相称。 肖双阳是嗜酒之人,加上潘宏财的珍酿属实不错,所以他喝得最多。 当然,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 见潘宏财迟迟不好意思开口。 肖双阳干脆率先发问:“潘老弟,咱也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说说吧,你跟常老哥来找我,所为何事?” 潘宏财早就等不及了。 赶紧将心中藏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肖双阳戳着下巴。 面上始终古井无波。 等听明白潘宏财的意思后。 他摇头道:“早知道,这酒我就不喝了。” 听闻此言。 潘宏财和常小俊皆是一愣。 印象中,逍遥道人是一个无拘无束不受天底下大多数规矩限制的人。 这样的人,按理来说最喜欢凑热闹。 现如今对方表达的态度出人意料。 两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思索良久。 实在想不出用何种理由说服肖双阳去凑车马部的热闹。 潘宏财只好说道:“肖老哥,可是酒已经喝进肚里了不是吗?” 肖双阳没有回答。 他左右来回打量二人。 须臾后问道:“你们非要去凑这个热闹的理由是什么?” 潘宏财和常小俊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异口同声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肖双阳好奇道。 潘宏财向常小俊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将当年闯入藏龙山的那个神秘人说了出来。 等他讲述完毕以后。 潘宏财也把二十年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两人的故事都很长。 三人这么一坐,就坐到了后半夜。 “可惜了,当年我脑袋出问题了,非要去谈什么儿女情长,不然真应该去找陆痴比划比划的。” 肖双阳听完对面二人的故事以后,心中不无感慨。 而潘宏财和常小俊做为这座天下的顶尖人物,当然知道逍遥道人的一些脾性。 喜欢云游,嗜酒,爱交女性朋友等等,这些都是逍遥道人被大众熟知的点。 沉吟片刻,肖双阳抿了一口酒。 “当然,我肯定不是陆痴的对手,但若能在这样的人物手里走上几招,天底下最接近七重天的存在,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说完,他又自嘲一笑:“可能内心深处还是害怕吧,所谓七境之下第一人,越看越像虚名。” 不晓得是不是醉酒的原因,肖双阳此刻明显没有了往日的洒脱。 他曾跟陆天明说过,自己来京城想找一个能接住自己一招半式的对手。 曾经的他是有机会找到这样的人的。 但到底是谈情说爱耽搁了,还是说被名声所累,恐怕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肖老弟,不要为曾经所做的决定后悔,人要向前看,虽说再无法跟陆痴交手,但是害死陆痴的那个人,也算是不错的对手。” 见肖双阳长时间没有说话,常小俊开口劝慰。 第1229章 两个糟老头子 “你们确定,那个人真的在京城吗?”肖双阳回过神来,认真道。 “有九成的把握吧,自我退出江湖以后,一直在走访调查,那人曾出现在凉王府,是当年凉王有二心的幕后主使者,由此推断,他在乎的应该是权力,所以很可能廉为民背后也有这样一个人。”常小俊解释道。 肖双阳点了点头,赞同道:“廉为民短短十几年就做到了只手遮住半边天,这速度着实快了些,兴许还真就是你想的那样。” 稍作停顿。 他又道:“但是,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所以猜测就只能是猜测,更何况我来京城并不是为了帮哪一边争权夺势。” 这个‘但是’,让潘宏财和常小俊始料不及。 两人一时没搞明白大名鼎鼎的逍遥道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哗啦啦——! 肖双阳将最后一壶酒的最后一杯满上。 然后看向对面二人。 “这杯酒,怎么说?” 潘宏财和常小俊齐齐做了个‘请’的动作。 “当然是你喝。” 肖双阳不再客气。 把酒水全部灌进了嘴里。 享受的咂了咂嘴后。 认真道:“我来京城,一是因为受我那逆子之托,护陆天明周全,二则是好久没有出来了,想看看天底下有没有冒出厉害的人物。” 见对面二人还是满脸不解。 肖双阳解释道:“那神秘人是你们的仇人,不是我的,所以车马部的事情,我没有理由插手,毕竟我背后还有个真雷观,万一哪天我死了,不想给徒子徒孙们树敌太多,希望你们能理解我。” 潘宏财孤家寡人一个,无需考虑太多。 常小俊虽然创建了离尘宗,但两百年前就已经退出,所以也能放开手脚。 但两人好歹岁数摆在那里,也知道肖双阳说的没错。 “不过。” 就在二人感到失望的时候,肖双阳突然发声。 “就像刚才常大哥说的,那位神秘人是个不错的对手,如果哪天他出现的话,我一定会跟他比比谁的剑更猛!” 有了这句话。 潘宏财和常小俊心下舒服了不少。 他们来京城的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帮助哪一边。 之所以会偏向于车马部,一来是因为陆天明跟车马部的关系亲密,二来则是因为两人共同的敌人很可能也是李家的敌人。 无论从哪一点考虑,他们都不想让车马部出事。 这其中,他们最担心的其实是那个强大的仇人。 而现在有了肖双阳的保证,不说逍遥道人一定能胜过那个仇人,但最起码能让其有被掣肘的可能。 这对于二人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确定了肖双阳的态度以后,天已蒙蒙亮,潘宏财和常小俊便就此别过。 两个老妖怪本来计划回到客栈后小憩一番。 哪知却撞见陆天明如怨妇一般坐在客栈门口。 从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可以判断,陆天明怕是在门口枯坐了一夜。 “哟,来这么早啊?怎么说,准备带几份早餐回去?” 潘宏财没事人一般迎上前去。 常小俊也在后面附和道:“潘老弟,你这话问的,咱们天明身边有几张嘴吃饭你能不清楚吗?” 潘宏财一扶额头:“害,喝酒喝懵了,瞅瞅这记性。” 说着,他转身拉着常小俊,便打算进客栈做几份早餐出来。 “等一下!” 面色疲倦的陆天明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 “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去哪了?” 潘宏财和常小俊驻足相望,明显在用眼神催促对方来解释。 可眉来眼去好半晌,都没有商量出个先后来。 陆天明唰一下站起来,堵住了二人的去路。 “说话啊你们!” 潘宏财见常小俊歪头看天。 实在没辙,只好解释道:“喝酒啊,刚才不是说了吗?” “喝一宿?”陆天明狐疑道。 潘宏财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嗝。 酒味中混着一股子酸味,差点没把陆天明当场熏晕过去。 “咋的,我们两个老东西,就不能有点爱好啊?”潘宏财一本正经道。 陆天明扇了扇跟前的臭气。 “明明可以在店里面完成的爱好,就非得出去?”陆天明追问道。 潘宏财伸手将常小俊的脑袋掰正。 “问你呢!” 常小俊讪讪一笑,搜肠刮肚道:“那啥,我不是刚来京城吗,平日里又忙,总惦记着出去逛逛,正好昨个你搬家,潘大掌柜一高兴,便寻思借此机会了了我的心愿,不然就他这尖酸刻薄的德性,我就算累死在客栈里,都不见得有机会呢。” 说完。 常小俊还狠狠剐了潘宏财一眼,看上去比陆天明更像怨妇。 潘宏财也不生气,乐呵道:“天明,你知道的,我是生意人,生意人尖酸刻薄不是应该的吗?” 陆天明气得往后跌了一步。 他伸出一指左右来回虚点二人。 “你们真把我当成小孩来骗?” 潘宏财和常小俊异口同声道:“难道你在我们面前不是小孩?” “你们...你们...” 陆天明一手捂着胸口,感觉有股子气上不来。 然而面前这二位,他是真打不过。 憋了半天。 他一拂袖,掀开二人走到街面上。 同时怒道:“你们两个糟老头,枉我把你们当朋友,感情淡了啊,淡了啊!” 说完,他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看那样子,是想以此威胁两个老头。 哪知半天没听到后面有反应。 为了保持脸面,他只得再次重复道:“淡了啊,感情淡了啊!” 背后仍旧没有动静。 他只好微微侧过脸。 然而余光却瞥见门口哪里还有人? 于是他们猛地一转身。 就看见两个老家伙,一个在擦拭桌椅,另一个则在柜台处噼里啪啦的敲着算盘。 陆天明气得直哆嗦。 咬牙切齿瞪了两人半晌。 见他们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后。 陆天明觉着脸上挂不住,气呼呼的走了。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 常小俊手里的抹布就停了下来。 “潘老弟,当真不给天明那小子说清楚?” 潘宏财放下算盘。 “那小子虽然脸皮厚,但是真的仗义,要是知道李长河是故意把他支开,再加上跟庄玄的那层关系,怕是拼了命都要同车马部共存亡。” “那万一车马部无事发生呢?就这么让他跟咱们两个老家伙怄气?”常小俊担忧道。 “谁来担任这个左侍郎都可能万一,可偏偏来的是姓李的人,这个万一,有点难啊!”潘宏财叹道。 第1230章 能吃是福 “陆哥儿,吃一口呗,这是掌柜的偶尔才会做的酱香猪蹄,他让我专程送过来的,你可不能让我白跑。” 福临街上,疤二娃总算找到了正在写信做买卖的陆天明。 他手里提着一盒热腾腾的酱香猪蹄。 在这寒冷的冬季里看上去特别的诱人。 陆天明撇了撇嘴,不屑道:“谁稀罕吃他做的东西?” 说完,他往写信的箱子上一坐,翘起个二郎腿悠哉悠哉观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疤二娃在他旁边坐下。 劝道:“吃一个吧,猪蹄要是凉了,别人的心意也跟着凉了,这样不好!” 陆天明自那日被两个老头糊弄以后。 已经五六天没有光顾过顺风客栈。 有时候即便从门口路过,他都是歪着脑袋,装作没有看见里面正对着自己笑的潘宏财和常小俊。 两老头深更半夜的外出喝酒,天亮才回来,说话又遮遮掩掩,绝对是有事发生。 奈何武力不够,陆天明只能用赌气这种最幼稚的手段,看看能不能‘撬开’两个老头的嘴。 不过效果当真差得出奇。 几日过去,别说套出点什么消息出来,甚至话都没有同俩老头说上一句。 可无论如何,这些都跟疤二娃没有关系。 见对方为了把酱香猪蹄送过来,冻的两手发紫。 陆天明也不能太过分。 他伸手抓了一只猪蹄捧在手上,大口咬了起来。 皮肉入口即化,陆天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嫩滑的食物了。 当下便感叹道:“这老家伙,别的暂且不提,做饭的手艺属实不错。” 旁边疤二娃搓着冰凉的双手,等感受到温度以后,也着急忙慌的抓了只猪蹄塞进嘴里。 “疤二娃,这猪蹄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吃。” 享受到了美食,陆天明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说话时笑吟吟的,倒是与刚才判若两人。 “吃猪蹄,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 疤二娃停下手上的动作,满脸不解望着陆天明。 “你在十里镇的时候没有听老人们说过吗,未婚娶的男人要是吃猪蹄啊,以后会找不到婆娘的!”陆天明解释道。 听闻此言。 疤二娃转瞬就把嘴里的猪蹄掏了出来。 “真的假的?” “真假我也没有取证过,但是老人们说的话嘛,总归是有点道理的。”陆天明坏笑道。 疤二娃愣住。 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 须臾后他又将猪蹄塞回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怎的,当真不想找女人了?”陆天明奇道。 疤二娃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道:“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也没少吃猪蹄子,现在补救恐怕也来不及了,而且咱镇上那些听老人话的人,也没见活得多明白,既然横竖都活不通透,还不如及时行乐!” 说着。 疤二娃又抓了个猪蹄塞进嘴里,看上去快乐极了。 陆天明并非担心多一个人分食,他的本意仅仅是想活跃下气氛而已。 现在见疤二娃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也就没有继续调侃对方的必要。 “疤二娃,咱俩的关系,你觉着如何?”陆天明忽地问道。 疤二娃抬头看一眼陆天明,一本正经道:“凑合吧。” 陆天明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答案,尴尬的嘴角直抽抽。 想了想,他循循善诱道:“以前凑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咱都是异乡异客,换句话说就是正儿八经的亲老乡,要学会抱团取暖才对。” 疤二娃似乎没有听懂。 瞅一眼陆天明那单薄的长衫。 在裤腿上擦干净手后,竟然把自己的棉袄给脱了下来。 “你冷啊?你冷的话先将就穿吧!” 那双不大的眸子看上去干净极了。 陆天明一时竟分不清楚对方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他将对方递过来的棉袄推了回去。 想了想,又将食盒里面的猪蹄子一分为二。 并把多的那部分放在了疤二娃的面前。 “现在咱们的关系,还凑合吗?” 疤二娃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铁哥们儿!” 陆天明满意极了,自然而然表现出对铁哥们的关怀。 “慢点吃,小心噎着。” 一直等疤二娃差不多把面前的猪蹄都啃完。 陆天明这才再次开口:“对了二娃,这几天,潘叔和常叔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没有?” 疤二娃嘴里的最后半截猪蹄卡在了牙齿上。 他不可思议的望着陆天明,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铁哥们儿’这四个字,分量过于沉重。 “陆哥儿,掌柜的叮嘱过我,不能随便把店里的情况说给其他人听...” 不等陆天明追问。 他又补充道:“哪怕是你也不可以...” 陆天明丝毫不以为意。 干脆将自己的那份猪蹄也摆在了疤二娃的跟前。 “没吃饱吧?” 疤二娃点了点头,不过随即意识到猪蹄不是猪蹄,而是套路以后,又急忙摇头。 “饱了饱了,吃不下了。” 陆天明友善的拍了拍疤二娃的肩膀。 “咱两兄弟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还不知道你的饭量?我记得小时候客栈里面消不掉的那些个菜品,最后不都被潘叔塞你肚子里面了?” 见疤二娃还在迟疑。 陆天明火上浇油道:“潘叔也真是的,卖不出去的东西才想着你,换成我啊,早就跟他吵起来了呢,咱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潲水桶,对吧?” 论煽阴风点鬼火,陆天明可是一把好手。 第一次出远门的疤二娃,哪里见识过这些手段? 沉默中,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红色。 啪——! 忽然,疤二娃一拳狠狠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可不是吗,他就是把我当成客栈里的潲水桶了,有时候还要揍人呢!” 气气愤的说了一句后。 疤二娃再顾忌不了那么多,抓起剩下的猪蹄开始狼吞虎咽。 “吃吧吃吧,能吃是福!”陆天明在一旁笑道。 把所有的猪蹄都对付完以后。 疤二娃抹一把油敷敷的嘴角。 眼里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坚定。 “最近这几天,两个老家伙行为确实有些古怪。” “哦,怎么说?”陆天明眼睛亮了起来。 疤二娃继续道:“我有早起的习惯,基本上天刚擦亮就已经在客堂内收拾了,最近这几日,每天我一开门,就会遇到店掌柜或者常叔从外面回来。” 第1231章 俩老头干坏事 “果然,两个老家伙有事瞒着我!” 陆天明心头嘀咕。 同时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潘叔和常叔,每天早上都会交替从外面回来?” 疤二娃点头道:“白天他们二人都是正常作息,但到了晚上打烊吃过饭以后,总有一人说要出去看看京城的夜。” “也就是说一去一晚上,通宵达旦?”陆天明追问道。 “可不是吗。” 疤二娃回了一句后。 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靠得太近的路人后。 他压低声音道:“我怀疑,这俩老头,晚上是偷偷出去做坏事了!” 陆天明还以为疤二娃有什么证据。 一脸期待的将耳朵凑了过去。 “做什么坏事?” 可能是极少在背后说人闲话的原因。 疤二娃显得非常的谨慎。 再次打量一番周围的情况。 他小声道:“京城可是有宵禁的,两老头大晚上的跑出去,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也只有那个地方,因为各种利益纠葛,可以无视京城的宵禁!” 陆天明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不会是想说,瓦子吧?” 疤二娃自信道:“不是瓦子是什么?我跟你说啊陆哥儿,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前在十里镇,地方就这么大点,到处都是熟人,掌柜的怕别人说他老不正经,所以都藏着掖着,现在不一样了,京城可以说是花花世界,而且又没几个人认识他,那不得放开天性?” 陆天明翻了个白眼。 身体下意识往后移。 可疤二娃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就像个孤独寂寞太久的碎嘴婆娘一般,转瞬就拽住了陆天明的手臂,并主动凑了过来。 “陆哥儿,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逛瓦子那么简单!” 疤二娃的声音愈发的轻。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陆天明的抗拒。 继续发挥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你猜猜掌柜的为什么要和常叔交替夜不归宿?” 这话问得陆天明脑袋嗡嗡的。 “为什么?” 疤二娃自信一笑:“因为,他们两个看上了同一个女人!但京城的物价,指定比十里镇那种小地方高得多,而且最近客栈生意不好,他们二人囊中羞涩,加上为了照顾彼此的情绪,所以只能一人出去一晚上。” 陆天明听得眼角抽搐。 心说要是潘宏财知道疤二娃在背后如此编排他,恐怕腿都要给疤二娃打折。 “原来是这么回事!?”陆天明假装配合道。 疤二娃面色突然黯淡下去。 “哎,这可不是好事啊,多少兄弟朋友,因为一个女人分道扬镳甚至大打出手?这俩老头也真是的,活去活来,还不如我一个年轻人看得通透!” 陆天明觉着这疤二娃越扯越离谱。 本想让对方赶紧提着食盒回去,以此打断话题。 哪知疤二娃来劲得很。 又道:“其实要解决这种隐患的办法也很简单。” 陆天明耐着性子问道:“什么办法?” 疤二娃吸了吸鼻子:“只要他们把出去玩的银子给我,并且将那女人让给我,不就好了?” 陆天明听得瞠目结舌。 他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挺老实的疤二娃,竟然也是厚颜无耻大阵中的一员猛将。 当的一声。 陆天明抬手一拳敲在疤二娃的脑袋上。 “你一天脑子里面想些什么呢,赶紧提着食盒麻溜回去吧,再扯下去,你们三个都要同时爱上一个女人了!” 陆天明嫌弃的推了一把疤二娃。 后者一脸委屈,不停解释自己的直觉一定不会出错。 陆天明懒得听,背着箱子跑没了影。 潘宏财和常小俊大晚上的跑出去做什么,他不知道。 但二人以前都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 绝对不可能做出疤二娃口中那档子龌龊事。 倒不是说陆天明觉着自己有多清高,而是疤二娃说的那种可能性,对于两位六重天的大能来说实在是太掉价。 走着走着。 陆天明在福临街街口停了下来。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戴着斗笠的贾小云终于出现。 “怎么说,最近可有发现京城有什么异常?” 贾小云紧邻着陆天明坐下。 接着小声道:“瓦片帮每天人员尽出,基本上天黑才回野狗地,除了查到工部新上任了一位名为康仲林的尚书以外,并没有特别重要的发现。” 稍作停顿。 贾小云又道:“还有,六扇门大执事狄宏至今未归,车马部前左侍郎庄玄也是一样的情况。” 一提庄玄,陆天明就觉着意难平。 他很害怕自己这位‘亲’兄弟会突然消失。 正感慨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庄玄的时候。 贾小云再次开口道:“有一件事,不晓得算不算重要,但是挺奇怪的。” “哦?说说看。”陆天明好奇道。 “京城东南区域,前些天突然来了一个有钱人,买下了好几条街的铺面和住宅。”贾小云回道。 陆天明眉头挑动:“天底下,有这么有钱的人?” 要知道,京城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几条街的铺面和宅子,那得需要多少钱? 更何况,位置稍微好一点的地段,价格成倍增长不说,手上没点权力,有钱也买不到。 贾小云摇头:“谁这么有钱我也不清楚,但如此离谱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陆天明蹙眉道:“他买下这么多房产,是要用来做什么?” “开了很多铁匠铺!”贾小云回道。 陆天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京城的人流确实大。 但要生产刀具做为赚钱的手段,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想了想,陆天明叮嘱道:“让程玉龙找几个老手盯住那几条街,我倒是要看看,天底下是不是真有把金钱当成粪土的傻子。” 又聊了几句,确定没有更多的发现后。 陆天明吩咐道:“老贾,京城你熟,晚上的时候,你带上吉乐到处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不等贾小云说话。 陆天明回身指了指福临街深处。 “可能不现实,但我还是要交代一句,你要特别注意下潘宏财和常小俊,如果晚上看见了他们的身影,一定要第一时间过来通知我!” 贾小云点了点头。 随即又道:“晚上出去我一个人就可以,没必要带上吉乐,有他在,我反而放不开手脚。” 陆天明伸手轻拍贾小云的肩膀。 “吉乐的修为是不如你,但绝对不是绊脚石,相反,他还是你的护身符呢!” 贾小云眼睛一亮。 立马明白了陆天明的言外之意。 第1232章 公子,劝你还是别去了 贾小云离开后,天色还早。 陆天明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将写信的木箱收好,然后朝着京城东南方向走去。 他很想去看看,能够买下几条街的有钱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是温度的差异,还是说异乡异客,熟识的人不多,少了人情味。 陆天明感觉京城的冬天比十里镇的冬天更冷一些。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熟人,却也不是近亲得非要说话那种。 陆天明本想装作没有看见就此离开。 但可能是因为走路姿势太过惹眼的原因,最终没能躲掉。 “公子,公子!” 韩义节的声音像幽灵一般从身后传来。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 并挂上一个僵硬的微笑。 回头道:“哟,韩大捕头?真是巧啊!” 韩义节笑吟吟的快走两步。 来到近前后一脸感激道:“公子,上次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跟庄大人提前知会,那天晚上我恐怕也要挂彩。” 陆天明稍加思索才晓得对方说的是上次跟庄玄去六扇门救人的事情。 “那天晚上,你不是没有当值吗,有什么可感谢的?” 韩义节解释道:“本来是不当值的,下午回去以后,有位同僚家里出事,上面让我晚上帮他顶一顶。” “哦,那你怎么没有在?”陆天明奇怪道。 韩义节得意笑道:“他家能出事,我家就不能出事了?婆娘偷人,老人生病,孩子打架,借口多的是。” 陆天明无奈笑道:“你还真是,有够机灵的。” 兴许是想到那日后的第二天六扇门同僚们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韩义节再次说了声感谢。 “对了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韩义节又问道。 陆天明指了指东南方向。 “我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个大老板,买下了几条街,有些好奇,想过去看看呢。” 话音刚落。 韩义节立马停了下来。 “怎么了?”陆天明不解道。 韩义节面上浮现出些许担忧。 “公子,我劝您还是别去了。” 听闻此言,陆天明也停了下来。 韩义节可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肯定知道些普通人无法知道的消息。 瞅见旁边有一个卖烤小豆腐的摊子。 陆天明一伸手,攥住了韩义节的胳膊。 “走走走,韩兄,天这么冷,吃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 韩义节可不是疤二娃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他知道这哪里是吃什么小豆腐,这是要吃他的肉啊! “公子,我...我不冷,也不饿,要不下次?” 陆天明怎么可能放他走。 当下便垮脸道:“韩兄,难不成连这点面子都不愿意卖我?” 韩义节进退两难,陆天明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何况又挣脱不了。 不得已只能跟着。 刚上摊位。 陆天明就点了两大盘豆腐。 韩义节心中发紧,知道怕是跑不掉了。 “韩兄,来来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天明那叫一个殷勤。 亲自给韩义节打了蘸料不说,烤好的第一块豆腐也夹到了韩大捕头的盘子里。 豆腐进到嘴里的时候是香的,咽下去以后却是苦的。 一连几块下肚,真正到了吃人嘴软的时候。 “韩兄,听你刚才的意思,好像对那位买下几条街的有钱人略知一二?” 觉着时机差不多了,陆天明也不遮掩。 韩义节闻言沉默,筷子在蘸料里面搅来搅去。 须臾过后。 他无奈道:“确实知道一些,但是不多。” 陆天明移了移凳子,拉近了同韩义节的距离。 “你同我说道说道呗,我这心头实在是好奇,到底哪里冒出来的有钱人,这么阔气!” “哎,再有钱的人,没有权力的支撑,怎么可能在京城的地界上买下这么多条街。” 韩义节已经认命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 他继续道:“这个人叫黄青慕,南边来的商人,据说是靠卖刀具起家的,他买下那么多铺面和宅子,也是为了做刀具生意。 刚才我说了,如果只是有钱,别说在京城买几条街,就是单独买个铺面,都得好好琢磨琢磨。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商人,是不是靠卖刀具发的家,甚至是不是真的有钱,都要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 “韩兄认为他有钱人的身份,只是个幌子?”陆天明猜测道。 韩义节点了点头:“他买下铺面的那一天晚上,曾经宴请六扇门的几个副执事,我当时运气好,跟着去蹭了口汤喝。 按理说,如果黄青慕仅仅是一个商人,寻常官员不见得会卖他面子,而他一下子把我们几位副执事都请了过去,你要说背后没有靠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天明往嘴里塞了块小豆腐。 一边缓慢咀嚼,一边推理道:“黄青慕背后的靠山,只怕是座大山,而且,估摸着能顶到天!” 韩义节继续道:“能够邀请到几位副执事已经算是很厉害了,那黄青慕待人接物自然也没得说,一看就是经常跟官府打交道的老手。 可是最离谱的,是几位副执事的表现,推杯换盏的时候,杯子竟然放得比那黄青慕还要低!” 听闻此言。 陆天明停止了咀嚼。 酒桌上有酒桌上的讲究,特别是在相互间不是很熟识的情况下。 碰杯时杯子放低,通常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对方的身份地位比自己高。 另外一种,则是对方身后的人,身份地位比自己高。 韩义节在京城混的时间可不短。 如果是京城里这些个大人物,他一定认得。 所以那黄青慕的情况,多半就是第二种。 “你们六扇门的那几位副执事,恐怕很清楚黄青慕背后的人是谁。”陆天明表情凝重道。 韩义节瞥了陆天明一眼。 “在京城,或者说这座天下,恐怕只有两个人能把京城的几条街卖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陆天明沉声道:“一下子把京城的几条街都卖出去,可能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银子,但遭受的风言风语,怕不是金钱能弥补的。 除非这两个人,一个弹劾不动,另一个不可能被弹劾,韩兄,所以你觉着是哪一个?” 韩义节长长吐了口气。 “你知道的,六扇门是由三个衙门的人员组成,明面上三个衙门互相掣肘,实际上呢,任何决定都是人更多的那一方主导,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晚上,庄大人会在六扇门打伤那么多人的原因,所以黄青慕背后的人,只能是你心里想的那一个了。” 第1233章 我们认识? “话虽如此,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陆天明蹙着眉头。 “哪一点?”韩义节问道。 “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黄青慕,真的有那么多钱吗?”陆天明困惑道。 “或许,把这几条街卖出去的人,并不是为了钱呢?”韩义节斩钉截铁道。 “嘶!” 陆天明倒吸了一口气。 天气很冷,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让他很是难受。 缓了片刻。 陆天明抓住韩义节的手。 “韩兄,你应该还知道点什么,对吧?” 韩义节目瞪口呆望着陆天明。 “公子,难不成在你心里,我韩义节的性命,一文不值吗?” “这...” 陆天明一时语塞。 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同人的性命一样重要。 韩大捕头此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无非就是提醒陆天明,再问下去,他的小命就要没了。 韩义节也算多次帮助过自己。 虽然关系算不得有多亲密,但陆天明也要记人家的情。 稍加思索。 他起身付账。 “韩兄,你慢慢吃,我就先走一步了。” 韩义节伸手攥住陆天明的胳膊。 “公子,这事儿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知道你修为高本事大,但这次真的不能掺和!” “我也没想着掺和,就是好奇过去看看而已。” 说着,陆天明轻轻拨开韩义节的手指。 然后冒着寒风,径直朝京城的东南片区走去。 韩义节手僵在空中。 好半晌才有了动静。 他望一眼小几上仿佛永远都吃不完的小豆腐。 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黄青慕宴客时那一桌真就吃不完的酒菜。 须臾过后,他无奈叹了口气:“公子,要死人的,要死很多人的。” ...... 用了一柱香的时间。 陆天明总算找到了黄青慕买的那几条街。 期间他甚至没有找人打听过。 因为根本不需要打听。 仅仅是往那街口一站,就能听见街面上无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连绵不绝,如潮水般充斥着整条街道。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很多。 但绝对没有多到能养得起如此多铁匠铺的地步。 陆天明来到一处铺子前。 望一眼刀架上展示的刀具后。 他那本就微微锁着的眉头,拧得更紧。 “业余,这些铁匠,太业余!” 这是陆天明对铺子里面那些个手艺人最直观的评价。 刀架上的刀具,根本就谈不上质量可言。 他伸手轻轻敲打其中一把柴刀。 做刀的材料是好的,但刀面上那些个捶打不均匀的凹凸面,像是一个不会做菜的人,用最好的材料做了一顿糊弄人的饭菜。 “买刀吗?” 正思索着。 一个穿着薄衫的大汉走上前来。 陆天明摇头:“先看看,如果是好刀,可以考虑。” 那大汉闻言微微拧眉。 然后朝陆天明摆了摆手。 “找茬去其他地方。” 哪有生意人不爱银子的? 可今个还真就让陆天明碰到了。 他顺着街面一路行走。 试了好几家店,情况基本上一致。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铁匠铺里不是真正的铁匠,生意人也不是真正的生意人。 “这是为何?卖铺子宅子的不为钱,开铁匠铺的老板也不为钱?” 陆天明有些想不明白。 所以他就一直想。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第二条街。 接着就是第三条,第四条。 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第一条街道的起点。 一路上,他都是看着铁匠铺的旗招子走来的。 也就是说,这几条街前不久刚被卖掉的街道,首尾连在了一起,像是一个不规则的方形。 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几条街围住的中心位置。 “那是...车马部?” 话音刚落。 便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陆天明急忙收回思绪。 接着循声望去。 然后他就看到,有两个人正迎面朝自己走来。 其中一个是长相英武的女子。 女人穿着一件浅灰色长衫,乍一看去,像个人畜无害的书生。 另一个,则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胖子比女人要高些。 但是两人交谈的时候,胖子总是低着眉眼,看上去对女人非常的尊敬。 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陆天明认识。 所以他急忙侧过身,假装站在某铁匠铺刀架前选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天明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女人和胖子交谈的声音也传入了耳畔。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女人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需要两三日。”胖子回道。 “两三日?这么慢?”女人言语有些不耐烦。 “已经是快马加鞭了大人,毕竟南边离京城太远,还望您能体谅。”胖子解释道。 “本官能体谅你,别人不见得能体谅你,有些话跟我说没用。” “所以还请大人回去以后,能替小人美言几句!” “姓黄的,一个把手底下弟兄当踏脚石的人,你觉着本官会替你说好话?” 女人突然驻足。 陆天明微微侧目。 发现女人双眸冰冷,正漠然的打望着那个胖子。 胖子再次低下眉眼。 但却并没有表现得很害怕。 “大人,总有人要冲在最前面,既然你们不想死太多自己人,那不就只有我那些个远道而来的弟兄,在前面给大伙铺路了?” 说完。 胖子第一次正视女人的眼睛。 眼神尊重是尊重,但也仅仅是尊重而已。 女人微眯着眼。 沉默半晌只说了个“希望你不要恃宠而骄”! 胖子点点头:“不敢!” 两人说着,再次踏步而来。 陆天明赶紧伸手敲敲打打刀架上的刀具,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咦?” 忽然间。 女人似乎看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惊咦。 “你先回去吧,不用送了。” 女人这句话传来以后。 脚步声由两人变成了一人。 陆天明不敢偷看。 在刀具上来回摩挲的手,竟情不自禁的发紧。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后戛然而止。 消失在了嘈杂的街面上。 陆天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虽然他没有看见,但明显感觉到,女人在他背后停了下来。 就在他实在忍不住,想要低着头离开时。 站在他背后的女人突然开口。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应该是陆天明吧?” 陆天明悬在刀架上的手猛地一滞,怦怦跳动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跑出来。 “怎么,没脸见人?”女人又道。 陆天明没辙。 只能缓缓转身。 然后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 “不知您是?” “本官乃羽林卫大统领,华莜柔!” 第1234章 本官惜才 陆天明当然知道女人是羽林卫的华莜柔。 他可是亲眼看见华莜柔的软剑,是如何压制常小俊的。 所以才会如此的紧张。 但现在他不得不强作镇定,表现出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样子。 “羽林卫大统领华莜柔?” 陆天明先是一脸茫然挠了挠头。 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一般。 猛地一拱手。 颇为‘害怕’道:“华大人,小的可是犯了什么事?” 华莜柔忍俊不禁盯着陆天明打量。 仿佛已经看穿了陆天明的表演一样。 “陆天明,你是不是觉得六重天的修行者,同那些阿猫阿狗一般可以随随便便糊弄?” 陆天明不解道:“华大人,您这是何意?小的怎么听不明白?” 华莜柔那双并不妩媚,但一定漂亮的眸子亮了又亮。 “那天晚上你躲在房顶上,不会以为本官不知道吧?” 听闻此言。 陆天明顿时放弃了幻想。 加之如此近的距离,华莜柔当真要对自己出手的话,除了体内那道庄玄留下的剑气,可以说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华大人,小的一没犯事,二没犯法,不知您找我做什么?” “呵。” 面对谁都冷冰冰的华莜柔,突然笑了起来。 “你当真没犯事没犯法?” 陆天明一本正经道:“小的若犯事犯法,早就被抓进大牢里了,哪里还能在这里闲逛?” 听闻此言。 华莜柔眉头微挑:“难怪,李寒雪那丫头会跟你在一起,就你这牙尖嘴利的劲儿,少有女孩子不会被你骗的。” 这话陆天明听了可太不开心了。 明明是李寒雪有些倒追的意思,别人却总以为郡主殿下是被他骗到手的。 换成其他人,陆天明还真就想同对方掰扯掰扯。 然而面前站的是华莜柔,是羽林卫的大统领。 斟酌再三,他选择闭口不谈。 毕竟鬼知道谈及男女之事的时候,华莜柔这个没嫁人的老姑娘会不会与李寒雪共情,然后拔剑砍自己。 “走吧。” 华莜柔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然后自顾往街口行去。 陆天明脑子嗡嗡响,压根不明白华莜柔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放自己一马呢,还是说让自己跟上。 见身后半晌没反应。 华莜柔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你又不是来买刀具的,杵在那里做什么,跟上啊!” 陆天明实在是摸不准这孤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姑娘的性子。 只能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华莜柔要去哪里,陆天明不清楚,更不敢问。 可当他发现走着走着,路边的行人越来越少,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安静时。 冒着发生冲突的危险。 他猛地驻足,然后一只手把在了剑柄上。 “华大人?!”陆天明轻声唤道。 走在前面的华莜柔转过头来。 “怎么了?” “咱有事能不能直说?”陆天明满脸警惕道。 “本官惜才,只不过想跟当今大楚最厉害的年轻人聊聊天而已,难不成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华莜柔似笑非笑道。 “聊天?如果只是单纯的聊天,您为何越走越偏?” 说着,陆天明伸手指了指人烟稀少的街道。 “怕是继续跟着你走下去,要走到一个特别完美的杀人埋尸地吧?” 听闻此言。 华莜柔面露诧异。 她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眸子,不可思议道:“你觉着本官是这样的人?” “你是与不是与小的没有半文钱关系,小的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陆天明说得认真,同时攥住剑柄的手愈发的紧。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华莜柔的对手,但他也从来不是一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 华莜柔突然无奈摇头:“既然你信不过本官,那就在这里吧。” 说着,她浅浅微笑,径直走到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陆天明过来坐下。 陆天明面色凝重,一动不动。 华莜柔蹙着那双细长的剑眉。 不快道:“本官若要杀你,抬抬手的事情,你这娘们唧唧的,倒是有些让人烦躁了。” 陆天明狠狠吸了吸鼻子。 缓缓走到近前。 “如此冷的天,就这么坐在马路牙子上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说着。 他从戒指里掏出写信用的箱子。 当做板凳坐了下去。 华莜柔侧目望来,面色古怪道:“你也担心宫寒?” “咳咳咳!” 陆天明从未想过看上去孤傲无比的华莜柔会开这样的玩笑。 一时间控制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须臾过后擦干净咳出来的眼泪。 想了想还是将小箱子收了起来。 接着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近距离挨着华莜柔,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也不知道是香粉还是说在草垛里面打过滚造成的,总而言之那味道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陆天明,能不能告诉本官,你到底是怎么打败屈洛屈大人的?” 华莜柔绝对是修行天赋爆表的人中龙凤。 那张既帅气又漂亮的面庞,很难让人捕捉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陆天明伸出双手搭在地面,看上去是为了支撑身体以保持一个舒服的坐姿,实际上已经将右边袖口对准了华莜柔。 “屈洛大人本就重伤,小的实力上略胜当时的他一筹!”陆天明大言不惭道。 “实力?”华莜柔眼里充满了戏谑,“你是在说,你一个五重天,靠实力战胜了六重天?” 陆天明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言语感到任何不适。 “再次强调一下,屈大人当时重伤,你可以说我运气好,但在我看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可能是看不惯陆天明那言之凿凿的自信模样。 华莜柔眉头微挑,微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在面对本官的时候,运气有没有那么好?” 陆天明喉咙吞吐的同时,努力保持着平静。 他不卑不亢看着华莜柔,看上去倒是没有任何害怕之意。 又是一阵气氛诡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华莜柔突然抬手。 陆天明手腕微微一动,差点把藏在护腕喷筒里的红腹蚁射了出去。 好在是华莜柔的动作实在太快。 最后要动手的那一刹那,陆天明看见华莜柔仅仅是捋了捋滑落到鬓处的秀发而已。 第1235章 多留你几日 “你看,你也知道自己的运气并不是总会那么好的,否则不会流那么多冷汗对吧?” 华莜柔勾了勾嘴角,相对于陆天明的紧张,她显得无比轻松。 陆天明抬起左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心说对方孤寡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就以其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多多少少都沾点心理变态。 “华大人,屈大人有屈大人的职责,小的也有自己的坚持,从结果来看,并没有哪一方真正的失败,还请您不要在这件事上难为小的。”陆天明认真道。 “宰相大人杀鸡儆猴的目的没有达到,难道不算是失败?”华莜柔反问道。 陆天明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说,对于屈洛屈大人个人而言,离开京城,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听闻此言。 华莜柔瞳孔微颤。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天明在其眼里依稀看到了一抹羡慕。 “我就知道,以你的脑子,一定不会要屈洛的命。”华莜柔轻声道。 陆天明默然,他只能告诉她屈洛没有死,但不会说出屈洛的下落。 好在是对方也没有追问。 华莜柔轻叹道:“你说的对,离开京城,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其实若不是之前有所了解,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华莜柔绝对是一个异样的美人。 看见其眼眸中的伤感,陆天明甚至想安慰几句。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一个能当自己太奶奶的人,又怎么轮得到他来开导。 何况双方的立场本就不同。 沉默良久。 华莜柔伸手揉了揉脸颊。 “我听说,李长河把你赶出了车马部?” “算不得赶吧,他有他自己的难处。”陆天明回道。 “恐怕在今天之前,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吧?”华莜柔追问道。 陆天明没有回答。 因为华莜柔说的确实不错。 在来到黄青慕买的这几条街道之前,他确实对李长河颇为不爽。 但是刚才逛了一圈之后,他隐约明白了李长河的用意。 见陆天明始终没有说话。 华莜柔又道:“你出现在黄青慕的铁匠铺前,相信不是偶然之举,我猜,在咱们相遇之前,你应该已经来了很久了吧?” 陆天明点头:“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华莜柔的美眸直勾勾盯着陆天明,那是无关男女的一种期待。 “铁匠铺里不是铁匠,黄青慕也不像做生意的人。”陆天明答道。 华莜柔嘴角微扬。 “如果不是真的欣赏,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的。” 话说到这一步,陆天明反而不害怕了。 华莜柔可能真的想杀死自己,但绝对不会为了杀自己而如此啰嗦。 “华大人,小的斗胆问一句,黄青慕买的这几条街,其实是一张针对车马部的包围网,对吗?” 陆天明死死盯着华莜柔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你这样毫不避讳的盯着本官看,很不礼貌。” 华莜柔伸出一指推开陆天明的脑袋。 稍作停顿,她继续道:“你猜的确实不错,这是一张天罗地网,车马部在劫难逃。” 陆天明面色凝重道:“我都能猜出来的事情,当今圣上会看不出来?他在京城那么多耳目,不可能无动于衷才对啊!” 华莜柔浅浅一笑:“所以,他才把李长河派来顶替庄玄啊。” “一个人会够?” 陆天明心脏怦怦跳,他仿佛已经看见人山人海涌入车马部老巢的画面。 如果只有一个李长河苦苦支撑,那么仅仅是面前这位羽林卫大统领,恐怕都够车马部喝好几壶了。 “兴许够,兴许不够。”华莜柔平静道。 陆天明不解,目光死死锁定在华莜柔的脸上。 后者微微蹙眉。 再次伸指将陆天明的脑袋顶开。 “你再这么直愣愣的盯着我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陆天明当然不敢继续肆无忌惮的打望。 他将头转了一半。 用余光不停扫视华莜柔。 “李长河代表的是李家,如果廉宰相不想真的翻脸,那么一个李长河当然够。”华莜柔说道。 “那如果廉宰相不在乎那么多,李长河不是死定了?”陆天明接话道。 “所以我才说,兴许不够呢。”华莜柔笑道。 听闻此言。 陆天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几步踏出就要离开。 看得出来他很着急。 “站住,本官让你走了吗?”华莜柔喝道。 陆天明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上。 又乖乖折了回来。 还没完全坐稳呢。 他便气愤道:“圣上如此决定,跟赌博有什么区别?车马部乃先帝心血,更是现如今对抗廉宰相的利器,无论如何都应该保下来才对!” 华莜柔赞同道:“你说得对,可不就是赌博么,只不过赢面不大而已,车马部最强之人下落不明,你前些日子又去黄土县搞了一番事情,宰相大人坐在赌桌上,再不加注就有些不尊重人了。” 陆天明一下子噎住。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保住袁清秋一家人的性命,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想了想,他反驳道:“可别把我扯进去,庙堂上两头大象打架,跟我一只蚂蚁有何干系。” 华莜柔笑而不语。 片刻后才道:“知道为什么你在京城搞出那么多事情,本官却心平气和的在这里同你聊天,而没有把你抓住送到廉宰相面前吗?” 陆天明摇头:“女人的心思最难猜,华大人就别为难小的了。” 兴许是‘女人’二字触动了华莜柔。 她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一个嗔怪的表情。 陆天明赶紧把头转开,倒没有觉着超过一百多岁的老妖婆此举有多恶心,而是害怕被对方看上。 “你虽然不是车马部的人,但是同庄玄的关系却极好,等到车马部出事的那天,你一定会在场,届时我等只要顺手把你给解决掉,就能平账了,所以我并不着急。” 说着。 华莜柔站起身来。 她欠身轻轻拍打陆天明的肩头。 “我说过,我是惜才之人,而你绝对是大才,多留你活几天,也算是我言行合一了。” 陆天明只感觉有两处柔软仿佛要挣脱束缚晃荡着遮住所有光线迷了眼睛。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华莜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七八丈外。 “娘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 随即他又想起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 于是咬牙切齿道:“想要弄死小爷,哪有这么容易,看我摇不摇人就完事儿了!” 第1236章 还有一个选择 回到福临街。 陆天明直奔顺风客栈。 “常叔,潘叔,这次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帮我!” 正躺在长椅上打盹的常小俊唰一下坐了起来。 柜台边敲算盘的潘宏财也奇怪望了过来。 陆天明抓起食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这才解释道:“廉为民要围剿车马部,庄玄庄大人对我亲如兄弟,咱们不能不管!” 常小俊和潘宏财对视一眼,两人的眸子同时微微一颤。 看得出来很惊讶。 常小俊率先开口道:“你是从哪里知道,廉为民要对车马部动手的?” 陆天明没有过多思考,将黄青慕买了几条街以及刚才遇见华莜柔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然而听到这样炸裂的消息。 常小俊和潘宏财情绪上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陆天明左边看看常小俊,右边瞅瞅潘宏财。 恍然道:“难不成你们早就知道了?” 潘宏财耸肩:“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就是一开客栈的小老头而已。” 常小俊倒是实诚得多。 “我确实有所猜测,也知道有个奇怪的家伙买了几条街将车马部包围起来,可是,这跟我还有你,有什么关系吗?” 陆天明愕然。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绑架”两个老妖怪。 无论是常小俊还是潘宏财,同车马部之间压根就没有什么往来。 认真思索片刻。 他觉着还有说服对方的可能。 于是解释道:“常叔,从某个角度来说,你、我还有车马部,实际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咱们之前不是分析过吗,当年在藏龙山上抢药的那个神秘人,极大可能就在京城,就在廉为民的背后!” 陆天明试图唤醒常小俊想要洗刷屈辱的念头。 可他发现,后者与未入京前那个侃侃而谈的离尘宗开山老祖不太一样。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我就要为车马部付出生命,李家手里有多少高手,如果他们都不急,我为什么要急?”常小俊反问道。 这话让陆天明哑口无言。 退出棋局站在局外者的角度来看,常小俊确实没有必须要帮助车马部的理由。 他转而望向柜台前的潘宏财。 还未说话呢。 潘宏财就道:“别看我,我只会敲敲算盘颠颠勺,什么车马部,什么廉为民,我压根就不知道。” “铁算盘,你还装!” 陆天明下意识便拍了一下桌面。 潘宏财愣了愣,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要倾向于车马部的意思。 见两个老妖怪始终不表态。 颇为失落的陆天明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 “是我想多了,我朋友的事情,强加在你们身上确实不合理也不合适。” 常小俊偷摸摸瞅一眼潘宏财,见后者又开始埋头敲打算盘后,他也选择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消沉中的陆天明突然站了起来。 “有了,有一个人,一定会帮我!” 话音落地,陆天明拔腿就往外跑,没多会便没了影。 他刚一离开。 常小俊就开口道:“以他的性子,即便咱俩不出手帮车马部,他也一定会去。” 潘宏财点了点头:“仗义这种特性,与生俱来的,很难改变。” 稍作停顿,他又道:“这个忙咱们是一定要帮的,但不逼他一把,你我恐怕有死在京城的风险。” “你觉着,他能请得动肖双阳吗?”常小俊又道。 潘宏财咧嘴笑了笑:“如果他都请不动的话,这天下恐怕也没有人能请得动了。” “哎,说来说去,还不是咱俩差了点意思,要是你能有肖双阳那本事,咱也不至于这么愁了。”常小俊感叹道。 潘宏财笑容一僵,愤怒道:“老匹夫,要求别人前能不能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 “天明哥,这万一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天刚擦黑的时候,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在京城内快速穿梭。 “怎么会哭不出来呢?你想想,当时你庄叔在的时候,他对咱们多好?吃住给咱们安排得妥妥当当就不说了,平日里嘘寒问暖也不见得少吧?而且,他还救过我的命,以咱俩的关系,他救过我的命,不就相当于救了你的命?” 陆天明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速度快得恨不能脚下生风。 后面吉乐腿差点跑冒烟了才将将跟上。 “可是,我已经不是八岁那个小鼻涕虫了,而且你不是跟我说过吗,男孩子不要随随便便流眼泪!” 看起来吉乐是真不怎么会演戏,这还没到达地方呢,他已经紧张得小脸煞白。 “别可是了,你要是真哭不出来,天明哥要不了几天就要死了,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陆天明严肃道。 吉乐拽住陆天明长衫后摆,不解道:“为什么啊?你别吓我好不好?” 陆天明着急赶路。 只能长话短说道:“我要替你庄叔守护住一些东西,哪天他回来以后,会觉着我这个兄弟没有白交!” 这话听上去做作极了。 但对于十多岁的吉乐来说,却能轻易挑起其体内的热血。 他忽然攥紧双手。 然后坚定道:“好,一会我一定哭出来!” 天快黑透的时候。 两人总算来到了那道简陋的木门前。 院内的母鸡应该是被刚才那急促的脚步声惊扰。 这会正咯咯咯的叫。 陆天明看见门没有上锁,知道肖双阳一定在里面。 于是抬起手便准备敲门。 哪知却突然听闻身后传来啪啪两声脆响。 他猛地回头看去。 发现吉乐脸上有两个清晰的巴掌印。 “你...你这是做什么?”陆天明诧异道。 吉乐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水在里面打转。 “当内力无法造成情绪上的波动时,外力是最直接能够达到预想效果的手段。” 刚说完。 吉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不等陆天明反应呢。 这小子一脚踹开大门。 然后哭喊道:“爹,这次您一定要帮帮乐儿!” 陆天明看得瞠目结舌。 他实在是不敢恭维吉乐的演技。 肖双阳又不是傻子,一会看见儿子脸上那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那不就露馅了。 可是吉乐已经冲了进去,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最后他也只能闷头跟了进去。 第1237章 逆子 肖双阳冲出屋子的时候。 衣服还没有完全穿好。 一看刚才就是在睡觉。 两边脸颊也微微发红,看来每天那两口酒是雷打不动的。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呢?” 肖双阳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冲过来的吉乐,眼里满是关切。 吉乐抬起头,一脸委屈道:“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个老头,他莫名其妙给了我两巴掌,还说自己叫廉为民,不服的话让你爹来找我!” 吧唧。 陆天明脚下一滑,差点没直接栽个跟头。 此番画面,跟刚才在路上时商量的完全不搭边。 在快要进入巷子之前,他大概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了吉乐听。 同时告诉后者,要用庄玄对他们的好,对肖双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死皮赖脸都要让逍遥道人答应帮忙。 哪知吉乐这小子居然跳过所有步骤,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廉为民...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陆天明还未回神呢。 又听闻吉乐说道:“爹,要不您替我直接把廉为民杀了吧?”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本来还颇为着急的肖双阳僵硬抬头望向陆天明。 “你教他的?” 陆天明脸色红得像猪肝一样。 “我可想不出这么逆天的情节...” 听闻此言。 肖双阳的面色也红成了同陆天明一样的颜色。 看得出来,他比陆天明还要尴尬。 然而到底是自己生出来的。 加之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吉乐的身份。 肖双阳也只能轻轻掀开吉乐,把后者按在了旁边的木凳上。 “好的不学,尽学些偷奸耍滑的伎俩,简直辱我真雷观风骨!” 吉乐吸吸鼻子,望向陆天明。 “天明哥,我爹指桑骂槐呢!” 陆天明面色一僵,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肖双阳是在说自己。 可毕竟实力差距在那里摆着,加上有求于人,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坐啊,站着干什么?” 肖双阳见陆天明愣愣站着,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陆天明局促坐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喝茶还是酒?”肖双阳询问道。 “茶...” “没有茶,酒也不多,要不来点清水吧。” “......” 冬天的清水,喝进肚子里咕咕叫,也得亏陆天明身体素质好,否则非得当场窜稀不可。 “说吧,你为何而来。” 肖双阳用酒杯轻敲桌面。 陆天明等这句话很久了。 一阵叽里呱啦的解释,将原委说了个清清楚楚。 肖双阳蹙了蹙眉头:“之前常小俊和潘宏财来过,我答应过他们两人,如果那个神秘人出现的话,我一定会出手,你何必多此一举?” 听到这话。 陆天明这才明白下午俩老妖怪在客栈里面是在演自己。 但是为何要演自己,他此刻也有了眉目。 品一口不咸不淡的清水。 陆天明正色道:“肖前辈,您的意思是,如果那个神秘人没有出现的话,就算是大家都要死了,你也只会在一旁袖手旁观?” 肖双阳点了点头:“不然呢?我有什么理由卷入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权力斗争?” 陆天明微微蹙眉。 清澈的眸子里露出一丝鄙夷。 “你号称天底下最接近七重天的修行者,难道不应该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霍,”肖双阳挑了挑眉,“好大一顶帽子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哪边是善,哪边是恶?” “李家不见得善,但廉为民一定是恶,你赞同我的观点吗?”陆天明认真道。 肖双阳点头:“倒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见解,只要有眼睛就能分辨。” “那您身为目前公认的天下第一人,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廉为民胡作非为?或者您认为,等廉为民当真只手遮天的那一日,你们真雷观能跑得掉?”陆天明追问道。 肖双阳耸了耸肩:“那一日还早,等到了再说,我这人信奉的就是一个及时行乐!” “呵,”陆天明轻笑一声,“住在比狗窝还不如的地方,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太‘乐’了!” 肖双阳眉头微拧。 望向吉乐的同时,朝身后努了努嘴。 “你先进去,我单独跟你天明哥聊聊!” 哗一下。 陆天明伸手便拽住了吉乐的裤腰带。 “孩子大了,是该了解世界的时候了,难不成你要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瞒着他?” 陆天明当然没有底气与肖双阳吵吵。 这也是他为什么把吉乐带上的原因之一。 不然他可不敢冒着被揍的风险,如此同肖双阳说话。 肖双阳当然很强,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软肋。 而他的软肋也非常配合陆天明。 只见吉乐移了移凳子,紧紧靠着陆天明而坐。 肖双阳见状,眼角微微扯动。 “你个逆子,到底是哪一边的?” 吉乐咧嘴一笑,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忽闪忽闪的。 “谁有理,我就站在谁的那一边,现下看来,我觉得天明哥有理,再说了,爹爹您一身本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把这身本事带进棺材里吧?真那样的话,同半点本事都无有何区别?” 陆天明轻拍桌面:“我乐弟言之有理!” 肖双阳气得握紧了双拳,牙齿咬得嘎嘣响。 他之所以要支走吉乐,就是想给陆天明点颜色瞧瞧。 哪知吉乐不仅不听话,还跟陆天明穿一条裤衩子。 他现在恨不得两个一起揍。 可到底亏欠了吉乐太多,忍不下心动这个手。 冷静下来后正思索该如何回绝。 那边陆天明又道:“肖前辈,你今晚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来,烦我也把你烦死!” 说着,陆天明抬起手,揽住了吉乐的肩膀。 后者同时点头道:“嗯,天天来,我也跟着!” 肖双阳紧握的双拳开始微微颤抖,要不是当年亲自从红枫山人手里带走的吉乐,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抱了个野的回来。 沉吟良久。 肖双阳深深吐了口气。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只保护你的性命,其他人,我一律不管,而且你要答应我,车马部当真有事的那一天,不可以故意上去送死,故意胁迫我来救你!” 听闻此言。 陆天明和吉乐脸上同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前者当即便举起水杯:“肖前辈,晚辈以水代酒,敬您一个。” 后者大献殷勤。 起身急忙夺过肖双阳手里的酒壶。 然后做作道:“爹,倒酒这种小事,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让孩儿来!” 肖双阳突然昂头看向无尽的夜空。 “作孽啊!” 第1238章 商量对策 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一直持续到了翌日天亮。 应该是从来没有跟儿子有过秉烛夜谈的经历。 肖双阳喝了一整夜的酒。 陆天明本来想作陪,奈何潇洒的肖双阳在酒上面却非常吝啬。 害得陆天明一晚上都只能以水代酒。 光是茅坑都去了不下三十次。 把醉酒的肖双阳扶回屋内后。 陆天明带着吉乐回到了福临街。 虽说肖双阳答应保自己一条小命。 但是其他人的命在陆天明眼里也是珍贵的。 所以把吉乐送回租住的小宅后,他转头又奔向顺风客栈,准备跟两个老妖怪商量对策。 刚一进入客栈。 陆天明就在最近的食桌旁大马金刀的坐下。 并倒了一杯茶悠哉悠哉的喝了起来。 乍上上去,颇有种人未老心却先老的迂腐和做派。 客堂内磨洋工的常小俊和潘宏财对视一眼。 无声达成某种共识后。 二人缓缓摸到陆天明跟前坐下。 “怎么说?” 常小俊没那么多架子,率先开口。 陆天明面露茫然:“什么怎么说?” 常小俊着急道:“你不是去搬救兵了吗?” 陆天明一脸古怪道:“我什么时候去搬救兵了?” 潘宏财闻言一把按住常小俊。 转而朝陆天明说道:“你如果继续遮遮掩掩,我就当十里镇那些个好心,全都喂猪了!” 还得是在一起相处了十几年的潘宏财了解陆天明。 后者闻言翻了个白眼。 随即面露得意道:“我陆天明亲自出马,哪里有办不成的事情?逍遥道人已经答应,哪怕那个神秘人没有现身,他也会出手。” 听到这话。 两个老头皆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同时心头的大石也一并落下。 天底下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最接近七重天的存在愿意搭把手,相信大多数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只是还没安心多久。 陆天明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肖前辈说了,他只负责保住我的小命,其他人是生是死,他一概不关心!” 两个老妖怪笑容僵住,仿佛被闪了老腰一般难受。 沉默片刻。 潘宏财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拍桌子道:“换句话说,你小子就成了我们两个老东西的保命符,届时我们只需要守在你身边,岂不是性命无忧?” 常小俊也反应了过来,附和道:“对对对,我是左护法,你潘叔右护法,到时候咱们仨加上肖老弟,直接无敌!” 潘宏财又道:“届时看谁不顺眼,你就去弄谁,他要敢还手,咱仨一起群殴他,如果还打不过,你就故意往人家刀口上创,肖老弟定会出手!” 俩老头的想法倒是挺美好的。 陆天明却不敢这么做。 救一次那就是一次人情,这人情债跟情债一样难还。 所以他没有答应,并将肖双阳答应自己时说的条件讲给了两个老妖怪听。 常小俊和潘宏财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 所以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吃了定心丸。 就到了该如何筹划的时候。 陆天明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筹谋。 当即便说道:“我会让贾小云和边韬跟着我,到时候四重或以下的敌人一定不少,有他们二人在,能省去不少事情。” 说完。 他便一脸期待的看着常小俊和潘宏财二人。 这份期待太过露骨,扎得二人眼睛生疼。 “说话啊你们!”陆天明催促道。 常小俊抬起一手漫无目的的戳着下巴。 “我退出江湖的时间太久,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陆天明面露失望。 转而看向潘宏财。 “您呢,潘叔?” 潘宏财老脸微红。 “我是杀手,杀手只有仇人,哪里有什么朋友...” 陆天明闻言愣住。 须臾过后不敢相信道:“换句话说,您二位堂堂六重天的大能,人脉还没有我一个瘸子广?” 常小俊和潘宏财齐齐点头:“可不是吗...” 听到这句。 陆天明顿觉头痛难忍。 他万万没想到,两个老江湖,居然会如此孤独... “就咱们几个,在肖前辈不会轻易出手的情况下,恐怕不稳妥啊。”陆天明担忧道。 “你不是还有一个朋友吗?他身边,也有一个强得离谱的人在京城。”潘宏财突然说道。 陆天明稍加思考,便明白了潘宏财说的是谁。 “那小子不学无术,本身就需要强人保护,我怎么可能把他身边的人借来?”陆天明无奈道。 “其实有玄武在他身边,稳妥得很,没准真能把那位强人找来。”潘宏财又道。 陆天明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玄武前辈虽然号称最强之盾,但终归只有五重天,真出点什么差错,我担待不起,也心有不安。” 听闻此言。 潘宏财没有再劝。 三人开始商讨该如何加入这场本该与他们无关的纷争。 “你们说,咱们几个直接去车马部守着行不行?”陆天明提议道。 潘宏财否定道:“那不是等着别人小池塘里撒网,送上去让人一网打尽吗?” 常小俊也搭腔道:“万一真顶不住,咱们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依我看啊,还是逐个击破为好。” “怎么个逐个击破法?”陆天明好奇道。 “既然廉为民选择四面包围车马部,那咱们就专挑某个方向穷追猛打,让他们顾此失彼,逐渐把包围网的缺口拉大。”常小俊解释道。 这个方法乍听上去不错。 但稍加思索。 陆天明否决道:“包围网具体有多大有多强,咱们根本不清楚,万一超乎想象,就咱们这几个人,怕不是还没撕开口子呢,车马部就没了。” “李家不会没有任何应对的,我觉着常兄说的方法,最安全风险最小,咱力量小,少做点也无可厚非,当真救不了,也尽力了不是吗。”潘宏财说道。 陆天明摇头:“如果只是为了尽力,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其他事情可以只看过程不看结果,但这次不行。” 常小俊和潘宏财面面相觑。 “那你觉得到底该怎么做?”两人异口同声道。 陆天明认真思索半晌。 忽然伸手抓了四根筷子围成一个方形。 随即又将茶杯放了进去。 “这是车马部。”陆天明指了指茶杯。 说着,他又点了点茶杯与南面那根筷子相间的空缺位置。 “咱们要在车马部外,但必须又在包围圈内,直接从敌人的内部炸开!” 常小俊和潘宏财闻言一愣。 最后同时苦笑道:“你小子,胆子真大!” 第1239章 你又要去拼命? 其实陆天明还有胆子更大的想法。 那就是在敌人未动手前,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让其他人跟着自己,把黄青慕买下的那几条街,砍个通透。 但这么做一来仅仅是短暂阻止敌人的计划。 二来会将廉为民的怒火吸引到自己身上。 实在不太划算。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三人最终还是决定按照陆天明的第二个提议来做。 由于不知道廉为民什么时候会动手。 陆天明不敢耽搁。 当天便决定先进入包围圈再说。 离开福临街之前,必须先把家伙事给打磨亮堂了。 跟两个老妖怪一商量,决定吃完午饭再汇合。 嚓嚓嚓——! 小院内的磨刀声格外刺耳。 陆天明几乎把可能用到的兵器,全部摆了出来。 “你又要去拼命了?” 李寒雪的声音幽幽传来。 陆天明停下手中的动作。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雪儿,你先坐,容我给你细细道来。” 李寒雪秀眉紧锁,坐在了陆天明身侧。 “这次的理由,最好合情合理,不然我不可能让你去的!” 陆天明侧目看去。 发现那张绝美的脸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你怎么了?我出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陆天明诧异道。 李寒雪别开头:“你先说,说完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陆天明只觉李寒雪莫名其妙。 可到底是住在自己内心最柔软处的女人。 所以他还是耐心将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晰。 正常情况下,有三位六重天的大能相伴,李寒雪没有道理反对才对。 但今天的她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说又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 听完陆天明的解释以后。 她还是别着头,一言不发。 “诶,你放不下心啊?别啊,几位前辈可不是吃素的,指定不会出事。” 陆天明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李寒雪。 后者身子晃了晃,依旧没有反应。 陆天明想了想,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雪儿,说句不要脸的话,你男人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高度,就是因为知恩图报,庄兄对我们怎么样,你应该也清楚,吃住不要钱都是小事,他可是实打实的救过我的命! 还有车马部的其他朋友,多多少少也帮我照顾过你们,你讲道理,我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吗?” 李寒雪还是没有说话。 埋着脑袋也看不见表情。 陆天明今儿还要找地方落脚,事情不少。 当下便有些烦躁。 耍脾气可以,偏偏挑他要出门的时候,这就有些让人不理解了。 他伸手去抓李寒雪的下巴。 同时有些不快道:“你这女人,怎么好说歹说都说不通呢?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温...” 话没说完。 他总算看到了李寒雪的正脸。 依然很美。 只是两行泪珠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脸颊。 “我怀孕了。”李寒雪带着哭腔道。 陆天明整个人猛地一抖。 僵硬的像一具冰雕。 “你...你说什么?” 李寒雪重复道:“我怀孕了。” 当啷一声。 陆天明一激动,站起来的时候把旁边摆好的宝剑踢落一地。 他疯了一样在院子里来回奔跑。 要不是院子里没有种树,恐怕能立马化身猿猴。 “呜,呜,呜!” 陆天明嘴里发出怪叫,如果怀安在场,一定会疑惑到底谁才是猴子。 不知跑了多久。 陆天明总算停下。 他三两步冲到李寒雪面前。 满脸兴奋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男人在听到自己女人怀孕时做出这样的表现,不是爱是什么? 李寒雪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破涕为笑:“没几天,就医师给钟叔检查的时候,看出来的,而且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来事了。” 陆天明一把将李寒雪搂在怀里。 用下巴轻轻摩挲着李寒雪的脸颊。 “男孩女孩?” 李寒雪嗔怪着捶了一下陆天明。 “医师哪有那么神。” 不等陆天明说话。 她微扬起头:“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行!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沾了母亲的光,以后不是天下第一美女,就是天下第一俊男,我还能奢求什么?” 陆天明笑得后槽牙都看见了。 李寒雪轻轻推开陆天明,让自己能够正常呼吸。 “我想要个女孩。” 陆天明低头诧异道:“你还挑上了?男孩不也挺好吗?” 李寒雪面露无奈道:“家里面一个男人都够我受了,再来个调皮捣蛋的,那不是要了我的命?” “不是。”陆天明松开李寒雪,“你不会只要一个孩子吧?” “要多了做什么?”李寒雪反问道。 陆天明急道:“不行,最少要两个,以后咱们两人要是走了,咱孩子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多孤独啊?” 陆天明欠身将李寒雪抱起,然后放在了旁边最高的木凳子上。 他自己则蹲了下来。 “雪儿,你想想,咱们两人都没有兄弟姐妹,小时候伤心难过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种日子,多艰难?” 李寒雪闻言甜甜笑着,也不说话。 陆天明碎碎念叨,把独生子女的坏处说得如同洪水猛兽。 最后他搂住李寒雪的双腿。 撒娇似的晃了晃:“雪儿,答应我,咱以后再要一个好不好?” 李寒雪眼睛弯得跟月牙一样。 她伸出手温柔的理开挡住陆天明眉眼的那一撮白发。 然后点了点头:“我逗你的,怎么说都要儿女双全,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以后挨欺负了,总得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帮忙出头不是?所以得多生几个!” 陆天明心疼道:“那不成,不管男女,就两个,多了你遭罪,若是两个女儿,不是还有她们的爹吗?哪个不开眼的要是敢动她们一根汗毛,那就是找死!” 李寒雪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听得咯咯直笑。 但终归要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憧憬了一会未来后。 她温柔的搂住陆天明的脑袋。 “二宝,你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在外面做事,顶得住的顶,顶不住的,要懂得退,不要勉强自己,更不能让咱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爹。” 李寒雪说得动容。 陆天明眼睛一酸,使劲把眼睛在大小姐的衣服上蹭了蹭。 “咱们的小家才刚刚建好,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它,你要对我有信心。” “你是我生命中的曙光,我若对你没有信心,早就活不下去了!”李寒雪红了眼道。 陆天明抬头。 笑得当真像初升的太阳那般灿烂。 第1240章 客官,进来看看 马市街上有家名为‘如意小居’的客栈。 名字取得挺吉利。 但是生意不怎么好。 或者说,但凡是在马市街上的铺面,甭管是做什么的,生意都谈不上‘好’这个字。 究其原因,就是对面那道高墙造成的。 高墙里面是车马部,在车马部做事的人,通常都神神秘秘。 黑色的墙加琢磨不透的官家人,使得这条街给人的感觉很压抑。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愿意在这条街上做买卖。 没办法,在整座京城,几乎找不到一条主街上,租金比这里还要便宜的铺子了。 虽然人流稀少赚的不多,但是成本也低。 只要不想着挣大钱,养家糊口没什么问题。 如意小居的老板姓包,全名包如意。 包老板是楚西人士,在马市街上做生意的时间已经有十多年了。 身为买卖人,他有自己的一条准则。 “店家情意,顾客满意,大家顺意,才是真的如意。” 这是他时常会念叨的一句话。 为此,他严格管控‘如意小居’的服务。 比如房间每日一打扫,被褥在客人退房后必换洗,厨房的饭菜也都是新鲜货等等。 不说面面俱到,但能想到的地方绝不含糊。 也正因为这样认真的态度。 如意小居的生意一直都还算如意。 客人不见得有多少,但从未断过。 然而,最近这几天。 包如意整日整日的坐在柜台前,脑袋都愁大了。 “还是没有客人来吗?” 包如意瞅一眼坐在门口眼巴巴望着街面的小厮,开口询问。 小厮回过头来,面色比后厨昨个那块变色发臭的猪肝还要难看。 “就酒楼那边有几个人,而且还不是客人,都是些收泔水的...” 包如意脸上肌肉微微跳动。 寻思须臾,叹气道:“哎,就这冷清劲儿,哪里还有泔水给他们收,真是让人闹心。” 由不得包如意不发愁。 店面的租金虽然便宜,但每天的成本却是不低。 毕竟要维持较为高端的服务,人工和食材上的投入都不能少。 现如今已经好些天没有客人来住店了,每天的亏损,对于利润本就算不得高的客栈来说,简直宛如进入了无尽的寒冬。 “那姓黄的简直是头猪,买下那么多铺面开铁匠铺,是特娘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包如意忍不住啐了一口。 造成现如今马市街生意如此惨淡的原因,罪魁祸首便是那个黄老板。 以前周围的几条街道,卖什么的都有,吃穿住用行,只要是百姓需要的,都能找到。 那时候人流量大,马市街也能跟着混口汤喝。 可自从姓黄的在周围开满了铁匠铺后。 附近人流断崖式跌落。 道理也很简单,谁特娘的没事做了,天天去开满铁匠铺的街上晃荡啊? 这也导致马市街愈发冷清。 提到姓黄的。 门口那小厮也是恨得牙痒痒。 当即便捶了一下门板。 “本来再领两三个月的工钱,我就够钱娶媳妇了,现在好了,被那姓黄的这么一搅和,恐怕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散伙咯。” 放在平时,哪个没长眼的伙计要是敢说这种风凉话,包如意马上叫他卷铺盖走人。 但现在他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闭上嘴巴自己细品其中苦涩。 半个月,包如意心头算计过,最多半个月,如果情况还没有改观,他就必须在人员上做出调整,如果届时还是没有客人来住店,再过半个月,直接关门大吉。 “掌柜的,你说那姓黄的是什么来头,怎的这么有钱买下了好几条街?”门边小厮好奇道。 包如意撇了撇嘴:“他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但是绝对跟官府里哪位大官勾结了,要知道在京城这块地界上,你光有钱没有权,那妥妥的大孙子!” “那咱们这种没钱没权的,岂不是孙子的孙子?”小厮悲哀道。 包如意嘴角扯动,抄起柜台上的抹布就扔了过去。 “你特娘才是孙子的孙子呢,别带上老子!” 小厮反应不及,直接被抹布糊脸。 他将抹布扯下,又问道:“掌柜的,说起来也奇怪,这黄老板为什么不把马市街也买下来啊?” 包如意闻言陷入沉默。 这也是他这些天来吃不香睡不好的原因之一。 附近几条街,都被那姓黄的买下来了,唯独马市街那姓黄的甚至都没有过问一下。 当然,马市街是车马部的财产,这点包如意很清楚。 但却也正因如此,让包如意感到不安。 他隐隐觉着,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正在靠近车马部。 可到底是平头老百姓,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加之进出车马部的人员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包如意也只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正思索着。 门口小厮突然站了起来。 “诶诶,客官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听到这话,包如意瞬间来了精神。 他急忙抬头望去。 就见街面上站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子。 男子相貌平平没什么特点。 可能是因为小厮招呼的原因,他站在街面上很是迟疑,看样子还在考虑。 拉客可是包如意的强项。 虽然已年过五旬,但他身体却还利索的很。 哗的一下。 他便翻过了柜台。 快速奔到了门口。 一把将小厮揽开后。 包如意热情道:“客官,小店在这马市街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倒不是说环境有多奢华,主要胜在一个干净卫生,服务态度也好,不管您打尖还是住店,包您满意!” 不等对方说话。 包如意趁热打铁道:“您要是不吃饭不住店也没关系,进来参观参观,不要钱的,反正心中留个印象也是好的,没准哪天就有需求了不是吗?” 兴许是盛情难却。 中年男子想了想,还是走了过来。 “我还有几个朋友没到,先在你这坐坐吧,如果他们满意的话,再谈不迟。” 听到这话。 包如意脸上笑出了一排褶子。 赶紧吩咐小厮给中年男人倒茶。 如今生意难做,一个客人那也是客人,何况别人说了还有朋友呢。 茶上上来以后。 包如意亲自动手给中年男子满上。 同时询问道:“客人,您先说说有什么需求,我也好准备准备。” 这就是说话的技巧,茶喝了,风避了,您要是换一家,那就不地道了。 所以包如意干脆先用最卑微的口吻把话给说死。 第1241章 这几人有古怪 中年男人抬头扫了一圈客栈的环境。 “这样吧,反正也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你先让伙计们准备几个小菜。” 包如意眼睛一亮。 追问道:“大概是几个人的量?这少了吃不饱,多了又浪费,您说是吧?” “四个吧,我们主要吃味道,量什么的少点无所谓。”中年男人回道。 包如意闻言袖子一卷。 当即便拍着胸口道:“您放心,我亲自给厨子打下手,绝对让你们吃得满意!” 说着,包如意便快速钻进了后厨。 整个堂厅内,此刻只剩下中年男子和小厮。 前者盯着对面的黑墙打望。 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小哥,对面是车马部吧?” 小厮点头:“哟,客官见多识广,连这都知道?” 这拍马屁的水准拙劣到姥姥家了。 中年男子尴尬笑笑。 “我有个朋友在车马部做官,这次来京城,就是想投奔他的,但从外面看死气沉沉的也不像个衙门,所以才会发问。” 小厮叹了口气。 “哎,客官有所不知,车马部神秘得很,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偶尔有人出来,也都是匆匆离开。”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 然后不经意道:“听你这么说的话,车马部管理森严,看来我还不能随随便便去找我这位朋友。” 小厮回道:“您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在咱们这先住着,你可以跟我说您那位朋友的样貌,万一从门口路过的话,我通知你就是了。” 中年男人谢绝了小厮的好意。 “对了小哥,车马部最近有什么异常没有?比如说有没有大量眼生的人进去?” 小厮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车马部可不是寻常衙门,加之又不办案,寻常人等可进不去。” 听到这话。 中年男人拧起了眉头。 他一言不发盯着对面黑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静片刻。 门口的小厮又站了起来。 堆满笑容又迎了出去。 他刚准备说话呢。 堂厅内的中年男人便招手道:“云哥,这里!” 门口那两个戴斗笠的男子闻言径直走了进来。 小厮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中年男子说的朋友。 有一斗笠男坐下后。 立马小声道:“这位置是不是太远了些?”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差不多了,太深入的话,有被一锅端的风险。” 斗笠男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没多会。 门口又来了两个人。 有一个人脸上油光水滑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古怪。 另一位同样戴着斗笠,肩膀上还挂了副担子,看上去像个挑夫。 这二人一坐下。 中年男人便招手道:“伙计,给你们掌柜的说一声,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小厮见桌边明明坐了五个人,中年男人却只点了四个人的饭菜,心头那叫一个奇怪。 但到底是服务他人的行当,小厮也不便多问。 “常叔,潘叔,有没有被人盯上?”中年男子忽地问道。 而他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同店家们说话时要年轻了许多。 脸上油光水滑的那人笑道:“开玩笑,也不想想我当年是干什么的,就这些酒囊饭袋,我当着他们面把他们爹娘杀了,他们都不见得知道是谁做的!” 说话之人当然就是曾经名动江湖的铁算盘潘宏财。 他也绝对有这样的底气说如此嚣张的话。 刚说完。 坐在他边上男人便抬了抬帽檐。 那张脸一露出来,不是常小俊是谁? “天下第一毒师也不是盖的,我炼制过一种名为‘白日梦’的迷药,此药只需闻上那么一闻,我就算站在你面前跟你婆娘亲嘴子,你都不见得能有反应。” 话音刚落。 那中年男子立马黑了脸。 常小俊见状急忙解释道:“天明,别误会哈,我说的你不是你,就是个泛指而已。” 黑脸的中年男子,可不就是乔装成正常人的陆天明吗。 他白了常小俊一眼,忿忿道:“为老不尊,也不害臊!” 常小俊讪讪举起茶杯喝了口茶,也不言语。 “那铁匠铺里面的铁匠,你们观察过吗?”陆天明问道。 潘宏财眯了眯眼睛:“身姿挺拔,眼神犀利,走路时右手习惯性弯曲贴着腰部,他们要是铁匠,那我就是铁匠的爹!” “那你儿子可真多...”陆天明撇嘴道。 稍作停顿。 陆天明又道:“现在可以基本确定,廉为民安排了很多人手在附近,就等到动手的那一刻了,在此期间,我们不宜继续走动,待在客栈里面最为稳妥。” 其他几人点头,赞成陆天明的提议。 “还有,一会我会南北各要一间房,你们两位大能盯着车马部,我跟老贾则关注后面那条街,如果有什么异常,大家记得及时沟通。” 话刚说完。 常小俊诧异道:“你是想让我跟老潘住在一起?” 陆天明点头:“你们俩又不是刚认识,住一起还有个商量的人,多好?” 常小俊轻拍桌面:“那不行,老潘睡觉的时候放屁磨牙打呼噜,我可受不了,我跟他必须得分开睡!” 潘宏财当即不服道:“你是好人?一把老骨头,尿尿呲一鞋就算了,还特娘的不讲卫生,那裤兜子味多大你知道吗?搞得我多愿意跟你住一个房间似的?” 两个老妖怪在一起拌嘴已是常事,陆天明见怪不怪。 最后一合计,决定还是要三间房比较合适。 吃饭的时候,几人之间没有交流,只听闻筷子和碗的撞击声。 包如意和小厮越看越觉着奇怪。 五人中有一个人跟个木头一样,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动不动,连饭都不吃。 等到陆天明吃完饭过来订房间的时候。 包如意实在没忍住,询问道:“客官,那位小哥不吃东西吗?” 陆天明抬手便拍了五十两银票在柜台上。 “他不饿!” 说完。 陆天明便拿了钥匙,领着众人一股脑儿上了二楼。 包如意和小厮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 小厮率先开口:“掌柜的,这几个客人有古怪啊!” “怎么个古怪法?”包如意问道。 “有一个不吃饭就算了,还有一个脸上油光水滑的,像贴了一张猪皮在脸上,还有,明明都进屋了,他们还戴着斗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小厮分析道。 小厮能看出来的端倪,包如意又怎会察觉不到。 可一想到好久都没有生意了。 他伸手便将银票放入怀中。 然后郑重其事道:“客人就只是客人,如果有人问起,你可别嘴贱!” 第1242章 告示 接下来的两天,陆天明一直猫在房间内观察后面那条街的情况。 就像潘宏财说的那样。 那些个铁匠铺里的铁匠们,从行为和举止来看,并非底层讨生活的手艺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或者护卫。 到底是华莜柔麾下的羽林卫,还是七十一卫中的哪些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车马部被包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于陆天明来说,他们都是敌人。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 马市街南面那条街上。 又来了一批人。 吵吵闹闹看上去没什么规矩,说话时也一嘴的南方口音。 这些人被安排在铺子后面的宅楼里,他们与铺子里的铁匠们基本上不交流。 陆天明想到了那天华莜柔和黄青慕的对话。 从当时二人的对话分析。 黄青慕绝对不是单纯的生意人。 他手里有那么一批人,是要打头阵的。 很明显,如今这些个操着南方口音的陌生人,便是即将要被黄青慕当成垫脚石的弟兄们。 这些人来的那天晚上。 陆天明再次看见了华莜柔。 华莜柔身边不仅跟着黄青慕,还有一个他没有见过的男人。 男人腰上别着两把兵器。 一把是剑,一把是鞘尾几乎要贴到地面的长刀。 此人与华莜柔样貌上有几分相似。 陆天明自然而然想到了上次在京城南大门时,常小俊说过华莜柔有一个哥哥叫华无畏。 三人穿越前排的铺面,去到了后面的宅房内。 由于视线的遮挡,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但其实也不难猜。 敢死队来了,当老大的不得进去打打鸡血画画大饼? 而潘宏财和常小俊那边没有太多发现。 整个车马部仿佛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那般,不见有人来,也不见有人走。 这是陆天明最不理解的一点。 庄玄还未失踪的时候,曾给陆天明说过,车马部有一块令牌叫生死令。 生死令一出,便代表车马部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不管接到生死令的寻马人或者官员在楚国的哪里,都会回来救援。 如今车马部的情况,已经相当危险。 然而还是不见有人回来。 也不知道是李长河没有放出生死令,还是说他已经认命,觉得回来再多人都无济于事,又或者有把握应对此次的危机。 皇帝不急太监急,陆天明不想当太监,他知道自己去找李长河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在如意小宅按兵不动,静待暴风雨的来临。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为车马部迎来一丝曙光。 原本陆天明以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会再持续几日。 但入住后的第三天醒来以后。 便听到马市街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来到潘宏财的房间,从窗户探出头去。 就见街口有几名六扇门的捕快,正在墙上贴告示。 捕快们周边围了一些附近的店家。 看见告示上的内容后,店家们面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可惜距离实在太远,听不见他们议论的内容。 捕快们贴完告示还不算,还要敲开那些紧闭的店门,跟没有及时看见告示的店家们交代些什么。 没多久。 捕快们便来到了如意小宅门口。 二话不说贴了张告示在墙上。 同时有一人朝坐在门边的小厮招呼道:“叫你们店掌柜出来。” 小厮当下便吆喝了一声。 包如意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官爷,不知有什么吩咐?” 有一名捕快问道:“客栈里有客人吗?” 包如意点了点头:“有几个外地来的客人,说是先住几天,打算看看能不能在京城找到可以营生的买卖。” 捕快探头望客堂内看了看。 没瞅见人。 于是问道:“那几个客人可有古怪?” 听到这话。 旁边小厮紧张得腿发抖。 包如意当即便朝小厮喝道:“我跟官爷说话,你在这杵着做什么,滚回去做事!” 说着,他侧出一步,将小厮给挡住。 然后才道:“客人们没有什么古怪,都是来京城挣钱养家的普通人。” 那捕快没有多说什么。 指了指墙上的告示后,警告道:“最近有贼人流窜到了马市街附近,从晚上开始,我们要在周围拿人办案,希望你能配合下。” 说完。 也不等包如意询问太多情况。 捕快们拿着剩下的告示直奔下一个店面。 包如意转头去看墙上的告示。 读完所有的内容以后。 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告示上的前半部分内容和刚才那名捕快说的一致。 就是多出来的那部分,让包如意非常的难受。 捕快口里所说的配合,竟然是让店家们下午离开马市街,关门歇业三天。 包如意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办案就办案,让所有人离开是几个意思?” 望着捕快们远去的背影,包如意忍不住嘀咕。 他越想,越觉着蹊跷。 可到底是普通人,哪里敢跟官府做对。 愁眉苦脸沉默半晌。 包如意回到客栈内。 “把人都叫到客堂来,我有事情要跟大伙说。”包如意有气无力道。 刚才贴告示的时候,小厮偷摸摸瞥了几眼,大概知道是个什么事情。 忙不迭去了后厨。 等厨子和其他两位伙计到齐。 包如意开口道:“大家伙先找个地方待上三天吧,官府要办案,让我们暂时离开。” 此话一出。 客堂内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伙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生意不好,如今官府又来搞这么一下子,如意小宅只会越来越艰难。 包如意说完后也不解释。 自顾回到柜台边。 在抽屉内一阵捣鼓。 分了几份碎银出来。 “这些是你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工钱,自己过来取。” 大伙来到近前。 往柜台上一瞅。 发现每个人的工钱都多出来了一些。 小厮平日里跟包如意最为亲近。 当下便问道:“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散伙呗!”包如意苦涩道。 大伙闻言皆是一愣。 虽说日子艰难,但还没有到走不下去的地步。 小厮着急道:“掌柜的,不就三天的时间吗,三天一过,咱们再回来就是了,何况大前天来的那位客人出手也大方,咱多撑几天根本不是问题啊!?” 包如意长长叹了口气。 须臾过后摆手道:“走吧,不用劝,如果三天之后还开得下去,我自会去找你们。” 几人跟随包如意的时间不短。 半晌都不见动静。 包如意也不多解释。 叮嘱大伙出去管好嘴巴以后。 自顾上了二楼。 第1243章 时辰已到 “几位客官,六扇门捕快贴了告示,要求马市街上的所有人离开,实在是对不住!” 包如意站在潘宏财的房间门口。 压根就不敢抬头去看客人们的眼睛。 如意小宅十多年如一日,一直在贯彻让“顾客满意”的理念。 但此时此刻,包如意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原则。 陆天明早已让赤子看过了告示上的内容。 见包如意垂头丧气,他迎上前去。 安慰道:“掌柜的,你不用太在意,这不是你的错,何况,我们也不会走。” 听到这话。 包如意立马抬起头来。 “客官,那可是官府的命令啊,这万一查到你们没有离开,那是要蹲大牢的!”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 包如意想的不是自己被连累,而是在担忧客人的安危。 也难怪他能让如意小宅在冷清的马市街上屹立不倒。 陆天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 “别说蹲大牢了,掉脑袋我们都不怕。” 包如意怔怔望着陆天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哪开口。 “包掌柜,我们还要在您店里面住几日,这点钱你拿好。” 陆天明递了一把银票过来。 大大小小的面额都有。 粗略一估算,怕是有百来两。 包如意不接。 脸上更是出现了一丝恐惧。 “客官,六扇门那些捕快,把人清走不是为了办案,对吧?” 陆天明点了点头:“不错,没有人办案会大张旗鼓的到处贴告示,至于为什么六扇门要清场,只能说明有些人要做的有些事,不能让老百姓看见。” “我就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包如意急得在原地打转。 虽说刚才已经预想过马市街会有事情发生,甚至以后做不成生意了。 但到底是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老店,真要走到那一步,包如意的内心仿佛在滴血。 陆天明将银票强行塞进包如意的怀里。 “掌柜的,有些事不是平头老百姓该考虑和担忧的,你做买卖的理念不错,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只要能保住性命在,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包如意也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都这把岁数了,哪里还经得起大风大浪。 但有一点对方没有说错,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思索半晌,他还是把陆天明的银票收了下来。 “客官,希望三天之后我们还能再见,届时,我把多出来的钱退给您!” 说完。 包如意躬身抱拳。 然后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往楼下走。 “包掌柜,记得把门锁好,若真有贼人进来,丢了东西我可不负责啊!”陆天明高声喊道。 包如意心中惆怅,轻叹一声后,拿起柜台上的铜锁便出了客栈。 下午申时左右。 整条马市街上再看不见一个行人,安静得像是一条鬼街。 陆天明等人围坐在一楼食桌边。 准备提前把晚餐解决掉。 告示上说今天晚上就要开始办案。 所以他们有理由相信,针对车马部的暴风雨,会在晚上来临。 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砍人。 众人借着透过窗户的微弱光线,安静的吃着晚饭。 陆天明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即将要面对怎样的场面,只能大口大口的吃肉,尽量让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 “肖双阳这王八蛋,都多少天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潘宏财压着嗓子,脸上尽是不快。 “你不怕被他听见?”常小俊微笑道。 “他能听见就有鬼了,指不定是害怕了,窝在那鸡窝里睡大觉呢。”潘宏财撇嘴道。 话音刚落,一枚石子突然穿透窗户纸,砸在了潘宏财的脑袋上。 “哎哟!” 潘宏财一声惨叫。 伸手去摸后脑勺,发现竟然鼓了个包。 其他几人相互对视,片刻后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能够用石子伤到潘宏财的人,那绝对是顶天的高手。 根本就不用多猜,大伙便知道是谁出的手。 潘宏财更是不敢发作。 转头朝着那破洞的窗户纸咧了咧嘴后,小声道:“肖老哥,老弟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 除了呼呼的风声,并没有人回应。 但是屋内众人的内心却非常踏实。 特别是陆天明。 知道肖双阳就在附近后。 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吃完晚饭后,众人没有上楼,就这么安静的在客堂内等待。 敌人有多少,有多强,什么时候动手,他们一概不知。 担心马失前蹄,便没有选择继续在房间内观察。 只各自选了一张桌子枯坐。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粒黑色的药丸。 这是常小俊前些日子专门炼制的‘散毒丸’,服下以后,可以保证两个时辰内抵御大多数毒药的毒性。 当然,天底下最厉害的毒师就坐在这间屋子里。 这散毒丸,主要还是为了避免误伤。 天擦黑以后。 众人再没有交流。 如意小宅可能会决定车马部的命运,所以哪怕是一个呼吸,都必须慎重。 如此这般枯坐到亥时,仍旧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陆天明眉头微蹙,侧目望向旁边的潘宏财。 潘宏财摇了摇头,双手下压示意陆天明保持耐心。 陆天明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摩挲,同时放缓了呼吸。 就这样耐心等到子时。 突然听闻外面街道上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缓,而且只有一个人。 大家正好奇此人是谁。 就听到哐当哐当梆子敲击铜锣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烛火!” “更夫?”陆天明奇道。 他在车马部住了很长时间了,从未听到过打更的声音。 毕竟正常情况下,没有贼人敢在车马部附近造次,当然周边也就不需要打更人。 然而他现在才离开没多久,便出现了打更人,不可能这么巧。 念及此,陆天明脱口而出。 “估摸着是动手的暗号,大伙小心!” 话音刚落。 马市街背后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仿佛有无数人朝马市街奔来。 哒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由低到高。 仅仅片刻时间,便如雨点般落在房顶上。 陆天明抬头瞅了一眼。 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无数尘埃被震得自屋顶落下。 “这些都是些送死的牛马,大家稍安勿躁!”旁边潘宏财小声提醒道。 众人点了点头。 将手中的兵器握得愈发的紧! 第1244章 你可知道他是谁? “雨落”声密密麻麻,单从声音判断,不清楚有多少人,只知道很多。 须臾过后。 脚步声又由高及低,落在了如意小宅正大门的方向。 客堂内本就不多的光线,也因为受到遮挡愈发黯淡。 仅四五息的时间过后。 门外的动静便有所变化。 一阵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后,随之而来便是络绎不绝的惨叫声。 惨叫声仅维持片刻。 震天的喊杀声接踵而至。 陆天明等人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但脑海里已经自行勾勒出了相关的画面。 很明显,李长河并没有乖乖等死的意思。 刚才那阵尖锐的破空声,绝对是数箭齐发造成的。 等到廉为民的人员准备翻越车马部的围墙进入之时,迎接他们的定是早有准备的箭弩。 只是进攻车马部的人实在太多,否则一轮齐射下来,不至于会出现如此多的喊杀声。 陆天明等人还是没有动。 因为这就像是一场战争,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会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 屋顶上忽然出现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 就像是有一只轻盈的大鸟收起翅膀降落在了房顶上。 “黄老板,你就别着急进去了,咱们这个方向是车马部的正大门,想来是防守最严密的位置,咱得稍微等等,等待其他三个方向的人攻进去再行动。” 这声音就出现在陆天明等人的头顶上,而且非常陌生。 与此同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 “方大人看来对我还是不太熟悉,你放心吧,我手底下的弟兄既然已经身先士卒,那我就更有必要好好活下来,替他们享受还未来得及享受的福。” 说着,此人发出一阵冷漠的笑声。 仅仅凭借着三言两语,就能看出来此人是个多么不讲情义的家伙。 客堂内潘宏财伸手指了指上方,然后朝另一边的常小俊点了点头。 后者蹑手蹑脚移到墙根处,落位后双手握拳朝潘宏财挥了挥手。 同一时间。 头顶上那位方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黄老板,本官自认为是天底下最心狠手辣的人之一了,想不到今个在你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实在是惭愧得很。” 话音落地,也不知道是欠身行礼还是说在调整站姿。 屋顶上突然响起鞋底摩擦瓦片的声音。 底下等待已久的潘宏财眼睛一眯。 突然间冲天而起。 他的速度快若电光火石。 三丈左右的高度,转眼即至。 嘭的一声巨响。 潘宏财的身躯撞破屋顶没了踪影。 而那位方大人的惊咦,此刻才刚刚响起。 “嗯?” 这个‘嗯’字的尾音甚至还没有结束。 便听闻咔嚓一声响。 也不晓得是谁的骨头被掰断了。 直到这时,陆天明才将将借力冲出屋顶。 站稳以后,还未来得及观察潘宏财的情况。 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 于是他急忙侧头看去。 正好看到上次在华莜柔身边的那个胖子,像会飞的猪一般划过夜空一跃而来。 胖子当然就是黄青慕。 他的脸上既惊讶又愤怒。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速度可以与刚才的潘宏财媲美。 那身明显是为了遮住肥肉的宽松袍子,被风灌入后鼓囊囊的,乍一看像是吹涨的猪尿包。 那股强大的杀气,便是从他身上发出。 眼瞅着黄青慕马上就要落到近前。 常小俊不知何时已挡在了陆天明面前。 他轻描淡写的举起拳头往空中一撒,一团白色的粉末刹那间朝黄青慕扩散而去。 后者的反应属实不弱。 宛如猪尿包的袍子突然泄气。 嘣咚一声,黄青慕直线落在屋顶上。 接着便哒哒哒的往后跌出数步。 他伸出一手扇开迎面而来的粉末。 另一手及时捂住了口鼻。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 黄青慕冷冷问道:“你可知道,你手里的人是谁?” 陆天明这才有空隙回头看去。 然后。 他就见微微佝偻着身躯的潘宏财,手里竟然提着一个络腮胡男子。 很明显,这人就是刚才站在屋顶上的方大人。 方大人的后颈被潘宏财捏在手里。 两只浑浊的眸子疯狂颤动着。 看来,恐惧已经将他笼罩。 他的嘴巴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 但很明显声带已经因为刚才那声清脆的断骨声而撕裂。 所以他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咕噜声。 咔嚓——! 潘宏财手上发力,那方大人本来没有完全折断的脖子拧成一个夸张的角度,脑袋随之耷拉下来。 方大人双眸中本就不多的生机,转瞬消失不见。 “所以,他是谁?”潘宏财沉声问道。 黄青慕先是一愣。 随即气笑了。 “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以后,你不会再有一天安宁日子!” 潘宏财咧嘴笑了笑:“上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你猜猜,说这句话的人,最后怎么着了?” 黄青慕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死了,他和他的家人,全部死了!” 潘宏财的笑容里有一丝狠意。 这丝狠意如同灌入冬季的第一场雪。 饶是跟他一边的陆天明都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当年在最大的杀手组织中排名第一的铁算盘,到底有多么无情和强悍。 咕噜噜——! 潘宏财突然一松手。 方大人的尸体,宛如一条死狗般朝街面上滚落。 嘭的一声。 街面扬起尘土。 黄青慕瞳孔来回颤动,他盯着方大人的尸体半晌都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在物伤其类,还是在等待什么。 “天明,底下那些个阿猫阿狗,就交给你了,屋顶上这个胖子,我们替你看着。” 潘宏财的眼睛已将黄青慕锁定。 常小俊手一扬,将另一把白色的粉末撒向了街面。 附近那些个身穿夜行衣的大汉们还在为方大人的死亡而震惊。 等到陆天明落地砍下两个人头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人群就像蚂蚁一般,将陆天明围了起来。 嘭的一声响。 贾小云和边韬夺门而出。 前者袖中的短剑就像蝎子尾部的毒针,他每一次出手,短剑都会落在敌人最致命的部位。 边韬手里的银龙枪更是刚猛。 一枪递出,便有三五人如同蚂蚱一般被串在一起。 一时间,马市街街面上宛如修罗场。 惨叫声甚至压过了围墙那边的喊杀声。 第1245章 果真是你! 黄青慕静静望着如稻草一般被人收割性命的同伴们。 脸色愈来越愈难看。 他的人早已翻墙而入,跟围墙那边的寻马人厮杀在了一起。 街面上这些人,才是冲击车马部的主力。 然而这群主力军,此刻比那地方上的杂兵还不如。 个个宛如喝了大酒一般,脚下虚浮站不稳。 黄青慕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刚才朝街面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你就是常龙吧?” 黄青慕侧目望向常小俊。 后者浅浅一笑:“华莜柔那老姑娘告诉你的?” 黄青慕不置可否。 他蹙眉道:“你明明已经退出江湖两百年了,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常小俊闻言目露诧异。 “你这话说的,我是退出江湖而已,又不是死了,天底下哪里去不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黄青慕沉声道。 常小俊摊了摊手。 黄青慕面色微凛,下意识又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所以没有必要告诉你为什么,还有,你的胆子是真特娘的小。” 说着,常小俊戏谑的上下打量黄青慕。 兴许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第一毒师会如此的混不吝。 黄青慕再没兴趣跟常小俊说话。 而是转而望向潘宏财。 可能是想到刚才对方两下就拧断了方大人的脖子。 黄青慕的眼神明显有所忌惮。 “阁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戴着个猪皮面具?” 按兵不动的潘宏财抬手遥指黄青慕。 “你特娘的有胆再说一遍?” 黄青慕那肥硕的身躯再次往后退了退。 “我其实是想说,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呸,你特娘的是哪根葱,也配知道老子的芳名?”潘宏财喝道。 芳名? 黄青慕眼皮子跳动。 如果一个人能在此种情况下开玩笑,那么通常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此人胸有成竹,有足够的自信面对当前的一切。 他再次仔细打量潘宏财的样貌和身材。 可想了又想,还是无法在脑海中找到一个能够对得上的人。 思索中,街面上的惨叫声愈发撕心裂肺。 黄青慕侧目看去。 发现底下那三人,已经换了一种搏杀方式。 他们不再招招致命,而是招招致残。 搏杀中死人并不可怕,因为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真正可怕的,是敌人杀人只杀一半。 那些个死又死不去,逃又跳不掉的人,不仅会阻碍队友的行动,还会导致士气的瓦解。 果不其然。 随着街面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残肢断臂。 从街道两边过来支援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而剩下的几十人,竟被逼到了墙根处。 照此下去,要不了多少时间,车马部正面的包围圈就要瓦解。 “华兄,你还在等什么?”心中焦急的黄青慕突然大喊。 话音刚落。 一道穿着华丽的身影落在了黄青慕身前丈许处。 那身藏青色的绸衫,样式和用料都相当考究。 再配上其腰部别着的两把兵器,不可谓不潇洒。 “咋呼个什么劲?你怎么知道,帮手就只有他们几个?” 华无畏眉头紧拧,颇为不快的看着黄青慕。 从其语气判断。 刚才他指定在暗处观察屋顶上的一切。 而久久没有现身的原因,显然是在考虑会不会有更多厉害的敌人躲在附近。 如今被黄青慕这么一吆喝。 他才不得不出来。 黄青慕指了指街面。 “现在计较这些有什么用?你继续躲着,宰相大人怕是要怪罪了!” “你用宰相大人来压我?”华无畏不快道。 黄青慕不语,那身宽大的袍子,微微鼓了起来。 看样子是准备随时与潘宏财他们搏杀。 华无畏见黄青慕没有继续说废话。 转而望向对面的潘宏财。 “厨子,咱们又见面了!” 潘宏财探出一手没入长衫,抓住了掩在下面的算盘。 “看来上次我那一勺子,扔得还是轻了。” 嗡——! 华无畏利剑出鞘。 同时浅浅笑道:“当时我那一剑,不也是收着来的?” 说完,他用下巴点了点街面上的陆天明。 “这小子今天走不了了,希望你能记住自己在城墙上说过的话,为他战斗到最后一滴血!” 话音落地。 华无畏长身而起。 那修长的身形好似习惯在夜间捕猎的雕鸮,无声无息, 常小俊侧开数步。 将空间让了出来。 等华无畏落地后。 他猛地向跟在后面的黄青慕撒了一把粉末。 这次的粉末是绿色,像是谁家祖坟上冒的一缕青烟。 黄青慕咬牙切齿,急忙朝后退去。 常小俊站立不动,似那藏龙山脚离尘宗徒子徒孙们为他立的神像。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你到底几个意思?”黄青慕站稳后愤怒道。 常小俊故意扬手,又吓得黄青慕跌出数步。 “怎么,你很着急?着急你就过来啊,后退做什么?” 黄青慕忌惮空气中飘散的绿色粉末,只咬牙切齿的瞪着常小俊保持警戒。 他算是看出来了,常小俊的任务,只是为了给那个戴着猪皮面具的家伙提供安全的打斗空间。 当——! 金石交击声响起。 华无畏落地后划出丈许远。 屋顶上的瓦片哗啦啦往街面掉落。 他面色古怪看着潘宏财掩在宽袖下的方形物件。 诧异道:“算盘?” 嗡——! 潘宏财伸出一手,不知弹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华无畏不敢大意。 举剑的同时手腕在空中那么一拧。 用剑身将飞来的物件拍飞。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楚了那枚暗器原来是一枚算盘珠子。 那算盘珠子被拍飞的同时碎成数瓣。 当当当的声音响起。 如意小宅的屋顶顿时多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破孔。 可见潘宏财的力道有多大。 “原来是你!冷风最厉害的杀手,铁算盘!” 华无畏声音略显激动,面上转瞬浮现出浓厚的战意。 潘宏财没有跟他啰嗦。 翻手又射来三颗算盘珠子。 由于他出手衔接太过紧密。 华无畏只能用剑面去挡。 算盘珠子砸下,反震之力巨大。 华无畏只感觉虎口发麻。 他低头瞥了一眼,竟发现虎口处已经裂开,鲜血更是将白色的剑柄染成了红色。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华无畏放声大笑。 另一手也总算把在了刀柄上。 锃——! 他刚把长刀抽出寸许,便有亮光急不可耐的从刀鞘口射出。 那不是刀身反射的寒光。 而是冷冽如霜的刀罡。 “铁算盘,看好了,我华氏一族为何在武道顶峰屹立数百年不倒,马上就为你揭晓答案!” 第1246章 古怪的招数 华无畏话音落地。 一道刺眼的刀罡便从刀鞘鞘口冲出。 其散发的光芒宛如月华。 几乎将整条马市街照亮。 在街面上砍杀的众人甚至都停了下来,情不自禁便将目光落在了那道刀罡之上。 嗡——! 潘宏财与华无畏之间只不过三两丈的距离。 眨眼的时间内。 刀罡便来到了潘宏财的面前。 嘭的一声巨响。 其他人压根就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潘宏财便倒飞而出。 转瞬砸在屋顶上,没入了不知谁家的铺子里。 与此同时。 华无畏的长刀已完全回鞘,仿佛那锋利的宝刀连寸许都没有露出来过。 站在旁边的常小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微张着嘴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华无畏刚才只不过把长刀抽出寸许,激发出的刀罡便将潘宏财压制。 这样的场面要是拿到江湖上道个长短,恐怕十个人有九个人都认为是在骗人。 可这么离谱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无论常小俊愿不愿意相信,潘宏财被一击逼退已成事实。 他望一眼那边屋顶上潘宏财掉落的窟窿。 又瞅了瞅不远处挺身而立的华无畏。 “华无畏,你这是什么古怪的招式?” 饶是常小俊活了几百年,都不曾见过有人刀不出鞘,便能发出威力如此巨大的刀罡。 要知道,华无畏的对手可是当年天下闻名的杀手铁算盘,而不是什么沽名钓誉的猫猫狗狗。 所以华无畏此刻表现出来的实力自然不容置疑。 可相比于妹妹羽林卫统领这个名头,没有一官半职的华无畏知名度要弱一个档次。 更别提华家历来都是以剑法出名。 现在他莫名其妙用刀罡把潘宏财打没了影。 让常小俊有理由怀疑,华无畏是用了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术。 华无畏转过身来。 微笑着望向常小俊。 “华氏荡刀术,有没有听过?” 常小俊闻言怔住。 很明显脑海里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 而且如果连他都不知道的话,天下恐怕更是少有人知晓了。 他身后的胖子黄青慕同样也是满脸吃惊之色。 刚才听闻华无畏说那戴猪皮面具的人是当年冷风第一杀手铁算盘后。 黄青慕心中拔凉拔凉的。 尤其是联想到刚才潘宏财一招便去了同为六重天方大人的大半条命。 让他觉着此番凶多吉少。 现如今深藏不露的华无畏突然发难,局势颠倒,令黄青慕是又惊又喜又怕。 要不是面前有个常小俊拦着。 他还真就想要上去给华无畏磕一个,并为刚才的口无遮拦道歉。 沉默中。 华无畏再度开口:“你没有听过就对了,因为能够练成华氏荡刀术的人屈指可数,而且我华家历来势大,几乎没有遇到需要动用此刀术的时候。” 这话听上去口气颇大。 但何尝又不是对潘宏财的一种肯定? “看来华家真正厉害的人是你,而不是号称剑术最为诡异的剑客华莜柔!” 常小俊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担心潘宏财的情况,一方面又在考虑该偷摸摸做点什么。 华无畏笑了笑:“这话前辈倒是说错了,妹妹有妹妹的成就,单就羽林卫大统领的地位,可不是我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能够比拟的。” 对方是不是在谦虚,常小俊无从得知。 他也并不在意。 同华无畏闲聊这两句,主要还是为了判断对方是不是在强撑。 现在观察下来,华无畏的气息非常稳定,看来那什么劳什子的‘华氏荡刀术’,果然是真实存在的,而绝非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秘术。 想到这里,常小俊心中愈发担忧。 潘宏财掉下去后再未出现,肖双阳那家伙又只会保护陆天明的安危。 现在他同时面对两个六重天的敌人,属实有些费劲。 “特娘的潘宏财,老子就不应该相信你的屁话!” 常小俊忍不住心头抱怨。 在计划当中,因为不擅长近战,他属于搭擂台的苦力。 不管来的是什么敌人,一定要为潘宏财创造能够安稳应敌的环境。 如今擂台是搭好了,但潘宏财这个主角却掉了下来。 要让常小俊一个组装脚手架搭擂台的伙计,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同华无畏和黄青慕过招,那不是扬短避长吗? 常小俊强装镇定的将手伸入怀中。 并保持着这个姿势。 看上去就像随时准备放毒的样子。 华无畏挑了挑眉头:“常前辈,之前我见过你在南大门同妹妹过招,你不会以为,我没有准备吧?” 常小俊努力保持着平静。 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我能够炼制的毒药有数百种,想来总有一种,能够突破重重障碍,使得我跟阁下同归于尽!” 说着,他瞥了一眼华无畏挂在腰上的那块玉佩。 玉佩晶莹剔透,散着一抹喜人的青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华无畏握剑的手轻轻一压,将玉佩挡住。 然后面色微沉看向常小俊。 “你没有几年活头了,何必非要逞强,回你的藏龙山安度余生不好吗?” 常小俊咧嘴笑了笑:“我现在想走,能走得掉吗?而且你都说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活头了,将死之人拉那么一两个人垫背,不比躺在床榻之上等死刺激?” 听闻此言。 本来蠢蠢欲动的黄青慕立马退了两步。 华无畏的脸上更是出现了一份凝重之色。 天下第一毒师可不是徒有虚名,几百年来多少强人死在了其炼制的毒药下? 这其中最最典型的,便是当年明面上为凉王做事的那个强人陆痴! 就在房顶上三人僵持不下之时。 刚才潘宏财掉落的那家铺子里,突然发出声响,好像是有人把脚底下的瓦片给踩断了。 紧接着便是几道突突突的怪异声音响起。 似乎是什么东西穿透墙面发出来的。 原本岿然不动在跟常小俊讨价还价的华无畏嘴角突然勾出一丝微笑。 接着朗声道:“我就知道,堂堂冷风第一杀手铁算盘,没有那么脆弱!” 话音落地。 华无畏脚下一点,挺拔的身躯借力朝空中跃起。 起落中。 数枚算盘珠子正好穿透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伴随着渗人的尖啸声射将出来。 第1247章 帮还是不帮? 华无畏举剑在空中耍了个剑花。 金石交击声同时响起。 并在将要落下时。 他另一手又忽地将长刀抽出来寸许。 一道刺眼的光芒亮起。 转瞬朝着算盘珠子射来的方向扑去。 “铁算盘,还是跟你干仗有意思多了,那位常前辈,我是真不想跟他玩!” 看得出来华无畏真的很开心,否则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刀罡眨眼没入屋顶,片刻后只听闻一阵桌椅被撞烂的嘈杂声。 由于潘宏财没有现身,也不知道有没有躲开这道刀罡。 不过即便受伤,想来也不致命。 因为紧接着又有数枚算盘珠子冲破屋顶。 直奔华无畏而去。 华无畏手中宝剑舞得密不透风。 同时朗声笑道:“快哉筷子,潘子,我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热血沸腾过了!” “去你娘的,别给老子瞎起外号!” 潘宏财的声音从屋顶下面传来。 一如既往的低沉有力。 两人边打边聊,一个笑声不止,一个脏话不停,真就给人一种矛盾的和谐感。 街面上。 陆天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现如今还没有进入车马部,如果潘宏财就这样折戟沉沙,那么今天晚上的难度会成倍的增加。 确定潘宏财问题不大后。 陆天明转过身,握剑再度扑向了人群。 凭借刚才常小俊在屋顶上撒的那把毒粉。 再配合贾小云和边韬。 街面上的形势完全一边倒。 如今靠着墙根瑟瑟发抖的那几十个敌人,说是土鸡瓦狗都不为过。 “老贾,不要跟这些人浪费时间,咱们里应外合杀将进去!” 言罢。 陆天明脚下一蹬。 转瞬便越过那群毫无斗志的敌人,一剑刺入砖墙上。 他本打算借力跳至墙头。 可突然间心头一慌,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涌入脑海。 他猛地侧头朝东边望去。 就看见一个蒙着面的家伙,正从容朝这边走来。 那人明明看着走得很慢。 但几步过后,便已来到了近前三两丈处。 屋顶上的常小俊居高临下,也发现了那人的异常。 “天明,小心!” 说着,他便打算从屋顶上落下。 然而黄青慕哪能让他如愿。 狗皮膏药一般贴了过去。 常小俊伸手入怀,黄青慕便停下。 他刚有动身的意图,黄青慕又会往前跨出半步。 看样子是不会轻易放走常小俊。 陆天明暗道不好。 唰的一下,便借力翻上了墙头。 与此同时,他只感觉背后发凉。 低头看去,就见那蒙面的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墙根处。 “六重天!” 陆天明心中惊骇。 来不及过多思考便朝车马部里面跳了进去。 落地更是不敢大意,着急忙慌便混入了人群之中。 三两步找了个身材高大的人挡住身形后回头一望。 发现刚才那人已经站在了墙头,正举目四望,似乎在寻找陆天明的身影。 目光扫过来,陆天明赶紧低头。 周围有敌有友,寻马人与敌人仿佛融为了一体。 喊杀声在耳边环绕,陆天明却不敢动手帮忙。 他担心会被墙头上那人认出自己的兵器。 瞅了个间隙,陆天明偷摸摸将尺剑归鞘,仅握着枯黄在人群中穿行。 期间他开始观摩周边的情况。 发现满地都是尸体,有廉为民的人,也有车马部的人。 他还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有六重天的修行者寻找自己,陆天明甚至不敢把赤子和本命法宝放出来。 就这么闷着头一股脑儿往车马部更深处钻。 他要去找李长河,当前车马部的最高战斗力。 走着走着,陆天明忽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在一条廊道转角的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申申?” 陆天明目露焦虑。 申申已经负伤,大腿处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在冒血。 想来受伤已经很长时间了,灰色的裤子,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她倚着角落,正在面对三名面目狰狞的大汉。 若不是身旁还有一位寻马人护着,恐怕已经被大卸八块。 当啷——! 一名大汉挥刀砍去。 申申旁边的同僚举刀去挡。 只是挡得住第一刀,挡不住第二刀。 那三名大汉应该是长期在一起配合的原因,行动快速且默契。 哗啦一声响。 那名寻马人的半条胳膊被卸了下来。 这还没有结束。 剩下那名大汉的第三刀迎头而来。 若是落实了,绝对要人头落地。 好在申申并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 危急之中她一刀劈出,将将把那第三刀卸下。 陆天明眉头越皱越紧,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身后的情况。 按照当前的形势,要不了多久的时间,申申和那名寻马人就要死在屠刀之下。 然而廊道的视野太过宽阔。 陆天明如果此刻出手救人。 绝对要被站在围墙上的那名六重天发现。 可若不出手,那张熟悉的脸庞恐怕就再也看不见了。 内心天人交战之中。 廊道转角处响起一声惨叫。 陆天明回过神举目看去。 发现一直护着申申的那名寻马人,胸口处已被狠狠捅了一刀。 伴随着他倒地的声音响起。 只剩下满脸绝望的申申独自面对三名毫发无损的敌人。 “你别挣扎,老子给你个痛快的,否则别怪我们弟兄三人禽兽不如,死了还不放过你!” 打头的光头汉子恶狠狠的瞪着申申,手中的大环刀来回翻动着。 申申瞳孔疯狂颤动,她举刀护在身前,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大哥,这些寻马人都特娘的疯了,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直接乱刀砍死算了!”有一大汉提议道。 “这小娘们有点实力,老四也算厉害了,不还是被她给剁了,如果拼命的话,我怕你们会受伤!”光头大汉为难道。 “大哥,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其他弟兄们还等着咱们去帮忙呢,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光头身边的二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举刀就要往前上。 申申已是强弩之末,绝望早已从那双本该明亮的眸子里溢了出来。 但她还是没有放弃。 不顾后背的同时,挺身挥刀朝最右面的大汉斩去。 “老三小心!” 光头大汉再不敢啰嗦。 与左边的老二同时朝申申的后背递出一刀。 申申不辱寻马人之名。 绝境之中,竟一刀斩断了身前那名大汉的喉咙,并侧身用肩膀硬扛对方一刀。 锋利的刀刃砍入肩膀的同时。 后背袭来的两刀已无力去躲。 申申自知无力回天。 干脆闭上了眼睛。 第1248章 嘴硬 然而申申最终没有等来利器刺入身体的疼痛。 在她这短暂一生的记忆刚刚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滚动时。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非常细微的利刃切割骨头的声音。 同时有类似温水的东西泼在了后背上。 以至于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回头望去。 这一看,她忍不住便张大了嘴巴。 只见,空中有两颗头颅正高高飞起,鲜血更是喷泉般涌向空中。 两具无头尸体更是还保持着挥刀的状态。 嘭的一声响。 动手之人落地后双脚甚至将廊道中的地砖砸出了两个凹坑。 应该是冲得太猛太急的原因,他的面罩已经脱落,就这么挂在一只耳朵上。 申申一下子就认出了救自己的是谁。 她目瞪口呆道:“天明,怎么是你?” 陆天明表情凝重,二话不说突然抬脚便蹬在了申申的肚子上。 后者哪里经得住陆天明的力道。 转眼便被踹飞砸在了廊道边的栅栏上。 电光火石间的变化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感觉脊椎都要断了的申申正弄不清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愤怒的时候。 就见陆天明抽出了腰上的尺剑,与枯黄交叉挡在了胸前。 嘭——! 一道剑气转瞬即至。 震得陆天明手中的两把剑嗡鸣作响。 而且剑气余力未消。 陆天明终是抵挡不住。 直接被那股巨力拍在了墙上。 墙面顿时如蛛网状裂开。 “噗——!” 陆天明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落地后直接跪在了地上。 好在是手中的宝剑并未脱手,尚能抵住地面支撑已经负伤的身躯。 申申大惊失色。 要知道,陆天明可是中三境里五重天的强人。 如果某个人单凭一道剑气便能将他伤至此番模样,那么那人得有多厉害? 于是她急忙侧头望去。 就见空中有个黑影如蝙蝠般无声的飘进了廊道。 落地后。 那人用剑指着双膝跪地的陆天明。 然后冰冷道:“本官之前跟你说过,今天晚上要连你一起收拾!” 听到那人发出女人的声音,再观其手中还在剧烈颤动的软剑。 申申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于是她嘴巴张得更大,刚消失不久的绝望,再度袭上脸庞。 “原来是你啊,华莜柔!” 陆天明咧了咧嘴,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噗的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放肆,本官的名讳也是你随随便便能叫的?” 相比于前几天偶遇之时。 此刻的华莜柔才符合她的立场。 冰冷,绝情,雷厉风行。 叱——! 话音刚落,她便递出一剑,刺透了陆天明的肩头。 陆天明银牙紧咬,嘲讽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戴着面罩,穿着夜行衣,明明就是偷鸡摸狗的贼人,也配自称‘本官’?我直呼一个贼人的名字,难道不是合情合理?” 仅露出双眸的华莜柔眼里寒光迸射。 她转动手腕,带动手中软剑旋转。 陆天明的肩头,清晰传出咔咔的摩擦声。 握住枯黄的手开始疯狂颤抖。 可他还是没有弃剑。 只缓缓低下头,咕噜噜吐着鲜血。 华莜柔见状,眉头微拧。 “本官明明没有使出全力,你怎么可能伤得如此严重?” 说着,她将软剑收回。 并欠身凑近了陆天明。 看样子是想检查陆天明的伤势。 嗡——! 一道金光以及一道白光突然间从陆天明体内冲出。 与此同时,陆天明抬起头,右手尺剑迅猛刺出。 当当当——! 三声脆响接连响起。 瞬间往后退出一步的华莜柔,软剑已架住了陆天明的尺剑。 而她另一只手半举着,手指中间夹着一枚金钱和一把小剑。 她甚至都没有祭出气甲,便轻松化解了陆天明的杀招。 “你可真阴险啊陆天明,本官若不是了解你的过往,恐怕已经着了道了。” 华莜柔冷眼打望陆天明,随即手一挥,金钱和小剑便没了踪影。 陆天明默然不语,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当啷一声响。 华莜柔手腕一抖。 陆天明手中尺剑落地。 同时左肩被刺穿的疼痛也已忍到了极限,枯黄也一并落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上面说要捉活的,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陆天明,擦亮你的眼睛,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华莜柔软剑归鞘。 闪身上前抓住了陆天明的腰带。 临走之时,她侧目望向申申:“谢谢你啊姑娘,要不是你出现的话,本官还真就没有这么容易找到他。” 言罢,华莜柔一个起落从廊道消失不见。 申申闻言怔住。 她总算反应过来刚才陆天明为什么落地后要踹自己一脚了。 那不是在伤害她,而是在保护她。 眼泪控制不住的淌了出来。 可现在并不是可以伤心的时候。 申申强忍着剧痛和难过,爬向了陆天明掉落在地的两把剑。 ...... “陆天明,虽说你我是敌人,但是本官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 向车马部中心广场行进中,华莜柔似乎有所触动。 不等陆天明说话。 她又补充道:“本官想过你一定会动手,但万万没想到你会带着那两个老妖怪隐藏在马市街上,居然一出手就杀死了方大人。” 陆天明冷笑一声:“我对你何尝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明知道我身边有两个高手在,居然把自己的同僚当成诱饵。” 华莜柔冷漠道:“你错了,没有人是诱饵,或者说,宰相大人根本就没有把你和你那一群朋友看得太重,潘宏财确实厉害,常小俊也绝对值得我等尊重,但是对于要将整个大楚掌握在手心里的宰相大人来说,真正在乎和重视的,始终只有李家!” 稍作停顿,华莜柔又道:“方大人之所以被杀,究其原因还是粗心大意和技不如人,你也不要太得意自己的脑子有多聪明。” 陆天明只当是华莜柔摆架子,强词夺理顾全颜面罢了。 “如果廉为民真不在乎我和我的朋友,又怎么会让你和你的兄长躲在暗处?还折损了一名六重天的强人?”陆天明反问道。 华莜柔冷冷一笑:“处理你们只是顺手的事情,根本谈不上需要用什么心计。” 陆天明回以冷笑:“你的嘴是真硬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本官为什么这样说了。” 华莜柔再不多话,起起落落便朝车马部中心位置奔去。 第1249章 初次见面 直到华莜柔停下来之前。 陆天明都以为她是在吹牛皮。 然而当华莜柔带着他落到车马部中心广场旁边的某处房顶上,看见里面的情形后。 陆天明才知道华莜柔说的并非假话。 车马部的广场,可以容纳数百人,占地很广。 平日里寻马人们都会在这里训练,或者相互切磋。 此时此刻,广场上仅仅站了二十来号人。 但是仅这二十来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足够让人窒息。 陆天明离得还算远,可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 以至于他不得不将呼吸拉长,避免出现喘不上气的情况。 “现在,你还觉着本官是在嘴硬吗?” 华莜柔环手站在一旁,笑容玩味。 陆天明喉结滚动,有些紧张道:“广场里面,全是六重天的修行者?” 华莜柔微笑道:“我们这边十三个,李家十个...” 话没说完。 华莜柔似乎想到了什么。 指了指广场中心躺着的两具尸体。 “如果死的不算的话,李家现在是八个。” 听闻此言。 陆天明瞳孔骤缩。 双方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相比于外面刀刀见血的残忍厮杀。 广场上此刻的氛围更像是在心平气和的喝茶。 当然,喝茶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坐在太师椅上,背对着陆天明所站方向的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对面十丈开外。 则站着陆天明唯一认识的李长河。 李长河已伤痕累累,一道鲜红的刀伤从其右肩肩头一直延伸到了左腹处。 他的身边围着七人。 七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个个面色凝重无比。 其中有一个女子坐在地上,伤得比李长河还要重。 她身上那件浅蓝色的长袍千疮百孔,有鲜血潺潺流出。 如果不是胸腹处还有起伏的话,绝对会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至于剩下的十三人,虽说半数都有受伤,但伤得都很轻。 陆天明心中骇然。 假设今天自己没有带着两个老妖怪出现。 那么廉为民派出的六重天高手,还要再加上华氏兄妹、黄青慕以及方大人。 这样算下来的话,双方的差距只会更大。 也难怪华莜柔会说出顺手解决陆天明这种话。 因为这样的阵容随随便便平均分成四份,都不是潘宏财加上常小俊能够突破的。 陆天明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从当前的局势看,车马部怕是要完蛋了。 而假如当初他选择带着潘宏财和常小俊镇守车马部的话,只怕会害了两个老家伙。 现如今他虽然自身难保,但也庆幸两个老妖怪还有逃走活命的机会。 心中正盘算着得失的时候。 身旁华莜柔突然拱手欠身道:“宰相大人,老鼠已经抓到了!” 听闻此言。 陆天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大楚只有一个宰相,那就是廉为民。 广场内的人听到了华莜柔的声音。 齐齐将目光投了过来。 那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 先将手中茶杯递给身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后。 这才缓缓转过头来。 目光与陆天明接触的时候。 老人表情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或者意外的情绪。 而与他对视的陆天明,难掩惊讶之色。 “这就是廉为民吗...” 陆天明也曾见过一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 但从未有谁能像廉为民这样,给人一种无论别人怎么诋毁,他一定是个好官的感觉。 单纯从其外貌来看,你绝对会用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等等词汇来形容他。 特别是他那双已经有些许浑浊的眸子,总是流转着一丝温柔在里面。 陆天明甚至想到了阿强,那个总是喜欢温柔笑着的男人。 可他很清楚,这天底下最坏的人,如果廉为民自称第二的话,恐怕鲜有人敢认第一。 “受伤了?” 廉为民眉头微拧,单从平稳的语气很难判断他在想什么。 华莜柔闻言。 急忙低头拱手道:“大人,下官没有掌握好分寸,请大人责罚!” 陆天明只觉莫名其妙。 乍看上去,好像廉为民是在责怪华莜柔,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只见廉为民微微抬手,平静道:“为一只老鼠责罚出生入死的下属,不是我廉为民能做出来的事。” 稍作停顿,他又道:“莜柔,你就在上面休息吧,顺便替老头子我注意一下,周边有没有躲在暗处的李家忠犬。” 言罢。 廉为民再不管陆天明,转而望向了对面的李长河。 陆天明愈发捉摸不透廉为民的想法。 刚才华莜柔可是说过的,之所以没有要他的小命,是因为上面要抓活的。 可现在廉为民那无逑所谓的态度,明显对他陆天明并不是很在意。 正寻思着呢。 底下廉为民忽然说道:“左侍郎大人,虽然你也姓李,但明显李家已经不在意你的死活了,你何不如放下手中的兵器,咱们也好坐下来好好回忆回忆往昔?” “呸,”李长河身边一名强壮汉子啐了一口,“廉为民,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了,这天底下的畜生,就属你特娘的最坏!” 嗡——! 话音刚落。 廉为民身边那个矮小的男人,突然间捏碎茶杯下面的茶托。 接着手指一弹。 一片碎瓷片极速朝说话的那名大汉飞去。 瓷片转瞬即至。 虽然大汉及时祭出气甲,但碎瓷片还是穿透气甲,扎在了大汉的嘴唇上。 “呸!” 大汉偏头一吐。 两颗门牙落地。 他伸手将碎瓷片拔出。 然后恶狠狠道:“赵狗娃,老子哪句话说错了?让你如此急眼?” 那矮小汉子手腕一翻,又准备扔出一枚瓷片。 廉为民忽然伸手拦住。 接着沉声道:“老赵,你再擅自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矮小汉子低下头,轻声道:“老爷,小的知道错了。” 廉为民没有深究。 转而望向默不作声的李长河。 “怎么说,左侍郎大人?到底接不接受我的提议,给个准话。” 李长河揉了揉胸口,摇头道:“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好怀念的,当年之所以跟你玩在一起,主要还是心智不成熟,如果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人,当年我就该把你做掉的。” 此话一出。 廉为民周围那些个高手蠢蠢欲动。 “哎。” 廉为民叹了口气,继续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又道:“你不会认为自己能等到车马部那位尚书大人吧?而且他要是能来,早就应该来了不是吗?” 李长河闻言瞳孔微颤。 沉默片刻后朗声道:“车马部是李家的,更是他的,我相信,他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