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天下为棋》
01
红楼之天下为棋
步天街,登云梯,御鼓一响动九重。
边关战事一日三变,百官在御前吵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就在右丞相与兵部尚书吵到最厉害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响过的御鼓居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金銮殿上空,让百官为之一凛。
谁,是谁在这个时候告御状?!!!
不要说文武百官,就是上面昏昏欲睡的皇帝也吓了一跳。
上一次的御鼓响起是什么时候来着?
御鼓一响,意味着有天大的冤情需要面陈君王,而这样的案子基本上会牵连出一大串的官员。这次的御鼓又会让多少人人头落地?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左右丞相也心中暗自嘀咕。能够爬到今日的高位,就是他们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人往他们的头上扣屎盆子。更不要说,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都不犯错。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皇帝对自己的大太监王继恩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赶紧去了。到午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子。看衣着打扮可不是一般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哪儿来的瓜娃子!这御鼓是你可以玩的么?来人,将这孩子乱棍打出去!”
那小孩子尖叫着道:“我是来告状的!我要告家里的奴才!让我进去!”
王继恩原来还以为会涉及自己身上呢,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子是为了如此可笑的原因告御状,便止住了那些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告御状的?你可知道,要告御状,就必须滚钉板又或者……”
“滚钉板就滚钉板,我今天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家的冤情!”
王继恩还想着让这孩子在滚钉板和打板子里选一个呢,却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他对着侍卫颔首示意,那些侍卫立即就搬出了钉板。
那孩子站在钉板前,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正要弯腰,又被边上一个侍卫拦住了:“小姑娘,滚钉板要先脱了衣服鞋袜。你是女孩子,可以穿里面的单衣,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愣了一愣,继而很干脆地将衣服首饰都扒了下来,果真只留下贴身的单衣。
看见小女孩如此干脆利落地滚钉板,就是王继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带着这个小女孩入内,等候宣召。
皇帝一听一个小女孩鸣御鼓、告御状只是为了告家里的奴才,非常惊讶,就是文武百官们放松了下来,觉得有趣得紧。
一声宣,百官就看着御道尽头,一个仅着单衣的小女孩慢慢地走来,看其身形,最多不过十岁,或者说,说这个孩子只有五六岁也是有的。如此年纪的小女孩居然会来告御状,文武百官心中不觉怜意大起。等这孩子入了金銮殿,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有鲜明的伤痕和血迹,更是让人为之唏嘘。
皇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心里也软了。没办法,他的儿子少,女儿更少,健康的几乎没有,只能抢兄弟家的闺女充作自己的女儿。可饶是如此,终究是隔了一层。眼前这个小女孩面对自己也不露怯,可比宫里那些强多了。
皇帝道:“下面何人,为何告御状?”
那小女孩拜了一拜,道:“启禀万岁,臣女之父乃是昔年荣国公贾源之嫡长孙、现蒙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赦。日前,臣女听说家奴周瑞之妻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包揽诉讼生受了三千两白银,并亲眼见到此人将证据藏到了荣禧堂。臣女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陛下之言才是金口玉言,陛下之下,哪怕是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如果此事爆发出来,必定是父亲代那奴才受过。臣女想救父亲,故而前来告状。”
皇帝一听,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周瑞是你们家的奴才?”
小女孩答道:“启禀万岁,此人是我们荣国府二太太的陪房,不是父亲的奴才。而且,此人曾经多次在人前人后诽谤家父。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女一家做主。”
刑部尚书得到允许才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父亲是袭爵之人,那么这事难道不是你父亲指使的么?”
小女孩回答道:“这位大人,我父亲虽然得了朝廷的钦封,但是并没有住在荣禧堂。哥哥曾经亲口告诉我,荣禧堂里面的陈设乃是国公才能够享受的。所以父亲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院子里。如今住在荣禧堂里面的人乃是父亲的胞弟臣女的二叔、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之人,也是二太太,并不是臣女的母亲。”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哪里是来告家里的奴才的,分明是求皇帝做主,给他们家撑腰的。
皇帝道:“小丫头,你可有状纸?”
那小女孩摇了摇头:“回万岁,臣女不识字,所以没有状纸。”
“不识字?你几岁了?”
“万岁,臣女今年八岁了。”
御史中丞出列道:“陛下,不管事情因由如何,但是尊卑有序。工部员外郎居然住在了国公在能住的荣禧堂,那是逾制、冒渎之罪。臣请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群大臣纷纷拜与御前。
皇帝道:“小丫头,朕夺了你叔父的官位,然后让你父亲搬回荣禧堂住着可好?”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跪在下面的小女孩居然如此回答皇帝:“陛下,臣女是来告那些家奴的,不是来告叔父的。臣女家里的那些奴才们一个一个都厉害着呢,欺上瞒下,还偷我们荣国府的东西。不但让我们贾家的子孙叫他们爷爷奶奶,吃着我们家的饭、拿着我们家的银钱,还在背地里骂我的父亲。万岁,臣女不求别的,只求您派人将这些奴才抓起来。臣女只想知道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臣女不想让父亲替这些奴才背恶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宁事息人,可是一听到什么贾家的子孙都要称呼那些做奴才的为爷爷奶奶,不觉心中一动。
他心念一转,就叫了自己三个成年的儿子并自己的心腹兼爱弟来:“老二、老六、老七,你们也大了,也该见见世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十六皇弟,你负责给这三个孩子把把关,免得让他们被下面糊弄了去。至于小丫头你,先安置在宫中。你脸上的伤口可不能马虎,来人,赐冰肌散。”
宫中之人都是聪明人,如果皇帝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一般般,他也只要事后让太医院里的医官给这个小丫头看看就是。如今居然在金銮殿上当众赐下冰肌散,显然是对这个小女孩非常满意了。
何况为了几个区区家奴就派出三位皇子一位王爷,显然皇帝要大办。
既然已经明白了圣意,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京城里鸡飞狗跳,就连禁军和王府护卫都出马了,就为了查抄荣国府的荣禧堂和荣国府的奴才。
虽然贾母将贾家乃是京师二等公卿挂在嘴边、自认皇家之下便是自家,可是荣国府已经多年不见御使也是事实,如今家里突然来了三位皇子和一位王爷,更是让贾母惊讶万分。连忙停了戏班子,让人伺候自己更衣。至于他心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自然是精心打扮了,留在后头,随时候着。
邢夫人与王夫人更是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却不知道暗中有眼,将两个人的来处看了个明明白白。
十六皇弟庐陵王在荣禧堂正堂上坐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有人告你们包揽诉讼、草菅人命。本王奉旨,抄查荣国府荣禧堂。”
此言一出,贾家男女纷纷跪下喊冤。刚开始的时候,贾赦和邢夫人也跟着喊,结果哭了没两下,两人都觉得不对劲来了。既然是抄家,为什么只抄这荣禧堂呢?
聪明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事关爱子,贾母还顾着求情,可是转念一想,年老成精的贾母就明白了关窍。
贾母怒道:“老大,这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贾赦涨红了脸,跪地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老太太所指何事。”
贾母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庐陵王给拦住了:“太夫人稍安勿躁。告状之人可不是令郎。不过圣命难违,太夫人不要让本王难做。”
荣禧堂也就那么大,庐陵王带来的人手不少,能人更是有的是,就是王夫人藏得再隐秘,又哪里躲得过这些宫廷供奉的眼睛。
果然,没有两下子,一大堆的账本、契约、印子钱的单据、当票都堆到了正堂当中,庐陵王翻开其中一本账本,看了看,道:“哇哦哦,府上还真是富有呢。一介女流,一年居然有这么多的银子。本王一年的俸禄也才一万两纹银,就是本王出宫的时候宫里给的安家银子也没有府上一位女眷一年的进项多。不知道将军夫人是哪一个。”
邢夫人只得出列道:“王爷,臣妾便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妻邢氏。”
“来人,拿下。”
邢夫人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臣妾虽然是一等将军之妻,可是臣妾夫妻两个并不住在这荣禧堂,而是住在后面东北角上的院子里。臣妾委实不知道此事啊。”
庐陵王晃了晃手里的地契,道:“可是这里有你的印鉴呢。”
邢夫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好你个王氏,做下坏事儿不说,还弄虚作假,拿我来顶缸!”如果不是被人硬生生地拉住了,只怕他一定会将王夫人打个头破血流。
庐陵王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本王倒是忘记了,方才带着人去这荣禧堂东院换衣裳的,可不是这位夫人,而是这一位。既然如此,那就两人都带走。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裁夺。”
立即就有人拿绳子将王夫人给捆了,两人都被装进了黑色的小轿子抬走了。地下的一堆证据,从财物到账本,自然也都被搬走了。连同王夫人的嫁妆也没有落下。如此阵仗,贾赦早已经两股战战,看在贾母的眼里,更是加剧了贾母对贾赦的鄙视。
这个大儿子,终究是难成气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贾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说头上的国公匾额,就是祖上的情分,上头就是要处置也会斟酌一二,更不要说,两个女人是用轿子抬走的,又不是用囚车押走的,这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
转头看见跪在边上的贾政,贾母更是满意三分。这个儿子倒是有大将之风,不曾惊慌失措丢了祖宗的颜面,却不知道贾政心里还在想着,反正邢夫人王夫人都被带走了,就是自己不管,自己那个大哥也会让琏儿去打听消息的,再不济,王家也不会不管王夫人,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果然,等天使走了,贾赦就叫过儿子,要儿子去打听消息了。无论贾赦有多么不喜欢邢夫人,无论贾赦心中对邢夫人这个继室有多少不满,再外人眼里,邢夫人终究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邢夫人不好了,他贾赦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面的李纨看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先后被人绑了,又惊又怕,不觉在心里懊悔不该嫁进这样的人家来。他比贾母看得明白,这分明是王夫人做了孽,却那邢夫人顶缸,还被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换了别人,肯定是墙倒众人推,偏偏这家子却没有几个人将这么大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情。
如今,他不求上面能够放过自己的婆母,也不求自己的丈夫能够躲过这场风波,唯求不要拖累自己的娘家,不要拖累自己的父母。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02
红楼之天下为棋
宫闱深深深几许。
虽然宫城很大,人很多,号称光太监就有十万,可宫苑之内依旧空旷得很,除了各处的守卫,几乎看不到人。因为没有上面的允许,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可不能到处乱走。出了事情,那是要命的。
至少贾家二姑娘住进了这处偏殿之后,就没有见到几个人。不过,他的待遇倒是不错。大太监王继恩可是按照郡主来宫里小住的规格给他安排了四个宫女并四个小太监。当然,这八人人还要负责偏殿的卫生,又要轮番值夜,平时只能轮换着上来当差。
贾元春来的时候,他堂妹正好坐在窗下对着窗外发呆,两个宫女则坐在下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贾元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妹妹,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母亲吧。他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啊。”
贾家二姑娘跳到地上,认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二叔家的大姐姐。大姐姐变化可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姐姐是在哪里当值啊?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贾元春扑过去想抓贾家二姑娘的衣角,却被边上的宫女鸣琴踢开了:“既然是宫女,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吗?”
贾元春泣道:“事关家母,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成全小妹的孝心。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连连磕头。
贾家二姑娘道:“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想博同情,让人觉得我霸道、容不得人?孝道?大姐姐心里真的有这个词么?大姐姐既然是孝女,为何二老爷和二太太犯错的时候,大姐姐不知道劝谏。如今却来求我,难道只有大姐姐才是孝顺的?还是说,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背上不实的污名、由着下人作践,并且对不闻不问。这才是大姐姐眼里的孝顺?”
贾元春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道:“将人拖下去,打水洗地。不要让这个女人脏了我的地,污了孝顺二字。”
众人抬头一见,可不是皇帝驾到,纷纷伏地行礼。
食色性也。
当今皇帝是个喜好美人的,虽然现在得宠的丽贵妃是个骄傲的小辣椒,但是之前的三位已故贵妃都是娇滴滴的柔弱美人,宫里还有一个凭着温柔慈善从宫婢爬上来的四妃之一季淑妃,所以,但凡有这个心思搏一搏青云路的宫中女人,只要能忍的,走的都是这一路线。
贾元春也不例外。
换了另外一种场景,精心收拾过的、楚楚可怜的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线条优美的侧脸,皇帝说不定还会心动。但是喜好美人并不等于说皇帝是个脑残,相反,有些时候,他比任何人更较真。
贾政夫妇已经冒犯了他的底线。
皇帝坐定之后,才对地上趴着的贾家二姑娘道:“丫头,你可知道外头对你父亲的评价?”
贾家二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万岁,臣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家里的那些奴才嘴上说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来听听。”
“是,万岁。臣女听说过的最多的无非十二个字,荒淫**、没有担当、不知进取。不过,臣女觉得,父亲这样挺好的。”
皇帝一听,笑了:“为何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看我们家下面的奴才就知道了,他们在背后上蹿下跳,挑拨着我们两房内斗,为的还不是让荣国府乱起来,好让他们有机会浑水摸鱼、乘机捞好处?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最后两败俱伤,却让一群奴才在背后弹冠相庆,难道这样才是好的?推己及人,难道要我父亲也跟那些人一样?所以我说父亲这样真的挺好的。乖乖呆在家里,领着朝廷给的体面,不惹事,也不让朝廷烦心,更不曾害了人。所以,臣女说,这样的父亲,哪怕是被人笑话不知进取,也是极好的。”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实了几分,招手让贾家二姑娘起来,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不错,如此看来,你父亲的不知进取也算不得过错。”
贾家二姑娘道:“是啊。其实有关我们家男丁的事儿,我是看在眼里的。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看我那个比我小半岁的堂弟就知道了,我们家的男人,有本事的,真的没几个。”
皇帝让贾家二姑娘挨着自己,坐在下面的脚踏上,然后问他:“这是什么缘故?”
贾家二姑娘道:“万岁,我听人说,大家公子大多都是三四岁开始启蒙,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上学了。可是我那个堂弟,一听说上学就撒泼耍赖,要不就装病。二老爷想管教,如果用了板子,老太太必定会冲出来骂二老爷,说二老爷这是将他老人家往死里逼,还动不动就闹着回金陵去;如果二老爷只是骂我那个堂弟几句,老太太也是不依的。而且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靠着科举吃饭的’。试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养得出有用的人才来!所以,臣女才会说,我们家的男人,本事有限。不过,父亲比别人好在父亲有自知之明,知道有的事情做不了,所以父亲不做,把位置腾给有本事的人。因此,臣女认为,这样的父亲真的挺好的。”
皇帝摸了摸贾家二姑娘的头,道:“那么,你再说说这荒淫**如何?”
贾家二姑娘道:“外头说的荒淫**,臣女也觉得有些没有道理。毕竟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伺候父亲的。父亲就是年纪再大,也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将军。家里的丫头也好,外头的女人也好,有的是赶着巴结、想过穿金戴银的富贵日子的女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父亲也不曾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相反,还出了买妾之资。父亲比戏文上演的好多了。当然,如果父亲能够注重保养一点,那就更好了。”
皇帝听了,倒是将原来的三分喜爱变成了七分的满意来。
不错,不愧是朕看中的孩子,果然是个好的,连带着对贾赦也有了好感。
进宫这么久,这位二姑娘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皇帝的个子并不高,看着还有些清瘦,也没有留胡须,光洁的脸庞、保养得很好的手,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已经有了三个成年儿子的人,反而跟贾珠差不多大。唯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习惯性的眯着,掩盖住了眼底说不清的的圣心难测。
皇帝事情多,到底没有在这里久待,却亲口命令下面的人好生照顾贾家二姑娘。
等皇帝走了,贾家二姑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道:“鸣琴,我进宫多久了?”
“回姑娘,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如此,一会儿你去皇后娘娘宫里告罪,并请示娘娘,明日一早我想去给娘娘请安,希望娘娘给我这个恩典。”
另外一个宫女秋葵道:“那姑娘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贾家二姑娘道:“**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富贵牡丹到烈焰玫瑰到空谷幽兰再到不开花的水仙,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就是我扮成一朵花儿也是无用。如此,就尽量平庸一些吧,不要太张扬,也不能太素净,不能犯了宫里的忌讳,更不能招了上面诸位娘娘的眼、让公主们不舒服。总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们看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配起来最舒服,就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
宫里面就是一块石头都长着耳朵。
也就是说,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哪怕是一点子风吹草动,想知道的人一定能及时知道。听说这位住在皇帝的养心殿偏殿里面的小女孩要来给皇后请安,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惊动了。破天荒的,这些女人们都早早地来了,没有一个迟到。
皇后坐在上面,东西两溜靠背椅上按照尊卑分别坐着东一丽贵妃、西一赵端妃、东二吴贤妃、西二周德妃、东三季淑妃、西三敬嫔、东四宣嫔、西四昌嫔。至于嫔位以下低阶妃子,都只能站在这八位妃嫔的身后。
按照规矩,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一位,皇贵妃乃副后,并不是每代都有,至少皇后身体康健的时候就不会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下设贵妃二人,妃四人,嫔九人,再往下,贵人、美人、才人、御女之流没有定员。虽然说妃位已经满了,可是贵妃尚缺一人,下面的九嫔更是只有三人,可以说,当今皇帝的**规模并不算大。
坐着的这些妃嫔之中,以丽贵妃最为年轻,父兄兵权在握,膝下还有一个才落地没多久的女儿,是近年宫中最风光的女人。
四妃之中,端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是六皇子的养母,德妃是七皇子的养母,这三个妃子年纪稍大,看着都是慈眉善目、端庄高贵的模样。宫婢上去的季淑妃,虽然出身最低,却有一个争气的肚子,一共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三女,虽然小皇子落地即殇,虽然三个女儿只站住了一个,还病歪歪的,可是还是得到了皇帝的眷恋,每个月皇帝都会去他宫里坐坐。
再往下的三嫔,都是生养过的皇子皇女的,虽然都没有站住,可是他们至少生养过,还有个过得去的家世,自然混了一把椅子。
这些女人各就各位之后,贾家二姑娘才得到允许进来给皇后请安。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昌嫔先开了口:“都说贾家的女孩子生得好,臣妾惯来是不信的,只以为娘娘跟前的贾女史乃是特例,如今又见了这孩子,方知道往日里竟是我错了。只是臣妾听说,这孩子来告状连状纸都不曾带,说是不识字。虽然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惫懒至此,松散至此,终究是辜负了。也是皇后娘娘宽宏,依了臣妾的脾气,怕是要恼的。”
众人都等着贾家二姑娘回答呢,却不想这个孩子跪在地上,歪着头,右手挠着右耳屏的根部,显然,这孩子有听没有懂,正困惑着呢。
季淑妃温温柔柔地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回话呢?”
贾玖对着季淑妃拜了拜,道:“这位娘娘,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刚刚听上去好像是夸我,又像是怜惜我,可是细听着又觉得不像。这位娘娘,您这么温柔,心肠也好。您行行好,跟臣女说说,方才这位娘娘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妃嫔忍不住好笑,只听季淑妃依旧温温柔柔地道:“昌嫔的意思是说,你进宫有些日子了,为何到现在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家二姑娘道:“原来昌嫔娘娘是在问这个,臣女不曾读过书,是个睁眼的瞎子,昌嫔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哈。至于娘娘问臣女为何不早些日子过来,臣女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臣女家采买丫头的时候,都会将小丫头在别院里面养上两三个月,确定没有隐疾,也不曾带着病气,这才会让他们从角门进来。想来,之前让臣女住在那处偏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臣女卑微,如果因为臣女让娘娘们陷入险境,那就是臣女之罪了。”
皇后眸光一闪,招手让人搬了个脚踏子放在中央,让贾家二姑娘坐了,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心。不错,这宫里面万岁的安危是第一要紧的。你且坐下说话吧。”又问贾家二姑娘多大了,既然不曾读过书,那可会做针线,家里安排了什么功课云云。
贾家二姑娘呢,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三个亲孙女当中,贾母在意的就一个贾元春,哪里会管这个不得他心意的大儿子家的庶女?可以说,就是贾母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他这个贾家二姑娘有体面,不然也不会让贾家二姑娘这么容易地就逃了出来,还告了御状。
即便贾家二姑娘已经尽力掩饰了,可是他又如何瞒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子?!他越是掩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03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元春乃是皇**里的女史,打狗还看主人。之前贾元春被拖了下去,皇后也丢了脸面,可是听了贾家二姑娘的话,皇后也不恼贾家二姑娘了,反而对这孩子有了怜惜。
没错,虽然说嫡庶之分云泥之别,可是这说的是同父所出的情况,如果是堂姐妹,则要先看父亲,再看嫡庶的。贾家二姑娘是庶女没有错,可是他的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五品京官,贾元春是嫡女没有错,可是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比不得贾家二姑娘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庶出。
看到身份比堂姐高贵、却被堂姐堂妹欺负的贾家二姑娘,皇后娘娘就想到了同样被**们欺负的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怜意大起,倒也不急着追究之前贾元春让他丢脸的事情了。
这里,皇后与众妃嫔你一眼我一语地逗着贾家二姑娘说话,外间皇帝却常服而来,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进去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等皇帝入座,众人礼毕,各自归座,这才听见丽贵妃开口,道:“万岁,据说贾家自诩乃皇家之下第一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也是各个都有来历的呢。就好比皇后娘娘身边的这位贾女史,听说正好生在大年初一,就连算命的都说此女贵重。至于贾女史的胞弟更是了不得,落草的时候,居然从嘴里掏出一块通灵宝玉呢。万岁,臣妾空长了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稀奇事儿。也不知道那块玉长成什么样子,臣妾倒是想开开眼界。”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正好,贾家二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贾家二姑娘见皇帝看过来,还以为皇帝要他解释,便趴下来磕了一个头,道:“万岁,这个臣女也是知道一点的,我们荣国府第一代荣国公就是出生在大年初一。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历下赫赫战功,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荣。之所以夸大姐姐的生辰好,那也是大姐姐沾了老祖宗的光。至于贵重二字,与其说是夸大姐姐,还不如说是为老祖宗而骄傲。”
皇后看了看皇帝,问道:“那么,那通灵宝玉呢?真的是你那个堂弟胎里带来的吗?”
贾家二姑娘连连摆手,道:“那块玉,娘娘您一看就知道,当不得真的。中间是一块五彩玉,边上还有跟臣女的指头那么宽的金子呢。臣女为此迷惑了很久,还被家里的奴才笑话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娘娘,臣女只听说吞金自杀,也见过那些丫头婆子是如何整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姨娘侍妾通房的,听说只要手里的戒指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就能够要了一条人命去。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一块金子在二太太的肚子里,那二太太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生下臣女家的那个堂弟的。这是臣女想不通的第一个问题。”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贾家二姑娘道:“娘娘,既然这金镶玉已经有这么宽的边了,再加上这中间的玉,您想这块通灵宝玉到底有多大。臣女的亲弟弟,还有堂嫂的侄儿刚出生的时候,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都跟刚出生的的猫崽子一样,才这么一点点大。如果这玉真的是堂弟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他刚出生的时候,嘴巴要多大才能够装得下这么大的一块玉?能衔得住这么大的金镶玉的,也只有大头大嘴的妖怪,哪里有什么相貌!母亲曾经私底下偷偷跟我说过,据说自打祖父去世之后,我们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经常精神恍惚,连说话都不利落,到了后来根本没办法起床。那个时候,家里两位老爷都私底下商量着,要把后事准备起来,给老太太冲一冲。堂弟这块玉原来是请外头的和尚开了光、诈作堂弟胎里带来的,为的就是让老太**心。母亲说,当初老太太摸到这块玉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也知道吃饭了。所以我们家上上下下都当着块玉是通灵宝玉,平日里绝不漏了口风,为的就是老太太能够好好的。”
说话间,就有人将贾宝玉的那块玉取来了,皇帝和皇后一看,心里也相信了七八分,都道:“也难为你们了。”
下面的妃子们一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都只剩下一张嘴巴,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婴儿,那岂不是妖怪一个?!只怕才落地就被烧死了。这样想着,所有的后妃们的感觉都不好了。与其让他们相信这个孩子是带着金镶玉出生的,他们宁愿相信,这玩意儿是荣国府里有人为了讨好贾母、让贾母安心特别弄出来的。
后面的贾元春也在等着自己主子给自己出气呢,却得来这样的消息,气得前仰后合。更让他绝望的是,连之前跟他交好的小宫女都不肯理会他,还将他给的荷包丢还给他了。偏偏贾元春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说前头,了却一桩心事,皇帝就跟皇后说起闲话来了,中间偶尔有宠妃插嘴几句,却都是文绉绉的,贾家二姑娘没听得几句,就已经晕了。
完全有听没有懂。
贾家二姑娘的皮相不错,如今更是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让皇帝和皇后想起他们已经夭折了的女儿,尤其是那双迷糊的眼睛,特别像。大概小女孩迷糊的双眼很难以区分,一时之间,皇后倒是把这个孩子跟自己已故的女儿给弄混了,居然问贾家二姑娘:“听了这半天,你可有什么心得?”
结果贾家二姑娘脱口而出:“听着好累人哦。万岁真的好辛苦。”
皇帝非常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贾家二姑娘道:“就是啊。明明一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东西,偏偏要绕来绕去、拐上七八个弯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简直就是不想让人听懂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难道朝廷重臣也是这么说话的?那岂不是说,原来几句话就能够弄明白的东西,诸位大人会写上厚厚的一本?文武百官,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每天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都能够堆上一丈厚了?要看这么多的奏折,万岁还真的是好辛苦。”
皇帝听了,还真是心有戚戚。
没错,每天送进宫里来的折子还真的比这个只多不少,那么多的奏折,就是放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宫里的这些女人里头,多的是为他们娘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又有哪个会关心他辛苦不辛苦的?也许皇后算一个,丽贵妃也算一个。
皇帝看看皇后,再看看丽贵妃,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后跟皇帝做了多年夫妻,丽贵妃又是真正倾心于他的,自然猜到了此刻皇帝的想法,心中不觉对面前这个帮了他们一把的小女孩又软和了三分。
没错,这都是托了这个只有八个虚岁的身体的福,今日换了其他人,或者他的年岁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当内府送份例首饰来的时候,皇帝让贾家二姑娘先挑,皇后和丽贵妃都没有意见。换了别的时候,不说皇后,就说丽贵妃这个小辣椒,就是不当着皇帝的面刺几句,也绝对不会让贾家二姑娘好过。
宫中后妃们的财产都是有数的,大选进宫的女子,品级较高的初封便是一宫主位的,可以带嫁妆,品级较低的也可以带一点私房。然后他们就要靠宫中的份例和宠爱过日子了。虽然有的妃子能够拿到外面的孝敬,但是,那都是私底下,明面儿上,大家都是靠着内府的造办处的供应过日子的。
因此,内府的造办处每天都没有空闲。
今日正好是内府送首饰的日子,正好让贾家二姑娘给赶上了。皇帝便让贾玖挑。那么多的首饰,供应整个**的一季的首饰摆在贾家二姑娘面前,真真是光彩流离、富贵堂皇,说不尽的天家气象,直直地晃花了贾家二姑娘的眼。
贾家二姑娘脑袋转了转,眼光在很快面前的首饰上扫过,就扒拉出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来:“万岁,臣女能够要这个么?臣女只要这一只就够了。”
马上就有人喝道:“大胆。”
皇帝止住了下面的妃子,道:“哦,你喜欢这个?”
贾家二姑娘拜了拜,道:“万岁,不是臣女喜欢这个,而是臣女需要这只镯子。臣女认得,这是螭纹,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享用的。只是臣女卑微,此番告御状又连累了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如此回去,就是老太太不会对臣女发脾气,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受累,下面讨好老太太的奴才们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臣女需要这只镯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好吧,这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原是一对,你既然要了一只去,那剩下的这一只镯子该给谁呢?如果说得在理,那朕就赐你一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
贾家二姑娘想了想,道:“螭者,龙之眷属也。看画上就知道,龙王身后跟着的一定是螭龙。臣女听说,螭龙乃是龙王最亲近、最信任的左右手。这满宫里,也只有祭告了天地的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只镯子。”
贾家二姑娘将这只镯子比成君王的亲近与信任的象征,几乎每一位后妃都绷紧了身子,结果贾家二姑娘话锋一转,居然将这只镯子给了皇后,让下面几个知道根底的妃子差一点笑场。
没错,皇后的确身份高贵,是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但是他并不得宠,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宫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原来就是当今皇帝潜邸时期的侧妃,可是皇帝有贤惠美丽的原配正妃,还有温柔可人的侧妃数人,当时还是侧妃的皇后不但不得宠不说,还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给压了一头。进了宫以后也一样。上面有广有贤名的元皇后,还先后有端惠贵妃、端懿贵妃、端康贵妃三位死死地压着他。如果不是当年潜邸的老人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他的家世还可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如果那个时候丽贵妃还没有到进宫的年纪,他哪里爬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又如何母凭子贵,一举成为皇后?
就是现在这宫里,皇后也是不得宠的。丽贵妃就不要说了,皇帝一个月有十来天是在他那里,还有季淑妃,一个月也固定的有那么两三天,其他的妃子们再分一分,皇后居然除了初一十五,其他的日子很少能够见到皇帝。
说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那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位妃子各个幸灾乐祸,像丽贵妃这样没有多少城府心机的,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
不过,贾家二姑娘这样说了,也不能说他说错了。至少皇帝就觉得,贾家二姑娘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所以,皇帝为贾家二姑娘戴上了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又将另外一只镯子给了皇后。
皇后看了看面前的这只金灿灿的镯子,笑道:“皇上,方才这孩子说他在家里的事情,臣妾听着就觉得凄惶。这孩子是个好的,想来是父母言传身教教得好。只是这样孝顺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委屈,臣妾也觉得难受。臣妾听说,这次连这孩子的母亲也被牵连受了不少罪,也是个委屈的。不如将这只镯子赐给这孩子的母亲,圆了这孩子的孝心,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道:“这镯子既然归了你,自然由你处置。”
皇后一笑,让人将镯子收了起来。
04
红楼之天下为棋
丽贵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先去看望了正在睡觉的女儿,这才回到内室。他一到内室,就放生大笑:“解气解气,真是解气。皇后这一次可真的是要气死了。”
丽贵妃的陪嫁侍女绮霞为主人捧了一碗茶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挨的这一下可真是够重的。”
丽贵妃道:“这宫里,只有本宫才是皇上心坎子尖儿上的人,谁要是在宫里跟本宫比宠爱、比信赖,本宫一定要她好看。来人,打探一下皇后娘娘的反应。我倒是要看看这次那个老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只要他忍不下这口气做点子什么出来,皇上便觉得他不好,那么他将是又一个废后。如果他选择忍着,只怕人人都会觉得他可欺,那个时候,他只会越过越憋屈,最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憋屈死。绮霞,你挑些衣料首饰给那丫头送去,算是谢他给本宫出气。知道该怎么说么?”
绮霞果然挑了四件上等贡缎四件首饰出来,正要给贾家二姑娘送去,却听说了皇后娘娘那边的礼单,立即调整了一番,凑成六样却是每一样比皇后娘娘那边贵重一点,送给丽贵妃过目之后,就带着人往养心殿的偏殿而来。
且说皇后与众妃嫔送皇帝往前面去了以后,众人也就算了。皇后一个人呆在宫里发呆,直到自己的心腹宫女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
“那个贾氏,我原以为他是好的,又是公卿之后,背后连着四王八公,或可成为本宫的助力。却没有想到,此女却是心中另有算计,还拿着本宫做踏脚石!可怜本宫被其蒙蔽,险些犯了大错!”
大宫女兰舟在边上小心地道:“娘娘,您言重了。”
“言重?本宫说得算是轻的了。原来那个贾氏身份贵重,所以才会被家里送进宫里来。什么样的女人身份贵重你还不明白么?一国之母!那个女人一开始就盯着本宫的位置呢!只有本宫是个傻子,一直那么相信他!如果不是今日丽贵妃一语道破,只怕本宫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呢。”
兰舟道:“那么,娘娘打算如何处置他?要收了他么?”
皇后瞪了他一眼,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办法虽然好,可是现在整个宫里都盯着我们这昭阳殿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这个女人如此贵重,本宫可压制不住他。等过些时候,事情落定了,放他回家去。”
兰舟道:“可是娘娘,他知道不少事情,……”
皇后道:“那又如何?你不会推到他的头上去么?倒是他那个堂妹,是个机灵的。”
兰舟道:“娘娘?”
皇后道:“兰舟,本宫记得去年本宫得了一套六枝的镶黄水晶的红玉珊瑚大簪,你把那个拿来,另外配些首饰衣料什么的,给那孩子送去,算是他点醒本宫的谢意。”
这套红玉珊瑚簪以黄金为架,固定住一根又一根寸许长的红玉珊瑚,勾勒出端庄大气的漩涡,并缀有黄水晶的流苏。一套六枝,可以分开戴,也可以成组戴。因为正红的红玉珊瑚难得,故而皇后十分珍爱。
兰舟道:“娘娘,那套簪子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何况,娘娘何必谢那个丫头?他可是贾氏的妹子。今日他也不曾跟娘娘说过几句话,又如何点醒了娘娘?”
皇后道:“你难道没有听明白么?这孩子一开始就说了,因为身份卑微,所以需要首饰撑场面。本宫已经是皇后了,哪里需要跟那些妃子们较劲?那只会抬举了那些妃子,丢了自己的脸面。而且,你没有听他说么?皇后乃是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眷属。眷属,既是家眷也是下属,要让万岁觉得亲近信赖,本宫做得可是远远都不够。也是本宫上来得太容易,被皇后的尊荣迷了眼,倒是失了当初的谨慎,忘了皇后与妃子本来就是不同的。你就按照本宫说得去做。”
兰舟道:“可是娘娘,那位姑娘的年纪还小呢,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过去,怕是……”
皇后道:“如果不送得贵重些,其他的妃子又怎么会送出厚礼?本宫看这个孩子在家也是不容易的,就让他发一点小财。他点醒了本宫,等于救了我们娘儿俩的命,自然当得起这份厚礼。你就按照本宫的话去做。”
兰舟知道自家主子脾气一上来,就会变得执拗,不然也不会被那个贾元春拿捏在手里。也正是自家主子这样的脾气,使得这位主子很好伺候,让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日子比别处也好过许多。人应该惜福。
兰舟是第一个到达贾家二姑娘住的偏殿的。等贾家二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又面对昭阳殿方向谢恩,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丽贵妃身边的绮霞带着一溜儿人来了。
绮霞道:“奉贵妃娘娘之命,赐荣国府一等将军之女首饰六盒。”
丽贵妃不愧是管着宫务的贵妃娘娘,这出手真是大方,不说别的,就说第一盒里面的蓝田红玉簪就非同小可。蓝田玉中颜色纯正、没有一丝杂质的红玉本来就极少,更不要说要雕成一套六枝的大簪了。这套首饰就硬生生地压过了皇后赐的那套红玉珊瑚的去了。至于其他的首饰,更是样样华丽无双,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至宝。
绮霞道:“贾姑娘,你可知娘娘之心?”
贾家二姑娘道:“臣女在此谢过贵妃娘娘的关爱。如果今日不是贵妃娘娘点破,只怕家父难逃日后清算。臣女在此也谢过贵妃娘娘话中暗藏余地,让臣女有机会辩白,否则,臣女一家只怕要替别人去死了。”
绮霞道:“看起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如此,我便回去回复娘娘了。”
经过兰舟的时候,绮霞笑了一下,方才带人离开。
兰舟瞪了贾家二姑娘一眼,扭身也回去了。
鸣琴见此,忧心忡忡地道:“姑娘,兰舟姐姐这一去,只怕皇后娘娘对姑娘会起了嫌隙。”
贾家二姑娘道:“鸣琴,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我并不认为皇后娘娘会因此而针对我。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于我更是云泥之别。皇后娘娘根本就不用在意我的。甚至于,我的感激对于娘娘来说,从某种方面而言也是一种侮辱。何况,不动如山才是娘娘立身的根本,反之,则容易被人算计。”
鸣琴还想再说,却遇上了各宫派出送礼的人,只得打点精神对付。
贾家这个二姑娘是外臣家的女孩子,本来没有什么的,却当不得皇帝喜欢,还经常将之抱在怀里,故而,宫里的娘娘们也乐意将这孩子叫到自己的宫里陪自己说话,又或者借此吸引皇帝的到来。就是丽贵妃也不例外。
毕竟丽贵妃的女儿如今还小,整天的吃了睡、睡了吃,根本连人都认不得呢。而且丽贵妃也舍不得让女儿吹了风,受一点点的委屈。所以,拿贾家这个小丫头当玩具也就成了他的首选。
这日,内府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花卉,丽贵妃召集了不少妃嫔来到西内苑赏花,自然,贾家二姑娘也奉命陪侍。
之家丽贵妃悠哉悠哉地摘下一朵大红的月季花,笑呵呵地问面前的小娃娃:“丫头,你看这花儿我戴上可好看?”
贾家二姑娘重重地点头,道:“娘娘气度不凡,这满园子看去,也只有这朵花儿配得上娘娘的气派。”
这话儿说得直白,若是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只怕还真的要恼了,可是这话偏偏是出自眼前这个才七八岁的女娃儿。俗话说童言无忌,也正是如此,才更加让丽贵妃芳心大悦。
丽贵妃身边的一众妃嫔都纷纷奉承着丽贵妃,惹得丽贵妃咯咯咯地娇笑个不住,也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把女声,非常平静地开口道:“哦?如此,那么小丫头,你说说看。本宫又适合什么花儿呢?”
众人这才看见原来是皇后娘娘也来了,连忙伏地给皇后请安。
皇后摆摆手让众妃嫔都起来,这才对贾二姑娘道:“丫头,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话呢。”
只听这孩子道:“皇后娘娘,您为何要这样问啊?这宫里,除了皇上,也就只有您不拘什么花儿都能戴啊。哪怕您就是戴着一根草,照样是别人对您行礼、绞尽脑汁地找话儿奉承您。您又哪里需要在这上头费心?”
皇后一听,大笑:“你这丫头,还真是直性子。”
没错,他是皇后,哪怕他就是戴根草儿,也会有人在他面前拍马屁。就是不得宠又如何,这宫里光宠爱就能够活下去?女人争一辈子,挣的还不是名分二字!只要自己是皇后,就是下面的人都挑了牡丹又如何?
皇后很自然地往主位上坐了,又搂过贾二姑娘,道:“没错,本宫是皇后,不需要跟下面的妃嫔争奇斗艳,只要稳稳地坐在这里,做一个赏花人便好。”
皇后冷眼一睨,见丽贵妃依旧扬着脸站在那里,心中也是冷冷一笑,低头又去逗跟前的小丫头说话:“对了,本宫听你堂姐说过,你名叫贾迎春,是么?”
谁知道,这孩子居然歪着脑袋道:“咦,臣女有名字么?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叫臣女二丫头,哥哥和堂哥堂嫂堂姐在家里都叫臣女二妹妹,下面的堂弟堂妹和表妹们叫臣女二姐姐。就连父亲也曾经说过,臣女年纪小,若是早早的取了名儿,让鬼神知道了怕是不好,所以要等臣女再大一点、正式上册子的时候再取名字呢。难道这些日子父亲已经给臣女取名字了?大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臣女都还不知道这回事儿呢。不过,这个名字好奇怪哦。”
丽贵妃笑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这小丫头歪着脑袋道:“本来就是啊。臣女家里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也算得有头有脸的,多年来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跟着男孩子们一样取名的,尤其是嫡支的女孩子更是如此。像臣女父亲这一辈是文字辈,所以我们老太太唯一嫡出的女儿,也就是臣女的四姑姑就是跟着取了敏锐的敏字。到了臣女这一辈是玉字辈,哥哥和堂哥族兄弟们都是取了玉字部的单名,臣女也应该跟着哥哥们的例才对啊。可是这迎春却是两个字,这两个字是玉字部的吗?”
丽贵妃笑道:“的确不是玉字部的。而且这春字也不算什么好字呢。你大堂姐不是嫡出的么?怎么他反而没有跟着你姑姑的例子按着家里的旧规矩取名儿?”
贾二姑娘道:“贵妃娘娘,这个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二太太坚持,因着大堂姐不是嫡长房的姑娘,加上那个时候老太爷身上也不大松快,也没有理会,故而遂了二太太的意,让大堂姐用了元字。至于臣女,臣女虽然是祖父身后才出世的,也没有大堂姐那么显赫的娘舅家,不过臣女是贾家的姑娘,自然是按照我们贾家的规矩行事。”
皇后听了,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有人笑道:“没错儿,国法家规,这里头可是一点儿都不能错的。”
只见皇帝一路走来,两旁的妃嫔宫人都纷纷下拜,就连皇后也站了起来。皇帝对着皇后摆摆手,示意皇后免礼,自己则抱这贾二姑娘道:“不过,名字么,可以是家中长辈取的,也可以是尊长赐下的。你也八岁了,没个正经的名字也不是事情。不如,就由皇后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如何?”
皇后赶紧推辞:“臣妾才疏学浅,可比不上诸位姐妹呢。”
皇帝道:“皇后这话却是差了,不说别的,就说你那手簪花小楷又有几人能及?”
边上早就有宫人奉上纸笔。皇后见推辞不过,只得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玖。
玖者,一种酷似玉石的浅黑色石头,与价值连城的墨玉极为酷似,换了见识略略浅薄之人,很可能将两者弄错。皇后给这丫头取这个名字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玖,假玖,说的不就是墨玉么?而且,玖与久同音,天长地久,这也是**里面每一个女人求而不得的梦。
皇后写下这个字,周围的妃嫔们都愣住了,就是丽贵妃也对着那个字发愣。反倒是皇帝,见了此字之后微微一笑,道:“的确很适合这孩子。”转头,又去逗弄怀里的贾玖。
看见皇帝这样的反应,皇后依旧端庄,丽贵妃撅起了小嘴。如果换了其他人,丽贵妃必定发作,可是写下这个字的是皇后,皇帝又在跟前,对这个字看似还算满意,丽贵妃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痛快,现在也少不得忍着。
001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家二姑娘贾玖回家的那一天,正好是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分家的那一天。没有办法,所有的事情都扒开,就是不分家也不成了。
原本,按照贾玖的估算,应该是兄弟两个彻底分家,贾政王夫人带着儿女滚蛋,如果这一家能够把贾母一起带走就更好了。可是事实却是,作为长子,贾赦有抚养母亲的义务,而为了让母亲开心,他甚至连贾政王夫人夫妇都赶不走。
赶不走是一回事情,用不用其他的手段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因为是礼部和刑部官员过来帮忙,所以,荣国府里的财产算是真正地彻底分开,那些官员们甚至坚持贾政净身出户。因为贾政王夫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们这一房不能也不配从公中拿走一文钱,就连荣禧堂里面的摆设他们也都带不走。哪怕邢夫人再上不得台面,哪怕贾琏还没有娶妻,他们也永远没有机会替哥哥当家。甚至他们必须搬到外面居住。
贾母听说这样的结论之后差一点就当场发作起来。好在贾赦还有一点脑子,知道如果贾政真的净身出户,那么他们就有借口通过贾母问自己要银子了。为了以后的安生,贾赦还是咬咬牙,拿出公中除去祖产之外的一成的财产给弟弟,并且当众宣布他放弃对贾母的嫁妆和私房的继承权。
这样的行为反而让他得了一个仁厚的美名。
其实,这也是贾赦小心谨慎。
所谓百善孝为先,就是贾赦有千般无德万般无才,就凭他对贾母没有一句怨言,为了让贾母高兴,连整个荣国府都拱手相让一事,就足够他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了。更不要说,他女儿句句在理,他是个省心又省事的。这已经成了世人公认的事实。其实,就是他不这么做,大家依旧觉得他是个好儿子好哥哥。
对比之下,贾政就不堪很多了。说是读书人,品德端方,可是读书人居然连起码的尊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的书是怎么读的;品德端方还堂而皇之地窃取属于国公的尊荣,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用伪君子可以形容。
连带着,连在国子监里读书的贾珠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就是贾珠的岳父李守中也受到了牵连。
可以说,以前虽然有人到处宣扬贾赦的种种不好,**啦无能啦,那是事实没有错。可是在世人的眼里,住着哥哥的房子、花着哥哥的银钱还纵容下面的人诽谤哥哥的贾政其实更加不堪。这次的事情不过是让贾政丑陋的为人的又一个佐证而已,倒是贾赦的形象得到了些许描补。只不过因为皇帝没有除去贾政的官位,也没有处罚王子腾,只是下旨要求贾家分产分家,所以诸位大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罢了。毕竟王子腾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本来,处理贾家的事情的那些官员本还有分歧的,不过后来宫里有话传出来,倒帮助他们下了决断。
最大事情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好办。
王夫人的确能够带走他自己的嫁妆,但是他的嫁妆是按照他进门时的嫁妆单子专门清点过的,多出来的部分,都是荣国府的财产,必须还给贾赦。王夫人还要面对巨额的罚金。此外,荣国府被赐给了贾赦这个一等将军,贾政挨了一顿骂,而王子腾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闹了半天,贾赦得到了这个大宅子、也拿回了自己的财产,可是他的弟弟一家依旧住在他的家里。不过这一次,贾政王夫人夫妇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可以住在荣禧堂里面了。因为他们已经分家了,而贾政夫妇又是因为贾母而留下的,他们只是这个宅子里面的客人,贾赦很麻溜儿地将贾政一家子塞进了整个府邸的西北角的院子里面。
顺便说一声,这个院子面积是不小,还是三进的格局没有错。可是这个院子之前却是周瑞一家的住处。虽然贾母借口心疼自己的孙子孙女,将贾宝玉和探春养在了自己跟前,虽然贾母也不愿意委屈了贾珠,好说歹说,在这个院子前面又开了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归了贾珠和李纨。
王夫人很瞧不起邢夫人,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惊动了这么多的官员,结果呢?他们王家还不是一根汗毛都不少。甚至连贾母都没有给他一句重话。如果不是跟着堂妹一起回来的贾元春,只怕王夫人的尾巴不知道要翘到哪里去了。
没错,贾家上上下下都被宫里的车轿给吓了一跳。
贾家二姑娘贾玖是坐着翠幄华盖车回来的,手上戴着皇帝赐予他的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怀里抱着装有皇后赐予他的名字的木匣子。与他同行的,乃是养心殿的宫女鸣琴和皇后身边的宫女兰舟。后面跟着一辆拉行李的车子,车子上码着几个箱子,里面都是他从宫中得到的宝贝。再后面才是贾元春的小轿子,轿子边上跟着他带进宫里去的丫头抱琴,他的行李只有膝盖上的一个包袱。
当贾玖跟贾元春这堂姐妹二人泾渭分明地站在贾母正房门外的东西两侧,屋里的众多女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贾赦贾政兄弟和贾珠贾琏也吓得不清。比起贾政,贾赦更加心虚一点。他没有贾政那么糊涂,胆子也不大,至少还知道一句天威难测,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底气。
贾元春一见到贾母就悲悲戚戚地喊了一声:“老太太。”
他打小就养在贾母跟前,跟贾母的感情极好,此番回来,说是因为他命格贵重,还不如说是因为被王夫人牵连。所以,在他心中,贾母比王夫人更可靠,而且贾母辈分高,手段也厉害,只要贾母心中有他,总能够帮到他的。
贾元春的这番心思,贾母就是不费什么脑子也能够猜得到一二。毕竟,贾元春是贾母一手养大的。跟贾元春不同,贾母喜欢贾元春,那是因为他希望贾元春能够给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可偏偏贾元春就这样回来了,让贾母之前在贾元春身上投资付诸流水。
贾母柔声叫贾元春起来,又道:“去见了你父亲和你娘来。”眼光却早就转向了后面的一向不得他的心意的二孙女儿来。
王夫人看见女儿这么狼狈地回来了,非常不高兴,他顾不得被丫头扶着的亲生女儿,只是瞪着眼睛道:“这不是二丫头么?这阵子你去哪里了?你无故失踪,可知道老太太心里有多着急,就是我这个婶娘也担心着呢。”
贾玖先给长辈们请过安,却不答话,反而抬起了自己的手腕,对着贾赦道:“父亲,这是皇上给女儿戴上的镯子,漂不漂亮?”
贾母老眼昏花,原来还以为是一只普通的镯子,听贾玖这么一说,赶紧叫人将自己的玳瑁眼镜取来,仔细地看了又看,这才道:“这只镯子可是宫里的款儿。二丫头,你进宫了?”
贾玖赶紧回道:“是的,老太太。”
贾母道:“难道就是你告了御状,害了你二老爷二太太?”
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告的是家里的奴才,不是二老爷二太太。如果被告是二老爷二太太,那二老爷二太太也不会好端端地在这里了。老太太,我们家里的奴才实在是太出格了,吃着我们家的、住着我们家的,享受着我们家的庇护还有脸骂我们这些正经主子,他们当然该死。作为我们贾家的正经姑娘,我当然不能由着这些奴才骑在我父亲的头上。”
王夫人怒道:“你告了家里的奴才,可是丢脸的却是我们大家。”
贾玖道:“难道依二太太说的,由着他们,惯着他们,直到他们把我们全卖了?”
王夫人一滞,贾赦却道:“老二家的,这件事情我闺女可是一点儿错都没有。你要慈悲、你要大方,你拿着你自个儿的名帖、自个儿的嫁妆大方去,祖宗基业给自己人糟蹋了也就罢了,给一群奴才糟蹋算什么事情?”
不等王夫人回话,贾赦就招呼送女儿回来的宫女太监,只见兰舟道:“不知道将军夫人何在,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将此镯赐予将军夫人邢氏。”
贾赦赶紧说明原委。
原来邢夫人无辜被王夫人拖累,还往囚牢里面走了一趟,就是后来回来了,心里也委屈着呢。偏偏遇上那么个婆婆,偏心偏到胳肢窝里,使劲儿地磋磨他,却舍不得弹另外一个一根手指头。如此强烈对比下,邢夫人差点没有气过背去。可是饶是如此,邢夫人也病了,连床都下不来。他跟前的人更是人心惶惶。
兰舟听说邢夫人病了也不强求,很干脆地将镯子给了贾赦并告知皇后给他女儿取了名字的事儿。
等宫使都走了,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喝到:“二丫头,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为什么你大姐姐回家来了?”
贾赦一听就不依了:“老二家的,你胡说什么呢?这跟我闺女有什么关系?”
贾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很想知道大丫头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二丫头,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贾玖道:“老太太,如今宫里已经传遍了,大姐姐命格贵重,是生来就要做娘娘的。还有,连宝玉的那块玉也在皇上跟前留了号。如果大姐姐不回来,那我们就只能送宝玉回去。老太太,您不要宝玉了么?他可是我们家的男丁,二老爷的嫡子。”
贾母一听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给我说清楚。”
贾玖真的细细地将那日的形容都说了,又道:“老太太,那日真是险极了。您没看到万岁的脸色,孙女儿可真是怕极了。也正是因为怕过了头,这声音反而不抖了。皇上问我话的时候,孙女儿就这样说了。孙女儿真的好怕大姐姐被当成武则天、宝玉被当成王莽之辈。”
贾母一听,手里一抖,那玳瑁眼镜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贾母道:“为何,好端端的,贵妃娘娘为何会说起这个来?二丫头,可是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贾赦一听,立即不依了:“老太太,您这是说什么话儿来,二丫头这么一点点年纪又如何经受的起!再说,老太太,我们家原来的那些奴才们都是什么德行,您还会不知道?如果不是这孩子机灵,不要说大丫头了,就是我们整个贾家都免不了陪葬。老太太,您可不能再纵容着那些人了。”
贾母一滞,这才正眼看这个被自己忽视许久的儿子。这个儿子搂着女儿,眼中露出的防备让贾母着实心跳快了一步。之前贾母还有心想要培养贾玖的,如今倒是去了三分心思。
贾母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罢了,老二家的,你想办法跟宫里夏总管透个口风,若是能够得到更多的消息,那就更好了。对了,请王太医来,给老大家的看看,顺便也问问他可知道些什么。”
王夫人赶紧应了。
不久,王太医带来了部分消息,更是让贾家人喜忧参半。喜的是贾赦,他非常高兴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让皇帝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忧的是贾母,这次的事情虽然说是从自己的孙女儿告家里的奴才开始的,可是自己的小儿子从此失了圣心也是事实。如果皇帝仁慈,自己的小儿子还能够留最后一丝体面,不然,就是抄家流放也是轻的。只可惜,自己的小儿媳妇是个没眼光没脑子、胆子又比天还大才蠢货,自己已经老了,自己的儿子也拿捏不住他。
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意了。
这头贾母心灰意冷,那头贾玖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慌得贾母贾赦连声叫人请王太医回来,贾宝玉更是扑过来叫二姐姐,边上的贾琏贾珠李纨也担心不已。唯有王夫人和贾元春暗暗称愿。
002
红楼之天下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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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贾玖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累着了,又在宫里提心吊胆,现在一放松便爆发出来,好好休息一番也就没事了。这是王太医的诊断。
只是说也奇怪,贾玖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这期间,贾母也来看过他几次,贾赦和贾琏更是天天过来,唯有王夫人,在佛前跪了不知道多久,只希望这个讨债的丫头能够早早地被天收了去。
贾玖醒来的时候,贾赦正好在他的床前,看着女儿醒来,非常高兴:“好孩子,你可算醒来了。”
谁想到这孩子居然扯着父亲的衣服,道:“父亲,父亲,带我沙洲,老祖宗有东西给我。”
贾赦刚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终究是拗不过女儿,只能用自己的披风裹了女儿、抱着女儿去了后花园的沙洲。说起来,这片沙洲距离贾赦的屋子还挺近的,就隔着一堵墙。只是之前贾赦从后花园隔了一大片出来,就将自己的院子通往后花园的门给堵死了,现在要过去,也只能从荣禧堂这边绕。
一到沙洲,贾玖就跳下地来,冲到沙洲北面靠着马头墙种的一溜儿箬叶竹前,在一株箬叶竹的根部使劲扒拉,完全不顾可能会伤了自己的手。贾赦在边上心疼得慌,连声叫道:“好孩子,先等等,等下面拿了花锄过来再说。”见女儿不为所动,只得自己蹲下来帮忙。边上早有聪明的丫头跟花匠借了小花锄过来。
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显然那锄头敲到了下面的铁器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贾赦跟女儿对视一眼,这手里的花锄也加快了动作。没一会儿,一只小小的铁匣子出现在贾赦的面前,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只镯子跟一块玉牌,都是贾源生前时刻不离之物,就是祠堂那边的画像上也有这两件东西呢。原来贾赦还以为这两样东西已经随着老祖宗长眠地下,谁又会想到,这两样东西居然在这里?
父女俩对视一眼,贾赦将小匣子放在女儿面前,贾玖推辞了一番,见父亲坚持,这才伸手就想把两件东西拿出来。谁成想,那只看着非金非玉的镯子就跟活物一般,突然动了起来,缠在了贾玖的手腕上,好像他天生就长在贾玖的手腕上一样,吓得贾玖跟贾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贾赦见过这只镯子。因为这只镯子当年也是这样,跟长在贾源的手上一般,贾赦还以为,那是因为幼年之时就戴上去的,故而后来拿不下来了。谁会想到,这只镯子是活的?这只镯子能够戴在成年男子的手腕上,显然是极大的。可是到了贾玖的手上,却成了手钏儿。不,说手钏儿还不对,金绿二色的身子,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缠绕在贾玖的左手腕上,与其说他是手钏儿,还不如说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这镯子如此古怪,边上的丫头们更是尖叫起来,更是惊动了已经从角门那边过来的贾母等人。
贾母在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如何不知道这只镯子?虽然模样变了,可是那非金非玉的质地,那似黄似绿的颜色,就是过了这许多年,还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面。
一向需要丫头搀扶的贾母居然不用拐杖不用人扶持就走到了贾玖的面前,道:“这只镯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赦跟贾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贾母行了个礼,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这几日昏沉沉的,似乎到了云海之上,两位老祖宗跟孙女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对孙女儿说有东西给我。孙女儿跟着梦境里的指示来了这里,果然找到了这只镯子并这块玉牌。”
贾母听说,瞪大了眼睛,而跟着贾母一起来到后花园的王夫人和贾元春则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玖的胳膊,恨不得用目光烧断了贾玖的手腕子,好让他们有机会得到这只镯子。
贾宝玉对这只镯子也非常稀奇,凑过来摸了摸,拽了拽,笑道:“还真的跟活的一样。二姐姐,你也有镯子了。”
贾玖忍不住笑道:“从小到大,家里给我们这些女孩子们的镯子会少么?”
贾宝玉道:“可是有来历的却只有这一只啊。”
贾玖点了点贾宝玉的额头,道:“什么有来历没有来历的,我们家传下来的有故事的镯子哪里少了?真正让我高兴的是老祖宗的赏识。”
贾宝玉听了,笑着摸了摸头,道:“也是。这镯子还真是漂亮,比祠堂的画上还好看。”
贾母定了定神,道:“这只镯子还有这块玉牌既然是老祖宗给二丫头的,可见老祖宗对二丫头的器重。老大,回头将二丫头记在你媳妇名下,莫要辜负了老祖宗的一番心意。”又叫人去请王太医给贾玖复诊。
这些日子以来,贾母也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没错,贾母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他也不是不顾家族了。他也知道唇亡齿寒的故事,也知道只有贾家好了他才能好,可是武则天和王莽一出,贾母也觉得不好了。
不是贾母不知道心疼孙女,可是他更想拿孙女搏一搏将来;不是贾母一心要捧杀了孙子,实在是他真心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记得他的好。可是如今看来,一个寄予厚望的孙女已经成了宫里所有后妃的眼中钉,一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子如今更是招来了皇帝的忌惮,成了烫手山芋。
如今,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就是不把他往废物里面养都不成了。
贾母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绞。可是这事情还没有完,林家传来消息,说自己那个乘龙快婿被贬斥为巡盐御史。虽然来人没有明说,但是贾母知道,女儿这心里也是有怨呢,怨恨娘家不争气,连累了他的夫婿,也连累了他。兰台寺大夫怎么也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天子近臣,可是巡盐御史只是外放的监察御史的一种而已。兰台寺大夫清贵,可是监察御史却只是六七品的小官,这里面的差距不可谓不大。就是来钱又快又多的肥缺又如何?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还时时刻刻都被放在火上烤。
贾母到底是历经风雨的大家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继续养着贾宝玉,而且要将这个孙子当成废物养,只有将这个孩子养废了,他才能有活路,整个贾家才能有活路。至于自己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出息的长子呢。
对于贾元春这个一手养大的大孙女,贾母也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他当初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王夫人,那么这孩子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但是他也只能留着贾元春,将他留在家里养一辈子。这个孩子嫁给谁都会引起皇家的忌惮,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亲家。
贾母虽然偏心,偶尔也会犯糊涂,却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可是当不得他有个猪队友王夫人。王夫人一心想将女儿捧起来,结果却害了女儿,这心里就不知道有多呕了,现在贾玖又得到了老祖宗的赏识,还得到了一只镯子和一块玉牌,王夫人更是视之眼中钉。
有一种人是天生的猪队友,好事他完全不会做,坑自家人却是无师自通、一坑一个准,说的就是王夫人这种人。王夫人看贾玖又是得皇后赐名又是得皇帝的赏赐,就连已经死去的贾家老祖宗都跳出来,别提他心里有多少别扭了。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主意除掉这个碍眼的丫头。
且不说王夫人这边,就说贾赦抱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刚刚吩咐女儿好生休息,却被女儿拉住了衣袖。
“父亲,老祖宗有话让女儿转告。”
贾赦一听,立即正襟危坐,肃容聆听。
贾玖示意贾赦屏退所有的丫头婆子,这才低声道:“父亲,老祖宗的意思,是让父亲尽快分宗。”
贾赦道:“分宗?”
贾玖道:“没错。不仅要跟东府分开,还要跟二老爷也分开。”
贾赦一听,立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道:“跟东府分开,我大概知道何故,为何要跟你二叔也分开?”
贾玖道:“老祖宗说,二老爷,不应该说,王大人涉足了不该插手的事情,还拖着亲戚们一起下水。若是不跟二老爷分开,只怕我们家会被王家拖累,最终只剩下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贾赦心中一跳,道:“王家犯的难道是十恶不赦、抄家灭族的大罪?”
贾玖道:“女儿也是这么问老祖宗的,老祖宗说,虽然不中却也差不离了。这次二太太犯下这么大的过错,王大人却没有一点动静,那不是因为圣眷在身,而是因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祖宗还说,多年以来,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若是现在不分开,将来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镯子和这玉牌就是老祖宗给的信物。”
贾赦点点头,道:“既然是老祖宗吩咐的,我自当从命。只是,老二那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贾玖道:“父亲,不是老祖宗不想帮忙,而是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宝玉的那块玉,就是大不敬最有力的证据。老祖宗说,皇上若是现在发作出来,那还好些,毕竟一罪不二罚。偏偏皇上现在没有发作,等皇上发作出来,那肯定是雷霆之怒,绝对不是一个贾家能够负担得起的。甚至连以往对我们贾家的荣宠也会成为我们贾家枉顾圣恩的佐证。”
贾赦喃喃地道:“天威难测、天威难测。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要跟老二那边也分开,这事儿就不能跟老太太明说了。否则,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会把老二一家塞过来的。罢了,我就做一回恶人吧。”
贾玖道:“此外还有一事,老祖宗吩咐父亲要尽快完成,那就是亏空。”
贾赦道:“亏空?”
贾玖道:“是的。老祖宗说,他在世之时曾经跟朝廷借过银子,后来一直没有还上,这件事情老祖宗一直记挂在心里。老祖宗原以为祖父会将银子还了的,结果祖父不但清偿亏空,反而又向国库借了许多银子。等二太太当家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往国库借银子。老祖宗说,若是此事不解决,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心安。”
贾赦一听,心中一跳,立即就派人去打听贾家欠了国库多少银钱。少时下人来报说,当初他父亲继承爵位的时候,荣国府就欠了二十三万两,结果到贾赦父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还上,反而增加到三十七万三千两。后来,王夫人当家,更是变本加厉地从国库借银子,如今已经增加到了近八十万两。
贾赦一听,将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掼在地上,等砸了杯子,才发觉是一套官窑的细白瓷茶具。如今差了一只杯子,则一套怕是也毁了。
贾赦又是心疼银子,又是心疼杯子,这脸上都抽抽了。以前他不当家,看着二房那样糟蹋自己的家产,他尚且变着方儿攒私房,如今好容易将家产拿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捂热又要去了这么大的数儿,叫他如何不难受?
那新上任的大管家站在贾赦的对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赦的脸色,见此赶紧出主意:“老爷,是不是召集族人,将事情摊开了讲,让那边拿银子出来?”
贾赦到底有些软,也有点脑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道:“不成,如果这么做了,老太太第一个无法接受,而且,现在京里之人都知道,如今我那个弟弟就只拿走了整个荣国府公中除祖产之外的十分之一财产。如果我这么做了,那面对千夫所指的就是我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这点子声望也会被砸了进去。”
管家道:“可是老爷,这次抄那些奴才们的家,也就赖家钱财多一点,满打满算也有五六十万,其余几家可没有赖家那么大的家底,而且得来的东西以宅子田地和古玩为多,银子却少,分家去了十分之一,这里再去一笔,只怕这剩下的就更少了。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打今年起,老爷每年还要孝敬老太太三万两银子。如此看来,这笔银子也拿不了几年啊。”
贾赦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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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送走了贾赦,贾玖终于有时间理会在自己耳边蜂鸣不已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打开兑换商店。】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忽悠贾赦。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完成荣国府支线任务;分宗。任务进度,百分之十。】
【叮,宿主精神波动确认。开启华夏主线任务:厉兵秣马。任务进度,百分之零。】
…………
原来的蜂鸣声只是让贾玖难受的话,现在则是让贾玖头疼了。贾玖转过身去,面向里侧,这才允许自己的脸上带出一点点的痛楚来。
真的好痛,若不是贾玖勉力支持,只怕他早就**出声。为了转移自己的痛楚,贾玖将自己的心神转移到自己刚得到的系统上来,只见那任务记录上秘密麻麻地记录着好些东西。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爱有差等系列乾之五、九。得分500,得分5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常五纲之父为子纲之孝道,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得分600。】
【完成任务:诸子百家之儒家系列任务:三从四德之夫死从子,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得分200。】
…………
如此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看得贾玖眼晕。贾玖粗粗地扫过自己已经完成的任务,又去看兑换商店,商店里面有许多分类,从消耗品到修炼功法样样齐全,只是需要的分数不同而已。
贾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条介绍给吸引住了目光:【《兵甲武经完整版》:兵甲武经现,神州烽烟起。四?封武冠,莫问谁与敌。】再看下面的介绍,却是:【《道德经》有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一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并有一行备注:【结合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事半功倍,无需引子。】下面还有链接。
贾玖翻过去一看,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戢武王功体,一个禳命女功体,目前都可以兑换,下面还有解释。
戢武王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戢武王,杀戮碎岛之主,沉稳刚毅、气度恢弘的王者,武学超凡出众,曾于婆罗堑一役击退咒世主大军,因此声名远播,被誉为杀戮碎岛的救赎。作风稳健,不发声色、谋定而后动,暗中查访雅狄王过往相关谜团,并对火宅佛狱与慈光之塔展开复仇。戢武王功体,体质40w,资质优,修行武学速度+6,修行法术速度+4,法术免疫力+5。招式:倾雪淹世、淹世雪鸿、太初一击、太初混沌启杀戮·或天长戟废玄黄·逆龙八气、废之卷:玄黄废世、寰宇尽废、苍穹俱废。】下面还有功法演示和人物生平演示。
禳命女功体的注释是这样写的:【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体质10w,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下面还有人物生平演示。
体质上的巨大数字牢牢地吸引住了贾玖的目光。贾玖又翻了翻其他的东西,结果发现,其他的东西大多处于封印状态,要么体质数据没有这么多,要么性价比不及这两个,修行速度也没有这两个功体这么快。而自己的积分,兑换《兵甲武经》和其中一个功体之外,还略有剩余。
贾玖沉思了片刻,心中一动,去必需品栏目里面挑,果然,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可以选择,那就是修炼场。开启所需要的积分不多,但是使用的时候却需要大量的积分,还有等级之分。只是要进入修炼场修炼,还需要一样东西。
贾玖又往法术一栏细细地寻找,果然,让他找到了不少对应的法术和法术道具。
【傀儡娃娃:由金丹期大修士亲自炼制而成,拥有一定的灵智,能够完成简单的工作。是修行之中不可或缺之物。】
看着下面一连串的零,贾玖抽了抽嘴角,又往下面看,只见下面更狠:【魑魅魍魉之魑:四小鬼之一。相传邪道修士喜欢使用炉鼎之术,将敌人抽魂夺魄,制成各种邪道灵气。魑魅魍魉四小鬼便是出自邪道元婴老祖之手。能够担当护卫之责,能够行管家之事,绝对不会背叛。】
贾玖数了数,比上面的傀儡娃娃多了两个零。
贾玖只能继续往下面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样物品,那就是一次性的替身娃娃。替身娃娃唯一的效果就是能够代替自己躺在这床上睡觉。只要那些丫头们不来吵自己,就不会有穿帮的危险。很便宜,只要一百点。再翻回那修炼场的介绍,贾玖也只得苦笑。
因为修炼场有三种,初级修炼场、中级修炼场、高级修炼场。初级修炼场跟外界同步,中级修炼场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高级修炼场,无论在里面呆了多久,外面也不过是一瞬。同样,初级修炼场几乎没有什么开销,中级修炼场是三百点积分一个月,而高级修炼场一个时辰就要十个积分。
十点看着不多,但是按照一天十二个时辰来计算,那就是一百二十点。如果闭个关,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点,而闭关的时间,又有哪个说得准的?若是十天半月的还好,若是一连几个月呢?这个系统里面提到了修真,那闭关可是按照十年来计算的!
贾玖晃了晃脑袋,将杂念都排出脑袋。他将兑换商店里面可以兑换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之后,终于决定,还是选择《兵甲武经》和戢武王功体。只是在确认的瞬间,他还是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那些丫头们都在外面伺候,也没有人靠近自己的床榻,这才闪进了高级修炼场。
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
贾玖不是不想使用中级修炼场,那也能够节省好些点数不是?他之所以选择高级修炼场,那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使用,完全不清楚自己会花掉多少时间,因此高级修炼场还是比较保险的。而且,作为红楼世界里面的大家闺秀,他的身边总是有丫头婆子陪着,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当成妖怪杀掉。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都是必须的。
高级修炼场除了中间一个大广场,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无论在这里呆多久,外面也只是过了弹指一瞬而已。从安全性和保密性上来说,高级修炼场比前面两种要好许多。尤其是贾玖,他身上哪怕多了一根头发丝也会引起丫头们的大惊小怪,高级修炼场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进去高级修炼场,贾玖只是扫了一眼四周,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面前的两个功体上面。
虽然说戢武王很厉害,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在红楼世界里面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力值,只是那个警幻仙子和他的手下确实很讨厌。看他暗算绛珠草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就知道那个太虚幻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神瑛侍者仅仅是正经仙人的侍童,却能够得到警幻仙子的青睐并百般讨好,可见警幻仙子其实在上界的真实地位并不是很高。所以,他也只有欺负欺负比他弱小的弱者而已。所以,以武入道也许是一条路子,但是绝对比不过仙术的重要性。
看了看上面的记录,再看看自己的身体资质只有少少的不到六十点,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指点向了禳命女功体。
戢武王和禳命女既然是双生姐妹,这身体资质最开始的时候应该差不多。戢武王能够高出那么一大截,很有可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禳命女一直都被哥哥保护得很好,不然也不会被意中人借着诗词告诫。所以,体质只是一个指标,那些属性才是重点。而且,禳命女的属性在可选的功体里面也是属于比较多的一个,很多目前贾玖可以兑换的功体,就好比戢武王功体就少了好几个属性。数据什么的终究只是数据,只要自己努力,总能够提高的,但是好的技能和更值得挖掘的潜力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到的。至少,禳命女自带灵疗技能,不但能够自我疗伤,还为贾玖节省了一项不小的开支。
再一次看了看禳命女的介绍,又跟其余几个可以兑换的功体进行了比较,贾玖最后还是决定选择这个。
当他点下确定的瞬间,一阵剧痛从他的身体里面猛烈地爆发出来,一下子就将他震晕过去,紧接着,鲜血就像有人在挤压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贾玖的肌肤表面一点一点地渗出来,不但将贾玖染成了一个血人,也将贾玖身上的衣物彻底染红,并在贾玖的身下晕开。那么多的鲜血,汪成了一片血泊,让人不禁怀疑贾玖那小小的身体里面还能有多少滴血。
即便已经昏迷不醒,剧烈地疼痛依旧没有放过贾玖,哪怕人失去了神智,贾玖的身体依旧在抽搐。
突然,修炼场四周的白雾一点一点地聚集过来,很快在贾玖的上方凝聚成一片带着强大压力的、幽蓝的云层。云层中,雷电轰鸣,霸气侧漏地闪耀着电光,昭示着他的威能。忽然,雷电从云层中伸出触角,又像顽皮的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一般,欢快地奔向贾玖,又像沙漠中**已久的旅人冲向面前的绿洲,而跟在雷电后面的,便是那片幽蓝的云彩,虽然缓慢,却也实实在在地在努力将自己挤进贾玖的身体。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可是在这个地方,没有一双眼睛见证这一切,就好比这个天地间无数不为人知的奇幻一样,静静地描绘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玖身上的血迹早就变得焦黑,身下的血也只剩下紫黑色的污渍,躺在地上的小小人儿终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贾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但是身体的疲倦和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需要休息。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再一检查自己的分数,整整三千点不见了,自己身上只剩下可怜的六点。
贾玖狠了狠心,给自己兑换了一身跟自己的睡衣一模一样的衣裳。他该庆幸自己进来之前是躺在床上休息么?他应该庆幸自己只需要兑换一身睡衣么?
硬撑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贾玖已经头昏眼花,嘴唇也在发干,似乎是大量失血的后遗症。
失血?
两辈子都是女性,贾玖当然知道失血的症状如何,也知道大量失血的严重后果。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拖下去,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偏生他手里的积分不多,根本就不够他掌握那个灵疗技能。贾玖再次跟兑换商店兑换了一大杯清水和盐巴、蜂蜜,然后强迫自己吞了下去,这才摇摇晃晃地出了修炼场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躺在床榻上,贾玖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的收获,却被那结果气得生生地晕了过去。
【禳命女功体一阶: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禳命女,杀戮碎岛王女,天生具有特殊的灵疗能力,被雅狄王赐禳命之号。气质轻灵,性格外柔内刚。禳命女功体一阶,体质110,资质优,悟性一星,修行武学速度+4,修行法术速度+6,法术免疫力+9。自带灵疗技能,自带人物光环,对所有有灵性的生灵亲和力+6。】
【灵疗技能:禳命女天生技能,能够恢复万物生机。】下面只有一个可怜的、还没有被点亮的晦暗的星星。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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禳命女功体原来十万的体质最后才剩下一百一十点,贾玖只是被气晕了那还算他心理素质好。
他原来的体质也有二十六点呢!花了数千点数换了这个功体,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体质,哪怕没有一万,哪怕连四位数都留不住,你给我剩个三五百也好啊,就这一百多一点,够什么使的?
贾玖欲哭无泪。
更让他无语的是,现在他看人,如果选择【系统辅助】这个选项的话,那么他就那个看见自己面前的人头上带着一截红色的血条;只要他眯起眼睛,他就能够看见自己视野的下方有一个半红半蓝的圆球。玩过网游的人都知道,那是hp和mp标记。
贾玖非常纳闷,要想在一个世界里面活得好好的,就必须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里面去,可是被这么一弄,倒有些像是玩网游。这不是不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节奏么?
贾玖相当无语,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的气血怎么看就只有四分之一,而且那隐隐的红色流光怎么看怎么让他不舒服。再仔细一看,贾玖大吃一惊,那哪里是什么红色的流光,那根本是正在流逝的气血吧?
贾玖立即调开自己的人物界面,这才注意到,自己回血速度是每秒钟一点,可是因为自己身上带着虚弱光环并且自己气血以每秒一点的速度在流失,所以才会有那红色的流光。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代表气血的左边球,上半部是白色的,下面是红色的,而在这两者之间,居然还有一抹淡淡的浅红,就宛如飘在红色海洋上的浮萍,一会儿被海浪吞没,一会儿水落石出。
这是……
贾玖心里一惊,正想再看得仔细一点,边上早有丫头端了一碗药过来,请他吃药,他也不是那么矫情之人,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地开始喝药,可是才喝了一半,眼角的余光就瞄到自己的气血又少了一格。原来还有四分之一的,现在看起来,居然只剩下五分之一了,而且那让人心惊的浅红色居然正一点一点地向白色转变。这一看之下,贾玖可是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他猛地喷出了嘴里残留的药汁,更是连连咳嗽,可惜,大部分的药汁已经被他吞进腹中,吐都吐不出来。
作为一个孩子,一百一的体质决定了他本身的气血不会很长,再被这汤药一弄,这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看见贾玖连连咳嗽,边上的两个丫头连忙抢上来给贾玖拍背顺气,又有小丫头上来收拾残局。贾玖原来的奶嬷嬷和丫头们,早就在他逃出家门跑去告御状的时候,就被贾母找了个借口发落了。如今在他身边伺候的,却是邢夫人的陪房家的女孩子,一个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如今叫做锦绣,一个是费婆子的孙女儿,名叫绣橘。邢夫人病得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他的陪房如今都人心惶惶,将自家的女孩子送进来,也是为了给自家留条后路。因为是新人,加上也知道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家里着实艰难,故而很是老实,对贾玖也是极尽小心,生怕惹了贾玖,让贾赦看他们不顺眼,将他们打发出门。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让下面再熬一碗来吧。”
贾玖道:“罢了,我也是不耐烦他的苦味,只想着一口气吞下,却没有想到会呛着。好在这大部分的药汁我已经喝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子。要重新煎药,就要问药房取药。那药房里的人又岂是好打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就算了。你们倒是拿蜜饯和清水来,让我去了这嘴里的苦味才是正经。对了,一会儿我要吃阳春面,加个煎蛋,蛋黄我要嫩嫩的。”
贾玖一叠声地吩咐下去,立即就有小丫头去厨房里传话了。如今贾玖年纪还小,之前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后来打宫里回来了,就没有回贾母这边,而是被贾赦带到邢夫人的院子里,就住在东厢房,只要叫丫头们将窗户打开,就能够看到邢夫人的上房。
换了衣裳,这才听贾玖道:“之前回来的时候,我就不曾看到太太,太太怎么样了?”
锦绣红着眼睛道:“姑娘,太太很不好。之前,太太被二太太连累,跟着下了大牢,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又被那边拉着不曾好好休息,没几天就倒下了。虽然老太太吩咐了好大夫好药地养着,可到底拼不过命数,如今已经是在熬日子了。”
贾玖心里一惊。药房、有问题的药材、病得不成样子的邢夫人、自己的汤药……贾玖不敢往下面想,只得强压着心里的不安,道:“父亲今儿个可在家?哥哥呢?”
听说今日自家父亲早上来看过自己之后便出门去了,而贾琏也跟着一起出门去了,贾玖这才略略放心,却又担心贾赦和贾琏两个被暗算了。毕竟贾赦是他这辈子的父亲,是他现在的依靠,贾琏则是他的哥哥,是他的后盾。
既然想起了父亲和哥哥,贾玖就不免想到了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弟弟贾琮。这孩子是贾赦的老来子,就是庶出,贾赦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所以邢夫人对这个庶子也算看重。如果贾琏有个什么意外,作为庶子,贾琮是得不到这爵位的,他只能得到一点财产。如果遇到一个人品还可以的,那么贾琮最后还能够带着一点财产出去过活。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一个恶毒的家伙,贾琮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
一想到原著里面林黛玉和薛宝钗的下场,贾玖冷哼一声。那个女人,自己丈夫的亲外甥女儿和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亲侄女儿更是被他弄得众叛亲离,到连最后的一点骨血都没有办法保住,这样的人哪里是一个善心的!
越想越是不放心,贾玖还是叫人将贾琮抱过来。
他可不敢让这个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
锦绣听到贾玖的要求,非常为难:“姑娘,如今您身上不好,正该好好养着,三爷又小,真要抱了来,小孩子闹腾着呢,倒累着您不得好生休息。而且三爷才那么一丁点大,最是娇嫩的时候,若是过了病气,只怕……”
贾玖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太太好好的,我也不用担心这个。只是太太病着,下面的人难免人心浮动。那边又是素来好手段的,我担心他们会拿弟弟撒气。我父亲如今只有哥哥和弟弟两个儿子,就是再小心些也不为过。这次太太病着,我总有觉得心惊肉跳的,却不知道哪里不对。你们也莫要再说,先把人带来再说。”
锦绣和绣橘两个既然是家生子,自然听长辈们说过不少事情,也知道后宅隐私最是容易让这些哥儿姐儿夭折的。远的不说,上头的大少爷不也没得稀奇么?只不过老太太不许下面的人多嘴罢了。其实,大房的人哪个不在背地里嘀咕的。自家姑娘是个机灵的,会这样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
锦绣到底大些,亲自带了小丫头去了,没一会儿他就带着贾琮和贾琮的奶嬷嬷钱氏一起来了贾玖的屋子里。
如今的贾琮才八个月大,还没有长牙呢,不大哭,平日里除了吃睡,就喜欢瞪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配上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贾玖抱着他,他也不认生,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就那么坐着。
看着肉呼呼的弟弟,贾玖的心都软了。如今他身上也没力气,故而只能让弟弟坐在他的面前。见弟弟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贾玖笑着拍着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果然,这孩子就伸出手来抓贾玖的手。虽然是小孩子,可这力气却不小,喜得贾玖连声道:“哎呀,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孩子,将来说不定也能够做个大将军呢。钱嬷嬷,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了。”
那钱氏原来还有些忐忑,见贾玖如此,心中大定,小心翼翼地提出,他想回家一趟。
贾玖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嗯?”
那钱氏连忙跪下了:“姑娘,奴婢也知道府里如今缺人,奴婢本来不该提这个的。只是奴婢家里传来消息,说是奴婢的孩子不好了,奴婢……”
贾玖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锦绣,拿二十两银子来。你也别嫌少,如今我能动用的银钱也不过如此而已。给孩子请个好大夫,若是有什么事儿,记得递个消息进来。”
等这钱氏走了,锦绣便忍不住道:“姑娘,您也太好性子了。还给他银子。老爷总共才给了三十两银子呢。如今我们三爷才这么一点点大,也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他这一走,三爷该怎么办?”
贾玖道:“不管怎么样,这些日子来,太太在屋子里躺着,弟弟还能够平平安安的,也亏了他如此用心。光是看在弟弟好好的份儿上,我就该好好谢谢他。也许是他家里真的出了事情,故而才这样说的。再者,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就是他孩子没有事情,有人诈他,可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够安心?不安心的他,又如何会精心伺候?就当结个善缘,让他回去一趟好了。”
锦绣道:“可是三爷还在吃奶呢。”
贾玖道:“不妨。我记得当初我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也不错,可是等二房的那个凤凰蛋出生以后,我就退了一射之地了,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的日子更是江河日下。我那个奶嬷嬷最是奸顽,见我不得上面的宠爱,就不给我吃奶,每日里也不过是用米汤打发了事,最多加点鸡蛋羹。可那个时候我还不是长得肉嘟嘟、白胖胖的?为此老太太还赏过他东西呢。这件事情我记得特别牢,因为也就是从那以后,以这个奶嬷嬷为首的丫头婆子们就越发嚣张。那些事情也不多说了,不过,这米汤加鸡蛋羹就能够将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还能让老太太说一声好,可见对小孩子是有好处的。琮儿就跟当时的我差不多大,想来也可以吃这个。”
锦绣道:“姑娘,这东西倒是容易得,只是太委屈了三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姑娘会吃挂落。”
贾玖摇摇头,道:“如果这家里有个正经的女主子,也不需要我来考虑这个。可是你看看,太太躺着,身边的人就乱了方寸,更有那些侍妾通房之流上蹿下跳。若不是父亲发卖了好些出去,只怕这屋里更加不堪。我们能信的人少,也只有如此。”
锦绣还想说什么,却见绣橘一脸惶恐,心知不好,见贾玖又去跟贾琮玩手拍手的游戏,就悄悄地走到绣橘身边,道:“方才你为何拦住我?”
绣橘道:“我们姑娘看着软和,可心内最是有主意的。想来,姑娘是知道什么了,故而不想多说。你也莫要多问。”
锦绣非常惊讶:“你为何这样说?”
绣橘摇摇头,还想再说,却听见外头有人惊慌地大喊:“不好了,老爷挨打了,老太太拿龙头拐杖打我们老爷呢!”
锦绣和绣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倒是他们的主子,坐在床上的贾玖跳了起来。他顾不得自己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直接就对自己的两个丫头下命令:“锦绣,你带着人照顾琮儿。绣橘,你派人去找哥哥。给我披件衣裳,我们去老太太那边。”
贾玖不顾一切地往外面冲。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希望不是那边的又一次阴谋。
希望自己的父亲好好的。
希望自己能够及时赶到。
……
05
红楼之天下为棋
下面的小丫头只知道贾赦挨打了,至于原因却是一问三不知。坐在飞奔的车子上,不停地催促着,明知道这骡子跑不快,却当不得贾玖心急如焚。贾玖的脑袋里面闪过无数的念头,尤其是那有问题的汤药,更是不停地在他眼前晃荡。
贾玖就是用脚趾头都能够猜到,无非是三个地方出了毛病:其一,给他看病的王太医没有让他好起来的意思。身为太医,那一手好脉息又能够得贾母夸赞,显然这水平是有的。可是吃了他的方子反而加快了贾玖气血流失,如果别的地方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他开的方子有问题,有人想要贾玖的命,故而示意王太医。
其二,王太医的医术没有问题,但是药材有问题。就跟后人暗地里猜测的那样,荣国府拿着坏了的人参给林黛玉做药丸,生生地毁了林黛玉的身子,最终导致他未能及笄就夭折。这里也不过是将有问题的药材用在了他们大房身上。尤其是现在,王夫人在这个宅邸里面的势力尚且没有连根拔起,很难说他不会因为怨恨而对大房下手,尤其是贾玖这个告御状的大房的姑娘。
其三,便是采买的药材和负责采买药材的人有问题。毕竟如今这座宅子的正经主子贾赦一面是躲着贾母,一面是确实为着田产地产房产什么的忙得不着地,几乎白天都不在家,而女主子邢夫人又病得人事不知,下面人难免有些疏于管教。一个人犯错最好的逃避罪责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拉着别人一起犯错,也只有大家一起欺上瞒下,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地捞钱。如果邢夫人一直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他们头上就少了一尊佛,就是日后少奶奶进门了,他们也不怕。
本来三个方面都有可能,但是贾赦挨打一事让贾玖有了更不好的预感,原本他还以为人性本善,王夫人下手的可能只有三成,如今看来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也许是他低估了王夫人的野心和手段。放倒了邢夫人,让邢夫人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大房就不会一个大太太出来跟他争管家权,更能让大房人心惶惶,从而方便他的后续动作。现在放倒贾赦,一来贾赦受了伤必须吃药,那就难免不会中招,如果贾琏再有个意外,病弱的贾赦伤心爱子而病亡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那个时候,就是得不到这个爵位,这份家业也非常可观。
贾玖越想越是不安,越发催得急了,就连跟在他身边的绣橘也忍不住道:“姑娘,不能再快了,这车子颠簸得如此厉害,若是再快,只怕不好。”
贾玖道:“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姑娘担心老爷?”
“不仅仅是父亲的安危,这里头若是有个差池,只怕我们这一房就要……”话到嘴边,贾玖终于想起来,如果贾赦也倒下,以贾琏的性子是不可能跟贾母唱反调的。也就是说,如果贾赦真的倒下了,能够支撑大局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如果让下人们看见自己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怕这些下人就会丢下他们大房这些正经主子,直接投奔王夫人去了。
镇静,必须镇静。
绣橘看见自家姑娘突然坐直了身子、眯起了眼睛,就好像之前一脸慌乱的小女孩至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唯有衣袖下那泛白的指节和帕子上的褶皱在暗示着自家主子的内心。
荣国府,不,现在要叫一等神威将军府,因为高祖皇帝跟贾家的关系,赐下的这座府邸本来就比一般的国公府大,如今又被赐给了贾赦。
贾赦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识相、懂规矩,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以前他刚刚从他父亲贾代善手里继承了爵位的时候,他尚且不敢搬进荣禧堂只因为那荣禧堂是超乎规格的国公布置。不然,也不会被贾政夫妇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贾赦恨不得缩进被窝里头,好让外人不曾看见了他,他也不用见外人才好。这样的贾赦,会那样大喇喇地住进荣禧堂么?
故而,这些日子,贾赦除了忙着外面的田产地产,也将前面的荣禧堂和仪门什么的都交给了相关的官员。荣禧堂当然是要改了,仪门也一样要改。王府是三层仪门,国公府邸是两层仪门,而贾赦能够享受的,只有一层仪门。这两处地方要改,贾赦的院子又要并入将军府,自然荣禧堂东面的那道通往梨香院的夹道也要取消。加上贾赦有意将自己原来的书房跟边上的几个院子连成一片,给贾琏成亲使唤,将原来贾政的外书房改建一番作为自己新的外书房,故而这将军府少不了要大动土木。
前面人来人往,好些都是外人,贾玖要去贾母的荣庆堂都必须从后面绕,也就是从贾赦的院子后门坐车,然后经过梨香院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住的院子,左转往南直走,再左转进入贾母的后院。
不过也不知道今天是贾母自己铁了心的要收拾贾赦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贾母后院的门居然锁着!下面的丫头婆子叫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应一声。
贾玖恨极,也等不得车子转弯,自己跳下车子就往前门跑去。虽然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子,可他体质也实打实的有一百一十。可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这体质最多也就两百出头,一般的也都一百九十上下。贾玖一百一十的体质,虽然比不得那些武将们,却也比京师大多数的纨绔子弟要好很多了。
这里贾玖很快就跑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后面气喘如牛、追之不及。不过,他就是跑得再快,之前来通知他的丫头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里再被一耽搁,等他跑到荣禧堂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看见贾母的拐杖往贾赦的头顶落下。
不可!
贾玖飞一样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替贾赦挡下了头顶上的那一拐棍。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是贾母已经年老体衰,可贾母手里的拐杖却是实打实的,上等的老檀木制成的拐杖,一人高,就是没有十斤的分量也有五六斤重,又是高高的举起挥下,这力道又如何不重?饶是贾玖的体质好,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重重地跌在父亲的怀里。
这一变故,贾母和贾赦都呆住了。
贾赦一贯孝顺,贾母要是打他,他绝对是不会躲的。当头顶风声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头上肯定会挨这一下,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女儿替自己挡了这一下,一时之间,这心内是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孝顺了一辈子的母亲的心中,自己这个长子的地位实在是微乎其微,外人几句话,母亲就不顾自己的颜面,当众责罚自己;喜的是,自己此生到底没有成为一场彻彻底底到底笑话,至少,自己还养了一个好女儿。
贾赦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中有自己的。但是知道是知道,哪里有亲眼看到的这样震撼?看见年幼的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替自己挡下了头顶的那一下,贾赦受到的冲击可不小。
对比贾赦的悲喜交加,贾母则是恼羞成怒了。
没错,贾母也不是真心要儿子的命的,只是王家来人了,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他不得不做一个姿态而已。只是贾母自己也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记了自己年老体衰,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这五六斤的拐杖对于年轻人来说不出问题,对于他这样的老人,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贾母也只是想吓吓贾赦,可是贾赦偏偏牢记着老祖宗的教诲,一心要跟贾政分宗,却对贾母的问话摇头不止,就是不告诉贾母真话,自然激起了贾母的怒火。贾母的脾气一上来,这拐杖下面就不客气了,加上他年老体衰,挥不得几下,这手里一滑,拐杖就往贾赦头顶上去了。
拐杖在贾赦头顶上方的时候,贾母已经是反应不及。如果不是贾玖替贾赦挡了这一下,贾母就要魂飞魄散了。可是等拐杖落了地,贾母看到儿子的眼神,再想起自己小儿媳妇的话,眼角的余光再看到王家的人,他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下不去。
贾母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我这个老太婆如今连管教儿子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贾玖耳鸣目眩,却还是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爬起来,道:“老太太言重了。父亲是老太太的儿子,自然归老太太管教。只是孙女儿却是父亲的女儿,老太太若是要数落父亲,孙女儿陪着父亲一起听老太太的教诲;若是老太太要想责罚父亲,孙女儿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求老太太给孙女儿一个机会,让孙女儿能够代替父亲承受责罚。”
贾母哼了一声,道:“然后你这个小小的娃儿当然挨不了几下,我这个老婆子正好背一个不慈的罪名儿,是不是??”
贾赦和贾玖连忙跪下请罪。
贾母哼了一声,拂开下面丫头的手,自己拄着拐杖转身往上面的榻上坐了。
他的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耳根子也软些,但是他不是一个糊涂人。当初是王夫人做的媒,这才为贾琏定下了王熙凤。若是两家尚且在议亲阶段,那贾赦反对也就算了,可现在两家都已经请了官媒又到官府里面立了婚书,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了,贾赦居然在这个时候反悔了,还不声不响地请了官媒上门退亲,根本就没有跟他这个做母亲做祖母的商量,这叫一向在贾家说一不二的贾母如何受得了。
更何况,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一直是非帝王心腹不能呆的。之前贾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涉及王夫人,可就是这样,王子腾也不过是被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几句而已。由此可见,王子腾是圣眷在身。
贾母是这样认定的。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贾母才会觉得眼下不能得罪王家,才会觉得自己必须给王家一个交代。
将贾赦交到面前是为如此,责打贾赦也是为的如此。
贾母原以为自己都这样做了,贾赦好歹也会收回他的念头,可是偏偏出乎贾母意料之外的是,贾赦居然梗着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不说明理由。这让贾母在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面前下不了台,故而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06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母责打贾赦,原来是希望贾赦服个软或者给他一个理由可以跟王家交代,谁想到贾赦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几乎没叫他下不了台。
就是嘴巴上几乎吹破了牛皮,贾母还是知道,贾家在朝堂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了。就是有姻亲世交,有个圣眷在身的王子腾在那里,众老亲们也更倾向于王子腾和王家而不是贾家。贾母责罚贾赦,固然是因为贾赦不顾贾家和王家的历代交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贾赦。
他都这样当着王子腾夫人的面责罚过贾赦了,王子腾可不好再折腾贾家和贾赦这个混不吝的儿子了吧?
但是贾母却没有想到一切会失控。第一就是自己差一点就用自己手里的拐杖敲上自己儿子的天灵盖,第二就是自己做了这半天,几乎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除了这个替父亲挡了一下的孙女儿,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圆场,给他一个台阶下。
贾母心里那个恨哪。
若是贾赦有个万一,叫他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贾赦都是他的长子。如果贾赦出事儿了,自己身上跑不了一个不慈的罪名。何况,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贾赦真要有个意外,难道他要看自己那个狠毒的小儿媳妇的颜色过日子么?
没错,这一次贾母可是头一回给王夫人冠上狠毒的帽子。
贾母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这一切的源头可有一大半着落在王夫人的身上。
王夫人见贾母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给贾母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媳妇,贾母的神色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他心中一面暗恨,一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慈悲样子,口中还道:“老太太,媳妇儿虽然是王家的女儿,却也做了二十几年的贾家的媳妇儿。且容媳妇儿说几句话。琏儿也是媳妇儿看着他大的,他这门亲事也是媳妇儿牵的线、做的媒。媳妇儿也承认,在这门亲事上媳妇儿不仅偏着琏儿,也偏着凤丫头。凤丫头父母双亡,跟着云丫头一样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也是事实。但是老太太,凤丫头跟云丫头可不一样。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同胞哥哥,他这个哥哥可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是王家将来族长,将来的王家可是凤丫头的哥哥说了算。何况之前大老爷什么话儿都没有,等这门亲事已经坐成了,大老爷这才反对,还直接找上我哥哥退亲。这叫凤丫头将来可如何是好?”
贾母听了,深深地看着王夫人道:“这些话,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老婆子我都记得呢。”
王熙凤素来得宠,又是个胆大的,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好,却也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他这种待嫁女孩子可以开口的,只得拉着自己婶娘的手,道:“婶娘~”
王子腾夫人虽然跟两个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王熙凤却是他一手带大的。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好。就是王熙凤是他养的又如何?在外人的眼里,王熙凤到底没有父母在堂,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就是有叔叔婶婶在,也属于那种亲缘单薄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说亲本来就艰难一些,也不适合嫁给长子做当家媳妇,这也是约定成俗的共识。可贾琏呢?他不但是贾赦的长子,还是贾家这一支的长房嫡长子,他就是要娶,也要娶那种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建在的姑娘,这样才能够保证一个家族繁衍生息、福祚绵长,不致于失了传承。
贾琏和王熙凤的这门亲事,看着是亲上加亲,世界上并不符合世人对婚姻大事的标准。除了上面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弟媳妇儿将娘家侄女儿介绍给自己大伯家的侄子本来就不合规矩、插手长房事务的嫌疑。据说议亲的时候,作为贾琏的父亲就不曾表态,而一贯奉承着贾赦的、贾琏的继母还持有反对意见,最后能够坐成这门亲事,完全是王夫人极力促成、贾母拍板决定的。
可以说,从这门亲事被提上议程的时候开始,王子腾夫人就提心吊胆。他担心王熙凤会成为牺牲品,更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受了牵连。王熙凤到底是王家到底长房嫡长女。
这样想着,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这门亲事,原来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琏儿跟凤丫头又是青梅竹马,府上又是真心求娶,我们老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的……”
贾赦是贾玖这辈子的依靠,如今被当着大家的面责打,贾玖心中怒极恨极,道:“勉为其难?婚姻大事,原来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怎么到了夫人的嘴里居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既然是府上勉为其难,我们也不好让老亲太过为难,这桩婚事作罢如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子腾夫人大怒,冷笑道:“府上真是好规矩,什么时候做妹妹的能管上哥哥的婚事了?”
贾玖道:“也比府上好些。这人还没有进门呢,就撺掇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给打了。这人真的进门了,我父亲还有命在!今儿个就是闹上金銮殿我也是有理的。如何?我们现在就去敲御鼓,请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评评理如何?”
王子腾夫人着实晃了晃,道:“你敢!”
贾玖道:“我有何不敢?告御状我也不头一回了。只是我奉劝您一句,息事宁人。这事儿闹大了,我们贾家是已经这样、不能再糟糕了,就怕你们王家要陪着我们一起丢脸,我还能够得到一个维护父亲的孝名儿,就是不知道府上的姑娘能得什么名儿。”
王子腾夫人怒极反笑,道:“这就是你们贾家的好姑娘?对长辈还真是有礼貌呢!”
贾玖道:“夫人过奖了。只是小女子很好奇,夫人是我们贾家哪一房的太太?当的起小女子的长辈这一名号?小女子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了呢,对着您这个害我父亲至此的人还跟您在这里废话,而不是直接拿刀剑来跟你谈话。小女子的脾气好得连自个儿都佩服得很呢。”
贾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王子腾夫人气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在边上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二妹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贾玖坐正身子,让贾赦能够靠着自己,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贾赦头上的血条。他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内伤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确定贾赦的身体状况,口中则对着王熙凤道:“不敢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起王家姐姐一声二妹妹?王家姐姐可是娇客,每回过来都能够讨老太太欢心,能够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宝玉一样金贵,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坐在角落头里的黄毛丫头?我之前不曾跟您有多少交情,以后也不指望着您对我有多客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我哥哥。我父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哥哥又是个软和的,我可不希望他被一个外姓的女人踩在头顶上!”
王熙凤知道贾玖不曾被贾家好生教养,却不知道他也有跟个刺猬一般的时候,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贾玖已经说完了,只得道:“原来二妹妹也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我今儿个算是领教了。”
贾玖冷冷地回答道:“牙尖嘴利?那就请您向上苍祈求我父亲平安无事吧。不然,你将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我的牙尖嘴利了。现在让开,我要扶我父亲回去休息,并为我父亲延医问药,没空招待你。”
王熙凤一愣,刚想说贾玖不过是一介庶女没有这个资格招待他,这抬头一见对方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开口。
07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母坐在上面,看着贾玖就跟一只老虎崽子一样跟王熙凤针锋相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桩旧事来。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还是贾家的一个小媳妇,贾赦也没有满周岁,因为婆婆跟高祖皇帝的关系,在皇家很有体面,故而那个时候的他也跟着丈夫得以参加皇家围猎。有一次,他的丈夫贾代善就猎到了一只老虎,当时他就看见那只老虎身下有一只小老虎,真的非常小,就跟一只猫咪一样,却也张牙舞爪地挡在自己丈夫的面前,护着身后已经没了气息、渐渐变冷的母亲。
虽然那只小老虎的下场并不是很好,贾母却依旧牢牢地记住了那只小老虎。可是今日看着这个孙女儿,贾母突然想起了那只小老虎来。
是老虎还是猫,就要看日后了。
贾母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孙女儿勉力支撑着父亲一步一步地往外面挪,前面的垂花门外,早有一波丫头婆子候着了,见贾玖扶持着贾赦摇摇晃晃地出来,赶紧上前接过贾赦,扶着贾赦上了车。
等贾玖一行人都不见了踪影,才听得王夫人道:“老太太,这二丫头也太不把老太太您放在眼里了。”
贾母冷哼一声,道:“你还想说什么?二丫头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先是他父亲的女儿,再来才是我的孙女儿。他若是只顾着讨好我却不顾他的父亲,我才会恼了他呢。”
王夫人道:“老太太……”
贾母道:“够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亲自责罚老大给你作脸了,你还想如何?当初你一个劲地在我面前说凤丫头的好话,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你当真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大说得对,琏儿是张家的外孙,他娘走得早,琏儿要娶媳妇,好歹也要跟张家通一声气。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先头的大嫂子没了以后,你是如何对待张家的?别以为你做的那点子事情没人知道,老婆子这里可有一本账呢。”
王子腾夫人道:“老太太,就是妹妹做事有些不地道,可是我们凤丫头却是无辜的。”
贾母道:“哦?那么你们可能告诉我,你们是真心许婚的么?若是他是真心把琏儿当成未婚夫婿,我责打老大的时候,他也该跪下来求情。可实际上呢?老大挨了这么多下,他不过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我知道你们王家看不起老大,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老大才是我们贾家如今的家主!”
王子腾夫人又惊又怒,道:“姑妈,原来您设计陷害我!”
贾母道:“陷害倒不至于,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而已。可惜,你们连这样的考验都没办法通过,叫我拿什么叫老大点头让琏儿娶凤丫头?横竖我们不过是刚刚立了婚书而已,赶紧回去,让官媒将婚书退了罢。理由也好找,凤丫头的八字跟琏儿不相冲,却克了老大媳妇,所以退婚。不然,今儿的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只怕你们王家的女儿就不用嫁人了。”
王子腾夫人又气又恨,冷笑一声,转身带着王熙凤走了。这两人一走,王夫人赶紧起身相送,荣庆堂里瞬间就只剩下贾母一个。
等着这正房只剩下贾母一个,贾母这才叫过自己屋里的二等丫头鸳鸯、鹦哥两个,道:“你们去看看老大那里怎么样了。老大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请个太医好好瞧瞧。”又叫人找了两支老参出来,叫这两个丫头送去。
这些日子,贾琏也不是没有事情,相反,他身上可是带着重要任务的。贾赦命令他想办法跟他的外家张家搭上关系。贾琏得到这个命令就犯愁了。毕竟他跟张家上一次的接触还在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亲生母亲还在世,他也在母亲的手上抱着。自打张氏去世之后,他就不曾见过张家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不曾去张家给外祖父外祖母请过安,也不曾亲自准备过什么礼物,只怕张家人也不愿意要自己这个白眼狼一般的外孙呢。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跟张家人搭上关系,甚至要建立起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叫贾琏犯愁了。贾赦对他也不算太坏,至少还给了他一张名单,告诉他张家如今都有些什么人,都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上。首当其冲就是他以户部尚书致仕的外祖父,年近八十,如今在家含饴弄孙,享受着退休时光。三个舅舅,有在书院里面教书的,也有一方大员,比方说他的大舅舅便是从二品的浙江布政使,他的二舅舅没有官职却是鹿鸣书院的山长,三舅舅则是工部右侍郎。
贾琏当然不敢直接找上这三位舅舅,他能够找的,只有自己的几个表哥,其中大舅舅家的大表哥就是他的首选目标。这位大表哥单名一个烨字,是众兄弟中官职最高的一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贾琏之所以找上这位表哥,完全是因为他打听到这位表哥要在雁回楼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回京述职的四品知府梁铮。
可谁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表哥,跟表哥和小梁大人搭上了话,家里居然传来消息,说贾赦不好了。贾琏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出来的时候,他父亲贾赦还活蹦乱跳的呢。被张烨一提醒,更是跟火烧眉毛一般直往外冲。
张烨原来不想管这些事情,可当不得梁铮在边上说好话:“我记得老大人最心疼的,就是当初嫁到贾家的这位小女儿。贾夫人去世之后,老大人提起自家小外孙更是唉声叹气,此事家父也知之甚详。就是不看在你这个表弟的面子上,看在他去世的母亲的面子上,你也该跟去看看。何况,我虽然回来不久,可听到的贾家的新闻却是不少。你这位表弟也小呢,当年的事情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家里人少、事情却极多,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回去你也好跟老大人有个交代。”
张烨听了,更是唉声叹气不止,脚下却不慢,跟着贾琏一起到了贾家。
08
红楼之天下为棋
作为大理寺少卿,张烨也不是第一次来贾家了。之前奉命捉拿贾家那些欺主的奴才的时候,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可以说,贾家的那些门房上的人可都记得这位官威甚重的大理寺少卿。虽然今天张烨只穿了一身便服,可是贾家的那些门子上的人一个个都乖乖地不等进去通报就开了大门,将张烨和梁铮两个迎了进去,另有大管家上来伺候。
林之孝是贾家的大管家,不过他运气好,是贾家的家生子,不是贾母的陪房也不是王夫人的陪房,不是贾家任何一位太太奶奶的陪房。他祖上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的亲兵,贾源封了国公以后,作为的亲兵的林之孝的祖先就成了荣国府的奴仆。之后,林之孝一家代代就做着这荣国府的管家。
也不是说林之孝一家子世世代代都很老实,只不过他们一家都是聪明人。给别人办事要收好处,他们当然也收,但是有些触犯了规矩、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沾手。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跟他们一样的管家家族都倒下去了,他们还好好的。
就比方说,林之孝的父亲和祖父在贾代善当家的时候就做过大管家,那个时候贾母的陪房赖嬷嬷一家还是他们的下手。可是林之孝的父亲也好,祖父也好,替贾家添置东西,虽然也收回扣、中饱私囊,可是他们每次只拿总数的一成,就是再高也不过两成。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多花费些唇舌让主子改变主意,也不主动招惹官司。所以,这一次赖家倒下去了,他们一家倒是好好的。
因此,贾家发卖了那么多奴才出去以后,贾赦也觉得手里没人使唤,见林之孝又会做事,也知道分寸,便依旧让他做着这将军府大管家的位置。
林之孝认得张烨,虽然不知道这位乃是先头大太太的娘家亲侄儿,却也知道这位可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要灭了他这个奴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一路小跑着上来,一面让丫头们泡了好茶过来,一面弯着腰,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金安。”
张烨看了看林之孝,道:“怎么,今日贾将军不在家?”
林之孝苦笑着道:“实不相瞒,今日原来还好好的,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的夫人带着侄女儿来了一趟,我们老太太就将我们老爷叫过去一顿好打。若不是姑娘得了消息赶过去替我们老爷挨了一下,我们老太太还不回停歇呢。听说我们老爷从老太太院子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还是被扶上车子的。如今我们少爷已经出去请太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大人赎罪,不是我们家老爷少爷有心怠慢。”
贾赦和贾政已经分家,甚至马上要分宗了,即便是亲弟弟,贾政也不可能代表贾赦出来应酬,更不要说他的儿子贾珠了。贾赦这边连尚未满周岁的贾琮算上,也不过三个男丁,贾赦趴下了,贾琏要给父亲延医问药,自然是抽不出人来招待客人。
张烨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看看贾将军如何?说起来,我跟府上也算是有亲呢。我的姑母便是贾将军的原配夫人。”
林之孝大吃一惊:“那您是表少爷?”
“怎么?很奇怪么?”
林之孝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二太太曾经说过……,不,是奴才的不是,您请。”
林之孝的腰弯得更低了,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了贾赦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作为宅男,贾赦除了玩古董、玩女人,也就只能收拾院子收拾屋子,因此这座从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院子更是处处精致。
当初贾母让贾政搬进了荣禧堂,为了堵住贾赦的嘴,可是由着贾赦从后花园里隔了老大的一片去,又由着贾赦往账上支银子,将这个院子收拾得花团锦簇。对于贾赦这个朝廷正式钦封了的将军来说,是小了点,却也是五进的格局,光面积就不比贾母的院子小多少。虽然房舍看着精致了些也略显得少了一点,但是每一进都有精心布置的花园,每一进的花园也各有各的妙处,可以说,就是足不出户也可以饱览四季之景。
这个院子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照壁,照壁上没有蟠龙也没有云彩,只有石刻的竹林,跟围着照壁又是一溜儿的小琴丝竹。站在照壁前,往两边望去,东西各有一个月洞门,门后有尺余宽的石砌花坛,花坛里面种着凤尾竹,东侧以前是守夜的丫头婆子们住的地方,西侧则是贾赦的内书房。那些紫檀的书桌和樟木的书架上摆着贾赦想方设法淘弄来的各种孤本古籍、字帖、名画、古董玩器。贾赦也许读书不行,但是这种东西把玩得多了自然也玩出一点心得来。在不用上朝的日子了,给贾母晨昏定省之后,贾赦总会带着心爱的字画古董,沏一杯茶,坐在窗下静静赏玩,与清风一同享受午后的宁静。
这第一进西侧的尽头又是一个小花园,不大,也就是数步的模样,靠墙的不足一尺的花坛里种着紫藤,如今已经爬满了整堵墙,并且有向外扩张的趋势。翠绿翠绿的叶子后面,隐隐约约可以找到一个漏窗,透过漏窗能够看到将军府后花园的景色。花园四周有石栏,栏杆上也好,栏杆下也好,摆着各种造型独特的青松、文竹盆景,还有一个竹藤的吊椅。
这个小花园连着第二进的抄手游廊,在这小花园里,就能够看到第二进的全貌。高大的丁香树,四四方方的花圃,花圃里面各种月季、芍药、蔷薇、玫瑰、宝相,无数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还有葡萄藤搭成的卷棚儿,散发的香甜味儿,招惹着蜜蜂蝶虫,游廊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好似不知道如今的贾家可是风起云涌,已经成为朝堂上的焦点。
贾赦挨了打,邢夫人又病得昏昏沉沉的,贾玖自然也不可能将人送到第三进的邢夫人的院子里,只将贾赦送到第二进的正房,又让贾琏出去请太医。张烨跟梁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琏急匆匆地往外面跑,非常惊讶:“表弟,你这是做什么去?”
贾琏见是大表哥与表哥的好友,赶紧站住了,道:“父亲受伤了,妹妹让我请个太医。还说,家里惯常请的那位王太医虽然一把好脉息,可是本事有限,给太太看了这么久,太太一点起色都没有,又跟王家交好。妹妹让我另外请位太医。大表哥能否推荐一个?”
张烨是大理寺少卿,虽然爬上这个位置没多久,可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刑狱机构,掌管着全国的刑狱,贾琏这么一说,他瞬间脑洞大开,不知道补了多少刑狱案件。
张烨如此,梁铮也是如此。谁让他做了好些年的知府呢?这种家庭狗血剧,争产夺利、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在外面不要见识得太多。
张烨和梁铮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见张烨从自己的怀里取出自己的名帖,道:“别的太医我也不熟,唯有风御医,他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医术自然是极好的。他奉旨每月给祖父请一次平安脉,太医院中,我也只能说他的医术和医德都是过硬的,除了皇上和太上皇,也无人能够使唤得了他。只是他脾气极大,能否请得动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我记得今日是他的沐休日,家住崇德里。”
贾琏听了,连连道谢,这才双手接过张烨的名帖,往风家去了。这里张烨和梁铮则在林之孝的带领下,进了正房。
09
红楼之天下为棋
正房里,贾玖正拿着帕子给贾赦擦汗,而贾赦则趴在床榻上,抱着枕头合眼养神。这一次他可是受了大罪了。
不管怎样,贾赦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十岁的?他的年纪真的不小了,还被母亲当着客人的面用拐杖责打,这一次与其说他是身上痛,还不如说他的心上更疼。
他可是贾家的家主,就是要打他,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祖宗们的画像打,哪里能当着别人家的女人的面打呢?
贾赦的心思,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直到王善保家的提醒了他,他才明白贾赦这是有了心结了。
仔细想了想,贾玖让丫头婆子们去了外间,这才凑近了贾赦,道:“父亲,女儿想着,老太太最是好颜面,又是想来睿智的。若是说老太太不知道给父亲作脸,女儿这点子年纪,这点子见识也觉得不可能。想来,老太太的心里怕是有别的念头。父亲,您觉得,老太太对哥哥的婚事的态度如何?”
贾赦道:“可是这桩婚事是老太太拍板定下的。”
贾玖道:“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父亲,老太太虽然是内宅女人,却不是二太太那种不知道好歹的。老太太为何故意这么做,父亲认为,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道:“难道老太太是赞成我的想法,不喜欢琏儿娶那个凤丫头?”
贾玖道:“女儿虽然年纪小,却也听王妈妈等人说了几句。虽然原因不一样,只怕老太太还真的不赞同娶那个王熙凤呢。”
贾赦道:“怎么说?”
贾玖道:“这是几位老妈妈跟女儿说,女儿又自己琢磨了一番的。若是说得不对,还请父亲海涵。”
“你说便是。”
“是,父亲。姻亲姻亲,说白了,不过是想借着儿女婚姻大事让两家的交情能够更上一层而已。那个王熙凤虽然是王子腾大人的亲侄女儿,可王子腾大人却有自己的亲闺女。您说,这侄女儿能跟自个儿的亲闺女比么?更何况,我们贾家已经有一位王大人的亲妹妹,这侄女儿比起亲妹妹,哪个更近一些?虽然说他还有个哥哥是王家这一代嫡系唯一的男丁,可听说这个叫王仁的还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不出息就不说了,人品也不够好。虽然说以后王家是他当家做主,可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依靠得上呢。而且,万一王大人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呢?”
贾赦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家已经娶了王家的女儿,还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实在是没有必要娶他的侄女儿。若是王子腾的亲闺女,那还算好的,可他的侄女儿,呵呵,只会让我们这一房少了一门有利的姻亲,并且让那二房插手我们这一房的事情。只是,老太太是真心帮我的么?”
贾玖道:“父亲,不管怎么样,您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还是他老人家的长子,老太太难道还会帮着外人?女儿看着,老太太之前一直顺着那二太太,完全是因为二太太的身后站着二老爷。这次父亲又不是跟二老爷对上,而是跟着外人对上,老太太自然是帮着父亲的。”
贾赦趴在那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却还是不敢相信,直到下面人通报说鸳鸯和鹦哥两个拿着贾母赐下的老参进来了,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贾赦想了想,将这两个丫头叫进来,问他们:“老太太可有话吩咐下来?”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让老爷好生将养身子,还让奴婢转告老爷,这桩婚事老太太已经替老爷摆平了,请老爷放心。”
贾赦连忙追问,鸳鸯也将贾赦走了以后荣庆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贾赦知道。
贾赦大喜:“原来如此。到底是老太太,如果不这么做,如何堵得住王家的嘴?还是老太太高明,让王家人说不出话儿来。”
正在贾赦兴高采烈间,又听说张烨来了,赶紧连声叫请。
张烨和梁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赦趴在床榻上,面带喜色,床榻前的脚踏上站着一个小女孩,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地上又跪着两个捧着一只匣子的小丫头。
虽然身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虚衔,可是每次大朝会贾赦也是有资格去给皇帝磕头的,自然也认得张烨,赶紧挣扎着支起身子:“原来是贤侄。丫头,这是你先头母亲的大哥的长子,快叫大表哥。”
贾玖赶紧从脚踏上下来,给张烨见礼。张烨赶紧回了一礼,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表妹海涵。”
贾玖不敢接,回头望向父亲,见父亲对他点头,这才道了个万福,接下了张烨的玉佩。梁铮给的玉佩也是如此,得到了贾赦的允许之后,这才道万福、接过梁铮给的玉佩。
两下厮见过,贾玖退到边上,另有小丫头搬过两张绣花墩,请张烨和梁铮坐下。
只听张烨道:“姑父,自打姑母去世之后,我们两家也淡了下来。之前祖父还为了表弟的婚事发过脾气呢。”
贾赦不好意思地扭着手里的荞麦枕头,道:“论理,琏儿的婚事也该请教岳父一二才是。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家里也做不得主,虽然有个继室夫人,可他在老太太和世交面前也说不上话儿,连外头的应酬也是我那个弟妇出面照应的。当时我也想过请岳父大人帮个忙的,只是没等我登门,家里就已经给琏儿定下了。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是。”
张烨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是晚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声,表弟是姑父的儿子,他的婚事也该由姑父做主才是。只是,如今姑父为何一心要退婚?”
贾赦道:“其实,除开家世不谈,那个王家丫头的确生得好,人也爽利,我是个愚钝的,讨了个继室也是个软弱的,正需要这么个人。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说。可是这一次,查下面的奴才,居然查到你姑妈当初难产而亡里面居然另有文章。虽然没有证据,可是王家那个女人身上的嫌疑却不少,不管最后是不是他做的,我哪能让琏儿娶他的侄女儿?世人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子!哪怕拼着会激怒王子腾,我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张烨吓了一跳,道:“当真?”
10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赦还想再说,就听见外头来了人,却是贾琏红着额头抱着一个箱子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儿,不是风御医又是哪个。
说起来风御医也够倒霉的,难得有个闲暇在家里指点一下儿孙的医术,就有个人拿着张家人的名帖求他出诊。他以为是前户部尚书张??,谁能想到居然是狗都嫌的贾家?还好是这个贾赦,换了贾政,就是贾琏把脑袋磕破了,他都不会理会。
不过,饶是有张烨的帖子和张??的面子,风御医也等贾琏的额头出血了才点头。
贾赦的伤势并不严重,更准确地说,他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贾母到底是心疼儿子的,如何会对自己的长子下重手?只是贾赦到底年纪大了,又一向养尊处优的,这顿皮肉之苦可着实不好受,更不要说着脸上的难堪和心上的屈辱,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前,不得舒缓。
这郁结在心的脉搏,结合贾赦的皮肉伤,风御医如何看不出来?
风御医道:“老夫看贾将军心里也是个有成算的,便在这里多嘴几句,将军就是思虑太多,瞻前顾后,白白耽误了许多时机。有些事情,将军早就该做了,偏偏拖到现在,这才让人觉得将军好欺负。”
贾赦道:“风老也认为我没有错?”
风御医道:“虽然说府上老夫人是将军的母亲,但是将军才是贾家的家主,既然是家主就应该有家主的担当才对。依老夫看,府上的老夫人对将军如此,未尝不是因为多年来将军太过软弱以致于贾家被亲戚们瞧不起,这才远了将军。”
贾赦道:“当真?我一直以为老太太不喜欢我,希望让我二弟继承这祖宗家业。”
风御医笑道:“明白明白。老夫也是如此,对于长子,老夫也是严加管教,就是长子做得再好,还是觉得不满意,究其原因,也只是长子是要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就是他做得再好,老夫还是担心他言行差错让整个家族陷入险境。至于下面的次子幼子,不需要背负整个家族,只要他有本事,将来自然也轻松许多。可要是这次子幼子是个没本事的,那老夫也要头疼了。少不得拿着自己的这张老脸去求人,给他铺平道路才好。当然,如果是长子,老夫可不会这么干。你明白么?”
贾赦道:“长子和幼子有这么大的区别么?”
张烨也道:“正是如此。我们张家也是,祖父看到家父也是吹毛求疵的,家父看到侄儿,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都不满意的。倒是对侄儿的几个弟弟甚是宠爱。”
能够在四十岁的时候爬上正四品的位置,张烨和梁铮两个不仅仅有个好爹,他们本身也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说话。
梁铮也笑道:“贾将军,下官也有三个儿子,长子今年十七岁,少年老成,做事也很周全。可是每每看到这样的长子,下官总是很担心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但不能照顾他弟弟,反而会连累的他的弟弟和未来的孙儿。至于两个幼子,淘气的很,经常惹祸,可是看到他们,下官也只要他们会读书会做人,不要牵扯到他们不应该涉足的事情上就好。可是对于长子,下官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过关。”
见贾赦趴在那里,宛如一只兔子一样,两眼发光,期待地看着他,梁铮咳嗽一声,道:“下官的长子小的时候也很活泼,为此,这孩子小的时候,下官可没少给他磨性子。性子跳脱的人总是容易让人看清底细。我们梁家既然能够走到今天,这朝堂上的政敌肯定是不少的,若是被人拿捏了七寸,次子和幼子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出了事儿,大不了将他们雪藏起来。可要是长子出了事儿,那整个家族的未来就可能到此为止。将家族比作船的话,长房就是掌舵之人,长子越是稳重、做事越是周全,整艘船就越是稳当。”
贾赦听了半晌,道:“可是我们家却不同。”
风御医道:“有什么不同?老夫和老夫的那个老婆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可是老夫那个老婆子行事上却跟老夫大相径庭。在老夫看来,令堂也是如此。更麻烦的是,令弟不仅仅是没有本事,似乎在大事上也没有成算,又娶了一个私心极重的妻子。令堂之所以这么做,看起来是偏心地厉害,其实未尝不是将他们牢牢地约束在家里,不让他们在外面惹祸的意思。不过,令堂的年纪也大了,精力难免有些不济,这才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你既然是长子,有些时候也不用如此畏畏缩缩的,直接跟令堂说明白不就成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
贾母对他跟贾政的态度一直是贾赦心底的一个结,尤其是王夫人背靠着贾母、不把贾家搬空誓不罢休的架势更是贾赦心底的一根刺,贾赦纠结、难受、悲伤,却从来不敢跟贾母确认,只能事事压在心底。他忘记了,刺这种东西,要趁早拔出来,不然,等他完全没入皮肉、化脓、腐烂,那就太晚了。只是贾赦跟贾母之间已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情,贾赦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到底不敢去找贾母的。好在之前贾玖已经想尽办法宽慰他,如今又有风御医和张烨梁铮三人为他排解,他的心里到底好过了许多。
风御医提笔开了药方,道:“贾将军的身子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吃两剂活血化瘀的汤药也就是了。不过贾将军的年纪也不小了,饮食要注意。老夫再开一个月的药膳方子,贾将军先吃着,若是觉得身上松快了,一个月后来回春堂调整一下便可。若是不喜欢,不吃也无妨。”
贾琏和贾玖赶紧谢过风御医。
贾玖见风御医起身收拾医箱子,赶紧道:“风御医能来这一趟,晚辈本不应该多嘴的。只是我母亲自打回来以后,身子就不好,虽然吃着王太医开的药,可是一直不见好,如今更是终日昏睡。晚辈也知道,既然已经请了王太医如今又来劳烦您老,实在是不合规矩。只是晚辈的弟弟如今才八个月大,离不得母亲,还请风御医给母亲把把脉。”
贾玖见风御医迟疑,立即跪在了地上。
11
红楼之天下为棋
风御医会迟疑,那是自然的。因为杏林中有惯例,病人既然有人接手了,同行就不能插手,不然,病人有个好歹,这责任可是说不清的。
风御医是因为杏林惯例而迟疑,可是张烨和梁铮却在瞬间脑补了无数的阴谋。
张烨道:“表弟,我记得方才你出去的时候,曾经说过不能请王太医,这是何故?”
贾琏道:“临出门的时候,妹妹跟我说,虽然连老太太都称赞王太医一把好脉息,可是太太吃着他的药却是一日比一日病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如今我们也只有父亲可以依靠,总要请个医术比王太医更好的人来才能够放心。因为妹妹的交代,我才没有请与家里相熟的王太医。”
风御医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之前你们家用荣国府的帖子延请太医的时候,都是二房派的人。是不是?”
贾琏道:“是。”
风御医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看看吧。”
风御医凝重的神色立即引起了在场之人的注意。贾赦不顾自己身上还疼得慌,硬是叫人将他扶到藤屉子上,然后让下面的人将他抬到后面的邢夫人的屋子里去。张烨和梁铮对视一眼,也跟着贾赦一起去了。
邢夫人既然是贾赦的妻子,他的正房也跟前面贾赦的屋子一样,都是五间正房,卧室外面是套间,套间出来才是正堂。此时此刻,贾赦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是丫头婆子们将藤屉子在西套间放下,他还是叫人将自己扶到里面去,还招呼张烨和梁铮跟他一起进去。
趴在邢夫人卧室里的临窗大炕上,贾赦眼巴巴地望着风御医。只见风御医坐在绣花墩上,皱着眉头给邢夫人把脉。邢夫人躺在大床上,无知无觉,只从重重帐幔后面伸出一只手,手腕上垫着帕子,大床边上侍立着他的丫头陪房,个个面带忧虑之色。
风御医心中原来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给邢夫人细细地一把脉,倒是映证了心中的猜想。只是王太医到底是他的同僚兼下属,他也不愿意王太医为了这样的事情坏了招牌。确定了邢夫人右手的脉息,又换了左手,可是这心却一个劲地往下沉。
终于,风御医开口了,他指着案几上的药碗道:“这就是你们太太吃剩的汤药?”
边上立即有人应了一声是。
风御医端起那药碗,闭上眼睛,细细地嗅着那残留在药碗里汤药的气味,确定里面每一味药及其份量,他甚至亲自抿了一口那残留的汤药。等他放下药碗,这才道:“药渣和药包可何?”
王善保家的立即冲了出去,不多时,就一手端着煎药的药罐子,一手领着两包药进来了。
“这是我们太太的药。王太医给我们太太请过两次脉,改过一次药方。每帖药药房那边一次给我们五包。这药罐子里的药只煎过一道,晚间还要煎一道的。这里面是还没有动过的药。”
风御医将那药罐子里面的药倒在一个盘子里,细细地拨弄着,半晌这才点了点头,又打开那两包药,细细地看过,这才叹了一口气。
贾赦连忙问缘故,他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虽然药方我没有看到,但是尊夫人的这帖药里面应该用的是制乌头。一般的乌头有毒,简单的漂洗晾晒是不可能去掉他的毒性的,必须经过炮制才可以。但是这药包里面的乌头不但没有经过炮制,份量也不对,足足多出了两倍来。可惜,发现得太晚了,尊夫人只怕只能这样了。唉~”
贾赦一听,当时就愣住了。
张烨皱了皱眉头,转脸对贾玖道:“表妹,你为何会想到换一位大夫的呢?”
贾玖道:“前些日子,我也昏睡了几天,家里也请了王太医。只是吃了他的方子之后,我就觉得胸口闷闷的。我承认,在吃了药之后,我有吃点心。但是,以前我也在吃药之后吃过蜜饯点心的,却从来不曾胸闷过。所以……”
风御医一听,就招手让贾玖过去,给他细细地把过脉、看过他的舌头,又是一脸凝重地叫人去取药渣和药包。
贾赦吓了一跳,道:“御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风御医没有回答,而是在细细地检查过药渣和药包之后,这才道:“小丫头,你这药只吃过一次是不是?”
贾玖点了点头。
风御医道:“而且这一帖药你还没有吃光,吐了许多是不是?之后也没有让下面给你重新煎药。”
贾玖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药太苦了,我真的只是想一口气喝下去的,只是没有想到喝得急了,呛到了。丫头们也的确跟我说过要给我重新煎药。只是我们家的那些奴才,一个个都大牌得很。就是我是家里正经的姑娘,若是要他们多配一帖药,还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有多少话呢。所以我就没有让丫头们重新煎。”
“而且你还吃了山楂糕和绿豆糕。”
贾玖长大的嘴巴:“您怎么知道?”
“你的牙缝里面还留着残渣呢。”风御医忍不住笑了,抬头对贾赦道:“这孩子的运气好。这药只吃了一帖,又呛着了,没有用很多。之后又吃了不少山楂糕和绿豆糕。山楂和绿豆都是解毒的,故而无事。”
贾赦一听,道:“怎么,我这孩子也中招了?”
风御医拿起药包里面的一味药道:“这是鸭掌草,跟鹅掌草外形很像,但是药性完全相反。还有,这药包里面多了一味五味子,这五味子跟另外一味药相逢,能够诱发心绞痛。就是身体康健的大人遇上的,也会一日日地虚弱下去,更不要说心脉不全的小孩子了。这两味药,再加上这鸭掌草,足够一点一点耗尽这孩子的生气。”
贾玖想了想,道:“那,请问有没有可能是下面的人弄错了药?”
风御医道:“不可能。如果是下面的人弄错了药,那么这药包里面就不能少了鹅掌草。毕竟鹅掌草和鸭掌草不是那么容易就分辨得清的,甚至有些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也有可能弄错。可是这药包里面只有鸭掌草却没有一根鹅掌草。贾将军,若是需要报官,老夫愿意当堂作证。”
贾赦贾琏都已经吓傻了。还是张烨先反应过来,一跺脚:“表弟,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报官!”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冲了出去。屋里的丫头婆子们立即有人低声啜泣起来。
贾赦又惊又怒,喝道:“哭什么,人还没死呢!还不叫人将大门侧门偏门角门都关了!”又对张烨道:“贤侄,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实在是不像话。如今我需要修养,你表弟是个半大的小子,不曾经过事儿,你表妹更小,这家里每个人支应可不成。能否请贤侄回去跟岳父美言几句。几位嫂夫人我是不敢奢望的,只求能够借位侄媳妇照应两天才好。”
看着贾赦这个样子,再看看站在边上红着眼睛的贾玖,就是个铁人也软了心肠,更不要说张烨也知道,自己的祖父祖母心中也确实记挂着贾琏这个外孙,哪里会不应的。
12
史湘云在位置上已经是相当不耐烦了,偏偏贾宝玉在他这里碰了几回软钉子以后,就回头去找薛宝钗聊天,更让他不痛快。看见贾玖抱着贾琮,带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子过来,史湘云当下就跳下地来。
“二姐姐,这就是两位表侄女儿罢?长得还真是整齐,就是黑瘦了一点,眉宇间到有几分眼熟呢。”
贾玖笑道:“他们是姑妈的亲孙女儿,姑妈跟父亲和二叔同父异母,自然是像的。”
张倩看见史湘云过来,早就弯下腰去给史湘云见礼,张清也跟着照做。
“见过史大姑姑。”
“免了,免了,都快起来罢。”史湘云连连挥手,又指着张倩道:“二姐姐,刚刚你们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眼熟得紧,却不知道哪里见过,他妹妹也是如此,真真叫人好生奇怪呢。”
边上的薛宝钗表面上跟贾宝玉说着话,其实早就支着耳朵偷听了,听史湘云这样说,更是微微一笑。他不出头,却有贾宝玉开口。贾宝玉最是喜欢在女孩子身上花心思的。他身边的女子大多漂亮可爱,尤其以薛宝钗为最。听史湘云这么一说,立即道:“我看这位姐姐也好生眼熟,竟跟宝姐姐有些仿佛呢。”
张倩立即弯下腰去,道:“表叔说笑了。晚辈可当不得表叔夸奖。”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称呼张倩为姐姐,心中暗恼,听见张倩跟贾宝玉强调辈分,立刻转怒为喜。他素来是知道贾宝玉的,贾宝玉经常用姐姐妹妹拉近与女孩子们的关系。若是张倩默认了,贾宝玉说不定就找出许多理由黏了上去。可张倩却直呼贾宝玉为表叔,看着亲近,其实疏远,用辈分隔开了两人未来可能的某些事情。
张清也道:“可不是。二表叔,方才姑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知我们的辈分了,您却还是弄错了。若是让长辈们知道了,长辈们舍不得责怪与您。一定会牵连我们姐妹。”
贾宝玉啊呀一声:“是我的不是,让两位……侄女儿委屈了。”说着就过来作揖赔罪。
张倩张清姐妹连忙闪开,口中还道:“表叔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长辈们看见了,必定责怪我们猖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还请表叔恪守礼仪,让我们姐妹有片瓦栖身才好。”
张倩眼里水光滟潋,一双明亮的眼睛,如今朦胧着一层轻雾,如泣如诉,就好像贾宝玉再做点什么。他马上就要落泪一般。这副模样落进贾宝玉的眼里,就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一般,当场就让他定在了当地。
张倩很了解贾宝玉,知道这样绝对有效。而事实也跟他预料的那般,贾宝玉看傻了眼。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却如临大敌。张倩知道,从今往后,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绝对会帮助自己隔开贾宝玉,从此以后,自己姐妹两个就不用担心这个活宝会经常来纠缠了。
薛宝钗一直跟在贾宝玉身后半步,此时才开口道:“这位是张家表侄女儿罢?怎么不见嬷嬷跟着?二妹妹可是委屈了两位呢。”
贾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史湘云抢着道:“还说呢。连二姐姐自个儿都没有嬷嬷,又如何能为两位表侄女儿请嬷嬷?如今这京里的好嬷嬷可难找呢。还有,宝姐姐,这两个孩子的祖母是二姐姐的亲姑母,是我的表姑姑,跟宝姐姐你却没有多少关系。这声侄女儿。我们能叫得,你可不能叫。”
薛宝钗一愣,继而心头火起。史湘云这话明着是提点各人的关系,暗地里却是挤兑自己,直指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商家女。没有这个资格叫官宦人家的小姐为表侄女儿。薛宝钗心中暗恨,如果自己的姨妈在场,自己哪里会受这样的气!
薛宝钗到底已经经历过大事情,心中怒火燎原,可他的脸微微一抬,就换上了和煦的笑容,赶在贾宝玉开口以前,道:“说得也是,是我见了这两个孩子心中喜欢得紧,倒忘记了这不是自己家里。对了,我听说你们姓张,那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张倩和张清对视一眼,张倩微微颔首,笑答道:“是,我是姐姐,这是我的孪生妹妹。您就用大姐儿二姐儿唤我们便是。”
薛宝钗不觉微微张开了眼睛。他原以为张氏姐妹会称呼自己,那样自己就能够顺势叫他们表侄女儿了;或者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然后他就可以呼唤对方的闺名。谁想到这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告诉他的排行,以后就是要称呼他们,也只能用姓氏+排行来叫唤。
但凡有规矩的人家,女孩子的闺名是不可能由着人叫唤的。即便正经的名字一辈子用不到几回,可是能保密就会保密。就好比史湘云,就是他从小经常出入贾家,几乎是贾母一手带大的,贾家的人都称呼他云丫头云妹妹,可是会这样叫他的,都是长辈,或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贾家的姑娘们和贾宝玉而已,其他人,无论是宁国府的尤氏还是下面有些体面的奴才,都是用史大姑娘称呼他的。只有薛宝钗,来了以后,贾家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奴才,都是用宝丫头宝姐姐宝姑娘来称呼他,就好像他是鸳鸯鹦哥之流一般。薛宝钗的心里不舒服着呢。
这次张氏姐妹来了,薛宝钗原来是想拖这两个垫背,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容易就绕过了他言辞里的陷阱。
根本就不像乡下来的丫头。
有这样的看法的,不仅仅是薛宝钗,还有一直在边上看戏的贾元春。
贾元春道:“我方才也在好奇呢,这两个孩子,说是乡下来的,可这身气派,倒像是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尤其是这个姐姐,跟宝丫头就很像,他妹妹倒是跟云妹妹一般,也是个淘气的。可惜,就是黑瘦些,想来在家里吃了不少苦。不过无妨,既然来了这府里,就安安心心地住着,若是得了闲儿就找你姑姑们玩耍。好生养上一阵子,就会变得漂漂亮亮的,不输二丫头。”
张倩笑道:“大姑姑取笑了,晚辈若是能有二姑姑的一半就知足了。”
贾元春道:“说的也是。今年这家里的事情也够多的了。有一个二丫头就够了,若是来两个,只怕这屋顶还要好生修一修呢。”
张倩一愣,正待好生想一想,就听见贾宝玉道:“大姐姐,我方才还在遗憾,两位侄女儿五官倒是生得精致,可惜就是黑黄了一些,人也瘦,在姐妹中不够出彩。原来他们好生样样还能够变漂亮?”
贾元春道:“我记得三十年前,京中有一句话很流行,至今在内宅中海广为流传,那就是这是世界上没有丑女子,只有懒女子。任何女孩子,只要家境不是那么糟糕,好生保养自己,再好好地打扮一番,都不会丑得让人摇头。”
贾宝玉一听,大感知己,道:“这是谁说的?”
贾元春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便道:“我倒是忘记了这话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谁说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贾宝玉道:“何止是有道理,那可是非常有道理呢。只是两位侄女儿为何不好生保养自己呢?”
贾玖一听便笑了:“宝玉,你这句话跟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宝玉红了脸:“二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贾玖道:“你说呢?”
薛宝钗道:“宝兄弟,女孩子要娇养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至少,这衣裳要有人洗,屋子有人打扫,还要有好衣裳好衣料,更要吃的好睡得好。哪一样不要银钱?宝兄弟,经济学问,你也该了解一二才对。”
贾宝玉听了就撅起了嘴,道:“又是铜臭。”
史湘云虽然不喜欢薛宝钗,可是昨天贾宝玉还为了这经济之事蔑视了自己已经过世了的祖父父亲呢。人都说,死者为大,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怎么着也是他的长辈,贾宝玉鄙视自己的长辈,难道他还要附和他?
史湘云转头便道:“听说你们在家里很不容易,明明是长房嫡女,还要操持家务?”
张倩道:“是的。三十年前京中出现了一位妖妇,勾结老义忠亲王祸害忠良,祖父也是被他陷害排挤的众多臣子之一。祖父回了故乡以后,故乡也发生了一些事情,祖父虽然竭力支应,到底坏了身子,不能再度出仕。后来家境更是艰难,连祖母和母亲婶婶们也都不得不亲自动手。我们虽然是长房嫡女,可没有落地父亲就没了,母亲也积劳成疾,在三年前便撒手人寰……”
史湘云心中怜意大起:“我也是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依附着叔叔婶婶过活。还好老太太经常将我接过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松快的日子。”
张倩道:“史大姑姑就是没了父母,也是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想来府上的两位侯爷侯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名声也不敢过于怠慢姑姑。”
史湘云道:“怎么,你家里还虐待你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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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倩一愣,继而知道自己失言了。跟外姓人诉说自己在自己家里受了委屈,那可是会被认笑话的。若是自己答得不那么漂亮,只怕以后少不了冲着自己指指点点,说自己忘恩负义的人。家丑不可外扬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张倩在发愣,他的妹妹却抢在薛宝钗面前开口了:“史大姑姑您言重了。其实祖父身子不好以后,家里的进项就少了许多,听说连当初在京里的四分之一都没有了。一方面是祖父自己要调养身体,一方面还要应付家里的开销和人情往来,就是将家里的丫头婆子裁减了一大半也不够。后来祖父没有了,家境越发艰难,父亲在世的时候,还能够给家里减免一点赋税,父亲没了以后,家里每年要交的赋税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莫要说我们,就是姑姑在家的时候,也是日日做针线做到半夜,白天还不得休息。普通人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若是说着就是虐待,那天底下的人只怕有七成都不要过活了。”
史湘云还没有反应过来,贾元春却过来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让我看看,你的舌头是怎么长的。”
张清立即讨饶:“大姑姑,您又来笑话我了。我知道了,您一定是心疼史大姑姑。大姑姑,看在我年纪小,又早早没了父母的份儿上,您就饶了我这回罢。”
史湘云倒笑开了:“大姐姐,你看他这机灵劲儿,是吃定了大姐姐素来心软,是个慈悲人呢。”
贾元春也笑了起来:“方才说错了,这丫头不仅像你,还像宝玉,跟个假小子一样,撒娇耍赖,他也会。还知道服软讨人怜惜。云妹妹,你可要小心了,日后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说不定要易主了。”
史湘云道:“放心,不管怎样老太太还是我的姑祖母。倒是他们姐妹。大老远地来了京里,若是有老太太照拂着,将来也好过些。”
贾玖跟众人都笑起来:“不愧是云妹妹,史家的长房嫡长女,就是大方。”
众人说笑间,却见贾母扶着鸳鸯的手,一步一步从里间出来,见孙子孙女们笑得这么开心,他着实好奇:“你们再说什么呢?叽叽喳喳的,我在里间都听见你们就跟屋檐底下的八哥一般。打起来就不曾停下过。”
贾元春带着弟弟妹妹们连忙行礼,就是坐在上面的薛姨妈也下了地,带着女儿见过贾母。贾母往上面的榻上坐了,又招呼薛姨妈在自己左手下方、丫头们之前搬来的交椅上坐了,这才让下面的小辈们起来。众人这一起身。贾母就看见最后面的张氏姐妹。
“这两个就是张家的孩子罢。可怜见的,过来让曾祖母好好看看。”
张倩和张清姐妹两个连忙上来。张倩还好,张清却是紧张得不得了。他知道,如今贾赦这边没有一个正经女人的情况下,贾母这位老太太对自己的婚事能够做一半的主。尤其是自己是对方的庶女的孙女儿,这先天上就差了许多。事关自己的未来,他不得不紧张。
贾母取过边上的水晶玳瑁眼镜。自己地看了看两个孩子的相貌,又拉着两人的手,摸着手上的茧子,道:“这孩子跟小时候的二丫头很像,尤其是这低着头的模样,更是像到骨子里去了。当初二丫头那副软弱的样子。我看着就有气,这副懦弱的性子,将来怎么做大家主母哟。每每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愁啊,愁得我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可谁成想。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在我看见二丫头还是愁,就怕他太厉害了,将来没有人要。唉!你这孩子,要记住喽,人不能太弱了,太弱了就会被人欺负;也不能太刚强,太刚强了,会被人嫌弃。知道了么?”
张倩红着眼睛点点头。他以为,自己这个众姐妹中的隐形人,如今换了一副模样,家里怕是没有人认得自己了,却没有想到,年迈的祖母心里是有自己的,只是他有许多孙子孙女,自己占据的份量比较少而已。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却又好像吃了定心丸,安心了许多。
比起张倩一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张清就要简单许多。他只是瞪大了眼睛,微微侧着头,看着贾母。
贾母道:“小丫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张清道:“我怕您讨厌我。”
贾母叹息一声,道:“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身为贾家的老祖宗,决定着许多人的生死,也决定了他们的现在和未来。不要说那些丫鬟仆妇们了,就是他的儿子孙子孙女们,又有几个能够脱离他的掌控与影响?但是,明知道这个,却老老实实地告知他的,却只有面前的这一个。
身为贾家的老祖宗,贾母又何尝不孤独?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并不理解他,只是单纯地从他这里索要着一切,比方说依靠自己住在这府里的贾政一家子,比方说依靠着自己享受着贵公子生活的贾宝玉,比方说隔三差五来这里小住的史湘云。能够明了他的,又有死心,不会对他这么坦诚,甚至个个都企图从他身上得点什么好处。贾家的那些奴才、下面各怀心思的儿子孙女,贾母如何不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故作不知,只为了自己不那么寂寞。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对朝廷的裁决没有异议、全盘接受,无论是被抓走了陪房被扫了颜面,还是自己的儿子被送回家吃自己,他都平静无比。
因为贾母知道,这种事情是迟早的。只是他心里总是抱着那一点点希望,希望那样热闹快乐的日子能够多维持一天,让他多做一日的美梦。哪怕这个美梦其实是用银钱买来的。
贾母叹息一声,默默张清的发髻,转头对鸳鸯道:“把昨儿找出来的金项圈拿来。”又对张氏姐妹道,“不用推辞,你姑姑们和表叔们都有的。他们小的时候老婆子都给过,你们看你三姑姑四姑姑不正戴着么?你们大姑姑是项链和项圈换着戴的,你们二姑姑是要带着你们琮三叔,这才没有戴项圈项链。你们也不用为了配合他委屈了自己。”说着就亲自取了金项圈给这姐妹两个戴上。
张氏姐妹戴好了项圈,又给贾母行礼,谢贾母的赏赐。贾母这才指点他们姐妹给在座的长辈见礼。先是贾元春,然后是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惜春。这些都是未成家的姑娘小爷,他们也没有什么私房,更没有各人财产,这见面礼都是贾母准备的。一个个荷包,里面或者是簪子或者是手镯或者是戒指,虽然都不是大件的东西,却个个金贵又精致。
史湘云看在眼里,艳羡无比,忍不住道:“侄女儿们怎么不给二姐姐见礼。”
贾母道:“云丫头,这两个孩子可是你二姐姐带过来的呢。”
史湘云道:“老太太,人家只是好奇二姐姐会准备什么样的见面礼而已。今日可是两位表侄女儿第一次给大家正式见礼呢。”
张清道:“二姑姑已经给我们准备了一匣子的首饰了。”
贾玖将怀里的贾琮挪动了一下,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口中却笑道:“这事儿我可不敢居功。是父亲交代下来,两位表嫂帮忙张罗的。可不是我的功劳呢。这见面礼我也准备了,只是比不得老太太与诸位姐妹的,希望你们莫要嫌弃才是。”
张氏姐妹连声道不敢。贾玖身后的小红立即用小托盘捧上了两个荷包。这两个荷包不同于贾母准备的缂丝缎子绣金线菊的大红荷包,只是两个很平常的湖蓝色的,每个荷包里面都装着一只双鱼佩,相当古朴的款式,配上那古玉的色泽,倒是相得益彰。虽然不是顶顶名贵的,但是那种庄重与雅致,的确是把玩的好东西。
史湘云道:“这不是大老爷上次给姐姐淘换来的么?我求了姐姐好几回,姐姐也就让我过了过眼瘾而已。二姐姐还真是舍得。”
贾玖笑笑道:“谁让他们跟侄女们有缘呢。”“
边上的薛姨妈和薛宝钗这才知道,这两块双鱼佩虽然不是顶级美玉制成的,却是很老的老物件。这样的东西,换了一般人家都是家里的传家宝。这样一来,薛姨妈原来准备的东西就拿不出手了。
是的,薛家没有足够的身份,自打进了京,就靠家财支撑着。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能用超过贾家的排场,也决定了他们身边的丫头不能太多。薛姨妈身边的丫头不能超过贾母,也不能超过之前王夫人身边的丫头的数量,薛宝钗身边的丫头也不能超过贾玖的数目,甚至他还要礼让着贾元春和探春,因为这两位表姐妹的身边也才两个大丫头呢。为此,薛宝钗不得不打消了添置丫头的注意。
之前薛宝钗也有心在衣着打扮上跟贾玖几个攀比,可被贾玖点破了之后,只能将自己大部分的衣裳首饰都收了起来,摆出一副端庄简朴的样子来。
只是越是这样,他们越是不乐意在这种事关颜面的见面礼上落了下风。很快,香菱就奉命送来了四个荷包。
薛姨妈笑道:“虽然都是新东西,胜在都是南面的款式。两位姑娘就当个小玩意儿,自己留着顽也好,用来赏人也好,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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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给的金项圈,虽然说也是坠了金锁、镶嵌了珠宝,可是那是他特地找出来,还放在观音前供了一个晚上的。重要的不是金子的本身,也不是这一个晚上,而是贾母的态度。贾母当众给张氏姐妹金项圈,那是贾家的姑娘们各个都有的,当众拿出来并且给张氏姐妹戴上,那是表示他对张氏姐妹的认可。而贾家其他的人给这两个孩子东西都是好好地用荷包包起来的。就是贾玖给的东西,如果不是史湘云叫开了,也不会被当众被打开来。
可是薛姨妈是客人,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荷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簪子,四支金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四支衔珠凤钗,都是进京之前,他给薛宝钗打的。那个时候他们家刚刚出孝,薛姨妈心疼女儿,特地将金陵有名的首饰铺子的掌柜娘子叫到家里,赶着时新的、漂亮的,给女儿打了好些金贵首饰,这八支簪子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后来薛家举家进京,薛姨妈带着儿女进京住进了贾家,虽然说借得了贾家为后盾,却多了许多不便的地方。就好比薛宝钗,他发现自己的身份,好些新制的衣裳不能穿,与之配套的首饰,自然也戴不出来了。薛宝钗也是有数的,贾家的正经姑娘尚且是那样的打扮,自己的容貌又出色许多,若是压过主人家的姑娘太多,那也是失礼。所以,这些首饰,他一直都好好收着。今日,如果不是薛姨妈之前准备的见面礼档次太低,低到有些失礼,薛宝钗也不会吩咐丫头们拿出这些心爱之物。这些首饰,他原来想着多留几年,将来作陪嫁的。
只是薛宝钗聪明,他的母亲却不够聪明。他再一次把贾母当成了旧日里在金陵跟他往来的那些捧着薛家的人家家里的女人,居然当着贾母的面炫富。那簪子的确漂亮,光上面的那些宝石也非常值钱。光市值足足甩了贾母的金项圈一条街去。这样首饰,你给了也就给了罢,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显摆?做出如此行为的薛姨妈却是有些超过了。
但是,无论如何。薛姨妈也是薛宝钗的母亲,薛宝钗不可能当众给母亲难堪,甚至他还必须做出应对,将薛姨妈的失礼之处想办法描补描补。
薛宝钗很聪明,他知道父母双亡的史湘云在某些时候很会计较,就是他自己不会叫嚷出来,也会撺掇贾宝玉出面。他要做的,只要挑起史湘云的兴趣就可以了。只见他轻轻地从香菱的手里取过另外两只荷包,利用自己的衣袖,挡住了史湘云的视线。却恰到好处地用自己的戒指的反光引起史湘云的注意,将两只荷包分别递给张氏姐妹,口中还道:“我们可比不得老太太,也比不得二妹妹,有的也不过是俗物而已。两位姐儿莫要嫌弃。”
这话说得漂亮。至少贾元春的脸上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史湘云果然很在意薛宝钗送出了什么,在贾母的背后轻轻地掐着贾宝玉的手背。贾宝玉会意,道:“宝姐姐,你准备的见面礼到底是什么呀?”
看着贾宝玉闪闪发亮的眼睛,张倩和张清对视一眼,为难地看着贾母。贾母当然不会让贾宝玉失望,道:“说起来。老婆子也好奇呢。姨太太拿出来的已经是这么金贵的首饰了,宝丫头素来是个巧的,今日会拿出什么样的东西呢?”
张倩见此,只得跟妹妹呈上荷包。贾母让丫头们打开,原来他们姐妹都是一支水晶蝴蝶簪子,一对水晶镶银的镯子。只不过一人是浅黄的,一份是粉红的。虽然娇艳,但是颜色都不正,不过是哄哄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
薛宝钗话说得漂亮,贾元春也体面。他笑道:“表妹还说这个是俗物,若是信了这话,我们才是真正的俗人了。若是我知道的不错,这是金陵金水街上有名的百年老铺如意银楼的招牌新品罢?我记得母亲说过,这家银楼的东西最是精巧,尤其是这水晶簪子,雕得浑然天成,可不是等闲能得的呢。”
薛宝钗自得地微微一笑,却不说话,甚是矜持。
张倩听说连忙与妹妹再次谢过薛姨妈,又谢过薛宝钗,这才再度给贾母见礼,得到允许之后,方才在贾玖的下首坐了。
一屋子的人,贾母在上面的榻上独坐。贾宝玉和史湘云进挨着他,这也是往日里贾宝玉和史湘云的位置。左手便是端坐在交椅上的薛姨妈。下面的两溜靠背椅,东首第一把坐的就是抱着弟弟的贾玖,他的下面便是张家姐妹;西首第一把靠背椅是贾元春,下面是薛宝钗、探春和惜春。
惜春年幼,贾琮更小。这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屋里这些人的这番表演,到底意味着什么。两个奶娃娃,被人抱着,却都瞪着眼睛四处张望。之前张氏姐妹站在屋子的正中央,给长辈们见礼,接受长辈的礼物,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之后,他们就没了兴趣。现在,屋子中间空出来了,他们也发现了对方。
小孩子的记性可是非常好的。他们显然都认出了对方,也想起了双方的仇恨。两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紧紧地盯着对方,瞪大了眼睛,像两只幼兽互相释放着杀意,警告对方不许靠近。
可惜,他们的这番心意大人们可不了解,至少贾母不清楚。贾母见贾琮和惜春两个紧紧地盯着对方,还以为这两个孩子是因为找到了玩伴而高兴,连忙道:“我们去套间罢,那里有大床,足够他们爬的。”
贾玖觉得贾琮的情绪有些不对,以前没有见过贾琮这个样子,却没有想太多。抱起贾琮就跟着贾母进了东套间。
惜春的奶嬷嬷先放下惜春,贾玖迟疑了一下,也将贾琮放在惜春的边上。惜春还在奶嬷嬷怀里的时候,就盯着贾琮,等贾琮被放下来,他先是盯着贾琮,等贾玖直起身子,他看这贾琮,见贾琮一直坐在那里玩手指。突然扑过去,一口肯在贾琮的小脸上。贾琮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双手胡乱拍打,打在惜春的身上啪啪作响。惜春的脸上也挨了两下。惜春吃不住痛,也哇地一声,哭了。
贾母才转过身呢,被这两个小东西给吓得着实呆了一呆。倒是贾玖反应快,连忙抱起弟弟,只见贾琮的脸上还有一个明晃晃的牙印子。贾玖一面亲贾琮,一面轻轻地拍打着贾琮的背,还不住地低声安慰贾琮,告诉他“痛痛飞走了”。惜春的奶嬷嬷也在另一边安抚惜春。
还是薛宝钗反应快,他道:“上回二妹妹去公主府参加簪花会。琮哥儿不见了二妹妹又哭又闹,还打了四妹妹好几下。想来四妹妹还记着这件事情呢。”
贾母道:“这两个小东西,真真是来讨债的。谁家的孩子跟他们这样闹腾的?也就是二丫头好性儿,琮儿一闹,他就一再安抚。还抱着他在屋里转。把他惯出这脾气来。换了别人家里,哪里会由着他!”
张清道:“我们在家的时候,堂兄弟们也闹腾得厉害,长辈有时候被闹得烦了,抓过来就是好几下,一准乖乖的。小表叔是好福气,二姑姑疼他。老太太嘴上这样说,其实这心里还不是心疼得紧?”
贾母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心疼?”
张清道:“难道不是么?若是老太太不疼小表叔,小表叔哪里敢在老太太跟前这么闹?还不是因为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心疼他,故而敢在老太太面前放肆?我听说,不仅是小表叔,就是其他诸位表叔和姑姑。一个个都是老太太您一手养大的。我看老太太是嘴上说表叔会闹腾,这心里面却在高兴表叔的身子好,将来一定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家立业呢。”
贾母点点张清的小鼻子道:“你又知道了。不错,小孩子的闹腾,我早就习惯了。不要说这些孙子孙女。就是老二和敏儿,不也是我一手养大的?也就老大,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婆婆抱了去。以前啊,我老是发愁,家里十几年都听不见小孩子的闹腾声,这么大的一座宅子冷冷清清的,就住了几个人。那个时候,我才是日夜难安。如今跟前有你们,还有你们的表叔姑姑们,我这心里这才安定了些。可惜了,家里人还是太少了。”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还说呢。过两年,琏二嫂子进了门,二哥哥再给您娶个孙媳妇儿,您好用这么发愁?”
贾母道:“那还要好几年呢。”叹息过后,才发现自己失言,道:“姨太太,让你看笑话了。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是爱胡思乱想。”
薛姨妈道:“不止老太太有这样的心事,就是我们家也一样。我们家只有蟠儿一根独苗,我朝思暮想都盼着给他娶个媳妇儿。可惜,他自己不知道上进,年纪又小,还真是叫我发愁呢。”
贾母拍拍薛姨妈的手,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他们长大了,就会好起来的。”
说话间,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就安置好了桌椅碗筷,请主子们入座。
贾母见贾琮和惜春两个还在哭,就示意他们先吃饭。依旧是贾母坐主位,左手是贾宝玉,右手是史湘云。贾宝玉的下面就是薛姨妈,然后是贾元春薛宝钗探春,史湘云的下面,隔着一个位置便是张倩,然后才是张清。张清与探春之间正好隔着一个位置。
作为长辈,贾母当然不会等贾玖。所以他们先吃饭,贾玖继续安抚贾琮。如果不是主子们在场,又有贾玖在边上安抚贾琮,惜春的奶嬷嬷都要去捂惜春的口鼻了。只是现在,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惜春,还要提心吊胆,防止惹怒了贾母这位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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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云听说这个的时候却是已经傻了,就是他再无知也知道十六两银子跟八百个铜板相差多少。可是贾玖还在往下面说:“云妹妹,你可知道,这八百文一斤的葡萄还是后街上的小贩看碟子下菜见是内宅里面伺候的丫头故而虚抬价钱的么?出了这宁荣街,外面一样的葡萄一样的品相也不过二三十文一斤,偶尔也有出价五十文的,但是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文。若是到了庄子上,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只要是吩咐一声,庄子上的小子们个个都抢着帮忙采摘,最多也就费几个铜板给他们买包糖吃!”
史湘云呆了半晌才道:“可是老太太那里……”
贾玖道:“我也知道,今年的葡萄送进来的比往年少,一来是今年的天气不大好,葡萄的收成要比往年差一点,二来是下面的奴才发卖了许多。说来也怪,那些会办事儿的奴才多是贪得厉害,不贪的奴才们做事儿就差了一点。一样是八百斤的葡萄,往年送进京里的时候,倒是有四分之三是好好的,可是今年在路上就损耗了过半。老太太那里能分到六十斤,已经是父亲将用来待客的那一份省下来了。老太太的份例也就比梨香院那边的老祖宗们略略少一点儿而已。”
史湘云道:“既然外面的葡萄这么便宜,二姐姐为什么不打发人买去?为何在这里哭穷?”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道:“云妹妹,有一件事情你大概忘记了,采买有买办,而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管外面采买上的事情的。我能够做的,就是熟悉熟悉这些账本,然后管好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而已。若是老太太离不得这葡萄,我这里将自己的份例孝敬上去也就是了。云妹妹,你能告诉我,老太太那里的葡萄都是谁吃的么?”
史湘云道:“说了这半天。二姐姐,你不过是不愿意拿东西出来招待我就对了。”
史湘云觉得是贾玖看不起他,所以才不想拿好东西出来招待他这个表妹,却不知道贾玖自己才郁闷呢。跟这个熊孩子说了这半天。史湘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不说,还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
贾玖也不耐烦了,道:“云妹妹,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刚刚分宗出来,又还了国库的银子,今年的租子还没有收上来,家里的银库却已经干了,就是这日常用度还紧巴巴的呢。下面的庄子就送来这么多的葡萄,还要留出祭祖的份儿。因为葡萄容易坏。所以是五日一送的,老太太那里的六十斤葡萄,就是云妹妹和宝玉敞开了肚皮吃,又能够吃多少?妹妹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好好的一篮子的果子放在桌子上,妹妹跟宝玉在碧纱橱面玩。那些个丫头们不说小心伺候着,自己倒在外面吃葡萄吃得开心,还嫌葡萄籽烦人!难道放在那里葡萄是给他们吃的不成?宝玉是个糊涂的,见他们颜色好,只要有胭脂吃,他哪里管他们是不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云妹妹,你也长点心眼儿罢。莫要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史湘云涨红了脸。道:“原来在二姐姐心中,我就是那等傻丫头不成?”
说着一甩手就跑了。翠缕连忙给贾玖行了一个礼,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史湘云的年纪虽然小,可这脚步子却不慢,他冲进了假山,却是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让跟在后面的翠缕非常担心。
翠缕好容易追上了自家姑娘,见史湘云躲进假山里面,就知道史湘云不敢在人前掉眼泪。怕人笑话,当下便道:“姑娘,若是姑娘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跟婢子说说,婢子别的做不到,可好歹也可以给排解排解。就跟这次的葡萄一样,若是姑娘早早地跟婢子说一声,也许姑娘就不用去找二姑娘了。”
史湘云立刻就放下了脸,道:“难道你也认为二姐姐薄待了老太太是对的。”
翠缕道:“姑娘,二姑娘也说了,这葡萄这事儿,一来是留了一部分祭祖,二来是庄子上送的少,故而五日一送的。姑娘,六十斤葡萄,派到每天也有十二斤呢。一斤葡萄就有这么多,十二斤葡萄可足足能够堆满碧纱橱里的那张小圆桌!姑娘也知道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要吃葡萄也不过是茶前饭后的那么几粒而已,多的还不是都给了姑娘和宝二爷?姑娘您想想,您来了这些日子,宝二爷虽然跟您玩得极开心的,可是他屋里的那些个丫头可不干净。”
史湘云瞪着翠缕道:“你也要说袭人的坏话么?”
史湘云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在贾家,之前就是袭人伺候他的。那个时候袭人的名字还是珍珠,是贾母跟前的二等丫头。因为他伺候得好、对史湘云也尽心,史湘云在贾母跟前着实说了不少好话。可以说,袭人能够成为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史湘云可是出了一半的力。在史湘云的心中,袭人就是他身边出去的,谁给袭人难看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翠缕是他的贴身丫头,他也不许翠缕说袭人的不是。
翠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姑娘,你难道忘记了,前儿个宝二爷屋里的二等丫头,到底哪个婢子当时也没有看清楚,他居然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就是边上有人阻拦,要他莫要糟蹋东西,当时那丫头跟下面的小丫头和婆子们吵闹的声音,姑娘也听见了。”
史湘云道:“我记得。也是那些婆子们太可恶,不过是一块豌豆黄,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缕道:“姑娘,这可不仅仅是豌豆黄的事儿。鹦鹉也好,八哥也好,这些鸟雀原来就娇贵,只能用谷子养着。那豌豆黄油腻腻的,哪里是那些鸟儿能够消受得了的?姑娘没看见,到了晚间的时候,那只鹦鹉就没了。听说鹦哥姐姐还不开心了一整天。”
史湘云道:“有这事儿?我记得那只鹦鹉很机灵,还会背诗呢。”
翠缕点点头,道:“可不是。那只鹦鹉还是鹦哥姐姐调教出来的呢。当年外藩进贡了一对金刚鹦鹉,高祖皇帝原本想将那对鹦鹉赏赐给先太夫人,可是先太夫人坚辞不授。后来这对金刚鹦鹉在宫里供奉的精心伺候下繁衍生息,在宫里生不少蛋,孵出了好些小鹦鹉出来。当时因为高祖皇帝很稀罕这对金刚鹦鹉,所以小鹦鹉出世之后,宫里的娘娘和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想弄一只,偏偏高祖皇帝将这头一窝小鹦鹉都赏赐给了太夫人,还派了宫里的供奉专门来打理这些鹦鹉。这些金刚鹦鹉看着是寻常的鸟雀,可实际上却代表着这府里的体面。要知道,这京里,除了宫里,也只有这府里有这么多的金刚鹦鹉了。”
史湘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继续往下说……”
“是。”翠缕应了一声,道:“姑娘,我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我们这些小丫头进来之前学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惜福。就好比这鹦鹉来说罢,明明这府里有专门喂鹦鹉的谷子,为什么那丫头非要用豌豆黄不可?还不是在下面的小丫头跟前显摆他得了上面的赏赐?老太太屋里时常备着各色的点心茶果,老太太一人吃不完自然是分给上头的姐姐们吃,上头姐姐们吃不完才轮到二等的丫头,二等的丫头吃不完这才轮得到三等的小丫头。那丫头既然是宝二爷身边的二等丫头,其实在老太太屋里也不过是三等的小丫头而已。这种点心什么的,上头姐姐们是不稀罕的,可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也有摸不着的。那丫头明着是拿着豌豆黄喂鹦鹉,其实还不是为了显摆?可是他自己糟蹋东西也就算了,何苦折腾那鹦鹉?那也是一条命呢。”
听到这里,史湘云也觉得没劲,道:“你就想说这些?”
翠缕道:“姑娘,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而已。明明是供奉上面主子们的点心,偏偏那些丫头们就有本事折腾。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短了老太太的啊?那些丫头们可不管厨房里面能不能变出来,他们只顾着自己舒服了,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厨房的人看见账本都想哭。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跟今天一样,故意吵吵嚷嚷地说老爷和二姑娘短了老太太的东西,都是老爷和二姑娘不孝顺。姑娘可知道,这宅子里面有多少的事情,都是这么闹出来的。姑娘,您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又不是这府里的人,何苦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史湘云道:“你是说,我听到的那些都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可是不对啊?有关大老爷的事情,可是很早以前就有话了。”
翠缕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那宁可知道一心要算计大老爷的人里头,头一个就是二太太么?那些丫头会变成这个样子,跟二太太可脱不了关系呢。”
16 解惑
红楼之天下为棋 16解惑 笔海阁
很多事情家里的大人是不会跟史湘云这样的小孩子说的。就是贾玖,如果他不是穿越来的,如果事情不是因为从他大闹金銮殿而起,他也不可能知道。只是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跟前身相差太多,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
目前看起来,他做得非常成功。至少连史湘云这位拥有野兽一般的直觉的小家伙都对他大喊大叫了,可见他被人发现被烧死的几率就少了许多。
贾玖用扇子挡住了脸,垂下了眼睑,低头不语。看见自家姑娘又成了这副模样,无论是锦绣还是晴雯都是满心无奈。
贾元春在这座宅子里蹦跶的时候,自家姑娘就退避三舍不肯与之相抗衡。如今连史湘云都可以打着老太太的旗号来找自家姑娘的麻烦,自家姑娘又是这副包子模样,不得不不叫锦绣和晴雯为贾玖担心不已。
晴雯在贾家毫无根基,赖家被全部发卖之后,他在贾家就更难过了,甚至想认个表哥干娘都没有人要,也就在贾玖即将当家之后才有人隐隐透出这个意思来。只是晴雯素来是个有心气儿的,见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之辈,也歇了心思,一心一意地伺候着贾玖。只是他跟贾玖的日子不长,又是罪奴赖家送来的,虽然自认样样不输于其他人,可到底底气不足,难得遇到了事情,更是让晴雯起了几分心思。
只听晴雯道:“姑娘,要我说姑娘也太好性儿了。之前也是。明明不用对大姑娘那么客气的,姑娘偏偏就对大姑娘那么客气,还……可是最后大姑娘拥有了自己的院子养身子,姑娘却是脸上受了伤。”
女孩子的脸最是要紧。若是换了被伤的脸的人是晴雯,晴雯宁愿自己被打个半死。
晴雯也知道拈花法会的事儿不能宣扬,只得住了口。只是他在心中非常不服气,就是嘟着嘴,这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怒气。贾元春勾搭皇帝。结果贾元春不过是被贾母以将养身体的理由关了起来,可贾玖的脸却是被那些姑娘们给弄伤的,而那些姑娘们说不定就是奉了太上皇后娘娘的命令。
一想到两位姑娘不同的结果,晴雯如何不为贾玖担忧?
贾玖听了反而笑了:“晴雯。你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么?或者说,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听贾玖这么一说,屋里的几个大丫头都呆了。
贾玖笑道:“大姐姐被老太太和他母亲养得心高气傲,他跟他没了的哥哥一样都是看不清自己的人,甚至还比不得珠大哥哥。至少珠大哥哥轻易不会跟比不得自己的人来往,可是他的呢?居然去讨好薛宝钗。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忍不住、打着回到宫里的主意了。毕竟薛家几辈子积累下来的人脉在有的时候还是能够派得上用场的。”
晴雯嘴快,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姑娘为什么在见过贵妃娘娘之后,又让小红带话给大姑娘?”
贾玖笑道:“你们也以为我是为了帮大姐姐而讨好贵妃娘娘的?”
锦绣和绣橘两个对视一眼,道:“难道不是么?”
贾玖道:“你们要知道。万岁登基也有十多年了,就是登基以后的大选也选过了四届。试想一下,每次大选宫里至少会多出二十位妃嫔出来,再加上从宫女上去的妃嫔们,这宫里有多少人翘首以盼等着万岁的宠幸?贵妃娘娘在宫里面仅次于皇后娘娘。身份家世有,宠爱权力也有,只要他稍稍露出那么个意思,有的是人赶着上去巴结,哪里是非大姐姐不可的?就是当时贵妃娘娘被我的话打动了、对我有些好感,可出了门回过神,贵妃娘娘真的会抬举大姐姐么?毕竟大姐姐曾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
锦绣道:“那姑娘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
贾玖道:“没错。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大姐姐关起来。任何一个女人,如果失了贞洁还让人知道了,被关起来是最轻的惩罚,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就是被沉了塘也怨不得人。如果大姐姐老老实实的,不折腾有的没有的。不想着算计我们家,我也不会对他动手。可是他自己不老实,还借着老太太的威风来压我,甚至谋算着将我拖下水。我可不是那种等着别人出招自己疲于奔命的人,而是在事情出现苗头的时候就动手。我不仅仅会斩草除根。因为斩草除根实在是太粗陋。要做,就要把杂草下面的泥一起挖出来放在锅上蒸,等泥里面的草籽全部熟透了再把泥填回去。你们大概忘记了,我们家的那些婆子吧?他们都是被老太太和我那位好二婶宠出来的,最是嘴碎。就是我父亲他们尚且胆敢多嘴、编排不是,更不要说大姐姐这事儿,又劲爆又私密,还牵扯到了贵人。你们说他们会不会私下八卦说新闻?”
绣橘忍不住道:“可是姑娘,事关大姑娘,老太太会不会责怪姑娘?”
贾玖道:“责怪我?如何责怪?我不过是管着这里面的月钱、衣裳首饰、日常食材的分配,莫要说别的,就是拿钱去采买葡萄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往外面卖人了。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自己院子外加这后花园而已。别的地方,我可是有心无力。”
早在猜到贾元春有可能在拈花法会上做小动作的时候,贾玖就已经想好了全部的应对方针。如果贾元春乖乖的,或者说他做的事情在世俗道德规范之内,贾玖的设计当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可贾元春居然拿着自己的贞洁做赌注,那贾玖当然就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贾玖当然知道贾元春成为皇妃的严重后果。他就是不想让贾元春成为皇妃。所以,借着贾家的奴才不那么严密的嘴让有关贾元春的事情到处宣扬开来,到时候就是贾元春进了皇宫,他也不过是一介玩物的身份。如果名声尽毁的贾元春还能够成为皇妃,那么皇帝一定是容不下贾家了,或者说,空虚的国库让皇帝不得不选择这条路。那个时候,说服贾赦会更容易,而贾元春要娘家建大观园,贾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还不怕贾赦拖后腿。
在明知道贾元春不甘心离开皇宫的情况下,由着下面的人议论,甚至故意安排人在贾元春必经的路上聊天。像贾元春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绝对忍不下被他看不起的奴仆的怜悯,再有吵闹不休的赵姨娘、一心攀附权贵的薛家和明面儿上天真无邪可字字句句都戳在贾元春的心窝上的贾宝玉史湘云两个,不愁激不起贾元春的破釜沉舟之心。而丽贵妃的到访更是锦上添花,让贾元春坚信自己是在帮他。
果然,贾元春没能抵御诱惑,跟皇帝打了野战,还让薛宝钗看了一场活、春、宫,人证物证都妥妥的。本来贾母将贾元春关起来是为了保护贾元春,甚至贾家的奴才在张家妯娌的管理下也都老老实实的,根本就不敢在张家妯娌的眼皮子底下作鬼。贾玖本来还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贾元春的事情会淡下去,可是史湘云却为了区区一点子葡萄闹了出来。真是老天都站在他这一边。
锦绣迟疑了一会儿,道:“姑娘,您既然事先都已经算计到了,为何由着大姑娘那么做?还赔上了自己的脸?”
贾玖道:“你以为我阻拦了,大姐姐就不会那么做么?不,他还是会动手,甚至还会游说着老太太帮他。若是我之前轻举妄动,那么不但不能达成目的,还会让老太太对他怜惜不已。只怕从此以后他的小动作不断,我也不耐烦次次都被动地折腾,还不如一次就把他摁到泥里面去。而且,女孩子太过强悍总是不好的。我已经代行宗妇之责,如今又开始管着这里面的事儿,若是再跟背后站着老太太的大姐姐争执,只怕我就是做得再好,外面也会觉得我太过厉害,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见到胭脂虎的作派了。所以,有的时候装软弱还是很有必要的。”
锦绣这才觉得有些不好:“原来一切都在姑娘的算计之中。我明白了,姑娘之前不肯告诉我们是害怕我们露了痕迹,而现在告诉婢子们,则是看到我们人心惶惶,故而让我们安心。”
贾玖道:“你们知道就好。”
贾玖话音一落,屋里的丫头们都舒了一口气,相识而笑。似乎多日以来笼罩在他们心口的阴霭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
贾玖见自己的丫头们都安定下来,道:“你们是我的丫头,也知道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好歹也该相信我些个才是。这些话你们也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不要外道,平日里则管好我们院子里的这些小丫头们。至于外面的奴才,又不是自己人,没必要多费心。如果我所料不差,云妹妹该回来了。你们快帮我打水洗脸。这连环计少不了云妹妹这一环呢。”
诸丫头一听,连忙齐声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就各自忙开了。
17 伤口
17伤口
进过翠缕的扫盲之后,史湘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设身处地,若是他的父亲在世、他的叔父们身上没有爵位而故意折腾,他也会做得比这位表姐更过分,就是当场摔杯子砸茗碗也做得出来。对比之下,这位二姐姐对自己已经很好了,不但没有怪罪自己,反而甚是诚恳地教导自己、告诉自己那些自己从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换了老太太也好、自己了两位婶娘也好,只怕没有这个耐心告诉自己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说不定还觉得自己一直懵懵懂懂下去才是好的呢。
就是年纪小,史湘云也是知道自己每月的那几吊钱是比不上探春每个月的二两银子的,更比不上贾宝玉每月十两的月钱。而且自己是史家长房嫡长女,就是爵位和祖业给了自家三叔,可父亲的私产和母亲的嫁妆呢?
史湘云忍不住想着,从来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过那些东西,是不是那些东西如今已经不在了、没有了?
史湘云素来是有些侠气的,而侠者无外乎是怜悯弱小。话本传奇上的侠者锄强扶弱,往往是小孩子心中的偶像。但是很多时候,侠者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偷鸡摸狗,不管事情的起因与经过,看见人家日子过得比自己好就看对方不顺眼、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就给对方下绊子,说白了,很多侠者,挂着侠的名义,其实说白了,不过是给自己的仇富心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史湘云也向往着话本传奇里面的侠者,而且他也走入了误区,更甚者无论是贾母还是他的叔叔婶婶们都不曾好生教养他。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只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又不是亲孙女儿,贾母连自己的亲孙女儿都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教导,更何况史湘云?至于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之前是史湘云基本上养在贾母跟前,很少跟他们相处。相信从今往后,有了心结的史湘云怕是更不愿意听他们的了。
但是史湘云身上的侠气耶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罢了。他跟林黛玉不同的是,林黛玉敢做敢当,明明是贾宝玉带来的《西厢记》。因为看过了,就是薛宝钗说得也不全对,他也认了。而史湘云则相反,他若是做错了事情,绝对是死不认账的,就好比那林黛玉比戏子一事。史湘云原来不肯回去跟贾玖道歉的,可是当不得翠缕在他身后鼓动他:
“姑娘,您只看见了大姑娘被关起来,却没有看见大姑娘好吃好喝的、如今都胖了一圈;您只看见了二姑娘风光体面,却没有看见二姑娘被大姑娘牵连、那张脸上都是血口子。这些日子以来。二姑娘脸上都抹着厚厚地一层绿糊糊,看惯了是不觉得。可是婢子听说,那层绿糊糊下面,二姑娘的脸上可都是血口子!这是太上皇后娘娘知道大姑娘做的事情之后,不能直接惩处大姑娘故意拿二姑娘撒气、告诫这府里的缘故。”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翠缕道:“可不是真真的。姑娘忘记了,之前婢子跟晴雯都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因为他手巧、做得一手好针线,所以婢子经常跟他讨教针线,我们两人的关系也不错。晴雯就亲口说的,二姑娘的脸上被人用指甲斜斜地划了好几道一寸来长的伤口。更麻烦的是,那些大姑娘们用的是官粉、胡粉。这些这些胭脂水粉为了达到更好的润白效果,里面可都是掺了砒霜的!姑娘,你想,外面的药铺子里面卖的砒霜大多是为了毒老鼠,可见有多厉害!那些砒霜通过指甲进入二姑娘脸上的伤口,让二姑娘可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这些日子以来。二姑娘休息不好、胃口也不好,头还疼。更要命的是,到了第三天,这些伤口就开始溃烂、化脓、出血。二姑娘知道这是太上皇后娘娘对家里的告诫,连伤药都不敢涂。只能自己动手将脸上的脓和毒血都挤出来。听晴雯说,二姑娘脸上都是血口子!耶不知道那张脸有没有痊愈的那一天。”
史湘云听得毛骨悚然,道:“怎么可能?若是二姐姐脸上伤得那么厉害,为什么老太太这边一点表示都没有?”
翠缕道:“姑娘,女孩子的前程都在这脸上,若是二姑娘的脸真的坏了,这前程自然也完了,老太太自然会更看重大姑娘,哪里会顾及二姑娘?!”
很多时候,所谓的同情心是没有理由的,只是看着某一方比较惨,故而更偏向某一方而已。跟史湘云这样,他之前是看到了贾宝玉的待遇不比以前,又听见有人编排贾元春的不是,故而一厢情愿地认为是贾玖的不对。可是听自己的丫头翠缕这么一说,史湘云心中立刻偏向了贾玖。
只是,史湘云刚刚对着贾玖发了火,这会儿就是好奇贾玖的脸长成什么模样,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翠缕是个好丫头,见史湘云迟疑,立刻在边上撺掇着,道:“姑娘,说起来婢子也好奇呢。听说宫里人折磨人的手段厉害着呢,二姑娘受的这犯罪说不得就是太上皇后娘娘的手段。姑娘何不偷偷地去瞧上一瞧?这些手段,我看两位夫人也好、老太太也好,都不见得会教姑娘,也只有让姑娘自己多看多见识才能够学到手呢。”
史湘云心中一动,这脚下也跟着动了。
史湘云虽然不是真正的聪明人也不是真正的傻子,他自然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若是能够看到贾玖如今的模样,他自然能够领略到更多。而且,听翠缕一番解释,他也知道,这座宅子如今的主人是贾赦,跟贾玖保持较好的关系是眼下他必须做好的事情。
权衡利弊之后,史湘云终于踏入了贾玖的院子。
院子门口虚掩着,耳房里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那是王善保家的在对小丫头们训话。从院门口这里可以直接看见贾玖的屋子里。这个时候,贾玖的卧室的窗户大开着,史湘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贾玖坐在窗下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脸。而贾玖屋里的丫头们,除了少少的几个在姑娘跟前伺候着,其余的小丫头们也多不在。
史湘云蹑手蹑脚地带着翠缕顺着游廊走到贾玖的卧室的窗下,再度偷偷地往屋子里面张望,结果一抬头,就对着贾玖脸上的血窟窿。史湘云吓得惊呼一声,这个时候要捂住自己的嘴、隐藏踪迹却是迟了。
贾玖一抬头看是史湘云,立即招呼丫头们请史湘云入内。史湘云来到贾玖的卧室里面等不及与贾玖见礼就开了口,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姐姐,你的脸……”
“化脓了,不挤干净不行。”
史湘云道:“是拈花法会上受的伤?”
“妹妹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听说姐姐的脸被人掐肿了,却没有想到会伤得这么厉害。”
贾玖道:“诸位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只是闺中女儿大多留着指甲,又染得极为漂亮。这指甲略略不小心带上一点儿半点儿的,就成了这样了。只是我也不知道诸位姐姐到底用了些什么东西染指甲,只能用这个办法一点一点地挤掉脓包和毒血。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次最多也就两三个地方出现血窟窿不会跟宝姐姐那样出现大规模的红斑,不好的地方就是血窟窿特别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从前的光洁,更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史湘云道:“对了,宝姐姐。宝姐姐也是一样的伤么?”
贾玖愣了愣,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自己是如何受伤的,我自己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宝姐姐到底是怎么伤着了,宝姐姐不说,薛家姨太太又语焉不详,我也不好乱开口。”
史湘云凑近了、看了看贾玖的脸,道:“看着好可怕,这里红红的一大块,还在流血呢。”
贾玖道:“这红红的是挤的。至于中间的伤口,就是要他流血,直到把伤口里面所有的毒血都挤出来,摸上去伤口也不再硬硬的了,然后等伤口略略结痂了,这才能用这捣烂了的仙人掌敷上。也亏得这仙人掌,以毒攻毒,逼出伤口的余毒,不然,只怕我整张脸都会溃烂吧。”
史湘云听了心中委实不忍,道:“之前姐姐什么都不说,虽然把脸涂得绿呼呼的,却是一点都没有露出来,我还以为问题不大。”
贾玖道:“是不大。不过是多了几个小口子,等余毒都清了,不再化脓了,再由着他慢慢长好便是。需要的也只是时间。横竖我的年纪也不大,慢慢养着也就是了,何苦让长辈们也跟着担心?”
史湘云道:“前两天,二姐姐也是这样去张家的么?”
贾玖道:“那当然。那天正好是风御医给张家老太爷请脉的日子,风御医也说我用对了法子也用对了药。”
18 份例
18份例
“真的?”
贾玖道:“风御医说,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很少用外面的胭脂水粉,因为那被人动手脚的几率委实大了些,更不要说有些采买上的人为了截留更多的银钱,往往都是以次充好。所以我脸上的伤虽然看着小,可要是用了药那才麻烦。伤口小,伤口上附近到底有哪些种类的胭脂水粉,又是用什么制成了,我们一无所知,就是对症下药也没法子。也只能以毒攻毒,等余毒逼出来了、伤口也愈合了,再用珍珠粉掩盖伤口罢了。风御医说,也亏得我们家有仙人掌,不然这余毒还不会排得这么快呢。”
史湘云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道:“那这个法子对宝姐姐有用么?”
贾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宝姐姐是如何受伤的,也不知道宝姐姐能不能狠下心对自己的动刀子。我可是拿着这耳挖子狠狠地将藏在皮肉里的脓水硬挖出来的。宝姐姐可是全身都是那个样子,有些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动刀子。事关宝姐姐的未来,我也不好胡言乱语。”
史湘云道:“管他呢。若是姐姐不嫌弃,那就由妹妹跟宝姐姐说,至于做还是不做,都由宝姐姐自己决定。说起来,二姐姐,你的院子好清静呢。”
贾玖笑道:“是啊。荣禧堂已经收拾好了,后天父亲母亲就要搬去荣禧堂,就是这些丫头婆子们也要重新分派,好些人是父亲母亲用惯了的,自然是要跟着去荣禧堂,我就让那些他们下去收拾东西了。云妹妹,你且等一等,我先将脸上收拾好了,这再与妹妹说话。”
史湘云轻轻地应了一声。他就坐在贾玖的对面,眼睛也好使。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贾玖用耳挖子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轻轻的按着。等找到了地方便是狠狠地往下一挖,脓水立刻带着大滴大滴的血珠子迸溅出来,没了脓水堵着,下面的血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贾玖拿着丝绸的帕子拭去脸上的血迹并且不停地挤伤口。让更多的血流淌出来,看得史湘云是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那一张张浸透了血的帕子,哪怕是被火蛇吞噬了,可是帕子上的斑斑血迹依旧触目惊心,让史湘云非常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贾玖脸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了,贾玖又慢慢地糊上一层厚厚的捣烂的仙人掌肉泥,这才让丫头们取下米白撒花披肩、收拾好妆镜,这才重新布置了炕桌上了茶果。
这次进来的时候,史湘云就觉得贾玖几个大丫头的神情就不如以往。他知道对着贾玖发脾气是自己不对。也难怪这些个丫头们对自己淡淡的,可是贾玖似乎对自己一如往昔,倒让史湘云觉得这个二姐姐委实好气度。
若是换了贾宝玉,这会儿不是坐在边上生闷气就是低声下气地赔罪了。但是也是这样的贾玖让史湘云有些疑惑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对方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故而不在意自己的态度呢。还是对方真的是天性如此,绵软得谁都可以拿捏?
正当找不到话题的当儿,就看见贾赦兴冲冲地跑来,慌得贾玖跟史湘云两个连忙出迎。贾赦看见史湘云在此,也只是微微咳嗽一声,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錾金兰花银盒子对女儿道:“丫头。这是你曾祖母早年的心爱之物,一支极精致极小巧的凤头簪。你如今年纪小,太过繁复的首饰反而不好看,倒是这个日常戴着也好,外出作客也好,都是顶好的。这簪子我已经叫人拿去外面炸过了。上面已经失了颜色的珍珠我也换了。你戴上让我看看好不好看。”
贾玖看那凤头簪,着实精巧,那小小的簪头居然还不如自己的手心来得大,更让人惊叹的是,那凤头上衔的流苏。居然是一色的米珠,衬得下面的大红珊瑚越发明艳动人。
米珠稀少,品相几乎完全相同的上等米珠就更少了。而能够加工米珠的工匠就越发难得。这支小小的凤头簪的工艺水平可不是民间的匠人能够达到的,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匠人基本上都是皇家造办处的好手。
贾玖不清楚这支小小的凤头簪的贵重,贾赦不会跟女儿说他在这支簪子上花费了多少钱财和人情,可史湘云不是笨蛋,或者说,常年在贾母身边,又对比过贾家和史家两家女眷的生活水平,史湘云比贾玖和贾玖的那些丫头们更清楚这支簪子的贵重程度。
这支簪子最初的时候应该是贡品,被赐给老太夫人之后,又传给了贾赦,如今更是给了贾玖。
让史湘云眼热的不是这支簪子本身的价值而是他背后代表的含义。这种簪子一般是留给家里的长子媳妇长孙媳妇的,却被留给了贾玖,这份宠爱和体面却是史湘云求而不得的。史湘云父母双亡,自幼又在贾家这边的日子比较多,跟两位婶婶都不亲。他有的也不过是史家女孩子应有的份例。问题是史家的家境比不上贾家,两位侯夫人的管家方式又跟贾家完全不一样。在贾家,贾母是讲究排场讲究享受讲究生活情趣的,受贾母影响,贾家在内宅里面的开销可不少。而史家呢,两位侯夫人更注重自己的名声一点,相对而言也更讲究勤俭一点。加上史湘云跟他们又不亲近,他们待史湘云自然也只剩下面子情分。当然史家的女孩儿该有的史湘云都有。
史湘云既然是被称为史大姑娘,自然是因为他是史家年纪最大的女孩子。在史家其他的孩子都很小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跟贾家的女孩进行比较。探春是养在贾母跟前的,贾母素来喜欢探春的精明与伶俐,探春的日子自然不差;贾玖回到父亲身边之后,贾赦更是宝贝这个女儿,去外面淘换好东西,必定给女儿也弄一份。
就跟今天这样,除开这凤头簪不说,贾赦还给贾玖准备了一尊玛瑙香炉。用贾赦的话来说就是:“自打你那位婶娘当家以后,这家里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说妹妹在家时候的金尊玉贵,就是你那位堂姐在家的时候,家里哪里短了他的香?也亏得他还有脸说自己贤良、勤俭持家?少折腾些有的没有的,你们姐妹几个也尽有了。我自己的闺女自己心疼,这是我在琉璃厂那边淘换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古董,却胜在用料好、做工精巧,你这样的小娃娃用着正好。”
贾玖笑道:“父亲,如今女儿脸上还没有好,怕被香灰扑了,可不敢用香呢。”
贾赦道:“就是现在不用,日后也要用的,哪怕是摆在屋里也好看。如今你也要开始读书了,书房里的大件家具和字画都留给你,就是书籍也都是为父挑选出来的新书。若是你有什么自己想要的书籍,那就只能靠自己抄写了。院子里的这些盆景花鸟也都给你,就不搬走了。”
贾玖靠着父亲道:“父亲,您都不要了么?廊下的鹦鹉也不要了?”
贾赦道:“最喜欢的那只为父当然带走了,其他的都给你。以后呢,为父住在荣禧堂正房,你母亲身体不好,就住荣禧堂东北角的大院儿里。荣禧堂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你母亲调养身子。那大院儿的后门就对着这前面正门,你照顾你母亲也方便。”
“是,父亲。”贾玖应了,又想起一事,道:“父亲,后面厨上的几位妈妈父亲要带走么?父亲是吃惯了他们做的菜,若是离了他们,女儿怕父亲吃饭不香。”
贾赦道:“那你呢?”
贾玖道:“女儿这里倒是不妨的。就是新上来的婆子做的菜不够地道,慢慢调教着也就是了。”
贾赦点点头,道:“也好,我记得这厨房里有三个婆子,各有各的绝活。我只带这三人走,其余的人就带一半,剩下的还是留给你,让他们老人带新人,总比全部都是新人来得好。”
贾玖迟疑了一下,方才道:“父亲,如今老太太的饭还是在大厨房上做么?女儿怎么听说老太太的份例也短了?若是真的短了,那就是女儿的不是了。”
贾赦摇摇头,道:“家里就是再难,也不会短了老太太的份例。只是分宗以后,老太太说了,他的户籍依旧留在东府,我们一家子却是已经分出来了。所以老太太院子里的茶房依旧保留,另外辟了一个院子给老太太做厨房。老太太每日的伙食银子是二十两,这已经不算在那三万两之内,而且也是按年给的。至于老太太到底是怎么用这七千二百两银子,那就不干我们的事儿了。对了,为父搬走以后,你这里的份例还是按照以前。”
“诶?可是这是不是太……”
贾赦道:“要的要的,你要照顾你弟弟,又要打理着后花园里的事儿,日后小姐妹们有个什么事儿要做东,难道还要临时叫人采买去么?你手里宽松一点,照应你弟弟你侄女儿们也方便,就是偶尔孝敬老太太也不用挤自己的份例。要知道,你们这样一点点大的孩子,最是不能饿了肚子去。”
19 反应
19反应
有道是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而不幸则会在幸福的对比下显得越发显眼,让人难以忍受。贾宝玉是那个真正幸福的孩子,有个疼爱他的祖母,有事事为他打算的母亲,即便父亲不怎么见他可对他依旧抱有极大的期望。哪怕是二房已经倒霉落魄的今天,贾宝玉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除了最开始的几天的震动之外,依旧没有人敢在背地里说他一句不是,就是下面明知道贾家是贾赦的天下、贾宝玉不过是客人的婆子们也害怕被贾母责罚,要知道从王爷驾临开始,贾母已经发卖了好几次人了,这些人都是说了贾宝玉的八卦或者说二房倒霉了、宝二爷的将来也不过尔尔这类话罢了。
有这样全心全意地保护着自己的祖母在,那些闲言碎语根本就没有进贾宝玉的耳朵,甚至有的婆子为了讨好贾母而巴结他,使得贾宝玉的日子反倒比以前还略好些。尤其是贾母从贾政那里将贾宝玉带回来之后,贾宝玉的日子更轻松了。之前有王夫人、贾政、贾元春三座大山压在他的头上,让他不得不偶尔拿出书本装装样子。现在,王夫人被关进了佛堂,贾政被母亲训斥了一通,就连仅剩下的会关心贾宝玉读书情况的贾元春也以需要调养身体的理由不曾出现在贾宝玉的面前,贾宝玉终于可以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一样,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不同于被贾母娇惯的贾宝玉,史湘云没有父母,而且跟他的叔叔婶婶们也不亲。以前的史湘云还可以在贾玖的身上找到优越感,而现在,这点优越感却是一点儿都不剩了。贾玖的前身跟探春一样都是庶女,但是王夫人想要贤良的名声,私底下赵姨娘又争,所以探春的奴才们都很不敢作践这位三姑娘,只能作践贾玖的前身出气。
但是现在贾玖得到了贾赦的认可。
贾赦才是贾家名正言顺的主人。因为他的容忍和退让,贾母才能够在贾家呼风唤雨,同样,也只有贾赦的认可和时时上心。下面的奴才们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拿回自己的家业祖业、拿回荣禧堂、发卖了过半的奴才,贾赦在将军府里建立了自己的权威,而且这份权威还是受到国法的承认的。就是下面的奴才再看不起贾赦,他们也畏惧贾赦的权势,尤其是贾赦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如今这些奴才的嘴里可吐不出有关贾赦的不好的一个字来,就是有也是背着人偷偷摸摸地说贾政的不是。贾赦可不是贾政,就是听见了有关自己兄弟的坏话也当作没有听见,若是贾赦知道有人说贾政的不是,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有了这样的贾赦在后面撑腰,又正式接过了家里的账本的贾玖自然就成了将军府里无数丫头婆子们讨好的对象(男仆们等闲见不得贾玖的面。在贾赦搬入荣禧堂的今天,他们更是没办法迈过那道门槛。)。外头买来的丫头们自然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贾玖,赶着表现好让上头的主子们,尤其是贾玖能多看他们一眼;家生子的丫头们和那些婆子们就更加巴结了。贾家的奴才们背地里做的事情其实如今也不过刚刚露出了冰山一角。之前两次大的查抄、发卖家里的奴才,那是因为那些奴才们居然胆敢对主子们动手。可除了那些胆敢对主子下毒手的奴才及其亲眷,还有好些奴才私底下也不干净。
真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赖家、周瑞家等奴才和他们的亲属都被下狱的下狱、发卖的发卖,可贾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被查出来呢,就好比这采买上的问题。这些问题,张家妯娌也都发现了,可是他们到底是外人。不敢直说,只跟贾赦略略提了提。贾赦如今正忙着料理手里的庄子田地的事儿,倒没有这个时间来处理这个,只能暂时压下。
可是能从贾家揩油的奴才哪个不是人、精、子?史湘云为了葡萄的事儿火冒三丈地冲去找贾玖,从贾玖哪里回来又换了一副神情,这些奴才就知道不好。赶着鬼节刚过、贾玖正是接过账本,他们就送来了各式的礼物。有时鲜的花卉,也有外面淘换来的各种有趣好玩的东西,当然,也有不那么聪明的人送了如今京里时新的金首饰。当然。贾家是暴发户人家,贾家的奴才有修养的就更少了。这些奴才们淘弄来的玩意儿就是贾玖屋里的一等二等的丫头都看不上,更不要说贾玖这个正儿八经的小姐。就是他喜欢,也不过是点点头然后丢在箱子里罢了。若是天天拿在手里把玩,一准儿被人笑话。还有那些金首饰,留着赏人倒是可以,可要是真的上头了,也会被人取笑。可贾玖可不会用金首饰打赏丫头——若是以后他的丫头们大了,送一套金首饰作陪嫁,那还使得,可现在未免早了些。
贾玖也知道这些奴才们的意思,不过是希望他高抬贵手的意思,贾玖也没有急吼吼地将人捆了,只是通过身边的丫头们告诫那些奴才,尤其是采买上和厨房里的人,赶在今年年底之前将贪污的银子交上来,他可以既往不咎。可要是抱着什么侥幸的念头,或者是还想动什么手脚把自己一家子赎出去,就莫要怪他不给他们留一丝体面。
贾玖身边的丫头们也透出话儿来,只是将事情的严重性夸大了好几分:“……你们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张家两位奶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么?这账本的事儿就是张家奶奶一点、一点查出来的,老爷更是早早地知道了。老爷没有开口,也是如今外头的事情没有撕撸干净,这才缓上一缓。姑娘也知道,这些都是那边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原来跟各位妈妈们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往年这些肥缺也不是各位妈妈们管着的,各位妈妈们也不过是按照老规矩办事儿。只是各位妈妈们也太贪了,已经是上上份儿的月钱还弄这个,就是我们看着也不像。各位妈妈们也是熬了大半辈子才出的头,何必将自己半辈子的辛苦和几辈子的老脸都折腾进去?横竖各位妈妈当差的日子不长,若是可以,还是都改了罢。……”
这些婆子们既然当初没能成为贾母、王夫人得用的人,自然不是那种胆大妄为的,得了话的,不免心中惴惴的。有些胆小的听了这话又是满心的惭愧,就是找了理由推脱,却也知道这样的理由是骗不得人的。尤其是那些买办们,他们也知道,除了某些特殊商品,其他的东西买多了卖家总是愿意给些折扣的。就是不用虚报价钱,光那些折扣也足够他们过得舒舒服服的,自然不愿意丢了差事还把一家子都给折了进去。
事情看着小,可实际上也不小。
贾赦搬进荣禧堂那日,荣禧堂里乱哄哄的。贾赦搬走了,贾玖搬进前面的正房,他这里也是乱哄哄的,无数的丫头婆子赶着讨巧,动静大得连贾母这里的贾宝玉、贾探春和史湘云都看见了。
贾宝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今日的丫头们很是浮躁,好几个小丫头都没有心思当差,还不时地走动、交谈,可若是他上去问了,这些丫头们又笑着道无事,然后各自散开,没一会儿又在另外一个地方聚集起来说话。
这些丫头们这样反常,贾宝玉当然是注意道了:“今儿个可是有什么大事么?这么这些丫头们都有些不对呢?”
贾探春低声道:“大老爷搬到正房去了,二姐姐也要挪屋子。这些丫头们想去帮忙顺便讨赏钱呢。”
贾宝玉大吃一惊,道:“怎么。连二姐姐也要搬走了?”
史湘云笑道:“什么搬走了。二哥哥,你听错了呢。二姐姐不是要搬走了,而是要挪到正房里面去,就是挪进之前大老爷住的屋子呢。我听说大老爷亲自给二姐姐挑了一套全新的黄花梨家具,可是二姐姐不喜欢,说是喜欢檀香味儿。大老爷拗不过二姐姐,最后只得同意,却没有把黄花梨的收起来,而是搁在了厢房里面,说是若是有个客人来了也方便。”
探春吓了一跳,道:“我记得东面那座院子足足有五进呢,就是这第三进还有一个足足半亩的荷塘。这么大的院子就二姐姐住着?大老爷对二姐姐也真好。”
史湘云道:“还有琮儿呢。”
探春一愣,继而笑道:“也是,就是琏二哥哥娶了亲,只要未满七岁,只怕琮儿还是会跟着二姐姐的。如今他们可都是大太太的孩子。”
贾宝玉倒是对贾琮不感兴趣,只是道:“果真?我就知道大老爷那里的荷塘收拾得极好,加上前面院子里的各种花鸟,也只有那么精致的院子才配得上二姐姐那样的人品呢。可惜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去见识一二才好。”
“
20 心结
20心结
就是明知道贾玖跟贾宝玉是嫡嫡亲的堂姐弟,就是明知道贾玖跟贾宝玉直接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可能有,史湘云的心中还是非常不高兴。史湘云觉得自己的心里面涩涩的,却是说不出的万般滋味在心头。他不喜欢贾宝玉夸奖贾玖。没有什么理由,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他笑着道:“二哥哥,你既然喜欢那院子,就去二姐姐的院子里坐坐又何妨?难不成二姐姐会把你撵出来了不成?”
贾宝玉叹了口气,道:“云妹妹,二姐姐变化好大。若是换了以前,我就是在他院子里呆上一天也是不妨的,可若是现在我去二姐姐哪里,就是二姐姐自己不说,二姐姐身边的姐姐们也会不高兴。还有琮儿,每次见到我必会扯我的头发。”
史湘云道:“难道二姐姐回了大老爷身边就连你这个弟弟都不认了么?”
袭人插嘴道:“云姑娘,您还别说,二姑娘自打回了大老爷那边,就连给老太太请安都很少来了。”
正好茜雪端着果盘从身边经过,道:“袭人,你还是积点口德吧。什么叫二姑娘回了大老爷那边就很少给老太太请安来了。明明是那日老太太亲口说的,让二姑娘多多照应家里,为长辈分忧的。二姑娘跟两位姐儿只要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就可以了。这话也是老太太说的,不要说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们,就是我们哪个不清楚的?”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道:“说的也是,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在呢。”
袭人方才想起自己粗心大意之下,居然犯了大错。自打挤走了媚人,袭人就是贾宝玉屋里的一把手,可以说事事顺心。他得贾宝玉倚重。又是因为史湘云举荐这才得以伺候贾宝玉的,居然一时大意,在三位小主子目面前说起了贾玖的坏话。
贾玖可不是媚人这样的丫头,能够让袭人编排。今儿个一个不小心。让人传到了贾赦的耳朵里面,只怕他落不到好去。只是袭人也知道,若是他此刻辩白,也只会越描越黑,让人觉得他居心叵测。
袭人就是有这样的痴病,就连曹雪芹也在书里这样形容他:……原来这袭人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不中任使,素知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她本姓花,又曾见前人诗句有:“花气袭人知昼暖”之句,遂回明贾母,即更名袭人。这袭人有些痴处。服侍贾袭人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今跟了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格乖僻,每每规劝.宝玉不听,心中着实忧郁……
曹雪芹在书中的总纲就是甄士隐、贾雨村,正话反说。他夸赞袭人心地纯良、恪尽职守,这八个字到底是全然的褒义词还是明褒实贬。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袭人跟薛宝钗一样,私心慎重一心要将贾宝玉拿捏在手里,这也是事实。说的心地纯良,可纯良到教贾宝玉装样子糊弄长辈的人也是他;说他恪尽职守,可没有过明路就跟贾宝玉滚了床单的人也是他。更不要说。他多次在史湘云和薛宝钗面前说林黛玉的坏话这种明显是丫头不能做的事情。
现在,袭人还没有跟日后那样得到上面的全盘信任,也没有跟贾宝玉滚过床单,更没能将贾宝玉全然拿捏在手里。甚至于现在贾宝玉屋里还有好几个人都不服他。
袭人也是聪明人,他道:“按理说。这话原来不是我们这样的丫头该说的。可是二姑娘也太实诚了些。就是老太太开了口,可是作为孙女儿,二姑娘也该恪守礼仪。就是不能进来给老太太请安又如何,在门外给老太太磕个头也是个礼。好歹老太太也是二姑娘的亲祖母,年纪也大了,喜欢儿孙环绕,二姑娘这一个月就来那么几回,也难怪老太太会时常望着门外发愣。”
史湘云一听,心中着实熨帖,道:“正是这话。”
这两人一搭一唱之间,就往贾玖的头上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茜雪看了看袭人,扭头捧着果盘进屋去了。
他也是贾母赐给贾宝玉的丫头,甚至资格还比袭人还老些。袭人未曾进来之前,他就已经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了。袭人的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不就是挑起上面的主子们的不合,好给自己牟利么?作为家生子,茜雪看得比袭人清楚。别看贾宝玉得老太太的欢心,就算是贾宝玉要星星贾母不会给月亮,贾宝玉依旧是借着贾母的光住在这里的客人。这座宅子的主人依旧是贾赦一家子。就算是被赐给了贾宝玉、成了贾宝玉的丫头,茜雪也不会看错真正的主子。
但是茜雪不说,并不意味着贾宝玉不会开这个口。只要不是长辈们用权威压着,贾宝玉还是很顾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的。
贾宝玉道:“老太太的事情要紧,可老祖宗们的事情也一样要紧。别的不说,东面的蓉儿媳妇的事儿我却是知道的。据说每次祭祖之后,他都会在屋里躺上好几天,都是被累的。东府里还有珍大嫂子帮蓉儿媳妇呢,可二姐姐却没有人能帮他。二姐姐又只比我大一岁,也难为他事事能够周全。何况,就是二姐姐未能亲自过来,也常常遣了丫头过来问安,还经常奉上自己亲自下厨做的小菜。光这份心意,也是家里头一份。”
史湘云取笑道:“我看你是馋二姐姐做的小菜了,故而在这里说这些。”
贾宝玉也没有否认:“可不是。二姐姐做的小菜虽然简单,可吃在嘴里着实清爽,莫要说我,就是老太太也爱吃。可惜二姐姐每次送来就那么一小碟,老太太一个人吃是够的,可要是分了我就不成了。”
史湘云笑道:“那你让人跟二姐姐说一声便是。不过是一道小菜,让二姐姐多做一点不就成了?”言下之意,竟是将贾玖当成了厨娘了。莫要说变身除了袭人之外的丫头们,就是探春也皱起了眉头。
探春对贾玖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当初姐妹三个都在贾母这后院里住着的时候,惜春年幼,贾玖的前身又被下面的奴才磋磨,饶是两人一样都是庶女,饶是贾赦的官爵甩出贾政一条街,可是堂姐妹二人身边的人都隐隐以探春为首。
但是贾玖来了,上了金銮殿、回了父亲的身边,然后,得到了权力。
刚开始的时候是别处的丫头婆子们偷偷地奉承着对方,然后是管事媳妇们变着方儿讨好对方,如今,连贾母这里的丫头们都蠢蠢欲动、赶着露脸。
探春就是想视而不见都难。
以前探春忙着讨好贾母、讨好哥哥,对这位堂姐的事情并不是很上心,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不正视两人之间的差距了。对于一心想要过好日子、为自己挣些什么的探春来说,贾玖如今的权势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以前被他压过一头的堂姐如今已经远远地将他丢下,高高地站在贾家权力圈的顶层,叫探春如何接受得了这样的现实?
不过,如今的探春也不过才六岁,比贾宝玉还小些。就是嫉妒这位堂姐也不至于到了巴望着堂姐去死或者巴望着堂姐一直倒霉的地步。就是偶尔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时候,他也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幔,然后想着贾玖脸上的伤。
如今的探春也只是非常在意贾玖的脸而已。
探春自顾自地出神,自然引起了贾宝玉的注意,贾宝玉问妹妹在想写什么,探春真的就那样脱口而出了:“这些日子,二姐姐一直将脸抹得绿呼呼的,也不知道二姐姐的脸到底怎么样了。我听说二姐姐是要参加大选的,若是脸坏了,那可是大事。”
贾宝玉道:“你怎么跟大姐姐一样,都想着去那个地方?要我说,二姐姐一辈子在家才好呢。我们大家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那才叫好呢。”
史湘云笑道:“二哥哥,你这话可不能叫二姐姐听见。女孩子的脸最要紧的。若是让二姐姐听见了,只怕会跟你生气。”
贾宝玉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道:“我只是希望二姐姐能够留在家里,可没说希望二姐姐的脸会出事儿。对了,云妹妹,你不是刚刚去过二姐姐那里么?可有看见二姐姐的脸?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史湘云在自己的脸上比划道:“你还别说,二姐姐的脸伤得可厉害呢。这么长的伤口有两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二姐姐的左脸上有好几个血窟窿,可吓人了。也亏得二姐姐如今年纪还小,今年也不是大选之年,不然二姐姐在第一关就会被刷下来。”
贾宝玉听得毛骨悚然,道:“这么严重?不行,我要去看二姐姐。”
21 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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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贾宝玉说要去关心贾玖的脸,贾母第一时间不是点头,而是沉默不语。他跟贾宝玉不一样,贾宝玉是真心不希望姐姐妹妹们立刻他,而贾母对孙女们抱持的态度便是奇货可居。每一个孙女都是贾母博取权势的棋子,无论是贾元春还是贾玖都不例外。
贾母很清楚贾玖跟贾元春的不同。因为两人父亲的关系,贾元春只能参加小选、由宫女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可是贾玖一进宫就是妃嫔,不但起点比贾元春高,就是升迁起来也比贾元春来得容易。可以说,除了外家势力之外,贾玖样样都不比贾元春差,甚至隐隐有压着贾元春一头的兆头。若是张家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帮助贾玖,那么,贾家就是成为皇帝的外家也不无可能。
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思考,尤其是快一个月过去了,上头对贾元春之事不闻不问,让贾母将心中的筹码往贾玖这边偏移了不止一成。
当贾宝玉再次呼唤贾母的时候,贾母就叫过鸳鸯,道:“鸳鸯,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要亲眼看到二丫头的脸。女儿家的脸最是要紧,若是真的很严重,那就用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贾母年近八十,以他的年纪,又是在京中,要想延请太医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为了孙女而延请太医,这是第一次。
不管史湘云和贾探春是什么反应,贾宝玉是兴高采烈。他高高兴兴地应了,带着鸳鸯往贾玖这边来。
贾玖并不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在后花园里铺上了骨牌席,让贾琮在上面爬,自己则在照顾弟弟的同时,也在开导贾倩贾清姐妹。而他们的身边只有锦绣、小红和红叶、白露等四个心腹丫头,而绣橘、晴雯则带着其他的丫头们收拾屋子,玳瑁和琉璃也带着贾倩贾清的丫头们去帮忙了。倒是留下的桔梗和杜仲在边上随时听候吩咐。
贾玖的性子比较软,之前又经过精密的计算,就是在拈花法会上受了委屈,也在他的计算之中。所以他不会生气。可是贾倩贾清姐妹并不知道贾玖的算计。贾倩的脾气较为温和,就是受了委屈也是压在心底默默忍受,可是贾清就不同了。之前他们不是正经的贾家人,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可是现在他们是贾赦亲口承认了的、正经上了册子的贾家养女,在这座宅子里面,就是贾宝玉也比不得他们名正言顺。要他再忍耐,贾清绝对不要。
他受够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而贾清的这种情绪在听说史湘云去质问贾玖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如果贾玖都不得不忍着的话,那他呢?
贾清可不想看史湘云这样的憨面刁的家伙的脸色。所以,他一面让玳瑁琉璃两个贾母派过来的人去给绣橘晴雯打下手。自己却撺掇着贾玖去后花园玩耍,其实是想跟贾玖说私房话。但是贾玖做得更干脆,他带着这姐妹两个来了这后花园。
这是是后花园里的一小片草坪,南面是池塘,东侧是小小的山丘。山丘上的梅树郁郁葱葱。此时此刻,梅子已收,梅花花苞未见,只有一片浓绿倒映在人的眼睛里面。北面是一座小小的六角凉亭,凉亭里面坐着几个丫头,时时注意着这边,却又在上方。无法听清贾玖与贾倩贾清姐妹的谈话。至于西面,正好是一片池塘,远处荷叶田田,近岸处又见菱叶随波轻摆。虽然是七月里,可是前一天晚上下了整整一晚上的雨,到了这时候。这地上干了,气温却不高,就连早上还明晃晃的太阳,此时此刻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时不时地露出半张脸。
这样的天气。无疑是极为凉爽的,也适合自家人小聚一下,说些体己话。
当然,就是再无知,就是再不舒坦,作为晚辈,作为记在贾玖已故长兄名下的养女,贾清当然不能直接说长辈们的不是。他只能旁敲侧击地探贾玖的口风。
“姑姑,前儿个侄女儿遥遥地看见史大姑姑急匆匆地往姑姑屋里而去,似乎是受了气恼的模样。可是有人惹史大姑姑生气了?”
贾玖看了看贾清,道:“怎么,没有人跟你们说么?云妹妹是为了老太太那里的葡萄份例特地来找我的。”这货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贾清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之前的我不知道,可这葡萄却是祖父分配的,史大姑姑为何找上姑姑了?”贾清很想说,史湘云这个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客人,难道还插手贾家的事情?也太没有规矩了。可这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他可不希望因为说了史湘云的坏话给自己带来麻烦。
口吐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说人坏话的人,尤其是主子姑娘,一旦口吐恶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进而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是他的姐姐贾倩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过他的。以前他常常会忘记,但是今天早上,他的姐姐刚刚又跟他重复了一次,贾清还不至于现在就忘记了。
贾玖这才明白,贾清的目的似乎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他略略迟疑了下,道:“云妹妹也是关心老太太。虽然说老太太一人吃不了那么多的葡萄,可是对比往年来说,这葡萄送得的确不多。谁让父亲特地吩咐了,等家里吃得差不多了再让下面送呢。云妹妹也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罢了。只是他是客,我又比他年长两岁,总不好跟他吵闹起来,故而颇费了一番唇舌。”
贾清道:“原来是这样。只是我怕这事儿最后还是会拖累姑姑的名声。”
贾玖道:“拖累?清儿,你该担心的是你史大姑姑名声会不会先遭到损害,或者说,该担心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会如何反应。”见贾清疑惑不解,贾玖解释道:“要知道,我们家的奴才可是最喜欢说新闻的,一点点的小事儿都有可能传到后街上去。你们想,换了你们是史家侯夫人,听见这样的流言,你们的反应是什么?”
贾清看了看姐姐贾倩,先开了口,道:“自然是觉得大感丢脸,同时还会担心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的,会不会让自己背负上不贤良的名声之类的。”
贾玖道:“看来你也猜到了。我不说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开这个口。既然有人会说,我又何必劳烦张这个嘴?没的让自己显得没有气量、容不得人。我没有往外面卖人的权力,父亲事多,看起来今年是顾不上这宅子里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无计可施。至于下面的人,我想他们应该很清楚哪些事情是可以八卦的、哪些事情是不可出口的。”
只要贾玖一日握有权力,只要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贾玖的父亲兄弟,贾玖就不用面对仆役们的人海大军也不用面对仆役们的口水。他身边的奴才们也会极乖巧地奉承着他,若是哪一天贾赦失势了,或者这宅子里换了人当家,贾玖也不能保证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对自己忠诚。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就是有惊世的才华,就是有经世济民的才干,没了男人的支持,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自己的尊严都无法保证。无论是谁,只要他生为女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只能依靠男人,或者躲在男人的背后、在男人的允许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行事。
胆敢挑衅这个世界的规则者,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被强大的世俗给吞噬。
贾玖也好,贾清也好,他们都不是中二期的孩子,就是偶尔会犯一下中二,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例外。他们能够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试探、再试探,直到他们确信没有危险了,才会小心翼翼地踏出一小步。
不是贾玖不想将自己的计谋用在外面,而是除了用在内宅,贾玖根本就找不到使用自己的计算能力的地方。
贾玖尚且如此,贾清就更加不用说了。贾玖想要做什么,他还能够借到贾赦的威风,可贾清想要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他不但要靠自己摆平周围的人,还要狐假虎威借助贾玖的力量。就是不甘心也只能咬牙撑过去。
有些事情,有的人——好比贾母、王夫人、贾元春之流——他们无知所以无畏,并不在乎自己在外面的名声评价;可是贾玖也好,贾清也好,都非常清楚,女人的贞洁是女人的第二条命,而一个好名声对于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男是女,都约等于半条命。
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半条命,这也是世俗对每一个人的制约。每年都会面临饥寒交迫的斗升小民可以不在乎名声,因为他们朝不保夕、连自己还能够活多久都不清楚。可是对于权贵之家来说,名声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攸关着家里每一个人的前程。要不然,史书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就为了一个好名声而过着清贫的生活了。
21 口角
21口角
想起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桎梏,贾清就想起了名声之累,然后又想起了他刚来的那会儿听到的有关贾玖的些许流言。虽然只是凤毛麟角的几句话,可是在贾清看来,这几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比他在贾家住了这么多天得到的情报要可靠得多。
同样是穿越女,贾清也不希望自己碌碌无为地过一生。穿越之后,他的愿望一直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笔过得去的嫁妆、嫁一个过得去的人,平平淡淡地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完,可是作为一个穿越女,没到午夜梦回,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玛丽苏的美梦、不是没有做过自己左拥右抱除了忠贞的丈夫之外还有一堆对自己倾心不已的情郎。
但是梦境总是梦境,也只能想一想而已。
可就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也让贾清明白,就是努力适应如今的身份,那多出来的知识也不甘心就此沉沦下去。贾清很清楚,自己是养女,没办法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可是自己眼前的这位便宜姑姑却能够代行宗妇之责,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够到外面。
贾清不认为贾玖有这样的定力抵御住外面的诱惑。至少沉溺于男女情爱、安分地相夫教子、跟其他女人争宠、将自己当成生育的工具,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贾玖的本性,也不符合贾玖本身的意愿。
君不见,后世多的是大龄剩女,高要求固然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对婚姻和人性没有信心,为了不让自己伤心痛苦而选择不婚。
在那个世界,婚姻不顺可以选择离婚,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和离是一件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就是最后和离了,世人也会把过错推到女人的头上。这样的婚姻,对于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沉默良久之后,贾清终于开口了:“姑姑,我记得您送了红苕给张家姑娘,您有意为边关将士们谋福祉么?”贾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只能这样形容。他很想问贾玖是不是有意逐鹿天下。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我说没有,你信么?”
贾清望着贾玖很久都不曾出声。
贾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清儿,你可听说过奈良的孝谦天皇?”
贾清道:“就是《大佛开眼》里面的孝谦天皇?”
贾倩惊讶地道:“姑姑,请问这个孝谦天皇是?”
贾玖道:“《大佛开眼》是一本游记,记载的是一位海外的女王的故事。故事里面,奈良这个国家国土不多,耕地更少,全国的人口不过五百万,虽然仿着唐王朝建立了国家制度。但是这个国家的国法里面是允许女王的存在的。甚至在这位孝谦天皇之前,也有好几位女王。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家,对女性依旧存在着严重的歧视。就好比这位孝谦天皇一样,明明为国家为百姓也做过不少的好事,可是在他们的国家的史书上记载下来的。却只说了他的私生活很放荡。”
作为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放荡二字是不能挂在嘴边的。如今贾玖居然这样平静地说了出来,叫贾倩非常惊讶。因为太过吃惊,他都来不及掩住自己长大的嘴巴。
见姐姐还是有些不明白,贾清就开始为姐姐扫盲。说的是海外有座大岛,岛上有一个国家,叫做奈良。奈良这个国家很讲究门第。如果不是贵族出身就很难成为国家的高级官员。孝谦天皇的父亲生有过好几个孩子,有男有女,但是最后长大的只有他这个嫡长女。
奈良这个国家并不禁止女人改嫁,甚至还有些鼓励,就拿孝谦天皇的母亲光明王后来说,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橘诸兄。还有不少同父哥哥,这些哥哥便是奈良的权贵世家藤原家。
藤原家牢牢地把握着朝政,而光明王后也非常信赖自己的娘家兄弟,甚至建立了紫薇中台牢牢把持着朝政,完全架空了孝谦天皇。甚至于到了后来,光明王太后病重的时候,孝谦天皇还被迫禅位。为了夺回自己的皇位,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为了让百姓不再被藤原家的官员鱼肉,孝谦天皇最后还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苍天不负有心人。孝谦天皇最后还是重新登上了君王的宝座,他放逐了自己的舅舅们,还将伪帝废除流放。
贾清道:“为了夺回自己的王位,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孝谦天皇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据说他曾经不得不委身自己的表哥,只因为他的表哥是藤原家的人更得他的母后光明王太后的喜爱。而他的表哥权力大到了能够逼迫孝谦天皇住进自己家里成为自己的**情人还有无数的人为这位权臣说好话。哪怕是后来孝谦天皇重新登上了王位并将当初威胁到自己的生命的人统统都流放了,也没有人为他说一句好话,而有关他的史书上最后只用寥寥几笔将他写成了一个放荡的女人。”
贾倩道:“那他的夫郎呢?不为他主持公道、不保护他么?”
贾清道:“孝谦天皇没有正式结过婚。按照他们的习俗,女王全部是独身,以未婚或未亡人的身份,以确保所谓的天皇的‘万世一系’。也就是说,在他被立为王储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被剥夺了女人应有的权力,结婚、生子,一个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对于别的女人都能够得到的,对于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梦。”
贾玖道:“就是这么讽刺。这位女王从王储经历了好几年才成为女王,而在他在位之初,他的父亲还在世,是太上皇。可是就因为他是女子,哪怕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他依旧没有办法接触奏章也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理朝政,他被他的表哥、当时的权臣强留在家里的时候,他的母亲甚至也不曾站在他这边。史书对他为了笼络臣子而不得不委身于人一事大肆渲染,却对他当时的处境只是寥寥数笔带过。这就是男权社会里女人的命运。哪怕是贵为君王也一样可怜。”
这就是代价。女人要站在台面上要付出的代价绝对要比男人多出许多。
贾玖没有明说,贾清也没有点破,但是两个人都很清楚对方话里面的意思。如果真的决心站在台面上,那么就必须有这个觉悟放弃许多东西,好比说。符合天伦的婚姻和女人与生俱来的生儿育女的权力,甚至还有更多。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一把甚是清朗的声音道:“二姐姐,你们的衣裳好漂亮。”
贾玖连忙抬头。却看见贾宝玉带着史湘云探春和若干丫头正站在亭子边上。贾玖连忙带着两个侄女儿起来迎接,大家互相厮见过,这才重新坐下。
探春望着眼前的堂姐,心中也吃惊不小。方才他打大老远地就看见了这三人身上就宛如罩着一层烟雾一般,如今近前这才看清楚三人穿的都是齐胸襦裙。眼前这位堂姐是银红色的对襟霞影纱襦衣上飘着片片大红的枫叶,齐胸系着大红的裙子,裙子上也飘着黑色枫叶,头上梳着娇俏的百合髻,百合髻上除了一对红宝石梅花簪子,还有一组枫叶金簪。这套首饰却是探春从来都不曾见过的。看样子也不是他们姐妹份例里面的。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你怎么穿了这个来?”
贾玖一面请三人入座,口中道:“不好看么?听说外面的女孩子到了夏天的时都会穿高腰襦裙或者齐胸襦裙的。父亲看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有唯有我们没有,特特翻出了老库里面的衣料子让针线房赶工出来的。这颜色、花样是哥哥配的,首饰也是父亲特地上外面的银楼挑的。”
史湘云的模样并不好看。除了一双眼睛和雪白的皮肤之外,他的身材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蜂腰猿背,鹤势螂形。这种细高个子、腿又长的模样本来就不大符合国人的审美,加上他又有几分假小子的脾气,一笑就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更不符合闺秀们“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规矩。可以说,曾经的史湘云也穿过襦裙。可被人取笑了两回之后,他就不再穿了。而贾家的女孩子们很少有机会跟外面同等身份的女孩子接触,史湘云没有穿,他们自然也不知道这个了。
探春道:“大老爷对二姐姐自然是好的。这是霞影纱罢?如今这家里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就是上用的纱也不及这个细密厚实。”
贾玖一愣,还没有开口,贾清却是抢着开口了。他知道这位三姑娘可是有名儿的刺玫瑰。偏偏自己的姑姑很多时候反应比人家要慢一拍,平日里倒也罢了,可要是赶在要紧的时候反应慢了,那就不是好事儿了。
贾清笑道:“看三姑姑说的,什么是家里一年不如一年。若是以前这话倒是贴切的,可如今却不妥当呢。要我说,如今该是家里一年胜过一年才对。没了那些蛀虫一般、惯会欺上瞒下的豪奴,再把这家里一点一点地收拾起来,这日子总是会好过起来的。横竖我们家人口少,开销也不大,就是这进项依旧不变,只要有八成进了库房,最后总是有结余的。日子自然是越过越红火。”
贾宝玉道:“好好的,清白女儿家倒把这黄白之物放在嘴边。”
史湘云连忙推他:“宝玉你又胡说些什么呀?人家到底是小辈。”说着又对贾清道:“你是清儿罢。你这身衣裳倒是好看,只是我看外面的襦裙都是用颜色较浅的料子做襦衣、用颜色较为浓艳的做裙子的,你怎么与别人刚好相反呢?这松绿色的反而做了襦衣,这翠绿的却做了裙子。”
贾清才不管贾宝玉的话呢,在他的眼里,贾宝玉看不上他才好,听见史湘云这么一说,干脆也拉了拉裙子,指给史湘云看:“松绿的颜色虽然深一点,可是他的颜色不够亮,做襦衣反而好些。这裙子也是,上面是翠绿的,越是往下面颜色越浅,到了这最下面的颜色已经近似白色。外面的人怎么配色我管不着。但是这裙子的颜色却是我自己配的。”
探春挨着贾倩坐下,道:“若是真的跟你们说的那样就好了。说来也可笑,上回老太太屋里的窗纱旧了,叫人去换窗纱,结果来人说库房里面没有。二姐姐,你也不管管。”
贾玖笑道:“三妹妹。这事儿你可问错人了。我年纪到底还小,就是父亲有意叫我历练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我只管这里头的月钱、伙食、衣裳首饰,还有这后花园里的事情罢了。别的可不归我管。外头的事儿都是父亲管着,库房里的钥匙也是父亲收着的。若是说父亲会短了老太太的使唤。这话我第一个不相信。”
贾倩道:“正是呢。当初二叔祖住在荣禧堂里,外头多少人侧目不已,可就是为了老太太开心,祖父可是什么都没说呢,就是在外面也没有吐露一个字。姑姑,我记得老太太那里的份例早就在分家之后就给老太太送去了吧?”
贾玖道:“没错儿。当初分家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规矩。以前是由大厨房里管着老太太的饭的,分家之后,另外开了一处院子给老太太做厨房,另外还有每年七千二百两银子的伙食费,这笔银钱并不算在那三万两银子里面的。但是绸缎采买之类的却是在这三万两银子里面的。这原来就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多嘴多舌的啊?”
贾玖跟贾倩两个一问一答,却是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每年三万两的供养,外加七千二百两的伙食费。要知道,这七千二百两的银子还是贾赦另外给的,按照分家之时的协议。贾赦其实可以不用给这笔银钱,可是害怕贾母花销不够,贾赦还是给了。这两笔银钱却是都上了册子、有据可查的。贾玖根本就不害怕别人查,反正查出来也是贾政那边丢脸,而不是贾赦不孝顺。但是探春居然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不孝顺,贾玖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
同仇敌忾的还有贾清,只听贾清道:“姑姑。上回我们去张家,听说张家老太爷还在位置上的时候,正经的俸禄也不过是千余两银子,就是诸位皇子,分府之后一年也就一万两银子吧?人家还有那么大一家子要养呢。祖父一年孝敬老太太三万七千多银子,就是不知道叔祖每年孝敬老太太多少。”
贾赦每年还拿出这么多的银钱孝敬贾母。可是贾政不让贾母贴银子就算好了。到底是谁不孝顺啊。听见探春这样说,贾玖也好,贾倩贾清姐妹也好,没一个舒服的。
鸳鸯在边上听了这会儿,当下也笑了:“这事儿原来是下面的丫头不妥当。以前老太太这里的东西短了什么都是直接上库房里领的。想来是下面的人一时没有记清楚,又往库房那边去了。”
贾玖笑道:“都说老太太离不得鸳鸯姐姐,如今一见,果然没有错。我记得前儿个鸳鸯姐姐不过是在屋里躺了两天,结果老太太那里是什么都不顺心,就是吃东西也不香甜。鸳鸯姐姐,老太太年纪大了,日后还劳你费心了。”
鸳鸯连忙在下面拜了一拜,道:“姑娘,您这话可真是折煞了婢子了。婢子不过是尽婢子的本分而已。要我说,老太太离不得姑娘才对。姑娘做的小菜,老太太喜欢得紧,说是用着姑娘做的小菜,这心里头就舒服许多。老太太也说,虽然老年人喜欢吃甜烂之物,可是甜烂之物到底对身子没有多少好处。还是姑娘做的小菜更适合他老人家的年纪。”
贾玖道:“我原本还在担心老太太不喜欢呢,却原来老太太什么都看在眼里。老太太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鸳鸯姐姐总不会错的。”
鸳鸯道:“姑娘抬举婢子了。老太太也担心姑娘呢,不知道姑娘的脸可好些了?会不会误了下个月的簪花会?”
贾玖道:“已经好多了。说起来,也不知道外面的胭脂水粉到底是用什么做的,自打受伤了就化脓不止,害得我什么药都不敢涂,只敢用老祖宗留下的老方子,用仙人掌泥以毒攻毒,如此直到四五日之前才总算不化脓了。只是这脸上留下了许多血窟窿,要全好了,只怕需要不少时日呢。”
鸳鸯一听,立刻再次强调贾母很关心贾玖的脸,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眼贾玖的脸好回复贾母。
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叫小丫头们打水洗了脸。
鸳鸯看了看贾玖的脸,只见贾家的脸上有数道长长的白色的痕迹,显然那是曾经被指甲划破之后留下的痕迹;还有不规则地分部在脸上的凹洞,一个个足有米粒大小,因为极多,让贾玖的脸显得分外难看。尤其是贾玖的皮肤偏白,让这些凹洞看起来更加显眼。
鸳鸯道:“姑娘,婢子听说,这仙人掌泥用来清热解毒是极好的,若是用来养颜却是差了一点。既然姑娘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想来不用继续用仙人掌了,倒是想办法让脸上恢复光泽莹润才好呢。姑娘没试过珍珠粉么?”
贾玖道:“珍珠粉?”
鸳鸯道:“是啊。大老爷最是疼爱姑娘了,姑娘为何不跟大老爷说说?”
贾玖道:“这可不是惯常的份例。也只有老太太,年纪大了需要珍珠安神。我才多大,哪里需要这个?等过了年再说罢。说不定过阵子这脸上就好了。”
贾宝玉道:“我听说姐姐曾得道门灵药,不知道今日能否见识一番?自那日拈花法会之后,宝姐姐也是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宝姐姐如何了。二姐姐,既然姐姐大好了,不知道能否将灵药赠予宝姐姐?”
贾清一听可气坏了:“宝叔好大方,一张口便是道门灵药。听说那药就是在宫里也是有数儿的。姑姑自己尚且舍不得用,宝叔却开口叫姑姑拿这个送人。宝叔,你也太不把姑姑当一回事情了。”
史湘云道:“旧年在书上读到青白眼的典故,当日只觉得好笑,怎么你们如今也讲究起身份来?若是换了我,我只在乎人好不好,身份倒是其次。”言下之意就是贾清狗眼看人低,只看身份不看人了。
贾倩慢悠悠地道:“虽然身份与为人并不等同,可是人与人之间却有亲疏。我们虽然是养女,宝姑姑却是客人家的客人,与我们又有多少关系?比起宝姑姑来,我们自然更紧着自家姑姑一点。史大姑姑,姑姑可是要参加大选的,两年后的这一届虽然赶不上,五年后姑姑正好十三岁呢。”
贾倩虽然温柔,也不跟他妹妹贾清那样咋咋呼呼的,但是他每每说的话都叫人难以应答,倒让人觉得他分外不好对付。如今他这一开口,史湘云就知道贾玖是不可能将那个药让给薛宝钗了。
史湘云对此事没有多大的感觉。他觉得,若是换了他,他也不愿意将自己手里的东西白白地让给别人。就跟这药一样,若是能很快见效那也就罢了,可要是见效慢了,只怕会招来怨恨呢。说不定东西没了,人家还是一句好话都没有,那真真是白吃亏了。只是被贾倩这样说,史湘云的脸上到底有些过不去。刚想开口,却听贾宝玉道:“二姐姐,宝姐姐如今好生可怜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宝玉,这药哪里是能混用的?我那日能得这灵药却是事先让一位道长看过的。宝姐姐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也不清楚,如何能够乱用药?”
史湘云道:“那仙人掌呢?”
贾玖道:“这仙人掌却是用来防止皮肤溃烂的。若是宝姐姐的脸上开始化脓了,那用这还使得。若是没有化脓,就不知道是不是适用了。”
22 危机
22危机
贾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可是他的意思到了,下面的丫头们自然也知道了该怎么做。虽然贾玖的院子里讨论这些事情的人是没有,可在外面,在其他各处的粗使婆子们的嘴里,相关的流言可委实不少。并且很快就从后花园里传到外面去了。
分家之后,大厨房里原先伺候贾母的几个厨子都去了新开辟的贾母的烧厨房,而贾赦用惯的老葛家的、庞福家的、成庆家的三个成了大厨房里的领头羊,经过了刚开始的磕磕碰碰。三人很快就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把握住了整个大厨房。就是因为他们全心全意地争夺大厨房的权力,无形之中也造成了他们成了最晚知道这条消息的人。
成庆家的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一路紧赶慢赶地跑回大厨房,半路上数度因为奔跑的速度过快导致撞到墙壁上。成庆家的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借力使力转了方向,继续往大厨房跑,跑到大厨房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儿来,只能跌坐在老葛家的的身边一个劲儿地喘气。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庞福家的,因为那粗壮的身子和惊人的体重让他跑不过成庆家的,却也让他能够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能够跟好友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
“老姐姐,你听说了没有?继云姑娘为了葡萄责问我们姑娘之后,那位三姑娘也为了窗纱的事儿找上我们姑娘了。”身为客人,史湘云居然责难贾玖,这件事情显示了史湘云缺乏足够的教养也引起了贾家许多奴才同仇敌忾。在不少地方,贾家的奴才已经不再称呼他为史大姑娘而是直接叫他云姑娘,显然是恼了史湘云了。至于探春,因为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又是初犯,眼下还没有被人直接称呼闺名,但是对他的轻视也是妥妥的。
老葛家的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虽然说我们老爷每年除了那三万两银子之外还给了七千二百两银子,可是我们这位老太太。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要我说,这三万七千二百两银子看着多,可是我们老爷每年真正损失的银子还不到一千两。以前老太太的开销都是直接挂在公帐上的,大厨房的账本我们也看到了。光老太太院子里的伙食采买每天就不少于二十两银子,再加上其中的贪墨、中饱私囊之类的事情,老太太每日的伙食开销已经超过了五十两直逼七十两。这还是我们看到的呢。再加上其他的开销,你们算算,老太太一人一年就要消耗掉公中多少银钱?人家说量入为出,可是以前这公中每年的结余才多少?上至管家太太,下至经手的奴才,个个有私心、个个想把公中搬空,老太太对此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到最后可不是耗尽了内囊靠着典当过日子了!”
成庆家的和庞福家的都连连点头:“可不是。还是老姐姐看得明白。若不是看见那账本,我们也不相信老太太每年要吃掉那么多的银子。”
成庆家的道:“论理,这话原来不该是我们来说的,可是我们老爷也好,我们姑娘也好。这日子过得委实委屈。不说云姑娘,他是被家里惯坏了,不知道好歹也就罢了。可是这位三姑娘怎么就这么嚣张?云姑娘尚且知道在我们姑娘屋里私底下跟我们姑娘说,可这位三姑娘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宝二爷、云姑娘和老太太跟前的鸳鸯责问我们姑娘呢。”
“鸳鸯?”老葛家的轻轻地敲了敲自己手里的水烟枪,慢悠悠地换了烟丝,这才道:“你们还没有看出来么?三姑娘哪里是真的窗纱的事儿找上我们姑娘的?他是为了让老太太知道故而才冒险的。一点儿大的孩子。这心思就这么多,若是等他大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老葛家的在他们三人之中经历的事情比较多的,自然知道这大宅门里面的孩子多是不容小觑的。这位三姑娘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利害角色,可不能等闲视之。
庞福家的道:“若是这位三姑娘只是这么点心思。想进入老太太的眼,那也就算了。老姐姐,你可听说了?有话从三姑娘屋里传出来,说我们姑娘的首饰不是姑娘们应有的份例。”
老葛家的扑呲一声笑了,边上一个高高瘦瘦的婆子搭话道:“这话说得倒也有趣。我们姑娘是我们姑娘。三姑娘是三姑娘。我们姑娘是这府里正经主子,三姑娘却是那边的人,三姑娘的份例是从那边领的,怎么可能从这府里领。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儿的瞎传出来的混话。”
老葛家的与庞福家的、成庆家的三人连忙转头,却见是贾母的烧厨房里的秦婆子,连忙道:“大妹子,你怎么过来了?”
秦婆子道:“三位老姐姐,今儿个我却是厚着脸皮来找老姐姐帮忙来了。我们也知道,既然已经分家了,原来就不该来劳烦大厨房,尤其是如今已经分开、老爷又给了银子的当下。可是那位宝二爷哪里是那么容易罢休的?吃着野鸡瓜子又要糟鹅掌,这会儿又要茄鲞。之前他与云姑娘两个闹着要吃炸鸡,已经把老太太屋里的食材糟蹋得差不多了。就是那一坛子茄鲞也被捣鼓个精光。老姐姐们也知道的,这茄鲞要腌渍上至少半个月才能让老太太满意,偏偏今儿个老太太又点了这道菜。我们那里的茄鲞才刚刚腌渍下去呢,如何够味儿?还请三位老姐姐帮帮忙,若是有那现成了,先挪借那么一点子,也好让我们先把今日对付过去。”
成庆家的吓了一大跳:“我记得之前这大厨房腌渍好的食材你们都带走了吧?怎么今儿个就全没了?”成庆家的却是没有说谎。分家分宗之后,贾赦为贾母另外开了厨房,人和食材也都让那几个厨子拿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这些日子以来,来这府里帮忙改建荣禧堂的那些官员们吃的也不过是守门的婆子们做的家常菜罢了。那些会做宴席的好厨子和用来做宴席的食材都在贾母手里呢。
秦婆子也红了脸。他知道这事儿做得有些不地道,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食材将这顿饭对付过去。贾家奴才推脱责任都是一把好手,更不要说,这次秦婆子心里也觉得委屈呢。
秦婆子道:“都说老太太屋里的活计最是轻松体面,可是外头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这府里算是好了的。老爷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管的人。姑娘也心细又爱惜东西,可是我们哪里呢?原来宝二爷就爱糟蹋东西,偏生老太太又疼他,如今又添了云姑娘和三姑娘。就拿这茄鲞来说吧。我们府里各处的厨房哪年不做的?只是今年茄子上来得有些晚,又要鸡油鸡脯子肉配他,偏偏今年老太太屋里的鸡油鸡脯都被糟蹋得差不多了,仅有的那么一点还要供着上头呢,哪里有多的做这个!”
老葛家的道:“既然没有,为何不找采买上外面买去?”
秦婆子摇摇头,道:“采买上的猫腻,别人不知道,你我难道还不知道?我真羡慕老姐姐们。这府里的采买老爷看得明明白白的,老爷不喜欢做冤大头。庄子上送什么,老爷和姑娘们都吃什么,这个没有了,换别的也使得。可是我们那里却是不成的。尤其是那位小爷,若是不遂了他的心。他自己不高兴、嘀嘀咕咕数落我们的不是也就算了,可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们哪里落得了好去!再有个一样淘气的云姑娘,我们也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不然一顿数落是轻的,就怕惹怒了老太太,没的招了灾祸。”
老葛家的跟庞福家的打了眼色。这才笑道:“大妹子,不是我们不帮你们,而是我们这里也没有这现成的茄鲞。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是刚刚才把这里的事情理清了,还没有这个时间做这些呢。至于我们姑娘那里,姑娘不喜欢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也很少做这些有的没有的。倒是浣纱馆那边听说做了不少。我打发人帮你问问。只是有一样,浣纱馆那两位最是精细,若是问他们那儿挪借,少不得知会两位姑娘一声。你若是不愿意惊动两位姑娘那也就罢了;若是非要这个不可,那老婆子就舍了这张脸跟你往浣纱馆一趟。”
老葛家的还以为秦婆子是故意试探他们。却没有想到秦婆子是真的需要这茄鲞,不觉对贾母院子里的现状起好奇之心。茄鲞这道菜在贾家也不算是多受欢迎的菜肴,怎么就需要告借了呢?老太太的院子里糟蹋东西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啊?
贾倩贾清姐妹听说了秦婆子的要求之后,也没有多为难,直接就叫了一个婆子来,帮着秦婆子将坛子搬了回去。只是等秦婆子离开之后,贾清就跟姐姐八卦起贾母院子里的事情了。
一年三万两银子外加七千二百两的伙食费,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为何老太太那里还是缺东少西的?这才过去多久,怎么老太太的院子里就少了这个?
原本应该在内宅流传的事儿,很快就让贾敬知道了,就连尤氏和秦可卿婆媳两个也听说了。连宁国府都知道了,贾玖又如何不知道?
消息传来的那日,贾玖正在抄写《道德经》。他手里的《道德经》和《南华经》这两部书正是在拈花法会上得来的,都是手抄本,尤其是这《道德经》,抄写之人在抄写的时候非常认真,全书五千余字,被对方一丝不苟地用古篆工工整整地抄写下来。贾玖还以为这书跟武侠套路里面的秘籍一样,需要用水浸、用火烤才能够显示出隐藏内容。但是其实这部书只是一部非常平常的手抄本。倒是那部《南华经》,居然在书籍内页的空白处用透明的胶抄写了一部剑谱和一部拳谱在上面。那胶虽然是透明的,却在灯烛下一目了然,甚至用手一摸就能够发现不同之处。
贾玖非常好奇,难道这部书之前的主人是个盲人?
而花了一百点让系统将剑谱和拳谱都抄录下来之后,贾玖越发囧囧有神了。
《九阳天诀》和《形意太极拳》。
似乎那个呆瓜就曾经一度是个盲人……
贾玖仿佛听见大齐吉祥鸟儿拖着长长的音调大声喊着“傻瓜傻瓜”从自己的头顶飞过。他的教学系统证实了他的猜想:《九阳天诀》是完整版,《形意太极拳》也是最正宗的注释本。
《形意太极拳》且不说,《九阳天诀》却是可以速成也可以按部就班修炼的武学,只是如果速成的话,没有太上忘情辅佐的话,很容易走火入魔;而按部就班地修炼的话,考虑到霹雳世界里面那只呆瓜的寿命和那声前辈,贾玖就觉得他完全修炼成这部武学的日子遥遥无期。哪怕他有高级修炼场这个逆天的外挂。
但是《兵甲武经》也一样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问题是修炼《九阳天诀》保证了自己可以借道门的力,而修炼《兵甲武经》的话,那自己就只能躲着道门走。
贾玖不觉得道门众人会接受自己修炼这两部武学之外的武功。
考虑到自己如今的实力和家族,再考虑到皇帝缺银子以致于最后将勋贵们当作肥羊宰了的可能性。贾玖在高级修炼场里整整思考了三天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九阳天诀》和《形意太极拳》。
他认为,道门既然将记载了这两部秘笈的《南华经》给了自己的话,那么之后的考核一定会涉及这两套武学。如果在考核中自己用了别的武学,最后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九阳天诀》大巧不工,虽然不是什么难学的剑谱,实际上却是精进维艰。他强调武者应该循序渐进、不可躁进,宣扬的是练功先练心的剑道精神。九阳天诀是一部璞中见真寻天道演化的剑谱,其中以五阳之招最能体现剑谱的特点,五阳之招乃是居中之数。最容易学习,也是进入九阳天诀的速成路径。看似只要窥破五阳之招便能达到九阳的剑招甚至破解九阳天诀,其实这样做就失去了剑心。若以五阳入剑将因失去天道的生生不息原理而无法练成之前的剑招造成剑法不全,就算试图突破九的上限也不过是徒具其表,危者甚至会因此走入偏途甚至走火入魔。
让贾玖高兴的是《九阳天诀》的心法就是自己手里的这本《道德经》。而修炼该心法唯一的途径就是临摹这本《道德经》。因为当初抄写这部书的人已经将心法融入这部书的每一个字里面了。只要不停里临摹对方的字就能够领悟到字里行间蕴藏的心法,字体和使用的力道跟对方越是接近,这剑法越是有进益。
为此,贾玖不得不花掉一万积分完整地复制了一份《道德经》,并将原版藏在了自己的系统背包里面。而在智能管家的诱惑下,他又花了一万积分兑换了天鞘晨曦,名剑金锋和极光剑一买一送一。还是依照自己如今的身高打造的。至于兑换的原因,贾玖完全是冲着那修炼速度加成30%来的。智能管家还允诺,如果贾玖长大了,还可以免费兑换正常大小天鞘晨曦。对比之下,那身金色的妖道装就是那白送的添头,早早地被雪藏起来了。
消息传到贾玖这里的时候。贾玖正在抄写《道德经》。他听了下面的丫头的话之后,刚想开口,却还是闭了嘴。
他很想说,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旦开了头。以后这样的事儿就会络绎不绝。可是越是这样的事情越是不能明说。哪怕东西是被贾宝玉史湘云两个糟蹋掉的,哪怕是采买上的人搞鬼跟贾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贾玖露出一点点不愿意的苗头,拿么一顶不孝的帽子是跑不掉的。
可叫贾玖次次贴补,贾玖也不甘心。毕竟贾赦这边已经给了那么的银钱了,都比得上三四个亲王一年的进项,若是再贴补贾母,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贾玖这才恍然。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他以为贾元春自己作死、被禁足之后,贾母好歹也会将一点点地慈爱放在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身上。可事实却是,贾母依旧偏心得厉害,宁可对自己身边的种种事情视而不见,却想着从自己家这里贴补他更多的银钱。
贾玖很清楚贾母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银钱,贾母喜欢享受是一回事情,贾母想要贴补贾政也是真的。对于别人贾母也许真的非常冷酷,但是对于贾政,贾母却是实实在在的慈母心肠。哪怕这种慈爱带来的很可能是非常严重的后果,贾母依旧全心全意地为小儿子打算。
贾玖没办法不这样想,哪怕这是他最不情愿、也最不愿意面对的。因为那样一来就意味着祖孙之间将无任何回旋的余地。贾玖很清楚,这次分家分宗,自己父亲到底拿了多少财产,加上以前隐隐约约听到的父亲从先辈们手里得到的钱财,绝对能够让一个正常人铤而走险。
现在,贾玖必须弄清楚,贾母是否是真的在变着法儿搂银子。要知道,之前只抓到了王夫人的贪墨的真凭实据,而贾母除了被刁奴欺瞒、迷惑之外可没有别的罪名。一个不小心,接下来的结局就是,贾玖将和贾母针锋相对,这也是对贾赦最大也最残忍的伤害。而贾玖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一旦存了心结,贾玖就忍不住就开始怀疑贾母,但是他隐藏得很好,到底没有让其他人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倒是贾母,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厨房里的事情。贾母是个享受惯了的人,也是大齐朝少有的福寿双全之人。出身与富贵之家、嫁入受尽帝王恩宠与信赖的新兴家族,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有满堂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重孙女、重孙媳妇孝敬她;有数不完认不清的丫环、婆子、小斯服侍她。特别是掌家的王夫人,为了能够保住自己在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的宝座,更是千方百计地孝顺她、迎合她,使贾母尽情享乐。
贾母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渡过自己的晚年,却没有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先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告了御状,然后是两个儿媳妇都下了大牢,之后是分家、分宗。等贾母回过神来的时候,贾家不但成了京中人的笑柄不说,就连自己的小儿子一家的前程都赔了进去。
贾政、贾元春、贾宝玉和已故的贾珠都是贾母一手带大的,他们落到如今的地步就等于剜了贾母的心。看到小儿子如今的凄惨,就是明知道不是贾赦的错,贾母依旧心中难平,对大儿子这个唯一的女儿,贾母也是百般看不过眼。只是他也知道,跟贾玖这样的小孩子将道理,最后头疼的还是自己罢了。因此,贾母才一直都没有发作。
就跟贾玖利用贾家的奴才们坑贾元春和史湘云一眼,贾母也在等待机会、利用这些奴才坑贾玖。
这个孙女儿不是他顶顶喜欢的,又是直接导致他的小儿子一家落到如今地步的黑手之一,迫切地需要出气的贾母自然将目光对准了这个孙女儿。
至于这个孙女儿能不能接下自己的招数以及如果接不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贾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贾母就是这样任性的一个人。而面对接下来的危机,贾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却又犹犹豫豫、难下决定,而贾倩贾清两人不是不够聪明就是缺乏足够的经验,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以为,茄鲞不过是一件小事情,哪里想得到贾母已经动手了呢?
01 迟疑
01迟疑
三万银子,不要说对于普通的权贵之家,就是对于各个王府来说,这也是一笔非常惊人的款项。诸位皇子分府得到的安家银子也不过是二十来万。更让诸位皇子不适应的是,在皇宫里的时候他们的一应开销包括人情往来都是内府承担的,可是一旦分府,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座皇庄、一座宅邸和这笔安家银子罢了。若是外家愿意贴补或者另外有来钱的路子,那日子还好过些,可要是没有外家或者说外家没有这个力气贴补他们,这二十来万的安家费也撑不过三年。因为给皇帝置办一份体面的寿礼就要上万两银子了,加上太上皇的寿诞、太上皇后的寿诞,再加上其他的人情往来,能撑过三年的都是很会过日子的了。
可是贾赦每年不但能够拿出三万两银子,还能够额外贴补七千二百两银子的伙食费,不要说诸位皇子了,就是皇帝也非常好奇贾赦手里到底有多少钱财、贾家又有多少钱财。
别的不看,单看贾赦每年拿出这三万七千二百两银子孝敬贾母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不符合规矩也不符合礼法的。古人讲究的是侍亲至孝,在保证宗祧延续、保证祭祀不断的同时,对待父母要倾尽所有。也就是说,原来贾赦那么做虽然窝囊却符合世人对孝道的要求。
想当初,贾赦没有分宗出去,宁国府这边才是宗族嫡支,不需要贾赦来张罗祭祀祖宗的事儿,贾赦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母亲贾母、让贾母过得舒舒服服的。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妨碍到贾赦作为当家人的权利和地位,贾母可以敞开了使用荣国府这边的库房。事实上,贾赦也是这么做的。
老人们到了贾母这一把年纪,尤其是跟贾母这样的内宅女人,花销也是有限的,不外乎饮食、衣裳首饰和日常保养几样开销而已。按照朝廷的法令。八十以上的老人是朝廷帮忙养着的,而年近八十的老人还可以享受到相应的国家医疗政策,这也是贾母的帖子为什么能够请到太医的原因。也就是说,贾母的医疗保健是由国家把关的。这里面的开销基本上都是有数儿的,真正能让家里人操心的也不过是吃食和穿戴两项而已。试想,贾母都这把年纪了,又能够在这两样上花销多少?换了别人家的老人,怎么着也会顾忌着自己的长子也有儿孙,不会奢靡太过。
但是,让世人怎么都想不清楚的是,贾母不但自己不知道节俭,还拉着自己的次子一起糟蹋长子的家业,更让人无语的是。贾母还默认了自己的小儿媳妇挖自家大儿子的墙角给自己存私房。尤其是后面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能被称为国家大事的,一个是祭祀,另外一个就是抵御外敌。并且祭祀之事还排在前面。同样,保证长子的权益也是因为祭祀的需要。如果偏心小儿子也就算了,可要是拿着本该属于家族财产去偏心小儿子,那就不是一家之事了。
换而言之,如果贾赦是族长,贾母这么做的话,足够让全天下的人集体攻击他。让他死后没有办法葬在贾家的坟地里面。贾母能够在事后没有得到训斥也是因为贾赦不是族长。
但是以前适用的办法,现在却不一定适用。因为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不但他自己是族长,就连他的女儿贾玖也要代行宗妇之责。说得不好听一点,贾赦是将军府贾氏一族的族长,贾母的户籍依旧在宁国府这边。若是贾母想继续要贾赦拿钱出来养他弟弟,绝对会被整个京师的唾沫给淹了。
这也造成另外一个局面,就是贾母想要整贾玖就必须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不能直接说贾玖不孝。比方说这葡萄的事儿,贾母也知道。下面送到自己屋子里的是一大篓,而自己每日能吃掉的也不过是那么几颗。如果在葡萄的事儿上说事儿,贾玖一句“拿去祭祖了”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让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儿来,而自己只会因为管不好下面的奴才而丢脸,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儿贾母可不会做。
所以史湘云找上贾玖,贾母不说话,探春当众给贾玖没脸,贾母还是不说话。他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让自己能够一举达到目的的机会。当然,贾母也不会拒绝下面的小辈为自己张目,就好比为了葡萄找上贾玖的史湘云和为了窗纱找上贾玖的探春。由着下面的奴才叽叽喳喳、嚼舌头也一样,贾母要的就是让下面的人讨论并将话传扬出去。贾母很清楚,贾玖没有表态那是贾玖需要流言给自己造势,而贾母也很清楚,贾玖能够利用流言,自己当然也能够利用流言。
按照贾玖设想的,自己被外人欺负了,下面的奴才一定会为了讨好他而数落史湘云贾探春两个。贾母比贾玖想得更多一点,下面的人既然要说史湘云和探春不知礼数、仗势欺人,自然就会将事情的始末道出,那么作为当事人之一,贾玖也一样处于风尖浪口之上。贾玖由着丫头婆子们唧唧歪歪其实是一种赌博,贾母才是安如泰山。如果流言偏向了贾玖,那么落人口舌的是史湘云和探春两个,是他年幼不懂事儿,仗着自己的宠爱欺负姐姐;如果流言中有人同情史湘云和探春,那也是贾玖没有作好姐姐的样子,也是史家两位夫人和王夫人没有教养好家里的女孩子,跟他贾母并没有多少关系。
贾母看得很明白。即便他是贾家辈分最高的女性长辈,但是因为贾政,更因为纵容王夫人,他的名声已经差不多了。如今能够养着这些孙女儿,不过是因为王夫人被禁足、邢夫人人事不知,三位已婚女性中只剩下他,这才得以让孙女儿们继续留在他身边。若是这个状况继续下去,哪怕他不再犯错,只要世人依旧记着他过往的不是,就是他不免了贾玖每日的请安,贾赦也会想办法将女儿塞到张家。而不是留在家里侍奉在他的左右,被生生地拖坏了名声。将女儿作男子教养,让贾敬来教导女儿也是一样的道理,贾赦害怕母亲和弟妹的坏名声会拖累女儿。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教养女儿,这才选得下下策。
如今的贾赦可是连好一点的嬷嬷都请不到。
这些事情,贾玖和史湘云贾探春贾倩贾清等小辈们都不知道,也只有贾母和贾赦母子两个清楚。但是他们都不会跟家里的孩子们说,一个自然是不想丢脸,而另外一个自然是不知道如何跟女儿明说。他难道能说“丫头,你的前程已经被家里误了么?”,不能,贾赦只能默默地等待机会,等待家里名声好转的那一天。他不忍女儿跟其他女人抢丈夫。却又巴望着女儿能够进宫,这样也不用面临被人嫌弃、无人问津的尴尬境地。就是贾玖的风评比贾元春好许多,他的婚事也注定了困难重重。
看着眼前向自己请安的孙女儿,贾母心思电转,脸上却是一片慈和。甚至在看见贾玖身后的小红、晴雯的怀里各抱着一只一尺多高的、带着软木塞的美人觚的时候,他还有心开玩笑:“二丫头,你好端端的,你怎么就送了两只光秃秃的花瓶来了?难不成这是你父亲在外面淘的,你拿来让老婆子帮你掌掌眼?”
贾玖笑道:“老太太,父亲在别的地方不成,可在古董古玩上还是有几分造诣的。至于这瓶子却不是什么古董。不过是琉璃厂那里出的仿古瓶子而已,当不得老太太青眼呢。孙女儿今日来却是想请老太太品鉴一下这瓶子里面的东西。”
贾母一听,就来了兴致,口中还道:“要我说,你父亲也太小心了。他手里有多少好东西,却拿这种赝品来糊弄你。也不怕外人笑话。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女儿,莫要说家里姐妹们都比不得你,就是在亲戚们面前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你这样的孩子若是屋子里摆着一堆赝品,我们这样的老婆子岂不是更加不能用好东西了?”
贾玖连忙笑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孙女儿的屋里就那么拿不出手不成?就是赝品也要看人的。别的不说。就说孙女儿屋里的那幅画,虽是赝品,却也是画圣吴道子早年学画时,专门去独孤家求了展子虔的真迹临摹而来的。就是不是真迹,这画上的故事就够人津津乐道的,那里能与一般的赝品相提并论?孙女儿也不求非要真迹不可,只要好看、背后的故事有趣,孙女儿照样喜欢。这美人觚虽然是仿品,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工艺比真品也差不了多少,放在屋里也一样漂亮。孙女儿就喜欢他摆在窗前映着晨曦的样子。”
贾母指着贾玖对薛姨妈道:“你听听,你听听,我这个老婆子担心他被人糊弄了去,他却拿着这么一堆话儿来搪塞我。难不成我会害了他去?”
薛姨妈害没有回答,贾玖便先笑了:“老太太对孙女儿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家计艰难,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别的不说,我屋里的丫头多是新上来的,也淘气,若是摆了真古董,万一有个磕着碰着,那岂不是白白地糟蹋了东西?琮儿如今是小,可小孩子长得快,说不定哪天就长大了、能在屋里踢球了。若是孙女儿屋里扫出去一堆的碎片,只怕父亲第一个要难受了。”
贾母一愣,薛姨妈倒是笑了起来:“二姑娘越发像个当家人了。”
贾母摇摇头,道:“你呀,好端端的公侯府第的千金小姐,何时养成了这么一副小家子气的脾气来!我们家就是再缺东西,难道还能缺了你的东西了不成?罢罢罢,你既然来哭穷,那我也不好让你两手空空地回去。鸳鸯,将那套缠丝白玛瑙的碟子还有那个碧玉翠竹盆景找出来,回头让二丫头带了回去,还有那老樟木箱子里的颜真卿的真迹也让这孩子带回去。”
贾母当然生气。越是富贵人家越是讲究颜面,贾玖不在乎自己屋里的东西是不是真品,他只要好看就成,可是在贾母的眼里,这就是不讲究的表现,更让贾母觉得难堪的是,薛姨妈在场!在贾母看来,贾玖的话已经让他在薛姨妈面前丢人了。
其实也是贾母多心了,就是薛姨妈认为贾玖这样的行为有些小家子气。外头的人也不一定会认为贾玖的行为就是丢人。本来量入为出就是持家之道,无论是不是拿古董装饰屋子,总要跟自家的实际情况相对等。这才是让一个家族持久不衰的基本要求之一。此外,最下等的暴发户人家会在家里摆一堆的金银之物。高等的暴发户人家会坚持非古董名器名画不陈设出来,而贾玖这种随心的态度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
不是一味地追求事物的价钱,也不是一味地追求器物的名贵,更不是一味地要求非古董和名家真迹。真正的大家子在乎的是传承,是内在的财富,而不是这些俗物所代表的价钱几何。
不过,既然贾母要给他东西,贾玖也不会推辞。他大大方方地谢过贾母之后,这才让晴雯上前,道:“老太太。这是孙女儿新酿葡萄酒。晴雯怀里抱着的要甜一点,小红怀里抱着的要淡一点。就不知道老太太喜欢哪一种。”
贾母一听,也来了兴致,连忙叫人取杯子。
贾母这样的老年人自然是喜欢甜烂之物的,两种口味的葡萄酒都尝过之后才道:“嗯。想不到二丫头酿酒还有一手,尤其是这种,吃在嘴里甜滋滋的,倒比外头买的要强许多。西洋葡萄酒总是有一股子的涩味,让人遗憾。”
薛姨妈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西洋葡萄酒名贵那是因为他远道而来,数量稀少,只有极少数人家才能够吃得上。若不是这份体面。这价钱也不会炒得这么高了。”
贾母摇摇头,道:“不过是中原没有多少人会酿这个罢了。其实说白了,他跟果子露也是一样的东西。若不是他能够活血养颜,谁会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他?”又道:“二丫头,你拿这个来,其实是想告诉老婆子。这葡萄酒你已经会酿了,所以家里要革了这项采买吧?”
贾玖笑道:“孙女儿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老太太。”
贾母点点头,道:“宝玉,你喜欢你二姐姐酿的葡萄酒还是外面的西洋葡萄酒?”
贾宝玉道:“老太太,我当然是喜欢二姐姐酿的酒啦。只是二姐姐事情这么多。还要酿酒,会不会很辛苦?”
贾玖笑道:“宝玉,这你就不用担心。横竖祭祀祖宗也要用自家酿的酒水的。不过是乘着葡萄丰收的季节多酿一点便是,不用费许多功夫。”
贾宝玉奇道:“可是葡萄不是很贵么?二姐姐方才也说家计艰难,难不成二姐姐还要花一大笔钱去买葡萄?”
贾玖笑道:“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家原来就有一座庄子,庄子附近漫山遍野都是葡萄。也不用花钱,只要下面吩咐一声,让庄子上的小子们采了,用船直接运到京里就好,哪里就花费许多了呢?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两条小船和些许人力而已。”
贾宝玉点点头,不说话了。
薛姨妈却是用帕子掩着嘴角,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出生在王家、嫁入薛家、一样喜好排场、一样看重面子的薛姨妈认为,贾玖真的是掉进了钱眼儿里去了,还没有他的女儿薛宝钗有公侯小姐的派头呢。
他忘记了公侯小姐是投胎的本事,可不是依靠派头二字就能够左右的。
想到自家的女儿,薛姨妈就想起了一样脸上受伤的贾玖。如今他的女儿还每日里躲在屋子里,可是贾玖却已经洗干净了脸大大方方地走到阳光底下。薛姨妈早就忘记了之前贾玖的脸是多么的可怕,而贾玖脸上抹着仙人掌的时候,他又是如何避而不谈的。此时此刻,薛姨妈只想着如何能够将贾玖手里的道门灵药弄到手。
等贾母将两瓶葡萄酒收下之后,薛姨妈终于开口了:“老太太,之前二丫头脸上伤着的时候,我也担心不已,如今看起来,二丫头已经大好了。老太太,大喜啊。”
贾母抹着贾宝玉的头,道:“姨太太说得极是。之前我也是捏着一把冷汗,都不敢看二丫头的脸,如今看起来,二丫头的确是个有福的。听云丫头和三丫头说,之前二丫头的脸上都化脓了,经常鲜血淋漓,还在二丫头的脸上留下了好些血窟窿。如今看起来,除了几个小小的印子,问题倒也不大。可惜了,二丫头的皮肤白,若是换了三丫头和云丫头,只怕这会儿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如今看着才一点点,这日后才麻烦呢。若是保养不好,只怕会一直这样。”
薛姨妈根本就不想听贾母说这个,当下便道:“说来也惭愧,我们宝丫头身上也不好,看了大夫,这个大夫说要这样,那个大夫要说那样,我都不知道信哪个才好。如今我们宝丫头还躺在屋里呢。不知道二丫头用的是什么灵药,能否让我见识一二?若是能够让宝丫头好转,我必重金酬谢。”
贾玖笑道:“看姨太太说的,我哪里有什么灵药?不过是那日受伤的时候,正好有一位道长经过,看过我的伤口之后,指点了我几句而已。至于我用的药,一是捣烂的仙人掌,为的是解胭脂中的砒霜之毒,二是为了防止伤口溃烂。如今用的还是上回打宫里得的冰肌散。”
薛姨妈道:“可是我听说道长给你一盒灵药……”
贾玖立即道:“那是活血化瘀的药。六月里的天气虽然热,可山上的湿气却重。我又跪了那么长时间,若是留下病根就不好了。道长给我那药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宝姐姐到底是为着什么才如此的,我们谁都不清楚,可不敢乱出主意让宝姐姐乱用药呢。”道门得来的药,贾玖才不会无端地给了别人呢,尤其是薛宝钗这个坑人不偿命、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就是现在给他,将来他需要踏脚石的时候也不会放过自己,何苦让他有拿自己做踏脚石的机会?
贾母道:“姨太太,难不成宝丫头的病症很厉害?到底是什么毛病,让他连我这里都不来了?”
薛姨妈听说,这眼泪立即就下来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贾母说起了薛宝钗的惨状。
贾母听说薛宝钗的身上全是红斑,心中也吃不准薛宝钗到底是怎么了,只得道:“姨太太,有一句话二丫头说没错,不知道因由就乱用药可不是一件好事儿、若是宝丫头脸上或者身上化脓了,我们也许可以用二丫头的法子。毕竟这是二丫头亲身用过,可以信赖的。”
薛姨妈也没了主意。因为薛宝钗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化脓啊,只有一片一片地红斑。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听薛姨妈道:“既然这样,那不知道府上可还有仙人掌?我想让宝丫头先试试这个。”
贾玖道:“既然宝姐姐急需,那我回头就叫丫头们采上十片给宝姐姐送去。说起来,这仙人掌还是老祖宗的战利品呢,只可惜二婶不喜欢,他当家的时候把后花园里的仙人掌都铲了,只剩下我院子里的那些。宝姐姐既然是全身都是红斑,只怕那靠着墙根的一溜儿仙人掌还不够,还是再找找看谁家还有仙人掌为好。”
薛姨妈连声道谢。
薛宝钗在屋里躺了这么多天,身上却不见好转,他可是心急如焚。既然儿子不中用,他也只能依靠薛宝钗。如果薛宝钗就这样毁容了,那岂不是天要绝薛家?
02 关注
02关注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好人会被世人责备,而坏蛋总是能够逍遥法外。当贾玖抱着弟弟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才换了一件衣裳,就发现自己的弟弟也好,自己的丫头婆子们也好,居然在瞬间就安静下来。
贾玖立刻眯起了眼睛,视线飞快地扫过室内窗外。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就那样站在屏风边上,那个位置也正好是他视线的死角。贾玖看到对方的时候,猛地倒吸一口气。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看屋外有没有人注意到这屋里的动静。
对方似乎并不在乎贾玖的反应,只是依旧背负着手,站在屏风边上欣赏着墙上的字。
“这是诸遂良的字,而且还是真迹。你既然不缺这点子东西,为何还要斤斤计较?”
贾玖冷哼一声,道:“自认为大方与宽容,其实是一点一点地养大对方的胃口、一步一步地养大对方的野心,然后等着对方的算计,将我全家都送进绝境么?”
那人叹息一声,道:“贫道秉承着友好而来,道友为何连一个起码的礼字都不给?”
贾玖道:“不问情由只凭片面之词就对我兴师问罪之辈,难道还要我对你顶礼膜拜么?说明你的身份,直言你的来意。我不想在连起码的是非都不清楚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贫道丹符宗景阳,因为此处灵气浓郁特来此修行。只是不忍道友误入歧途,故而出言劝阻。”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希望道友迷途知返,以全心向道为念?”
贾玖冷冷地道:“那么敢问道长,何为道?”
“《道德经》有云,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贾玖冷哼一声,道:“我不是要你掉书袋,而是问你你自己的感受。”
景阳道:“道友心急了。待我说完……”
贾玖道:“待你说完?若是你只会掉书袋,那等你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外头就已经发现我屋子里的不对劲了。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不但自己背负污名,甚至连父母兄弟也要蒙羞。也会有人乘机而入夺我家业。怎么,你要说我咎由自取?难不成我保护我的家人是错的?或者说。只要有人在你面前哭几声,你就可以不问情由地责难我么?”
对方长叹一声,道:“道友何必执迷不悟?”
贾玖不耐烦了。他这些日子以来,连番被史湘云和探春责难,刚开始时候下面的人还帮着他说话,可是最近隐隐有些流言出来,却是说他这个做姐姐做主人的没样子,怠慢了客人让客人忍无可忍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按照贾玖原来的计划,这些奴才们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才对,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不问情由不问因果、只因为那两人比较可怜就攻歼自己,让贾玖非常生气。
贾玖很清楚什么是流言可谓,也很清楚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会有更大的变数,偏偏目前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的手也只能够到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也只能在这两个地方动手脚。甚至连贾倩贾清的浣纱馆也要三思而行。在如此紧要的当口,居然有人来向他兴师问罪,言语中还隐隐直指他的不对,偏生看上去又跟道门有关,贾玖的心情会好才怪!
“悟?悟什么?如果跟你这样连是非都不分的话,我何必悟?难不成一个悟字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
对方显然也是有脾气的,如果不是借了贾玖这里的灵气。他根本就懒得来跟贾玖搭话。对方道:“道友,你既然已经踏上向道之路,为何还留恋红尘?这将这些当成斩尘缘的机缘就此放下岂不是更好?”
贾玖道:“留恋红尘?斩尘缘?放下?阁下到底是修道还是修佛?可惜我不过刚刚摸到老庄而已,无法跟阁下论道。揠苗助长对我也不是好事。如果阁下是来跟我论道的,那还是请回吧。至于红尘,人在红尘。身在红尘,食五谷杂粮,奉五伦亲。若是仅仅为了斩尘缘三个字而舍弃父母家人,如此凉薄之人,可信否?可用否?可依托否?阁下心中可有裁度?”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道:“罢了。贫道只问你一句,那孩子可怜,好好一个女孩子居然面临毁容之地。既然你手里有药,为何不肯送他?”
贾玖道:“面对算计我父兄的帮凶,我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客气了,为何还要送药与他?”
景阳猛地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贾玖道:“不可能?王家的女人的血里面天生就带着几分不安分,而这个女人更是将其发扬光大了。才来到我们家几天,就摆着官家小姐的模样上蹿下跳。若是教训着下面的奴才也就算了,可他居然教训起三妹妹来了。不管怎么样,三妹妹也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他如此作为可是看不起我们家?既然是看不起我们家,又为何死死地巴着我们?一面勾着我的堂弟想成为我堂弟的妻子,一面又打着骑驴找驴、企图拿着我的堂弟做踏脚石谋求前程的主意。当我们对他的算盘一无所知呢!阁下若是想找我的麻烦,还请你从他们家先查起吧。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情的女人,他到底有多少良心,你自己去看。莫要吃亏、被他算计了还为他数钱。”
贾玖的心情很不好。就是他明知道如此对自己的名声并不好听,贾玖还是对来人非常不客气,并用激烈的言语将对方给撵走了。等对方离去之后,贾玖这才跌坐在椅子里,右手扶额,任由自己陷入思绪。
原来贾玖还以为薛宝钗只有心计厉害,家世和脑子并不怎么样,甚至连手里的势力和筹码都拿不出手。可是如今居然有人为了他的事儿来责问自己,贾玖就不得不对薛宝钗进行重新估计了。
能够勾引修道者为他说话,无论原因是什么,薛宝钗有此能量就不容小觑。
贾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对方是因为自己而来的可能性。在他的眼里,自己不过是无名小卒,根本不足对方挂念。可事实却是,道门众人很看重《九阳天诀》的传承。这本秘笈关系着道门的下一代,自然是要紧的。尤其是有人说他发现有人将第一式练成的时候,几乎是整个道门都惊动了。
贾玖自己虽然不怎么看重自己手里的智能系统,可是这个东西委实逆天,尤其是兑换时间的功能,光这一项就已经很厉害了。在外面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可贾玖却已经在里面的高级修炼场里面全心全意地修炼了好几年的《九阳天诀》,而且还只学了这第一式初阳燎空。
这就是讯息的不对称带来的麻烦。贾玖知道《九阳天诀》必须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若是从五阳之招开始修习,看着这威力是有了、进阶也非常快,可实际上却是埋下了走火入魔的祸根。贾玖事先知道此事,又有教学系统监督,一式不成绝对不会掀开第二式,耗尽自己手里的点数这才有了小小的修为。
但是,他手里的点数还是太少了。
贾玖知道刷薛宝钗的好处,但是他宁可每天花上半天的时间给邢夫人按摩身体,也不愿意讨好薛宝钗。无他,不想败给自己而已。
贾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那就是,如果他为了点数而妥协,那么将来还会为了别的事情而妥协。一个只知道妥协的人,在武道上也好、剑术上也好,都是不可能登峰造极的。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如果连小小地诱惑都抵挡不了的话,那么他也不用如此努力地走到现在,直接投降,然后等着别人来夺走自己的一切会更简单更轻松。
另外一边,道门的人也听说了此事。道魁听到之后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倒是他的弟子莫问道:“那书已经在他手上了。若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那他就不配成为大师伯的传人。但是师尊,此女有可能练成么?”
道魁微微叹息一声,道:“我选择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很高的悟性,也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而是因为他的性格很像师兄年幼之时,面对事情的时候最后采取的行动也跟大师兄很接近。师兄才惊艳绝,创下这门武学,却迟迟没有人练成,偏偏这门武学又是北面那人的克星,而那人自打去了北边之后依旧不死心,更在大师兄杳无音讯的现在频频骚扰边关。若是我们再不动手,只恐徒生风波。我不求此女能与师兄相媲美,我只要他能学得师兄的皮毛而已。如今看来,此女的心境亦发生了变化,可见他有所得。但是他能走多远,我们一无所知。静静地等待罢。若是一年之后,他还没有走火入魔,功力也达到了标准,我会考虑让他成为内门弟子。如今说这个,未免言之过早。”
03 东府
03东府
背负着传承的人总是要非常小心,因为他们一旦出了差错,那就是一大堆人跟着他倒霉。所以,非常时刻,否则每个家族为自己的家族选择的掌舵人都是以稳妥为主,不然,哪怕就是族长也会被人炒了鱿鱼。
贾珍就是被炒了鱿鱼的那一个,而炒他鱿鱼的,正好是他的隔房堂叔贾赦。
贾赦对贾珍的不满由来已久。本来,贾赦顶不住贾母的时候,贾珍应该站出来以宗族嫡支、代族长的身份站出来,拒绝贾母仗着母亲的身份提出来的无理要求。可实际上,贾珍不但没有站出来驳回贾母的无理要求,还帮着贾母和贾政王夫人劝说他。也正是因为这样,贾赦才死了心、一直宅在家里。贾赦曾经也隐隐盘算过分宗的可能性,可惜自己势单力薄又知道自己分宗出去以后绝对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大肥羊而作罢。
可以说,如果这次不是贾玖拿到了蛇镯,如果不是贾玖抬出老祖宗的名义,如果不是贾玖告了御状,如果不是自己的冤屈让皇帝和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如果不是外头风向正好、绝大多数都偏向与贾赦,贾赦也不会有这个底气分宗。
当然,被祖父母和父亲精心教养大的贾赦也不是那种长舌妇多嘴男,就是外头都非常清楚贾珍做事不地道、不靠谱,贾赦也没有在贾敬面前说一句贾珍不好的话。但是就是贾赦不说,贾敬也会知道这些年来自己的儿子做了些什么,还会知道得比贾赦能说的多得多也更详实。所以,就在贾玖决定将《九阳天诀》的第一式在高级修炼场里练上一百年,也就是外面的时间差不多一年光景的时候,贾敬也将儿子的事情查得个底朝天。
这不知道还犹可,知道贾珍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事情以后,贾敬恨气得吐血,把贾珍叫到面前好一通数落。
这些年来。这个混账东西都做了些什么呀!
贾敬恨不得将贾珍回炉重造。
对于这样的情况,尤氏和秦可卿当然是遁了。尤氏是继室也是继母,秦可卿的辈分低不说,眼前这位太公公自打回来以后就看他不顺眼。等闲还要被找麻烦呢,更何况这个时候?而且男人不喜欢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越是在自己看重的女人面前,那人就越爱面子。就是现在他们关心各自的丈夫,等事情过去之后,只怕丈夫心中存了心事,从此远了自己。对于没有孩子了两个人来说,失去丈夫的宠爱比什么都严重。
因此,贾敬训斥儿子孙子的时候,尤氏和秦可卿先一步抱着惜春溜到贾玖这边来了。如今他们也知道了。贾敬不喜欢贾母,如果他们去找贾母,说不定就是罪加一等。可要是跟着贾玖混,以贾赦和贾敬的关系,加上贾玖已经拜过师了。自然是无妨的。
尤氏带着小姑子和儿媳妇踏进贾玖的院子的时候,贾玖正在跟贾琮玩耍。贾玖将正堂的桌椅都搬开,将骨牌席铺在地上,正逗弄着贾琮在席子上爬呢。贾琮一直都很粘姐姐,尤其是那日簪花会之后,贾琮一旦落单就会来找姐姐。这不,贾玖躲在锦绣身后探出头来。贾琮见刚刚还在眼前的姐姐一转眼就不见了。当时就坐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就着急地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却一直都没有看见,当下就小嘴巴扁啊扁的,似乎要哭出来。等姐姐探出头来,他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死死地抓着姐姐的衣襟不松手。
隔着帘子,尤氏和秦可卿清清楚楚地看见贾琮手里捏着一朵小黄花,而他的姐姐则在接过鲜花之后就插在鬓角,让贾琮看得咧着小嘴傻笑。
见尤氏领着秦可卿进来了,贾玖连忙直起身子。道:“本来应该是我出来迎接嫂子的,却还是失礼了。”
尤氏连忙按住了他,在贾玖边上坐下,道:“妹妹说的是哪里的话,原来是我们事先没有知会一声就过来了,是我们失礼在先。还是琮弟要紧,若是妹妹舍了他而就我们,只怕他第一个不依的。”
贾玖看着偎依在自己怀里的贾琮苦笑道:“这不知道这一丁点儿大的孩子哪里学来的做派,却是越大越黏人了。方才我不过跟他捉迷藏,才躲到晴雯身后,他就哭丧着脸。若是老是这样,将来可怎么办哟?他是男孩子,终究是要去外面的。若是他学了那位的做派,我可就头疼了。”
尤氏看着贾琮十分眼热。越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就越稀罕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贾琮这样养得极好、身子健康又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更是稀罕得不得了。听贾玖这么一说,当下便道:“这是这孩子开始会知事儿了。他知道这座府邸里面也只有三四人是真心对他的,其中又跟你最近,自然是亲近你的。难不成你还不喜欢他黏着你?”
贾玖摇摇头,道:“可也实在是太黏人了。我不过将他放在卧房里面,自己坐在套间里面问话,结果一个错眼不见,他就自己下地跑来拉我的裙摆了。真真是一刻都离不得人,还只要我陪着。从今儿个早上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时辰,我已经陪他玩了拨浪鼓、抛彩球、捉迷藏,也陪他玩了九连环,还跟他在屋里打打闹闹好一会儿。现在我都累了,偏偏他还这么精神。我这会儿巴不得有人接他过去,让我喘口气。”
尤氏听了,连忙道:“既然如此,我且抱一会儿吧。只要你在跟前他就不会闹腾,你也略略松快松快。”
贾玖听了,连忙道:“那妹妹我就先谢过大嫂子了。”
尤氏也不客气,将贾琮接过来,让贾琮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秦可卿搂着惜春就坐在边上,很快贾琮和惜春就完成一团去了。
尤氏一面看着贾琮,一面道:“妹妹,听说你如今已经开始领着这后花园里面的事情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让人来找我。就是没事儿,也可以来找我的。”
贾玖看了看尤氏,又看了看秦可卿,道:“看你们的样子。可是珍大哥哥或者是蓉儿又惹大伯父生气了?”
尤氏道:“蓉儿年纪小,不过是顺带的,倒是你珍大哥哥这几年在家里也着实胡闹得过了。如今事情让老爷查出来,老爷哪里不恼的。老爷的年纪也大了。我原该在边上照应着,可是我们老爷的脾气,确实教训儿孙的时候不许我们两个女人在边上的,所以我们也只好过来找妹妹了。另外,嫂子还想求妹妹一件事情。”
贾玖奇道:“求我?大嫂子,你不是开玩笑吧?不如我先听听,若是我能做到,那我就替大嫂子搭把手,若是做不了,大嫂子也莫要恼了我。”
尤氏连忙道:“能让妹妹帮忙已经很了不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你珍大哥哥过去这几年着实做了好几件错事儿,这事儿我们也知道的。原本是我们的错儿,老爷会生气也是难免的。只是老爷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嫂子与你侄女儿来,却是希望你能代为劝劝老爷多保重身体。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子孙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作为儿媳妇。尤其是没有生养过的继室儿媳,尤氏也只有将姿态摆到泥里去。毕竟现在安抚住贾敬才是第一要务。
作为尤氏的儿媳妇,尤氏都如此低姿态的情况下,秦可卿就更加不敢摆架子了。从这一点上来说,温柔的秦可卿在行事上要比王熙凤柔和许多,人也比王熙凤聪明多了,也难怪就是在原著里的王熙凤面前他也能在维持自己温婉的行事作风的同时还能够不落了场子。
贾玖看着这婆媳两个道:“怎么。这事儿你们还来问我?你们大可以将大伯父身边得用的人叫过来问话啊。”
尤氏苦笑道:“若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如今伺候老爷的是伺候过老国公的焦大,焦大的那个脾气我们还不知道?又臭又硬,家里过半的奴才都被他骂过。如今进了老爷的眼,越发走路虎虎生风,哪里会给我们面子?如果是你珍大哥哥也就罢了,毕竟许多事儿是我跟你珍大哥哥的错儿。可是看老爷的模样。居然有好几次都迁怒蓉儿媳妇了。可怜蓉儿媳妇花骨朵一边的人儿,如今都硬生生地瘦了一圈。”
秦可卿低着头不说话。说实在的,他对贾敬的感觉害怕有之,敬畏有之,更多的是感激。秦可卿生得好。贾珍已经馋猫似的馋了好些日子了,也亏得他日日小心,这才勉强支撑到了今天。贾敬回家又一个好处,那就是贾珍有人管着了,秦可卿也不用跟天天提心吊胆的。
说起来,秦可卿的出身虽然不好,可是他在娘家的时候,父亲对他这个养女极好,就是秦钟那个父亲的亲生儿子都比不得他金贵,等到了年纪,家里又早早地请了教养嬷嬷。可以说,秦可卿的教养可是不输给外面三品大员家的千金小姐的。
可是成也萧何败萧何。秦可卿是因为他的美貌风情成为贾蓉的妻子,也因为他的美貌风情成了贾珍的目标。
就是只是一个养女,秦可卿也是按照正经的官家小姐的教养长大的,对自然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廉耻的人。他知道一旦闹出了扒灰的丑闻,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贾珍不但是长辈也是他的公公,还是宁国府的当家人。如果贾珍真的要梳拢他,他又能够逃到哪里去?
可以说,自打猜到了贾珍的心思之后,秦可卿就过的胆战心惊的。偏偏这样的事情,他还不能跟别人说,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丈夫贾蓉。
秦可卿是宁国府几位主子里唯一对贾敬回府一事发自肺腑地高兴的人。如果不是贾敬明确地表现出不喜欢他,并且不喜欢他碰他屋里的事物,只怕秦可卿早就将贾敬伺候得舒舒服服了。
贾敬对自己的态度也是秦可卿跑来求助的重要原因。秦可卿自问,自己打进门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做一件对不起贾蓉的事儿,就是贾珍垂涎自己一事,也因为自己时刻提防故而一直没有让对方得逞。至于打理家务和族中之事,秦可卿也做得极为周到。秦可卿不相信,自己有得罪贾敬的地方。
那么,自己到底是哪里让贾敬看着不舒服了呢?
听了尤氏和秦可卿的为难之处之后,贾玖也迟疑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得道:“珍大嫂子,虽然我们两家是邻居,关系也好,可是我们家到底已经分宗出去了。有些事情,我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好插手,只能帮着旁敲侧击一番。至于这结果如何,我可不能保证。”
尤氏连声道:“妹妹愿意帮忙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哪里敢奢求别的。”
在尤氏看来,自己的公公贾敬因为丈夫贾珍迁怒自己、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好好地规劝着贾珍,自己就是满腹委屈也只能认了,因为在规劝贾珍的事情上,他从来没有做过更不成有成功一说。因为他只是一个不曾生养过的继室。但是贾敬发作秦可卿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在尤氏的眼里,自己这个儿媳妇是千好万好,“长得袅娜纤巧,性格风流,行事温柔和平”,就是长辈里面最挑剔的贾母也称赞他是“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这样漂亮有风情又会做人的媳妇儿,换了哪家都宝贝,就是无儿无女的尤氏也当让他跟亲闺女一般。偏偏这样的秦可卿,贾敬就是不满意,横挑鼻子竖挑眼,几次透露出要给休了他的意思。
秦可卿怕了,尤氏也胆战心惊。要知道,他是继室,能找到一个跟秦可卿这样对他恭恭敬敬的儿媳妇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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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还在这里心疼儿媳妇,那边的贾敬都快被气吐血了。
知儿莫过父。贾珍打着什么主意,难道贾敬就看不出来?可就是因为这事儿是自己的儿子一头热,而秦可卿又是自己唯一的孙子的媳妇这才叫麻烦。眼下贾敬心中最在意的不是贾珍打秦可卿的主意这一意图逼奸未遂的犯罪企图,他真正担心的是秦可卿的身份。
之前,贾敬就觉得秦可卿眼熟,将家人叫过来一问,自然也问出了秦可卿出身上的猫腻。
秦可卿的养父,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至于秦钟却是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才出生的。
第一次从奴才的嘴里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贾敬的心中就咯噔一声。
这短短的三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可不少啊。
首先是年纪,秦业年近七十,听上去跟贾敬差不多大,最多也就相差几岁的样子。贾敬能够在六十多岁的时候让老妻生下小女儿惜春,而秦业跟贾敬一般年纪,后来又能够生下秦钟,可见秦业的身子没有问题,是可以有小孩的,之前没有生养,很可能是因为官场原因,一个要在外面做官一个要在家里伺候长辈,也可能是儿女缘分没有到,故而一直没有孩子。
当然。没有孩子出去过继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里问题就来了。
之前已经说过了过继跟抱养的不同,也说了过继儿子的种种局限。首先。你要过继儿子,就必须从自己的宗族里面过继。如果是抱养,手续上就要简单很多。其实按照习俗,就是先抱养一个女儿过来,如果带来的子孙缘,将来也不过是多费一副嫁妆罢了。可是秦业却不。说他相信自己能生养的话,他不但从养生堂里抱回了一个女儿还抱回了一个儿子;说他认为自己不会生养的话,他还不肯从自己的宗族里面挑一个孩子给自己延续香火。问题也就在这里,抱养儿子无非是希望对方能够为自己养老送终。也就是说,秦可卿和他那个一起从养生堂里面出来的兄弟。一个会出嫁成为秦家的臂助,另外一个会为秦业养老。按理说,儿子应该比女儿得到更多的照顾才对,可事实却是那个男孩儿死了!十年后秦业又有了自己的儿子秦钟。
这乱七八糟的一团,如果换了其他人,比方说贾珍之流,最多也就是看看就算了,可是贾敬却拿着那张纸头发了好一会儿的愣,还用指甲在秦可卿那个已经去了的兄弟的名下狠狠地滑了一道痕迹。
既然当时抱养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为什么对那儿子马马虎虎,竟由他轻易地死掉,而独活下了秦可卿,既然从养生堂抱养儿子并不困难。那儿子死掉后何不紧跟着再抱养一个?或者说刚开始的时候就抱养两个男孩?这些,都令人疑窦丛生。
让贾敬心中直打鼓的是,秦可卿的面容跟那个王氏女长得一模一样。就宛如那个王氏女从地底下爬出来一般。当初那位王氏女跟老义忠亲王的事儿可是京里公开的秘密,也只有那王氏女的丈夫不知道罢了。如果说这个秦可卿是老义忠亲王和王氏女私通生下的孩子呢?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贾敬几乎就跳了起来。
贾敬立即就作出了假设。以王氏女跟老义忠亲王的黏糊劲,两人生下孩子一点都不稀奇。只是这桩丑闻暴露以前。王氏女还有丈夫可以用来做挡箭牌,可是老义忠亲王事败之后,王氏女跟老义忠亲王的私情也被暴露出来。王氏女的丈夫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将自己名下的孩子——全部都是王氏女生的——赶出了家门,并从自己的兄弟家里过继了一个孩子。做完这些之后,他就自裁了。老义忠亲王事败被禁足,门下之人也看不起王氏女,王氏女的嫡兄嫡妹和嫡母被他害死了生父不认他,同胞兄弟被处死,这样的情况下,王氏女无处可去,将两个刚出生的幼儿丢在养生堂里也说得过去。结合当初王氏女的年纪,这两个孩子是老义忠亲王跟王氏女的孩子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接下来就是要点。
哪怕是私情,王氏女生下的孩子也是皇家血脉,就是老义忠亲王的王妃侧妃并一应合法子女不承认王氏女生的孩子,可是老义忠亲王本人也会在意,而宫里自然也会注意。所以,秦可卿的亲兄弟被弄死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现在的问题是,宫里对秦可卿的事儿知道多少,以及秦业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太上皇的人还是皇帝的人抑或是老义忠亲王的人,还是单纯的曾经追求过王氏女、对王氏女念念不忘的人。
贾敬吃不准秦可卿的那个兄弟是被太上皇派人弄死的还是被老义忠亲王的妃子们和儿女们弄死的。如果是太上皇弄死的,那么太上皇对秦可卿这个出身不光彩的孙女是怎么看的?如果是老义忠亲王的妃子们和儿女们弄死的,那宫里知道不?又知道多少?
贾敬在认定秦可卿是王氏女的女儿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在骂娘了。自己的老妻不是把儿子丢了、把胎盘给养大了吧?(当年王氏女留下的名言之一。)怎么蠢得连这样的女人也要了呢?当初自己伤心老妻的过世,没有细察,这个儿子就不知道在给孙子提亲的时候给自己报备一下,至少将这纸条拿出来给他看看也好啊。现在可好,可不是逼自己去抹脖子嘛!
一想到自己中了进士却没能做成官是因为王氏女,偏偏自己的孙子娶的就是王氏女的私孩子。这叫什么事儿呀!
贾敬一想到就各种心塞。
娶了这样一个女人进门,不要说上头防备得紧。也注定了自己的子孙的未来。
贾敬看得很清楚,就凭这个女人的这张脸。足够得罪这京里至少一半儿的贵妇,如果再有人提起王氏女的事儿,那就等着全京城的贵妇人们集体排挤自己家吧。受这股子枕头风的影响,那些权贵们对自己一家子的评价就绝对高不了。
再来是诸多的皇子皇孙们,当初老义忠亲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对兄弟们可委实不客气,就是一贯慈善的当今皇帝,提起这位兄长也语带保留。而王氏女也非常张扬,一度压着老义忠亲王王妃喘不过气来。身为正妃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侧妃庶妃们了。只怕老义忠亲王合法的妻妾和儿女们都恨王氏女恨得要死吧?加上男人坏事儿都会推诿责任的习惯,老义忠亲王坏事儿的时候,王氏女可是被冠上了非常多的帽子,像什么祸世红颜、褒姒妲己已经是轻的,还有人说他是武则天第二呢。
可以说,如果秦可卿真的跟王氏女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只怕外头有的是人要他的命!
贾敬为难了。他就是家学都没有精神打理了。心头压着这样的一件大事儿,就是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力气好吧?更不要说,贾敬的胆子也不大。这样的大事儿,他根本就不敢跟别人开口好吧?
贾敬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圈之后,这才定下了决定,那就是想办法隔开秦可卿。让秦可卿跟自己的儿子孙子保持距离。自己先拘着儿子给自己打下手、拘着孙子读书,等再过几年,京里老一辈的人年纪都差不多了。再让这个媳妇儿出门。
贾敬跟贾赦一样,都恨胆小。他们也许对人命比较漠然。可要贾敬亲自下令弄死秦可卿这样的事情,贾敬是做不来的。
因为要调查秦可卿。贾敬特地跟贾赦提了提,说他家里事情多,不但将开课的日子往后面推了推,就是每日指点三个女孩子读书的时间也压缩了。每日早上,三个女孩子到贾敬跟前打个转,先背书给贾赦听,然后贾赦检查三人的功课,完了给三人讲新的内容,讲完了就布置下功课,就让三个女娃子回去了。
在贾敬教导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的时候,贾蓉在隔壁房间里面做他自己的功课。至于贾珍也没空。贾敬把他支使得团团转,每天回到家里到头就睡,跟通房丫头们进行深入交流都没有兴致了,更不要说去纠缠秦可卿了。
秦可卿呢,虽然不知道贾敬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却不妨碍他得到了许多的时间,在打理好家事的同时,他也常常有空过来陪贾母抹骨牌,或者找贾玖和贾倩贾清说话。
秦可卿经常过来,最高兴的人不是别人,正好是贾宝玉。贾宝玉是颜控,最喜欢美人,只要人长得好看,他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又是什么身份。这样的行为在有身份有权势的人身上就是霸气侧漏、桃花运旺盛;在身份不够也没有足够的权势的人身上,那就是荒唐好色;跟贾宝玉和薛蟠这样没有身份也没有权势只有一点钱财的人身上,那就是招蜂惹蝶的坏家伙了。
贾宝玉的年纪虽然小,可是这习惯和性子已经养成,如今因为年龄的关系看上去很可爱,可当不得秦可卿心里有心事。
自打猜到贾珍的心事之后,秦可卿就害怕得不行。不要说他每日里胆战心惊地提防着贾珍,因为太过害怕,让他变得有些像惊弓之鸟,就是上面有长辈安抚着,他也是终日微微蹙着眉。他原来就生的好看,如今作出这西子捧心的模样来,倒是越发招人了。至少贾宝玉很喜欢这个美貌又有魅力的侄儿媳妇的。这从秦可卿每次来贾母这里,贾宝玉就第一个迎上去就可以看到了。
贾宝玉是单纯地喜欢秦可卿的漂亮,可在宛如惊弓之鸟的秦可卿看来,这个族叔叔也不就是个贾珍么?只不过贾珍的年纪大了,那模样越发猥琐,而这个年纪小模样也长得好看许多。
一想到贾珍。秦可卿的心里就不舒服。看着那言行举止跟贾珍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贾宝玉就不那么舒服了。每次他来贾母这里,贾宝玉都会第一个出来迎接他。还会拉着他坐在贾母的身边。要知道,秦可卿可是宁国府的儿媳妇。是贾母的重孙媳妇辈,在贾母的面前原来是没有座位的。贾宝玉这样的行为,完全是陷秦可卿与不知礼数、不敬长辈。
因此秦可卿就越发喜欢往贾玖这边跑了,也给贾玖带来了许多外面的事情。
比方说,这八月里的簪花会也是有讲究的。
秦可卿解释道:“其实外面流行的是穿唐式的高腰襦裙、齐胸襦裙。据说,在褙子最初是给那些丫头婆子侍妾们穿的,经过胡人乱华,经过战乱,经过前朝那位控制欲极强的皇帝。这才慢慢地变成各家太太奶奶们的日常穿戴。最近几年,京师里又开始流行唐风了,立夏开始,各家的姑娘们就会换上襦裙,等进入七月天气开始慢慢转凉,就在襦衣外面加上半臂。等天气略冷一点就加上大袖衫。直到重阳过后大家才换下高腰襦裙和齐胸襦裙。当然,小孩子的话可以一年四季都穿深衣。姑姑既然要参加八月的簪花会,为何不裁两身背着?”
贾玖还真不知道会这么折腾呢。
秦可卿解释道:“还不是夏天的衣料子越来越薄,有的衣料子就是穿上七八层、八九层还能够看见皮肤上的痣呢。就是因为轻纱裁成褙子太过贴身。什么都让人看去了,高腰襦裙和齐胸襦裙这才又开始流行起来。襦裙的裙子不会做得非常透,襦衣外面还可以加半臂。老实说,六月里侄儿媳妇第一次看到那位宝姑姑就那样穿了一身黄色的纱衣出来。还是褙子的款,侄儿媳妇就有些不自在了。那么薄的料子,又是夏天。就那样穿在身上,岂不是都叫人看了去?只是侄儿媳妇是晚辈。那位又是府上的客人,实在是不好开口。”
贾玖摆摆手。道:“我当你要说谁,原来是他?虽然有人捧他说他规矩好,老太太对他也客气,只是我看着也委实平常。实不相瞒,他们家既然是二叔的客人,那对于我们家来说,也不过是客人的客人,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远远地避开而已。只是如今老太太跟前除了大姐姐,就属他的年纪最大,老太太又那样夸奖他,就怕三妹妹和云妹妹对他信以为真,样样都学着他。”
秦可卿迟疑了一下,道:“姑姑,可要我寻个机会跟老太太说一声?”
贾玖摇摇头,道:“我之前已经让下面的丫头想办法跟老太太跟前的鸳鸯、鹦哥两位姐姐透过消息了。只是这会儿消息才刚刚传上去不久,这会儿急巴巴地跟老太太提这个,只怕老太太会不高兴。要我说,还不如推两天,等过了这茬子再说。”
正说着,就看见小红急匆匆地过来,道:“姑娘,不好了。宝二爷又闹着要跟姑娘出去耍呢。宝二爷还说,好歹他今年也才七岁,就是说六岁也使得,为什么不可以跟着姑娘一起出去玩。老太太忙着安抚宝玉,鹦哥姐姐抽空派了个小丫头来给我们报信。”
贾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把边上坐着的贾琮给吓了一跳。贾琮扁扁嘴,看姐姐没有注意到他,爬行几步,扯扯姐姐的裙摆,等姐姐看过来了,这才掉金豆子。
贾玖连忙安抚好贾琮,这才对秦可卿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你们府里,就说二叔家的这个宝玉就是一个大难题。”
秦可卿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姑姑,依侄儿媳妇看,这位叔叔可不能上进呢。侄儿媳妇看着,老太太也是这么个意思,让他做一辈子的富家翁,倒是没有让他进学的打算。”
贾玖吃了一惊,道:“那岂不是说,那个宝玉一日不上学读书,三妹妹就要一直耽搁下去?”
秦可卿道:“不止。依侄儿媳妇的看法,可不止三姑姑一个,还有三姑姑的同胞弟弟。环叔。”
“环儿就比琮儿大一岁呢。还有珠大嫂子肚子里的那个,若是宝玉一直不肯读书,那珠大嫂子肚子的那个可怎么办?”贾玖非常惊讶。就是他年纪小,也知道男丁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
秦可卿道:“珠大婶子肚子里的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不过珠大婶子是个有主意的,他自己也识字,给自己的孩子启蒙确实够了。只是环叔却是可惜了。”
贾玖低着头想了想,道:“谁知道呢。各人的命运、各人的造化总是不一样的。也许这孩子将来也会有奇遇呢?虽然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客人,不过改下注的时候,我还是会下注的。”(……
05 海产
红楼之天下为棋
就在贾玖跟秦可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的时候,却见小丫头在门外通报:“姑娘,宝姑娘来了,说是谢姑娘的药。”
贾玖笑道:“宝姐姐?我何尝送过什么药给他。罢了,来者是客,快请。”
少时,薛宝钗就带着莺儿进来了,与贾玖秦可卿厮见过后,又奉上八色厚礼,道:“之前我们母女被外人所惑,又见这身上迟迟不见好,母亲心急,多有得罪,还望二妹妹体谅,莫要生家母的气。”
贾玖笑道:“看宝姐姐说的,难不成我是那等小性儿又不通情理之人么?虽然只有一眼,可宝姐姐当日的状况我也是看在眼里。姨太太是宝姐姐的亲生母亲,日日看见宝姐姐那副样子,哪里能够冷静得下来?今日看宝姐姐能够出来走动,可见是大好了。”
薛宝钗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他过的是胆战心惊。如果他这身上迟迟不见好,只怕他的前程也全完了。没了美丽的容颜、他薛宝钗这辈子如何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做个人上人?一想到那段在屋里的日子,薛宝钗就心有余悸。
薛宝钗道:“这些日子,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药汁子,可这身上一直都不见好转。母亲也着急得很,就是我那哥哥,也为我往庙里舍了不知道多少钱粮。可惜这银钱如流水一般花下去,却总是不见效。当初听说二妹妹这里有灵药的时候,母亲如获至宝。如今想来,若是没有二妹妹拦着,这万一要是药不对症,只怕我还不知道要在屋里窝多久呢。今儿个我可是专程来与二妹妹道谢的。”
说着就弯下腰去给贾玖行礼,贾玖连忙叫绣橘将他扶起来,道:“宝姐姐,你也真是的,说什么拦着不拦着的。老太太是我的亲祖母。我尚且不敢对老太太屋里的事儿多嘴,又哪里会做出插手客人家的事儿来!就是宝姐姐如今是寄居在我家里也一样。说起来,我还要与姐姐道歉呢。”
贾玖不知道薛宝钗是不是对自己心存怒气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儿来。但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换了自己害了一样的病。隔壁邻居手里又有难得的好药,母亲又亲自出面去求对方还是不给,换成自己只怕也是要恼的。薛宝钗会语带机锋,贾玖不恼,若是他什么表现都没有,那贾玖才要害怕了呢。
贾玖也知道,经过这一次,薛宝钗对自己的好感度也是几乎见底了,原因当然是因为自己没有将灵药给他。人就是这样,当自己身患恶疾的时候。听见别人有灵药,无论是不是对症,总希望那药在自己的手里。贾玖既然硬撑着不给,薛宝钗一定会心怀怨望。
若是换了以前,贾玖一定会想尽办法刷满薛宝钗的好感度好得到更多的积分。只是现在,在【高级修炼场】里面抄了这么久的《道德经》、练了这么久的剑,贾玖的脾气也上来了。
交恶又如何?若是试试都要退让,那我岂不是成了包子了?
哪怕贾玖自己没有发觉,他的心态还是出现了变化。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没有以前那么在意薛宝钗了。
反正人都已经得罪了,现在再来修好也迟了。而且宝姐姐的名声虽然好。却比不得林妹妹的宽厚,林妹妹那才叫真正的打心底宽厚,而宝姐姐的宽厚,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利益而宽厚。与其现在讨好他,还不如跟他摆明了利益,逼他退让呢。
心念电转。贾玖已经做好了决定。正当他要开口的档儿,外面传来小丫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大户人家的丫头们都是经过精心调教出来的,哪里会这样不顾仪态地奔跑?小红不等自家姑娘吩咐就退着出去了。
贾玖笑道:“这些丫头都是新上来的。按照我们家的老规矩,要成为二等丫头,少说也要在粗使丫头上呆满三年。等熟悉了各种规矩、人也落落大方不再大惊小怪了,方可进屋使唤。只是今年的事情一桩又一桩,原来家里上千奴才如今也就剩下一二百人。让你们看笑话了。”
秦可卿立刻接口道:“看姑姑说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偌大的家,总有那么些个不成器的奴才。若是他们服管教还犹可,若是他们不服管教,又仗着几辈子的体面挟制主子可怎么办呢?这种事儿不独姑姑这儿,我们家也是一样。只不过妹妹遇上这样的事儿,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轻地揭过就算了。”
正说着,就见小红在帘子外面跪下,道:“回姑娘,外面送了一大船的冰冻海蟹海虾海鱼,老爷叫人赶好的挑拣了一箱子给姑娘送来。另外,这是老爷派人送来的錾金梅花簪子,说是配姑娘的新衣裳。”说着高高举起了一只长长的匣子。
贾玖心中一动:“海产往老太太那里送了多少?”
小红道:“回姑娘,老爷亲自领着人抬了两箱子海产往老太太那里去了,还叫人收拾了两箱子叫珍大奶奶带回东府去。这会儿婢子的父亲正带着人往张家送海产呢。”
秦可卿听了,立即起身道:“姑姑,我却是跟着母亲一起过来的。这会儿只怕我们奶奶正在找我呢。”
贾玖立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罢。若是得了闲也过来坐坐,陪我说说话。我爱听你讲的那些事儿。”秦可卿应了,却再三婉拒了贾玖相送,自己领着人走了。
薛宝钗见此也道:“说起来我们在南边的时候,也吃过这海蟹。虽然味道鲜美,可这腥味儿也重,寒性更重。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海滩上到处都是蟹,只要弯腰就捡得到。”
贾玖笑道:“真的?那可敢情好。说起来我们家里有一多半都喜欢吃这个,只可惜,每年能够吃上螃蟹的日子就那么几天。”
薛宝钗道:“东西虽然好,可也不宜吃得太多。上苍既然安排了这螃蟹每年就那么些日子能够吃到显然是有用意在的,若是强求反而不美。我只是好奇,府上是用什么保存这海蟹的。毕竟海蟹跟螃蟹一样,必须赶着活着的时候下锅,若是死了再下锅就不好了。”
贾玖想了想。道:“还能用什么呢?方才那丫头也说了,下面是用冰冻着送来的。”
薛宝钗吃了一惊,道:“冰?从京师坐船顺流而下到入海口也要七八日的功夫,更不要说从海边到京师。那可是逆流而上,没有半个月却是不成的。更不要说现在是八月,天气虽然已经转凉,却也是穿纱衣的日子。难不成府上有点水成冰的本事不成?”
贾玖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横竖外面这样送来了,我就这样收下罢了。”
薛宝钗哪里肯善罢甘休。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能够得到这个点水成冰的方子就等于捏着了一块大金矿。相信京里的权贵们应该很乐意花大笔的银钱买冰的。只要拿着这方子,就等着源源不断的金子流淌进自家的库房罢。
薛宝钗也顾不得之前他才刚刚为了药的事儿拿话儿给贾玖听,此时此刻他只想从贾玖的嘴里打探到夏日制冰的方子。他想起来,今年夏天的时候,这府里还大肆拿着冰凉屋子呢。不仅是这位二姑娘的屋子。就是后花园那两个养女的屋子里没有少了冰。之前薛宝钗还以为是贾家素来愿意在这上面花钱,如今看起来,哪里是贾家大方愿意在这上面花钱,根本就是他们有了点水成冰的方子,不稀罕这夏日里的冰了。
一想到夏日里的冰的价钱。薛宝钗的心也动了,他还想再问,却听见外面有丫头来报:“姑娘,厨房里已经收下了海产,只是这些东西都是用冰冻着的。如今从前面送到这后面,一面移动一面化冰,到处湿哒哒的。厨房里敢问姑娘。这些海产要如何保存?是不是要问大厨房那边要冰?”
贾玖还没有开口,就感觉到来了边上的薛宝钗也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显然,对方也对冰有兴趣。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罢了,到了这会儿,冬天存下的冰也不够了。哪里还找得出什么冰来冻着他。小红,你去厨房里看着,叫人将那些虾蟹都拣出来,洗干净了,用盐水腌渍起来。至于那些海鱼。也洗干净了,用盐腌好了。动作要快。若是冰化净了还没有腌渍下去,只怕这些海产的味道也变了。”
小红立即带着小丫头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贾玖想了想又叫过一个小丫头:“你去浣纱馆将两个侄女儿请来,就跟他们说,外头送来了很多海虾海蟹海鱼,问他们是不是喜欢。若是他们喜欢,就分些过去。这东西不能久放,还是尽早吃完才好。”
那丫头立即就出去了。
这里薛宝钗也嘀咕上了。虽然贾玖表现得对冰的事儿一无所知,但是薛宝钗觉得,贾家既然能够吃上海边的水产,那就一定有点水成冰的方子。贾玖不知道这个方子情有可原——他毕竟是个小女孩——但是薛家不能没有这个方子。为了薛家也为了自己,他必须要把这个方子弄到手。
此时此刻,薛宝钗第一次懊悔,为何贾元春被禁足了呢?若是贾元春出来了,就是看不到这里面的商机——居然将贾元春当成笨蛋,薛宝钗太看高自己也太小看人了——被自己一说,他自然会跟贾母去闹,那个时候,自己只要在后面等着喝汤吃肉就好。薛宝钗相信,就是贾元春拿到了这张方子,他也不可能自己进行操作,唯一的可能就是交给自己,让薛家进行经营,然后等着分银子。这也是权贵之家理财的经典手段之一。
见贾玖没空招待他,薛宝钗也识趣儿地起身告辞了。他要想办法从贾家弄到制冰的方子,可没有时间耽搁。倒是贾玖,见他去意甚绝挽留不住,只得叫人拿大篮子装了几个大螃蟹并海虾海鱼,让薛宝钗带回去吃。薛宝钗推辞不过,到底还是带上了。
后面的薛姨妈正在屋里听儿子说这事儿呢:“妈,你是没有看见,那么大的马车上蒙着厚厚的布招摇过市,马车的车辙很深,还湿哒哒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滴水。有好事儿的破落户儿故意使唤,借机掀下了马车上蒙着的布。好家伙!那么大的马车上就搁了一大块儿的冰。大家还以为是哪家的王府去外地买的冰呢。却没有想到那水哗啦一声,跳出一尾这么大的鱼来!好家伙,当场就把边上的一个汉字砸趴下了。儿子看光那尾鱼就至少有上百斤!一长溜儿的马车,少说也有一二十辆。若是都是这样的活鱼,那该值多少银子?儿子想着,这该不会是哪个外藩进贡的贡品吧?妈,你猜怎么着?这家伙居然在这宁荣街上停下来了!再打发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大老爷的手笔。大老爷知道老太太喜欢吃蟹吃虾,特意叫人去海上采买来,又费了老大的力气运进京里来的。妈,等来年儿子也叫人给你弄那么一车海鱼来,也叫人看看。我们薛家可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薛姨妈道:“好孩子,你当这个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海边的鱼虾不值钱,就是这么大的鱼也多了海了去了。可是这鱼虾好得,要想送进京来却是没有几分手段却是不行的。别的不说就说我父亲。你外祖还在事儿的时候,我们王家在南面管着这造海塘的事儿。那个时候,你们外祖不也想着要弄点子海产孝敬上头。可最后这花销实在是太大,送进来十船,十船是死的,送进来一百船,一百船都是死的。后来上头训斥了。你外祖也不敢往京里送了。”
薛蟠道:“妈,既然这位荒唐好色的大老爷都成了,没道理我就不成。也许外祖是没有找对法子呢。大老爷那样的人都能成,没道理我就不能成了。”
薛姨妈道:“罢罢罢,我就你一个儿子,我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是二本。只要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至于这海货的事儿,你还是不要想。我可不会答应的。”
薛蟠听了心中就有些不痛快,认为母亲是看低了自己,却又不敢跟母亲多嘴,只得低着头不说话。
正在冷场呢。就见薛宝钗从外面进来,看见屋里这般样子,薛宝钗连忙道:“妈,你跟哥哥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哥哥又惹你生气了?妈,你莫要生气,女儿替哥哥向你赔罪。”说着就要行礼。
这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呢,薛宝钗这番行为下来,看着是给了母亲一个台阶下,却是往薛蟠的头上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了。
偏偏薛姨妈和薛蟠都没有听出来这话里面有什么不对。只听薛姨妈将事情的始末如此如此说了一番,这才道:“宝丫头,你快帮我劝劝你哥哥。他冷不丁地说这个,不是抠我的心么?”
薛宝钗道:“妈,哥哥有心做大事儿,这也是好事儿。只是哥哥,莫怪妹妹说你,你如今才几岁?还不到十五呢。别人家里十五六岁的孩子那个不是承欢膝下的?要我说,这事儿不及,等过两年,哥哥也大了,做事儿也有些章程了,再来弄这个也不迟。而且,我冷眼看着,若是想要将海产送进来,怕是少不了大量的冰的。我看这府里说不定就有制冰的方子。只要将那方子弄到手,我们有多事儿做不得的。哪里还需要哥哥急巴巴地往海边上去?”
薛姨妈听了,立即道:“正是这理。蟠儿,你妹妹说得有理,你可要记在心里。对了,宝丫头,你怎么知道这府里会制冰。”
薛宝钗道:“妈,其实打浣纱馆那两个丫头进府的时候开始,我就留意上了。只是那个时候没有证据,故而只能压在心里。只是如今我看着,却是八九不离十了。妈,只靠我一人怕是拿不到方子的。我想请妈帮我一个忙。”
“怎么说?”
薛宝钗立刻就在薛姨妈的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薛姨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薛宝钗这才道:“哥,今儿个二妹妹也送了我一篮子海产。你不是最喜欢吃蟹么?现在的河蟹还不够肥美,这京里的海蟹又是极难得的。不如我们陪妈用点小酒,一家子松快松快?”
薛蟠原来还有些不高兴呢,听见有酒喝,立刻就激昂心里的那一点点的不舒服丢开了。
在这一路上,薛宝钗就已经想好了,在贾母面前就自己一个绝对是孤掌难鸣。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贾家的姑娘,那位老太太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自己这个客人家的女儿。虽然薛家与贾家是老亲,可如今两家的关系也淡了。尤其是这府里分宗出去以后,那位大老爷就当自己一家子不存在;那位二姑娘对自己尚可,可是拈花法会之后,他的态度也变了。
薛宝钗总觉得自己想攀龙附凤的那点子小心思让对方发现了,这才让对方看轻了自己,并开始远着自己。但是如果事情从来,薛宝钗还是会这样做,最多也不过做得更隐秘而已。
如今,自己依旧每日里去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说笑、输钱给老太太哄老太太开心,可是这心里却未尝没有觉得不舒服的意思在里头。他是薛家的女儿,何必如此讨好一个外人家的太夫人,自己会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哥哥、为了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家族?
薛宝钗姓薛,他跟林黛玉一样不需要孝敬贾母一个外人,他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恪守规矩的封建淑女,而是因为这样能够带来好处。一来可以在贾母面前刷好感度,二来也可以让人看到他是多么的孝顺贤良。尤其是名声上的好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这个世界上只允许女人们在名声上出彩。
薛宝钗想让贾元春出来帮他。按理说,贾元春应该在好生修养着,若是能够乘机样一个孩子出来那就更好了。因为那是龙种。
薛宝钗很清楚一个皇子或者是皇女对于贾家的重要性,但是他不确定上面会不会让贾元春剩下这个孩子。也许留子去母会是上面的首选。
自认摸到了上面的意思,薛宝钗第一时间就将主意打到了面前的海蟹上。螃蟹性寒,海蟹的寒性更重。若是弄得好,让贾元春流了这个孩子,不知道上面会不会留意自己一点呢?
经历了在屋子里的日子,薛宝钗的心中就跟魔怔了一般,一心想着要往上爬,却是忘记了有些事情不是他该插手的。但是人一旦想岔了,要想回转过来就不那么容易了。等薛宝钗回过神来,他的面前除了已经蒸好的三只大海蟹和一盘炒海虾之外,就剩下一笼子的蟹黄包。
薛宝钗愣愣地在厨房门口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叫过一个小丫头道:“你将这笼小笼包给大姑娘送去。就说这是二姑娘得的螃蟹,极为肥美,也是今年头一拨蟹,特特请大姑娘尝尝鲜。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大姑娘身子如何,还请大姑娘多担待,若是有事儿也不要尽压在心里。有事儿尽管开口。”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果然去了。
薛宝钗不知道贾元春会不会中计,但是他想赌一赌,赌自己的运气,也赌贾元春的脑子。果然,吃了晚饭,薛宝钗在灯下看着账本的时候,就看见那小丫头回来了,道:“姑娘,大姑娘见了那包子十分开心,还说二姑娘有心了,还记得他这个可怜的姐姐。还问二姑娘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婢子就说姑娘的脸上受了伤,养到这两天才好些。只是如今还不敢吃这些发物,又记得大姑娘是最喜欢吃这个的,这才特特地做了给大姑娘送来。婢子还说,若是大姑娘喜欢吃这个,直接开口便是。大姑娘还赏了婢子一颗金镙子。”说着,就拿给薛宝钗看。
薛宝钗点了点头,让这个小丫头下去了。。
06 相对
06相对
有的时候,人真的不能跟命较真。
贾元春的身体一直很好。在宫里的时候,他是跟在皇后身边的,皇后虽然嫉妒那些得宠的宫妃却不会一面叫身边的宫女伺寝一面给人灌药的。所以贾元春的身体其实很好的。也因为他的身体好,又赶上好日子,所以一举中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贾元春跟薛宝钗一样,一回到家就被关了起来。问题是,薛宝钗是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怕顶着一张极为恐怖的、长满了红斑的脸,薛宝钗还有慈爱的母亲和心疼妹妹的哥哥时时问候,可贾元春呢?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贾元春是被贾母下令关起来的。贾母知道贾元春的行动的,可是事情发生之前,贾母还能够当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事情发生之后,贾母再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是不行的。贾母必须将贾元春关起来,一来是摆出态度,二来是作出姿态给上面人看,将贾元春败坏掉的闺誉弥补弥补,三来自然是为了保护贾元春,防止贾元春遭了黑手。
可以说,贾母比任何人都盼望着贾元春能够生下皇子皇女。所以,听到下面的人通报说贾元春突然腹痛不止,贾母当即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
那丫头跪在地下瑟瑟发抖:“回,回老太太,今日晚上,姑娘用了饭和点心,说是要回房躺躺。可谁成想,才睡了一会儿会儿,就在睡梦中硬生生地疼醒了。老太太,无论姑娘之前犯了什么错儿,还请老太太为我们姑娘请个大夫好好瞧瞧罢。”
贾母一听,心中突然一跳,却是一股不祥袭上心头。即便心中对贾元春抱着极大的期望,贾母也不曾对人透露过分毫。哪怕是他身边的几个丫头们也不知道贾母对贾元春的真正打算和具体计划。听见这丫头这么一说,贾母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而去了。
如此不祥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曾感觉到了。就是贾敏去世的时候。贾母也不曾如此慌张过。
带着丫头婆子急匆匆地来到贾元春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地的人了。
贾母也很不客气,直接闯进了贾元春的卧室。只见贾元春面如金纸一般躺在床上,却是一点血色都不见。贾母抢上几步,一摸孙女儿的身上,却是透心的凉。贾母抖着手,探了探孙女儿的鼻息,见是隐隐有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刚要说话,却看见前面的靠背椅上搭着一件血衣。贾母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用丫头们扶就自己拄着拐杖走过去,一看之下,吃惊不小。
手里死死地抓着那件小衣(即内衣,包括肚兜和贴身的内衣裤,也包括月事带子。)。贾母盯着抱琴道:“打拈花法会上回来也有一个半月了。大丫头的月事可曾来过?”
抱琴摇摇头,道:“回老太太的话,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姑娘的月事就很规律。只是回来以后受了点气,开始变得时早时晚。婢子记得最近一次的月事却是在六月初的时候,距离今天却是有将近两个月了。”
贾母一听,这心就沉了下去。就好像是浸在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面。激得他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看着贾母的脸色,抱琴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得紧。
只听贾母道:“今天你们姑娘吃了什么东西?”那声音,竟是能将人的心硬生生地冻住了。
抱琴道:“老太太为我们姑娘定了小厨房,每日的食谱都是厨房里定的。只是二姑娘今儿个忽而巴拉地打发人送了一篮子包子来。姑娘吃着香甜,倒是将那一笼子的包子都吃完了。”
贾母低沉着嗓子道:“二丫头?他送了什么来?”
抱琴道:“回老太太,当时我们姑娘心情不怎么好。这些日子我们姑娘总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刚刚还在咬牙切齿地说这旧日在宫里被人欺负的事儿,回头又喜笑颜开。今日也是如此。我们姑娘也知道这个样子不好看,故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将身边的人遣散了。那笼包子送来的时候。也正是姑娘身边没人的时候,婢子也不清楚二姑娘送了什么东西给我们姑娘。”
贾母一听,立刻一叠声地派人叫贾玖:“将二丫头叫来!看看他做的好事儿!难道他看见我把大丫头关起来了,就以为自己能够对大丫头动手了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铭牌上的人!”
贾玖正在贾赦跟前呢,听见贾母盛怒,父女两个都吃惊不小,贾玖先行一步,急匆匆地往贾元春的院子里赶,贾赦也随后换了衣裳跟过来。
一进贾元春的正房,就看见贾母满脸怒火地在上头坐着,就是贾玖给他行礼请安,贾母都没有出一声儿。贾玖也只好继续跪着。
良久,才听贾母幽幽地道:“我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老实得让人想抽他,一个笨些却结了一门好亲。我原本想着,我这辈子若是过去了,两个儿子互相扶持着,这日子总是能好过的。可是老婆子没有这个儿媳的运气,大儿媳妇早早的去了,进门的填房也病得人事不知。小儿媳妇的身子骨倒是好,可这心眼儿却不好,招惹来了满脑门的官司。老婆子想着,将这个儿媳妇关起来,这家里总能够清净一点,却没有想到,儿媳妇们才停歇了,这孙女儿们倒是闹了起来。”
贾玖跪在地上,直到此刻才道:“老太太,孙女儿不懂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冷哼一声,道:“不懂?我看你是太懂了!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可知道你大姐姐的肚子可是全家的希望?!“
全家的希望?贾玖很想当场吐槽给贾母听。什么叫全家的希望。这是男权社会,能够获得权力和地位的只有男人,而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一个家族的兴起靠的从来就不是女人的肚子,而是男人的努力。什么叫靠贾元春的肚子?若是贾家要靠贾元春这个未嫁之女肚子怀了孩子,那贾家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但是贾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乖乖地跪在地上,听着贾母的数落。
贾玖不开这个口,不等于说贾母就会这样停下来。只见贾母伸着手,指着贾玖,那手指几乎戳在了贾玖的脑门上。
贾母道:“你说说,你大姐姐碍到你什么事儿了?要你这么对付他,啊?你就这么容不得你二叔,容不得你大姐姐,容不得宝玉,容不得他们一家?”
贾玖终于忍不住了,道:“老太太,如此沉重的罪名儿,孙女儿可担当不起。请您告诉孙女儿,孙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了?您非要说孙女儿容不得二叔一家子?”
贾母道:“那你说,你送了什么东西给你大姐姐?”
贾玖莫名其妙,道:“老太太,您这话孙女儿就不明白了。孙女儿何尝送了什么东西给大姐姐?自打大姐姐回家以后,为了先头太太和二太太的事儿,孙女儿也好、大姐姐也好,这心里都存心结。在您面前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粉饰太平,为的就是不让您担心难受。可在这背地里,孙女儿跟大姐姐却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孙女儿从来就不曾进过大姐姐的院子,大姐姐也轻易不会踏进孙女儿的屋子。这样的孙女儿和大姐姐会好到互相送东西么?莫要说孙女儿跟大姐姐两个人了,就是个子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很少有交集呢。”
贾母一听,道:“胡说,那为什么抱琴说,今儿个你送了吃食给大丫头?你老是告诉我,你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大丫头?”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吃食这种东西最容易让人动手脚,您说孙女儿会送么?若是说送吃食,孙女儿今日也只送了三个人。一个是宝姐姐,另外两个就是侄女儿他们。今日外头送来的海蟹,正赶上宝姐姐在孙女儿的屋子里。为了仙人掌的事儿,宝姐姐特地送了八色厚礼来,孙女儿见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做回礼的,就让人收拾了一篮子海产给宝姐姐。至于倩儿和清儿那里,却是孙女儿听说他们没能分到海产,这才叫他们来我屋里挑选的。若是孙女儿要送吃食给大姐姐,肯定是要经过后花园的。老太太,您何妨去问问?”
贾母冷哼一声道:“梨香院不也是路么?至于后花园里的奴才们,那不是将军府的奴才么?我这个糟老婆子可不一定问得出来了。又何必白费力气!”
贾玖道:“所以老太太您是什么都不想问了?”
贾母道:“那又如何?”
贾玖道:“所以您也不相信我了?”
贾母盯着贾玖不说话,贾玖虽然跪在地上却抬着头看着贾母。祖孙两个瞪着两双相似的眼,却是谁也不肯退让,也不愿意退让。
07 天仙局
07天仙局
就在贾玖跟秦可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的时候,却见小丫头在门外通报:“姑娘,宝姑娘来了,说是谢姑娘的药。”
贾玖笑道:“宝姐姐?我何尝送过什么药给他。罢了,来者是客,快请。”
少时,薛宝钗就带着莺儿进来了,与贾玖秦可卿厮见过后,又奉上八色厚礼,道:“之前我们母女被外人所惑,又见这身上迟迟不见好,母亲心急,多有得罪,还望二妹妹体谅,莫要生家母的气。”
贾玖笑道:“看宝姐姐说的,难不成我是那等小性儿又不通情理之人么?虽然只有一眼,可宝姐姐当日的状况我也是看在眼里。姨太太是宝姐姐的亲生母亲,日日看见宝姐姐那副样子,哪里能够冷静得下来?今日看宝姐姐能够出来走动,可见是大好了。”
薛宝钗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他过的是胆战心惊。如果他这身上迟迟不见好,只怕他的前程也全完了。没了美丽的容颜、他薛宝钗这辈子如何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做个人上人?一想到那段在屋里的日子,薛宝钗就心有余悸。
薛宝钗道:“这些日子,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药汁子,可这身上一直都不见好转。母亲也着急得很,就是我那哥哥,也为我往庙里舍了不知道多少钱粮。可惜这银钱如流水一般花下去,却总是不见效。当初听说二妹妹这里有灵药的时候,母亲如获至宝。如今想来,若是没有二妹妹拦着,这万一要是药不对症,只怕我还不知道要在屋里窝多久呢。今儿个我可是专程来与二妹妹道谢的。”
说着就弯下腰去给贾玖行礼,贾玖连忙叫绣橘将他扶起来,道:“宝姐姐,你也真是的,说什么拦着不拦着的。老太太是我的亲祖母。我尚且不敢对老太太屋里的事儿多嘴,又哪里会做出插手客人家的事儿来!就是宝姐姐如今是寄居在我家里也一样。说起来,我还要与姐姐道歉呢。”
贾玖不知道薛宝钗是不是对自己心存怒气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儿来。但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换了自己害了一样的病。隔壁邻居手里又有难得的好药,母亲又亲自出面去求对方还是不给,换成自己只怕也是要恼的。薛宝钗会语带机锋,贾玖不恼,若是他什么表现都没有,那贾玖才要害怕了呢。
贾玖也知道,经过这一次,薛宝钗对自己的好感度也是几乎见底了,原因当然是因为自己没有将灵药给他。人就是这样,当自己身患恶疾的时候。听见别人有灵药,无论是不是对症,总希望那药在自己的手里。贾玖既然硬撑着不给,薛宝钗一定会心怀怨望。
若是换了以前,贾玖一定会想尽办法刷满薛宝钗的好感度好得到更多的积分。只是现在,在【高级修炼场】里面抄了这么久的《道德经》、练了这么久的剑,贾玖的脾气也上来了。
交恶又如何?若是试试都要退让,那我岂不是成了包子了?
哪怕贾玖自己没有发觉,他的心态还是出现了变化。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没有以前那么在意薛宝钗了。
反正人都已经得罪了,现在再来修好也迟了。而且宝姐姐的名声虽然好。却比不得林妹妹的宽厚,林妹妹那才叫真正的打心底宽厚,而宝姐姐的宽厚,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利益而宽厚。与其现在讨好他,还不如跟他摆明了利益,逼他退让呢。
心念电转。贾玖已经做好了决定。正当他要开口的档儿,外面传来小丫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大户人家的丫头们都是经过精心调教出来的,哪里会这样不顾仪态地奔跑?小红不等自家姑娘吩咐就退着出去了。
贾玖笑道:“这些丫头都是新上来的。按照我们家的老规矩,要成为二等丫头,少说也要在粗使丫头上呆满三年。等熟悉了各种规矩、人也落落大方不再大惊小怪了,方可进屋使唤。只是今年的事情一桩又一桩,原来家里上千奴才如今也就剩下一二百人。让你们看笑话了。”
秦可卿立刻接口道:“看姑姑说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偌大的家,总有那么些个不成器的奴才。若是他们服管教还犹可,若是他们不服管教,又仗着几辈子的体面挟制主子可怎么办呢?这种事儿不独姑姑这儿,我们家也是一样。只不过妹妹遇上这样的事儿,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轻地揭过就算了。”
正说着,就见小红在帘子外面跪下,道:“回姑娘,外面送了一大船的冰冻海蟹海虾海鱼,老爷叫人赶好的挑拣了一箱子给姑娘送来。另外,这是老爷派人送来的錾金梅花簪子,说是配姑娘的新衣裳。”说着高高举起了一只长长的匣子。
贾玖心中一动:“海产往老太太那里送了多少?”
小红道:“回姑娘,老爷亲自领着人抬了两箱子海产往老太太那里去了,还叫人收拾了两箱子叫珍大奶奶带回东府去。这会儿婢子的父亲正带着人往张家送海产呢。”
秦可卿听了,立即起身道:“姑姑,我却是跟着母亲一起过来的。这会儿只怕我们奶奶正在找我呢。”
贾玖立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罢。若是得了闲也过来坐坐,陪我说说话。我爱听你讲的那些事儿。”秦可卿应了,却再三婉拒了贾玖相送,自己领着人走了。
薛宝钗见此也道:“说起来我们在南边的时候,也吃过这海蟹。虽然味道鲜美,可这腥味儿也重,寒性更重。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海滩上到处都是蟹,只要弯腰就捡得到。”
贾玖笑道:“真的?那可敢情好。说起来我们家里有一多半都喜欢吃这个,只可惜,每年能够吃上螃蟹的日子就那么几天。”
薛宝钗道:“东西虽然好,可也不宜吃得太多。上苍既然安排了这螃蟹每年就那么些日子能够吃到显然是有用意在的,若是强求反而不美。我只是好奇,府上是用什么保存这海蟹的。毕竟海蟹跟螃蟹一样,必须赶着活着的时候下锅,若是死了再下锅就不好了。”
贾玖想了想。道:“还能用什么呢?方才那丫头也说了,下面是用冰冻着送来的。”
薛宝钗吃了一惊,道:“冰?从京师坐船顺流而下到入海口也要七八日的功夫,更不要说从海边到京师。那可是逆流而上,没有半个月却是不成的。更不要说现在是八月,天气虽然已经转凉,却也是穿纱衣的日子。难不成府上有点水成冰的本事不成?”
贾玖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横竖外面这样送来了,我就这样收下罢了。”
薛宝钗哪里肯善罢甘休。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能够得到这个点水成冰的方子就等于捏着了一块大金矿。相信京里的权贵们应该很乐意花大笔的银钱买冰的。只要拿着这方子,就等着源源不断的金子流淌进自家的库房罢。
薛宝钗也顾不得之前他才刚刚为了药的事儿拿话儿给贾玖听,此时此刻他只想从贾玖的嘴里打探到夏日制冰的方子。他想起来,今年夏天的时候,这府里还大肆拿着冰凉屋子呢。不仅是这位二姑娘的屋子。就是后花园那两个养女的屋子里没有少了冰。之前薛宝钗还以为是贾家素来愿意在这上面花钱,如今看起来,哪里是贾家大方愿意在这上面花钱,根本就是他们有了点水成冰的方子,不稀罕这夏日里的冰了。
一想到夏日里的冰的价钱。薛宝钗的心也动了,他还想再问,却听见外面有丫头来报:“姑娘,厨房里已经收下了海产,只是这些东西都是用冰冻着的。如今从前面送到这后面,一面移动一面化冰,到处湿哒哒的。厨房里敢问姑娘。这些海产要如何保存?是不是要问大厨房那边要冰?”
贾玖还没有开口,就感觉到来了边上的薛宝钗也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显然,对方也对冰有兴趣。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罢了,到了这会儿,冬天存下的冰也不够了。哪里还找得出什么冰来冻着他。小红,你去厨房里看着,叫人将那些虾蟹都拣出来,洗干净了,用盐水腌渍起来。至于那些海鱼。也洗干净了,用盐腌好了。动作要快。若是冰化净了还没有腌渍下去,只怕这些海产的味道也变了。”
小红立即带着小丫头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贾玖想了想又叫过一个小丫头:“你去浣纱馆将两个侄女儿请来,就跟他们说,外头送来了很多海虾海蟹海鱼,问他们是不是喜欢。若是他们喜欢,就分些过去。这东西不能久放,还是尽早吃完才好。”
那丫头立即就出去了。
这里薛宝钗也嘀咕上了。虽然贾玖表现得对冰的事儿一无所知,但是薛宝钗觉得,贾家既然能够吃上海边的水产,那就一定有点水成冰的方子。贾玖不知道这个方子情有可原——他毕竟是个小女孩——但是薛家不能没有这个方子。为了薛家也为了自己,他必须要把这个方子弄到手。
此时此刻,薛宝钗第一次懊悔,为何贾元春被禁足了呢?若是贾元春出来了,就是看不到这里面的商机——居然将贾元春当成笨蛋,薛宝钗太看高自己也太小看人了——被自己一说,他自然会跟贾母去闹,那个时候,自己只要在后面等着喝汤吃肉就好。薛宝钗相信,就是贾元春拿到了这张方子,他也不可能自己进行操作,唯一的可能就是交给自己,让薛家进行经营,然后等着分银子。这也是权贵之家理财的经典手段之一。
见贾玖没空招待他,薛宝钗也识趣儿地起身告辞了。他要想办法从贾家弄到制冰的方子,可没有时间耽搁。倒是贾玖,见他去意甚绝挽留不住,只得叫人拿大篮子装了几个大螃蟹并海虾海鱼,让薛宝钗带回去吃。薛宝钗推辞不过,到底还是带上了。
后面的薛姨妈正在屋里听儿子说这事儿呢:“妈,你是没有看见,那么大的马车上蒙着厚厚的布招摇过市,马车的车辙很深,还湿哒哒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滴水。有好事儿的破落户儿故意使唤,借机掀下了马车上蒙着的布。好家伙!那么大的马车上就搁了一大块儿的冰。大家还以为是哪家的王府去外地买的冰呢。却没有想到那水哗啦一声,跳出一尾这么大的鱼来!好家伙,当场就把边上的一个汉字砸趴下了。儿子看光那尾鱼就至少有上百斤!一长溜儿的马车,少说也有一二十辆。若是都是这样的活鱼,那该值多少银子?儿子想着,这该不会是哪个外藩进贡的贡品吧?妈,你猜怎么着?这家伙居然在这宁荣街上停下来了!再打发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大老爷的手笔。大老爷知道老太太喜欢吃蟹吃虾,特意叫人去海上采买来,又费了老大的力气运进京里来的。妈,等来年儿子也叫人给你弄那么一车海鱼来,也叫人看看。我们薛家可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薛姨妈道:“好孩子,你当这个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海边的鱼虾不值钱,就是这么大的鱼也多了海了去了。可是这鱼虾好得,要想送进京来却是没有几分手段却是不行的。别的不说就说我父亲。你外祖还在事儿的时候,我们王家在南面管着这造海塘的事儿。那个时候,你们外祖不也想着要弄点子海产孝敬上头。可最后这花销实在是太大,送进来十船,十船是死的,送进来一百船,一百船都是死的。后来上头训斥了。你外祖也不敢往京里送了。”
薛蟠道:“妈,既然这位荒唐好色的大老爷都成了,没道理我就不成。也许外祖是没有找对法子呢。大老爷那样的人都能成,没道理我就不能成了。”
薛姨妈道:“罢罢罢,我就你一个儿子,我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是二本。只要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至于这海货的事儿,你还是不要想。我可不会答应的。”
薛蟠听了心中就有些不痛快,认为母亲是看低了自己,却又不敢跟母亲多嘴,只得低着头不说话。
正在冷场呢。就见薛宝钗从外面进来,看见屋里这般样子,薛宝钗连忙道:“妈,你跟哥哥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哥哥又惹你生气了?妈,你莫要生气,女儿替哥哥向你赔罪。”说着就要行礼。
这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呢,薛宝钗这番行为下来,看着是给了母亲一个台阶下,却是往薛蟠的头上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了。
偏偏薛姨妈和薛蟠都没有听出来这话里面有什么不对。只听薛姨妈将事情的始末如此如此说了一番,这才道:“宝丫头,你快帮我劝劝你哥哥。他冷不丁地说这个,不是抠我的心么?”
薛宝钗道:“妈,哥哥有心做大事儿,这也是好事儿。只是哥哥,莫怪妹妹说你,你如今才几岁?还不到十五呢。别人家里十五六岁的孩子那个不是承欢膝下的?要我说,这事儿不及,等过两年,哥哥也大了,做事儿也有些章程了,再来弄这个也不迟。而且,我冷眼看着,若是想要将海产送进来,怕是少不了大量的冰的。我看这府里说不定就有制冰的方子。只要将那方子弄到手,我们有多事儿做不得的。哪里还需要哥哥急巴巴地往海边上去?”
薛姨妈听了,立即道:“正是这理。蟠儿,你妹妹说得有理,你可要记在心里。对了,宝丫头,你怎么知道这府里会制冰。”
薛宝钗道:“妈,其实打浣纱馆那两个丫头进府的时候开始,我就留意上了。只是那个时候没有证据,故而只能压在心里。只是如今我看着,却是八九不离十了。妈,只靠我一人怕是拿不到方子的。我想请妈帮我一个忙。”
“怎么说?”
薛宝钗立刻就在薛姨妈的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薛姨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薛宝钗这才道:“哥,今儿个二妹妹也送了我一篮子海产。你不是最喜欢吃蟹么?现在的河蟹还不够肥美,这京里的海蟹又是极难得的。不如我们陪妈用点小酒,一家子松快松快?”
薛蟠原来还有些不高兴呢,听见有酒喝,立刻就激昂心里的那一点点的不舒服丢开了。
在这一路上,薛宝钗就已经想好了,在贾母面前就自己一个绝对是孤掌难鸣。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贾家的姑娘,那位老太太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自己这个客人家的女儿。虽然薛家与贾家是老亲,可如今两家的关系也淡了。尤其是这府里分宗出去以后,那位大老爷就当自己一家子不存在;那位二姑娘对自己尚可,可是拈花法会之后。他的态度也变了。
薛宝钗总觉得自己想攀龙附凤的那点子小心思让对方发现了,这才让对方看轻了自己,并开始远着自己。但是如果事情从来,薛宝钗还是会这样做,最多也不过做得更隐秘而已。
如今,自己依旧每日里去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说笑、输钱给老太太哄老太太开心,可是这心里却未尝没有觉得不舒服的意思在里头。他是薛家的女儿,何必如此讨好一个外人家的太夫人,自己会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哥哥、为了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家族?
薛宝钗姓薛,他跟林黛玉一样不需要孝敬贾母一个外人,他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恪守规矩的封建淑女,而是因为这样能够带来好处。一来可以在贾母面前刷好感度。二来也可以让人看到他是多么的孝顺贤良。尤其是名声上的好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这个世界上只允许女人们在名声上出彩。
薛宝钗想让贾元春出来帮他。按理说,贾元春应该在好生修养着,若是能够乘机样一个孩子出来那就更好了。因为那是龙种。
薛宝钗很清楚一个皇子或者是皇女对于贾家的重要性,但是他不确定上面会不会让贾元春剩下这个孩子。也许留子去母会是上面的首选。
自认摸到了上面的意思,薛宝钗第一时间就将主意打到了面前的海蟹上。螃蟹性寒。海蟹的寒性更重。若是弄得好,让贾元春流了这个孩子,不知道上面会不会留意自己一点呢?
经历了在屋子里的日子,薛宝钗的心中就跟魔怔了一般,一心想着要往上爬,却是忘记了有些事情不是他该插手的。但是人一旦想岔了。要想回转过来就不那么容易了。等薛宝钗回过神来,他的面前除了已经蒸好的三只大海蟹和一盘炒海虾之外,就剩下一笼子的蟹黄包。
薛宝钗愣愣地在厨房门口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叫过一个小丫头道:“你将这笼小笼包给大姑娘送去。就说这是二姑娘得的螃蟹,极为肥美。也是今年头一拨蟹,特特请大姑娘尝尝鲜。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大姑娘身子如何,还请大姑娘多担待,若是有事儿也不要尽压在心里。有事儿尽管开口。”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果然去了。
薛宝钗不知道贾元春会不会中计,但是他想赌一赌,赌自己的运气,也赌贾元春的脑子。果然,吃了晚饭,薛宝钗在灯下看着账本的时候,就看见那小丫头回来了,道:“姑娘,大姑娘见了那包子十分开心,还说二姑娘有心了,还记得他这个可怜的姐姐。还问二姑娘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婢子就说姑娘的脸上受了伤,养到这两天才好些。只是如今还不敢吃这些发物,又记得大姑娘是最喜欢吃这个的,这才特特地做了给大姑娘送来。婢子还说,若是大姑娘喜欢吃这个,直接开口便是。大姑娘还赏了婢子一颗金镙子。”说着,就拿给薛宝钗看。
薛宝钗点了点头,让这个小丫头下去了。
有的时候,人真的不能跟命较真。
贾元春的身体一直很好。在宫里的时候,他是跟在皇后身边的,皇后虽然嫉妒那些得宠的宫妃却不会一面叫身边的宫女伺寝一面给人灌药的。所以贾元春的身体其实很好的。也因为他的身体好,又赶上好日子,所以一举中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贾元春跟薛宝钗一样,一回到家就被关了起来。问题是,薛宝钗是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怕顶着一张极为恐怖的、长满了红斑的脸,薛宝钗还有慈爱的母亲和心疼妹妹的哥哥时时问候,可贾元春呢?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贾元春是被贾母下令关起来的。贾母知道贾元春的行动的,可是事情发生之前,贾母还能够当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事情发生之后。贾母再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是不行的。贾母必须将贾元春关起来,一来是摆出态度,二来是作出姿态给上面人看,将贾元春败坏掉的闺誉弥补弥补。三来自然是为了保护贾元春,防止贾元春遭了黑手。
可以说,贾母比任何人都盼望着贾元春能够生下皇子皇女。所以,听到下面的人通报说贾元春突然腹痛不止,贾母当即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
那丫头跪在地下瑟瑟发抖:“回,回老太太,今日晚上,姑娘用了饭和点心,说是要回房躺躺。可谁成想,才睡了一会儿会儿。就在睡梦中硬生生地疼醒了。老太太,无论姑娘之前犯了什么错儿,还请老太太为我们姑娘请个大夫好好瞧瞧罢。”
贾母一听,心中突然一跳,却是一股不祥袭上心头。即便心中对贾元春抱着极大的期望。贾母也不曾对人透露过分毫,哪怕是他身边的几个丫头们也不知道贾母对贾元春的真正打算和具体计划。听见这丫头这么一说,贾母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而去了。
如此不祥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曾感觉到了。就是贾敏去世的时候,贾母也不曾如此慌张过。
带着丫头婆子急匆匆地来到贾元春的院子里,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地的人了。
贾母也很不客气。直接闯进了贾元春的卧室。只见贾元春面如金纸一般躺在床上,却是一点血色都不见。贾母抢上几步,一摸孙女儿的身上,却是透心的凉。贾母抖着手,探了探孙女儿的鼻息,见是隐隐有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刚要说话,却看见前面的靠背椅上搭着一件血衣。贾母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用丫头们扶就自己拄着拐杖走过去,一看之下,吃惊不小。
手里死死地抓着那件小衣(即内衣。包括肚兜和贴身的内衣裤,也包括月事带子。),贾母盯着抱琴道:“打拈花法会上回来也有一个半月了。大丫头的月事可曾来过?”
抱琴摇摇头,道:“回老太太的话,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姑娘的月事就很规律。只是回来以后受了点气,开始变得时早时晚。婢子记得最近一次的月事却是在六月初的时候,距离今天却是有将近两个月了。”
贾母一听,这心就沉了下去。就好像是浸在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面,激得他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看着贾母的脸色,抱琴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得紧。
只听贾母道:“今天你们姑娘吃了什么东西?”那声音,竟是能将人的心硬生生地冻住了。
抱琴道:“老太太为我们姑娘定了小厨房,每日的食谱都是厨房里定的。只是二姑娘今儿个忽而巴拉地打发人送了一篮子包子来。姑娘吃着香甜,倒是将那一笼子的包子都吃完了。”
贾母低沉着嗓子道:“二丫头?他送了什么来?”
抱琴道:“回老太太,当时我们姑娘心情不怎么好,这些日子我们姑娘总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刚刚还在咬牙切齿地说这旧日在宫里被人欺负的事儿,回头又喜笑颜开。今日也是如此。我们姑娘也知道这个样子不好看,故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将身边的人遣散了。那笼包子送来的时候,也正是姑娘身边没人的时候,婢子也不清楚二姑娘送了什么东西给我们姑娘。”
贾母一听,立刻一叠声地派人叫贾玖:“将二丫头叫来!看看他做的好事儿!难道他看见我把大丫头关起来了,就以为自己能够对大丫头动手了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铭牌上的人!”
贾玖正在贾赦跟前呢,听见贾母盛怒,父女两个都吃惊不小,贾玖先行一步,急匆匆地往贾元春的院子里赶,贾赦也随后换了衣裳跟过来。
一进贾元春的正房,就看见贾母满脸怒火地在上头坐着,就是贾玖给他行礼请安,贾母都没有出一声儿。贾玖也只好继续跪着。
良久,才听贾母幽幽地道:“我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老实得让人想抽他。一个笨些却结了一门好亲。我原本想着,我这辈子若是过去了,两个儿子互相扶持着,这日子总是能好过的。可是老婆子没有这个儿媳的运气。大儿媳妇早早的去了,进门的填房也病得人事不知。小儿媳妇的身子骨倒是好,可这心眼儿却不好,招惹来了满脑门的官司。老婆子想着,将这个儿媳妇关起来,这家里总能够清净一点,却没有想到,儿媳妇们才停歇了,这孙女儿们倒是闹了起来。”
贾玖跪在地上,直到此刻才道:“老太太。孙女儿不懂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冷哼一声,道:“不懂?我看你是太懂了!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可知道你大姐姐的肚子可是全家的希望?!“
全家的希望?贾玖很想当场吐槽给贾母听。什么叫全家的希望。这是男权社会,能够获得权力和地位的只有男人,而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一个家族的兴起靠的从来就不是女人的肚子,而是男人的努力。什么叫靠贾元春的肚子?若是贾家要靠贾元春这个未嫁之女肚子怀了孩子。那贾家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但是贾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乖乖地跪在地上,听着贾母的数落。
贾玖不开这个口,不等于说贾母就会这样停下来。只见贾母伸着手,指着贾玖,那手指几乎戳在了贾玖的脑门上。
贾母道:“你说说,你大姐姐碍到你什么事儿了?要你这么对付他。啊?你就这么容不得你二叔,容不得你大姐姐,容不得宝玉,容不得他们一家?”
贾玖终于忍不住了,道:“老太太,如此沉重的罪名儿。孙女儿可担当不起。请您告诉孙女儿,孙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了?您非要说孙女儿容不得二叔一家子?”
贾母道:“那你说,你送了什么东西给你大姐姐?”
贾玖莫名其妙,道:“老太太,您这话孙女儿就不明白了。孙女儿何尝送了什么东西给大姐姐?自打大姐姐回家以后。为了先头太太和二太太的事儿,孙女儿也好、大姐姐也好,这心里都存心结。在您面前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粉饰太平,为的就是不让您担心难受。可在这背地里,孙女儿跟大姐姐却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孙女儿从来就不曾进过大姐姐的院子,大姐姐也轻易不会踏进孙女儿的屋子。这样的孙女儿和大姐姐会好到互相送东西么?莫要说孙女儿跟大姐姐两个人了,就是个子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很少有交集呢。”
贾母一听,道:“胡说,那为什么抱琴说,今儿个你送了吃食给大丫头?你老是告诉我,你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大丫头?”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吃食这种东西最容易让人动手脚,您说孙女儿会送么?若是说送吃食,孙女儿今日也只送了三个人。一个是宝姐姐,另外两个就是侄女儿他们。今日外头送来的海蟹,正赶上宝姐姐在孙女儿的屋子里。为了仙人掌的事儿,宝姐姐特地送了八色厚礼来,孙女儿见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做回礼的,就让人收拾了一篮子海产给宝姐姐。至于倩儿和清儿那里,却是孙女儿听说他们没能分到海产,这才叫他们来我屋里挑选的。若是孙女儿要送吃食给大姐姐,肯定是要经过后花园的。老太太,您何妨去问问?”
贾母冷哼一声道:“梨香院不也是路么?至于后花园里的奴才们,那不是将军府的奴才么?我这个糟老婆子可不一定问得出来了。又何必白费力气!”
贾玖道:“所以老太太您是什么都不想问了?”
贾母道:“那又如何?”
贾玖道:“所以您也不相信我了?”
贾母盯着贾玖不说话,贾玖虽然跪在地上却抬着头看着贾母。祖孙两个瞪着两双相似的眼,却是谁也不肯退让,也不愿意退让。。
08 贝壳簪
08贝壳簪
ps:关于前天发错的章节,现在已经修改过来。闭门造車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这错误时如何犯下的。不过,算了,就当是防盗了。
以上。
”
八月里的簪花会可不少。
说起来来年就是大比之年,按照惯例,大比之年的头一年会举行秋闱录取一批新举人,而中秋之后的第一场簪花会也是最热闹的。往往这个时候秋闱的结果已经出来,新举人们也会忙着与同年们交际拓展一下人脉,更有那小门小户之人打着赌一把的心思也仿着旧风俗来一场榜下捉婿的戏码。当然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可看不上那些新举人,能进他们的眼的也只有来年的新贡士、新进士了。就是上层权贵之家不会轻言儿女婚姻大事,街道上隔三差五可以听到的鞭炮声还是为京师带来了几分桃色气息。
贾玖参加的这次簪花会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举行的,主人家便是当朝左相梁鉴。
当然,贾家跟梁家素来没有往来,贾玖是作为张家女眷的附带品参加此次簪花会的。梁家跟张家可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梁相是张家老太爷的门生,梁相初入官场之时便得张家老太爷照拂,张家落魄之时,梁家也尽力周全为张家谋得起复之机,到如今,梁相长子梁铮与张家长房长孙张烨不但是同窗好友还是同年。故而张家的女孩子,梁家女眷也都是认得的,站在张烨的妻子张姜氏身边的贾玖就显得非常显眼。
梁铮的长女梁雅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道:“张家姐姐,你不是在信中说要带三位新朋友来么?怎么只有一位?”
贾玖不好意思地答道:“梁姑娘,对不住。要来府上参加簪花会的事儿被我那堂弟知道了,他吵闹着要一起过来。为了不给府上添麻烦,两个侄女儿主动提出留在家里替我照看弟弟。”
梁雅茹道:“原来如此。您就是张家姐姐的表姑姑罢?我与张家姐姐平辈论交,您既然是张姐姐的姑姑,那我也称呼你一声贾姑姑好了。请问姑姑口中的那个堂弟可是府上衔玉而生的那人?”
贾玖摇摇头,道:“正是我叔父家的堂弟。不过他那玉并不是从胎里带出来的。而是自家人弄出来安抚当时卧病在床的祖母的。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找到当年的产婆一问便知。”
梁雅茹道:“姑姑紧张了。姑姑放心,我所好奇者,不是那块玉。而是姑姑这位堂弟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始读书,这可是真的?”
贾玖道:“你这话可不好答呢。若是说家里不曾为他启蒙,实不相瞒,当初叔父家的堂姐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教了三四本书并两三本诗集在肚子里的。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三四岁的样子却将那些诗文倒背如流,就是将字分开了一个一个地放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认错。那个时候人人都说他将来必定前程远大,老太太也非常喜欢。与他一比,我那亲哥哥就越发成了地上的泥土。可要说读书,他到现在都没有学完四书中的任何一本。”
其实这有什么好说的?贾元春教贾宝玉读书,一来是因为贾宝玉的确天资过人。二来贾元春未必没有四处炫耀、吸引贾母的注意力的意思在里头。被贾母抱走、一直养在二房那边跟二房亲近的贾琏不但没有人为他细细打算,还要不时地受这样的暗气,最后绝了上进之心,变成只知道一味逃学也不奇怪。
这些话,就是贾玖不说。在座的女眷们也各个门儿清。长房才是家族的基石,将下作手段用在长房身上,也难怪贾家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如果没有御鼓动金殿之事,只怕贾家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在京师的权贵圈子之中,甚至家族中的子弟最后连喝一口白米粥都会变成奢望!
生活远比话本传奇要残酷许多。富贵绵长从来就不是侥幸。
贾玖是小女孩,自然是由主人家的小女孩出面招待他。梁雅茹正好比贾玖小一岁,却已经做过好自己东主了。并不需要长辈们处处跟随指点。
倒是贾玖,他对梁家准备的花簪很感兴趣。梁家也不是什么百年世家,梁相是梁家第一个做官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最近的二三十年上来的。只是两代君王恩宠,又素有名望,加上儿女不少又个个争气。故而在京里很有些体面。只是这样的人家,财力肯定要比其他人家差些,就不知道对方会准备些什么簪子了。
要知道,簪花会的簪子也是各家攀比的道具之一。举办簪花会、簪花会的规模和来客的身份是主人家的权势影响力,而簪花会的簪子却是主人家的品味和财力标示之一。像公主府。背后站着皇家,如果皇帝愿意给女儿妹妹姑姑作脸,那么公主府能够拿出来的簪子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无论是工艺还是价值,都是顶尖水平。换了梁相这样的人家,就只能在巧思上动脑筋了。又要省钱又要出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贾玖看那长桌上放着的、托盘上托着的贝壳簪,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鲜艳的贝壳的确是比珊瑚之类的珠宝便宜也容易得,尤其是对于京师中的闺秀来说,他们很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京畿,更不要说去海边了。这样的贝壳簪的确很讨这些小女孩们的心。
贾玖伸手就想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支簪子,却不妨边上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那支用无数贝壳拼接而成的梅花簪子。
贾玖一愣,一转脸,却看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正瞪着眼睛看着他。
对于两世为人的贾玖来说,贝壳簪子实在是很平常,说不定一支紫檀发簪都比之来得吸引人,可是对于这京里的闺秀们来说,这些贝壳簪子就很不寻常了。尤其是这支梅花簪,却是用许多只有指甲盖大的贝壳拼接而成,自然比惯常能见的金银首饰更引人注目。
边上的人都看着这两个小女孩。这在往年很常见,两个小女孩看中同一支簪子,有因此而成为好友的。也有为之争吵从而结怨的。尤其是后者,在年纪偏小的女孩子之中就非常常见。贾家的风评一向不好,贾玖又是闹过金銮殿的,周围的人都以为贾玖会发难。却没有想到贾玖跟没有注意一般,只看了对方一眼,就转过脸去,拿起了边上的一支海星簪。
坐在长桌后面的妇人隐隐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贾玖一眼。就是那个拿了梅花簪的女孩子也非常惊讶贾玖的态度,甚至还留心注意了一下贾玖的信息。
贾玖倒是没有在意。他很庆幸的是,自己穿了一身齐胸襦裙来。月白的襦衣,外罩着亮紫色的半臂,下面是长长的白底撒大朵粉紫色山茶花的裙子,手上还挂着天青色的披帛。张家给他送来的是以大红色为主的襦裙。可前朝的法令里面规定了正红色是正室及正室子女的专属颜色。贾玖思忖着,既然前朝有这样的法令规定正红色为尊,那他就要规避一二。毕竟宰相之家的簪花会上很可能遇见朝廷里面的实权官员家的小姐。如果在这种事情上得罪人那就不好了。
其实贾玖很感激张家的事先安排。上次在公主府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故而也没有留心各家的姑娘们都穿些什么衣裳。这次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些年纪大一点的、十三岁以上的姑娘们都是高腰襦裙或齐胸襦裙加大袖衫加披帛的妆扮,而下面的小女孩们,差不多都跟自己一样,也是齐胸襦裙加半臂加披帛的妆扮。倒是周围站着的仆妇里面有不少人穿着褙子。如果自己真的穿着褙子过来了,那才叫丢人呢。
站在林荫步道上,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经过的女孩子们,贾玖这才发现。今日好像没有地方给自己躲懒了。因为宰相家的后花园并不是很大,就是能够来这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可这后花园所有的景致都是围绕着中间的湖泊而建,站在湖边,可不是将整座花园的景致一览无余么?
贾玖这才想起来,自家的宅子是当年高祖皇帝特别恩赐的。还是超规格赏赐。所以自家的后花园才那么大。可换了别人的人家,若没有数代的累积,哪里买得起那么大的宅子?尤其是清流,更是讲究低调,不会在这上面授人话柄。
贾玖正想着是不是要跟在张颖后面全程欣赏各家闺秀们的表演。却见后面有人叫他。
“这位姐姐,能请教一个问题么?”
贾玖转身望去,不是方寸与自己争夺贝壳簪子的女孩又是哪个?
只见对方笑盈盈地道:“初次见面,我是东平王府侧妃之女,排行行三,今年七岁。姐姐是前荣国府、现一等神威将军府贾家的姑娘吧?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世交,偏偏之前你我两人从来不曾见过,今日能在此认识也是有缘。”
贾玖愣愣地道:“妹妹客气了。”他吃不准对方的来意,只能等对方出招。
对方见贾玖只是回了一礼,当下心中也有些不开心。虽然是侧妃之女,可王府跟一般的人家可不同,侧妃是正经上了册子的,侧妃的女儿自然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庶女。他既然放下了身段,却不见贾玖对自己有巴结的意向,心中当然是恼的。
东平王府三姑娘道:“我在家的时候就听说贾家豪奢无比,以前总觉得是长辈们夸大了。可今日看来,却是我坐井观天、疏漏寡闻、小看了天下人。我看方才姐姐挑选簪子的模样,却是对这贝壳簪不为所动的模样,想来姐姐在家的时候是见惯了好东西,所以并不稀罕吧?”
贾玖立刻道:“小郡主说的哪里话?若是这话传扬出去,只怕我们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对方道:“当初姐姐在长公主面前求簪子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师。对于小小的翡翠簪子,姐姐尚且稀罕得紧,为何对这些贝壳簪子,姐姐就没什么劲头了呢?京师里可不常见呢。还是说,姐姐看不上梁相家簪花会?”
显然,这就是两世为人的过错了。在贾玖的前世,翡翠可比贝壳要贵出不知道多少去。一面是越来越稀少的翡翠资源,一面是发达的养珠业,贝壳堆积成山。这样的强烈对比之下。翡翠的价格自然高出贝壳数万倍。可在这边,艳丽的翡翠还比不得贝壳受欢迎。
贾玖急道:“小郡主,您真是爱开玩笑。实不相瞒,我是个大俗人。比起雅玩,我更喜欢金银珠宝。长公主府上的簪子虽然是翡翠做的,可是他颜色漂亮,又是我最爱的莲花构图,我自然是喜欢的。至于这贝壳簪,漂亮是漂亮了,却不是我所爱。所以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我都感觉平平。”
对方抿着嘴看着贾玖不说话,贾玖非常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一个陌生女子带着丫头从转角处出来。贾玖见对方在自己面前站住了,还以为自己挡住了对方的路,赶紧往边上让,只听对方道:“贾家妹妹,你不要往边上退了。你后面就是水,若是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贾玖赶紧站住了,尴尬的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这才向对方道谢。
只听那女孩道:“人都说焚琴煮鹤、对牛弹琴是平生最为煞风景的事儿,方才听妹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今日的簪子对妹妹来说是明珠暗投了。罢罢罢,我当为这贝壳簪一大哭。”
对方唱念俱佳。又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显然是特地来消遣自己的。贾玖心念一转,当下便歪着头、眨着眼睛看着对方,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贾玖会是这样的神情,甚至他还在贾玖的眼里看到的有趣二字。
对方当然不会让贾玖看了笑话去,当下便道:“方才在那边我也看见了。不知道贾家妹妹能否告诉我。你为何会选择这支簪子呢?”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姐姐想知道?”
“是。”
贾玖道:“因为在那一堆簪子里面,我就认得这两支簪子的模样。东平王府的小郡主拿去的是梅花簪子,而我头上的这支是海星簪。”
“海星簪?”
贾玖道:“是啊。”
“海星是什么东西?”
贾玖道:“是海里的一种虫子,看上去就长得跟星星一般,所以叫海星。海星看着柔弱实际上却是一种很好养活、也很顽强的虫子。据说他爬过的地方。无论是小鱼、小虾还是海藻,都会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对面的两个小女孩还没能开口,就听见有人朗笑道:“原来闺阁之中还有人知道海星?这样的女孩子就不能不见了。”话音弗落,就看见假山上下来一个人,看模样也不过是二十来岁。
当下贾玖也疑惑了。
贾玖听张家人为他扫盲过,所以知道各家举办的簪花会是不同的。就好像长公主举办的簪花会,从权贵到权臣再到名流雅士,身份的涵盖面还是比较齐全的。可是梁相家里举办的簪花会,来的大多是朝廷重臣,权贵就比较少,名流雅士也会有,但是人数绝对不多。看对方的年纪也不过是二三十岁的模样,这种年纪的人很少能够爬到正四品的位置上。如果对方不是朝臣,那就可能是朝臣家的公子哥儿。毕竟,所谓名流雅士大多成名在中年,青年人和少年人就更少了。
看见贾玖傻愣愣地站着,那男子也笑了:“我听颜兄说,他在公主府的簪花会上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小女孩,想来就是你罢?你知道海边的事儿?那就说来听听,让我也看看眼界。”说着,就在边上的石鼓上坐了。
贾玖傻愣愣地答道:“你想知道什么?”
听见贾玖这么说,对方的眼里就闪过了趣味。显然贾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已经露出了破绽,而对方也猜到了贾玖对海洋里面的事情其实并不陌生的事实。
只听对方道:“神话传说里面有吞舟鱼,我们就从吞舟鱼来说如何?你可知道遇见吞舟鱼的时候,我们该如何避过灾难?”
贾玖道:“吞舟鱼?我不知道你说的吞舟鱼是不是我知道的那种,不过海洋里面的生灵都是这样,只要他们的生命足够长,他们就会一直生长下去。所以明明他们的同类大多数并不是很大,可就有几个会变成庞然大物。就拿海龟来说,一般的海龟都会在半夜爬上沙滩产卵,这些海龟其实并不是很大,最多他们的壳就三尺的样子。可有的海龟,只要他们没有遇到天敌一直生长下去,他们能长成山那么大,浮在海面上就跟一座岛一样。”
“天敌?海龟也有天敌?”
贾玖道:“是的。海龟的壳虽然很坚硬,可是他们腹部却是他们的弱点。趴在海底的时候还好,若是浮在海面上,很容易因为腹部遇到袭击而丧生。”
“好比说?”
“就好比说鲸。鲸其实有很多种类,但是往往是越大的鲸,越是无害。我们惯常说的吞舟鱼就是鲸中的一种。这种鲸就以小鱼小小为食。只是这种鲸性格虽然温和,但是他的体型实质上太庞大,哪怕是仅仅浮上海面换气,也会给给海上的船只带来麻烦。而且这种鲸都喜欢成群出没,少则八九只,多则数十只。遇见一只就可能遇见了一大群。反而有一种不大的鲸,生性凶残,不但会袭击海龟,还会袭击吞舟之鲸,甚至有十来只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连成群的吞舟之鲸也难逃他们的杀戮。有的时候,也有吞舟之鲸为了躲避危险而冲向海岸。只是那样一来就很容易搁浅。吞舟之鲸能够长那么大,是因为海水的存在,他一旦搁浅,身上的骨骼就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所以吞舟之鲸一旦上岸就必死无疑。”
“要想出海,什么季节比较好?”
贾玖道:“如果是往南洋而去,那最好是在冬季,一来没有大风,二来顺风又顺水。如果是往北面,夏季和冬季都无所谓。冬季固然逆风,可夏季风浪太大,就是被风掀翻了船也是有的。”
对方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玖,半天才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个的?”
“家里的一本书上。不过那本书没有封面也没有封底,还是手抄的。我想可能是先人无意中得来哄家里的孩子的。”
对方笑笑,道:“那本书并没有胡说,如果我所料不差,那本书应该是从王氏女那里传出来的副本。王氏女虽然品行不佳,可是他的才学和本事却是有的。”
贾玖喏喏地不敢接口。
只见对方突然起身,取过贾玖头上的贝壳簪道:“你簪子我拿走了。对了,颜兄在鹤塘秋水等你,颜兄的小师妹。”
那人拿走了贾玖的簪子,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簪花会上,被人拿走簪子是一种荣耀,越早被人取走簪子越是体面。这里站着东方王府小姐,还站着一位重臣家的小姐,可是对方却是看也不看就走了,可见对方的身份也是不凡的。
贾玖非常惊讶。身为闺阁弱女,能够见到外男的机会有限,贾玖所知道的,姓颜的男子,也只有那个疑似嘉善长公主的意中人的颜家公子。只是颜家公子的小师妹三个字的份量绝对不是他这样的出身的小女孩可以承受得起的。
贾玖向另外两位姑娘行了一礼,算是告别,就急匆匆地走了,却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姑娘望向他的眼神。
后面来的那个小女孩也就算了,可那东平王府的小郡主的神色就不大好了。他可从来就没有被人如此冷落过。贾玖能够从庶女变成嫡女本来就犯了忌讳,如今更是抢在这位小郡主面前被人取走了簪子,小郡主会高兴才怪。。
09 不长命
09不长命
簪花会是女孩子们展示自己的所在,可是对于梁相而言,不过是他找借口让同僚们聚集在一起议事的途径之一。
没有办法,朝廷缺钱啊。
作为当朝宰相,梁鉴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廷的现状,那就两个字,缺钱。一面是空空的国库,一面的高扬着白条的群臣,一面是嗷嗷待哺的百姓,一面是连年拖欠军饷的边关。梁相很清楚,如果状况再没有好转,那么等着朝廷的不是饿着肚子造反的百姓就是哗变的边军。
“如果这世界上再多两个贾恩侯就好了。”
话出了口,梁相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下面坐着的户部右侍郎笑道:“难不成这就是相爷同意贾将军之女参加此次簪花会的原因?”
户部右侍郎,姓郑,单名一个靖字。他的妻子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所以他有个恶俗的昵称,靖哥哥。可是这位靖哥哥可不是金庸小说里面的郭靖,老实得叫人想抽他。郑靖是梁相小集团的中流砥柱,如果不是他精打细算,只怕朝廷今年连年终奖都发不出来了。
这里要再说明一下大齐朝的三省六部制。虽然说三省六部制是国家基本权力机构,但是六部尚书都不过是荣誉衔,也就是说,当朝廷命官告老的时候,会视情况赐下尚书一职,以示恩宠。也就是说,六部尚书们其实不管事儿,只是挂着一个名头,真正办事儿的人是侍郎。左侍郎总领各部事务,而右侍郎则管着具体事务。就拿户部来说,户部左侍郎只有一人,但是下面有四个右侍郎,分别管理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个部门。
郑靖是梁相带出来的人,身上打着梁相的印记,却是跟很有能力的人。如果不是他在其中调度、平衡,只怕朝廷也不会风平浪静了。
梁相笑道:“怎么。你也在注意这丫头?”
郑靖道:“多年之后又见募捐,还是因这丫头而起,怎叫人如何不唏嘘?也亏了他,今年边关之事方才好转。朝廷也有余力照应流民,否则,今年下半年朝廷又要焦头烂额了。”
在座的几个大臣都笑了起来,他们的神色也比往年要轻松很多。
吏部左侍郎笑道:“相爷,募捐之事虽然是太上皇后娘娘开的口,可事情却是由此女开始。而他的父亲也是第一个将亏空全还上的人。万岁对他们一家可着实印象深刻呢。”
梁相心中一动,道:“你们都借了银子?”
吏部左侍郎道:“相爷,这朝廷里面哪有不借银子之人,我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借了一点银子,少了数百两。多的几千两,大多是年终借了年尾还,或者是家里随时备着银钱准备还账。如今满朝文武都借了银子,我们若是不借,那其不是成了外人。就是我们事事没有差错,也会被人挤兑。那样一来,我们也不用做事了。”
梁相道:“你们有数便好。万岁爷对国库现状忧心不已,说不定哪天被逼急了,就会追着满朝文武要钱了。到时候,你们可不要第一个还钱,当然也不要拖到万岁雷霆大怒的时候再还。总之。这个度你们要把握好。”
“是。”
下面一连串的应和声。
吏部左侍郎道:“相爷,实不相瞒,如今部里也都议论纷纷呢。虽然万岁对贾家的观感不错,可他们这样的行为到底打眼,如今大家都在等好戏呢。”
梁相道:“我听说贾恩侯的儿子今年要参加明算科?下面一定安排好了,让他去做军中主簿吧?”
吏部左侍郎道:“不止如此。已经有人在万岁跟前游说让贾赦去监军。”
梁相这才抬眼,道:“监军?我看是要他去送死吧?北面草原上每隔三五年就有一场大雪灾,为了渡过难关,每到相应的年份,北面就会举行大规模的打草谷。今年朝廷又为边关筹措了数百万两的粮草军械。北面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让那贾恩侯去做监军,顺便然让他儿子去做军中主簿。这哪里是送功劳跟他们,根本就是要他们父子的命吧。”
梁相也是历经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了,哪里会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
中书舍人段衡道:“相爷,众怒难犯。”
梁相道:“幕后黑手是谁?”
吏部左侍郎道:“虽然他们父子俩是犯了众怒,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在背后煽风点火之人是王子腾的侄女儿。”
梁相道:“王子腾的侄女儿?”
吏部左侍郎道:“就是那个被退亲了的王熙凤。据说他被退亲之后,也有几个手帕交去探望他,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这亏空上面去。或者叹息贾家财大势大,或者担心探望者的父母家人会在对比之下被朝廷厌弃。最后每个离开王家的人都抱着对贾家的怨气。卑职会知道此事乃是因为拙荆内侄之女也曾经去过王家。”
梁相冷哼一声,道:“王家女果然好教养。”
中书舍人道:“相爷,我们是否要动手?”
梁相摆摆手,道:“什么都不用做。贾赦父子如果死了,他们父子会成为万岁心中永远的忠臣。若是他们好运躲过此劫,那么我们再跟对方交好也不迟。我所忧心者,乃是羁留京师的流民。今年的流民可比往年要多得多,不要说朱雀大街,就连青龙街上也出现流民了。如果平平安安倒还好些,若是出现了瘟疫,只怕皇上不得不下罪己诏。”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常识。如果灾害发生在京师,逼得皇帝不得不下罪己诏的话,他这个宰相也做到头了。
户部右侍郎道:“可惜了。当年王氏女就曾经提出过瘟疫之事,……”
梁相喝道:“慎言!此事乃是太上皇下的旨意,毁掉王氏女留下的一切痕迹。你要质疑太上皇么?”
户部右侍郎肃容道:“不敢。只是觉得太上皇有些矫枉过正了。”
梁相叹息一声,道:“老义忠亲王虽然不是嫡子,却也是太上皇曾经寄予厚望的皇子,太上皇甚至为他连着罢免了三位宰相。王氏女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堪,可是他确实是让太上皇和老义忠亲王走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你说太上皇会轻易改口么?”
只听外面有人接口道:“那么依舅父所言,若是出现了第二个王氏女又会如何?”
“除之而后快。”梁相道。“衍儿,你认为朝中会出现第二个王氏女?”
“容貌中上,没有比不上传说中的王氏女的一根寒毛;资质一般,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看上去也傻愣愣的,好像没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但是他曾经上过金銮殿,也曾经得过圣上的夸耀,还得过皇后娘娘的赐名。更重要的是,他小小年纪就被道门选中,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梁相道:“你说的是谁。”
“舅父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贾恩侯之女,蒙皇后娘娘赐名的贾家姑娘贾玖。还是说,舅父不认为女大十八变,反而跟那些愚夫蠢妇一样相信只要道门选中的人就一定人品过硬?”
梁相道:“原来是他?”
“正是。”
梁相道:“如果是他的话就不用担心。”
“舅父!”
梁相道:“我说不担心不是因为相信他不会变坏。而是因为他已经命不久矣。”
这一下,吴衍终于端不住他那副浪荡子的面孔了:“舅父,您说什么?”
梁相道:“我也仅仅比你知道的多了那么一点。往年也有不少人被道门看中,有的是饱学鸿儒,有的是青年才俊。也有的不过是凡夫俗子,但是这些人大多命不长久。这些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从道门手里得到了两部书,而这两部书如今正好在这个丫头的手里。”
“死因呢?”
“走火入魔、经脉错乱。”
吴衍一听,立刻就冲了出去。
梁相叹息一声,道:“我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要改一改。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吾能够成为左相,可重来不是依靠着同情心。”
梁相担心外甥。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如今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说起来,吴家跟贾家的情况也有些像。吴家也是新起来的家族之一,而且还晚于贾家。不过吴家的老太爷还在世,吴家的老太太就是偏心还有吴家老太爷在上面把关。吴家的几位老爷跟贾家人一样不够聪明,可是他们长房太太却是梁相的亲妹妹。就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梁相也不会不照顾他。而吴家跟贾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吴家上上下下很相信梁相、对梁相也是言听计从。
吴衍虽然有些清高狂傲,但是他像梁相,是个会读书的人,家里又精心教养着。自然事事顺利地中了进士,然后进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让梁相担心的是,这个外甥有些天真了,在翰林院的时候还好,若是出来补了官还不改改这性子,他绝对会吃亏。
吴衍不知道舅父的担心。此时此刻,他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好友会不会也是个不长命的。
畅音台上,颜洌正翻着自己淘到的孤本一页一页地翻着呢,却冷不丁地手里的书飞了,再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三余,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练道门的武功?”
颜洌笑笑,道:“是。”
“那个不能练,会走火入魔的!”
颜洌收起了笑容,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吴衍一屁股在颜洌身边坐下,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的舅父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练?”
颜洌迟疑了一下,道:“我练的武学跟你舅父嘴里所说的武学是不同的。道门讲究养生,绝大多数武学讲究的时候循序渐进。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一本《九阳天诀》。”
“你练了?”
“不是我。不过,若是有人真的练成了这本绝学,那么我有可能是他的同修。”
……
畅音台上突然一片寂静,良久才听吴衍找回自己的声音:“跟佛门欢喜禅那样的同修?”
颜洌一愣,继而哭笑不得:“佛门是佛门,道门是道门。虽然是同修,也不过是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朝夕相处。培养默契。哪里就扯上周公之礼了?若是男子还好,同起同卧、同进同出倒是不妨的,可若是女子,还要讲究男女大防。而且《九阳天诀》至今无人练成。可是作为与之对应的预备道子却有好几个,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听颜洌说完,吴衍这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可知道贾家那个丫头得到的就是这部要命的武学?”
颜洌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轻声道:“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他却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本来跟他这样的孩子要跟着师长学几年道之后才能开始修习这门武学,可他却是道魁亲自点的名,而几位师伯师叔都没有反对。道魁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
吴衍道:“这门武学很好学呢?”
颜洌摇摇头,道:“很容易上手。但是这门武学有个很要命的地方,那就是进益越快越容易走火入魔。明明是一门速成的武学。却要求控制进度,对于大多数接触这门武学的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那道门有人练成过么?”
“除了这门武学的创始人,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练成。其实诸位师长也曾经试过这门武学,可是每一个人都在运用的时候出现走火入魔之兆。故而最后不得不搁置。这也是为什么这门武学会允许新弟子修行的原因。要想练成这门武学,需要的不仅仅是悟性和苦修,还需要运气和定力。相比之下,经验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这门武学很厉害么?”
“据说大师伯就是靠着这门武学一路往北,万人斩。”
吴衍看着颜洌肃穆的容颜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不能理解习武之人对武学的追求,但是多年的大家教养让他学会了体谅和宽容。即便自己心里不认同,也不会轻言反对。
吴衍看着颜洌好一会儿才道:“贾家那丫头今日也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颜洌还没有开口,吴衍就招呼下面的人去请贾玖了。
“这丫头也真是的。舅父家的后花园也不大,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到?我可是早就告诉他你在这里了。”
颜洌微微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阿衍,你这是……”
吴衍耸了耸肩,看着很不雅观的动作在他做来格外好看:“这些日子以来。你不是一直很在意这孩子么?既然这么在意,为何藏着掖着?你可不是那种愿意凑热闹的人。”
吴衍很清楚,自己这个好友可不是那样轻易会点头参加簪花会的人。而好友要见自己的话大可直接跑来找自己或者给自己下帖子,根本就不需要参加这次的簪花会。
贾玖到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温文尔雅的浊世佳公子配及时行乐的浪荡子,一个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带着清愁,一个一脸温柔地望着对方,原本两种完全不搭的画风此时此刻却无比和谐。
瞬间,贾玖被萌翻了。
忘了说了,贾玖也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腐女,还是个闷、骚、型的。
在贾玖进来之前,眼前这两位贵公子显然在说什么,等贾玖进来了,在地上坐下之后,对方居然招了招手,让贾玖去他们跟前坐。贾玖往前挪了三步,对方还觉得不够近,直到贾玖都快挨着颜洌坐了才罢。
贾玖可没有忘记,正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公子正好是长公主的意中人。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变成渣渣了。
贾玖一在自己面前坐下,颜洌就伸出手去,一下子扣住了贾玖的脉门。显然,即便是练了武,贾玖还没有这个意识,也不知道脉门不是随便可以让人摸的。他只是不自在对方碰了自己的手腕而已。
颜洌一探贾玖的脉息,就将贾玖的情况探了个七八成。
太快了。哪怕这孩子是一拿到手就开始修炼,这进度还是太快了。短短一个多月,贾玖就已经有了跟自己相当的功力。如此之快的进度,他很可能随时都会走火入魔。
颜洌面如土色,吴衍也从颜洌的神情里知道了结果,当下拍了拍颜洌的肩膀,这才笑嘻嘻地对贾玖道:“丫头,听说道门给了你两本书。有什么感觉没有?”
贾玖道:“很好啊。我每每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抄书,尤其是那本《道德经》,只要慢慢地抄写就会平静下来。怎么了?”
颜洌道:“你出现心烦意乱的状况有多久了?”
贾玖歪着脑袋道:“我家的烦心事儿很多,让我心烦意乱的情况就更多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颜洌道:“道门武学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方才我试探你的脉息的时候。觉得你的进度太快了。”
“太快了?”
贾玖看了看颜洌,心中琢磨着,对方也是道门的俗家弟子,会这样说显然是有的放矢。也许是在告诫自己要多注意基础一点?也许自己应该在《九阳天诀》第一式上花费更多的时间?也对,霹雳世界是用甲子来纪年的,那些先天们一说起事情就是数甲子数甲子的,感觉他们嘴里的一甲子就跟普通人嘴里的一年差不多。自己在《九阳天诀》第一式上只用一百年好像还真的太短了。不如花上三百年?也不过是五个甲子,就跟普通人的五年差不多。
贾玖一面计算着自己手里的积分和未来能够得手的分数,一面盘算着自己能够支付的积分。他果断忘记了,别人可没有什么高级修炼场。也没有办法兑换时间。在别人看来,他在短短一个月里能修炼成如今的模样,可不仅仅是《九阳天诀》的关系,本人的资质也是极好的。
贾玖不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他好像经常在颜洌面前犯错、出丑——吴衍却看出了好友的不对劲。
吴衍道:“丫头,你知道你手里的那两部书有问题么?”
贾玖望向颜洌。他知道颜洌是道门弟子,还知道对方的地位并不低,但是也只限于此罢了。见颜洌对自己点头,贾玖才道:“我知道啊,那部《南华经》里面夹着一本《九阳天诀》和一本《形意太极拳》啊。那么明显的痕迹,我一看就明白了。有什么问题么?”
吴衍道:“那你可知道《九阳天诀》……”
颜洌突然开口道:“好友,道门有规矩。《九阳天诀》只能靠自己领悟。无论这孩子修炼的状况如何,旁人都不能对这孩子多嘴。”
贾玖道:“可是之前有位道长对我说,让我有问题的话去紫霞观找莫问师兄。为什么你却说只能靠自己领悟。”
颜洌叹息一声,道:“就是你去找莫问师兄,莫问师兄最多也只能告诉你,某个字、某个词在道家典籍里面惯常是如何解释的。却不会告诉你《九阳天诀》到底应该如何修炼。因为至今为止,除了大师伯,没有人炼成这门武学。”
颜洌看着贾玖,他以为贾玖会继续追问的,却没有想到贾玖最后回答他的也只有一个哦字。
看了贾玖好半晌。颜洌才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贾玖道:“大概我比较笨。我只能将全书牢牢地记住,却找不到要问的问题。”
想要问问题,也必须自己有一定的基础和基本功,贾玖才刚刚开始识字呢,哪里找得出什么问题?
颜洌想起这话,也是长叹一声,道:“那你修炼的时候,胸前会不会痛?”
贾玖眨了眨眼睛,摇摇头。
颜洌非常惊讶。他知道,很多练了《九阳天诀》的人刚开始的时候都会胸口疼,如果没有停下就会走火入魔。这孩子的进度这么快,为何一点事情都没有?
10 王熙凤
10王熙凤
就是贾玖不爱招摇、想随便找个地方将时间混过去也就算了,可还是有人不想放过他。就好比说东平王府的小郡主。
虽然是侧妃所出,却依旧不是正经的嫡女,在心性上总是会差一点。这种差别是耳濡目染、日积月累、一点一点地发酵出来的。身为侧妃的女儿,尤其是王府的配置是至少两位侧妃的情况下,除非他跟原著里的贾迎春一样是个木头人,不然就是他自己不想争也会有人逼着他争,更不要说,这位小郡主还是个相当有野心的人。
四王八公从开国之初就结下了交情,多年以来互相照拂同进退,太上皇在位时候尚且忌惮他们三分,更不要说如今是儿皇帝当家?也正是因为历史渊源,也养成了四王八公之家的女孩子们个个自视甚高,还极为大胆,什么事情都敢做,也不怕什么阴私报应。王夫人如此、王熙凤如此,这位小郡主也是如此。他跟王熙凤虽然只见过几面,交情却不错。王熙凤因为父母双亡不能参加选秀,他心中带着窃喜的同时脸上也为王熙凤惋惜过。
王熙凤长得漂亮、性子也爽利,是那种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若是王熙凤能够参选,那他肯定是一个强力的对手。小郡主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出色的王熙凤会被人退亲。
也许以前他也曾经嫉妒过王熙凤,可是退亲对一个女孩子是多大的伤害,小郡主清楚得很。也正是因为清楚退亲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伤害,小郡主对贾赦一家的感觉反而更差一点。
既然不是真心求亲,为何当初要来提亲,既然已经定了亲,为何又要退亲?
这不是把人当猴子耍是什么?
现在又被贾玖压了一头,这位小郡主就不爽了。如果是跟自己旗鼓相当的人,也许这次失了一城下次扳回来也就是了。可小郡主很清楚。贾玖原来不过是庶女,就跟他们东平王府里面那些没有名分的侍妾养的一样,不过是比丫头略略高一点的身份罢了。以前他可不不止一次听见王熙凤用满不在乎的神气说过这个丫头的事儿,无外乎是不争气、懦弱无能、处处受人挟制。这样的人不但成了嫡女。还压了他一头,小郡主会高兴才怪。
在心中权衡过之后,这位小郡主觉得给这个丫头一个教训对自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可以讨好长公主,可以平自己心中的不爽,还能够让这个嚣张的丫头没脸,一举三得。只是这样的事儿不能由自己动手,那样只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正在树荫下思忖着,一抬头就看见王熙凤带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慢慢地走来,心中一动,脸上却是带着笑先迎了上去:“好姐姐。你怎么才来!我可是等你好一会儿了呢。”
王熙凤看着对方道:“我看你不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更像是哪里受了气,在这里生闷气呢。快与我说说,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我们小郡主了?我必为你出气。”
小郡主笑道:“只怕某人说大话,说是为我出气。可见了人却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王熙凤最是好强,原来不过是一句戏言,现在反而多了几分认真,就是那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三分煞气。只听他道:“你这话可有些意思。我看你说的人也不是什么贵人,以你我的身份,倒是不怕比不过今日来的闺秀们。只不过你不愿意与人争执、丢了身份,让人看了笑话。故而在这里生闷气。你怕你们王妃责问你母妃,我却不怕。说,是哪个不长眼的?”
“这个人的身份的确不怎么样,就怕有人念着旧情份,不敢得罪了他。到时候,我眼巴巴的在这里等着有人为我出气。可那个人却忙着讨好亲戚去了。”
王熙凤道:“亲戚?我堂妹年纪还小,至于姨表姐妹,一来他们的身份不够,二来婶娘也没有邀请他们。我哪里来的亲戚?”
小郡主一甩帕子,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差一点做了你的小姑子的那位贾家小姐。”
王熙凤一听。柳眉倒竖,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他!”提起贾玖,王熙凤的心中就充满了怒火。王熙凤只是王子腾的侄女儿而已,即便他的亲哥哥王仁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可是他婶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如何顾得上他?王熙凤的八面玲珑与其说是与生俱来的,还不如说是从小的环境养成的。
虽然看不起贾赦,可是王熙凤对贾琏却是极满意的。这个男人长得漂亮又单纯,是个好拿捏的,更重要的是他是贾赦的儿子,荣国府的正经继承人。上面没有正经婆婆、公爹只知道吃喝玩乐,丈夫又喜爱自己的相貌,自己一进门就当家做主,有漂亮的房子又有大量的钱财,可以说,这是一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以前王熙凤只觉得贾赦不成器屋里乱七八糟、贾琏不中用要依靠着自己姑妈过日子,觉得自己是下嫁,可是被退亲之后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姑妈在背后搞鬼,他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门这样的好亲事。
王熙凤不恨王夫人,因为王夫人为他带来了这门亲事,可他恨贾玖,他认为是贾玖在背后搞鬼,坏了他的好姻缘。一想到那个不吭声、宛如木头人一样的丫头居然毁了他的亲事毁了他的前程,王熙凤就恨不得吃了对方。
王熙凤的脸色一变再变都被东平王府的小郡主看在眼里。只见他在王熙凤的耳边道:“如何?凤姐姐,你该不会怕了吧?”
王熙凤猛然回神道:“我会怕他?他在哪里,我今日必定要给他一个好看。”
小郡主拉着王熙凤走到湖边,道:“你沿着这条路走,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座畅音台。他在那里与颜洌颜公子说话呢。”说着就状似无意一般喃喃地道:“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也想攀附上人家?谁不知道颜公子乃是长公主殿下的意中人?偏偏他就这样没羞没臊的,仗着自己得过拈花贴,居然以颜公子的师妹自居,一来就找颜公子说话。……”
王熙凤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或者说。他在钱财上很精明,好颜面又会摆架子,在别的地方就一般般了。最明显的就是,他根本就不曾思考过自己的身份。明明是贾家大房的儿媳妇,却处处以王夫人为先,就是王夫人掏空了贾家的财产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反而有样学样地攒私房,完全没有想过只要贾琏平平安安地继承了爵位,这些东西也一样属于他。
王熙凤喜欢被人捧着、他喜欢进进出出有一大堆丫头婆子跟着、喜欢听好话、喜欢被人奉承,却从来不会思考人家为什么会奉承自己。明明已经嫁给贾琏好几年,连女儿都生了,还嘴边念念有词说我们王家如何如何,却忘记了他已经是贾家的媳妇。人家捧着他也是因为他是贾琏的妻子,未来的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而不是因为他是王家的女儿、王夫人的侄女儿。
王熙凤可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如果他有资格,他就会设下一个完美的局,就跟他对付尤二姐一样。名声要、地位要、实惠他也要——他只知道自己受气了。
原著里贾琏还是他丈夫呢,他都有脸说出“把我们王家的地缝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这样的话来。甚至他还敢让人去告贾琏在国孝家孝里面偷娶尤二姐。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贾琏曾经把他捧在手心儿里,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不顾夫妻情谊也不顾丈夫的前程,这样的王熙凤说他没脑子还是轻的。
王熙凤只记得贾玖甩他脸子、一心要给贾玖一个好看,却不知道自己这副笑中带怒、步履匆匆的模样。早就引起了花园里的闺秀们的注意。王熙凤也是京中闺秀里面的名人,他虽然是孤女也不用参加选秀,可是他的叔父却是君王心腹、国之重臣。本来,君王的心腹每朝每代都有好几位的,可是当不得贾家的事情太轰动,甚至王熙凤也被人退了亲。
王子腾位高权重。贾家只有一个空头的爵位居然还敢退亲!
这才是世人关心此事的真正原因,当然,王熙凤也是这么想的。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必要害怕贾玖,甚至他还能够将贾玖赶出这次的簪花会,并能够得到其他人的感谢。
王熙凤到达畅音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玖坐在颜洌的面前,两个人的膝盖都快挨着了。
王熙凤冷哼一声,道:“上次妹妹义正言辞地指责我,说我这不是那不是,让我颜面扫地,却没有想到,妹妹也不过如此。我看贾家本来就是个肮脏地儿,生生地将我们王家的女儿染黑了。”
后面的女孩子听见了,又看见贾玖委实跟颜洌坐得太近,不免互相打招呼示意。
贾玖听见王熙凤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正要站起来,却听见颜洌道:“这位姑娘,你弄错了。小师妹拜入我道门时间未久,进益却过快。吾恐师妹修行不得法、误入歧途,故而请师妹上前,探讨道经。”
贾玖小小年纪就命不长久,无论是颜洌还是吴衍都满心同情。对于将死之人,人们总是会宽容一点,更不要说,贾玖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模样又不差,又是他们让贾玖上前的,他们当然不会让贾玖遭遇苛责。
王熙凤还以为自己抓到了把柄,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帮贾玖说话。以前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只是那些男宾们都不会插手女孩子之间的争斗。王熙凤原来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自己将贾玖贬到泥地里面,就是自己主动发难,最后也不过得个快人快语、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评语罢了。谁会想到男宾会插嘴,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王熙凤的反应也快,当下道:“师兄?师妹?颜公子,你是名门公子,应该知道嫡庶之别吧?这丫头可不是什么正经出身。他是庶女,而且还是个丫头养的。”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就是王熙凤的底气。很多前朝的法令到了大齐已经不再使用,但是也有的法令继续通用并且发扬光大了。就好比这纳妾一事,前朝的法令里面明确地规定了“朝廷命官三十之后无子方可纳妾”,而在大齐朝则是“官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伴随着这条法令的。还有以妾为妻、以婢为妾都是大罪。当然,这后面一条早就成了一纸空文。因此,庶出子女对于很多人家来说都是禁忌,庶女还好些。庶子的话,其实跟奴仆差不多。
贾玖站起身来,道:“这位姐姐,你很清楚我们家的事儿么。想我打落地就被祖母抱养到跟前,长辈们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嫡的庶的。就是父亲也跟我说,我跟弟弟都是母亲养的。我记得母亲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守孝而被耽搁了年纪最后才成为父亲的填房的。姐姐为何信誓旦旦地说我是丫头养的?姐姐是我们贾家哪一支哪一房的姑娘,竟然能够碰到我们贾家的宗谱。”
贾玖这样说已经很客气了。毕竟他没有撒泼打滚也没有破口大骂,但是他的话就像两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王熙凤的脸上。
王熙凤涨红了脸。冷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真想叫那些说你老实的人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一副嘴脸。”
贾玖道:“好生奇怪,这里是梁相府上,今日是梁相家举办的簪花会,各家闺秀们各展所学。或者是歌舞或者是诗文又或者是琴棋书画,我在这畅音台上以探讨为名聆听师兄的教导又有什么不对,为何姐姐对我大呼小叫?”
王熙凤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你姐姐一样淫贱呢?什么样的教导需要凑得这么近?”
贾玖道:“我与师兄都是道门弟子,说的当然是道藏。道藏万卷,包括了大量道教经典、论集、科戒、符图、法术、斋祀、赞颂、宫观山志、神仙谱录和道教人物传记,也包括了医药养生之书 。内外丹著作,天文历法方面的著作等等,就是饱学鸿儒花费了大半辈子也不一定能够全部读完。姐姐,你为何一定要口出恶言?何况,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如果说姐姐。也只有已经分家了的叔父家的堂姐。我记得堂姐的母亲便是姐姐的姑母罢?还请姐姐多积口德。”
贾玖的脸上又出现了王熙凤最为厌恶的神情,当初他被退亲的时候,贾玖就是挂着这副神情。
王熙凤又气又恨,脱口而出:“谁不知道你那位大姐姐就是在拈花法会的时候做了丑事,怀了身孕之后又小产了!”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只听王熙凤继续道:“我记得你那位堂姐就是住在你家里吧?蛇鼠一窝,你跟你姐姐一样,臭不要脸!才换了身衣裳就知道勾搭男人了,还一勾搭就是两个。”
王熙凤站在畅音台下,贾玖站在畅音台上,听见王熙凤这样说,贾玖立即上前。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王熙凤当场就懵了,等回过神来,大怒,扬起手就要反击,却被抓住了手腕,然后左脸上又挨了一下。
“你打我!”
贾玖道:“打你又如何?既然王家没有好好教养你,我就打你,见一次打一次!一直打到你懂规矩为止!叫你造谣!叫你败坏我贾家姑娘的名声!什么叫我大姐姐坏了身孕又小产了!我大姐姐好好的一个人,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我倒要问问王大人,他是怎么教导你的!”
听见贾玖提及王子腾,王熙凤也反应过来了,拔腿就往外跑。他要去找王子腾为他做主。
王熙凤的个子比贾玖高,在前面跑得飞快,后面的平儿又使劲儿地拦着贾玖,倒是让贾玖一直都没有追上。颜洌和吴衍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边上的闺秀们见有热闹可瞧,也都跟了上去。
来梁相家参加簪花会的客人都是重臣。这些大臣们也许跟别人一样看中规矩礼仪,但是真正影响他们的言行的却是背后的利益。王子腾得皇帝的心,就是从京营节度使变成了九省检点,他也很快回到了京师。并且暗中有话说,王子腾出任九省检点不过是暂时,因为皇帝有意让王子腾成为九省都检点。九省检点和九省都检点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这地位却是天壤之别。九省检点虽然好听,却只是个副职,边关有一大堆的将军不会把这个检点放在眼里,可九省都检点别名九省统制,却是军队中的头一把交椅,对全国的军队都有管辖挟制之能。
可以说,如今的王子腾正好在事业的上升期,等闲人物可不敢得罪他。当然,这会儿的王子腾刚刚到达花厅,跟梁相为首的文官们寒暄了几句,还没有进入正题呢,就听见王熙凤大哭而来:“二叔,那个贾二打我呢。”
王子腾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却见一道人影摔在了屋子当中,不是王熙凤的大丫头平儿又是哪个?
如此之大的动静,不要说王子腾了,就是屋里的其他官员也吃惊不小,纷纷抬眼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带着一股煞气,就是那声音也跟寒冰似的,透着寒气。
“王大人,你怀里的这个是的侄女儿,但是我那位可怜的堂姐也是您的外甥女儿,请你可怜可怜我那堂姐,莫要让你的侄女儿糟蹋我堂姐的名声了。您可知道,你这位侄女儿说了什么么?他当众扬言,我那可怜的堂姐在拈花法会的时候失了贞洁,怀了身孕之后又小产了。……”
王熙凤这个时候就宛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也不闹了,只捂着脸,躲在王子腾的怀里,却听见贾玖道:“王家姐姐,今日是簪花会,我不过跟颜师兄和吴家公子坐得近了一点,你就往我头上扣了一顶淫、贱的帽子。我记得王大人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吧?你这样窝在王大人的怀里,难道就没有觉得不合适么?”
王熙凤道:“我坐得直行得正,不像你……”
“不像我?”贾玖冷冷地道,“我怎么了?”
“你多管闲事!你们家不是已经分家又分宗了?”
贾玖道:“哦?这会儿姐姐倒是记得我们家分家又分宗了?那为何放在你在畅音台的时候要攀扯上我可怜的堂姐呢?没错,我们是分开了。可是就是分家又分宗了,我父亲跟二叔依旧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我没有那么冷血,看着别人糟蹋我的堂姐还能够无动于衷。就是为了不让老太太伤心,我也会将话儿说得明明白白。没错,那日拈花法会,我的堂姐的确也去了,回来之后也的确生病了。因为堂姐被拖累离开了宫廷之后,一直郁郁寡欢,那日拈花法会却是祖母担心堂姐在家闷坏了身体特地带上堂姐,想让堂姐宽心的。只是堂姐的身体不好,又受了气,这才病倒了。这跟什么失了贞洁没有一点关系。王家姐姐,还请你说话的时候留几分余地,我的婶娘也是王家的女儿。”
王熙凤道:“还说呢,明明是你们家自己不好,却将错都推到了我可怜的姑妈的头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南橘北枳的典故么?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说!我无端被你们家退亲,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贾玖冷笑道:“你终于说出来了!没错!一直以来,我就想狠狠地揍你一顿!”说着,贾玖就正容大声道“谁家媳妇还没有进门就挑唆着太婆婆将未来公爹给打了?”
贾玖不自觉地用上了内功,一时之间,整个后花园里一片哗然。。
11 战
红楼之天下为棋 11战 无忧中文网
人没有过门就挑唆着太婆婆把公爹打了!
这根本就是对男权社会最大的挑衅。不要说外面的姑娘们了,就是花厅里面的文武大臣们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贾玖冷冷地道:“就是家父有许多让祖母不满意的地方,可是父亲乃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神威将军,就是祖母要管教、要责打父亲,也该是在祠堂里面当着老祖宗的面打。结果呢?却是你在椅子上坐着,父亲跪在地上挨打。你可有把我父亲放在眼里?你可是真心想嫁进我家来?没错,我一直很想揍你一顿。当日我看见父亲挨了打,我替父亲挡了一下躺在地上看见你嘴边的笑的时候,我就想揍你一顿。可惜,当时我担心父亲的身体,只能放过你。你可知道,我父亲可是在屋里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能够下地?”
王子腾道:“够了!”
盯着贾玖,王子腾的眼睛里冒着火,就好像这样就能够把自己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烧成灰烬。没错,当日他的妻子带着王熙凤上贾家的时候,王子腾就知道贾赦会吃苦头。他没有喝止,甚至对贾赦挨打一事带着一丝喜闻乐见在里头。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这桩事情会爆发出来,让他在同僚面前丢脸。
“够了?”贾玖一挑眉,漂亮的柳叶眉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同样闪着火花:“够了?王大人,你有这个资格说出这两个字么?”
王子腾大怒。
且不说男女之别,就是单凭王家跟贾家的关系,他也是贾玖的长辈,更何况他身为朝廷重臣、帝王心腹,他已经被别人捧着很多年了,更不要说与人吵架,而且还是这么个小鬼!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七八岁的小鬼比女人还麻烦,七八岁的小女孩要更上一层楼。
虽然脑子不是很清楚。但是观颜察色和阿谀奉承两个技能王熙凤都是修满的,当然推诿责任虽然没有修满,却也花了不少技能点,至少。他敏锐地发现了王子腾的不悦。
王熙凤知道,现在就是说软话也来不及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将对方压下去,无论用什么办法。
当下就听见王熙凤喝道:“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们王家身上推。谁不知道我那姑妈不过是做了替罪羊!我们王家会稀罕你们家那一点银钱?把我们王家的地缝儿扫一扫就够你们吃一辈子了。真正造孽的,还不是你那位亲二叔?”
贾玖冷笑一声,道:“我二叔?谁家男人管着内宅的事儿了?就是我先头的母亲,不就是因为有了身子,这才将管家大权让给了你的好姑妈?若是按你说的,那你那位好姑妈如何拿到我们家的管家权,还一当家就是十余年?我父亲身子好着呢。”
王熙凤道:“糊弄谁呢!如果不是你二叔自己起了心思。我姑妈第一次动手脚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阻止了,又哪里会有后面的事儿?”
贾玖道:“所以你们王家也是故意折腾我父亲,想要我父亲的命的了?不然,你跟着你的婶娘来我们家挑拨离间、让我们老太太打我父亲一事。怎么不见王大人阻止?就是我要攀咬,也不会攀咬得这么没水平。”
“我们才不怕呢。就是你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被惊呆了。就是王子腾也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侄女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都十几岁已经议过亲的人了,居然连十恶不赦都不知道!王子腾很怀疑,这些年来。自己的妻子都在家做些什么。
趁你病要你命,贾玖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他就要在这个时候斩断王子腾的后路。王夫人胆敢做那些事情,并且越来越猖狂,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哥哥王子腾;薛家在薛蟠犯了人命案子之后还能够扬长而去,认为不过是几两银子就能够搞定的小事。也是因为他们的后盾是王子腾;甚至王熙凤胆敢让贾母打贾赦,也是因为他有个好叔父王子腾。也只有王子腾败了,跟王子腾有关的一连串人才会老老实实的。
贾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贾玖道:“当真?那好,我就举一个例子。你那位好姑妈借着管家的便利,大肆将我们贾家的财产挪为己有。这可是由刑部和大理寺调查出来的事实。诸位大人断案的本事自然是好的,只是因为时间有限,很多事情来不及细察,就好比说账本。之前我家里也以为二太太是被下面的人蒙骗,可是经过这半年的详查之后,你知道我们查出了什么么?”
王熙凤一愣,边上一位官员倒是先开口了:“难道账本对不上?”
贾玖道:“何止对不上,就是将二太太和下面的奴才的家产全部加起来,还有上百万的亏空。就拿葡萄来说罢,外面大街上的葡萄最贵也不过三四十文一斤,可是到了我们家后街上就要八百文,而在账本上记录的却是采买葡萄每斤十六两纹银!可事实上,就在泾水上游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就有一座我们家的庄子,庄子附近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只要几个铜板,就能够让庄子上的小子们进山为我们采葡萄,甚至连箩筐也都是他们新制的。采下来的葡萄只要用船就能够直接送到京里来。哪怕是运送几千斤、上万斤的葡萄,这里面的花销也不过超过二十两。因为连船都是我们自己家的。葡萄不宜久放,所以父亲特地吩咐了,老太太屋里每五日送六十斤葡萄过去。可饶是如此,还有人说我们怠慢了老太太。请想一想,从葡萄上市到葡萄下市,足足两个月时间,每五日要六十斤葡萄,一斤就是十六两银子,两个月下来就是多少银钱?这还嫌少?这还是老太太这里一处!二太太当家的时候,家里每年要采买至少五百斤的葡萄,至少有八千两白银不知所踪。这还是葡萄一项!若是将全年的瓜果都算上去,每年在这上面虚报的银子不会少于五万两。”
王子腾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我对你们家的私事没有兴趣。这种事儿是可以拿到这里说的么?贾恩侯是怎么教导你的?!”
贾玖道:“你没有兴趣。但是我相信,这里的诸位大臣跟我一样好奇,这至少价值百万的钱粮去了哪里!至于我的教养,我的母亲不是被你的好妹妹弄成了活死人么?我很感激风御医的好心肠。明明对我们家的评价不高,明明我们家还不够资格让他老人家出诊,可基于本心,他还是来了。不然,我的母亲早就步上先头母亲的后尘了。”
百善孝为先,没有人能够阻拦一个女儿为自己的父亲、为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
边上立刻就有人道:“老夫乃是御史中丞,闻风奏事乃是老夫的职责。小丫头,请你继续如何?”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是他的态度却是相当的坚持。而花厅里,原来为了闪避被摔在地上的平儿而闪到角落里面的诸位大臣们也各自落座。他们的表情让王子腾知道。他们也一样关注此事。
不知道贾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但是王子腾知道他阻止不了。
“不仅是这瓜果上动了手脚,就是庄子上的其他收成也被动了手脚。自打二太太管家以后,家里的庄子连年减产,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明明是大丰收变成小丰收。明明是小丰收就成了刚刚够温饱,然后刚刚够温饱就成了小歉收、小歉收就成了大歉收。在先头母亲的手里,就是刨除了家里的日常开销最后还能够结余三五万两的庄子,到最后,七八个庄子一年才能够有三五千的进项,甚至有的庄子还要家里贴补银钱。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父亲也好。哥哥也好,我也好,就当做二太太被蒙骗了。可是当我们知道,二太太派去收租子的人不仅仅有自己陪房周瑞,还向自己的娘家借了人手、庄子上每年上缴的粮食从来就不少、甚至在先头母亲的手上最多只有两成的租子如今被提成了四成而账本上最后登记入账的粮食还不及一个零头的时候,我就很想问了。二太太为什么一定要问自己的娘家借人手?为什么不用我们贾家家养的奴才?为什么先头母亲派去打理庄子的人不是被撵了就是被发卖了?为什么二太太要提议发卖庄子,又为什么这些庄子最后在二太太的私房和他的陪房们的家产中找到了?其中有两个可都是拥有万顷良田的上等庄子,光这两个庄子,就算每年只打一季粮食收一季豆子,每年都有数万石的收成。加上其他的庄子上消失无踪的粮食。每年至少有十万石(一石为一百五十斤)粮食不知所踪。”
贾玖转过身来,他的两眼炯炯有神,可在王子腾的眼里,那双眼睛就宛如噬人的妖魔的眼睛,连同接下来的话,将他王子腾拖入万丈深渊:“王大人,既然要攀咬就要攀咬得有水平。请您告诉我,您已经手握重兵,还要这么多的银钱、这么多的粮食做什么?您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军饷和粮草一直都是朝廷挟制下面的军队的重要手段。士兵们吃不饱肚子,自然是没办法打仗也没有办法造反了。这也是朝廷为什么一直拖欠军饷的主要原因。
可是王子腾的行为让朝廷之前拖欠军饷的行动成了笑话!
而且在座的每一位大臣都想到:如果这些粮食都被王子腾拿走的话,那就等于说王子腾手里至少有一百万石的粮食和五十万两白银,就连马料都不缺。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王子腾还是京营节度使。而为了保证对边军的控制力,朝廷素来有将京营的军官调往边军出任各种重要的职位。也许边军的主将是在边关一步一步用敌人的血走上来的,可副将和控制军械、军粮的分配的相关官员不是从京营和禁军里面抽调的,就是在京营里面渡过金的。也就是说,现在边关要紧位置上的将领和官员,有一半是王子腾手底下出来的。
也换而言之,如果王子腾要造反,粮食有了、军饷有了、人也有了,就是不能进行一场灭国之战,但是让大齐的京师变成一片焦土却是可以的。
再一想到王熙凤刚刚说的“就是告他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诸位大臣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里面尤其是以御史中丞为最。
御史无疑是一个得罪人的位置,他的职责就是挑刺,不但要挑文武百官的刺,就连皇帝的刺也要挑。这些年来。各地闹灾荒,税银收不上来,可是百官的俸禄、军队的粮饷都要钱,为了安抚百姓,减免赋税和赈济的钱粮更是不能少。为了找出足够钱粮,御史中丞为首的御史们可是绞尽脑汁,甚至不惜冒着冒犯龙颜的风险去挑皇帝和太上皇的刺,好从宫中的用度中挤出那么一点点的钱粮来!
不要说前面的御史中丞和他的副手兰台寺大夫了,就连现在这位御史中丞都做好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可是现在,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这么大的一笔钱粮在。不要说宰相和户部侍郎,他这个御史中丞可是第一个坐不住。
得罪皇帝还是得罪王子腾,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不是么?
御史中丞很高兴自己熬了半个月写成的奏折用不上了。
王子腾也反应过来了。他的眼神扫过屋里的每一位大臣,希望从这些同僚的神情中找回勇气。那眼神。就好比荒原上遇到危机的母狼,希望猎人能够放他的儿女一条生路。可是他失望了,因为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王子腾这次回京,原来是为了想起复,想换一个更好更加有权力的位置。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完了,不要说前程,就连自己一家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王子腾呆呆傻傻的样子让王熙凤心惊肉跳。他本能地觉得不好。当下就跳了起来,道:“你这个小贱人!看我不抓破你的脸!”
说着就往贾玖这边扑过来。可是这一次,梁丞相不会让王熙凤碰贾玖一根头发,只是一个眼神,在王熙凤跳起来的瞬间,就被边上的一个小厮给打昏过去了。
王熙凤咕咚一声跌在地上。终于惊醒了王子腾。王子腾大叫一声,扬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就往贾玖的脑袋上砸去。他原就是武将出身,如果不是一身好武艺,他也坐不住这京营节度使的位置。看见王子腾发难,所有的大臣都跳了起来!
这丫头可不能出事儿!他是极为重要的证人!
就当这些朝臣们以为悲剧即将上演的时候。只见贾玖右脚往后一跨,右手一扬,一个漂亮地弓箭步就牢牢地接住了王子腾的拳头。
“要打架?我奉陪!我们去外面,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说着就跟一只小鹿一般,轻灵地跳出了花厅。
此时此刻,王子腾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能茫然地跟着冲了出去。梁丞相也担心不已,当即也跟了上去,站在花厅外面的游廊下张望。
花厅外面偷听的闺秀们惊呼一声,纷纷让开,其中有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还拖累了另外一位小姐。周围的姑娘们更是惊呼出声。他们的丫头立刻扑上前,紧紧地搂住自家姑娘,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闭着眼睛,原来的弹指一瞬也变得跟一年那么漫长,直到他们的心脏差一点就跳出了胸膛,直到周围的惊呼声第二次响起,他们才抬起了脸,却看见贾玖正好站在他的身前,右手牢牢地接住了王子腾的拳头。
可是王子腾有两只手,还有脚。只见他抬起右脚就往贾玖的胸前踢过来,如果这一脚踢实了,绝对能够把贾玖踢飞起来。偏偏贾玖还不能让。因为他如果让了,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连同他们的丫头很可能因此而受伤乃至送命。
说时迟那时快,贾玖的左手一下子托住了王子腾的右脚腕,一使劲,王子腾就腾空后翻,再次招来了周围的一片惊呼声。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贾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或者他的唇舌很厉害,但是他终究也只有八岁。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小女孩就是再年幼,也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不然,他也不会得到初代荣国公的蛇镯的认可。
在所有的人的惊呼中,贾玖再度上前,不等王子腾落地就攻击王子腾的下盘,他要掌握战斗的节奏,不让其他的人牵连进来,尤其是周围都是些年轻姑娘家,他们很可能承受不住他跟王子腾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的一击。
心中下定了决定,贾玖就不再迟疑。可事实上,这并不容易。即便他在高级修炼场里面已经练了近十年的形意太极拳,可是跟人动手却是第一次,而王子腾却是一个武将,在京营的时候可没少跟那些兵痞们较量。可以说,一个全无经验只能依靠着自己娇小的身材和灵巧的身手应对,甚至有的时候不得不与对方硬碰硬,而另外一个则是经验丰富一双拳头虎虎生威将太祖长拳打得是威风八面。
跌倒在地的其中一个女孩子是户部右侍郎的小女儿。在别人看来,这两人的战斗是打得非常精彩,可对于他来说,这场战斗可以说是非常要命的。一道脚风过去,他的发髻就散了,一道拳风过去,刮得他的脸上生痛。偏偏这两个人打得非常激烈,吓得他动都不敢动。
显然,贾玖先发现这个状况。
在王子腾又一拳袭向他的面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后仰来避开,而是掌中含劲,一个引字决,将王子腾的拳头按进了边上的泥地里面。同时,他的左手也带着风声袭向了王子腾的面门。
一只手不够长,两只手伸直了,这个长度就够了。就是王子腾也不得不一拳挥向贾玖的腹部,同时人往后仰来拉开距离。那拳头理所当然地被贾玖的另外一只手给挡住了。借着这一点点距离,贾玖往边上小小地挪了一步,转换了角度,一点一点地引着王子腾离开那几个小女孩,一点一点地将王子腾引到池塘边。
在其他女孩子的眼里,这是因为贾玖到底年幼、实力不够这才被一点一点地逼退,可是在阅历丰富的人的眼里,贾玖每一次后退的距离都差不多,根本就不是被王子腾逼退了,而是他在努力让战斗远离那两个无辜的女孩和他们的丫头。
站在柳荫下,看着湖边打得旗鼓相当的一大一小,吴衍吞了吞口水,小退了半步,在颜洌的耳边道:“我,我说好友,你确定这孩子真的只学了一个月的功夫么?他才多大?跟王子腾这样的悍将都能打这么久,等过几年,他大了,谁扛得住他?”
现在他才这么一点点大就能跟王子腾打这么久,等他大了又会如何?这样的媳妇娶进门,那是眨眨眼就被秒杀的节奏吧。
颜洌没有回答吴衍,而是时刻注意着中间的动静。终于,在贾玖一脚踢中王子腾大腿以上、腹部一下的位置的时候,他也飞快地掠了过去,将那两个小女孩拖离了战圈。
看见自己的女儿脱离的危险,户部右侍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他的同僚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知道他们这样的文臣最讨厌的就是武将的暴走和发疯,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里面的小鱼了。现在这场王见王没有殃及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真是太好了。
对于贾玖,这些大臣们并没有多少怨气。换成他们,他们也能够理解。如果自己的父母被别人家的人欺负了,他们就是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家奴仆僮上门也是有的,更不要说现在贾玖用的是一对一的单挑。在王子腾的妻子带着侄女儿上门逼着贾母责打儿子的时候,这场战斗就已经在所难免。
让诸位大臣恼怒的,不是贾玖,而是王子腾。
12
红楼之天下为棋
平儿是个忠心的丫头,或者说,他在王熙凤的同时也总是不自觉地踩着王熙凤。也许我们应该将他行为称为不自觉地坑主子。在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平儿就看到了自家姑娘躺在地上,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当然,大家都出去看王子腾跟贾玖的单挑去了。
平儿连滚带爬地扑到王熙凤的身边,胡乱摇着王熙凤:“姑娘,姑娘,快醒一醒。”
好半晌,才听得王熙凤嘤咛一声,道:“平、平儿?我这是在哪里啊?二叔呢?”
平儿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而花厅外面传来阵阵叫好声,更是让王熙凤的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他喝道:“还站着做什么?你死人啊!快扶我出去看看。”
平儿不敢多嘴,只得半拖半抱地撑着王熙凤一点一点地往外挪。正当他们跨过门槛的时候,外面再度传来一声惊呼声,王熙凤顾不得自己脖子上疼得紧,当即从人群中挤了进去。那些大臣们见有人居然这么不知好歹地将自己往边上挤,纷纷侧目怒视,但是当他们看清是王熙凤主仆之后都让开了,甚至有意站得远远的,生怕让人觉得自己跟这个拎不清的女人有关联。就是站在最前面的梁丞相也转头看了王熙凤一眼,然后往边上挪了一步。
王熙凤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在场大臣们眼里的灾星、成了各家联姻黑名单上的第一位,他也不知道等今日的事情传播开来之后,京师所有的人家。包括文武大臣、包括勋爵世家、包括读书人家,没有人会愿意娶他。甚至就是他愿意自甘堕落为妾也不会有人要他。就连他的堂妹也注定了被他牵连跟他一样无人问津的未来。至于已经被牵连的王子腾夫人,只要他没有被休弃。他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的。
王熙凤看不到这些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实,但是他看清楚了这场庭院中的激烈打斗。
每一个人,无论的男女,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而梦中的英雄总是跟自己最亲近的男性长辈有几分相似的。王熙凤也一样。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跟着他的叔叔婶婶长大的。在他的眼中,圣眷在身的王子腾不但是王家最有出息的人,也是贾史王薛四家最有权势的。王子腾就是他心中的英雄。
可是现在,他心中的英雄、一度统领千军万马的王子腾居然半天都拿不下贾玖这个小丫头,王熙凤生气了:“二叔。你在做什么?不就是一个小丫头么?打死了又如何?难道您还用怕他们贾家!”他以为王子腾是故意让着对方。
周围的人刷地一声,整齐地望向王熙凤。再怎么说,贾玖也是公侯家的小姐,王熙凤居然不把对方的命当一回事情,叫在座的闺秀们个个瞠目结舌,就连已经有心理准备的诸位大臣们也心惊不已。
不管怎么说,王熙凤也曾经跟贾琏定过亲,就是已经退了婚,贾玖也是他曾经的未来小姑子。原来是你自己行为不端人家才退亲的。如今当众表示要曾经的未来小姑子的命,这个女人的心还真是硬!也难怪人家不要他了。
诸位大臣们个个觉得王熙凤不仅仅是不通国法,而他的本性就是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辈。家里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个寄人篱下的侄女儿都是这样的货色。可见王家都是些什么人。原来就对王子腾各种看不上,如今这些大臣们都觉得,还是不能让王子腾继续留在官场了。如果他继续留在官场。也许自己就难保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今日的丢脸而迁怒自己、给自己使绊子?这样的人不能留。
王熙凤说得容易,王子腾却有苦说不出。什么叫打死。如果真的能将对方一拳打死,那就好了。王子腾很清楚。这孩子明显地没有与人对战的经验,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落在了下风,被动地防御,无法躲闪的时候就只能硬抗。可是随着后来越战越是熟练,他已经能时不时地反击一下。现在,主导这场单挑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才八岁的小女孩。
表面上看他们两个人是打得如火如荼平分秋色,可实际上,如果不是对方的拳法本来就是那种后发而制人的套路,只怕自己早就趴下了。王子腾很清楚,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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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走的是刚猛的路线,可是对方的拳法又是缠又是卸,自己的拳头不是被对方引到了旁边,就是劲力被卸尽,根本伤不了对方。对方的下盘也很稳,那双小脚丫,勾、缠、踢、撩,每一招都不含糊,每一击不是对着自己的关节就是对着自己的要害,逼得自己不得不避让、不得不回防。现在哪里是自己压着对方打,根本就是给对方喂招吧?
心中一灰,这手下就慢了一拍。只见贾玖一脚踏上了王子腾的脚踝,膝盖一弯,一压,只听咔嚓一声,王子腾就觉得自己的脚踝一阵剧痛。显然他的脚踝已经脱臼了。王子腾一下子单膝着地,半跪在地上。贾玖飞起一脚,就把他踹进了池塘。好在梁相家的池塘并不是很深,只到王子腾的胸口。王子腾也会一点水性,倒是没有溺水,只是整个人泡在水里,显得非常狼狈。
“你妹妹早就在药房里动了手脚,你的妻子和侄女儿上门挑唆着我们老太太将我父亲打了,如果不是运气好,张家表哥上门又借出的张家的帖子请来了风御医,只怕我的父亲已经横遭不测了呢!我父亲因为你的妻子和侄女儿挨打,所以我今日也跟你打一场,我父亲受了伤,在屋里躺了足足半个月,所以我让你的脚踝脱臼,也让你在屋里养上一阵子。我父亲当众丢脸,所以我也让你当众丢一次脸。王子腾。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既然敢算计我父亲。就别怪我找上你!哼!”
周围的女孩子一阵喧哗。花厅里面的话,他们也只听得了片言只字。可是贾玖的这一段话,信息量略大啊。似乎王子腾在算计贾玖的父亲,所以才有今日这一战?如果王家人真的算计了人家的父亲、要人家父亲的命,也不怪人家会掌掴王家女了,更何况畅音台的事情也是因那王家女嘴巴不干净、败坏人家的名节而起。
贾玖转过身之后,大大方方地走到梁相面前,在台阶下对着站在台阶上面的梁相道了个万福:“抱歉,相爷,今日是晚辈的不是。搅了相爷家的宴会。”
梁相大笑着下来亲自扶起了贾玖,道:“簪花会本来就是女孩子们展现自己的地方,文有琴棋书画武有走马射箭,都在考校之列。老夫已经多年不曾见过有女孩子展示武艺了。想当年宁荣二公战功赫赫,乃是太祖皇帝身边不可或缺的猛将。可惜我生得晚了,不曾见过两位国公的风姿。今日见你与王大人这番较量,方知将门虎女名不虚传。咦,你的花簪呢?”
吴衍从角落里面钻出来,道:“舅舅。您却是迟了呢。这孩子的簪子我已经拿走了。我可不会让给舅舅您呢。”
“原来是我迟了一步。”梁相的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好像他没有抢到贾玖的花簪十分遗憾一般。周围的其他几位官员也道:“正是,如此精湛的拳法、如此激烈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在簪花会上看到了。今日下官也是大饱眼福了。”
“如此。诸君,我们何妨痛饮一场?”梁丞相笑道。
边上立即官员道:“我看恩师是诗兴大发,一会儿必有佳作。不如我们就以此战为题。以文会友如何?在场的闺秀们也精通诗文的,不妨也送上佳作。让恩师指点一二可好?”
“如此甚妙,同去同去。”
由梁相领头。众人纷纷转移拾遗阁,又有会多给王子腾一个眼神呢?只有梁相家的管事趴在水边,对着池塘里面的王子腾道:“王大人,这池子不深,您将脚伸直了就能够够到池塘的底部了。池塘里面的淤泥刚刚清理过,不会阻碍您的。还是请您快点上来。如今中秋佳节已过,天气虽然还热着,可这水却凉呢。”
王子腾什么都没有说,他从水里出来之后,就近换了衣服,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和侄女儿回去了。他不知道,御史中丞已经先一步告辞却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直接进了皇宫。
拾遗阁是一座三层的藏书楼,也是一处读书的好所在。真正要紧的书籍是另外放置的,只要略略一收拾,就能够容得下那些大臣们在里面作诗。闺秀们自然不能跟大臣们挤在一起——簪花会虽然是各家闺秀们能够见到外面的男人的合法途径,但是应该有的礼数却是必须的。——他们都三三两两地集中在拾遗阁外面的六张长案上,而不会诗文或者不想在这上面献丑的女孩子们则坐在花荫下。往日里,他们也只能说些衣裳首饰什么的,可是今天他们是有话题了。相信今年接下来的日子,闺阁里面的女孩子们都不无聊了。
劲爆啊!王家的女儿居然说告他们家谋反都是不妨的。王家的家主居然将手伸到亲戚家里去了。
户部右侍郎郑靖的女儿郑婉第一时间就找到坐在海棠树下的贾玖,道:“方才谢谢妹妹了。如果不是姐姐挡在我面前,只怕我难逃这一劫。”
“不敢,这位姐姐客气了。原来是我的不是,倒是累得姐姐受了惊吓。”
郑婉道:“看妹妹说的,若是换了我,我的父亲被人欺负了,我也会打上门去,就是被人背地里笑话嚣张、不够温婉也一样。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家父是户部侍郎,我姓郑,单名一个婉字,排行第六,也是家里的小女儿。”
一个女孩子报上自己的本名,就等于将你视为自己人。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张姜氏早就叮嘱过的。
贾玖立刻站起来,也敛容行礼,道:“家父钦封一等神威将军,我姓贾。单名一个玖字,见过郑六姐姐。”这一套的规矩贾玖也是事先练习过的。张姜氏曾经告诉过贾玖。当别人报出自己的大名的时候,他就要这样做。
后面也有两个女孩子也上来跟贾玖见礼。看他们的样子,倒有些像郑婉的小跟班。四人分别在太湖石和太湖石边上的石鼓上坐了,立即就有丫头奉上了茶果。
只听小跟班之一道:“贾家妹妹,王家算计你们家的事儿是真的么?”
贾玖道:“账本不是我查出来的,只是我身边的丫头有一个是管家的女儿,听他说,这些日子,他老爹跟着我父亲查下面的庄子,却是越查越心惊。越查问题也越多。如果说,他们王家是规规矩矩的人家,那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你看看他们家的女儿,居然敢当众说告他们家谋反都没有问题!什么样的人家会养出这样的女儿呀!这会儿我倒是庆幸父亲及早将这门亲事给退掉了。不然,我哥哥非被他害死不可!”
郑婉道:“他这么说了?”
贾玖道:“可不是这么说了?还是当着诸位大人的面说的。要不,你以为王大人为何会跟我打起来?我才八个虚岁!如果王大人会理会我的挑衅那才叫奇怪呢。也只有事情变得不可收拾,王大人自己也无法保持理智,他才会跟我从花厅里面打到这外面来。”
郑婉道:“原来如此。”
小跟班之二道:“贾家妹妹,我听说你在花厅里面算了一笔账。说王家从你们家拿走了一大笔钱粮。这话可是真的??”
贾玖道:“我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比方说,他那个妹妹当家的时候,派去收租子的人除了自己的陪房就是他问娘家借的人。比方说,我先头母亲用出来的人如今都找不到了。以致于连我哥哥之前都不知道先头母亲的事儿也不知道张家是自己的亲外祖家。还有账本上的记录比庄子上实际上收的租子更是不能比。说实在的,这些日子我父亲也是辗转反侧,就是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些事情是碰都不能碰的,哪怕是擦个边也会给家里带来大祸。那个王家女居然胆敢当众说那样的话。你们想他们会做些什么?如今我倒是想着,若是朝廷能替我们查一查就好了。一来。有了朝廷正经委派下来的官员做后盾,那些庄子上的人自然也不敢继续怠慢我的父亲,二来,有些事情现在查清楚了,我们家最多也就是一个失察之过,总比被人拖下水、甚至成了别人的替罪羊来得好。”
郑婉道:“看你,哪里有让官府查自己家的啊。”
贾玖道:“可是家里的那些庄子上的人都不认我父亲啊。他们只认那王氏的奴才、认王家的奴才,却不认我父亲这个正经的朝廷钦封的将军,我有什么办法?看父亲那么累,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下面的那些人斗智斗勇,看得我这心里也怪难受的。有朝廷官员在后面撑腰,至少能够让下面的这些奴才们看到,我父亲才是他的主子,也能够让那些佃户们知道,那些地是我们家的,不是王家的,也不是那些奴才的。更方便的是,有朝廷命官在边上看着,如果那些奴才敢煽动那些佃户们闹事,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将事情定下来。”
郑婉道:“贾妹妹,你太想当然了。朝廷的官员们怎么可能做这个?”
贾玖道:“那些大人不做这个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我们家没有纳税么?难道我们家没有替下面的奴才缴人头税么?既然我们老老实实地纳税种地,为什么朝廷不帮我们?难不成坐视那些奴才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却把罪责往我们一家头上推才是对的?难道要等日后我们家被人栽赃陷害、全家落难,然后看着那些奴才们拿着我们家的地,摇身一变成了地主老财,他们的儿子也借机换了身份成了读书人?其实要我说,朝廷好好地查一查才好呢。我曾经跟我的两个侄女儿计算过,不说别的地方,就说京郊的几处庄子,如果收拾起来,就是将京里的流民都收纳过去也是绰绰有余的。如此一来,京兆尹不用担心流民可能带来的瘟疫,朝廷不用担心安顿流民需要的钱粮。也不用担心这百年来的科举取士储备的那么多的候补官员没有地方去。朝廷需要做的,也不过是一道旨意。委任一些从七品的监察御史就好,需要什么大动作。我们家也趁这个机会将家里的地好好理一理。把那些恶奴们收拾了、该找回来的田地财产找回来、该补缴的赋税也补上。这不是双赢的好事儿么?”
贾玖以为郑婉会开口的,却没有想到一道男声在自己的身后响起:“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贾玖连忙站起来,而郑婉早就起身与父亲见礼了。贾玖方才明白这位是户部侍郎,连忙也行了一礼,口称见过侍郎大人,见对方发问,贾玖道:“其实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想头,却不是父亲的意思。只是我有这个把握说服父亲。其实看到父亲一把年纪了,还每天那么幸苦。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既然有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还轻松简便,为何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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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道:“你就不怕那些官员被人收买了?”
贾玖道:“就是有一两人受了别人的好处,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被收买了。只要朝廷秉公执法,我就相信朝廷拿出来的结果。就是退一万步讲,我宁可将抄没来的钱粮送给朝廷,也不愿意便宜了那些白眼狼。要知道,我们这样的勋爵人家享受到的国家赋税跟他们那些泥腿子是不一样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有我们家给他罩着。就是那人头税就能逼着他们卖儿卖女呢!可事实上呢,得了我们家的好处,却转脸不把我们家当一回事情,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我才不要受这样的窝囊气!将那些钱粮送给朝廷。朝廷会记得我们家的好、会庇佑我们家,送给了那些白眼狼能换来什么?”
户部右侍郎终于看了贾玖好一会儿,道:“你有把握说服你父亲?”
贾玖道:“就是没有八成把握也有五成。其实就是把今年的收成全部上缴。我们家也不过是损失了今年的收成而已。只要这庄子上都弄齐整了,那么以后的收成就是我们自己的。这笔账我如何不会算?”
朝廷缺粮、缺钱。户部右侍郎郑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也非常清楚。如果真的跟贾玖说的那样将今年全部的收成都交给朝廷,又能够为朝廷解决多少麻烦。
如今能够这样想的人家却是越来越少了。很多人家不是拉不下面子就是自认自己家的庄子没有问题。哪里会想得到这个。
郑靖又看了看贾玖,道:“如此,三日后我将拜访贾将军。你们聊罢。我去里头。”
贾玖连忙与郑婉几个恭送郑靖。
等郑靖走了,才听郑婉故作轻松地道:“我原以为父亲是担心我的,却没有想到,父亲却是来找你说话的。”
贾玖笑道:“看姐姐说的。诸位大人都在那里头,距离我们这里可不近。如果不是专门来找姐姐的,大人何必走这么远的路?如果不是看到姐姐安好,我看大人也没这个心情听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呢。”
郑婉瞪圆了眼睛,道:“你取笑我。”
贾玖笑道:“取笑姐姐又如何?我们这样的女孩儿,自然是越得父母挂心的,日子越好。郑大人如此关心姐姐,姐姐的将来也必定是极好的。”
郑婉听了,不觉双颊发红。他显然也听明白了贾玖在隐射他的婚姻大事。
好人家的女孩子可不会张口闭口的说姻缘,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家的。如今贾玖这样说,已经是踩着边儿了。只是这话也不好回嘴,毕竟贾玖的年纪小,贾家又是素来以没规矩著称,郑婉也不好在这上面计较,只能拿话岔开去。
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跟薛宝钗那样未婚女子,当众拿林黛玉跟贾宝玉说事,那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固然别人的行为是有些不妥当,但是当众拿这种有碍他人名节的事儿说嘴,这样的人的品行和修养都是值得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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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个英雄梦。男孩子们崇拜英雄,女孩子们则希望着会有一个英雄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这样的梦,虽然会随着年龄而渐渐雪藏。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完全消失。有的人直到子孙满堂寿终正寝的时候,也还记着小时候的梦呢。
也正是如此。胆敢跟王子腾当众较量、甚至跟王子腾打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把王子腾踹下池塘的贾玖就成了众多女孩子们心中的偶像。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很单纯的。因为一夫一妻制的国法,因为庶子不得继承祖业的国法。使得这些女孩子们大多不用忧心自己的将来。因为就是宰相也不会休妻,哪怕这个妻子没有孵一个蛋出来,甚至本朝还有好几位宰相,他们的妻子没有生养过,可人家依旧守着妻子不但没有休妻,甚至连妾都没有一个。
对于这些小女孩们来说,长辈的权威是不可动摇的,就是看对方不舒服,可是作为晚辈。他们还是要毕恭毕敬。毕恭毕敬地行礼并不能让他们改变对某些人看法,比方说王熙凤。
王熙凤也是闺秀圈子里面的名人了。
作为真正的大家闺秀,像梁雅茹和郑婉这等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的女孩子就是发现了圈子里多了目不识丁的女孩子也不会故意排挤作践。除非被冒犯得厉害了,否则,他们依旧是礼数周到、力求让客人宾至如归。
可是王熙凤就是这样的强人啊。不会诗文也就算了,比较诗文对于大家小姐来说,也不过是游戏,跟九连环差不多。但是起码的,到人家家里做客。你好歹也该尊重一下别人吧?像原著里刚刚丧母没有三个月的林黛玉被接过来的时候,他就穿红着绿、金玉珠宝插满头地出场了,难道你就不考虑一下那位去的人是你丈夫的亲姑妈?其实,这样的事儿王熙凤也不是第一次做。
簪花会上。两个女孩子看中同一支花簪这是常有的事儿,一般的情况下,宽厚的女孩会主动退让。就跟贾玖那样。如果两个人都非常喜欢那簪子,那么两个女孩子互相认识一下。报一下父兄的官爵,然后父亲官爵低一点的那位先退让。这也是社交礼仪。主动退让并不会让人觉得退让的那个女孩子就低人一等。反而会让人觉得这位主动退让的女孩子宽厚大气;相识之后再退让也不会让人觉得你势利,因为能够看中同一根簪子说明两个人的喜好也是非常接近的。现在认识了,将来说不定也是一条人脉。
可是王熙凤偏不。他不但簪子要,还会跟对方争个高低,甚至还明褒暗贬地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儿,明着是哭自己命苦父母早亡,实际上却讥讽人家捧高踩低看不起他这个孤女。更不要说,他经常说人家姑娘说话“哼哼唧唧的,听得我脑门疼”,不反省自己不曾读过多少书,还贬低别人。
大家都是家里的千金小姐,都是被家里娇养大的,又有哪个愿意受这样的冤枉气?有那年轻不懂事儿的会跟他争吵,然后回家被长辈数落一通,可是更多的女孩子却是早早地跟王熙凤保持距离。用某个吃过王熙凤的亏的姑娘的话说,就是:“看他那副模样,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哪里是来参加宴会结识朋友的,倒像是来找人吵架的。这样的人我可吃不消……”
大家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王熙凤依靠的就是王子腾这个圣眷在身的叔父呢?
内宅的交往和女孩子的簪花会,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并不是各家的夫人姑娘们本身,而是站在前头的男人的身份。既然奈何不了王子腾,他们也只有躲着王熙凤了。
所以说,贾玖当众打了王子腾,周围叫好的女孩子们可不仅仅是因为贾玖能跟王子腾打个旗鼓相当,还因为终于有人下王子腾的面子了。再跟花厅里面伺候的小厮们打听了消息之后,便有小姑娘三三两两地过来跟贾玖搭话了。为首的就是跟郑婉一起跌倒的另外一个小女孩。
“你就是那个跟王家结了亲的倒霉贾家的女儿贾玖?”
贾玖不认得,郑婉连忙给他们介绍,这位就是庐陵王的嫡女,今日却是跟着外祖家的人过来玩的。
贾玖连忙与对方见礼:“见过小郡主。”
这位庐陵王府的小郡主摆摆手,道:“客气什么?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家大张旗鼓地运了好几船的海产进京?还都是活的?好家伙,自开国以来。宫里都不曾吃上新鲜的海产呢。”
贾玖笑道:“若是万岁真心要吃海产,有的是人孝敬。哪里稀罕我们家这一点子东西。无非是怕下面的人为了逢迎而劳民伤财罢了。我听说,宫里的蔬菜瓜果都是轻易不能上的,越是稀罕的东西,上头越是见不到,就是害怕吃了一回下回还要。好比说寒冬腊月的要六月里的桃子什么的。听说前朝的时候就有御膳房总管为了一碟子什么菜抹了脖子。也就万岁体恤臣下,不然,只怕这折子早就堆满了御案了。”
那小郡主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太上皇也好。当今万岁爷好,在这上面都是不挑嘴的。唯一讲究的爷不过是御厨们的手艺,倒是对食材不怎么讲究。说起来,你们家是怎么弄来那么大的冰块的?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贾玖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外面的事儿,我们这些女孩子知道得也不多呢。”
小郡主道:“说的也是。听说你们家如今是你管家,如何,可都顺利?”
贾玖道:“郡主。如今我也小呢,哪里说得上管家?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为父亲分忧罢了。说白了,我也只能管好自己的院子,然后照料一下自己的弟弟和两个侄女儿。让父亲不用为我们担心而已。”
小郡主道:“原来如此。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你们家的账本不对的?”
贾玖笑道:“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那回下面送葡萄进来的时候,父亲亲自分配的,说是葡萄容易坏也容易招虫子。所以让下面庄子分批送,每隔四天送一批。老太太屋里的六十斤没两天就没了。有人找到我这里,可是我屋里也好、我的两个侄女儿屋里也好。都怕这些葡萄吃不完白白地浪费了,早就把多余的葡萄酿了酒。可是总不好让老太太想吃的时候吃不上吧?故而打发了人采买,结果才知道这葡萄瓜果上的猫腻。”
那小郡主道:“葡萄酒?你会酿葡萄酒?”
贾究笑道:“以前从来不曾自己动手酿过葡萄酒,今年却是第一次。七月送来的那批葡萄倒是酿成了,只是份量极少,祭了祖就没剩下多少。这个月月初又酿了一批,还不知道如何呢。”
小郡主道:“当真?如果是这样,我也要两瓶。放心,不会白吃你的。我们府里有座茶山,出得好茶,回头送你两盒。”
贾玖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先与小郡主交个底,自家酿的葡萄酒跟那西洋葡萄酒的味道却是有些差异的。最明显的就是西洋葡萄酒总是有一股子涩味,据说是因为在运输的过程中摇晃过的关系。另外葡萄酒必须用凉水镇着,就是不能放在地窖里面,用篮子吊在井里也使得。不然,大夏天的,不到两天也涩了。”
小郡主道:“那敢情好。我虽然喜欢西洋葡萄酒,却也觉得那涩涩的味道很讨厌。每次都要搁许多糖。若是你酿的葡萄酒没有涩味那真是太好了。中秋节前我在张家吃到的葡萄酒就是你家送的吧?甜甜的,味道极好,我当时就惦记上了。你可莫要小气啊。”
小女孩们不得喝酒,很多家族都有这样的家规。但是葡萄酒却不在此例。葡萄酒虽然是酒,可是正经的分类却是果子露,不在禁止范围之内。他跟杨桃酒、苹果酒这些果子露一样,都是少数闺阁之中允许饮用的酒类。只是西洋葡萄酒乃是舶来品,价钱昂贵,只要是勤俭持家的人家都不会大量储备这玩意儿,哪怕是庐陵王府也一样。
且不说这位小郡主喜欢贾玖酿的葡萄酒是真是假。可是他对贾玖的善意却是实打实的。皇家从来没有单纯的孩子,哪怕这位小郡主是正妃所出、打落地就得了册封也一样。小郡主很清楚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葡萄酒也不过是他给贾玖的橄榄枝,只要贾玖没有大错,他也不介意贾玖借他的威风。
不管怎么样,贾玖救了他这个太上皇的亲孙女、皇帝最信赖的弟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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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庐陵王府的小郡主将贾母看得很透。作为贾家的大家长,很好地阐释了贾家的精神风貌,那就是捧高踩低、欺软怕硬。对于比他们弱小的,恨不得将人家吃干抹净、不留下一点渣子;对于比自己地位高的、自己又撼动不了的,处处巴结、恨不得跪下来给对方做做牛做马。
当贾母听贾玖说起小郡主很喜欢贾玖酿的酒,当即就道:“原来小郡主更喜欢你酿的葡萄酒,那正好,乘着葡萄好没有下市,多多地采买些葡萄。若是下面送来的葡萄不够,你就让外面的买办多多地采买些。庐陵王乃是当今爱弟,小郡主不但是庐陵王的爱女,还是太上皇和万岁的开心果。他若是多说一句话,比别人要有用得多。只是皇家郡主总是骄傲的,不知道你是如何得他青眼的?”
贾玖以眼神微微示意边上的丫头们,贾母轻轻一挥手,所有的丫头们退下了,就连鸳鸯和鹦哥也退了出去。鹦哥还特意首在了后门,生怕贾宝玉和史湘云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屋里面,贾玖便将簪花会上的事情挑拣着与贾母说了。贾母道:“糊涂!如今我们只有这么两三门得力的姻亲,尤其以王子腾最得圣心。你这么一闹,他们如何会帮你大姐姐?”
贾玖道:“老太太,难道说孙女儿不得罪了他,他们就一定会帮大姐姐么?若是他们愿意帮大姐姐,大姐姐早参加了大选成了正经的妃子,又如何要做这三年的女史?大姐姐到底姓贾不姓王。就是不算王大人自己的亲闺女,王大人还有自己的亲侄女儿呢,更不要说外甥女儿有两人。老太太怎么会认为王大人一定会选择大姐姐?”
贾母眯起了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是说。王子腾想送凤丫头进宫?”
“老太太,不无这样的可能哦。”
贾母冷哼一声道:“还不是你父亲。如果他不退亲,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贾玖道:“老太太,您认为那个王熙凤会自愿嫁进我们家么?如果不是对这门亲事有怨气。他又怎么会闹上门来逼得老太太您不得不责打父亲?老太太,您为什么不说,他们是借机坐实了退亲之事,好为后续做准备?”
贾母道:“你胡说什么。若是王家有意送凤丫头进宫,他们早就送了。何必等到今天?”
贾玖道:“难道不是二太太早就放出了话儿说两家早就定下了亲事的缘故么?虽然孙女儿年纪小,可是当初哥哥定亲的时候,孙女儿可提心吊胆,生怕得罪了人,甚至连房门都不敢出呢。那段日子,孙女儿至今都记忆犹新呢。”
贾母一愣。闭上眼睛回忆了好一会儿,好像的确是如此。似乎自己的大儿子很不高兴,自己依稀记得这个一向没有什么脾气的大儿子回去以后砸了好些东西,还睡了好几个丫头,过了大半年才好些。贾母对大儿子的事儿并不怎么关心。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被贾政这个小儿子给拖过去了,剩下不多的慈爱也给了贾宝玉,比起小儿子和宝贝金孙,贾赦实在算不得什么。至于贾琏跟王熙凤定亲那会儿,贾赦到底是什么反应,贾母自己也记不清了。如今被贾玖这么一提,贾母才恍然。似乎有这么一回事情。
在贾母的心中,自打自己把管家权交给小儿媳妇开始,这个大儿子就没有好脸色,等自己前面的大儿媳妇没了以后,这个大儿子就更加不像话,似乎长年就看见这个儿子挂着一张你欠我三百万的臭脸。根本没有展颜的时候。以至于自己到后来也懒得理会他为什么不开心了。如今想来,那个时候,自己跟小儿媳妇直接越过这个儿子定下孙子的亲事的时候,这个儿子的确闹了很久的别扭。
贾母摆摆手,道:“罢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过你认为接下来王子腾一定会送大丫头进宫么?”
贾玖道:“不管怎样,军中有一半将官都是王大人手里使唤出来的,就是不为了稳住王大人但是为了稳住军心,朝廷的动作也不会太大。甚至为了腾出时间找到合适的理由将王大人的心腹调开,朝廷也会想办法安抚王大人的。比起那些要紧的官位,哪里比得上一个后宫的名额更让王大人放心的?王大人自己的女儿还小,这次王熙凤的名声也坏了,老太太,您说王大人会怎么选?”
贾母轻轻地扣了扣手边的小几,沉默了好一会儿道:“罢了。你大姐姐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你去看看他吧。我也累了,像睡一会儿。”
“是。”贾玖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在踏出贾母的正房的时候,贾玖回身看了一眼,让他的丫头、一直在外面等着的晴雯好生奇怪:“姑娘?怎么了?”
贾玖道:“无事。起风了。”
晴雯莫名其妙,可他的姑娘却已经走了,他也只能跟上。
小院儿里,贾元春正歪在床上看书呢,听见这个堂妹来了,非常惊讶,连忙叫请。贾玖是进屋了,却没有带丫头,反而叫晴雯先回去,过会儿再来接他。
贾元春奇道:“妹妹,你有什么要紧事儿,需要打发他先回去?”
贾玖似笑非笑地道:“大姐姐,我有几句话想与大姐姐私底下谈谈。”
贾元春敛起了笑容,看了贾玖一眼,这才示意抱琴出去。等抱琴出去了,才听贾元春道:“妹妹有什么话,这么神神秘秘的?”
贾玖笑道:“大姐姐,你不装了?”
“装什么?”
贾玖道:“当然是小产啊。”
贾元春定定地看了贾玖好一会儿,这才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贾玖在贾元春的床沿上坐下,笑嘻嘻地看着贾元春,轻声答道:“当然是因为那蟹黄包了。大姐姐,你可是进过宫的人,就是二太太不曾教导过你,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孕妇不能吃蟹黄包的?您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呢!”
贾元春道:“那你怎么确定我就没有怀孕呢?”
贾玖笑道:“那依大姐姐说,若是珠大哥哥跟不守贞洁的女人搅和在一起,二太太是什么反应?”贾玖盯着贾元春的眼睛,发现贾元春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笑得更开心了:“要我猜,二太太一定会赶着珠大哥哥反应过来之前就把那个女人给处置了吧?我们这样的人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规矩森严的皇宫了。大姐姐,你其实很清楚这一点吧?”
“哦?那你说说,我又为何要吃那蟹黄包呢?”贾元春伸出手,掐住了贾玖的脖子。他确定,只要自己一使劲儿,就能够让指甲陷入贾玖的咽喉。
贾玖恍若未觉,道:“宫里的女人一辈子求的也不过是生下龙子、光宗耀祖,既然曾经身为后、宫的一份子,大姐姐一定也很希望能够生下皇嗣吧?可是曾经是女史的大姐姐也很清楚,宫里绝对不会允许您生下皇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一面是多年渴望,一面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奢望,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又无法踏出这个院子。大姐姐,这段日子你的心思也很好猜呢。”
贾元春笑道:“没错。我祈求着上苍让我怀上龙种,可是我的心里也很清楚,一旦我怀了身孕,宫里一定会给我灌下打胎药,甚至让我从此绝育也不无可能。当今万岁有三位成年的皇子,就连皇后娘娘跟前也有两位小皇子,皇宫里更不缺为万岁生孩子的女人。所以,我盼着自己怀孕也害怕自己怀孕。自打我离了宫以后,我的月事就不准,推迟半个多月是常有的事儿。二妹妹,那日你将海蟹送给宝丫头是故意的吧?”
贾玖道:“没错。我就是在试探宝姐姐的心性,也在试探姐姐。”
贾元春道:“什么意思?”
“我给姐姐带来的重返皇宫的希望哦。”
贾元春立即沉下了脸色,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无论是东府还是你父亲都没有这么大的能量。除非是张家出手了。可是,张家绝对不会捧我的。说你做了什么?”
贾玖笑道:“我把王大人打了一顿。”
贾元春道:“你说什么?”
贾玖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把大姐姐的亲舅舅王子腾王大人打了一顿。”
贾元春喝道:“二妹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如今能够把我送入宫廷的,只有这个舅舅了!”
贾玖道:“那么姐姐如何确信,王大人一定会站在姐姐的身后呢?要知道,王大人不但有自己的独生女儿,还有从小养到大的亲侄女儿。就连外甥女儿也有两个。大姐姐如何能够肯定,王大人一定会选择大姐姐你呢?”
贾元春沉默了。
14 截胡
14截胡
贾元春松开了手,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贾玖道:“当然是我细数二太太当家的时候,家里的库房、庄子上至少亏了上百万的钱粮,激得那个王熙凤口出狂言,让他说出了‘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贾元春道:“你,你做了什么?你可知道如今我舅舅可是我们金陵四大家族里官位最高、最有实权的人么?”
贾玖道:“那么,姐姐是要一个大权在握的舅舅还是进宫的成为后妃的机会?”
贾元春道:“毁了我的舅舅,我还能进宫么?”
贾玖道:“如果王大人是真心捧姐姐的,四年前姐姐就能够参加大选了,根本就不用做这三年的女史,不是么?”
贾元春:“那毁了我的舅舅,我就能够进宫了?”
贾玖笑道:“那当然。那个王熙凤口出狂言,就是宫里不怀疑王大人的忠心,王大人也不会送他进宫给家里招灾。更何况这句话可是轻易不能说的,一旦出了口,宫里一定会安抚王大人。但是为了防止王大人将手伸入内廷,宫里也绝对不会让王大人的女儿进宫。如此一来,王大人可以选的,也只有大姐姐跟那个薛宝钗了。”
贾元春道:“既然宫里对舅舅不放心,又为何要安抚舅舅?”
贾玖道:“当然是为了稳定军心了。要知道,王大人之前可是京营节度使,而边关许多将领都是从京营出来的。,如果不安抚住王大人,那出现了兵变就不好了。你说是么?大姐姐。”
贾元春道:“那你说说看,为何要在宝钗跟我之间选择我呢?”
贾玖道:“一来,自然是因为宝姐姐的年纪还小,不够进宫的年纪,二来自然是因为宝姐姐手段拙劣。宫里的女人讲究的是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是一击毙命。可是宝姐姐不但手段粗陋。还连起码的禁忌都不懂。这样的他又能够在宫里活多久?而姐姐不但熟悉宫廷的生活方式,还在宫里活了三年,不是么?”
贾元春道:“你呢?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或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帮我?”
贾玖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等五年之后,我参加大选的时候,还请大姐姐帮忙,撩了我的牌子。”
贾元春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进宫?”
贾玖道:“没错。我不喜欢被人挑挑拣拣,宛如冬天的白菘一样。所以,才特地来请大姐姐帮忙。”
贾元春道:“你发誓。”
贾玖右手剑指指天,肃容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贾玖发誓。此生不为后、宫妃嫔,如违此誓,愿遭遇五雷轰顶、烈火焚身之刑。”
贾元春听贾玖发完誓,这才缓了神色,换了笑容来:“二妹妹。如果姐姐能够得偿所愿。将来必定厚谢。”
贾玖一笑,正当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道:“姑娘,舅老爷那里打发了人来,说是有事儿密报姑娘。”
贾元春与贾玖一点头,贾玖很快就闪到了屏风后面,并且站到了箱子上面。只听贾元春扬声道:“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进来给贾元春磕了一个头。道:“表姑娘,我们老爷请姑娘放心,老爷一定会让姑娘得偿所愿的。最晚不过来年春天,老爷一定会让姑娘重回宫廷。在此期间,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贾元春叹息一声,道:“难为舅父还记得我这个外孙女儿。对了。凤妹妹如今如何了?退亲的女孩子前途艰难,凤妹妹又素来骄傲,如今被退了亲,还不知道多难受呢。可惜我身子不好,也不能亲自过去瞧瞧他。”
那媳妇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此次还有一事,就是请姑太太上门提亲。我们老爷已经决定将凤姑娘许给薛家大爷为妻了。”
贾元春道:“怎么可能?凤妹妹素来是心高的,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媳妇低着头不敢回答,直到贾元春再次逼问,这才听那媳妇道:“表姑娘,请你莫要问了。此事是凤姑娘不对。若不是凤姑娘当众败坏姑娘的名声,我们老爷也不会这样生气。姑娘放心,我们老爷已经责罚了凤姑娘了。”
贾元春厉声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怕舅舅,难道就不怕我么?”说着就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道:“若是你告诉了我,这个就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舅舅知道的。”
那媳妇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如此如此地说了,又道:“正是因为凤姑娘在簪花会上当众败坏姑娘的名节,这才让这府里的二姑娘大怒,甩了两个耳光。”
贾元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栽倒。良久才听他道:“罢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媳妇磕了个头,接过贾元春的镯子就走了。等这个婆子出了院门,才听贾元春低声道:“二妹妹,你也听见了吧?你为何不告诉我?”
贾玖这才出来,重新坐到贾元春的床沿上,道:“我若是说了,大姐姐会相信么?”
贾元春惨笑着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当舅舅是真心帮我的,却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如果不是发现自己也有了机会,那个王熙凤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就是知道自己也有机会,他才会想方设法地踩着我!亏我往日里还当他是个好的。二妹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我是贾家的女儿,我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贾玖道:“大姐姐,既然大姐姐已经明白,妹妹我就不妨碍姐姐休息了。不知道大姐姐能否派个人去找妹妹的丫头呢?”贾元春连忙叫抱琴去找晴雯。
等贾玖带着丫头走了,贾元春这才抱着抱琴道:“抱琴,我好恨,好恨啊。”
抱琴连忙安抚贾元春:“姑娘,既然舅老爷愿意帮忙,这可是好事儿啊。为何姑娘如此伤心绝望?!”
贾元春连忙将事情始末说了,又恨声道:“妇德败坏的女人在宫里是什么样的下场,别人不知道,你我会不知道?只怕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你说我恨不恨?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王熙凤自己想进宫,而舅舅愿意帮忙,不过是因为他无人可选而已!如果不是二妹妹前来通知我,只怕我是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呢!”
抱琴道:“姑娘,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二姑娘有意诈你?”
贾元春道:“二妹妹连宫门都不想进,他这次根本是来求我日后帮他撂牌子的!甚至他还在这里发了毒誓呢!你说我该信谁?比起根本就不想进宫的二妹妹,我该相信哪个?”
抱琴道:“我可怜的姑娘……”
贾元春道:“抱琴,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抱琴连忙道:“姑娘请说,只要是婢子能够帮到姑娘的。婢子一定万死不辞。”
贾元春连忙在抱琴的耳边如此如此地说了一通。等跟抱琴达成了一致,贾元春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的那位堂妹方才说他把自己的舅舅打了一顿?他是怎么做到的?想自己的舅舅王子腾可是皇帝的心腹,曾经的京营节度使,负责京师的安全。能够领兵又坐稳这个位置、镇得那些大头兵和兵痞们老老实实的人,哪一个是文弱书生?文人的交情是在诗文和时间中一点一点地培养出来的,武将的交情却只能是打出来的。王子腾既然能领兵,这身上的武艺自然是好的。可是自己的堂妹居然说他把自己的舅舅打了一顿,难不成自己的堂妹的武功比自己舅舅还高?
贾元春悚然而惊。
离开贾元春的小院儿的贾玖,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今天他做得非常漂亮,漂亮地离间了贾元春与王子腾,就是日后贾元春成了皇妃,他的心结也种下了,对王家也不会那么尽心。如此一来,王家、薛家、贾元春,三者之间互相牵制、互相怀疑、互相扯后腿,这才有自己操作的空间。
用折扇轻轻地敲击手掌心,贾玖相信,在短时间内自己不用担心二房的崛起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户部侍郎的来访。这是让自己家再度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的好办法,问题是如何说服自己的父亲。
从簪花会上得到的信息上来看,这个世界很尊重私人财产,朝廷根本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查下面的权贵的财产。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不过自己一个人去说,未免有些单薄了,也许自己该找个人商量一下,比方说,贾倩。
比起活泼伶俐的妹妹贾清,贾玖更想听一下姐姐贾倩的看法。这一位才是真正的土著,两辈子都是这里的人,对这个世界肯定有相当的了解。只有经过他的参谋,才会保证不会引起长辈们的一致反对。
贾玖是这样想的。
15 嫡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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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纱馆里,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已经得了消息,早早地带着贾琮在门外等候了。百度:本名+隔着水,贾琮远远地看见贾玖走来,开心得啊啊叫唤,如果不是贾倩贾清姐妹两个死死地拉住了他,只怕他早就蹦到了池塘里面去了。
小孩子可不会管什么池塘不池塘的。他们会直接选择最近地距离,完全没有生命危险这个概念。
贾玖看见贾琮又淘气,几步抢上去,往那肉肉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来了几下,又指着那池塘道:“你这个混小子,不让姐姐担心你是不会停歇是吧?这里都是水,若是有个万一叫姐姐该怎么办?!要是掉下去了,姐姐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贾琮哇地一声哭了,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腿,把脸上的眼泪鼻涕都糊在了姐姐的身上。这身齐胸襦裙可是贾玖新做的,也是贾玖比较中意的一身,如今看来,他是不可能穿第二次了。
冲着天翻了个白眼,贾玖一把抱起了贾琮,道:“真是个捣蛋鬼,也亏得你们两个受得了。”
贾清笑道:“说起来,最辛苦的还不是姑姑?三叔可是一日都离不得姑姑呢。”
贾玖道:“惯得他!若是寻常小事儿也就算了,可是有些不该做的事儿可不能由着他。”
贾倩立即道:“姑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贾玖道:“罢了,与其让你们从别人的嘴里知道那么凤毛麟角、最后被人引到沟里面去,还是由我来告诉你们。”说着转了头,对着那些丫头们道:“我知道你们私底下也是爱说些有的没有的,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也听一听罢。”
屋里的丫头们都垂下了头,不敢多嘴,可是这耳朵却是一个一个都竖了起来。
只听贾玖道:“也许这样的话在其他人家看来很不可思议,毕竟就是再无知之人,也该听说过十恶不赦的。可是偏偏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居然无知到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当众说出‘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贾倩当场跌了茶盅子,而贾清则道:“姑姑说的可是那位王熙凤王姑娘?”
“不错。”贾玖道,“先是找茬。跑到畅音台胡说八道,肆无忌惮地编排我跟大姐姐的坏话。被我打了之后就跑去找王大人,仗着有王大人撑腰就当众说了这样的话。连王大人都被他吓得神志不清,不得不应战与我打了一场,被我一脚踹下了池塘。”
贾倩长叹一声,贾清的声音里面却有几分幸灾乐祸:“王家这下完了。”
贾玖道:“王家是完了,可是我们家跟他们家的孽缘却没有断。”
贾倩贾清姐妹闻言都吓了一跳:“姑姑,您说什么?我们不明白。”
贾玖道:“方才我从大姐姐那边过来。王子腾派人通知大姐姐,大姐姐重返宫廷的日子不远了。此外,那个王熙凤不日就要与那个薛蟠定亲了。按照薛家的尿性。说不定连成亲也在我们家。他们厚脸皮,偏偏遇上我们老太太,我们也只能处处回避着。你们也警醒些个。莫要被他们攀咬上了。”
贾倩和贾清连忙都应了。
贾倩温顺不多话,可是他妹妹贾清却有几分寻根究底的脾气,当下就问了:“姑姑。王家那个到底说了什么?惹得姑姑大发脾气?”
贾玖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知道了王子腾王大人有这个能耐送一个女孩子进宫,他也想进去,所以想踩着大姐姐。又想报复退亲的事儿,我不就专门找上我了?他以为我会如他所愿,跟他斗嘴,我直接就两个耳光甩过去了!如果我只打他,别人会笑话我嚣张。如果我能够跟王子腾打一个时辰都不落下风,还能够把王子腾踹进池塘,谁会觉得我嚣张跋扈?只会觉得我已经手下留情、没有当场把他拍死!”
不得不说,贾玖将正常人的反应都把握得很准确,包括皇帝的反应,包括曾经簪花会的客人们的反应。他以为经过此事。王家至少会消停些,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家居然把贾赦给告了,罪名是以庶为嫡。
当京兆尹的官员来到贾家的时候。贾玖正在收拾手上的葡萄酒呢。他定了一批蛋壳瓷酒瓶,一瓶正好装一斤酒。口味偏甜的就扎粉红色的丝带,口味偏淡的就扎绿色的丝带。才弄好了,打算叫人给兰陵王府的小郡主送去呢,就听见外面有丫头急急忙忙地跑来,道:“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京兆尹和礼部、户部的官员找上门来了,说老爷犯了事儿。”
贾玖一听就跳了起来。
“诸位大人为的什么事儿?”
那边丫头道:“回姑娘。不知。只是,如果这些个大人是来见我们老爷的,应该是在荣禧堂才对。可是他们直接求见老太太,可见不是什么好事儿。姑娘,您要不要去看看?”
贾玖顿了一下,当即就站了起来,让锦绣好好照顾弟弟,自己带着两三个丫头坐了车,直接往贾母这里来了。来到贾母这里,贾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连忙偷偷地问贾母身边的丫头。
这就要从嫡庶之别说起了。嫡庶之分,也是封建家庭等级结构的一个内容。所谓嫡是指正妻和嫡子,庶是指妾和庶子。按照大齐朝的法令,官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可是明明白白地写在《大齐律令》里面的。可问题是,贾赦有儿子,居然也纳了妾。礼部官员自然是要问的。
贾家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这几位大人一来,贾母就不大会说话了,回答的不是答非所问就是含糊其辞,只是一个劲地坚持没有这回事情。可是这样的态度,在几位大人的眼里,就好像强词夺理、故意在逃避责任一般。
终于,就有其中的一位不耐烦了:“老太太,你就是狡辩也是无用。这以庶为嫡可不是小事。”
贾母沉默不语。
贾玖在边上听了半晌,心中暗暗着急。就怕贾母到现在还存着兄终弟及的念头,当下忍不住道:“三位大人,关于此事,民女知道一点。不知道能否为大人解惑。”
那礼部官员抬眼看了贾玖一眼,认出这位是胆敢对着王子腾挥拳头的最近京师里面的风云人物,当下微微沉吟便道:“哦?愿闻其详。”
他已经认出了贾玖,虽然说按照礼仪,即便贾玖是官家小姐,只要他身上没有功名、没有爵位、没有封号,他就必须跪在地上搭话。可是这会儿,这三位官员并没有这个意思纠正贾玖的错误。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贾玖与王子腾的旷世之战。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跟王子腾这样领兵出来的将领打个平手,众人的反应不会是:
我擦。这个丫头片子好生厉害!
而是:
我擦!王子腾怎么可能这么没用?难不成他的武功都是吹出来的?他的功劳都是别人的?
也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贾玖的拳头有多可怕。
问题是,这位礼部主事也好,这位户部主事也好,都没有这个资格参加梁相家里举办的簪花会。而真正参加过梁相家的簪花会、围观了贾玖跟王子腾的武斗的人,不是别人,正好是跟他们一并来的京兆尹。
京兆尹可是悚了贾玖,所以在这一路上都反复叮咛两位同僚,莫要得罪了这个小娃娃,实在不行,我们回来再说。但是不要当面得罪了他。
这两位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选择了听从京兆尹的建议,当然他们愿意听从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了贾玖,而是因为他们尊重京兆尹的官位比他们高。
贾玖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福了一福,道:“回大人,其实在我二哥哥上面。父亲与先头母亲也有一子,便是我先头的大哥哥。父亲与先头母亲成婚多年,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爱如珍宝的。好容易养到十六七岁,正要议亲的年纪。大哥哥突然坠了马,然后在家里养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养好,过世了。这件事情,之前京兆尹在调查我们家的奴才的时候,其实已经记录在案了。”
京兆尹点点头,道:“确有其事。”
贾玖道:“先头大哥哥去世之时,父亲跟先头母亲已经成婚二十余载,莫要说父亲,就是先头母亲也年过四十。那个时候,先头母亲也认为自己不会生养了,这才请了官媒,为父亲纳了两位小家碧玉。一位是秀才的女儿,一位是农家女。这虽然今日父亲不在家中,可是东府的大伯父和珍大哥哥却在。我们家的册子虽然拿不出来,但是东府的册子上应该有记录。”
户部主事也道:“如果贾将军真的是请了官媒的,那么在京兆尹也应该有相应的记录才对。回去以后,一看便知。”
贾玖又道:“说起来也是意外之喜,这两位姨娘进门的不久,先头母亲也有了身子,并且于四十三岁高龄生下了我的二哥。据说先头母亲怀了身子的时候,父亲根本不敢相信,还特地三番五次地请太医过府。就是先头母亲生产的时候,还特地请了宫里的医女。关于此事,太医院应该有相应的记录。”
礼部主事点点头,道:“如果事情属实,那么太医院的确有相关的记录。那么你跟你的弟弟呢?”
贾玖一愣。以庶为嫡不是讲的都是男子么?怎么扯上他了?
正在措辞间,却听见门口有人接口道:“诸位大人,老婆子是我们老爷继室的陪房,跟着我们太太一起进门的。关于我们姑娘的出身,老婆子可以证明。”
京兆尹道:“你?你如何证明?”
只见王善保家的在门外磕了个头,道:“当日我们太太跟姨奶奶一起怀了孩子、一起生产,而且两人都是难产。我们太太是活下来了,可是那位姨奶奶却没了。当日产房里面乱糟糟的,等我们太太醒来,我们姑娘已经被抱走了。只是我们姑娘跟我们太太一样,这脖子后面长着一颗痣,平日里被头发挡着看不见,可无论是位置还是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据说我们太太的母亲身上也有这么一颗痣。可怜我们姑娘,明明是我们太太的亲生女儿。却被当成了庶女。老婆子还请诸位大人给我们太太做主!”
京兆尹一听,当下就来了兴致了:“哦?这么说来,你们之前也以为你们姑娘不是你太太生的,直到后来才知道的。是这样么?”
王善保家的道:“回大人,是的。我们姑娘一直被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原先的那个奶嬷嬷也厉害,轻易不会让我们姑娘来给我们太太请安,也从来不曾让我们太太跟我们姑娘好好说话。还是我们太太病了之后,姑娘天天来侍疾,经常累得一身的汗。老婆子是伺候我们姑娘更衣的时候才明白过来的。”
王善保家的很清楚,如今的邢夫人可不能没有人照顾。即便他这个老嬷嬷忠心,可是没有上面的主子照拂是不成的。而且,如果邢夫人变回那个没有生养过的大太太。那么等邢夫人一过世,他这个陪房就真的成了无根的浮萍了。所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琮,既然已经记在邢夫人的名下,他们就是邢夫人亲生的。哪怕之前是假的。他也要让此事变成真的。而且很走运的时候,贾玖的脖子上还真的有跟邢夫人一模一样的痣,更是让王善保家的心中多了一点底气。
王善保家的道:“诸位大人,我们太太可怜,打进了门就被二太太压着,两次生产都是被人冲撞了,导致早产。这宅子里每一个人都没少笑话我们太太。可有了我们姑娘的事儿在先。我们也不确定我们太太是不是中了人家的手脚。还请诸位大人帮帮忙,为我们太太主持公道。”
这就是王善保家的聪明的地方,话只说一半,却让别人自己查。
户部主事这时候才道:“这么说来,你们太太还真的怀过两次孩子?还都难产了?”
王善保家的道:“是的。落地而亡的孩子不能进祖坟,只能另外择地安葬。这件事情。是让老婆子的儿子去办的。如果需要,老婆子可以亲自带路。”
王善保家的的确有这个底气。这个坟茔也是现成的。他是邢夫人的陪房,跟着邢夫人进了这荣国府,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也在荣国府里婚嫁,就是孙子孙女和外孙外孙女都有一大群。他的儿女多、子孙多。自然这夭折掉了孩子自然也不少。巧的是,贾玖出生的时候,他正好夭折了一个孙子,而去年,他的孙媳妇又硬生生地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这两个孩子正好都埋在一处。而且按照习俗,没取名的孩子是没有墓碑的,没有人专门去找,还真找不到。
这一下,连两位主事都觉得这事儿有七八成是诬告了。当即表示,他们要详查了之后,才能下结论。
三位官员一走,贾母就坐不住了:“混账,王善保家的,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老大家的何时生养过了?”
王善保家的道:“老太太,难不成您就这么希望看见老爷被冠上罪名下了大牢?我可是听说,这个以庶为嫡跟停妻再娶、不忠不孝是同一个等级的罪名呢!”
贾母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难道我会看着老大下狱?”
王善保家的道:“老太太,奴婢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是,姑娘跟我们太太身上有一样的痣却是事实。至于这我们三爷,老太太,您放心,我们三爷还小,说不定将来还要依靠二爷呢。至于祖业,我们老爷早就安排好了。我们老爷在这上面吃过亏的,自然也不会让我们二爷我们三爷再在上面栽跟头。老太太,我们太太如今是一刻钟都离不得人的,奴婢先告退了。”
贾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可是他却奈何不的王善保家的。
如今邢夫人在屋子里躺着,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痊愈的那天,王善保家的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贾母敢发卖了他,他绝对敢学贾玖去京兆尹击鼓鸣冤。儿媳妇都病得人事不知、只能躺在屋里熬日子了。你现在就把儿媳妇的陪房心腹卖了。你是要儿媳妇去死吧?
王善保家的敢赌贾母绝对不会这么做。贾母可会愿意为了这样的事儿坏了自己的名声,往自己头上套上一顶不慈的帽子。尤其是在这个当口。
王善保家的一走,贾母当即就砸了一只茶盅子,口中喝道:“二丫头,你该不会以为他这么一说,你就是铁板上钉钉的嫡女了吧?”
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不是已经是嫡女了?孙女儿如今想的是,到底是谁在告我们家。告了我们家,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贾母道:“问我?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好端端的,你得罪王家做什么?”
多年以来养成的坏毛病,那就是不顺心的时候拿贾赦撒气。现在贾赦躲了出去,贾母就顺势拿贾玖撒气。
贾玖被贾母的神情吓了一跳,当即便道:“老太太,这话倒是奇了?难道孙女儿要什么都不说,由着那个王熙凤当众用各种恶毒的话咒骂大姐姐,说大姐姐是个*材儿、到处勾搭人、在拈花法会上失了童贞?老太太,大姐姐可是您一手养大的。何况,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话的人可不是孙女儿。”
贾母一噎,差一点跳起来。
不过他到底是在贾家的金字塔上方呆了这么多年的人了,很快就收拾好神情、缓了神色,道:“二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你也该知道,如今我们家能够用得上的姻亲可不多。你二婶的娘家是一处,后面的薛家也是一处,就是林家,如今我们也使不上力了。你这样得罪了人,只怕我们越发孤掌难鸣,日后做事也会处处让人制肘。”
贾玖连忙跪下,道:“老太太,孙女儿也知道老太太是担心家里,心中着急,这才对孙女儿说重话的。可是老太太,您也该想一想,为何那个王熙凤会居然说出告他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父亲也一再打发哥哥往张家去,固然是因为明算科考试将近,更重要的是,父亲想从张家那边得到最新的消息。老太太,您想,我们家的孩子若是犯了错儿,您当场罚了也就算了。如果现在不罚,您觉得既往不咎的可能性有多大?老义忠亲王的事儿您又不是不知道。身为皇子、身为太子尚且那般,更何况王大人也不过是臣子。老太太,这事儿您可要早日拿主意才好。”
贾母定了定神,道:“你是说,王家没有再起来的可能,而送你大姐姐进宫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
“是。”
贾母想了想,道:“罢了。你且回去,我要好好想想。”
“是。”
贾玖对贾母磕了个头,乖乖地下去了。
贾家从来是没有秘密的,关于贾玖跟贾琮的出生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贾家。说起来,贾家已经是发卖了两次奴才了,而且还都是大规模的发卖。就是大房这里的人都被发卖了许多,根本不要说其他的地方。以前整座荣国府的奴才超过了一千人,可是现在也就两三百人。这剩下的两三百人里面,还有超过一半都是新进来了。另外一半,就是原来就在贾家伺候的,也都是下面和外面伺候的,哪里知道这些秘辛?
人就是这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明明贾玖和贾琮的身份都很明确,现在也扑朔迷离了起来。
当然,在意这嫡庶之事的人也不少,就好比探春,他奉承着王夫人、甚至不惜踩着自己的生母和同胞弟弟,为的不就是一个前程么?如今跟自己一样的人忽而巴拉地压了自己一头。探春坐不住了。。
16 婢生子
红楼之天下为棋 16婢生子 无忧中文网
探春花费了点点力气,跟着贾宝玉和薛宝钗史湘云一起来到贾玖这里的时候,贾玖正在为贾琮换尿片。也因为贾琮这个小鬼,贾玖自然不得不让贾宝玉四人直接进来,在套间里面等候。
贾宝玉是哥哥又是贾母的心肝,史湘云是客人又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自然是坐在上面。薛宝钗也是客人,可是他的身份差一点,探春是庶女,自然只能在下面坐着。
对于自己的身份,说探春不怨念那是假的。以前探春是不觉得,因为贾母跟前有两个孙女儿都是庶女,一个是他一个就是这位堂姐。当初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说是两个人一样是庶女,可探春比他的堂姐过得舒坦多了。虽然一样是庶女,可王夫人当家,邢夫人自己都顾不好了,自然也顾不上自己名义上的女儿;探春不但自己有心,他还有个会闹腾的姨娘;贾母的心肝贾宝玉又是他的亲哥哥,也被养在贾母的院子里,让他时时能借上力。结合这许多的因素,那时候的探春虽然跟贾玖的前身一样是庶女,可是他的日子要比贾玖要好过许多。
原本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他们姐妹两个再大一点、要议亲的时候才发生变化才对,可是谁想到贾玖突然失踪了,而伴随着他的失踪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等探春反应过来,伯父不但顺利分家了,也分宗出去了。
探春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父亲并不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多年来,这座宅子的主人一直是自己的伯父而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只是借着祖母的光客居在伯父家里的表姑娘,在分宗之后自己甚至连堂房姑娘都不是,而自己的堂姐才是这座宅子里的正经小姐。因为被称为堂房姑娘的首要条件就是两家人必须在同一宗族里,而事实却是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虽然是同姓,可贾赦跟贾政已经不是同一宗族的人了。
以前探春并不在意的事情。如今成了探春的折磨。哪怕知道分宗之后,其实自己已经不能算贾玖的堂妹了,可在他的心中,他依旧称呼贾玖为堂姐。
探春也许不是生来就爱算计的。可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算计的话,自己的日子绝对不会舒坦。以前心里有个什么不痛快的话,看看自己的堂姐,探春的心中就会好过许多。可是现在,每每看到这位堂姐如今威风八面、就是什么都不做依旧有两三百人等着奉承他的模样,探春就心塞。
而现在,看到贾玖如今的屋子,探春再度心塞。
贾玖现在住的屋子,是贾赦之前住的正房。也是这座宅子里面最高大最华丽、装饰最为精美的屋子。更不要说,为了讨好自己的女儿,贾赦还专门为女儿淘了些好东西。之前说了,贾赦给贾玖准备的原来是黄花梨的家具,可是贾玖自己喜欢檀香的味道。所以贾赦又给女儿弄了一整套的紫檀的家具。这正房里面拜访的就是这套紫檀家具。不说里面雕刻得非常精美的花开富贵拔步床, 就说这套间里面立着的紫檀大屏风,百宝格上放着的若干摆设、茶具,还有窗台上搁着的花鸟四页小屏风和两个花盆,哪一样不是好东西?
探春的位置正好正对着贾宝玉,他对着窗台上的花盆发呆,贾宝玉自然也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那是一只八角的瓷盆,盆里栽着水仙,那水仙只抽了几片叶子,若是换了他们兄妹几个,可不会在屋里摆未开花的水仙,倒是那花盆有些稀奇。花盆里面只有几颗雨花石和一个看着跟发了芽的蒜头差不多的水仙根茎。可那花盆的水面上居然飘着几朵冰蓝色的梅花!明明那花盆的地上的图案都被石头给当着了。可是那水面上的梅花依旧隐约可见。
贾宝玉当即就连连推史湘云:“云妹妹,你看这个花盆,好生特别呢。”
经贾宝玉的提醒,史湘云也看见了,当下也凑了过去。这两个不用开口就一致开始数那水面上隐隐可见的梅花幻影。
探春和薛宝钗也非常惊讶。正要凑过去,却看见里屋的帘子一掀,正是贾玖出来了。
贾宝玉跟史湘云也跳下软榻来与贾玖见礼。大家互相厮见过,贾玖坐了主位,史湘云是客,依旧坐在上面,贾宝玉却是挪到下面去了。另有小丫头换了新的茶果来。
史湘云先开口了:“二姐姐,你这个花盆我从来都没有看过呢。可是大老爷新给的?看着倒不像是中原的东西。”
贾玖笑道:“云妹妹,这你可猜错了。上回我送了庐陵王府的小郡主两瓶葡萄酒,这个便是小郡主的回礼。据说是番邦的贡品。虽然比不得官窑的,却也是不错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既然得了好东西,那可曾分给下面的两个侄女儿?我听说这葡萄酒他们可帮了不少忙呢。”
这话虽然天真,可是在敏感、心细、精明的人的耳朵里面,却有几分挑拨离间和隐射贾玖贪了别人的的功劳的嫌疑呢。这里虽然没有非常敏感的人,可下面坐着的两个人却是一个心细,一个精明,都听出了史湘云的弦外之意。
贾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笑道:“可不是。自打两个侄女儿来了以后,我这日子可委实轻松了很多。别的不说,有他们帮着照顾琮儿,我这里也松快许多。说起来也不怕你们笑话,琮儿那么一点点大的人也知道害羞了。如今我给他换尿布,他都哼哼唧唧地不肯,每次给他更衣就跟打仗一般。若是没有两个侄女儿帮忙,只怕光他一个就够我愁的了。哪里还能够抽得出时间做别的。”
嘴上虽然抱怨着,可是贾玖的语气里面依旧带着一点点的自豪。能够将贾琮养得如此白白胖胖的样子,贾玖自然是有几分自得的。
史湘云道:“可是我听说以庶为嫡是大罪,二姐姐难道不曾听说过么?”
贾玖一愣,继而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毕竟我才刚刚开始识字呢。这样,小红,你去东府请一下珍大嫂子,若是珍大嫂子没有空,就请蓉儿媳妇过来一趟。这有关宗法之事,还是他们比较熟悉一点。”
小红一听,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秦可卿就过来了。这些日子他也难熬。一面是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太公公,一面是跟狼一般紧盯着自己的公公,自己身边只有在家里没有什么威信的婆婆和如今还撑不起来的小丈夫。如今贾玖一请,他就过来了。
听了贾玖的疑问之后,秦可卿就道:“说起来,大家的孩子按照出生分成好几种呢。一种是原配嫡出,就跟大姑姑跟我们姑姑一样便是此类。一种是继室嫡出,一种是妾所出,第四种便是婢生子,也就是所谓的丫头养的,第五种便是不常见的外室子,也就会奸生子。其实原配嫡出和继室嫡出基本上是没有异议的,这两种都要看投胎的本事。而第五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宗法接受的。当然也没有异议。容易被混淆的,便是第三种和第四种。”
探春一听,立刻就坐直了身子,道:“还有婢生子?”
秦可卿怜悯地看了探春一眼,立即低下头去,轻声道:“朝廷对官员纳妾也是有明确的规定的。官员四十五子方能纳妾。而且妾的出身不能是贱籍,只能是良民。像大老爷当初,先头没有一个嫡子,那个时候大老爷已经四十多了,就连先头大太太也四十一了,并且多年不曾生养过,没了唯一的嫡子,自然能够纳妾。当初大老爷就通过官媒纳了两房妾室。这两位才是正经的妾。至于之前大老爷屋里被遣散出去的人,那些不是妾,只是通房丫头而已。就是用姬妾二字来称呼他们,他们也没有得到官府的承认,也没有上册子,并不能算是妾。”
秦可卿把话说得很明白。贾赦虽然很混账、好色的名头谁都知道,可是他的行为都是符合国法的。
贾宝玉还不是很明白,可是史湘云和薛宝钗探春三个心中却冒起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探春饱含希望地道:“那么,婢生子呢?”
秦可卿道:“国法规定,以婢为妾和以妾为妻同罪。也就是说妾就是妾,婢女就是婢女。”
秦可卿没有继续往下说,探春也不敢再问,他甚至不敢再听。
可是史湘云却问了:“那跟三姐姐这样呢?”
秦可卿看了探春一眼,道:“至始至终,二老爷是有子的,无论是已经去了的珠大叔叔还是宝叔,都是二老爷的儿子。因此,二老爷没有资格纳妾。赵姨娘原来是丫头,还是家生子。按照国法,他不能算妾。至于三姑姑和环叔,虽然老太太点头了,但是作为婢生的子女,无论是三姑姑还是环叔都是没有资格上宗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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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秦可卿这么一说,探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栽倒在地。
以前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庶女、堂姐也是庶女,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甚至有的时候,看见堂姐被下面的人欺负,探春的心中还隐隐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在里头。他觉得贾玖不像贾家的姑娘。可是现在探春知道了,自己跟堂姐真的是不一样的,而且不是好的不一样,还是那种最最糟糕的不一样。
哪怕没有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哪怕堂姐依旧在老太太跟前住着,堂姐也是家里正经的主子,就是不是继室嫡女也是通过官媒纳进门的妾的女儿,可是自己呢?
秦可卿虽然没有继续往下面说,可是探春已经听明白了。他的父亲贾政至始至终都是有儿子的人,所以他不能纳妾,也没有正经的过了明路、在官府里登记了的妾。赵姨娘虽然被称为姨奶奶,可他真正的身份依旧是丫头,贾政的通房丫头,而不是妾。如果贾政有妾,探春和贾环还能够挂在他的妾的名下。可贾政偏偏没有妾,王夫人看着又不像是愿意把探春和贾环两个放在自己名下的样子——如果他愿意的话,他早就把贾环抱过去养着了——也就是说,就是日后探春大了,他也不能上贾家的宗谱。
宗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面,很多人都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可在这个世界上,宗谱就是一个人的身份的最重要的证明。他就相当于户口本。另一个世界上的户口本是以国家登记的资料为主,可是这个世界上却是宗谱天下,就是户部登记的资料也是以宗谱为准的。
秦可卿说了,贾政没有纳妾的资格,只要王夫人一天不点头,探春就是一天的婢生女,若是等他大了,王夫人依旧不点头。如果贾政愿意帮这个女儿一把,探春还能够拿到良民的户籍,如果贾政不上心或者他的能力差一点,探春只能从他的生母拿着婢女从良的户籍。
明明他也是贾政的女儿。明明他跟贾元春一样,都是同一个父亲生的,可就是因为婢生子三个字,哪怕他就是以贾政的女儿自居,哪怕享受着贾家的千金小姐的待遇,可律法并不承认他是贾政的女儿,贾元春是因为父亲的官位不够而无缘大选,可他却是连宫门都摸不到。
探春坐在那里,双手抖得端不住手里的茶碗,慌得贾宝玉连忙推他:“三妹妹。你怎么了?”
探春原来就有些魂不守舍,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推拉?当即就跌了茶盅子。那茗碗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茗盖更是滴溜溜地滚出去老远。清脆的声音激得探春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探春连忙站起来,道:“二姐姐,对不住。我……是我失手了。”探春花容惨淡,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这个素来有算计的堂妹,贾玖也只能叹息一声。他们的童年都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贾玖道:“三妹妹,你没有受伤吧?这茶可是新沏的,如今的衣裳也薄,你可有烫着?不如你去我屋里换身衣裳?”
探春胡乱地点着头。跟着晴雯下去了。
坐在他下面的薛宝钗见此也不过微微垂下眼眸,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一贯是个有心计的,在金陵的时候家里就专门请了人教导他,这次又经历了事情,如今越发心计深沉。如果说以前贾玖还能够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他的真实心情的蛛丝马迹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掩饰起真实的想法了。
探春是婢生女。只要王夫人不点头,或者说没有让王夫人和贾元春发现他的价值,那么他就只能是一个婢生女,将来也不过是贾家一个当成小姐养大的丫头。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薛宝钗不介意对他和颜悦色的。以展示自己的贤良,就跟王夫人拿他表现自己的贤惠一样。
从心态上来说,如今的薛宝钗已经是一个真正会为自己算计的女人了。他已经隐隐地有了王夫人的影子,除非有人跟贾玖和贾清那样一直非常提防他,否则,在贾家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人能够看得穿他的演技。
女人可是很有耐性的,要他们十年如一日地演戏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很困难。尤其是薛宝钗这样本来就有心计的人。
其实薛宝钗今日根本就不想过来。这是贾家的私事,他一个外人总不好参与其中的,可是当不得史湘云好奇,在贾母跟前提起了此事,让贾母亲自指名叫他多照应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不然,薛宝钗早就躲了去。
有些事情,就是薛宝钗不说,也有人会说的,比方说史湘云。
只见史湘云歪着头,道:“原来三姐姐不是妾养的,是丫头养的。二姐姐如今也说不清是嫡出还是庶出,那琮儿呢?女儿以庶为嫡尚且是大罪,那换了儿子,这罪名就更加大了罢?”
贾玖出生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投胎,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贾琮的身份却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如果一个不小心,不是冒犯了国法,就是得罪了贾赦和贾赦的儿女了。
秦可卿微微一顿,当下心中有了决断,只听他柔声道:“史大姑姑,若是换了男丁,以庶为嫡能够成为大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里面涉及到了财产分配。假如这府里当初没有分宗的话,大老爷膝下没有嫡子或者是嫡子早亡,那么等大老爷过世之后这爵位、这祖产就会由二老爷继承。也就是说,当时如果有人将手伸到琏二叔头上、让琏二叔也跟先头的大叔叔一样无子而殇的话,那二房继承这爵位和祖业就成了必然。而事实却是,这府里先头的太太也好、先头的大叔叔也好、如今的这位太太也好,都中了人家的算计,不是丢了命,就是躺在屋里人事不知,甚至连叔祖自己也险些中了算计。在这样的情况下,将琮三叔记成嫡子就成了叔祖为了保全自己、为了保全自己仅剩的原配嫡子的无奈之举。如果说外人口中的以庶为嫡是十分的罪,到了这府里,只怕就剩下一二分。而且琮三叔还年幼,只要琏二叔在一日,他也不过是幼子,祖业不会落到他的手里,先头太太的私产也不会落到他的手里,就连叔祖的私财,他也不可能拿到一半。此事就是拿到朝堂上商议,最后也不过是罚一笔银钱了事,根本就不会往重论罪。”
这就是封建社会里通用的情、理、法,而不是春秋战国事情更流行的法理情。出现问题,大家先说人情,然后再说道理,最后才来说法。这里面有相当大的弹性操作空间。就跟贾琮被记为嫡子一事,如果换成别人家里,恐怕会引起大臣们群起攻讦,可是到了贾赦这里,别人也只会同情。只要贾琏在一日,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贾琮是不是嫡子。因为无论嫡庶,他的未来都需要靠自己,他能够拿到的财产也就只有贾赦的私产中贾琏拿剩下的部分。
这真是要给悲伤的故事。也不知道这事情是谁掀出来的,想找贾赦的麻烦,想翻出贾赦的过错,却忘记了贾家还在人家的舌头上,贾家的故事几乎京里每户人家都耳熟能详。现在掀出这样的事情,只会引起别人对贾赦一家子的同情,并且让贾赦顺利过关。也就是说,过个三五年再提起此事,大家忘却贾赦一家子的遭遇之后,有人拎出这件事情,也许大家还会说贾赦知法犯法、以庶为嫡、剥夺属于弟弟一家的合法权利。可是现在,大家以听到贾赦以庶为嫡就会想起贾赦枉死的原配和可怜的嫡长子,就会想起至今躺在屋里的可怜继室,想起贾赦也差一点把命丢了。这样的情况下,谁会苛责贾赦?又有哪个会坚持严办?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坚持严办了,也只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帮着二房算计人家的家业罢了。
听见秦可卿这样说最开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贾玖:“蓉儿媳妇,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可卿道:“姑姑不信?”
贾玖摇摇头,道:“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儿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我让父亲为难了呢。如今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我自己会如何,我倒不在乎。可是父亲委屈了这些年,好容易才过了两天舒心的日子,若是被我这个不成器的连累了,就是我的过错了。”
秦可卿笑道:“看姑姑说的,哪里就能怪道姑姑身上去?”
墙倒众人推是大宅门里常见的手段,捧高踩地也非常容易见。不要说别的,大家捧着王夫人踩着贾赦的妻子,这不是事实么?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又有哪个想到邢夫人才是贾赦的妻子、正经的将军夫人?如今也一样,谁都不会怪罪贾赦一家子,只会说王夫人做事太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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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史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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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有道理就能够占据社会舆论的上风,就连贾政在荣禧堂一住就是十多年都没有人吭一声,更不要说别的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二房是如何的威风八面,那现在他们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如果没有当初一系列的事情,如果不是王夫人想着跟贾赦的妻子别苗头,如果不是贾政嫉妒哥哥能够继承祖业而自己只能够拿那么零星的一星半点儿,如果不是他们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玖不关心探春的身份,他也无暇关心。比起探春,他更在乎自己,在乎自己这辈子的父亲。
“蓉儿媳妇,你是说,这次的事情,父亲只需要罚一笔银钱就能够过关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史湘云自幼就跟贾宝玉一起长大,贾宝玉不明白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可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史湘云却朦朦胧胧地感到了这件事情对贾赦贾政兄弟的不同意义。就是跟探春不怎么亲近,探春也是贾宝玉的妹妹,对于史湘云来说,探春比贾玖要亲近多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是放下了桩心事,可怜大姐姐和三妹妹,这些日子委实难熬呢。二姐姐知道担心大老爷,怎么也该照应照应大姐姐和三妹妹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说贾玖冷情冷性,不顾姐妹情谊了。
贾玖也听出来了,当即便笑道:“云妹妹,你也太高看我了。事关我的父亲,我自然是先顾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才能够顾到其他不是?更何况大姐姐还有个厉害的舅舅家呢,哪里需要我多事?我才几岁啊,又有多大能耐?”
我是贾赦的女儿又不是二房的丫头,凭什么我要丢下自己的父亲去管你二房的事儿啊?他们那边又不是没有人管!
虽然贾玖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可是秦可卿却清清楚楚地从贾玖的脸上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说作为贾家的媳妇还是宁国府的孙冢妇的情况下,秦可卿有这个义务站出来调解这几个小姑娘之间的小矛盾。可是贾玖是已经分宗出去的贾赦的女儿,史湘云更是姓史不信贾,辈分更是一个两个的都比他高。又都不是宁国府贾氏一族的人,无论哪个都轮不到他来管。当然作为一个脑袋正常的人,秦可卿更倾向于贾玖一点。作为女儿,贾玖自然是应该以自己的父亲为先,至于其他人,那也要在他有余力的情况下再决定要不要照顾、如何照顾。现在事情是冲着贾赦来的,作为贾赦的女儿,贾玖当然要等贾赦无事之后再管别的事儿,难道一定要他在贾赦还没脱罪的情况下就去照应贾政的女儿?如果两家还没有分家分宗还是一家人,贾玖这样做了。那是他做姐妹的一份道义;可是如今贾赦一房都已经被贾政一家子逼到分家分宗了,贾玖再去在父亲有事儿的时候照顾贾政的女儿,那就是往贾赦的心上撒盐了。
在秦可卿看来,这次有人告贾赦八成是贾政那边的人搞的鬼。首先,贾赦从来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他根本就不会自找麻烦、告自己以庶为嫡;其次,从各个方面来说,贾政和王子腾那边的人都不是聪明人。无论是会教导出高喊着“就是告我们家谋反都不妨”的王熙凤的王家,还是厚颜无耻地住着荣禧堂的贾政夫妇,都不是那种知礼懂法的人。秦可卿认为,无论是王子腾还是贾政,要他们相信。这个时候拿着这个罪名告贾赦只会帮助贾赦而不会给贾赦带来任何的麻烦,这个难度无异于让傻子开窍,说不定这些人还会认为这样能够转移朝廷的注意力从而缓解自己的危机呢。
秦可卿选择了明哲保身,薛宝钗则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跟秦可卿一样,薛宝钗也看清楚了贾玖的心思。说起来,薛宝钗的心中对王家和贾政一房未尝没有芥蒂。就拿薛蟠的案子来说。薛宝钗也的确打心眼儿里认为这个案子并不是很大,无论是自己的舅舅还是自己的姨妈,只要一句话,事情就能够摆平。可是结果呢,先是被断了个糊涂案。最后舅舅出手了案子是摆平了,可是自家的皇商招牌还是丢了。
关于这件事情,薛宝钗的心中未尝没有怨恨。一来是恨贾政这边,你既然不会办事儿,那就不要揽事儿啊。结果呢?我们家银子出了,事情却办砸了。不是耽搁我们是什么?二来是恨王子腾。都说是亲舅舅呢,结果外甥出事儿了,你不搭把手,非要等事情闹大了才出手,结果我们家被搭进去了。如果你早早地出手了,我们家何至于丢了招牌?
王子腾帮着薛家把薛蟠捞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是感激过对方,可是现在,看到自己没了的皇商招牌,薛宝钗又开始心疼了。他心疼自己家的未来,也心疼自己的未来,心疼自家的生意,自然恼恨起了事情相关的每一个人。作为妹妹,他还是知道薛蟠是自己家如今唯一的男丁,将来自己还是要依靠这个哥哥的,可是对贾政贾元春和王子腾这些个外姓人,他心中的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如今看见贾玖这样说,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平,反而有些解气,只是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也开始学着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倒不像以前那样容易让人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来了。
如今屋子里面只有六个人(不包含丫头),探春在里面换衣服,秦可卿不开口,薛宝钗也作壁上观,贾宝玉懵懵懂懂不知事,倒让史湘云一个人对上贾玖有些势单力孤了。
偏生贾宝玉是个拖后腿、补刀、坑姐妹的小能手,当下就听他道:“云妹妹,你在生什么气?大姐姐和三妹妹的事儿跟二姐姐没有关系啊。你跟二姐姐发什么脾气?”
话是对的,道理也没有错,却差点把史湘云给气死。
史湘云为什么找上贾玖?还不是他觉得一系列的事情最开始就是从贾玖告御状开始的?在史湘云的眼里,如果没有贾玖告御状的事儿、如果这位二姐姐乖乖地呆在家里,那么二老爷依旧住在荣禧堂里面,二太太依旧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大姐姐依旧在宫里等着做妃子,他的二哥哥依旧是家里的凤凰蛋依旧被所有的人奉承着,哪里会跟现在这样,大家面子上是奉承着,背地里却在嘀嘀咕咕的?
史湘云找上贾玖,说是被探春鼓动、为探春抱不平,可实际上,他却是为了他的二哥哥宝玉!因为他觉得这荣国府的一切本来是应该属于贾宝玉的,现在被这个二姐姐一闹,原来该属于贾宝玉的一切被大房的人夺走了。
可是贾宝玉这么一说,倒觉得他多事一般。更有贾玖屋里的几个小丫头,不是低着头就是躲到外面去偷笑,看在史湘云的眼里,更是在讥讽他一般。
史湘云气鼓鼓地瞪了贾宝玉一眼,道:“是,我是不该多嘴多舌的。谁叫我是平民丫头,哪里来的资格问二姐姐的事儿呢?人家可是正经的公侯小姐呢!”说着,就冲了出去。他丫头翠缕连忙对着贾玖行了礼也急匆匆地跟着出去了。
贾宝玉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当即也跟了出去。
史湘云的这番动作,惊吓到的,可不仅仅是贾宝玉,还有贾玖和秦可卿,倒是薛宝钗依旧不动如山。
等这两个跑得不见了人影,贾玖这才放下茗碗,道:“云妹妹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的。”
秦可卿顺着贾玖的台阶道:“可不是。史家姑姑还真是有活力。”
贾玖笑道:“可不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最是害怕寂寞。有云妹妹这样活泼伶俐的女孩子陪着,我们也安心许多。谁叫我们笨嘴笨舌的,就是有心孝敬,没说两句老太太就烦了。”
秦可卿也点头道:“是啊。莫要说姑姑,就是我们老爷事情也多呢。以前我们老爷在城外的道观里面的时候,我们奶奶也好,我们大爷小爷也好,心里委实记挂得紧,生平老人家吃不好睡不好,伤了身子。如今我们老爷回来了,我们也是满心地孝顺,只是我们老爷是进士出身又在道观里面研习道法多年,家里没有一个人能跟我们老爷说得上话的,看着我们老爷闷闷的样子,我们心里也怪不好受的。好在还有四姑姑,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又是我们大爷的同胞妹子,看我们老爷的模样,倒是很喜欢四姑姑呢。不但将四姑姑带在身边,还亲自教四姑姑说话。哪怕被四姑姑揪了胡子也是笑呵呵的。有四姑姑陪着我们老爷,我们倒是安心不少。”
贾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也早些养个哥儿啊。若是能够看到重孙子,我看大伯父会更高兴。”。.。
19 明算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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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贾玖这样说,秦可卿当即就红了脸。他这样的小媳妇,提到子嗣自然是害羞的。正在思考如何回话的时候,就看见丫头掀开了帘子,却是探春已经换好衣裳出来了。
原来探春还有些别的想头,如今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在贾玖的屋子里换衣裳的时候,他已经想了很多。有些事情,自己的确什么都做不了,就好比自己的出身这样。这投胎的本事自己不好,那就只能依靠后天补足。既然自己的父亲帮不了自己多少,那自己就要学会为自己打算。横竖自己一家子都是寄居在此的,自己就是多讨好讨好这边也是不妨的。
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探春也就按捺下了对贾玖的嫉妒之心,反而想着如何描补描补一二。至少,就是不能让自己这个堂姐对自己抱有好感,也要想办法抹去过去自己对堂姐的漠不关心和袖手旁观。
心中有了计较,探春当即就做了打算。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堂姐,最是心软,只要自己不碍事儿,就是他没有余力帮忙的时候,他也不致于落井下石。而自己眼下,也只有想办法先跟这个堂姐搞好关系了。
探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女孩子,当即他就转换的心情,过来给贾玖行礼道歉来了:“二姐姐,妹妹日前听了下面的人的话,心中焦躁不安。今日方知原来是我自己想错了。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姐姐海涵。”
贾玖连忙虚扶一把,让探春起来,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妹妹也好,大姐姐也好,心里对我却是有怨气的。没错,如果没有我扣金阙的事儿。朝廷就不会派人来查家里的那些奴才,也不会拔萝卜带着泥,把二太太也给陷了进去。但是三妹妹,二太太是你的嫡母。父亲却是我的亲生父亲,说句不好听的,二太太若是没了,二叔还可以再娶位名门闺秀做正室,妹妹也不过是换个嫡母讨生活罢了。可是父亲却是不一样的。难不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替那些奴才背黑锅?难道那些奴才比我父亲更亲些?这些日子以来,老太太每每心中有气就沉着脸,我也知道,父亲和二叔都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对于老太太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都不想委屈着。可我不是老太太。我只有一个父亲,我可不愿意看到我父亲成了那些奴才的挡箭牌,更不愿意看到我哥哥叫奴才爷爷!妹妹也不想对那些奴才赔笑脸吧?”
探春苦笑道:“二姐姐,我又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有这个资格摆什么姑娘小姐的架子?”
贾玖摸摸探春的脸。道:“傻丫头,再怎么说,你也是二叔的亲闺女,又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你就是不信二叔,也该相信老太太的能耐才对。老太太既然把你养在了跟前,显然早就对你有了安排才是。妹妹只管孝敬着老太太,难不成还有人当着老太太的面给妹妹没脸?”
贾玖的这几句话看着苍白却是大实话。也是对探春最有力的安抚。此时此刻的探春已经知道,除非自己有足够大的价值让贾赦愿意收养他,否则,哪怕贾赦是他的亲伯父,他依旧跟贾赦是两家人。
方才贾玖说到王夫人的时候,秦可卿忍不住看了薛宝钗一眼。却发现对方根本就不为所动,就连茶杯里面的茶水都没有晃动一下,不觉微微睁大了眼睛。
秦可卿以为王夫人好歹是薛宝钗的亲姨妈贾玖如此放肆地公开表示他不要这样的婶娘一定会引起薛宝钗的震动。在秦可卿看来,至少如今薛家是因为王夫人因为薛宝钗的父亲与贾政是连襟才住在贾家的,贾赦一家子几乎因为王夫人而丧命。贾玖不喜欢王夫人情有可原,可薛宝钗却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薛宝钗对贾玖的话无动于衷,甚至连杯子里面的茶水都不曾动一下,这就有点儿不近人情到冷酷无情了。
秦可卿哪里知道,在今天薛宝钗的心中,如今王家也好、贾家也好,都不过是他的踏脚石。如果说在此之前,薛宝钗还留有几分小女儿的天真的话,如今的薛宝钗已经主动舍弃了自己的童年,开始跟一个商人一般从功利和得失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了。
贾母是贾家辈分最高的人,就是贾赦也不敢得罪?很好,那就花大心思讨好他。不但能够刷存在感,还能够得到一个尊老的好名声。
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经常来贾家做客?很好,那就想尽办法笼络住他。不但能够让这个丫头帮自己刷名声,还能够得到一个爱幼的好名声,更能够间接地讨好史家两位侯爷。
贾玖是贾赦唯一的女儿,不但得父亲的心还经常出入张家?那更好,讨好了他就能够讨好贾赦,现在刷好了好感度,日后贾玖举办簪花会的时候,自己也能够接触到外面的人。张家因为王家的关系不可能对自己有帮助,可是他们也不能让寄居在贾家的自己不参加贾家举办的簪花会。
薛宝钗看得很明白,在王熙凤胆敢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的今天,王家失宠在即、没落在即,莫要说什么高朋满座了,就是王家现在就举行簪花会也不会有什么体面的人来!身为武将出身的官员却有谋反的嫌疑,薛宝钗不是王熙凤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至少通读史书的他还知道,自古以来位高权重的武将很少会有好结果,而被扣上谋反嫌疑的王子腾,薛宝钗不用猜都知道,自己这个舅舅已经没有几年可以活了。而王家,除了这个舅舅之外,就只有自己的表哥一个男丁,还是一个不成器的,至今都没有进入官场。薛宝钗认为如今自己也没有必要去讨好王家。至于姨妈家里,自己那个好姨父更是能耐有限,就是自己那个表姐日后还少不了需要自己家里照应的地方,维持目前的状态就可以了。
自己的几门子亲戚,看着还不如这将军府来得长久,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族,薛宝钗决定,放下自己的骄傲,先讨好对方,尤其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贾将军家的小姐。
薛宝钗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真的很冷漠,而是这两门亲戚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家当成亲戚。不然,自家哥哥的案子早就了了,而自己也不会失去参加小选的资格。
薛宝钗心里很清楚,像他这样的闺秀,所谓的自尊所谓的骄傲都是建立在家族的综合实力上的。在读过舅父王子腾的信件之后,薛宝钗就知道,在自己一家放弃了薛家的族长之位的时候,自己的家族就只剩下钱了。不要说在京师,就是在金陵那样的地方,只有钱没有权势的人家也只能成为他人的鱼肉。
在自家只剩下钱、在自家的亲戚们一家接一家的败落,薛宝钗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抓住权势。而贾玖则是他的第一个台阶。当然,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要玩的,不能让自己太失身份,但是也不能太高傲,得罪了对方。这里面的分寸要把握到恰如其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让薛宝钗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哪怕明知道自己家的卑微,哪怕明知道自己家只剩下钱无论哪家权贵递个眼神过来自己都必须赔着笑脸双手将银钱奉上,贾玖对自己依旧十分客气。这也是薛宝钗非常困惑的事情,也是薛宝钗觉得自己眼下能够利用的事。
在贾玖不知道的时候,薛宝钗对他好感度和关注度终于达到了九十,虽然没有满,却不再是以前的在五十到八十之间上上下下了。
见贾玖跟探春之间再度陷入低迷,薛宝钗终于开口了:“二妹妹,听说今年的明算科就开始了,不知道琏二哥哥赴考的一应事物可都准备齐全了?”薛宝钗知道,对于贾琏的这次考试,贾赦也好贾玖也好,都抱着极大的期望,所以,适时适度地关心贾琏的未来比直接关心对方更容易得到对方的好感。
果然,薛宝钗看见对方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原来我都不知道,如今准备起来才知道这样琐碎。比方说这衣裳必须是单的,不能有夹层,就是镶边也不能用。哥哥何尝穿过这样的衣裳?偏偏国法如此,我们不得不遵守。要我说,明算科主要考的是算术,以算账和计算军需为主,这些都是当场算出来的,哪里还用什么夹带!可是规矩就是这样。还有考试要用的笔墨砚台、带进考场的点心,每一样都有要求。我这里弄好了,还要送去张家请张家表嫂帮忙把关呢。”
探春道:“可是二姐姐,不是说进士科比明算科更矜贵么?让二哥哥多准备两年,考进士科岂不是更好?就是日后授官的官位也高些。”
2 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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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会这么说也是事实。当初贾赦决定让儿子去考明算科的确是因为在国子监读书的贾珠。一旦贾珠考中科举,无论是进士出身还是同进士,贾家所有的资源就注定了会向贾珠倾斜,在这样的情况下,年龄比贾珠要小好几岁的贾琏就必须比贾珠更早进入官场。也只有贾琏先一步进入官场,贾赦才有可能为他争夺到资源,哪怕只有小部分。
但是贾琏在四书五经上花费的力气绝对比不上贾珠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王夫人使坏绝了他对书本的兴趣,另外一部分自然是因为他本身的天分不够、人也不够用功。所以要想在进士科上比得过贾珠,那是不可能的。贾珠在国子监的成绩也就一般般,甚至需要自己的岳父给他开小灶才能够跟得上进度,换了贾琏,想要赢过贾珠、考过国子监的那些学子们,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但是哪怕是事情在这里明摆着,贾玖也不能这么说。他只能这样说:“三妹妹,若是事情能这么简单就好了。轻轻松松就能够中进士的,那只能在话本故事里面找到,这要想在三年一次的大比中考中前一百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就是你才高艳绝,也要步步经营才有可能出人头地。别人家里我不知道,可是我那大外祖家里,我却是知道的。大外祖家的大表哥也有一个儿子,跟哥哥略大些,人家可是打七八岁的时候就每天寅时起来攻书一直要到申时才休息,黄昏时分虽然不攻书,可是还要习剑练武,如此长到十六岁上,方才由家里长辈带着去拜见各位先辈请各位先辈品评自己的文章,或者是参加各种文会,一点一点地经营起自己的才名。同时,家里也在观察每年童生试的主考,研究考官的喜好。最后才在自己最有把握的时候参加那一届的童生试。童生试三场,县试、府试和院试,每一场的考试都要非常小心,也只有三场考试的成绩都在前三。最后才有可能被点为案首,不然也只有廪生的资格而已。”
薛宝钗见此,也帮腔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是看不上廪生那一年十几二十两银子的,可是人家读书人不这么看,尤其是取举人的时候,人家第一看你当日做的文章,第二看你的名气,第三就看你是不是廪生。一样的文章,若是廪生就先一步取中,若不是。说不定就只能等三年后再考了。”
贾玖道:“不仅如此,如果是案首可以直接入国子监,如果是廪生,在府学里面进修三年之后也有机会入国子监。在国子监里面学三年,无论是功课进益还是人脉积累。都是外面比不上的。打个比方,捐官得的官儿,不但官品小,很多还是虚职,二十年不动一下的有的是。恩荫的官儿虽然有虚衔有实职之别,可是也要看家里给不给力、自己会不会做官,家里势力大、自己本身会做人又会做官。刚开始起步就是实职,连任三任,九年之后也能够往上升一升的。再比这个好一点儿的,就是同进士出来的官儿了,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得到的位置不大好,可是六年一升迁。只要你手里有人脉、同窗同年愿意照拂你,六年一次,总会让你动一动。如果是进士出身甚至进士及第,那就更了不得。比方说进士及第,一开始就是天子近臣。在翰林院这些地方转一转,出去就是一方父母,等三年后镀金回来,只要万岁对你的印象够好,就是六部侍郎的副手,,之后外放都是一方大员。捐官儿一辈子不可能动一动,而进士及第,十年之后只要不犯大错儿怎么着也是个知府。这里面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呢。”
探春一沉吟,道:“那明算科呢?”
贾玖道:“明算科跟同进士一样,升迁的速度都差不多,甚至还要略略慢一点。同进士胜在同窗同年多,互相守望互相照拂的也是常事。而考明算科的人,大多是有各种原因,比方说跟哥哥这样的出身、希望能够早早的出仕的,或者说因为其他的某些原因不得不放弃进士科的,只要进了明算科,少不了要熬资历,所以有‘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之说,因为那二十年是明算科出来的官员们必须熬的。不过跟我们这样的人家,需要熬资历的年限会短一点,如果运气好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朝廷可不会叫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去的人在六七品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三十年呢。”只是出来之后是领着虚衔回家吃自己还是继续往上就难说了。这最后一句,贾玖还是没有说出口。
探春道:“那岂不是说,琏二哥哥用不了多久就跟老爷一样了?”
贾玖一愣,秦可卿倒是先笑开了:“三姑姑,这可不一样呢。二老爷是恩荫的官儿,一上去就是从五品,这明算科上去的官儿最多也就正七品罢了。若是没有人拉拔一把,只怕一辈子都在五品以下晃荡,可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从从七品开始,升到从五品也就十二年的时间罢了。”
探春心中咯噔一声。贾政的工部员外郎也不过是正五品而已,如果真的跟这个侄媳妇说的这样,那十二年后岂不是说这个堂哥要跟自己的父亲平起平坐了?
只听贾玖扑呲一下笑了出来:“哪里这么容易!”
探春一下子涨红了脸,道:“我说出来了?”
贾玖摇摇头,道:“三妹妹,如今的朝堂可以说进士科出来的官员把握着几乎所有三品以上的官位,明算科要想上去谈何容易。哥哥就是要想升上正五品也有的磨呢。不过也难说。有的时候运气来了,就是你不想升你的官位一样往上面跑。这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道:“姑娘,老太太请姑娘过去,也请宝姑娘和三姑娘一起过去。”
贾玖眉头一皱,道:“老太太?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那丫头道:“回姑娘,是有位老亲上门来作客,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见见。大姑娘这会儿已经在老太太跟前了。”
薛宝钗听说贾元春在贾母跟前,心中一动。其实他对于贾元春是否流产一事也存在着疑问。他认为从宫里出来的贾元春不会不知道孕妇不能吃螃蟹一事,可是贾元春当时的的确确是吃了。虽然自己没有明说那笼包子是蟹黄包,虽然自己事先做了处理,但是海蟹的腥味儿比一般的螃蟹要浓烈许多,不是那么容易就掩盖得了的。薛宝钗不认为自己做的蟹黄包里面的腥味儿能够完全去掉。换而言之,那蟹黄包只要一尝就能够尝得出来,根本就瞒不过贾元春的嘴巴和鼻子,贾元春最后吃了,那肯定是因为他没有怀孕。
可若是他真的没有怀孕,那从舅父家里传出来的消息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难道这位表姐是在陷害自己?
薛宝钗正迟疑着,只听贾玖道:“来客?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探春奇道:“二姐姐,你明白什么了?”
贾玖道:“罢了,横竖你们也是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还不如我现在告诉你们,省得你们想岔了。梁相府上的簪花会上,王家姐姐,就是那个王熙凤居然当众说大姐姐在拈花法会上失贞怀孕又小产了。当时很多人都听见了。我看这位客人说不定就是来来探听虚实的。你们也小心些,多为大姐姐周全一二。我们如今都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大姐姐闺誉有损,我们谁也逃不了的。你们心里也有个数儿吧。”
说着,就先起身告罪回里屋换衣裳了。
倒是薛宝钗和贾探春两个吓了一跳。薛宝钗还好些。前些日子王子腾派人来跟他家商量这门亲事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这事儿,所以他不觉得意外,只是觉得经过此事,贾元春是否曾经怀有身孕一事就越发扑朔迷离了。
不过,听说失了身的妇人跟姑娘家的走路的姿态是不一样的。自己是看不出来,可自己的母亲却不是瞎子,看起来这事儿今日就能够知道谜底了。
倒是探春,虽然知道贾元春在拈花法会上出了事儿,还以为贾元春是冲撞了贵人被责罚了,却从来不知道这事儿跟女子最为宝贵的童贞有关,更不知道贾元春会怀孕——他一直以为那是贾母生气贾元春在拈花法会上四处走动冲撞了贵人这才将贾元春禁足的——他更没有想到外面会有如此劲爆的流言,而且还是从王熙凤这个王家的女儿的嘴里冒出来的。
虽然年幼,可探春也知道婚前失贞、未嫁怀孕是怎么样的罪名,如果对方要求摸玉验身,那、那岂不是说自己一家子女孩子的名声都要坏在这里头了?
探春立即就不好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只能茫然地被薛宝钗拉着走。。.。
21 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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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家关于贾元春的身体状况是绝对保密的。贾母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知道贾元春曾经失贞,因为那样一来,不但贾元春一个人的闺誉完了,就是他其余两个孙女儿的声誉也完了,甚至还会拖累他的儿子孙子们。这是贾母绝对不会允许的。
但是贾母就是想隐瞒,他也知道抱琴和薛宝钗主仆是瞒不过的,谁叫他们三人当时在场呢。贾母也曾经想过将这三人灭口,可是想到薛宝钗,再想到薛蟠那个混子,贾母就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如果仅仅是薛宝钗一个人出了意外,那还好说,如果连莺儿也在这个当口出了意外,那就是那薛家再笨也会发现端倪。薛家的儿子已经是不中用了,作为当家主母,薛姨妈又是个没多少主见人,整个薛家如今居然都靠薛宝钗这个小丫头撑着。如果莺儿出了问题出了问题,薛家最多也就在最短的时间里面给薛宝钗补上罢了,可薛宝钗这个精明的小鬼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并且会严加防范;如果是薛宝钗出现问题,不用说,薛家必定会陷入一片混乱,也难说会不会有人将贾元春的事儿牵扯出来。
在贾母看来,那个薛蟠就是个愣子,什么都不会,至今能够拿着家里的银钱花天酒地完全是因为他有个好妹妹,而且这个妹妹还任劳任怨地挣银子给他花。从这个角度上看,薛宝钗还真是一个好妻子候选——但是也仅仅是候选而已。
贾母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喜欢薛宝钗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的。没有生活情趣也就算了,还意味要求男人上进。要知道,男人根本就不用人催他们上进,真的有上进心的人不需要人劝着就会自己往上爬,没有上进心的男人就是你拿着鞭子在后面赶都没有用。更何况贾宝玉这样是注定了一辈子就只能做个纨绔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薛宝钗也许很有上进心,也许会是个贤妻良母。但是他绝对不适合他的孙子贾宝玉,贾宝玉需要的是一个不但能够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管家婆,他的妻子还必须要有相当的生活情趣,能够让贾宝玉乖乖地呆在家里。同时,他的妻子本人也必须是一个安分的性子不会给贾宝玉招灾,他的妻子也必须要有相当的背景,才能够保护好一个家。薛宝钗只是一个合格的管家婆,却不能满足剩下的条件。史湘云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但是剩下的条件中,史湘云至少每样达到了一半。
只是一半也只是一半而已,并不能说是达到了条件。
贾母微微叹了一口气。
既然眼下动不了薛宝钗,那就只能放过他了。而且日后自己的大孙女儿真的要是进了宫,还是需要薛家的人脉的。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忍受着这个丫头在自己面前晃荡了。
微微阖上眼睛,贾母收拢还自己的心神,这才将自己的视线定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孙女儿的身上。
其实贾母心中对于贾元春用自己的童贞去赌未来的事儿也是抱持着两种非常矛盾的态度的。如果能够怀孕,那么怀上皇嗣的确是一件好事儿,毕竟有一个留着贾家的血的皇子比什么都来得实惠。就是贾母也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可是另外一个方面,从一个正统的封建大家长的角度上来看,贾母又盘算着如果不能用王家和薛家的能量将贾元春送进宫去,那就用秦可卿将贾元春再度送进皇宫里面去。至少清清白白地进宫去,然后正儿八经地承宠、正儿八经地生个皇子,比什么都来得名正言顺。
可是当日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贾母自己也失了判断。等事情发生了以后。贾母这才发现自己走入了歧途。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遍了。
贾母会为自己开脱,认为自己是年纪大了、精神不够用了,可贾母的心中对于贾元春却是说不出的失望。
作为一个老人,贾母认为自己一时半会儿地想不到,那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作为一个刚刚从宫里出来的人。贾元春连这最起码的忌讳都没有记住,那他就是进宫了,除非让皇帝倾心,否则,他就只能是一颗棋子。而且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那种。
想起了贾元春,贾母就想起了自己另外两个孙女儿。大房的那个自己看不透,他的身后又站着道门,可不像是自己能够利用的。可三丫头探春呢?
在贾母看来,探春是个很精明的女孩子,必要的时候也知道放下架子,这样的女孩子如果送到宫里面去,也许能够拓展开新的局面才对。可是这个丫头偏偏是婢生女。自己那个二儿媳妇绝对不会认下这个孩子,跟不会同意将这个孙女儿送进宫里去。甚至就是自己安排好了一切,这个儿媳妇也只要一个暗示就可以让自己的布置付诸流水。
贾母一想到自己花了大力气将探春送进了宫女选拔的队伍里面却被王夫人买通了太监给破坏了就各种心塞。
有本事的没有资格,有资格的没本事。
这就是贾家的现状!
南安太妃看见了,笑道:“老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说贾母不顺心,可在座的几位客人哪个不知道今年贾母不顺心的事儿多了去了。头一件便是家里的孩子把自家的奴才给告了。四王八公之家相交多年,哪个不知道哪个?谁家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真的出现了主子告奴才的事儿便是大大的丢脸。更不要说,贾母使唤了几十年的赖嬷嬷一家都被抓了去,私底下南安太妃和东平王妃等同样是四王八公之家的女眷么可没少笑话贾母。
大户人家腌臜的事情多了去了,谁家不是一被子盖了去?也就这贾家,居然闹到御前去了,还让皇帝出门帮忙料理。如今,这钱财是拿回来了,可是皇帝哪里会不清楚贾家的钱财到底有多少的?这田地钱财是拿回来了,可还不是在面前打了个转儿就去了国库?自家丢了脸面,连实惠也没有了。还得罪的亲戚,何苦来!
大概只有林如海这样的人能够看清楚贾家在这桩事情里面得到的好处,可在女眷尤其是四王八公之家的女眷们看来,贾赦还了亏空是没有错。可是他不但失去了一大笔银钱不说,还得罪了那些至今还欠着国库银钱的人。贾赦是分家分宗出来了,可是以前的亲朋故友都用不上,只能拉着前头原配的娘家,却不知道张家自己还有儿孙,又能够给他多少帮助?
四王八公家的女眷们大多都是消息灵通的,自然也知道了外面的男人们可都摩拳擦掌地等着要收拾贾赦呢。
在这几位女眷看来,比起不安分的贾赦,不会做人的贾政更好拿捏。他们也乐意给贾母一个面子,在眼下照拂贾元春一二。
贾玖带着自己的两个侄女儿与探春薛宝钗来到贾母的正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副场面。南安太妃虽然没有开口,可是坐在下面的南安王妃却在他们几个女孩子行礼之后第一个指着薛宝钗道:“这孩子便是大姑娘的表妹吧?看着跟大姑娘有几分相像,倒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倒像是太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呢。”
贾母笑道:“这孩子来了我们家也有半年了,这半年来。他天天过来给我请安,说是亲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薛宝钗听了,立即垂下了头。他非常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对贾元春说什么,贾元春还好好地坐在上面?
大概薛宝钗是这座宅子里面最关心贾元春到底有没有怀孕又有没有流产的人了。那日他可是亲眼所见贾元春被人梳拢了,至于那蟹黄包,与其说他心中的确有那样的阴暗面不想贾元春借机青云直上。还不如说他想试探一下贾元春的反应。
经过刚开始几天的魔怔之后,薛宝钗现在也冷静下来了。薛宝钗不是贾玖,分宗之后跟贾元春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贾元春好了他沾不到光,贾元春不好他也没有什么损失。比起贾玖,薛宝钗跟贾元春的关系还要近一点。可就是这样关系亲近的表姐妹。居然有了厉害冲突。
薛宝钗相信,从皇宫里出来的贾元春一定知道什么是孕妇可以吃的、什么是孕妇不可以吃的。自己做的蟹黄包的味道又那么浓,薛宝钗相信一定瞒不过贾元春的鼻子和舌头。可是偏偏贾元春却吃了。
想到自己为了抓住那一点点机会主动告诉王家蟹黄包的事儿,再想到王熙凤在簪花会上喊出来的话,薛宝钗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贾元春肯定是告诉王家自己怀了身孕。而且很有可能是皇嗣,可是自己偏偏告诉舅舅贾元春吃了蟹黄包,而且还是自己送去的蟹黄包。在舅舅看来,就是自己容不得大表姐生下皇子而送去了蟹黄包,而且还等到亲眼看见大表姐吃下了蟹黄包才离去。
如果这个大表姐真的怀了皇嗣,那么这个孩子不仅仅是贾家的荣耀,也是王家和薛家未来的保障,可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没了,那么舅舅一定会对自己有嫌隙的。
薛宝钗自认为自己将王子腾的心思摸得很透。这个舅舅本事是有了,却很重情,不然也不会为了自己哥哥的事儿亲自去了南面,自己的姨妈在这国公府邸里面也不会这么有底气。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舅舅有本事的同时还非常重情,愿意给妹妹撑场子。可越是重情的人越是见不到自己人害自己人。自己给表姐送蟹黄包的事儿,无论自己如何辩解,在舅舅面前,自己就是为了那个进宫的机会而害了表姐。
一想到自己明明有机会,却因为自己沉不住气而掉进了别人的陷阱,薛宝钗就心塞。可是如今还能够如何呢?表姐进宫的事情已经定了,不可能更改,自己的哥哥也要娶自己大舅舅家的表姐了,这事儿也不可能更改。
薛宝钗如今怕的是,自己的舅舅厌恶了自己,将自己看得连贾玖这个别人家的女孩都不如。
虽然之前在贾玖的屋子里,薛宝钗很端得住,可是现在看到贾元春,他的心海又出现了起伏。他到底还只有十岁。
南安王妃自然是不知道薛宝钗和贾元春的这些事情的。但是他还是看出了薛宝钗在贾元春面前的不自在。
南安王妃笑道:“哟,这孩子还真是腼腆呢,夸他他还不好意思呢。还是说,大姑娘你太厉害了。让这个孩子这么怕你?”
贾元春见是薛宝钗,心中其实恨不得将对方给吃了。当日的丑事被薛宝钗看了个全场,结果回头这个表妹又给自己送来了蟹黄包。虽然说贾元春的心中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怀上孩子,可是一想到这个表妹送来的蟹黄包,贾元春的心里就跟烧了一把火。
贾元春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当下也笑道:“看王妃说的,难不成我就是这样容不得人的?倒是我这个表妹,可是我们老太太亲口说的,就是如今家里的姐妹几个都比不上我这个表妹,对长辈贴心孝顺。对姐妹们重情,事事面面俱到,可不是极难得的?”
对长辈贴心孝顺?对谁家的长辈贴心孝顺?如果是对自己的母亲也还好,如果是对贾母呢?刚刚贾母还说他天天过来呢!如果是对贾母贴心孝顺,他又不是贾家的人。也不是贾家的孙女儿,对着贾母贴心孝顺岂不是乱了自己的身份?一个身份错位的人又哪里能够得上一个好字?
宫里出来的人就是有这个本事把话反着说,贾元春这话面上是不带一个脏字儿,却是将薛宝钗骂了个彻底,偏偏还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
南安太妃也好,东平王妃也好,南安王妃也好。都是人精子,如何听不出来贾元春的话中话?再回头去看薛宝钗,见他依旧红着脸的腼腆样儿,这心里也有数儿了。
东平王妃指着贾玖道:“这孩子便是太夫人的二孙女儿罢?看着倒是个文静的模样儿,若是在别的地方看见了,谁会想到他连金銮殿也去过了?牙齿尚且能磕着舌头呢。更何况一家子住着,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到底还年轻些,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过在大是大非上倒是极有主见的,可见老太太在这孩子身上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呢。”
贾玖连忙行礼,道:“王妃过奖了。”
东平王妃笑着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描金点翠的金雀簪给贾玖簪上。道:“这枝簪子果然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家戴上才好看。”
贾玖连忙去看贾母,见贾母对自己点头,这才跪下去拜谢东平王妃。
娇俏可爱的孩子固然讨人喜欢,可是知道维护父母家族的孩子比其他的孩子更容易招人怜爱。有了薛宝钗作比较,安安静静不说话却能够为自己的父母家人而拼命的贾玖更合几位客人的心意。更何况在他们的心中,贾赦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对马上就要大祸临头的贾玖再好上几分也不为过。
显然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接下来,他们也从自己身上取下首饰给了贾玖,而薛宝钗跟探春和贾倩贾清姐妹一样,都不过是另外准备的东西罢了。
等这几个姑娘们给三位女客见过礼、在绣花墩上坐了之后,才听贾母道:“说起来我们家的这几个孩子,我最愁也最不用我愁的却是我们老大家的孩子。他是要选秀的,可是你看他这个样子,我还宁愿他早早地被撩了牌子好自行婚配呢。”
东平王妃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这孩子不好?我倒是有意求了宫里,为我们老三求这孩子呢。”
东平王妃说的老三其实是侧妃所出的庶子,东平王府的两位侧妃各有一个儿子,而东平王妃却生了三子一女,地位极其稳固。饶是这样,他也不愿意让庶子的妻族太过强大,压过他去。
南安太妃笑道:“你又来了。你们府里的老三才多大,哪里就轮得到他娶妻了?要我说,你们家的老大今年也十四岁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们老大先?至于这孩子,他还要参加大选呢。我看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说不定能留在宫里呢。那个时候,老姐姐,我们可是要来叨扰一杯水酒呢。”
这话贾母爱听,当下也笑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老婆子才要谢过您的吉言呢。”
贾元春听见了,当下横了贾玖一眼。不过他做得非常小心,除了贾倩因为角度的原因看见了,其他人都以为他不过是眼角的余光扫过贾玖这边而已。
倒是南安王妃依旧拉着薛宝钗的手道:“我倒是喜欢这孩子,面如满月,倒跟是极有福气的面相。”
贾母佯作不悦的模样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带了回去,天天可以看,岂不是更好?”
南安王妃道:“太夫人,您又来捉弄我了。人家也是有父母家人的,若是我就这么带了去,岂不是叫人家骨肉离分?罢罢罢,就当结个善缘吧。可惜了,我记得这孩子是薛家的姑娘罢?身份低了些,不然,若是进去了,未必不是贵人。”
薛宝钗听了心中一动,连忙低下头去。却不知道他的那点子小心思被在座的几个大人看得清清楚楚。
南安王妃是很喜欢薛宝钗这样的女孩子,那也是因为贾元春说夸他好,贾母也在夸他。可是现在南安王妃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孩子也是个心大的。就是明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进宫也在妄想着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人上人。
作为王妃,南安王妃不喜欢那种太会钻营、力求上进的女孩子,哪怕这个女孩子表现再好也一样。
不是说行为作派好就万事大吉了,真正宝贵的是心态要好。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上,最重要的不是上进,而是能够坐得住。在底层混的时候,你力求上进那没有错,因为上进了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是异姓王了,如果再上进,那是往死路上折腾。他们王府不需要上进心强烈的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安分的、能够打消上面对他们的怀疑的媳妇,无论是嫡子媳妇还是庶子媳妇,都是如此。大户人家的内宅里面,越是有上进心的女人越是容易惹祸。这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心中一动,南安王妃就将目光转向了贾倩和贾清,道:“太夫人,这两个女孩子倒是没有见过呢。是谁家的孩子,好生整齐的模样。”
东平王妃道:“太夫人,这两个孩子便是你家大儿子收养来的两个孙女儿罢?看着跟太夫人倒是有几分相像呢。”
贾母叹了口气,道:“这两个孩子也是没福的。他们的祖母也是我们家出去的,是老大的异母姐妹。嫁到了小官家里,却赶上了当年的事情,如今家里也败了。老大嫌分宗以后家里人气单薄,这才将他们养在去了的大孙子的名下,算是我们家的养女。”
说着又叫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行礼。
知道是婢生女的孙女儿,三位客人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贾家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外面的人都在乎得紧。婢生女,能够嫁给小官作正妻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更不要说留下的孙女儿还能够被娘家收养,也难怪这位太夫人看这两个孩子怎么都不舒服了。、
自认为猜到贾母的态度,东平王妃看着贾倩和贾清的眼神里面就多了几丝不屑。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贾倩贾清虽然是婢生女的孙女儿,可他们的祖父到底做过官,他们尚且被鄙视,在边上的探春可委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22 消息
22消息
坐在下面的探春阵阵心塞。
今天注定了是他的三观刷新日。
他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是贾家的女儿,是贾家的正经主子,甚至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比自己的堂姐还要好些,因为那些奴才们敢欺负自己的堂姐却不敢太过得罪了他。
等贾玖从宫里回来,贾赦贾政分了家,探春才明显地感受到了不同,原来这座府邸的真正主人不是住在正房里面的自己的父亲,而是那个住在后花园隔断出去的那处大院子里的伯父。原来被丫头婆子们欺负的堂姐才是这座宅子的正经主人,而自己也不过是寄居的客人。
探春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可是没等他说服自己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更大的冲击扑面而来。
他不是贾家的姑娘,只是一个婢生女,没有这个资格上贾家的册子,没有这个资格参加小选,甚至连主子都不是。他只不过是一个比丫头高级一点的、身上流着贾家的血的玩意儿罢了。
一个人不幸的时候,如果有人比他更不幸,那他的心中就会达到平衡;如果没有人比他不幸,那么跟他差不多的话,他的心里就是不能达到平衡也会好受许多。
探春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是婢生女,那么贾倩和贾清作为贾赦贾政的同父异母的兄妹的孙女的话,他们也应该是婢生女的孙女。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南安太妃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老姐姐家的庶女?我记得那是高祖皇帝赐下的罢?虽然是宫女出身,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是有品级的。哎呦呦,这满京里除了各大王府,也只有府上有这个荣耀了。”
探春傻了眼。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贾母却在暗地里捏紧了拳头。
没错儿,他的婆婆顾氏用自己的两个孩子保住了高祖皇帝。在高祖皇帝的心中,他顾氏就是他的另一个娘!尤其是高祖皇帝的生母很早就没了。太祖皇帝又有了爱宠,那些女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可是出了不少力,硬生生地把高祖皇帝推到了顾氏的手里,成就了当年嵬嵬赫赫的贾家。
贾代善的妾就是这么来的。那个时候,高祖皇帝很孝顺顾氏夫人,一再地想加封贾家,甚至有把贾家提为异姓王的念头,却被顾氏夫人婉拒了。甚至顾氏夫人跪下来恳求高祖皇帝。高祖皇帝认为顾氏夫人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这才如此,故而不但赐下了大量的金银财物,还赐下不少的美女给贾代善。
这也是贾母对婆婆不满的重要原因之一。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个的?明明外面的官员们都只有正妻一个,到了自己这里,却是一大堆莺莺燕燕。哪怕明知道这不是自己婆婆替自己求来的而是皇帝的任性,贾母还是不敢生皇帝的气,也不敢在婆婆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拿自己养在婆婆跟前的长子撒气。
那段日子,是贾家最为威风的日子,也是贾母心中最不愿意提起的日子。贾母很怀念当年贾家的风光。如果还是当年的贾家。也许自己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儿子,哪怕自己的小儿子再没有脑子再没有本事,也是一辈子的富贵显达。可是贾母也不愿意回想起当年。哪怕自己的丈夫在那些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就不再理会他们,贾母依旧各种心塞。
如今想起来也心塞。
已经多年没有人提起这些事情了,如今被南安太妃一语道破,贾母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偏偏贾宝玉和史湘云都是那种没有眼色的。尤其是贾宝玉,他很高兴地道:“原来两个侄女儿的亲祖母并不是婢生女。”
贾宝玉是在为贾倩贾清姐妹而高兴,可是听在贾探春的耳朵里就格外刺耳,而贾母更是被噎了一下。
倒是南安太妃恍若未觉,道:“可不是。你们原来姓张?那么你们亲祖母的生母就是董家的那位了。他是宣徽府供奉董家的嫡系大小姐,如今宫里有三成的首饰都是出自董家呢。太上皇后跟太贵妃更是非董家的首饰不要。说起来也真是巧。今日我们娘儿俩给这两个孩子准备的都是董家的首饰呢。”
东平王妃立即道:“原来太妃也喜欢董家的首饰?我也爱极了他们家的东西,只是董家的首饰实在是太抢手。就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有要不到的。”
虽然说是首饰匠人出身,可但凡跟皇帝扯上关系的那就等于脱胎换骨。原来低人一等的工匠之家一下子就成了世袭的官员,虽然只是绿袍官员,可人家是百年官宦之家,甚至在上面的人的眼里,这样的人家的话比贾家还有用。
就是在下面坐着的薛宝钗也偷偷地看了这姐妹两个一眼。说他鄙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薛宝钗还不至于,因为他自己就出身于商人之家,就是因为跟皇家扯上了关系这才挂上了皇字招牌,成了皇商。眼下,虽然还没有大范围地传扬开来,可是薛宝钗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家的招牌其实已经被摘掉了。反而言之,董家虽然还是在做着匠人的活计,可是他们的招牌没有丢,甚至因为手艺精湛,越发成为宫廷的宠儿。这样的人家,就是依旧操持贱业,依旧要家里的老少爷们琢磨着女人的玩意儿,他们依旧是朝廷官吏系统中的一员,可比薛家体面多了。
不,应该说是,工匠的社会地位原来就要比商人高一些,加上董家又是皇家供奉,自然又要加上一层光环。不要说现在的薛家,就是薛宝钗父亲还在世的薛家也比不上人家。
倒是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他们却是第一次听说有关自己亲祖母的外家的事儿。原来以为自己的亲祖母是婢女,却原来也是个官家小姐。如果不是小选,说不定也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哪里会成为贾家的妾?还在贾母的跟前讨生活。
贾倩还犹可,可贾清却忍不住浮想翩翩。比起跟贾家、跟贾母感情深厚的姐姐,他跟贾家的关系就要淡薄很多。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他更注重实际。他忍不住想着,那董家还记不记得那位自家姑娘,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祖母,甚至在心中有那么一丝幻想,幻想着对方能够照拂自己姐妹一二。
贾清并不是那种心机很深的人,这脸上难免就有些带了出来。看在贾母的眼里,尤其刺眼。倒是在座的其他三位女客对他的感觉还不错。
小姑娘家,听到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心中难免会有些年头。尤其是这姐妹两个,说是养女,可从方才进来的次序和落座的位置上来看,看着都不像是得上面的心的。也是,这位老太太最是牛心左性,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看不顺眼,甚至对嫡长孙被害死一事都那般淡漠,更不要说亲孙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奴才们欺负了。如果不是他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些奴才们也不会变得那么大胆。在这样的人家,看见这样的事儿,小姑娘会想着找稻草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南安太妃心中一哂,口中却道:“说起董家,不知道老太太可否听说了?董家也有个早夭的姑娘,如果从这两个孩子身上数,正好比他们高一辈。听说董家有意跟府上结跟阴亲呢。”
贾母冷哼一声,道:“这像什么话儿?在爷爷这辈儿,董家的女人不过是个妾,虽然是高祖皇帝赐下的,可妾就是妾。怎么妾的侄孙女儿要做我的嫡长孙的媳妇?不行。”
妻与妾之间泾渭分明。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妻的家族哪怕起于微末、家中只有一群种地的老农,只要是妻的亲戚,就能走大门,就能坐在主位上与主人家一起吃饭。妾就是家里再显赫,有一堆的达官贵人的亲戚,可妾的亲戚只能走角门,只能坐在厨房里跟一群奴仆用饭。
这就是妻跟妾的不同。
但是,如果贾家跟董家成了阴亲,那么那董家就是贾家的正经亲戚,以前只能从角门出入贾家的董家人就能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不但能跟贾母一处坐着,还能够称呼贾母为亲家老太太,这叫贾母如何能够忍得!
贾母忍不住道:“这是谁出的混账主意!有这么埋汰人的么?”
南安太妃道:“咦?没有这样的事儿么?可是外面传的似模似样的,我还以为府上不在意这些的呢。对了,老姐姐,你可听说了?林家要娶新夫人了。”
听见对方在讥讽自己没有规矩,贾母差一点就撑不住了。可是等听到对方提到林家,贾母心中更是跳了一下:“林家?哪个林家?”
南安太妃当即就道:“自然是姑苏林家,也就是府上四姑太太家里呀!”
贾母当即就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我的敏儿才刚走,他怎么就要娶亲了?还不跟我打个招呼?!”()。.。
23 利与害
23利与害
姑娘家就是这样不好,哪怕在家里地位再高、再得宠,对于外面的事情总是一抹黑,往往事到临头已经无法避免了,才会轮到他们知道。就好比薛蟠的事儿之于薛宝钗,又好比这门阴亲的事儿之于贾玖跟贾倩贾清等女孩子家,又好比林家又要迎娶新夫人的事儿。
其中,又以贾家跟董家联姻一事最为劲爆,就连姑娘小姐身边的丫头们也难以抑制地窃窃私语。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对于某些事情就是要比其他人的反应要慢一点。就好比说,贾玖就比较好奇林家的新夫人会是哪家闺秀,而贾倩贾清姐妹则跟贾家的那些丫头婆子一样,更关心贾家是否会跟董家联姻,虽然他跟别人关心的原因和重点并不相同。
虽然是因为高祖皇帝的缘故,董家小姐才会成为贾代善的妾,并且在死后还被贬低到了泥地里面,可无论如何,这出身是改不了的,哪怕他成了贾代善的妾,他也是董家的女儿。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尴尬的局面,那就是董家小姐进了贾家的门之后,董家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宁荣街范围之内,甚至于连贾家的女孩子出嫁,也不曾向董家的铺子添置过任何的首饰,哪怕董家始终是宫廷供奉,哪怕董家至始至终都很得上面的心。
而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原因,也仅仅是董家小姐成了贾代善的妾。因为董家小姐是妾。所以董家人做的首饰不能上贾家女眷的头。
在贾玖看来无论如何都不相干的两件事情,却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束缚着董家也束缚着贾家。
如今。这个局面即将打破。
直到回到贾玖的屋子,贾清才道:“姑姑,您说,祖父会点头么?”
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
贾清道:“就是结阴亲的事儿啊。”
贾清当然是关心这件事情的。现在他们只是贾家的养女,如果贾家跟董家结了这门阴亲,他们就成了董家的外孙女儿。他们身上也流着董家的血。自然能够得到更多的照拂。如果贾家不愿意结姻亲,或者跟别人家里结了姻亲。也许他们最好的情况就是保持现状,不然,要是对方人家不愿意,他们姐妹两个也许会被打回原形。
为了自己的未来。贾清当然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
贾玖看了看对方,想了一会儿,道:“既然父亲一直都没有开过口,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这样的小女孩应该管的。不如我们先听听蓉儿媳妇的话再说?”
里面听见声音的秦可卿早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了,听见贾玖这样一说,连忙道:“姑姑有什么疑难的事儿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玖道:“怎么样?琮儿没有磋磨你罢?”
秦可卿道了个万福,道:“让姑姑挂心了。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今日我才知道这话所言非虚。我们四姑姑有奶嬷嬷伺候着。倒是没有觉得闹腾,可琮三叔却是一刻都离不得人的。真不知道这半年来,姑姑是如何对付下来的。换了我。这就这么小半天的,就有些吃不消了。”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的。现在你这样抱怨,等你自个儿有了亲骨肉,只怕恨不得天天抱着,一刻都不要奶嬷嬷跟你抢孩子呢。要我说,如今好的奶嬷嬷也难得。身体好的不一定性子好。性子好的不一定修养好。若是奶嬷嬷耍点子鬼,小娃儿吃了亏还说不出口。那岂不是冤枉?要我说,你进门也有两年了,有些事情更应该早早地准备起来才是。”
秦可卿笑道:“是,那侄儿媳妇在此就先谢过姑姑吉言了。方才我在屋里面听说姑姑有话问我,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作为一个晚辈,秦可卿当然不会挑贾玖的刺,哪怕这些话原来应该由自己的婆婆尤氏来说,而不是由这位已经成了外人的邻居家的未嫁女子开这个口。但是秦可卿不想得罪贾玖,一来是因为两家的交情,二来则是因为贾珍。跟贾玖关系好,他还有个地方可以避开贾珍,可要是得罪了贾玖,他又拿什么借口逃离贾珍的魔掌呢?自己的太公公本来就对自己有些不满意,如果让太公公知道自己的儿子对孙媳妇有念头,只怕太公公第一时间就会灭了自己。
秦可卿也不会说什么“谢姑姑关心,如今也只有姑姑疼我、会与我说这些”之类的话。如果他说了,他就不是秦可卿,而是史湘云了。这样的话,也就史湘云那种没心没肺之人才能够说得天经地义,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很假。而且秦可卿若是真的说出口了,就有强调贾玖插手自己本来不该管的事儿的嫌疑,那样一来,贾玖就难做,秦可卿也会成为别人眼里的不识抬举之辈。
适当地转移话题才是正确地选择。
贾玖简单地将南安太妃带来的消息说了,这才道:“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位董家老姨奶奶的事儿,对这两件事情更是没有心理准备。太妃一开口,我可是当场就傻了。”
秦可卿一面与贾玖往屋里走,一面道:“原来如此。姑姑是不知道董家,其实董家虽然代代都是宫廷供奉,可他们的旁支里面也出了好几位高阶朝廷命官。听说那位老姨奶奶的亲弟弟就官至布政使。如今董家还在任上的就有一位巡抚和三位知府,这还是在四品以上的位置上的。若是将老姨奶奶的事儿放在一边,但从这门亲事上来看,却是我们家高攀了人家呢。”
贾玖道:“那么,这位早夭的董家姑娘又是哪一房的?”
秦可卿道:“还能是哪一房的,就是那位董布政使的亲孙女儿。因为董布政使原来便是嫡幼子,本来就不需要继承家业,所以他们这一房的多是在外面做官。南安太妃口中的这位姑娘,应该就是布政使大人次子的长女,夭折的时候正好是十二岁,听说是赏雪不小心得了风寒没的。董家这一辈的女孩子原来就少,这位更是董家四房二老爷膝下唯一的女儿。知府太太前前后后生了六个儿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好容易养大了,却突然没有了,莫要说做父母的,就是上面的老人家也难受得紧。当年董家破例为这孩子举哀、将之厚葬一事,可着实让人在背地里嘀咕了好些年呢。”
贾清听了,立即去看姐姐,却见姐姐依旧坐得端端正正的,只得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继续在边上坐着。
贾玖想了想,道:“那依你说,董家如今的实力也非同小可喽?那你说说看,我们家与董家有没有结亲的可能?”
秦可卿停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外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姑姑,依侄儿媳妇愚见,若是之前没有分宗的时候,怕是董家也不会愿意跟我们家结亲。我们家的事情太多,等闲人家可不敢领教。可如今姑姑家里已经分宗出来了,很多事情也与姑姑家不相干。如果董家愿意照拂两位表妹,如果去了的大叔叔与那位董家小姐八字相合,董家说不定会点头。”
贾清连连拍自己的姐姐,却被姐姐按住了手。
贾玖道:“可是我看老太太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可卿道:“老太太自然是不会高兴的。不管怎样,先头的老太爷可是纳了董家的女儿为妾。虽然按照规矩,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这个资格叫官家小姐入府为妾,可是人是高祖皇帝赐下的,就是老太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而且,如果这么亲事若是能够帮到那边,只怕老太太用不了多久就会点头。”
贾玖心中一动,道:“你是说大姐姐?”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姑,董家一直是宫廷供奉,哪怕他们家有好些子弟凭着自己的本事走到了四品以上的位置,可是这宫廷供奉才是他们的根本。这百十年的经营,董家在宫里的能量绝对不是薛家能够比的。只要有人在老太太耳朵边上说一句,只怕不用人专门去游说老太太,老太太也会逼着叔祖点头。”
大家结亲,为的就是结盟。如今董家掌握着实权,有能够在贾元春进宫一事上提供帮助,甚至连贾元春进宫以后都能够照拂到,这样的盟友可不多见。莫要说一心想拉拔小儿子的贾母,就是贾元春也不会放过董家这样的好助力。
曾经在宫里呆过的贾元春当然知道这门亲事能为他带来的好处,可是他又不得不顾忌贾母的心情。如果他出门去跟贾母说了,只怕会给贾母留下坏印象,让贾母对自己存下心结。
虽然说舅父说了要送自己进宫,可是现在的自己就是进宫了,最多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而已。这样的自己还少不了家里的扶持,就是董家跟贾家真的结亲了,还少不得要祖母出面为自己说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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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慢推窗漏,日薄灯影愁,绣鞋斗裙风,却是人心堕。
从贾母那里回来,薛宝钗就心神不定,再回到家里一看,屋里黑漆漆的,母亲与哥哥都不在,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院子与他。
薛宝钗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母亲今日带着薛蟠出去相亲了。这也是从前朝传下来的的风俗之一。毕竟婚姻不仅仅是两个家庭的事儿,也是小两口两个人的事儿。日子是要小两口自己过的,如果双方看不中意,那日后便是一桩大灾难。所以,即便薛蟠和王熙凤是表姐弟,还是要按照风俗在定亲前见个面,吃个饭。如果薛蟠对王熙凤满意,就送上金簪,如果不满意就送绸缎;而王熙凤若是对薛蟠满意,就可以送上自己亲手做的针线,好比说扇套、香袋什么的,如果不满意,折一枝花送给对方便是。可实际上,王熙凤并没有送花的权利,除非他愿意出家为尼。
虽然说面子上薛宝钗是闺秀的典范,可是他的心里也是很有主意的。比方说,他敢把自己的屋子弄得跟雪洞一般,又比方说,现在他对这相亲的旧风俗也相当的不屑一顾。
都是亲戚,何苦要弄这么些虚礼来!为什么一定要在外面见上一见,自家亲戚,一家子去王家吃个饭,到时候再见上一见不是更好?或者让对方找个借口来贾家,再让自己的哥哥跟对方打个照面不是更好?
一想到哥哥相亲的对象是王熙凤。薛宝钗就隐隐心塞。
也许薛家的每一个人都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情,也许薛家的每一个人都坚信银子能够解决很多问题,但是这并不等于说薛宝钗会跟王熙凤一样。认为天大地大我最大就是皇帝老儿都比不上我。王熙凤会说出“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可在薛宝钗的心中,这句话就等于把舅舅送上了断头台。
王熙凤的倚仗也不过是王子腾,他认为王子腾一辈子都不会失宠于君王,可薛宝钗却很清楚,在王熙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子腾的日子只怕没有多久了。他能够做的。就是在王子腾倒下之前,为他们薛家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这样想着。薛宝钗便对薛蟠的这桩婚事非常不看好。在他的眼里,他已经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了,薛家不用跟王家再联姻一次,可是如今。为了取信自己的舅父,自己的哥哥必须娶王熙凤那个搅家精,这叫薛宝钗简直无法忍受。
说到底,薛宝钗也只是一个小女孩,为自己打算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跟王熙凤这样,谁娶了他都是将一个大麻烦娶进了家门,就是皇子也不会愿意接手这样的女人,更不要说是薛宝钗了。
如今,薛宝钗只是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了一点。如果他能够早一点知道的话。他一点会竭尽全力地阻止这门亲事。
当薛宝钗刚刚听到王熙凤在梁相府上大放厥词的时候,说他不恼怒是假的。如果贾玖早一点告诉他的话,他们薛家也不会落到这样尴尬的地步。可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结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怎么说,就是说媒成功之后的六礼全部走下来也要一整年的功夫,甚至有的人家会拖上三四年。一个女孩子,十五岁议亲,十七八岁方才出嫁很正常。如果在说媒之后短短一年之内把人娶进门那才叫笑话了。除非是迎娶继室。否则没有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全套流程赶下来,那会被人怀疑新娘子是否失了贞洁。
一想到婚礼的繁琐和拖沓的时间。薛宝钗的心中就有了主意。既然他们薛家没有这个底气退亲,他们也可以拖,拖上个三年五载的都不是问题,太早把人娶进门才有轻视对方的嫌疑呢。
心中计议已定,薛宝钗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屋外。
这太阳都已经下山、外头都已经掌灯了,为何母亲和哥哥还没回来?
心中有事,薛宝钗已经顾不得他的脚下的鞋子露了一个头出来。在屋里又转了好几圈,这才听到门外有声音,薛宝钗连忙迎了出去。
只见院门外,薛蟠扶着母亲下车,口中还嚷嚷着:“妈,没想到表姐这么漂亮,宫里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舅舅真的将表姐许配给我了?我不是做梦吧?”
薛姨妈道:“你素来是喜欢好颜色的,如今可满意了?”
薛蟠傻傻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妈,不是说娶妻娶贤纳妾纳颜么?就是他长得不够漂亮,只要对妈和妹妹好,我就敬着他。”
薛姨妈笑道:“那如今岂不是遂了你的愿了?凤丫头模样好,性子也好。若不是出了事情也轮不到你。等人进门了,你可要好好地待人家。”
薛蟠连连点头,笑得跟傻子一般,看得出来迎接母亲和哥哥的薛宝钗心中叹气不已。
薛宝钗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的,虽然混了些,可对自己人却是极好的,眼下看起来他对王熙凤满意得很,很有些将王熙凤放在自己的心里的模样。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对薛家将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打击;如果这门亲事不成,那对自己的哥哥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只是他不能不说。如果他不开这个口,那才会毁了薛家。
这样想着,薛宝钗脚下略略顿了一下之后,便快步上前,拉住了母亲的另一只手。一家三口进入正房,薛姨妈和薛蟠的脸上还犹带喜色,看着这样的母亲跟哥哥,薛宝钗就更加为难了。
只是无论多难,他都必须将事情告诉自己的母亲和哥哥。
薛宝钗道:“母亲,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舅舅要把凤姐姐许配给哥哥?”
薛姨妈非常惊讶。他今天非常开心,儿子的婚事定下了就等于了却了他一桩心事。而且王熙凤又是他的娘家侄女儿,将来又是婆媳。背后又站着王家,试问这世界上哪里还找得出比这门亲事更让他满意的婚事来?
也许他女儿的婚事会是跟这件婚事一样让他满意?
脸上犹带笑容,薛姨妈心中虽然奇怪,可还是回答了女儿的疑问:“这个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你凤姐姐到底没有亲生父母,你舅舅怕你凤姐姐没有长辈照顾、到别人家里去会吃亏,这才亲上加亲……”
薛宝钗猛地抬起了头,道:“没有长辈照顾?难道舅舅就不是凤姐姐的长辈了么?只要舅舅一直飞黄腾达。还有谁敢欺负凤姐姐?”
薛姨妈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楚女儿惨白的脸。当下便跳林琅起来:“好孩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诉妈啊。”
薛宝钗摇摇头,慌得薛姨妈拉住了女儿的手,道:“好孩子。你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呢?你不说,岂不是让妈更担心?”
薛宝钗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妈,今日南安太妃、南安王妃与东平王妃过府拜会这府里的老太太,带来了几个消息。从他们的口中,女儿才知道舅舅将凤姐姐许配给哥哥的原因。”说着就如此如此地形容了一番,又道:“当时女儿也不敢相信凤姐姐会说这样的话,故而特地拦住了二妹妹。谁想到二妹妹也是这么说的,甚至那天簪花会上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当成新闻与浣纱馆的两个说了。只叹女儿没有跟他们打好关系。不然,也不会……”
薛宝钗是不知如何说下去,薛姨妈却是眼前阵阵发黑。他大叫一声:“哥哥,你害得妹妹好苦啊!”当即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慌得薛蟠和薛宝钗连忙扑过去叫妈。
薛宝钗到底是薛宝钗,刚开始的时候慌乱了一点,可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就立即张罗着让婆子将薛姨妈背进了屋子,又派人去请大夫。
等薛姨妈在床上哼出声。大夫也说了没有事情之后,薛蟠薛宝钗兄妹两个这才略略安心。
在薛姨妈的床榻前。薛蟠终于有心情问自己妹妹了:“好妹妹,方才你说的我还没有听明白呢。你快与我说道说道。”
薛宝钗叹了口气,低声道:“谋反乃是十恶不赦的罪名儿,莫要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皇子太子也没有好下场。不说别人,就说那老义忠亲王,不就是挨着谋反的边儿,丢了太子的位子,全家都被关在了平安州么?”
薛蟠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当初老义忠亲王还跟我们家定了棺材呢,结果坏了事儿了,没用上。这东西至今都存在我们铺子里面呢。”
薛宝钗道:“是啊,作为太上皇的亲生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老义忠亲王尚且落到这样的下场,你说,如果这坏事儿的人是舅舅家呢?”
薛蟠差一点跳起来:“那岂不是说,我们,还有这府里都逃不掉了?”
薛宝钗道:“虽然说谋反罪不及出嫁女,可如果有人说我们家提供了钱财,是从犯,只怕我们家也逃不掉。倒是这府里,他们已经分家又分宗了,就是舅舅有事儿,也不干他们的事儿。”
薛蟠晃了晃脑袋,道:“可是不对啊。如果舅舅真的坏了事儿,早就下大狱了,可是我们舅舅还好好的做着官儿呢。没事儿没事儿。”
薛宝钗摇摇头,低声急道:“我听见南安太妃亲口这样说的:‘……我原以为府上跟王家退了亲是府上将军大人左性儿,如今看来,却是令郎有先见之明。这个王熙凤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王家是长久不了了。而且这样一个连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的货色,若是真的娶进门来,那岂不是闹得全家都不安宁……’哥哥,你听明白了没有?舅舅家是要倒霉了,而且事情还是从凤姐姐身上起的。舅舅将凤姐姐许配给我们家,不是为了我们好,而是把凤姐姐推开把自己给摘出去。”
薛蟠当即就跳了起来:“妹妹。你是说,舅舅家不好了?”
薛宝钗道:“是的,哥哥。按照南安太妃说的,现在上面不动舅舅,是因为边关的将领有好些是舅舅带出来的。等上面把军权收回去,舅舅绝对落不到好。王家已经败落在即了。”说着就留下了眼泪。
王子腾是薛宝钗的亲舅舅,说薛宝钗对王子腾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至少薛宝钗的爹一直没有妾,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王子腾的关系。王子腾位高权重又得皇帝的信赖。薛宝钗的老爹需要依靠这个大舅子的权势,自然不敢纳妾让妻子难受。尤其是王子腾是个重情又在乎两个妹子的人。可要说薛宝钗对舅舅有很深的感情,那也是假的。毕竟他长这么大,也不过见了这位舅舅几次而已,虽然薛家得到了王子腾的不少好处。可是薛家也不是没有付出,更不要说薛宝钗本来就是个冷的。
但是王子腾倒下对薛宝钗、对薛家绝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没有了王子腾,薛家就少了最大的一座靠山,而薛家的偌大财产也只会成为催命符。
以前贾史王薛并称金陵四大家族,贾家、史家、王家都是薛家的保护伞,可是现在,贾家分宗了,自己的姨妈也被关了起来,史家的两位侯爷早就跟其他三家离了心。如今王家再倒下,又有谁能够庇佑他们薛家、庇佑他薛宝钗呢?
想到自己将来即将面对的困境,薛宝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更是恼恨上了王熙凤。
倒是薛蟠,他对王熙凤很中意,今日有送了金簪,可以说,等媒人下了定,王熙凤就是他板上钉钉的媳妇儿了。听见事情是因为王熙凤而起的,当下心中有些不忍。道:“那位太妃真的把所有的事儿推给凤姐姐了?凤姐姐才多大?要到九月里才及笄吧?他自幼没了父母跟着叔叔婶婶过活,一个女孩子家又能够懂什么?”
薛宝钗一愣,却见哥哥甩着手道:“妹妹,妈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带着人守上半夜,我先回去躺躺,后半夜来换你。”说着就出去了。
薛宝钗愣愣地看着哥哥出去了,这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却不知道薛蟠的心里也不好过。
薛蟠这个人虽然混,其实很重情,这跟薛宝钗相反。薛宝钗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却是面面俱到处事周全,而薛蟠虽然是很混,对自己在意的人还是很好的。
在薛蟠的心中,王熙凤差不多已经是他的媳妇儿了,作为男人他当然要护着对方。王子腾是他的舅舅,自己顺着对方些也就是了,但是要他做什么孝子贤孙的,他也做不到。毕竟他姓薛,不姓王。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王熙凤真的进门了对家里不好,甚至这门亲事也是舅舅舅母为了把麻烦扫地出门这才算计了他们家。
薛蟠重情,所以被舅舅舅母算计了,他心里比薛宝钗更难受。这一晚上他说是先回去躺躺,可实际上却是根本没办法阖眼,等到了后半夜,他没办法继续躺下去,便胡乱抹了一把脸,来到母亲的屋子里。
薛蟠走的时候,薛宝钗淌了会儿眼泪,后来却是默默地坐在母亲的床沿上想着心事。这会儿看见哥哥青着眼睛出来,他这才明白,自己哥哥其实也很不好受。
薛蟠看了看床上,低声对薛宝钗道:“好妹妹,妈不要紧吧?”
薛宝钗刚要开口,却见床上薛姨妈睁开了双眼,口中道:“蟠儿,是我害了你啊~”
薛蟠道:“妈,凤姐姐的事儿真的这么厉害?”
薛姨妈流着泪点了点头。
薛蟠道:“妈,我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但是在我心里,妈和妹妹比凤姐姐重要多了。就是那个凤姐姐再漂亮上十倍一百倍,只要他碍着我们家,我一样不要他。妈,我们跟舅舅说说,这门亲事罢了罢。”
薛姨妈摇了摇头,道:“你道你舅母为何要在外面的茶楼里面见面,就是要看着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簪子送给凤丫头!如今大家都知道你对凤丫头满意得紧,这会儿又来退亲,只怕世人不会体谅我们被欺瞒的苦衷,只会数落我们的不是。那个时候,我们家也完了。”
薛蟠皱了皱眉头,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咬牙应下了?”
薛姨妈道:“是,我可怜的孩子,都是妈害了你。如果不是妈太过相信你舅舅舅母……”
薛宝钗道:“妈,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我们是不能退亲,但是我们可以拖着。横竖哥哥如今也小,拖个三年五载的,等哥哥二十岁了再迎亲也是不妨的。如果这期间凤姐姐出了什么事儿,那就不是我们的过错了。”
薛姨妈道:“可是你舅舅舅母那边……”
薛宝钗道:“妈,谁家娶媳妇不是前前后后要折腾上好几年的?时间拖得越长,女方也越是有面子,这是约定成俗的事儿。横竖凤姐姐要到下个月才及笄,哥哥更小一点。我们就是拖着,难道舅舅还能够说什么了不成?他们不仁我们不义,既然他们做了初一,我们就做了这十五又有何妨?”
薛姨妈道:“可是我就怕你舅舅会着恼……”
薛宝钗道:“妈,道理也好、礼法也好,都在我们这边,就是舅舅着恼又如何?就是舅母责问,我们也有话说的。只是按照太妃所说,只怕接下来舅舅家会忙乱上一段时日,我们是不是该找个人家倚傍着?也省得有人将我们家当成了自家的钱袋子,上面勒索财物。”
薛姨妈道:“对对对,这是最要紧的。好孩子,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妈,看起来舅舅家这两年是不行的,外面的人家我们也不熟,女儿看着,我们家对着二妹妹一家子怕是要软和些个才好。”
薛姨妈一听,立即摇头:“快别提他了。你可知道你舅舅在簪花会上被他给打了,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薛宝钗道:“妈,就是因为他敢跟舅舅打这一场,女儿才这么看重他。您想,舅舅是什么身份,天子的心腹重臣。他连舅舅都打了,甚至还能够让太妃夸奖他,可见他不仅仅是占了道理,他背后有人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薛蟠道:“他后面有什么人?”
薛宝钗道:“这个如今我还不是很清楚,只是我听说,董家有意跟这府里结个阴亲。”
“结阴亲?”
薛姨妈和薛蟠面面相觑。
死者为大。同理,结阴亲可是一件比一般的婚事还需要慎重考虑的事儿。活人娶亲,如果不满意了,可以退亲、可以休妻,甚至还可以让人病逝,可是阴亲却不一样。古人甚至相信,阴亲结得不好,不但会影响两家未来的运势,就是已经死去的人也会作祟。
况且,贾瑚又是贾赦的嫡长子,如果他娶林琅阴亲,董家就是贾赦的亲家,而董家的实力可不容小觑。
薛姨妈有些不确定地道:“宝丫头,你说的董家该不会就是宫廷供奉的董家罢?这事儿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呢?”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们家。这话儿还是从南安太妃的嘴巴里面出来的,想来是不会错的。我们住在这后头,又是客人,能够接触的,除了老太太也就他们家的几个姑娘,这样的事儿我们迟迟没有得到消息也不稀奇。”
薛姨妈点点头,道:“结阴亲的事儿虽然跟我们没有关系,可要是我们能够得到好处就好了。不说别的,就说董家在宫里的体面,那就是这么多的皇商之家里的头一份。若是他们能够帮我们说句话,那比什么都强。”
薛宝钗道:“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能在这两年内拿回皇商的招牌,若是能够成为董家的供货商也是好的。”
薛姨妈点点头,道:“那既然这样,你先想办法跟那个二丫头打好关系。”()。.。
25 心惊
25心惊
在薛姨妈看来,要跟别人打好关系,就必须拿金钱开路。他一贯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比方说以前在南面的时候逢年过节就给哥哥姐姐送上丰厚的节礼,薛蟠出事儿的时候他也往王家和贾家送了不少礼物,薛蟠的事情解决了他又往王家送了厚厚的一笔节礼。
对于薛姨妈来说,金钱是万能的。
看着母亲又要张罗着这个那个,薛宝钗连忙拦住了他:“妈,你这是做什么?”
薛姨妈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儿倒糊涂起来了?这重阳节可没几天了,不想办法张罗出一份体面的节礼,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
薛宝钗笑道:“妈,你难道忘记了么?我们家往这府里送东西从来是有旧例的。只是往年都是姨妈收了,如今交到这府里大老爷当家,我们只管送到大老爷手中便是。表姐眼看着就要进宫去了,他那里也不能薄待了,不然等表姐起来了却记着我们今日的失礼反而不好。我们都已经做了这许多年了,哪里就差了这么一时半刻的?不如按照旧例减个一成两成的给表姐送去,算是全了往日的情谊。至于二妹妹那边,二妹妹年纪小,就是送了银钱他也没地方使去,只能摆在屋里看着。这些日子下来,女儿冷眼看着,二妹妹是个看重钱财的没有错,可是他也是个不缺银钱的,就是外面送了首饰与他,他也不过是拿来压箱底。女儿看着。拿金银财物送他,只怕他还看不上,不如在送上金银之物的同时。也淘弄些这里面不常见的玩意儿。纸风车、竹蜻蜓、草编的蚱蜢,只要捡那风雅有趣的,自然能讨他的欢心。” 薛姨妈连忙道:“对对对,你不说我都糊涂了。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家的实力大损,可是对于大房来说,他们不但没有损害。反而钱财得了、名声也有了,甚至还博得了京里的同情。连二丫头也有机会出去了。他们家背后已经站着张家了,如今再跟董家联姻,日后再让琏二娶个名门闺秀,说不得他们家就抖起来了。在他们起来之前。我们就先下注,等他们家起来了,我们还能喝点汤。”
薛宝钗道:“不止二妹妹,还有浣纱馆的两个,虽然他们是养女,却也是这府里的姑娘,将来结了阴亲,他们就更加名正言顺了。既然做就要做全套,我们已经付出这么多了。也不差他们这两份的,只要比二妹妹略减一点便是。而且这两个也好打发,尤其是那个妹妹。就几次表示他爱钱。我们家什么不缺,就不缺这个,金银首饰、新打的金银镙子,都是易得的。反而比那些珠玉首饰更容易张罗些。”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好孩子,幸亏我这身边还有个你。你素来是周全的,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将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薛宝钗照旧应下。
其实现在的薛宝钗也只是十个虚岁而已,哪个孩子在他这个年纪不是在父母怀中享受着娇宠?就是原著里的林黛玉,虽然父母双亡,虽然寄人篱下,虽然贾母并没有好生教养他,可是贾母对林黛玉其实也是相当娇惯的,就是自己的两个亲孙女都比不过他。唯有薛宝钗,早早地告别了自己的童年,早早地开始接触外面的事务,早早地开始了属于宝姐姐的生涯。
这是薛宝钗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幸运的是,他可以接触到其他女孩子不能接触到的东西,不幸的是,经历过这些之后,他再也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别的小女孩可以跟史湘云一样口出无状,也可以跟林黛玉这样拿着贾宝玉撒性子,但是薛宝钗却不行。他必须做到完美周到,似乎他的完美周到是必须的,一点点的过错就会被人口诛笔伐骂作奸雄。
贾玖不喜欢薛宝钗是因为薛宝钗的左右圆滑,贾清不喜欢薛宝钗是因为薛宝钗坑人的本事。可是无论他们哪一个都在心里承认,如果易地而处,他们都做不到薛宝钗这样周到。换而言之,无论贾玖和贾清有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们在心里是把薛宝钗当成劲敌而防范的,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给薛宝钗一个机会,薛宝钗就能够做得非常漂亮,并且踩到他们的头上去,甚至能够踩着他们上位还让他们说不出话儿来。
贾玖跟贾清不会防范林黛玉,因为林黛玉即使有这个机会也不会选择用伤害他们的方式往上爬,可是薛宝钗却是一定会让自己成为唯一能够上去的那一个。这也是他们心中宝姐姐跟林妹妹最大的不同。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区别,就让薛宝钗在品德上硬生生地低了林黛玉一头。
倒是薛蟠,到现在还在挂念着王熙凤呢。虽然心里很清楚放弃王熙凤是对薛家也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可是再一想到王熙凤现在已经一只脚进了薛家的门,又要被自己母亲和妹妹的算计硬生生地耽误了青春,这心中便有些不忍,在椅子上七歪八扭地不自在了半天,这才听他道:“妈,妹妹,凤姐姐那边,我们到底对不起他,是不是补偿他些个?”
薛蟠一开口,薛姨妈倒是愣了愣。对于王熙凤这个侄女儿他是喜欢的,可是王熙凤还没有重要到越过他的儿女去。说得更明白一点,薛姨妈讨好王家讨好贾家,最根本的就是为了他的两个孩子薛蟠和薛宝钗,比起薛蟠和薛宝钗,王熙凤他算个球。
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王熙凤是个祸害,薛姨妈恨不得这会儿王熙凤就暴毙了,这样就不会拖累他的儿女了。不要说王熙凤本人了。就是他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薛姨妈这会儿心中也有气呢。
薛宝钗看了看薛姨妈,这才道:“哥哥。这事儿我们可不是我们能做得。你看舅舅和舅母,凤姐姐还是在他们跟前养了这么多年的,出了事儿,舅舅舅母还不是想着早早地让他出了门?我们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又为何要做多余的事儿?若是惹了上头,只怕我们拿回招牌的事儿就遥遥无期了。”
薛姨妈心中一动。也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素来是心软的。待自家人也好。可是这事儿可怨不得我们,也怨不得你舅舅舅母,是那凤丫头太不知道好歹,这眼看着就要及笄的人了。却是连起码的逆谋大罪都不知道,这样的人也只会给家里惹麻烦。你看你舅母,对凤丫头不好么?就是亲事也是先紧着他,先是让你姨妈为之活动,将凤丫头许给这府里的琏儿,那是个能继承爵位、将来是躺着享受的人呢。若是不疼他,将他许给了珠儿,直接将他许给了珠儿岂不省事儿?”
薛蟠总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过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只得哼哧哼哧地坐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自己怎么娶个媳妇儿也这么难呢?他也不要对方跟自己一条心,也不指望着对方能够觉得自己样样好儿来,只要对方能够替自己孝敬母亲照顾妹妹就成了。好容易找到一个。却是面上好看,私底下却是一团糟的人,还退不得亲。可就这样一直拖着,薛蟠也有些不忍心。
到底这是耽误了人家的青春呢。
一向没有什么脑子的薛蟠这下子也烦恼了。
倒是薛宝钗,跟母亲达成一致之后便布置开来。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王熙凤的事儿,自然也不愿意这么个搅家精进门。所以王熙凤的生日他们理所当然地视而不见了。哪怕今年王熙凤正好十五岁,要举办及笄礼他们也只是叫人随便送了两样东西过去。
倒是贾玖跟贾倩贾清这边。薛宝钗细细地每日准备了六色礼物,其中贾玖的四样是金银财物两色别致的小礼物,而贾倩和贾清这边就是很单纯的金银珠宝了。
贾玖倒是非常意外,见薛宝钗特特地送了这几样东西来,当时就愣了:“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薛宝钗笑道:“重阳节礼啊。这是我们家的铺子上新得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二妹妹就留下顽罢。”
贾玖笑道:“我这里还没有东西给宝姐姐呢,倒是让宝姐姐先送东西与我了。”
薛宝钗道:“我们是客,当然是我们先送。”
贾玖打开看了看,道:“哟,这东西份量可不轻呢。”
薛宝钗道:“二妹妹,这东西对于一般人家来说确实不轻,可对于府上,也不过是件玩意儿罢了。如今我们家也只拿得出这个,倒是请二妹妹莫要嫌弃才好。”
贾玖笑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宝姐姐的,只有自家酿的葡萄酒,送了郡主并京里的这些闺秀之外,也就剩下那么两瓶。宝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带回去尝尝,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罢。”说着就叫人去取葡萄酒。
过了一会儿,小红果然抱着两只青花瓶子进来了。
贾玖道:“蛋壳瓷虽然花不了几个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这个原是我事先留着自己吃的,用的瓶子简陋了一点,宝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说事先留下的也不过托词,就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如果贾玖拿蛋壳瓷装的葡萄酒给自己,那就等于得罪了整个京师里的闺秀。那种包装的葡萄酒薛宝钗可不敢拿,倒是这种的,他拿得心安理得。
薛宝钗笑道:“看妹妹说的,妹妹亲手酿的葡萄酒,京里哪家闺秀不喜欢的?我原来就有这么个念头,只是不好意思跟妹妹开这个口罢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薛宝钗便告辞往浣纱馆去了,自然,贾倩和贾清姐妹也有礼物相送,而且还都是吃食。
晚间的时候,贾倩贾清姐妹就过来了,贾清便问贾玖:“姑姑,您说,宝姑姑是什么意思?冷不丁地送了那些东西来,我粗粗地算了算。那一盒子六色礼物,怎么也要一二百两银子呢。”
贾玖刚想说薛家送给他东西份量也不轻,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礼物到底价值几何,在贾玖看来还是其次,没有必要在这个上面跟两个小辈攀比,现在比较重要的是,薛宝钗为什么突然送了厚礼来。
贾玖想了想,道:“倩儿,这事儿。你们是怎么看的?”…
贾倩轻声道:“姑姑,在侄女儿看来。宝姑姑之前对姑姑也寻常,以前遇见大节的时候,也不过是送了几样自家做的吃食而已,这次送了这样的礼物来。怕是因为董家的关系。听南安太妃说,董家在宫里很有些体面,怕是宝姑姑家里打着董家的主意,希望我们能够帮忙说项呢。”
贾玖摇摇头,道:“这事儿我们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父亲也没有提过,也未必有这么一回事情,也许只是谣传也未必。”
贾清道:“就是谣传又是如何?横竖与我们不相干。”
贾玖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事儿可不是我们一家的事儿。那董家不但得宫里的青眼,就是族里也很有几个高官。这样的人家,若是得罪了他们去。只怕父亲和哥哥都落不到好儿。”
贾清道:“不是说我们的亲祖母是他们家的女儿生的么?不如我们想办法跟他们联络一二?”
贾倩摇了摇头,道:“妹妹,这事儿可不成呢。毕竟人家家里还没有肯定我们,若是我们这就巴上去,就是他们心里不恼,也会看低了我们。”
贾玖道:“是啊。我宁可日后有几个小伙伴了。小伙伴家里举办簪花会的时候把你们带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接近他们。也不要这样冷不丁地凑上去。这套规矩可不能乱。”
贾倩沉默了一会儿,道:“姑姑,既然祖父没有说过要跟董家结亲的事儿,那南安太妃为何突然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个?是不是外面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儿?”
贾玖一听,忽的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要让董家以为是我们在算计他们,故而用了这样下作的手段。他们想激怒董家,让董家对我们家动手?”
贾倩没有开口,可是他的神情却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贾玖跌坐在边上的绣花墩上,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贾清道:“姐,那你说说看,会是谁家在陷害我们?”
贾倩想了想,道:“只怕是谁家都有可能。不说我们与二房那边的恩怨,就说这国库亏空一事,我们家是还上了亏空,可是别人家里多有欠着国库银子的。在那些还欠着亏空的人家家里,只怕我们是故意将他们放在火上烤。他们可不管我们过去被下面的奴才拿走了多少银钱,也不会管那些奴才们如何欺上瞒下的事儿。他们只会知道我们家还了亏空之后,朝廷开始注意这事儿,让他们给万岁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贾清看了看贾玖,又道:“那姐,你说说看,他们会怎么动手?”
贾倩想了想,道:“也许,也许他们会让二叔去某些比较容易出事儿的位置,比方说,边关什么的。”
贾玖道:“可是明算科出来的官吏都是从八品九品的小官开始做的。军中主簿虽然品级低,可胜在有军功可拿,是个往上升的捷径。如果是做文官,一来我们家在外面没有多大的势力,二来文官招收幕僚多是找进士科的人,明算科跟明经科出来的多有不要的。如果不去边关,哥哥又去哪里找个升迁快的位置呢?我们家如今也就只有一个空头的爵位呢,要人人没有、要路子路子没有,人家既然用阳谋,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先看看罢。哥哥是张家的亲外孙,这事儿张家不会不管的。”
贾玖没有办法,贾倩和贾清就更加没有办法了。可就是知道这里面有不对劲又如何?他们连脸上都不能带出来,还要在长辈面前做出欢喜的模样,也不能让人看到他们脸上带出忧愁之色,不然,在贾琏赴考的当口,露出这样的神色就是不识相、有诅咒贾琏考不中的嫌疑了。
九月初,贾家最大的事情就是贾琏赴考的事儿了,就是贾母也破例将贾琏叫到跟前好生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考不考得中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身体要紧。
贾珠的死让贾母心有余悸,如今贾琏是他仅剩的成年的孙子,贾母就是再疼爱贾宝玉也不会说指望着这个孙儿死了给贾宝玉腾位子。贾母还没有心狠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不在意儿媳妇们的死活,但是他绝对不会不在意自己的亲孙子的性命。贾琏跟贾宝玉一样,都是贾母的亲孙子,就是偏心,贾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哪怕他对贾琏是否考中一点信心都没有。
01 贾琏醒
01贾琏醒
贾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拎着精确丈量过的篮子,穿着妹妹和侄女儿特地为他做的好几层的单衣,在家人的期盼下进了贡院的大门。
作为贾家的男丁,贾琏如何不知道家里人跟张家的不同。如果是贾母做主,只怕他也只能捐个官儿,然后在家里给别人跑腿,做些管事们做的事儿。可他的亲外祖家却是不同的。
贾家的观念是,给朝廷做官还不如捐官之后在家里呆着,不但舒舒服服的安享富贵,还不用去外面风吹日晒地受苦。贾家大部分的人,包括贾琏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捐个官,然后在家里窝着,等有机会的时候再想办法往上面爬。
而张家的观念是,机会是不等人的,只有自己努力才能够抓住机会。张家对贾琏的要求是,如果不能做到十年寒窗苦、不敢走进士科,那就去考明算科明经科,哪怕是做个小吏,也比在家里呆着强。所以张家的子弟,只要年纪到了、学问到了、功课也差不多了,都会去考场上转个几回,然后出来做官、在官场上打滚、在官场上抓住一切机会,而不是坐在家里等机会。
贾琏从来就没有想过家里等来的机会跟官场上抓住的机会有什么不同,可是经过外祖家的扫盲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他坐在家里最后能够落到他的身上的机会往往是别人挑剩下的,而且即便是人家挑剩下的,这种几率还是非常非常小,小到了完全对不起等待所花费掉的时间。
而在官场上抓住的机会呢?就是贾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升官的机会本来就来自与官场,守着官场就等于是守在源头。自然这机会比守在家里要多得多。但是,官场这么大。大大小小的官吏加起来有数千人,可是每次放出来的官位就那么些个。粥少僧多,大家都在抢,上面的人不要了,才轮得到下面的官员,下面的官员拿不了才轮得到候补的官员。跟贾家的那种等法,等个十年八年的,未必能够等到一次机会,可如果有这十年功夫。就是光熬资历,凭着他的家世也足够他从八品九品熬到正六品的位置上了。如果这期间曾经立过什么功劳,那升上正五品自然是妥妥的。
贾政的工部员外郎也是正五品呢。
想到自己在十年之后,二十岁的年纪就跟贾政平起平坐,贾琏走向贡院的脚都带着风。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贾琏尚且嫉妒贾珠、看贾珠不顺眼,如今知道贾政一家子其实是鸠占鹊巢、占据了自己家的一切,那个堂哥更是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监生的资格,贾琏的心里会好过才怪!
贾琏如今也才十八个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果是贾母和贾赦,那是他的亲祖母、亲生父亲,就是真的委屈了他,他也只能低下头往肚子里咽。可分宗之后,贾政就是外人,如果他敢对他有一个不字。贾琏就是不敢唾到贾政的脸上去,也敢让下面的小厮给贾政使绊子。
抱着要给自己争一口气的念头。贾琏坐进了考场。
说实在的,贾琏对经史子集真的不熟。他不过是突击了半年,重要的篇目每天来个二十遍罢了。可是当不得张家人会猜题。就是张家人没有在礼部和吏部混的,可是他们还是把这明算科的考题猜了个不离十。就是偶尔遇到没有猜中的题目,贾琏也根据自己的印象写了,没有留下空白。
至于后面的术数,也许贾琏天生就会这个的吧,他对数字还是有几分敏感度的,几个题目都做得不错。
当阅卷官看到贾琏的考卷的时候,他的反应便是:对经史子集熟悉度一般,账倒是算得不错,就是这字太烂了,在六部根本就拿不出手,还是放到军队里面去吧。给那些大老粗们写个家信倒是可以的。
就这样,不用别人动手,贾琏就被划到了军队里面去了。让那些已经做好准备的人不免有些怅然他们少了一次练习手腕的机会。
在考场里面关了九天,顶着一身让人退避三舍的味道爬上自家马车,贾琏灌了一大口马车里面温着的、妹妹亲手熬的、一点都不油腻的鸡汤就躺下了。他甚至连被下人背回自己的屋子的概念都没有就那样睡着了,一睡就是三天。
明算科虽然不比进士科体面,可是该受的罪却是一样都不少。
等贾琏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小厮旺儿大叫一声:“二爷醒了!”
外面立即就有脚步声哒哒哒地远去了,过了没多久,就看见父亲和妹妹侄女儿都来到了他的床前,贾琏看得明白,父亲的鬓角居然比之前更多了几丝斑白。
贾琏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听见妹妹在自己的床榻边上道:“哥哥可算是醒了。如果不是太医说哥哥无事,只是累着了,只怕父亲也支持不住了。”
贾琏在床上躺了三天,浑身发软,也没有力气起来给父亲行礼,只能用右手指关节轻叩床沿,口中道:“是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贾赦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没有说话,倒是贾玖从贾倩的手里接过一只小碗,道:“哥哥,你可说错了呢。男儿志在四方,如果你只知道在家里吃自己、靠着父祖的福荫过日子,步那边的后尘,父亲才会生气呢。你看,这粥父亲都让我熬了好几锅,熬过了就重新熬,就为了让哥哥醒来的时候能够吃上熬得最好的粥。哥哥,你快用些垫垫。”
“妹妹辛苦了。”
方才贾琏还不觉得,可这会儿闻到粥的香味儿,这肚子忍不住就咕咕咕地叫了起来。边上立即有丫头过来,将贾琏扶起来,贾琏在妹妹的伺候下。总算是将这一小碗的粥塞下了肚子,这粥一到了肚子里。就觉得一股暖气从肚子里升了上来,这手脚也有力气了。当下就要掀开被子下地,却被贾赦给拦住了:
“你这年纪的孩子就是不知道轻重,在贡院里面累了这么些天了,回家来还不知道好生保养,尽弄这些虚礼!躺着!等太医看过了,说没事儿了,你再下地。来人,去请太医过府看看。”
外面立即有人应了一声,这脚步还没有远去。就听见外面传来贾母的声音:“听说琏儿醒来了?人怎么样?可还好?”
贾赦跟贾玖连忙出去迎接,就是贾琏也想坐起来,却被进屋的贾母给按住了:“好孩子,你这次可受了大罪了。”又骂贾赦:“琏儿年纪小,你也跟他一样小!到底是人值钱还是功名值钱!要孩子拿命去拼!珠儿已经没了,琏儿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儿,你叫我这个老婆子可怎么过!”
说着就要打贾赦。贾琏连忙扯住了祖母的衣摆,道:“老太太,孙儿无事。”
贾母转过身来。摸摸贾琏的脸,道:“可怜的孩子,都是你老子没用。但凡他有些本事,给你弄个官儿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哪里需要你去拿命去拼?”
贾琏道:“老太太,孙儿就是希望自己的将来的孩子能够顺顺利利的、不用吃这样的苦头,这才去考这一场的。”
贾母搂着贾琏泣道:“你这孩子。生得也太晚了些,早个二十年出生。你曾祖母在世的时候,哪里需要你去受这样的罪啊。都是你这个不成器的爹闹的。还有你,二丫头,你哥哥可是打小在锦绣堆里大的,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楚!”
一想到贾琏被长随从马车里背出来的模样,贾母就心有余悸。贾珠是死在他的面前的,贾琏虽然不比贾珠得他的心意,却也是他的亲孙子。虽然嘴上对贾琏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可是如果贾琏真的有什么事儿,贾母第一个饶不了撺掇着贾琏赴考的人去,哪怕那个人是他亲儿子!更不要说贾玖这个孙女儿了。
贾清在边上看见祖父和姑母都挨了训,眼珠子转了转,当下为贾母捧了一碗茶来,道:“老太太,二叔是祖父如今唯一长成的儿子,祖父如何不疼的?可是二叔不拼这一把,只怕这祖上的爵位到了二叔身上就完了。二叔不是为了自个儿,是为了这个家。祖父也是知道这个,这才捏着一把汗亲自送二叔去贡院的。好在二叔没事儿,太医也说了二叔这是累着了,睡醒了就好。老太太,您别难过。”
贾琏也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孙儿真的没事儿,就是累着了。横竖孙儿年轻,睡一觉就会好的。”
贾母道:“胡说,当初珠儿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
贾玖这才道:“老太太,您可别说这话不该是孙女儿说的,其实这话孙女儿也压在心里好些日子了。俗话说,一滴精十滴血,越是年轻人越是要保养,日后年纪大了,这才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珠大哥哥成亲之后,二婶就往珠大哥哥屋里放了好些人,珠大嫂子略略皱个眉头,二婶就说珠大嫂子不贤惠,逼着珠大嫂子拿着自己身边的人开了脸放在屋里。以前孙女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自打出去见过世面之后,孙女儿才知道,别人家里都不会这么做的。不要说跟我们家一样的官宦之家,就是郡王府上也是一样。就好比说当今万岁的亲弟弟庐陵王爷,他也是成婚多年,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正妃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这才纳了侧妃。……”
贾玖的声音是越说越小,越说越低,到了后面几乎是听不见了,可对于贾母来说,这几句话却是震耳发聩。
贾赦见母亲的脸色不好看,恐贾母发作自己闺女,也大着胆子道:“老太太,二丫头说的没错儿。不要说别人,就是四妹妹家里,四妹妹进门多年一直无子,直到妹夫四十多了,下面一个孩子都没有,妹夫这才纳了姬妾。之前母亲不是也哀叹过,妹妹的子孙缘单薄了些,将来怕是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贾母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懂这个么?”贾母很想说。如果不是高祖皇帝,贾代善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妾。可是最后他还是住了嘴。隐尊者讳,这个铁则贾母还是很清楚的。高祖皇帝是君。贾家是臣,所以作为贾家的媳妇,贾母就不能说高祖皇帝的不是。有这个数落高祖皇帝的,也只有史官而已。同样,作为儿媳妇,贾母不能抱怨自己的婆婆顾氏夫人,作为妻子,贾母也不能恨自己的丈夫。
可以说,最后的最后。在婆婆和丈夫的面前,贾母也只能拿自己的儿子出气了。也难怪他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会这么的不同。
想了想,贾母还是道:“罢了,如今珠儿媳妇还在待产,他屋里的事儿我也不便插手。看他自己喜欢吧。如果他愿意留两个人在身边陪自己说说话,那就由着他把人留下。如果他不愿意,那些丫头就放出去,也算是给珠儿、给珠儿媳妇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结个善缘。”
立即就有人应了,并且传话给了在后面的小院儿里养胎的李纨。
这里贾母摸着贾琏。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哥儿,身边怎么少得了人照顾着?既然琏儿不喜欢丫头,倒不如给琏儿说门好亲?”
话一出口,贾母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贾琏已经十八岁了寻常的男子在这个年纪娶亲也算不得什么。要知道前朝还有勋爵贵胄之家的孩子十二岁就成家的呢。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要先成了家,才能说立业啊。没有成家。就会一直被人当成孩子,就是有什么事儿也不方便跟未成家的人商量。
贾母觉得。赶着这会儿给贾琏成亲,一来贾琏也有人照顾。二来贾琏若是被授官了,这媳妇儿留在家里奉养长辈也好、跟着贾琏去任上也好,都是方便的。也免了贾赦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女人的活计,也免了贾玖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让人笑话、挑剔。
贾母以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却没有想到贾琏自己根本就不愿意。贾琏心里面牢牢地记着他的外祖父跟他说的话。这两年之内,贾家肯定是在人家的嘴边的负面典型,这个时候娶媳妇,人家不是冲着自家的爵位就是人品有问题。与其现在急着娶媳妇,还不如慢慢留意更好些。
但是这样的话,贾琏还不能跟贾母明说,他只能说:“老太太,如今孙儿才十八个虚岁,是这次明算科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就是做三年官也不过是刚刚二十罢了。举人直接出来做官,大多都是从九品开始做的,而明算科则是从从八品开始做。按照朝廷的相关规矩,七品以下官吏都是一年一考评。也就是说,孙儿只要在这三年内,拿到两个优良,就跟进士科出来的官员一样,做个县令了。老太太,七品的县令能够娶到的媳妇怎么也比现在的白身娶到的媳妇强罢?”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胡说八道,你再不抓紧些,好姑娘都被人家给抢走了!你以为好姑娘会一直等你来娶么?谁家不是在人家及笄之前就已经留意下、等姑娘及笄了就挑选第一个吉日上门提亲的?如今想要求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里跟你一般大小的姑娘却已经是迟了。如今也只能往家世差一点的人家家里看看,若是有那模样好、性情也好的,娶进门来调教两年也使得。”
站在后面的薛宝钗听得清清楚楚,这心中不免一动,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贾琏,又低下头去。他原来就站在角落里面,这小小的动作倒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要说薛宝钗,就是薛姨妈也心动了。
从官家小姐到明面上的商家妇隐形的官夫人再到如今实打实的商家妇,薛姨妈的身份可是一路下滑,原来他习以为常、浑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却真的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眼看着自己将迈入老年,自己的儿女也将面临说亲,薛姨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份是这样的低微,以致于自己的女儿连自己幼年不屑一顾的衣裳都不能穿、已经打好的漂亮首饰都不能上头,甚至见到了这府里的丫头都要弯腰,薛姨妈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
眼下有个现成机会往上面爬,叫薛姨妈如何不浮想翩翩?
没有王夫人在薛姨妈的耳朵边上说些有的没有的,薛姨妈很清楚地看到了贾琏跟贾宝玉的不同。贾琏将来有个现成的爵位等着他继承,贾宝玉没有,贾琏有偌大的家业贾宝玉没有,甚至贾琏还知道上进,而贾宝玉始终只知道在跟那些丫头们鬼混,连书本都不摸一下。如今贾琏眼看着就要迈入官场,可是贾宝玉出头的日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薛姨妈忍不住想着,这位琏二爷这么说,是不是等于说,自己的女儿也是有机会的?三年之后,这位少爷也才刚刚二十岁,自己的女儿正好十三岁,正是开始相看人家的时候,再观察个两年,说不定自己的女儿有可能成为这位琏二爷的媳妇?
只要让人看到自己的女儿跟自己的姐姐是不同的,只要让对方看到自己跟王家的关系其实并不那么亲近。
薛姨妈在心底盘算开来。
02 授官
红楼之天下为棋 02授官 笔海阁
在此之前,薛姨妈想着借用自己娘家的力量给自己的女儿找门好亲事,可是从王熙凤的事情上,薛姨妈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借到王家的力了。如果说之前薛姨妈还能够借着王家这块跳板结识达官贵人的话,那么现在,贾家便是他们薛家除了王家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官宦人家。如果贾家的人不要他的女儿,他还真的想不出法儿来把女儿嫁入高门。
大房上上下下都坚持现在不给贾琏说亲,那么他的女儿是不是有这个机会呢?
薛姨妈觉得,这里面还是有可能的。
外头的人看不起贾家,觉得贾家道德败坏。跟这样的人家结亲简直就是拉低自家的风评。所以,贾琏想要找个好妻子,除非找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从小养着。可是这样的孤女,往往都是家无恒产、亲缘淡薄、也没个叔伯兄弟照拂的数代单传的主儿。真要娶进了门来,只怕这府里的嫡支要绝嗣了。
对比之下,自己的女儿正是好年纪,模样也不差,又是家里精心教养大的,琴棋书画、管家女红,样样都拿得出手。若是再让女儿多学学这府里的规矩,让女儿一点一点地渗入这座府邸……
薛姨妈可不相信,以好色荒唐闻名的贾赦的儿子贾琏会拒绝得了自己的女儿。
薛姨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不会拒绝,不过他还真的不用担心这个。因为薛宝钗比任何人都想往上面爬。
是人就会有虚荣心,更何况薛宝钗这样的女孩子。他在金陵的时候,样样都压着一般的官宦人家。甚至连金陵一霸的甄家的女儿都只能跟他平起平坐。可是到了这贾家,这个不能穿、那个不能用,就是往年他根本就看不上的衣料子,如今也只能压箱底。
面子上是说勤俭,可是看到别人穿得漂漂亮亮、穿金戴银的,他却只能用那么几件东西,薛宝钗的心里能够平衡才怪。
想想吧。明明家里有钱,也买得起那些东西。可就是因为一个身份,别人能够用两匹马驾的车,薛宝钗就只能坐骡车、驴车;别人能够用珍珠做鞋子,薛宝钗明明买得起最好的珍珠、买得起最好的绸缎。可是他只能穿一般的杂绸绣鞋,甚至连好些纹样都不能用,这让薛宝钗的心里能好受才怪。
更戳薛宝钗的心肺的是贾玖的那句话:“身份是靠投胎的本事,而不是靠后天装出来的。”
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很想说一句:“你也不过是个庶女。”可实际上,他什么都不能说,反而要脸上带着笑讨好贾玖,即便明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不高,他还要费心地一点一点地刷好感度。
自打进了京之后。薛宝钗就一直很心塞。如今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如何不愿意抓住?
所以薛姨妈跟女儿一说,薛宝钗也点头了。他也是个聪明人。比薛姨妈更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婚事的困难,如今有机会在贾玖面前扬眉吐气,他如何不愿意?
至少嫁给贾琏就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当家少奶奶,还有偌大的家业不是么?
这宽阔的府邸是圣上赐给贾赦的私宅,将来必定是传给贾琏的,之前抄没了那么多的奴才。听说还了亏空之后,还有好大一笔钱进了这府里的老爷的口袋。将来也都是琏二爷的财产。
还有外面的田地、这府里摆放着的古董玩器、老爷淘弄来的孤本字画,这些不都是属于嫡长子的贾琏的么?
想到这门亲事给自己带来的身份,想到这门亲事给自己带来的巨大的财产,薛宝钗更是挪不动了。
薛宝钗是个很实际的人。没有王夫人在他耳边念叨、没有贾元春皇妃的头衔,他自然也看到了嫁给贾琏比嫁给贾宝玉的好处要多得多。
问题在于,贾琏对王家的女人评价不高,而他又是王家的外孙女儿,身上流着王家的血。
问题在于,从来都是男方看中了去女方提亲的,而这里他是在倒追。
如果是女方提亲,就是这门亲事最后成了也会被人瞧不起,更不要说眼下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
如果说坏了贾琏的前程能够满足薛宝钗的心愿,那等他真的成了琏二奶奶,那岂不是又要为今日的行为擦屁股?
薛宝钗很为难,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还是好好表现,尽量让这座宅子里面的人看到自己的好处来。
这样想着,薛宝钗往贾母、往贾玖、往浣纱馆三处地方跑得更勤快了。而且他也很注意对方的心情,如果对方不痛快,他绝对不会多留。
这日,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在花厅里面插花,就听见下面的小丫头们通报说薛宝钗来了,便笑道:“宝姐姐来的真是巧呢。我们正好说今日宝姐姐怎么不见,却没想到话还没有落下,宝姐姐就来了。”
薛宝钗笑道:“那倒是我的不是,是我来迟了。”说着就席地而坐,在贾玖的下首坐了,口中却道:“二妹妹这里倒有趣,怎么想到把这些家具都移开了呢?”
其实贾玖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打趣薛宝钗一句,如果换了其他人,肯定会说:“哎呀,二妹妹这样说,那是在嫌弃我了?”可是薛宝钗的身份不够说这样的话,他只能说是他来迟了。明明感觉到对方隐隐有隐射自己无事献殷勤,他还是只能当做不知道。
虽然脸上带着笑,虽然依旧一派大方稳重,可是薛宝钗的心里其实并不好受。偏偏他也只能忍着。
贾玖笑道:“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不是?这半年来。我也去过几家人家作客,人家家里的姑娘们都有专门的仿汉唐房舍的院落,用来学琴、学锦瑟、吃茶、插花。还可以用来招呼手帕交。可惜,我们家没有这个条件,最多也只能东施效颦而已。宝姐姐在南面的时候家里可布置这样的屋子?”
薛宝钗笑道:“父亲膝下就我与哥哥两个,哪里不疼我们的?只是父亲走得急,倒是没来得及。虽然家里有屋子,我却是一次都没有用上。”薛宝钗可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
贾清笑道:“倒是我们提起宝姑姑的伤心事了。对了,宝姑姑。您就不添两个丫头么?我跟姐姐身边每人有四个一等的大丫头,姑姑还说简薄了。我听说宝姑姑身边就只有两个丫头。其中一个还要在家里看屋子。宝姑姑,你身边就莺儿一个可够使唤的?不添两个么?”
薛宝钗有些吃不准贾清的意思,当下只是笑道:“我有莺儿就够了。”
贾清还想再说,贾玖却接过了话头。他知道。如果让贾清开这个口,只会让贾清得罪人,而且贾清又是晚辈,有些话儿他是不好出口的。
贾玖道:“宝姐姐,清儿说的话其实我也在心里放了好些日子了。毕竟宝姐姐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是我们家的客人。身边却只有两个丫头,让外人看到了总是不好的。上次我就觉得宝姐姐屋里很简朴,还以为宝姐姐在病中,不喜欢屋里搁太多东西。宝姐姐。你可莫要恼我多嘴,还是请宝姐姐在自家屋里多费些心思才好。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姐姐的屋子素净了。老太太只怕第一个会生气。”
薛宝钗的心中一沉,以为贾玖是在暗示着什么,当下便道:“是我的不是,让二妹妹费心了。我原以为我们家的屋子很快就会收拾好的,也忘了把箱子里的摆设拿出来。是我的错儿。不如罚我个东道如何?”
正说着,却听见外面有人笑道:“咦?宝姐姐要做东道?可是什么东道?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如何?”
屋里的几个人连忙抬头看去,不是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三个又是谁?
贾宝玉笑嘻嘻地在薛宝钗的身边坐下。史湘云瞪了贾宝玉一眼,在贾玖的身边坐下,道:“二姐姐,你们也会顽,居然都不叫我。”
贾宝玉道:“二姐姐,我听袭人说,你照顾琏二哥哥极为辛苦,却没有想到二姐姐还有这个闲心摆弄这些东西。”
贾玖看了贾宝玉一眼,道:“哥哥不过是累着了,在屋里躺躺也就是了。我若是在哥哥屋里呆着,哥哥反而要起来招呼我,自己也不能好好休息。所以,我就出来了,让哥哥也能够好好养养。至于这个,我是女儿家,等闲出不得门,哪里去淘弄东西给哥哥呢?当然是自己动手了。”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你也真是的。二哥哥也不过是说了一句而已。你倒是说了这么一大堆。”
贾玖似笑非笑地看了史湘云道:“听听,听听,这么大的人了,说话也不讲究。好好的二哥哥被说成了‘爱哥哥’。如今你年纪小还使得,将来大了可怎么好?若是参加簪花会也这么绕口,只怕要闹笑话呢。”
贾玖不过是善意地提醒史湘云应该注意口舌了却没有想到刺在史湘云的心事上。史湘云是个小女孩,也是一个孤女。即便是堂堂公侯千金,他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首先,保龄侯夫人也好忠靖侯夫人也好,都不是他的母亲,甚至连继母也不是,只不过是婶娘而已。尤其是保龄侯的爵位原来属于史湘云的爹的,让两位侯夫人对史湘云更是轻不得重不得,不要说打是亲骂是爱了,就是话语重一点都不成。
其次,两位侯夫人自己也有儿女,如何顾得上这个不好管教的侄女儿?尤其是这个侄女儿背后站着贾母,身边的人也个个不好惹。
所以两位侯夫人对史湘云最后剩下的,也只有让史湘云吃饱穿暖,跟史湘云交心这样的事儿,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做这种事。
但是在史湘云看来,他还是被薄待了。像贾家的几个女孩子,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身边都是四个一等的大丫头,二等的丫头三等的丫头更多。就是探春这个婢生女身边也有两个丫头呢。他堂堂侯府千金,身边除了奶娘,居然只有翠缕一个丫头,这排场只跟薛宝钗这个商人之女齐平,叫他心里能舒服?
尤其是在史湘云看来,薛宝钗有跟他争贾宝玉的嫌疑,自己的排场不够,就等于是掉了面子。方才他在外面也听了一会儿了,见贾玖注意到了薛宝钗的丫头,却没有提自己,心中越发不自在。如今贾玖拿他取笑,史湘云的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当下就硬梆梆地顶了一句:“好啊,赶明儿个,二姐姐也嫁个饶舌的丈夫,天天在二姐姐耳边念叨着二啊爱啊的。”
贾玖一愣,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过来,道:“姑娘,姑娘,上面来旨意了,二爷被授了军中主簿,另外老爷也被授与监军一职。”()
03 安排
03安排
贾玖等人来到荣禧堂的时候却已经是最晚的一批了,就是贾母和远在后面的贾政也到了,就连在屋子里躺着的贾琏也被扶了出来。只是贾母是女眷,贾赦贾政两兄弟不但分家了,贾赦还分宗了,虽然是同一个姓氏,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分家之后,贾赦和贾政就是两家人;分宗之后贾政更是外人。所以贾赦和贾琏在前面磕头,贾母跟贾政等人只能在大屏风后面等着。
贾玖等人连忙与贾母贾政等长辈见礼,却被贾母拦下了。
现在的贾母更关心上面的旨意,根本就没空理会这些小辈们。
等前面贾赦送走了天使,贾母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老大,怎么好端端的,圣上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意来?琏儿成了军中主簿,我能了解。可你这个监军是怎么一回事情?”
就是贾政也迷惑不解,但是他还是没有瞎嚷嚷。不要说他,就是边上的小辈们也只敢互相打眼色却不敢开口,更不要说那些丫头仆妇了,一个一个都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裙摆也好耳坠也好,至始至终都不曾晃动过一下,哪怕他们心里已经好奇死了。
贾赦也迷糊着呢,见贾母问询,只得道:“老太太,儿子不知道为何皇上突然任命儿子监军。只是这旨意上说得明白,只怕儿子跟琏儿两个在家里呆不了几天了。”
贾母皱眉道:“方才我也在嘀咕着呢。这任命也委实奇怪。一是品级低,二是时间紧,若是要按照上面规定的时间到达。怕是连宴请亲朋好友都来不及呢。”
贾赦也奇怪,却只能道:“老太太,既然这官服和官印都送来了,儿子就是不去都不成的。不如这庆功宴也不用摆了,等儿子回来了,在皇上跟前交了差再说也不迟。”
贾母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贾政却道:“可是好生奇怪。万岁为什么会突然任命哥哥为监军。还要求哥哥不日前往边关。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叫人委实捉摸不透。”
贾政其实很想说。自己的大哥又没有领过实差,只不过领着爵位醉生梦死而已。皇上任命他做监军,还不如任命自己去呢。只是贾政也知道,这样的话不是如今的他可以说出口的。得罪了哥哥是一回事情——反正他已经得罪了不止一回了——可是如果传扬出去。让人觉得他对朝廷不满就不好了。
贾政的话有些不好答,作为侄女儿,贾玖也不敢接口,怕自己用词不当扫了贾政的面子让贾母不开心。
贾玖不开口,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自然也不好开这个口了。
薛宝钗到底年长些,比史湘云多了几年见识,也比其他人多了几分胆色,当下便与贾母道喜:“老太太,这监军的品级虽然不高。却也是帝王心腹才能够当得的。何况大老爷是监军,琏二哥哥是军中主簿,这父子相望、互相照拂。可是难得呢。也就府上,换了别人家里,只怕没有这个体面。”
贾母听了,心中略略好受些个,可嘴上还是道:“哪里这么简单。圣上登基也有十多年了,就是老大如今也是近六十的人了。如果圣上要用老大。早十多年前就该用了,何必等到今天?我活了快八十年了。嫁到这里也近六十年,别的事情我也许不是绝对清楚,但是这事儿我却能够说上几句。除了开国之初,军中就很少有父子一起出征的,下面的军户还有可能,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却不可能。况且老大如今只有琏儿和琮儿两个儿子,琮儿又小,哪怕皇上有这个意思,诸位大人不会提出异议么?朝廷又不是没人可选。”
事关前朝大事,就是贵为皇后一不能多嘴,更何况薛宝钗这样出身与商人之家又是从南面来的女孩子,更不敢多嘴了。
贾清转了转眼珠子,躬身笑道:“老太太,之前我听姑姑说,朝廷缺银子。祖父能够得官,说不定就是因为还了亏空的关系。只是之前祖父也没有当过差,故而皇上才让祖父做了这监军的。”
史湘云听了,连忙也道:“老太太,我也听叔叔婶婶们说过,这几年各地闹灾,朝廷缺银子缺的厉害,连给文武百官的俸禄也都是东拼西凑、挪借出来的。叔叔还与婶婶说是不是也还上亏空。老太太,也许是朝廷也觉得大老爷不大好安排,这才让大老爷去边关的。听说每年秋冬两季也是边关最容易刷功勋的时候呢。”
贾母摇摇头,道:“就是狄人惯常在这个季节进犯边关,可打仗哪里不死人的。如果安安稳稳地在后面坐着还好。可要是狄人的动静大一点,或者是集中起来攻打某个关卡。朝廷就那么点兵力,分配到每个关卡就更少了。你们年纪小不清楚,实际上每年都有被狄人破掉的边城、被洗劫一空的郡县。只是我大齐朝国土辽阔、边城众多,所以不显眼罢了。”
贾玖一听,跟贾倩贾清两个对望一眼,见贾倩对着自己默默地做了个肯定的眼神,叫他的心里无端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要说贾玖了,就是贾倩和贾清两个,感觉也非常不好。贾倩是担心贾赦,贾赦已经是老人了,这边关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担心贾赦会出事;而贾清则在担心,如果贾赦出了意外,贾琏又没办法及时赶回来,这家里会出现变故。毕竟,贾家之前可委实混乱。
贾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三个小辈的神色,而是转头问贾赦:“老大,既然你要去监军,恐怕今年冬天都要在外面过了。你想好将如何祭祖么?”
贾赦想了想,道:“横竖琮儿还在家呢。即便他年纪小些,也是家里的男丁。至于别的事儿,有二丫头和两个孙女儿照应着,出不了大乱子。”
贾母道:“那你那些田地、庄子铺子可怎么办?你打算交给谁打理?家里之前做这个的奴才可都不在呢。”
贾母很想说,既然贾赦贾琏都要出门,贾琮又小,就让贾政暂时代管着。可是贾母也知道,如果这话说出口了,只怕这个大儿子心里又要不舒服了。这还是其次,其实贾母眼下最怕的就是贾元春跟他亲娘王夫人一样,接触到贾赦的财产之后,会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如果贾元春只是贪一点银钱,贾母也就算了。可要是贾元春对自己的堂弟堂妹下黑手,那贾母可真的跟外面没办法交代了。
贾赦道:“老太太,这事儿您放心,出不了错儿。”
贾母奇道:“你已经把这事儿交给别人了?”
贾赦道:“非也。老太太,这事儿儿子可要跟您多夸夸二丫头了。如果不是二丫头在簪花会上提起,儿子也不会想到请户部和京兆尹的几位大人帮忙。虽然说目前也只是刚刚开始,不过诸位大人说,就我们家在京畿一带的几个庄子,经过清理之后,每年至少可以送上六万两的租子来。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庄子,出得上好的螃蟹、龟鲞,光这个庄子,每年在螃蟹、龟鲞、鱼虾、莲菜这些东西上的收成就足有三四万两银子。老太太,您放心,家里的开销不会短,该交的赋税也不会拖延,可是我们家该得的银子却比父亲在的时候还多出一倍来。这些都是有官府备案的。我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坐等着收银子就好。”
显然,贾赦的行动有些出乎意料。他把自己的产业托管了,收入多了许多出来不说,还不用自己多费心,下面的人也不敢搞鬼。国家风气好的时候,做事就是方便。
贾母不说话了。贾赦都已经明说了,他正在让官府的人查自家的庄子呢。现在开口叫贾政接手,那等于将自己这个小儿子放在火上烤。
贾母还没有白到这个地步。
贾玖在边上听了这一会儿,当下便道:“老太太,父亲,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了解一下边关的事情,等父亲与哥哥去了边关,也不会两眼一抹黑。只是我年纪小,也不记得家里还有谁跟祖父上过战场。不过听蓉儿媳妇说,他们府里的焦大就是跟着他们老太爷上过战场的。不如请他来为我们解说一下边关应该注意的事项。”
贾赦一听,非常高兴。比起母亲一开口就是他的家业,比起在边上竖着耳朵听他说有关家业的安排的弟弟,这个担心他的安危的女儿自然是更加讨他欢心。
贾赦连声道:“对对对,快派人去请东府的敬大哥,顺便让焦大也来。二丫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事儿就去找你敬大伯。他是你的先生,照应你是应该的。而且有的事情,内宅不好出面,他一个大男人却是没有挂碍的。你也不要跟他客气。你可是堂堂正正地跟他行过拜师礼的。知道了么?”
贾玖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04 梁丽华
04梁丽华
都是八月桂花香,可今年的秋雨比往年来得晚,张家的桂花园直到重阳节下才等到了桂花最好的那一天。
这一天,张家的桂花园里游人如织,几位少夫人带着儿媳妇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更不要说作为主人家的大姑娘,张颖也是一时都不得闲,好容易等到下半晌,部分女客挂念着家里的孩子回家去了,他才得以稍稍喘口气。
作为好友,梁雅茹一直都有注意张颖的情况,等客人少了,他才拉着张颖走到桂花树下,道:“我记得府上自打老大人致仕之后就不再用老大人的名义举办簪花会了,怎么今儿个却破了例?莫要说我们了,就是祖父接到帖子的时候也以为自己看错了。难不成,老大人开始为我们的张大姑娘着急了?”
张颖冲着花厅里面跟着那些女孩子们寒暄的贾玖努努嘴,道:“为了谁,自然是为了我那早逝的姑祖母留下的孩子呗。自打我那位表叔跟着姑祖父一起离了京之后,我这位表姑姑就坐立不安,连眼珠子都陷了进去。之前他还闹着要买一张地图挂在自己屋里好计算行程,害得曾祖父曾祖母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打消了念头。曾祖父看他委实可怜,又念着姑祖母就只剩下一个亲骨肉了,便开了口,说要办簪花会请老朋友们来赏花,顺便也让他能够安心。要我说,外面的事儿我们这些女孩子能够知道多少?就是那些大人们知道他们也不会跟我们说的。他就是着急也无用。”
梁雅茹看了看花厅里面的贾玖。道:“我看他今日倒有些不善言辞的模样,倒跟那日在我家跟人斗嘴的犀利劲儿完全不同。王家那位可是出了名儿的伶牙俐齿,却被他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还赔上了整个王家。我原以为他也是一个嘴皮子厉害的,今日看来却不像呢。”
张颖道:“你不知道他。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平日里温顺得紧,就是被人欺负了也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声都不吭,也难怪以前他们家的奴才私底下叫他二木头,说他被针扎了也不知道哼一声。可要是被逼到了极限,就是在你家的模样了。曾祖说他生错了年份。他应该是属兔子的。”
梁雅茹道:“兔子?这个形容好。女孩子若是真能跟兔子一样的性子,就不愁将来。他边上的那两个是谁?”
张颖道:“还能有谁。就是他们家收养的那两个孩子呗。说是他们家出嫁了的姑太太留下的孙女儿,在家里已经无依无靠了,这才接了过来一并养着。说起来也有气,这两个大活人都已经挂在我那位已经去了的大表舅的名下了。他们家才想起要通知我们家一声。如今又有传闻说他们家要给我那位已故的大表舅结一门阴亲。你看这事儿办的,颠三倒四的。”
梁雅茹道:“你就知足吧。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们家又是那个样子,能够通知你们一声已经算是好的了。”
张颖见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丫头更是相当随意地在边上说话的说话、聊天的聊天,看着闲散却牢牢地将他们两个护在了中间。张颖在梁雅茹耳边轻声道:“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儿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今日跟你一起过来的那位姑娘我倒是不认得,是你们家的亲戚么?”
梁雅茹道:“亲戚?是,是亲戚没错儿,还是正儿八经的长辈。”
张颖道:“长辈?我记得梁相夫人之前有回老家探望女儿,那是你姑妈夫家的姑娘么?想借着你们家的招牌找一门亲事?还是说他把注意打到你父亲叔父们乃至是你堂兄弟们的头上去了?”
梁雅茹道:“如果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其实这事儿本不应该跟外道的。只是我们两家的交情,你我又是好姐妹,这事儿瞒着你也没有意思。上回南面来信说我姑妈不好了。我们老太太顾不得自己年事已高,急匆匆地收拾了东西就南下了。可谁想到,在这回来的路上就出事儿了,多亏了他,我们老太太这才能够安然到京。本来么,既然是我们老太太的救命恩人。我们怎么谢他都不为过,可是也不知道他给我们老太太灌了什么迷汤。让我们老太太铁了心的要收他作养女,还逼着祖父开了祠堂。如今,这位已经是我的姑姑了。”
“当真?”
梁雅茹道:“可不是真的。我们家这样的人家最是忌讳这样的事儿。就是收养一个奶娃娃也有许多讲究,更不要说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偏偏我们老太太心意甚决,就是祖父也改变不了祖母的念头,只能依从。事后,祖父带着父亲和叔叔们亲自过问祖母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可居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下面的仆妇们不是摇头就是一问三不知。”
张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鉴是宰相,张錫賢是前户部尚书,都是高官。他们这样的人家,对子女的教养非常上心,对家奴的看管也是非常严格的,怕的就是有人借着他们的势坏事拖累了他们。所以,越是高官,越不会收什么养子养女,甚至于哪怕自己膝下没有一个儿子,他们也不过是从自己的家族里选一个从子给自己养老送终而已。所以大齐朝有很多宰相,他们没有儿子也不纳妾,宁可让自己膝下空虚也不要有庶子,为的就是不让妾的家人仗着自己的势做不好的事儿坏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梁家冷不丁地收养了个女儿,还是直接挂在宰相的名下的,尤其是在梁鉴有儿有女,孙子孙女都不少的情况下,这事儿就变得极为显眼了。而且下面的人都不知道缘故。连伺候梁相夫人的人也一样,那问题就大了。
张颖道:“伺候相国夫人的人也不说么?”
梁雅茹道:“他们倒是说了,可是说得是牛头不对马嘴。话里话外矛盾得紧,就是我也能听出好些不对来。你说我该如何?”
张颖道:“那你这位便宜姑姑性子如何?为人又如何?”
梁雅茹道:“除了喜欢穿着一身缂金丝的大红衣裳、喜欢戴镶红宝石红珊瑚的金首饰、喜欢随身带着一把大红的描金伞之外,礼数周全、文采斐然、又弹得一手好琴,无论是请安还是陪老太太说话逗老太太开心,从来都是做得恰到好处。平时不爱出自己的屋子也不大管闲事儿,可是他屋里的丫头都是规规矩矩的,连跟别人说嘴的事儿都没有。就是我说错了什么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他既不多嘴学舌也不会摆长辈的架子做出一副我必须要听他的姿态来,最多也不过是冲我挑个眉毛就过去了。”
张颖道:“那岂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他?”
梁雅茹道:“越是这样越是叫人担心呢。你想。你我都是家里精心教养大的,尚且有失礼的地方。他既然要靠别人收养,可见是家里没办法了,才需要倚傍。可是他之前是什么身份。为何能够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他的出身如何?父母是谁?过去经历过哪些事情?在哪里长大,又为何凑巧救了我祖母?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就这样把人接了来,还过了祠堂上了册子。其实我不怕他出错,就怕他太好了。我不怕他没有心机,却怕他这副平平淡淡的样子。”
张颖一听,立即也皱起了眉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怕对方犯错就怕对方不犯错。这样的心情张颖完全能够理解。对方既然有如此能耐,尚且要黏上来,就怕对方所图甚大。
听见好友的为难。张颖也非常担心。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就看见贾玖带着两个侄女儿走来,三人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明知道没有结果。张颖还是问了:“怎么样?姑姑。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贾玖摇摇头,道:“有的无可奉告,有的顾而言他,没有人能告诉我边关的事情。”
梁雅茹看了看贾玖,道:“边关战事一日数变,就是鸡毛信。从边关送到京师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诸位大人们也不会轻易吐露讯息,贾姑姑。你想通过簪花会知道边关的事儿,这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张颖也道:“是啊,表姑姑。而且我们家乃是文官之家,好比说今日的簪花会,来的也大多是同样是文官、清流之家的女眷,像什么武将之家、勋爵贵胄之家的女孩子就来得很少。就是他们来了,他们也不知道这边关的事儿呀。”
贾玖听说,这头越发垂得厉害了。
是的,他何尝不知道想从这簪花会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的可能性根本是微乎其微。可就是抱着那一丝期望,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知道结果就什么都不做跟知道结果却依旧在努力,虽然看似一样,但是他所传递的涵义是不一样的。一个会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儿对家人不上心,只知道自己过安生日子;另外一个则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贾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冷心肠的人。何况他关心贾赦和贾琏未必就没有带上真心。
一时之间,这桂花树下倒是冷场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桂花树后面有人道:“闺阁之中就没有人知道边关之事?未必。”
谁?
张颖和梁雅茹都跳了起来。他们专门找了这么个所在说私房话,哪里想到这背后还有人?对方在这里多久了?又听了多少。
可没等他们两个迈步,一把大红的描金伞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大红的底子,上面金色的花纹在夕阳下旋转,将并不刺眼的阳光化作了万千流金。等他们他们抬起头的时候,张颖这才看清了来人。
不是梁雅茹刚出台的新姑姑梁丽华又是哪个?
皮肤很白,穿在别人身上就会显得很张扬的金红二色只为他染上了一丝血色。五官算不得精致,可是一对上对方的脸,只会注意到对方的神色,却会下意识地忽略对方的真实模样。对方似乎习惯性地眯着眼,可是那眼眸中闪过的不可捉摸的神色,却无端地让张颖觉得不自在。
明明对方穿着这么张扬的颜色,可自己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明明对方还什么都没有做,可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自己就是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就好像有种喘不过起来的感觉。
张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见贾玖扑了过去:“这位姐姐,我是一等神威将军府的……”
对方斯里慢条地截断了贾玖的话,用着一种非常特殊却又非常文雅的语调道:“我知道你。至于你要的讯息——你可知道,不止我大齐边关将士缺少粮饷,就连夷狄每年秋冬都会因为饥寒而失去大量的牲畜和人口。”
贾玖还没有听明白,或者说,他不敢明白:“能,能请您说得明白一点么?”
对方微微睁开了眼,道:“你倒是个好手。也罢,我只告诉你,今年,因为你,边关得到了一大笔补给。可是朝廷并没有增加边关的兵员。”
贾玖的心咕咚一声往下沉:“你,你说什么?你是说,今年的边关……”
“葡萄酒很香甜,海蟹的味道也好。多谢。”
如此答非所问,叫贾玖如何能满意。他想抓住对方仔细问个清楚,可是一对上对方那宛如电光一般的眼神,让贾玖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等他伸出手去,又看见描金红伞飞旋,金光四射间,刺得在场的人睁不开眼。
尤其是贾玖,只觉得有一股巨力逼来,逼得他硬生生地退了一步。等他回过神来,梁丽华早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下四句话在风中飞扬:
惨淡天昏与地荒,冷风冷月冷沙场。深闺尤道秋衾冷,夜夜寒光映雪霜。()。.。
05 私语
05私语
边关军旅诗!
而且还是北面的。
难道他是北面派来的么?
张颖很想大叫,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把自己的小脸涨得通红。他跟梁雅茹是好友没有错,可这里不止他,还有贾家的人呢。贾家的人是出了名儿的多嘴,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就等于让整个京师都知道了。那个时候,就是梁家什么错儿都没有,在上面的眼里也是错儿,一旦有人查,就会无端生出过错来。
官场之上,要想留下好名声,不但自己本身要会做人做事,这门路、后台一样都不少。如果失了圣心,那就万劫不复。
如果上面只有一位主子,那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一位太上皇。就是太上皇已经退位了、也不管事儿了,有人要闹幺蛾子还是有办法的。
被推出去当了夹心饼的臣子,那根本就是时也命也,不死也要脱层皮。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张颖转头对贾玖道:“表姑姑,没事儿的。坏消息总是传得比好消息快。现在没有……”
张颖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也惨白得紧,让原来就心惊肉跳的贾玖更加摇摇欲坠。
贾玖摇摇头,却是不敢流泪,也不敢吐露悲声,只是仰着头,道:“不,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对不住,我现在心很乱。对不起,我能在这里呆一会儿么?”
张颖叹了口气。让贾倩贾清姐妹并他们的丫头照顾贾玖,自己与梁雅茹从另一条路去了附近的亭子。那里极为开阔,却是说话的好所在。还不怕被人偷听了去。现在已经过了未时,正是申时初,接近傍晚,除了亲近至交家的女眷,其他人家也开始陆续告辞。这后花园里倒是没几个人在。
到了地方,也顾不得寒凉,张颖便拉了梁雅茹当下就坐下了。
“好了。这里没人。你注意到没有,你那位新姑姑对边关很熟悉。像我们这样的人可不会注意到边关仲秋的时候就开始下雪的事儿。”
梁雅茹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我家连这个都不在意么?若是他真的北面来的,就是祖母再坚持,祖父也不会点头的。让祖母说服了祖父点头的关键之一便是他的口音。据说这叫儒音。又叫雅音,跟雅言一样如今除了儒门就只有很少的两三个书院还在使用这种从春秋时期就传下来的语言了。那几个书院都极端排外,不受他族之人。祖父说过,要想将儒音用得如此纯熟,没有十年之功是不可能的。还有他的用词。虽然他以及极力掩饰并模仿我们说话的方式,但是祖父说他的修养可不仅仅如此。让我们家上上下下为难的是,如果他真出身与那几个书院,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凭借着他的身份,宫里也好。世家也好,都会将他奉为上宾,根本不用做我们家的养女。”
张颖道:“难道是只有你们家的养女能够做得到而作为儒门正统传人做不到的事情?”
梁雅茹道:“哪怕是祖父是宰相。我们家比起儒门也只是后起之秀。不要说养女,就是我父亲我叔叔,拿到外面去也比不得儒门传人来得有份量?!”
张颖道:“那是他需要这个身份,可是这个身份又能够做什么?”
梁雅茹道:“也许是这个身份不怎么起眼罢?”
张颖道:“这个身份不起眼?半路出来的养女才叫打眼呢。难不成他看中了某个青年才俊,怕儒门传人这个身份太高高在上,故而跑来做你们家的养女?”
梁雅茹噗呲一下笑了:“你是话本看太多了吧?哪里有那么多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就是真要是才子。难道儒门里面就没有人了么?碾压那些才子都够了。”
张颖道:“说的也是。既然他有可能是儒门出来的,那说不定是儒门里面的事儿。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你何妨直接借道各大书院往儒门送个信?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奈何不了他的,可是未必儒门之中就没有人。”
梁雅茹道:“说的也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顿了一会儿,又道:“跟你说了这么一场,我这心里反而好过些。倒是累得你替我担心。”
张颖道:“这有什么的。我也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下了一跳。如果不是这些日子外面有些不对,我也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梁雅茹一愣,手中的帕子不觉放下来了:“你也听到了?”
张颖道:“大人们何尝会跟我们说这个?我也只是隐隐地猜到了一点罢了。好在方才被你们家的事儿给吓着了,不然,我一准儿在我那位表姑姑面前露了马脚。”
梁雅茹道:“我也是听说的。据说是他们家还了亏空,引起了那些勋爵贵胄之家的同仇敌忾。本来几乎所有的权贵之家都欠了亏空,可偏偏他们家还上了。那些人看不到他们家之前吃了多少亏,却认为自己眼下被逼着还亏空是他们家的过错,故而想折腾他们家呢。”
张颖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说起来,就是我们家也跟国库借过银子,只是那个时候,朝堂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借了,我们家若是不借,只怕长辈们在朝堂上就不用呆了。后来万岁为了军费的事儿急得上火,我们家拖了几天也还上了。”
梁雅茹道:“我们家也是。不过是欠了一两千的银子,少收一本孤本、少添一季首饰也就有了。倒是那些人家,他们都是十几万几十万的借,这一时半会儿的,哪个人还得清啊!还要折腾别人,就不怕自己惹了上面的眼!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张颖道:“是啊。曾祖也说,这次万岁是要有大动作了。贾家也不过是万岁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子儿。如果不是万岁的意思,我们家哪里会什么动作都没有?今天也亏得有你,不然,表姑姑一定会发觉我的不对劲的。”
有些话,张颖就是对着梁雅茹这样的好朋友也不会多嘴的。贾琏是张家的外孙没有错,但是贾家跟张家多年没有联系,就是当年贾赦对张家还有一份情谊,可张家进京也有些年了,当初进京的时候张家也曾经往贾家送过帖子,可是来的人却相当没有礼貌。几年下来,再多对贾赦的重情和感激都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加上后来又得知自家女儿的死、自家大外孙的死都透露这蹊跷,张家对贾家、对贾赦这一房的感情也淡了。
如今贾琏再黏上来,也许张家的人看在贾琏的生母的份儿上、看在老太爷老太太还记着贾赦的帮助的份儿上,对凑上来的贾赦一家子还算客气,但是说情谊,还真的没有多少。既然皇帝要拿贾家做石子儿,张家的人当然不会去惹怒贾家。
至于张家老太爷张錫賢,他也是有儿有孙的,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外孙将整个张家都搭上。所以,张錫賢夫妇都保持了沉默。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了,却没有人告诉贾玖的原因。
梁雅茹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听他轻声道:“只怕今日我姑姑的一番举动会坏了上面的安排,那样就是我们家的错儿了。”
张颖摇摇头,道:“不用担心。监军和军中主簿早就已经出发了,表姑姑又是女孩子、年纪也小,没有长辈允许,没有我们家打发人接,他连自家的二门都出不了,更不要说其他。”
梁雅茹道:“如果是换了之前,我一定会赞同你的看法,可是自打家里有了新姑姑之后,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我看到的那么简单。我家那位只是有可能是儒门之人,你这位表姑姑可是正儿八经地得到过道门的认可的。如果道门插手了,只怕这事儿变数极多。”
张颖道:“那不是更好?他们家最差的情况就是赔上两条人命,然后万岁因为边关之事下旨训斥。可要是道门插了手,也许这一次不但边关会传来捷报,就连那背后的阴谋也会被彻底粉碎。也许万岁在拿着他们家做探路石的时候,就连道门的反应都算了进去。”
梁雅茹道:“当真?”
张颖道:“如果万岁连这个都算不到的话,最后上位的就不是这位主儿了。”
太上皇可不是吃素的。
两人相对无言,就在这个时候,小路的尽头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丫头,过来就给两位姑娘行了礼,这才对着自家小姐道:“大姑娘,您快去看看吧。有人又去找贾家姑娘了。据说那人跟王家有些关系……”
张颖一愣,道:“那个王熙凤今天可没有来呢。梁姐姐,我们过去看看。”
不把谋反当一回事情的王熙凤已经连累了自己的家族,就是他叔父的前程也被他毁了。这样的王熙凤注定了会被京中所有的权贵之家拒之门外。但是王子腾在京营里面有很高的威望,而且贾玖又只有八个虚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把贾玖的武艺当真。
希望不要闹出大事才好。()
06 鲁静芝
红楼之天下为棋 06鲁静芝 无忧中文网
张家是文官,并不等于说张家的簪花会上就没有武将家的女孩儿了。正好比说这位鲁姑娘,他的父亲便是接替王子腾的新任京营节度使,之前是王子腾的副手。既然是京营节度使,无论是作为宰相的梁鉴还是已经退休的了张錫賢都不会省下这张帖子的。
梁家的那场簪花会,鲁将军的老母亲正好有些不舒服,鲁姑娘要侍疾没能参加,只是从外面的传言里面听说了梁相家的簪花会上发生的事儿。
对于贾玖跟王子腾打了个平手的事儿,这位鲁静芝根本就不相信。他是武将家的女儿,他也只从小练武,自然知道一身好武艺来得是多么的不易。他还是命好的,自幼得到名师指点,每年还有大半年在师门潜修,如今也不过跟哥哥打个平手而已。
要他相信贾玖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跟王子腾这样的统领京营、降服了京营那么多兵痞子的武将打了个平手,除非太阳打北面出来!
本来,他们鲁家跟文官集团也没有多少关系——京营节度使从来是只听那一位的——按理说,到了这未申之交也该是他这种武将之家的女儿该起身告辞了,可是之前他转了一圈儿都没有找到跟贾玖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也是他比王熙凤聪明的地方。他的年纪比贾玖大,即便对贾玖看不顺眼,他也乐意在私底下解决,而不是当众发作出来。毕竟他已经十二岁了。而贾玖才八岁,刚刚够上参加簪花会的边儿。如果他当众喷贾玖,别人可不管事情的起因。只会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没有教养当众欺负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孩子。
就跟王熙凤那样。且不说他说的那些话就让人觉得他没有教养,就是他当众抖包袱说贾家的各种阴私的行为本身就给人没有教养的感觉,更不要说王熙凤今年九月及笄却专门去找八岁的贾玖的麻烦,留给所有人的感觉便是,王熙凤不但张狂没有教养,还是一个心肠很硬的女人,连女儿家必须有的柔情都没有。
没有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更不要说娶回家去了。
鲁静芝便是远远地站着,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宾客陆续散去,直到梁雅茹和张颖也换了地方。
桂花树下,贾玖与贾倩贾清三人正坐在石鼓上低声说话,交换自己得到的讯息。以确定接下来的对策,却被丫头的请安声惊醒,纷纷抬起头来。
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同样梳着百合髻的女孩子,一样是大袖衫加半臂加齐胸襦裙的装扮,一样手里拿着扇子,可贾玖一眼就注意到对方的虎口处有薄薄的老茧手指关节也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来得粗大一点。这不像是闺阁女孩子的手,倒有些像是经常拿锄头的村姑的手。对方的肤色也偏向较深的小麦色,明显是经常晒太阳的关系。
能够参加今日的簪花会的姑娘,家里至少有一位男性长辈在正五品的官位上。而且还必须是实职。这是贾玖从张颖的口中得到的讯息。从衣着打扮上面来看,眼前的这位显然不是什么侍女丫鬟之类的,而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可是对方的手和肤色。都不符合官家小姐的标准呢。
见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上,鲁静芝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手藏在披帛下面,可这手才略略抬起,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鲁静芝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或者说,他的动作反而让贾倩和贾清两个注意到了他的手。
见贾玖还是眉头深锁,贾清便先起来与鲁静芝行了个半礼。道:“请问这位姐姐,不知道您可有什么事情么?”
鲁静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请问你们中间谁是宁荣街一等神威将军贾大人之女?”
虽然这一整天下来,鲁静芝已经知道这中间穿着一身枫叶红、皮肤白皙的小女孩便是贾玖了,但是他并没有跟贾玖三人正式认识过。为了确定贾玖跟王子腾武比一事,他可一直都在角落里观察呢。
贾玖闻言,站起来福了一福,道:“我便是。敢问这位姐姐贵姓?”
鲁静芝还了半礼,道:“不敢,我是新任京营节度使之女,免贵姓鲁。”
“是,鲁家姐姐。请问……”
鲁静芝摆摆手,道:“我已经注意你大半日了。关于边关之事,我这里的确有几条消息,或许能够为你解惑。只是在我回答之前,能否请你先为我解惑。”
“鲁家姐姐请问。”
“你跟王子腾王大人公平决斗,打了一个时辰的拳,最后将王大人打入池塘。可有此事?”
贾玖道:“若是说上回在梁丞相府上的簪花会上,我的确跟王大人打了一场,时间多久我未曾留意,但是我的确将王大人踢进了池塘。至于这场决斗公平与否,吾不知。”
“为何?”
“王大人既然是武将出身,会的自然是军中的拳法,大开大合,讲究的是有进无退、不成功便成仁,这种拳法破绽甚多却适合在战场上杀敌。而我所会的拳法其实来自与道门,最是擅长游斗。我年纪小,个子也小,身型灵活,又是单打独斗,每一击都攻击对方的破绽逼得王大人不得不招架。加上之前王大人心神大乱,没有办法全神应战,又久攻不下,越打到后面越是失了锐气,最后落败也不稀奇。要我说,王大人其实并不是败在我的手上,而是败在自己的手上。是他侄女儿口出狂言乱了他自己的心绪,也是他自己一直心绪不定没有全神应战。”
鲁静芝道:“你倒是个谦虚的。这也是我听到的最靠谱的解释。不过,就算是王大人发挥失常,可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你也撑不到一个时辰之后,也不可能找到反击的机会。如何,要不要跟我练一场?”
贾玖当时就愣了:“可,可是这里是张家,也没有供我们比试的校场。”
鲁静芝道:“你会的不是最是擅长游斗的道门武学么?正巧,我幼年之时也有奇遇,擅长的也是游斗。这里地方不大,对于我们两个却是足够了。你不是想知道边关的事儿么?跟我比试一场,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
贾玖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示意贾倩和贾清两个带着丫头们先退开去。
贾倩和贾清两个虽然担心,却也能体谅贾玖对贾赦贾琏的在意,迟疑了一下,还真的带着丫头们退了开去,将桂花树前的这片空地留给了鲁静芝和贾玖。
鲁静芝啪地一声合上了折扇,随手掖进了腰里,便摆开了姿势,对贾玖道:“来罢。”
贾玖迟疑了一下,也摆出了形意太极拳的起手式。
太极本来就讲究以静制动,哪怕是形意太极拳也一样。但是对方的拳法似乎也跟道门有关。贾玖迟疑了。
吃惊的不止贾玖,还有鲁静芝。
就跟鲁静芝自己说的一样,他幼年之时被一位高人相中,从此跟着那位高人习武。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恩师到底是什么出身的,可是鲁静芝也知道自己的恩师跟道门的关系匪浅。至少恩师教给自己的第一套拳法就是道门里面有名的八卦拳。
鲁静芝在八卦拳上至少花费了七年的时间。他四岁的时候拜师,站了一年的马步,这才开始学拳。七八岁的时候他另有奇遇,服用了一样天材地宝,平白得到一甲子的功力,让他的八卦拳虽然没能跟师伯那样正气沛然,却也傲视同一辈的师兄弟们。可是这样的自己在交手的时候居然不能稳占上风,难道这孩子跟自己一样也曾经服用过天材地宝么?
心思电转间,鲁静芝的手上不免加了几分力。
鲁静芝吃惊,贾玖也吃惊不已。他从七月开始修习形意太极拳,可是他有金手指,可以说,他的三天就等于是别人的一年有余。如今两个月的功夫过去了,看着他只练习了两个月,可实际上他这两个月的苦修抵得上别人三十年。而且他是形意太极拳跟九阳天诀一起修习的,又有天鞘晨曦的加成。他实际上的修为已经接近别人近四十年的苦修。
问题是,鲁静芝的实力是靠天材地宝撑起来的。虽然拥有一个甲子的功力,可是他对拳法的领悟却不那么深刻。而贾玖的专注力就比鲁静芝要强很多,加上贾玖在【高级修炼场】里面心无旁骛,只要一心修炼即可,让他的进度就比同等资质的人要快上那么一线。
也就是说,鲁静芝跟贾玖之间的水平其实半斤八两,剩下的就是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态,还有对拳法的领悟和运气了。
等张颖和梁雅茹两个赶到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战成了一团,难分难解。尤其是鲁静芝,居然越打越兴起,居然不再留手。
能够跟他战个平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样难得的对手也太少了,让他非常不愿意就此停下。()。.。
07 无关对错
07无关对错
梁雅茹和张颖是第二次看见贾玖与人比武了。比起上一次,他们的心中少了一分担忧,多了一分对贾玖的信任。
在他们两个的眼里,贾玖可是得到第一代荣国公的认可的人,这么多年来,贾家十二房也就出了贾玖一个,可见贾玖在这上面的资质。无论梁雅茹还是张颖都坚信,跟贾玖这样的女孩子只有一个,别人就是也有奇遇,也不可能超过贾玖。毕竟,当年的荣国公可是大齐朝的开国十二元勋之一。
梁雅茹和张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鲁静芝跟贾玖年纪相当、修为相当,这才更加麻烦。
两个人都年轻气盛,一个是学武的天才,一个开着金手指,一旦动了真格,那就不是等闲能够停下来的。而且鲁静芝的拳法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够讲究套路,可真打出了火儿来,他也顾不得了。原来还避开了眼睛、咽喉、胸口、下阴这些要害,可打出火儿来,他也控制不住地想要胜,这好胜心一旦超乎了控制,这手下自然也没有了顾及。
女孩子的脸皮薄,如果鲁静芝只对着眼睛咽喉这些地方下手,贾玖也只会闪开,可自己的胸口和下阴被盯上了,是个人都受不了。
贾玖也被打出了火,当下也不再客气。
形意太极拳跟太极拳一样,都是遇强则强的拳法。如果不是实力超出一大截,如果不能达到一力降十会的地步。就是一场持久战。心越是坚定的人越是能坚持下去。
贾玖的战斗经验的确不足,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一度手忙脚乱。甚至只能被动地招架,有的时候鲁静芝一招攻来,他必须用两招才能够挡回去。可是等过了一刻钟之后,他就适应了鲁静芝的战斗节奏,鲁静芝的一招他只要一招半就能够挡回去了,等他能够一招挡下来的时候,鲁静芝的战斗风格又变了。
如果依旧是之前的老风格。贾玖还不会那么生气。可是一个两世为人的女孩子,哪里会不知道女孩子的身上有些部位是不能碰的?如果贾玖只有这一辈子的话。那他也许只是羞涩,或许早早地就认输了,可偏偏他有两辈子的记忆。如此一来,鲁静芝的行为就无异于挑衅。
人生气的时候。大多数人会乱了理智乱了方寸,可这个世界上就有一种人,在生气的时候,头脑会越发冷静。
贾玖就是这种人。
虽然胸膛里面烧着一把火,虽然心脏跟要爆炸开来一般,可贾玖的头脑却跟戴着一顶冰帽一样,锐利的眼神扫过对手的全身上下,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对方的破绽,另外一个方面。他的头脑飞速运转,将周围人的反应跟对手的反应都一一映入脑海,同时。手底下依旧不紧不慢地一招对一招。
贾玖是一丝错误都没有犯,可是看在周围人的眼里,这场打斗格外惊险。跟王子腾的那一场,也只有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看见王子腾挥舞着醋钵大小的拳头,招招都往贾玖身上招呼。可一刻钟之后,王子腾就失了锐气。再也没有刚开始的杀气。可这一次,明明是两个小女孩之间的较量,可是招招都直指要害,看在眼里,格外让人心惊。
只见鲁静芝掌刀如风,尖锐的指甲直逼贾玖的咽喉,贾玖侧身一闪,双手一架,虽然架住了鲁静芝的左手,可对方的右手却已经袭上贾玖的面门。贾玖只好仰头避让,对方的手立刻往下,直指贾玖的檀中穴,同时撩阴腿也带着风声就要直击目标。
“卑鄙!”
周围的几个女孩子一声惊呼,却见贾玖也出了腿,将对方的那只脚给截了下来。
“八卦掌最是讲究涵养,姐姐的这套拳独独少了八卦掌的正气沛然呢。”
两人目光相对,贾玖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却听对方回答道:“战场之上,哪里管你什么正气不正气的?赢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荣耀是给活下来的人的奖赏,死人只有沙场上的冷风!”
赤裸裸的优胜劣汰,却是战场上的真实写照。死人的荣耀和功劳会被活人夺走瓜分,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战场上最重要的事。
这是鲁静芝的家人用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也是鲁静芝无法令师尊满意的重要原因。
本来,鲁静芝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就应该被收入内门,成为正式弟子。可是他的师门里,看过他的拳的人都觉得他少了道心不适合成为内门弟子。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就被放回家。
就是鲁静芝心有不甘又如何?没有得到认可,他就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而已。哪怕他的运气不错。
双肘交击,贾玖的一击被鲁静芝的磨转卸去了八分的力道,却让边上的桂花树枝叶飘零、落英飞散。
贾玖道:“好可怜的一棵桂花树,今日可是遭了大难了。”
鲁静芝一道截掌宛如闪电一般袭向贾玖的手腕,口中却道:“你是想用这种办法乱了我的心神么?没用的,我既然与你邀战,就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了。”
贾玖一个按,改变了鲁静芝的截掌的方向,同时又一个揽雀尾,拉开了与鲁静芝的距离,口中却道:“那你就不怕被人看不起么?毕竟我比你小了好几岁呢。”
鲁静芝再度揉身而上,道:“你放心,军中的人可巴不得我把你打一顿,给他们出气呢。”
贾玖一愣,突然跳开,扬声道:“鲁家姐姐,谢谢街街道指点。只是妹妹有些不明白,为何军中将士希望姐姐将我打一顿好替他们出气?”
鲁静芝一愣,这才注意道周围不但围着未曾离开的闺阁千金,就连张家的老少爷们和几位身着便服的大臣们也都出来了,不觉心中一动。
他觉得自己猜到了贾玖的意思。不过他也乐意顺水推舟,让朝中大臣们都清楚军中的将士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下就听鲁静芝扬声道:“今年上半年,妹妹一场御鼓让京师之人都知道了妹妹家的冤屈,可是又有谁知道我们这些将士们的艰难?军饷已经不知道拖了多少年了,就是日常的口粮也是数着米粒下锅的。我们还是京营,号称是天子脚下、担负着保护万岁的安全的重任,尚且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更不要说边关了。朝廷每年都苛责将士们不努力、年年打败仗,可是饿着肚子又赤手空拳的,叫我们如何去打仗?饱汉不知饿汉饥!朝堂上还有一批官员年年喊着要和亲、要给夷狄送粮食送银子!送他们银子好让他们有钱买刀砍我们的将士么?还是喂饱了他们好让他们有力气南下劫掠?那些蛮子哪年跟我们讲过适可而止?人家年年都想着入主中原呢!”
贾玖道:“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鲁静芝道:“当然有关系。我不知道王子腾王大人到底犯了什么大错儿。可是在我们这些将士们的心中,他就是我们的恩人。他上位了,我们这才吃饱了饭、才有了军械可以上场杀敌。朝堂上的那些人会做什么?上下两块嘴皮子一碰,拿着我们的人头染红自己的官袍。什么玩意儿!”
周围的女孩子们听说了,个个脸上露出了怒容。他们的家中都是朝廷重臣,是两代君王身边得用的人,不然,他们今日也不会在这里了,鲁静芝的这番话,这打击面可有些广了。也难怪这些姑娘们会生气。
眼角的余光扫过站在后面的那些大臣们,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儿,不知道外面的事儿。但是作为一个女儿,我就必须在我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保护我的父亲母亲,作为一个妹妹,我也应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替我哥哥拦下背地里的算计。我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也不认为自己从来就不犯错。但是,我有我必须做的事情。”
听了贾玖的话,周围几个大臣都摸着胡子暗暗点头。
没错,贾玖是个女孩子,年纪也小。别的人家的女孩子在这般年纪的时候,哪个会知道这些有的没有的?都是天真的孩子呢。京营里面吃空饷、欠将士们军饷这跟贾玖这样的女孩儿有什么关系?他顾好自己的父母家人才是正经。
如果贾玖不管自己的父母家人,不为自己的父母兄弟鸣冤,反而先担心这军队里面的事情,这些大臣才会怀疑贾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呢。
无关对错,终究也不过是屁股决定脑袋而已。
不管王子腾是不是真的有过谋反之心,也不去看王熙凤在众人面前放出的豪放之语,就单凭王夫人借着王子腾的光在贾家作威作福拿着贾赦邢夫人的帖子包揽诉讼放印子钱、逼得贾赦只能在后院里借酒浇愁、邢夫人贪财吝啬的名声全城皆知,光凭这个,贾玖就容不得王子腾再风光下去。)。
08 保龄侯
08保龄侯
这便是当时社会的主流认识,虽然男人不至于认为女人都是玩物,但是绝大多数的男人们都坚信女人只要管好自己的小家就可以了,外面的事情是男人的事儿,国家大事女人更应该走开。
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男人坚信,如果早些年让女人远离军国大事,就不会有当初的那场祸乱,朝廷也不会失去了六座城池,国家也不会丧失了三百万百姓。
很讽刺,也非常现实。
女人不得干涉朝政,一旦插手,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女人注定了要背负一切后果和骂名,而男人始终是清白无瑕的。
女人不干涉朝政,可是任何一个王朝都有终结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女人依旧要背负后果。王朝灭亡的时候,女人不但没有人生安全,有的朝代还要求女人为旧王朝殉节,如果女人不死,那么人人都会指着他的背骂他没有品德;可女人若是真的死了,又会有人在背地里笑话他们傻。而另外一方面,男人们死了,人们会在史书里面记上一笔,称赞他们的气节;如果他们逼死了家里的女人转身拍拍屁股做了新朝的顺民,还是有人夸赞他们识时务。
男人和女人,永远是双重标准的。
鲁静芝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现实。且不说贾玖的年纪和阅历,贾玖维护自己的父母家人,这是符合世人对女孩子的要求的。但是如果贾玖跟他一样关心留意什么军饷的事情的话,那么,贾玖第一时间会被在场的所有闺秀们排斥。
现在。鲁静芝就面对着这样的排斥。
鲁静芝刚开始是想对贾玖小惩大诫,可是边上的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让他知道了自己处境不对。
鲁静芝不是史湘云这样的马大哈,为了一口气或者是一时的痛快,什么话都敢往外倒。只见他微微皱眉,却是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底。
鲁静芝的父亲既然能够从小兵爬上今天的地位,就绝对脑子不笨。得到父亲真传的鲁静芝也不是易与之辈。只听他道:“你是说你做了你该做的事儿?那么我也问你几句我该问又想问很久的话了。作为京师贵胄之女,你对认为朝廷一直拖欠军饷是对的么?三军将士们就该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地上战场?如果不是你们这些蛀虫掏空了国库。我们的将士需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贾玖道:“我对朝廷的各项法规、决策所知凤毛麟角,既然谈不上了解。自然也没有这个权利质疑。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当年我家曾祖母过世之时就已经将归还朝廷的银钱准备好了,稀奇的是,二太太当家之后。这笔银钱就不翼而飞。虽然很多事情父亲都不曾与我细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家的旧库被人搬空了。从第一代老祖宗在世的时候就积攒起来的家当、准备代代传下去的宝贝连同曾祖母预备着要归还国库的银钱都被人搬空了。要我提醒你我们家曾祖母、祖父和我先头母亲的祭日和二太太开始替我们家当家并入住荣禧堂的日子么?”
“你!”
“鲁家姐姐,我维护国法家规,并不是因为长辈们的教导,而是我本身便是国法家规的受益者。因为三军将士的奋勇杀敌,我才能够安享太平,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会不知道?只有践踏过律法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法规。你怎么就肯定,能够利用妹妹从我们家搬走大笔大笔的银钱的王子腾不会截留军饷呢?你怎么就肯定,王子腾就那么清白无瑕?”
“你!”
鲁静芝很想堵住贾玖的嘴。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太迟了。看看这四周站着的,最里面的一圈是各家的姑娘小姐跟他们的丫头们,而这些女孩子身后站着的,就是还留在张家的诸位男宾,有名宿大儒,有皇亲国戚。还有朝廷重臣。
这个时候,就看见一人站出来。扬声道:“在下保龄侯史鼐,有一事大概鲁家姑娘不知道,其实我们史家跟贾家、王家是姻亲,世代交好。当初,贾家的太夫人在世的时候,也曾经叮嘱过家父将银钱备好,尽早将亏空还上。此事,家父和家兄在世的时候,也都一一招办了。只是后来王子腾亲自过来游说,我们这才没有归还亏空。这笔银钱,我们也一直存在家里。说实在的,我本来是次子,很多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即便从过世了的兄长手中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可对外面很多事情,我并没有跟兄长那样经过父亲的悉心指点。原来我也把王子腾当成好人,可如今看来……鲁姑娘,人心难测,莫要让一时的恩惠蒙蔽了你的眼睛。”
笨人有笨人的办法。以前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抱成一团,可是老一辈的当家人去世之后,各家接连发生变故,先是王子腾越过哥哥崛起,再是贾家乱了尊卑,然后是史家连着没了两个位当家人。以前史家处处以贾家为首,发现贾家不靠谱之后,就试图跟着得圣眷的王子腾走,如今发现王子腾也不那么可靠之后,他们果断抛弃了王子腾。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虽然不是住在一起,可是他们的行事是那么的相像。
贾母是贾敏的亲生母亲,贾敏过世之后,贾母连连给林如海去信,强硬地把林黛玉接了过来。可等林黛玉来了京里,都还没有出百日呢,贾家就穿红着绿了,而且林黛玉的住处还是贾宝玉这个小孩子随口那么一说。贾母说是疼爱林黛玉,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林黛玉当人看。
史湘云也是。林黛玉六岁的时候就来到的贾母跟前,那个时候,史湘云也是经常出入贾家,甚至在前期、大观园没有建成之前,他跟林黛玉经常睡在同一张床上张大的。可是他发现林黛玉碍着他的时候,发现贾母心中林黛玉比他更适合贾宝玉的时候,即便自己已经定了亲、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时候,他依旧几度当众讥讽林黛玉。他也没有把数年情谊当成一回事情。
这史家也一样。无论是原著里史家两位侯爷至始至终都没有登贾家的门,还是现在拿王子腾当踏脚石,都透着彻骨的冷。
薛宝钗是冷情冷性,而他们则是冷心冷血。
即便对史家不熟,即便贾玖也不认得史家两位侯夫人,可是史家侯爷的话还是成了一项非常有利的证据。
户部侍郎郑靖道:“保龄侯,此话当真?”
史鼐道:“郑大人,我不知道王子腾跟贾家、跟我那位年迈的姑妈说了些什么使得我姑妈压下了归还亏空之事,但是我们史家一直没有归还亏空的确跟王子腾王大人有很大的关系。以前我们不知道王大人还有这些算计,如今想来却是处处不对劲。郑大人,亏空一事,我们史家回头就还上,之前我们行为差错还请您多多海涵。”
说着史鼐就与郑靖作揖,慌得郑靖连忙回了一礼,道:“虽然略有差池,但不是故意为之,之前府上就已经归还了部分亏空,今番全数还上,本官必为两位侯爷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如此多谢多谢。”
“哪里哪里。”
这两人当即就客气上了,可是看在周围的人的眼里,却多了一丝别的考量。别的不说,就说史鼐的那番话,抛开史家的问题先不谈,史鼐可是明明白白地当众告诉大家,他们家早就想还亏空了,如果不是王子腾拦着,他们也不会只还了一部分。
王子腾一面拦着史家和贾家不归还亏空,一面跟将士们卖好。在将士们的眼中,他出身好又不摆架子,跟着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吃大锅饭,不但竭尽全力为他们保住了口粮和军饷,还自掏腰包为他们添置伤药。对于这些兵丁们来说,王子腾就是他们的救星。
王子腾如此收买人心,到底所为何事?他图的是什么?
是啊,王子腾这么折腾,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这才是最重要的。
鲁静芝的心情不重要,鲁家对王子腾的感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师不能乱,必须尽快削减王子腾对军队的影响,无论是京营的军队,还是边关的那些将士。
士兵们的观念很简单,那就是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他们可不管贾家的事儿,他们只知道王子腾被贾家的人欺负了,他们要找回场子。一旦他们对王子腾的忠心超过了对朝廷的忠心,那么改朝换代还会远么?
要知道王子腾还有个衔玉而生的外甥呢?
那个时候,一句“天命所归”,王子腾登高一呼,四周边军响应,这天下还会有太平日子么?在座的人又有几个能够渡过兵灾?又有几个能够保得住自己的家人?
如果王子腾真的是人心所向,那也就算了。怕的是一场旷日长久的战争,那个时候,只怕整个中原就生灵涂炭了。()
09 李纨产子
09李纨产子
宫里的皇帝得到消息之后,忍不住跌足道:“原来王子腾果然是包藏祸心!枉费了朕对他的一番信任!”
连夜赶进宫的梁鉴道:“万岁,臣斗胆,请问王子腾与万岁说了些什么,使得万岁不曾降罪与他,还让他代天子巡边?”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抱着朕的膝盖哭将士们可怜,又说那些人不还亏空实在是可恶,说自己如此行为都是逼不得已。他也只有用这样的办法为朕分忧……”
皇帝越说越是气恼。他以为王子腾是真的忠心耿耿,就是贾玖已经拿出证据了,王子腾一哭,皇帝还是相信了他。
皇帝哪里想到王子腾居然胆敢对他弄鬼?
一想到王子腾的背叛,再想到王子腾那个马上就要进宫的外甥女儿,皇帝就跟吞了蟑螂一般的恶心。当日他为安抚王子腾,可是当着王子腾的面亲口让内府准备,就连玉牒都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再反悔却是晚了。
就跟贾母对贾元春抱着极大的期望一样,王子腾也希望自己帮了这个外甥女儿一把之后,将来这个外甥女儿也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哪里想到贾元春早就成了一步死棋?之前皇帝亲口吩咐为贾元春准备玉牒和金册的时候,宫里的妃嫔们个个如临大敌,可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们不用多费这个脑子就知道贾元春已经是一脚踏入死门关了。
没错。大家都知道,这一次,皇帝是彻底被激怒了。贾元春是会进宫没有错。他也会成为妃嫔中的一员没有错,可是他不会有这个机会怀孕,甚至于他连能够活多久都是有数儿的。对于这样的一个注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的人,谁会把他当成对手?
但是,谁会去提醒贾元春呢?
事实上也是,没有人会去做这种多余的事。有的人是不知道贾元春会借着王子腾的光进宫,而知道的人大多根本就不希望贾元春能够上位更不希望贾元春出来碍事儿。就连贾玖也一样。
贾玖非常清楚贾元春上位之后,贾母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在别人家里。靠着裙带上位是一件不怎么体面的事情,可在贾母、在贾家很多人的眼里,哪怕是爬床丫头,最后能够成为皇帝的小老婆也是一件非常风光的事儿。贾玖可以看到贾元春上位之后。他们一家面临的困境。
作为贾母一手养大的孙女儿,贾元春也认为给皇帝做妾,哪怕是小小的低位嫔妃也是一桩非常荣耀的事情。
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后就能够进宫,贾元春再度抖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贾元春还记得在自己的堂妹面前收敛一二,可是等贾赦贾琏离了京、贾母开了口叫贾元春多帮贾玖一些,贾元春就蠢蠢欲动了,完全忘记了贾赦在临走之前已经将外面的事情交给了官府和贾敬、里面的事情交给了尤氏秦可卿婆媳跟自己的女儿便宜孙女儿,他根本就没有能够插手的余地。
实际上贾玖并不在乎家里的这一点事情归谁管。贾赦已经安排得很好了。外面的事情都交给贾敬和官府,也只有里面的事情才轮得到贾玖来处理,同时贾赦还托了贾敬让尤氏和秦可卿帮忙照看着。说白了。最后轮到贾玖头上的事情也只有他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而已。后花园里面还住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呢,如今又是深秋,后花园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真正需要人照看的事情其实真的不多。
贾倩和贾清姐妹也一样。他们都是两世为人,又是贾赦正儿八经地祭告了祖宗收养过来的,就是不是贾赦的亲孙女儿也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小姐。他们本来也不觉得贾母让贾元春管事儿有什么不对劲的。一个是本来就安分。一个是没有足够的阅历,都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哪里想得到自己居然被人给盯上了呢?
也是。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贾元春也想烧把火立下威风让下面的奴才们都知道他的厉害,日后也好办事儿。可是他偏偏忘记了这后花园如今留下的人已经是被贾赦和官府磋磨过又接受了张家妯娌的筛选最后留下来的,个个老实得紧,就是不怎么老实的也非常乖觉,又如何会让贾元春抓到把柄?
贾元春既然抓不到把柄,那自然就只能柿子捡软的捏,直接找上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了。
其实贾元春跟他的妹妹探春和薛宝钗一样,都不够聪明。或者说,原著里除了一个太过天真、太容易相信人的林黛玉之外,几乎每一个出场的人都是笨蛋,这里面以贾家、以大观园里的女性为最。
这里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家,他贾元春原来就是越俎代庖的,聪明的人早就萧规曹随了,唯有贾元春这样的人紧着表现。大观园里的探春和薛宝钗也是如此,现在的贾元春也是如此。不过贾元春比他的妹妹表现得聪明的地方是他知道自己要唱红脸就有人唱黑脸唱白脸,所以他回了贾母,把薛宝钗和探春两个给带上了。有事儿让薛宝钗和探春两个先上,他在后面做好人。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得罪人的事儿都是探春和薛宝钗在做,好处都让贾元春一个人得了。
贾元春有点小聪明有自己的小算计,薛宝钗也不是笨蛋,自然猜到了贾元春的意图,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装客气。他是客人,又是外姓人,又不是贾赦的什么侄女儿、外甥女儿,根本没有这个立场插手这将军府里的事情。薛宝钗先把头缩了回去,留下探春一个小女孩在前面折腾。
探春不敢得罪贾元春又嫉妒贾倩贾清两个命好明明不是贾家的女儿如今倒越过了他这个正经留着贾家的血的姑娘。加上年纪也小,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机会给贾倩贾清两个添了两回堵。
贾倩贾清自打从张家的簪花会回来之后,这心里就不大好过。他们一个在心里把贾赦当成父亲。一个知道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完全是因为贾赦,故而对贾赦的安危非常看重。这心中存了事情,再被人找了麻烦,这火气自然是更大。而且赵姨娘给探春出的法子从来是又下作又阴损的,如果真的计较,反而落了不是。
贾倩贾清自己不能出头,自然就希望贾玖能够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即便只是一点小麻烦。可是也委实烦人。故而晴雯过来一问,他们就点了头。相携往贾玖这边来。
这日的贾玖并没有在屋里照顾贾琮——贾琮在里屋睡觉呢——而是坐在内书房里看书,见贾倩贾清姐妹来了,便招呼他们在自己身边坐下:“你们看这外面是不是很像那首诗?”说着便幽幽地吟道:
草堂暮云阴,松窗残雪明。此时勺复茗。野语知逾清。
贾清看了看外面,道:“虽然是今年第一场雪,可这雪到底薄了些。这凤尾竹上倒是有些雪,可是这地上的雪都没有积上呢。何况姑姑这儿又不是草堂,门外种的也不是松树,哪里来的松窗残雪明呢?倒是姑姑这副倚窗开卷的模样可以入画,偏偏我却是个不懂字画的,只能辜负了姑姑的雅兴了。”
贾倩笑道:“你呀,若是让史大姑姑看见了。只怕要笑话你是个大俗人了。”
贾清一屁股在贾玖身边的绣花墩上坐了,道:“我管他什么史大姑姑宝姑姑,我只知道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也不知道祖父在路上怎么样了。”
贾玖叹了口气,道:“这老天爷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今儿个是下雪了,可回头又出大太阳,你难道能摸得到老天爷的心思么?父亲好歹也是监军,又是带着辎重走的,这速度可快不了。上次鲁家那位不是跟我们说过么?父亲跟哥哥到边关的时候差不多也快过年了。边关打草谷一般都在秋冬两季。春季就是有,规模也不大。至少今年我们不用担心。”
贾清抱着贾玖的胳膊道:“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啦。可是我这心里总是没办法安静下来。祖父和二叔不过走了这几日功夫,就有人不把我们当一回事情了。若是祖父跟叔父迟个一年半载的才回来,我看姑姑也要被人踩到泥地里面去了。”
贾玖放下手里的书卷,道:“我当是怎么了,原来你这是受了气,想要我替你出气啊?你也看到了,我们几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依靠着父亲和哥哥才能够过的上顺心的日子。如果父亲在家,我们就一切顺心,不用争也有人讨好巴结;父亲哥哥不在家,就是我们争也无用。除非我们能改变老太太的主意。”
贾清哼了一声,道:“怎么可能?我是什么铭牌儿上的人,我自己会不知道?如果我能有这么大影响力,早就第一时间去找老太太了。姑姑,难道您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您不怕旧事重演?”
看着撅着嘴的贾清,贾玖忍不住隔空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怎么可能。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过得不舒坦。只是你们要记着,你们不敢闹大,他们更不敢闹大。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我要往外面卖人也要先跟东府的大伯爷还有珍大嫂子蓉儿媳妇打个招呼呢,更何况他们?那些婆子们的月钱又不是打二房领的,你以为他们真的就会听那边的?不过是碍着老太太罢了。如果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要往外面卖人,第一个经手的人还是珍大嫂子。你说珍大嫂子都过来了,大伯爷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大伯爷是我们的恩师,天地君亲师,父亲不在的时候,大伯爷至少能替我们做一半的主。大伯爷又是男人,还是父亲正儿八经地将家里托付给大伯爷的。这真要有什么事情,大伯爷是第一个不依的。”
贾母是长辈没有错,可贾母最多也只是贾敬的堂房婶娘,贾敬又是族长,如果贾敬闹起来,就是十个贾母都没有用。哪怕是皇帝来了,贾敬一句宗族内务,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另外一方面。贾母是贾赦的母亲没有错。可是贾赦是分宗出去的,贾母却没有跟着过去而是将自己的户籍继续留在宁国府,换而言之,贾母是宁国府贾家的人,贾赦确实将军府贾家的族长,贾母是贾赦的母亲,对于将军府来说他却是外人。如果贾母胆敢插手将军府的事情,尤其是跟田地有关的事情。一句干涉他族之事,足够京师之人用唾沫星子淹了贾母去。
也就是说,哪怕贾母明知道贾赦的家底丰厚,他也只能望着干瞪眼。更不要说让贾政经手从中得好处了。贾母能够做的,也就是借口贾玖年纪小让贾元春在内宅的事儿上插上一脚而已。可是内宅,尤其是贾赦这边的内宅又能够有多少事儿呢?
说真的,现在的贾元春就跟原著里的王熙凤一样,丫头挂钥匙——当家不做主,他能够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繁琐不说,还劳心劳力、尽得罪人,一点点大的事情还要请示这个请示那个。就算是他想给贾玖添堵又如何?如今贾家的这些奴才的身契可不在他的手里也不在贾母的手里。
换而言之。如果贾元春和薛宝钗探春几个老老实实的,那还好些。如果他们做了蠢事儿,那后果绝对是他们自己耽搁不起的。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贾玖只是让贾清宽心,却不想被人听了囫囵。
这些日子,探春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那个亲姐姐,跟王熙凤不愧是从小到大一起大的表姐妹,就是没有像到十成十,也有七八分像的。哪怕贾元春如今还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很多地方已经可见端倪。
一样是明面上是一把火、暗地里是一把刀的人物。一样对金钱十分看重,唯一不同的是,贾元春比王熙凤多读了两年书、识得几个字,又在宫里经历了些事情,故而自己从来不出来做这个恶人,却叫探春去做。
探春虽然年幼,却看得明明白白的。只是他一来年幼,二来贾元春还说动了史湘云让史湘云撺掇着贾宝玉问他要这个要那个,叫他更是左右为难。这些东西原来是贾玖和贾倩贾倩屋里的份例,又不是他自己的,这真要截留了下来,那岂不是白白得罪了人给自己找麻烦?
知道这样的后果自己是绝对承担不起的,他也只能避了人过来亲自道歉。刚刚走到后花园里,就看着贾倩贾清姐妹相携往贾玖这里来,他就跟着过来了。在门边上听了这会儿,这才让方才他拦下的小丫头替他通报。
贾玖非常惊讶,带着两个侄女儿出来迎接,却看见探春一副低着头欲语还休的模样,便猜到了七八分。
刺玫瑰从来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哪里会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困境?当事情自己没有办法承担的时候,适时地放低姿态会给别人留下好印象,也能够为自己留条后路。
“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站在外面多久了?你的手都冰凉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探春顺从地被贾玖牵着手进了屋,在薰笼边上坐了,手上有了热茶,怀里也抱上了银汤婆子,冷了好几个晚上的身上终于有了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探春这才缓过劲儿来:“二姐姐真是会照顾人,我倒是羡慕起两个侄女儿了,有个姑姑在照应着,什么都不用担心。”说着就撅了撅嘴巴。
同样的动作,有的人做起来会让人觉得他惺惺作态,有的人做起来却会让人赏心悦目。探春虽然不是这两种人,但是这样的小动作对于他来说也格外难得,在别人的眼中,如今才五岁的他显得非常可爱。
探春的处境和难处在座的人哪里不知道的?跟他这个挡箭牌较劲,那才是无用功、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贾玖笑道:“你看你,在别处受了气,就来我这里酸了!他们有姑姑,难道你我就没有姑姑来了?只是我们生的晚,就是最小的一位四姑姑碰巧也在今年没了。可要说没人照顾,你倒是姐妹里面最有福气的,上面有哥哥有嫂子,还有个嫡亲的姐姐,可比我强多了。至于他们。他们原来就是双胞胎,早两年可没有少为那一刻钟打架的。”
探春长叹一声,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跟大姐姐一处坐着。”
是啊。探春毕竟只是一个婢生女。只怕贾元春觉得自己跟他多说了一句话也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呢。婢生女,如果不是非常得宠或者有别的奇遇,将来就是给人做正房娘子也有不要的,更多的,则是年龄一到就被当成礼物送给同僚或者上司做了妾。
贾玖道:“罢罢罢,你才多大?倒要操心这些个来?将来的事儿谁能够说得准呢。”
探春这才肃容将茗碗、汤婆子都放下了,给贾玖行了一礼。道:“二姐姐,说起来。我还是要跟你与两个侄女儿道歉的。这个月的月钱本来应该在月初的时候就发下来,如今却累得姐姐跟侄女儿们要月底才能得,是我的错儿。”
贾玖跟贾倩贾清互相打了个眼色,这才道:“三妹妹。你不用说了,这个我原来就知道。外面的事儿父亲早就都安排好了,就凭东府大伯爷的脾气和性子,断不可能在这上面拖延,只怕一应事物早早地就送来了。之所以迟迟未到我们手里,只怕是大姐姐手里耽搁了。我说的可对?对于我来说,这衣裳首饰是东府的大嫂子直接替我们安排的,又住在这后花园里,就是金满箱银满箱的。我也没地方使去。这月钱迟不迟的,只要不要短了,我也不在乎。只一样。祭祖的一应事物不仅不能短了,甚至一日都不能迟。这一点,我想我不说你也明白。”
探春听了红了脸,半晌才道:“二姐姐放心,我会知道轻重的。就是大姐姐不注意,我也会记得提醒。”
探春如何不惭愧?他原来是想来道歉。顺便把一切责任都推给贾元春,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切小算盘都被人家看在眼里。人家不说也不过是照拂着自己的颜面。如今自己来这里摆弄唇舌。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可是偏偏他之前拗不过贾元春狠狠地找了贾倩贾清的麻烦,如果这一点事儿都忍不下,只怕人家当自己没有道歉的诚意。
为了自己的未来,探春也真是蛮拼的。
惭愧之后,屋子里倒是有些冷场了。探春则才注意到贾玖的这间书房,这间书房显然是后来收拾出来的,不说别的,就说这月洞大窗就是这府里的头一份了。只需要将帘子卷起来,就能够饱览院子里面的景色。
按理说,这屋子开了这么大的窗户,还没有放下帘子应该很冷才对,可实际上,就是坐在着窗户下面也不觉得冷。这窗户下面就是一个很大的炕,烧得热热的,不要说这会儿坐着,就是风吹来,也只觉得凉快不觉得冷呢。
看看贾玖和贾倩贾清红扑扑的脸,探春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分家之后,探春就跟贾玖是两家人,即便在血缘上是堂姐妹,可实际上却是各过各的日子。
贾政不管事儿,尤其是内宅的事儿,都是直接丢给自己的妻子管着,妻子被禁足了,他就让自己的长女管着,自己即便天天在家里做宅男,盯着薛蟠抄书他也不管家里的生计。
贾政不管事儿不假,可是当不得贾元春是个有算计的。他一面说分家之后没了偌大的产业支撑,这每年的进项也少,一面说家里奢靡,像探春这样的小姑娘家根本就用不到什么胭脂水粉,回了贾政之后就把探春的脂粉钱给革了。
分家前,探春原来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还有二两的脂粉钱,哪怕他年纪小,这四两银子一个月是从来不少的。可是现在啪嗒一下,一个月只剩下了一半。
对比之下,自己的这位堂姐不但提了身份,这月钱也上去了,脂粉钱也跟着一起涨。不仅如此,自己那位伯父还唯恐委屈了这个女儿,不仅私底下贴钱给他花,隔三差五地还额外送首饰、送笔墨、送古董玩器。
就是那两个便宜侄女儿也领着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探春还听说,他那位伯父现在就开始为这两个便宜侄女儿攒压箱钱了。
这些还是明面儿上的,更有那看不到的地方。贾玖和贾倩贾清每季的衣裳首饰,还有这夏天的冰冬天的炭,都是上上份儿。可是探春呢?是的,探春如今还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贾元春是不会做得太过分。但是将来探春年纪大了,贾元春一直在家里,那么他的日子会如何?
此时此刻,探春比任何人都希望,贾元春能够早早地出来了门子。
就在这沉默间。屋子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却是贾琮午睡醒来。正在找姐姐呢。
贾玖连忙出去从锦绣怀里接过贾琮,好生抚慰了一番,这才让贾琮不再哭泣,却又看见一个陌生的丫头甩着脚丫子吧嗒吧嗒地跑来。一进来就连连磕头:“二姑娘,二姑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奶奶吧。我们奶奶不好呢。”
来人不是李纨的贴身丫头素云又是哪个?
贾玖拍了拍怀里的贾琮,让被吓到、扁着嘴想哭的贾琮安静下来,这才道:“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大姐姐不是管着事儿么?让大姐姐拿帖子请太医啊。”
素云道:“二姑娘,我们奶奶原来还好好的,谁成想,那薛家……如今我们奶奶也受了惊吓。腹痛不止。今日事重阳节,老太太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大姑娘说是请了给太医。却是太医院里有名的庸医。二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奶奶吧。”
贾玖叹了口气,一面叫人预备着更衣,一面一叠声地吩咐下去:“来人,去请回春堂的钱大夫。这位钱大夫在产育上面可是极好的,又是宫里退下的老御医。本事有、年纪也大些,不会坏了大嫂子的名节。去请蓉儿媳妇过去帮忙张罗着,这种有关产育的事儿,我们这等未出阁的女孩儿却是不能出头的。对了,蓉儿媳妇也没有生养过,请后廊上的五嫂子也进来坐坐,顺便提醒蓉儿媳妇一二。还有,有没有派人去大嫂子的娘家?”
屋里的贾倩贾清和探春早就得了消息,面面相觑地站了起来。贾倩和贾清早就出去了,探春迈了一步却又想起这事情一边是自己的亲嫂子,一边是自己的嫡姐和便宜表姐,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不去吧,一准儿得罪自己的嫂子;去吧,碍自己嫡姐的眼。
探春原本以为自己的嫡姐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堂姐都不敢怎么得罪自己的嫡姐,探春也不敢将人得罪了去。
在屋里转了两圈之后,探春还是跟着出去了。
至少他要亲眼看看自己的这位嫂子最后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如果是男孩儿,那不用说,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父亲的长子嫡孙,那自己往嫂子这边靠靠是不妨的。如果生的是女孩儿,那时候自己再有动作也不迟。
抱着这样的心思,探春揣着汤婆子站在了最后,却又借着贾倩贾清姐妹的身高挡住了自己。
那边,素云小心地提醒贾玖,因为贾家事情连累李纨的父亲坏了名声、丢了官,如今李纨的父亲李守中却是早就带着妻子家人回南面去了。
贾玖道:“谁家没有个姻亲的?大嫂子的父母不在京里,可是说不定还有姨母、姑母、亲姐妹、堂姐妹什么的。这些人家也该去个信儿。算了,这些事儿等蓉儿媳妇过来了,你问过蓉儿媳妇,看他是怎么说的吧。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产房给预备起来。这些大姐姐可都准备好了?”
“是的,大姑娘已经叫人准备了,只是我们奶奶是早产,东西也不齐全,只能从薛家的铺子上挪借。”
贾玖一听就不高兴了:“什么话,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需要跟客人挪借东西?方才你不是说大嫂子生产跟薛家有些关碍么?现在又用了薛家的东西,叫大嫂子心里怎么想?对大嫂子又有什么好处?对牌还在大姐姐的手上呢,哪里还会缺了大嫂子的东西?我们家还没有沦落的那个地步。算了,先开了我这里的小库房,看看哪些东西是大嫂子能够用得上的,先挪过去给大嫂子使唤。”
贾玖将贾琮交给锦绣,自己换了褙子,裹上大披风,连手炉都来不及拿,急匆匆地往李纨这边来。果然,李纨的院子里面乱得很呢。贾玖看着薛姨妈带着贾元春和薛宝钗站在院子中央。而贾珠原来的几个侍妾通房里面有的对着薛姨妈隐隐讨好,有的则是一脸的愤慨,结合之前素云的话。贾玖又是一阵冷笑。
“薛姨妈,如今老太太不在家,这门户最是要紧,还请您帮忙照看着些,不要让那些没规矩的小子冲撞了家里的女眷。”
薛姨妈心里原来有些不自在,又是个绵软的,听见贾玖这么一说。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倒是站住了。
薛宝钗道:“二妹妹。原来是这府里没个正经的女主子,妹妹也小,故而才请我妈过来照看一二。”
贾玖笑道:“原来是这样。只是贾家的子嗣,还是要贾家的人自己当心才是。虽然珠大哥哥珠大嫂子的户籍是挂在东府的。可到底是我的亲堂哥亲堂嫂,我怎么能不尽点心意?我已经去请东府的蓉儿媳妇了和后廊的五嫂子了。蓉儿媳妇到底也是贾氏一族的孙冢妇,又是个能干的,就是没有经验,也有五嫂子在一边帮衬。”又走到门边,对着房里高声道:“大嫂子,生孩子最是消耗力气的,还请大嫂子稍微忍耐,若是能吃一点东西、积蓄些力气。反而有利于生产。没娘的孩子可怜,大嫂子不会忘了之前我哥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吧?”
见屋里的呻吟声下去了,贾玖便知道李纨将话听进去了。他将手里的锦盒交给素云。道:“这是我在宫里得的参,将他切成片,备着使唤。若是回头大嫂子没了力气,就给大嫂子含着。大嫂子是头一胎自然惊险些,有了这个也算是一重保障。”
素云感恩戴德地捧着锦盒下去,又见一串的丫头婆子拿着绫罗绸缎过来。薛宝钗吓了一跳,道:“二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贾玖道:“方才素云还在跟我哭诉呢,大嫂子眼看着就要生了,这产房什么的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布置好。我也不知道布置产房需要哪些东西,先将我那里有的都拿过来备着。看看哪些用得上的。”
薛宝钗道:“可是这些绸缎都太好了,产房而已,用不了这么贵重的衣料子。”
贾玖道:“不过是些衣料子,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难道他还比大嫂子贵重了?还是比大嫂子肚子里的侄儿贵重?不过是物件而已,该拿出来使唤的时候就该拿出来使唤。”
正说着,秦可卿却是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了,见到贾元春和贾玖,赶紧弯腰请安,贾玖道:“蓉儿媳妇,事有凑巧,老太太进宫去了,数遍了东西二府,也就你这个正经的当家媳妇在,大堂嫂的事儿,你就多担待些吧。”
秦可卿连声道不敢。
他素来是个精细的,方才路上就隐隐听说这里头原来有些故事,如今见了,更是觉得有些不好。说实在的,要不是他是孙冢妇,他也懒得理会贾政这一房的人呢。本事没多少,惹祸的本事却高杆,还听不得人的劝。也亏着叔祖一家子忍得下。
后廊上贾芸的母亲原来在家里给儿子做鞋呢,冷不丁地听见这将军府的人来请,心中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是个心善的,无论这贾政一家子之前有多少的不是,无论贾珠的名声有多坏,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却是无辜的。当下丢下手里的东西,掩了门,又拜托了左右街坊邻居一声,便跟着来人从后面往将军府里来。
贾芸的母亲卜氏一来,秦可卿就拉他进屋去了。
见秦可卿很利落地忙活去了,贾玖也没有在这个院子里面多呆——毕竟这个院子跟薛家的那个院子太近了,贾玖也不愿意跟贾元春和薛宝钗两个废话,见秦可卿来了、医生来了,他也就走了。
妇人生产这样的事儿原来就不该让他这样的女孩子插手,他也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消息。
这一胎到底是李纨的头一胎,又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早产的,中间委实惊险,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他才生下一个皱巴巴的儿子,却是只看了儿子一眼就昏过去了。()
10 大事化小
红楼之天下为棋 10大事化小 全本 吧
今年的重阳节对于贾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好过。哪怕是贾母也一样心塞。
往年贾母进宫的时候,身后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和尤氏,其中邢夫人是一等神威将军夫人,尤氏是三等威烈将军夫人,就是王夫人也是五品的诰命,虽然王夫人的品级低了一点,可是他有个好哥哥,即便是王子腾夫人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姑子,可在外面依旧要表现得亲亲热热的模样。
简单的说,贾家虽然没落了,可是贾母的年纪大、诰命也不低,在四王八公之中很有市场,也很受他那些手帕交的欢迎。即便是来宫里赴宴,他也是众星拱月被一众四王八公家的女眷簇拥在中间。
可是今年呢,贾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原来被一床被子掩盖掉的各种丑事也摊在了世人的眼前。贾母一个孤零零地进宫不说,往日的那些故交之家的女眷们更是避开了他走,就连过去他看不起的、品级较低的人家也胆敢对他视而不见。
所有的人都认为贾母落得如今的地步,那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同情。
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贾母以为自己能够受得住,可实际上,那芒刺在背的眼神让他的心里分外不好受。等回到家里,又是一团乱,贾母就更加心塞了。
贾母回到荣庆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李纨还在产房里面挣命,更有那耳报神将一应事情告诉了贾母。贾母当即丢了自己的龙头拐:“造孽啊造孽。珠儿媳妇就是再不讨他喜欢,他肚子的那个孩子可是珠儿唯一的一点骨血,也是他的亲侄儿。他怎么就容不下呢?”
还有一句话贾母没有说,那就是贾宝玉早就被宫里盯上了。他这一辈子就是做个纨绔子弟也要做得战战兢兢的,一个不小心那就是人头落地!二房的将来说不定就只能指望着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哪怕是个女娃子也比贾宝玉来得有用!在这样的情况下,贾元春如此轻慢李纨,那就等于说断了自己的后路。
贾母对贾元春的智商已经绝望了,可是脑子没残的那个孙女儿。自己又奈何不了他。
贾母心塞得慌。
贾母把龙头拐都丢了,屋里的丫头们无论是鸳鸯还是鹦哥都吓了一跳。就是听说贾母回来了、赶着上来给贾母请安的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贾宝玉的反应还慢了一拍。史湘云却是先一步扑倒贾母的怀里去了:“老太太,今天珠大嫂子那里好吓人,素云都求到二姐姐屋里去了,二姐姐带着人拿着一堆东西去了珠大嫂子屋里。说是产房没有准备好。二姐姐先将自己屋里能够使唤得上的家伙什儿挪给珠大嫂子使唤。”
贾母搂着史湘云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前打转。尤其是头一胎和高龄产妇,更是惊险,一个不小心,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就没了。宝玉他娘是好运气,像琏儿他娘,还有四丫头他娘,就是年纪大了,最后孩子下来了。大人却没有了。也不知道珠儿媳妇怎么样,他虽然年轻,却是头一胎。也惊险得很呢。”
史湘云听说自己的母亲,当下就红了眼。
倒是贾母,听史湘云说这事儿跟贾玖有关,连忙问鸳鸯,鸳鸯都一一答了。
贾母道:“当真?二丫头真的说这样的话?”
鸳鸯笑道:“可不是。老太太,当时周围一大圈的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二姑娘说,就是东西再值钱。也比不得珠大奶奶,更比不得珠大奶奶肚子里的哥儿。老太太,您要抱重孙子了。”
贾母道:“如果真的应了他的话就好了。老大和老二已经分家,老大更是说过他不帮老二养孩子的,大丫头如今又来这一招,根本就是扫老大的面子!罢了,也只有我这个老婆子给他扫尾了。鸳鸯,我记得下面有送过衣裳料子来,有些料子是极好的却太过鲜艳不适合我这样的老婆子穿,你都找出来,给二丫头送去。另外,那只顶老的箱子里面有一套碧玉的首饰。你也找出来给二丫头送去。接下来簪花会的帖子只怕不少,二丫头又不惯摆弄这个的。他哪里知道,有些首饰,一旦上了头,第二次的簪花会就不能戴了。”
鸳鸯应了,又笑道:“老太太明明是心疼二姑娘,又怕大姑娘多心,硬找出这样的理由来。依婢子说,老太太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哪里需要计较这些。”
贾母摇摇头,道:“我已经半截在土里面的人,外面的风言风语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偌大的家,也没有个主事儿的人。大丫头虽然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是这私心太重,比不得二丫头拎得清。大丫头也不小了,我也不好当众给他难堪。这样最好。”
贾宝玉听得懵懵懂懂,道:“老太太,大姐姐怎么了?如果大姐姐惹老太太生气了,孙儿代大姐姐向老太太赔罪。”
说着就给贾母行礼作揖,虽然礼不够,可是贾母还是心软了,当下搂了贾宝玉道:“宝玉,你大姐姐不是惹我生气了,而是他太让我失望。你珠大哥哥的事儿又不是你珠大嫂子的错儿,可是你母亲、你大姐姐都恼了你珠大嫂子,也不想想你珠大嫂子肚子里还有你珠大哥哥的骨血呢。宝玉,你珠大嫂子也不容易,你长大了,要对他好,要多照应着他些,知道了吗?”
贾宝玉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我记住了。”
贾母摸摸贾宝玉的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元春到了。他是听说了贾母回来之后,特地赶过来给贾母请安的。
贾母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度寄予厚望的孙女儿,心中一阵难受。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便让贾元春起来了。
贾元春见贾母的心情不是很好,当下也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孙女儿看老太太神色不好,可是在宫里累着了?都是孙女儿的不是。孙女儿这就带宝玉下去,请老太太早些休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贾母打断了:“罢了。珠儿媳妇的情况如何了?听说是被薛家给冲撞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元春能怎么说?难道他要说薛蟠喝醉了,晃晃悠悠地往自家的院子里走。半路上发酒疯,随手搂过一个人就亲嘴,而这个人正好是得了婆子的建议、认为适当走动能够助产而特地出了院子给贾政请安的李纨?
如果这样的话说出口了,只怕薛家也不用在这里住着了。自己也得不到薛家的助力了。
正在为难间,贾元春却看见贾母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当下打了个冷战。他咬着牙迟疑来了一会儿,道:“老太太,这事儿还请屏退左右。孙女儿有话要跟老太太细说。”
贾母一愣,看了看贾元春的神色,当下也皱起了眉头。他放开了贾宝玉和史湘云,让李嬷嬷带着贾宝玉和史湘云下去,又让屋子里大部分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这才道:“你可以说来了。”
贾元春低着头。如今是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根本就躲不过去了了。
他只能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又道:“老太太。大嫂子的那些丫头婆子,孙女儿都叫人看住了,还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抓起身边果盘里面的苹果就丢了过去:“你真是一个好妹妹!这薛家都欺负到你没了的亲哥哥的头上去了,你还帮着他?珠儿媳妇肚子里还有你哥哥唯一的骨血呢!我当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不给珠儿媳妇准备产房,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官司!你是想要了你嫂子的命。然后把所有的事儿都给抹了?我告诉你,如果珠儿媳妇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用进宫去了,直接去家庙里呆着去!”
贾母一气之下就叫人将贾元春关了起来,又派鸳鸯将贾元春手里的对牌、钥匙、账本都拿了回来给贾玖送了过去。回头再想想,心中还是有气,却不得不为贾元春扫尾。
贾母一面将李纨身边的人,除了李纨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之外,其余的,像贾珠的通房丫头什么的,都被灌了药发卖了出去。又另外收拾了一个院子,却是紧挨着贾母的荣庆堂,等李纨出了月子就让李纨搬进去。
贾母说了:“距离那闹心的薛家远一点,可怜的珠儿媳妇也不致于受气。”
会说这样的事儿的人,除了跟李纨面和心不合、有意给李纨难堪的贾珠的通房丫头们,就只有薛家人了。但是那日薛蟠自己醉醺醺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而薛家的人也知道这样的事儿不好宣扬,只能给贾母、给李纨和新生儿送了厚礼之后,自己闭上了嘴巴。
所以李纨产子之事,最后倒霉的只有贾元春一个,而住在后花园里面的贾玖贾倩贾清等人更是对这里头的猫腻一点都不清楚,只知道贾珠的通房丫头惹李纨动了胎气,最后被贾母发卖了。
贾玖等人对李纨的遭遇一无所知,但是也有人对着事儿非常关心,就好比说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
作为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原来理应比贾宝玉的奶嬷嬷更体面一点才是,毕竟贾琏才是这将军府的正经继承人,而贾宝玉只是贾赦的侄子而已。可实际上,贾母会记着李嬷嬷、记着李嬷嬷对贾宝玉的尽心尽力,对赵嬷嬷却是一般般。只不过他们这些奶嬷嬷们的体面虽然跟自己的小主子们息息相关,可一来贾琏的地位摆着,二来赵嬷嬷跟赖嬷嬷一样是个有算计的,自然赵嬷嬷家里就要比李嬷嬷家里要松快许多。
做了贾琏十几年的奶嬷嬷,冷不丁的,小主子长大了,上进了,不需要吃奶了。这段日子的赵嬷嬷心里空落落的,就跟空巢的老人一样。哪怕自己膝下有两个亲生的儿子也难以消弭他心中的空虚。
这样的赵嬷嬷自然对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抱着一股别样的情感的,也因为这样情感,让他成了这将军府里少数知道李纨早产的真相的人之一。
赵嬷嬷这心里哇凉哇凉的啊。
说起来贾母为了给贾元春作脸。可是逼着东府里把对牌、钥匙、账本都交了上来,并当着众人的面将对牌交到了贾元春的手里。可以说,李纨生产的时候,贾元春的手里掌握着这将军府内宅的大部分资源。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李纨生产,将军府的库房真的支应不开么?就是李纨早产,这里头的东西也够使唤的。
何况。如今两家不但分家了不说,还分了宗。将军府的财产是贾赦的,贾政却是分了财产去的。分宗以后,贾赦这边是一脉,贾政却是宁国府那一脉的。可以说李纨就是用宁国府的东西也比用这边的正当些。
但是贾元春和薛宝钗偏偏卡着李纨的东西,逼得李纨的丫头不得不跟贾玖求救,这样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世人看见他们的委屈,让人觉得贾政受委屈了。
这样的烂主意都能够想到,可见出这主意的人到底有多心狠。一个不小心,李纨可是一尸两命那!那可是贾珠的遗孀和遗腹子!
等赵嬷嬷打听到薛蟠冒犯李纨的事儿之后,赵嬷嬷看贾元春的神色就不对了。
一面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留下的遗孀和遗腹子,一面的外姓的亲戚,还是个混的。就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可这位大姑娘偏偏选了连傻子都不愿意选的选项,他该不是疯了吧?
年老成精。有些事儿经历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赵嬷嬷不知道贾元春为什么要这样讨好薛家,还愿意为了薛家牺牲掉自己的亲嫂子和嫂子肚子的孩子,可是他本能地觉得贾元春在图谋着些什么。
赵嬷嬷觉得,自家老爷和自己一手奶大的哥儿都不在家,自己有这个义务为他们照顾好家里这位容易心软的姑娘,免得他被那边给算计了去。抱着这样的想法。赵嬷嬷还真的来给贾玖请安了。
贾玖吓了一跳。
读过原著的人都知道贾家的奶嬷嬷们个个都是厉害货色,这也是为什么贾玖不要嬷嬷的原因之一。他不希望自己和贾琮将来被身边的人给挟制了。可是这并不等于说贾玖就能够给赵嬷嬷脸色看了。
赵嬷嬷怎么着也是贾琏的奶嬷嬷。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贾琏的面子上,贾玖就不能对赵嬷嬷太过失礼了。
贾玖连忙让人请赵嬷嬷进来。
贾清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赵嬷嬷,模样倒是年轻,四十岁上下的模样,一头乌压压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跟贾家其他的婆子一样,也是插金戴银的,却没有步摇,只有几根镶嵌着宝石的金簪子固定住头发。耳朵上也不是坠子,而是干干净净的耳钉,显然也是怕带孩子不方便这才没有戴坠子。衣裳也是很寻常的仆妇袄裙,外面罩着半臂的褙子,料子很好,颜色却不显,透露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很符合贾家仆妇的装扮,却没有周瑞家的的张扬,尤其是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让人不自觉地对他放下心来。
看见赵嬷嬷来了,贾玖连忙起来与他见礼,对方连忙避让过,又恭恭敬敬地上来给贾玖行大礼,倒没有倚老卖老地认为自己是贾琏的奶嬷嬷就能够给贾玖脸色看。就是对贾倩贾清两个行礼也很利落,倒有些真心把对方当成自家姑娘的模样。
贾玖请他坐下,赵嬷嬷却是再三地不肯,见自己委实推诿不过这才在边上的小杌子上侧着身子坐了,这才道:“原来是我的不是,这冷不丁地跑了来,倒耽搁了姑娘的事儿。”
贾玖笑道:“看嬷嬷说的,我又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老太太突然打发鸳鸯姐姐送了绸缎首饰过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赵嬷嬷道:“姑娘,老太太做事儿从来是有章法的,既然老太太让鸳鸯姑娘亲自送过来,姑娘就收着便是。”
贾玖道:“嬷嬷是经历了事儿的老人了。又是哥哥的奶嬷嬷,吃过的盐比我们几个吃过的米多,我也就不废话了。父亲离家的时候。就把家里的对牌交给了东府的大伯爷。如今老太太不但把对牌和账本钥匙送了过来,还送了这么一堆东西过来,我这心里也糊涂着呢。就怕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今年的重阳节对于贾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好过。哪怕是贾母也一样心塞。
往年贾母进宫的时候,身后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和尤氏,其中邢夫人是一等神威将军夫人,尤氏是三等威烈将军夫人,就是王夫人也是五品的诰命。虽然王夫人的品级低了一点,可是他有个好哥哥。即便是王子腾夫人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姑子,可在外面依旧要表现得亲亲热热的模样。
简单的说,贾家虽然没落了,可是贾母的年纪大、诰命也不低。在四王八公之中很有市场,也很受他那些手帕交的欢迎。即便是来宫里赴宴,他也是众星拱月被一众四王八公家的女眷簇拥在中间。
可是今年呢,贾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原来被一床被子掩盖掉的各种丑事也摊在了世人的眼前。贾母一个孤零零地进宫不说,往日的那些故交之家的女眷们更是避开了他走,就连过去他看不起的、品级较低的人家也胆敢对他视而不见。
所有的人都认为贾母落得如今的地步,那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同情。
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贾母以为自己能够受得住。可实际上,那芒刺在背的眼神让他的心里分外不好受。等回到家里,又是一团乱。贾母就更加心塞了。
贾母回到荣庆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李纨还在产房里面挣命,更有那耳报神将一应事情告诉了贾母,贾母当即丢了自己的龙头拐:“造孽啊造孽。珠儿媳妇就是再不讨他喜欢,他肚子的那个孩子可是珠儿唯一的一点骨血,也是他的亲侄儿。他怎么就容不下呢?”
还有一句话贾母没有说,那就是贾宝玉早就被宫里盯上了。他这一辈子就是做个纨绔子弟也要做得战战兢兢的。一个不小心那就是人头落地!二房的将来说不定就只能指望着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哪怕是个女娃子也比贾宝玉来得有用!在这样的情况下,贾元春如此轻慢李纨,那就等于说断了自己的后路。
贾母对贾元春的智商已经绝望了,可是脑子没残的那个孙女儿,自己又奈何不了他。
贾母心塞得慌。
贾母把龙头拐都丢了,屋里的丫头们无论是鸳鸯还是鹦哥都吓了一跳。就是听说贾母回来了、赶着上来给贾母请安的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贾宝玉的反应还慢了一拍,史湘云却是先一步扑倒贾母的怀里去了:“老太太,今天珠大嫂子那里好吓人,素云都求到二姐姐屋里去了,二姐姐带着人拿着一堆东西去了珠大嫂子屋里。说是产房没有准备好,二姐姐先将自己屋里能够使唤得上的家伙什儿挪给珠大嫂子使唤。”
贾母搂着史湘云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前打转。尤其是头一胎和高龄产妇,更是惊险,一个不小心,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就没了。宝玉他娘是好运气,像琏儿他娘,还有四丫头他娘,就是年纪大了,最后孩子下来了,大人却没有了。也不知道珠儿媳妇怎么样,他虽然年轻,却是头一胎,也惊险得很呢。”
史湘云听说自己的母亲,当下就红了眼。
倒是贾母,听史湘云说这事儿跟贾玖有关,连忙问鸳鸯,鸳鸯都一一答了。
贾母道:“当真?二丫头真的说这样的话?”
鸳鸯笑道:“可不是。老太太,当时周围一大圈的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二姑娘说,就是东西再值钱,也比不得珠大奶奶,更比不得珠大奶奶肚子里的哥儿。老太太,您要抱重孙子了。”
贾母道:“如果真的应了他的话就好了。老大和老二已经分家,老大更是说过他不帮老二养孩子的,大丫头如今又来这一招,根本就是扫老大的面子!罢了,也只有我这个老婆子给他扫尾了。鸳鸯。我记得下面有送过衣裳料子来,有些料子是极好的却太过鲜艳不适合我这样的老婆子穿,你都找出来。给二丫头送去。另外,那只顶老的箱子里面有一套碧玉的首饰。你也找出来给二丫头送去。接下来簪花会的帖子只怕不少,二丫头又不惯摆弄这个的。他哪里知道,有些首饰,一旦上了头,第二次的簪花会就不能戴了。”
鸳鸯应了,又笑道:“老太太明明是心疼二姑娘。又怕大姑娘多心,硬找出这样的理由来。依婢子说。老太太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哪里需要计较这些。”
贾母摇摇头,道:“我已经半截在土里面的人,外面的风言风语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偌大的家。也没有个主事儿的人。大丫头虽然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是这私心太重,比不得二丫头拎得清。大丫头也不小了,我也不好当众给他难堪。这样最好。”
贾宝玉听得懵懵懂懂,道:“老太太,大姐姐怎么了?如果大姐姐惹老太太生气了,孙儿代大姐姐向老太太赔罪。”
说着就给贾母行礼作揖,虽然礼不够,可是贾母还是心软了。当下搂了贾宝玉道:“宝玉,你大姐姐不是惹我生气了,而是他太让我失望。你珠大哥哥的事儿又不是你珠大嫂子的错儿。可是你母亲、你大姐姐都恼了你珠大嫂子,也不想想你珠大嫂子肚子里还有你珠大哥哥的骨血呢。宝玉,你珠大嫂子也不容易,你长大了,要对他好,要多照应着他些。知道了吗?”
贾宝玉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我记住了。”
贾母摸摸贾宝玉的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元春到了。他是听说了贾母回来之后,特地赶过来给贾母请安的。
贾母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度寄予厚望的孙女儿,心中一阵难受,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便让贾元春起来了。
贾元春见贾母的心情不是很好,当下也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孙女儿看老太太神色不好,可是在宫里累着了?都是孙女儿的不是。孙女儿这就带宝玉下去,请老太太早些休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贾母打断了:“罢了,珠儿媳妇的情况如何了?听说是被薛家给冲撞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元春能怎么说?难道他要说薛蟠喝醉了,晃晃悠悠地往自家的院子里走,半路上发酒疯,随手搂过一个人就亲嘴,而这个人正好是得了婆子的建议、认为适当走动能够助产而特地出了院子给贾政请安的李纨?
如果这样的话说出口了,只怕薛家也不用在这里住着了,自己也得不到薛家的助力了。
正在为难间,贾元春却看见贾母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当下打了个冷战。他咬着牙迟疑来了一会儿,道:“老太太,这事儿还请屏退左右。孙女儿有话要跟老太太细说。”
贾母一愣,看了看贾元春的神色,当下也皱起了眉头。他放开了贾宝玉和史湘云,让李嬷嬷带着贾宝玉和史湘云下去,又让屋子里大部分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这才道:“你可以说来了。”
贾元春低着头。如今是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根本就躲不过去了了。
他只能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又道:“老太太,大嫂子的那些丫头婆子,孙女儿都叫人看住了,还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抓起身边果盘里面的苹果就丢了过去:“你真是一个好妹妹!这薛家都欺负到你没了的亲哥哥的头上去了,你还帮着他?珠儿媳妇肚子里还有你哥哥唯一的骨血呢!我当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不给珠儿媳妇准备产房,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官司!你是想要了你嫂子的命,然后把所有的事儿都给抹了?我告诉你,如果珠儿媳妇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用进宫去了,直接去家庙里呆着去!”
贾母一气之下就叫人将贾元春关了起来,又派鸳鸯将贾元春手里的对牌、钥匙、账本都拿了回来给贾玖送了过去。回头再想想,心中还是有气,却不得不为贾元春扫尾。
贾母一面将李纨身边的人。除了李纨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之外,其余的,像贾珠的通房丫头什么的。都被灌了药发卖了出去。又另外收拾了一个院子,却是紧挨着贾母的荣庆堂,等李纨出了月子就让李纨搬进去。
贾母说了:“距离那闹心的薛家远一点,可怜的珠儿媳妇也不致于受气。”
会说这样的事儿的人,除了跟李纨面和心不合、有意给李纨难堪的贾珠的通房丫头们,就只有薛家人了。但是那日薛蟠自己醉醺醺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而薛家的人也知道这样的事儿不好宣扬,只能给贾母、给李纨和新生儿送了厚礼之后。自己闭上了嘴巴。
所以李纨产子之事,最后倒霉的只有贾元春一个,而住在后花园里面的贾玖贾倩贾清等人更是对这里头的猫腻一点都不清楚,只知道贾珠的通房丫头惹李纨动了胎气。最后被贾母发卖了。
贾玖等人对李纨的遭遇一无所知,但是也有人对着事儿非常关心,就好比说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
作为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原来理应比贾宝玉的奶嬷嬷更体面一点才是,毕竟贾琏才是这将军府的正经继承人,而贾宝玉只是贾赦的侄子而已。可实际上,贾母会记着李嬷嬷、记着李嬷嬷对贾宝玉的尽心尽力,对赵嬷嬷却是一般般。只不过他们这些奶嬷嬷们的体面虽然跟自己的小主子们息息相关,可一来贾琏的地位摆着,二来赵嬷嬷跟赖嬷嬷一样是个有算计的。自然赵嬷嬷家里就要比李嬷嬷家里要松快许多。
做了贾琏十几年的奶嬷嬷,冷不丁的,小主子长大了。上进了,不需要吃奶了。这段日子的赵嬷嬷心里空落落的,就跟空巢的老人一样,哪怕自己膝下有两个亲生的儿子也难以消弭他心中的空虚。
这样的赵嬷嬷自然对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抱着一股别样的情感的,也因为这样情感,让他成了这将军府里少数知道李纨早产的真相的人之一。
赵嬷嬷这心里哇凉哇凉的啊。
说起来贾母为了给贾元春作脸。可是逼着东府里把对牌、钥匙、账本都交了上来,并当着众人的面将对牌交到了贾元春的手里。可以说。李纨生产的时候,贾元春的手里掌握着这将军府内宅的大部分资源。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李纨生产,将军府的库房真的支应不开么?就是李纨早产,这里头的东西也够使唤的。
何况,如今两家不但分家了不说,还分了宗,将军府的财产是贾赦的,贾政却是分了财产去的。分宗以后,贾赦这边是一脉,贾政却是宁国府那一脉的,可以说李纨就是用宁国府的东西也比用这边的正当些。
但是贾元春和薛宝钗偏偏卡着李纨的东西,逼得李纨的丫头不得不跟贾玖求救,这样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世人看见他们的委屈,让人觉得贾政受委屈了。
这样的烂主意都能够想到,可见出这主意的人到底有多心狠。一个不小心,李纨可是一尸两命那!那可是贾珠的遗孀和遗腹子!
等赵嬷嬷打听到薛蟠冒犯李纨的事儿之后,赵嬷嬷看贾元春的神色就不对了。
一面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留下的遗孀和遗腹子,一面的外姓的亲戚,还是个混的,就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可这位大姑娘偏偏选了连傻子都不愿意选的选项,他该不是疯了吧?
年老成精。有些事儿经历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赵嬷嬷不知道贾元春为什么要这样讨好薛家,还愿意为了薛家牺牲掉自己的亲嫂子和嫂子肚子的孩子,可是他本能地觉得贾元春在图谋着些什么。
赵嬷嬷觉得,自家老爷和自己一手奶大的哥儿都不在家,自己有这个义务为他们照顾好家里这位容易心软的姑娘,免得他被那边给算计了去。抱着这样的想法,赵嬷嬷还真的来给贾玖请安了。
贾玖吓了一跳。
读过原著的人都知道贾家的奶嬷嬷们个个都是厉害货色,这也是为什么贾玖不要嬷嬷的原因之一。他不希望自己和贾琮将来被身边的人给挟制了。可是这并不等于说贾玖就能够给赵嬷嬷脸色看了。
赵嬷嬷怎么着也是贾琏的奶嬷嬷。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贾琏的面子上,贾玖就不能对赵嬷嬷太过失礼了。
贾玖连忙让人请赵嬷嬷进来。
贾清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赵嬷嬷,模样倒是年轻,四十岁上下的模样,一头乌压压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跟贾家其他的婆子一样,也是插金戴银的,却没有步摇,只有几根镶嵌着宝石的金簪子固定住头发。耳朵上也不是坠子,而是干干净净的耳钉,显然也是怕带孩子不方便这才没有戴坠子。衣裳也是很寻常的仆妇袄裙,外面罩着半臂的褙子,料子很好,颜色却不显,透露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很符合贾家仆妇的装扮,却没有周瑞家的的张扬,尤其是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让人不自觉地对他放下心来。
看见赵嬷嬷来了,贾玖连忙起来与他见礼,对方连忙避让过,又恭恭敬敬地上来给贾玖行大礼,倒没有倚老卖老地认为自己是贾琏的奶嬷嬷就能够给贾玖脸色看。就是对贾倩贾清两个行礼也很利落,倒有些真心把对方当成自家姑娘的模样。
贾玖请他坐下,赵嬷嬷却是再三地不肯,见自己委实推诿不过这才在边上的小杌子上侧着身子坐了,这才道:“原来是我的不是,这冷不丁地跑了来,倒耽搁了姑娘的事儿。”
贾玖笑道:“看嬷嬷说的,我又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老太太突然打发鸳鸯姐姐送了绸缎首饰过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赵嬷嬷道:“姑娘,老太太做事儿从来是有章法的,既然老太太让鸳鸯姑娘亲自送过来,姑娘就收着便是。”
贾玖道:“嬷嬷是经历了事儿的老人了,又是哥哥的奶嬷嬷,吃过的盐比我们几个吃过的米多,我也就不废话了。父亲离家的时候,就把家里的对牌交给了东府的大伯爷。如今老太太不但把对牌和账本钥匙送了过来,还送了这么一堆东西过来,我这心里也糊涂着呢。就怕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11 贾史王薛
11贾史王薛
虽然说李纨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可是李纨的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如果说之前他曾经因为贾母的照顾而对婆家还有一丝情分的话,那么现在他恨不得现在就抱着孩子带着自己的嫁妆私房回娘家去。
他一个守寡的妇人,肚子里面怀着他们贾家的骨血,还被亲小姑子作践,将来这个小姑子出头了,那还有他的活路么?
此时此刻的李纨恨不得贾元春现在就死在他面前。
在李纨的心中,贾母把贾元春关起来哪里是在惩罚他?根本就是在保护这个孙女儿!像贾家这样的人家,许多事情又不要主子们亲自动手。平日里就是千好万好,也不过是吩咐一声,或者是几两银子或者是一两个体面的丫头就能够摆平,真正能够见人心的,还是遇上大事的时候。
这一次,李纨是彻彻底底地被贾母给伤透了心,即便贾母出面给他作脸、大办洗三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说起来,贾母原来是想在荣禧堂里面给这个新生儿举办洗三礼的,却被贾玖给拦下了:“老太太,这孩子是老太太的第一个嫡嫡亲的重孙子,莫要说老太太稀罕,孙女儿也喜欢得紧。只是珠大哥哥虽然是我的亲堂哥,可我们两家却已经分开了,不但分了家,还分了宗。若是让侄儿在荣禧堂里面办洗三,看在外人的眼里,这孩子是算我们家的还是算二叔的孙儿?刚刚大嫂子才被人冲撞了呢。这会儿再来这一出,只怕外面的闲言碎语越发多了。老太太,就当是为了珠大哥哥留下的这么一点骨血。我们也该慎重些个才是。”
这一番话,却是连消带打,息了贾母的三分热情。换了从前,贾母一定会生气,可眼下,贾母清清楚楚地明白,
自己的三个亲孙女儿。贾元春是明面儿上聪明伶俐实际上蠢得要死,连最起码的东西都不明白。这样的人就是进了宫,也是被人碾成渣渣的命。探春那根本就是个婢生女,就是自己再抬举他,王夫人不点头。他也没有那个命,更不抵事儿,进宫是绝对没有他的份儿了,就是将来联姻,也多的是人家不要他。剩下的也只有这个孙女儿,正儿八经地庶出,又被正儿八经地记成了嫡女,平日里安安生生的也不多事儿,可在大面儿上却从来不错。将来又是名正言顺地走大选进宫,无论是起点还是将来,都比那两个不知道强多少去。
这样想着。贾母对贾玖的容忍度不自觉地高了许多,听了贾玖这样说,他也只是道:“我原来想着,你珠大嫂子受了这番委屈,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故而想热闹热闹。却没有想那么多。罢了,既然这样。就在我这里办吧。你珠大哥哥刚没了,这孩子还有三年的孝呢,哪里能张扬的?只是我们家这一年来事情也委实多,今日也借借这孩子出生的喜气,希望接下来我们家能够顺顺利利、一切平平安安的。”
贾母到底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还是给亲戚们下了帖子。
张家在第一时间就婉拒了,李纨的父母兄弟已经回南面去了,就是有亲姐妹堂姐妹嫁在京里的,也都推了。他们原来以为贾珠肯读书、肯上进,荣国府里又有钱有权势,所以才把李纨嫁了过来。结果呢?好处没有捞到,反而惹了一身骚。如今王子腾已经深陷泥潭,他们恨不得以前跟王子腾一家根本没有联系才好,如何愿意让自己家也被牵连了进去?
姻亲姻亲,从来是动一发而牵连全身。如果他们这次去给李纨道贺而王子腾也去了,说不定在上面的人的眼里,他们和他们的婆家也是王子腾的人了。没有人会这么蠢,在明知道王王家犯了忌讳、王子腾命不久矣的情况下,还会凑上去,躲都来不及了。
这些婉拒了帖子、只让管事媳妇代为送上贺礼的人家都在暗地里嘲笑贾母,明知道王子腾快死了、明知道王家对贾家不怀好意,这位太夫人还邀请了王子腾一家子,真是嫌自己的儿孙太多了!
不得不说,贾母执意大办,还邀请了王子腾一家子的确是他最大的失策。
王子腾是贾珠的亲舅舅,他贾珠的儿子出世了,他不来的确说不过去。可是谁都知道,因为跟贾赦一房的恩怨,王熙凤才会在簪花会上跟贾玖口角,被贾玖给打怕了,这才口出妄言。可以说,王子腾走到今天,固然是因为他们家对王熙凤的教养不上心。但是这每一步里面都有贾赦一房,尤其是贾玖的痕迹也是事实。
不要说王熙凤,就是王子腾夫妇也恨不得一口咬死贾玖。
如果没有这一家子在前面堵着,自己的妹夫早就是荣国府里正经的爵爷了;如果没有这一家子在前面堵着,自己的妹妹也不用动手脚使劲儿地捞银子了;如果没有这一家子在前面堵着,自己的外甥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以致于忧虑过重最后早早地没了。
人就是这样,看得见别人看不见自己。明知道这里面是自己起了歪念头,却怪别人挡了自己路。
王子腾虽然不致于跟自己的妻子家人一样处处觉得贾赦一家子讨厌,可是他也不喜欢贾赦一家子,尤其是贾玖。因为贾玖与他那一战,不但自己出了名,还让王子腾颜面扫地,现在王子腾连迈出自己的家门都仿佛能够感觉到别人的指指点点,说他武艺不精根本就是欺世盗名之辈。
所以,送上了礼物之后,王子腾就对着面前一身吉服、拄着拐杖、扶着丫头的手的贾母道:“太夫人,府上二姑娘如何不见?今儿个可是他的侄儿的好日子呢。”
贾母看着眼前虽然一身吉服可是眼里犹自闪烁着不明的神色的王子腾。心中微叹,脸上依旧是一副风和日丽的模样:“二丫头原来也要过来的,可偏巧。浣纱馆的那两个前儿个受了凉,如今他又要照顾弟弟又要照顾侄女儿,竟是脱不开身。”
言下之意,李纨的儿子洗三,大房这边却是没办法参加了。
王子腾一愣,王子腾夫人却道:“也真是的。虽然说已经分家了,可当初他在姑妈屋里的时候。珠儿也没少照顾他,如今珠儿的孩子洗三。他倒是躲了去。珠儿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一腔情意白费了。”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挑拨的心思不言而喻。不仅是贾母,就是史家两位侯爷与侯夫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史家两位侯爷还真的不想来这一趟。那日张家的簪花会上,保龄侯放出那样的话来,其实就等于跟王家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了。只是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有这么一条坑人的律法,那就是娘家做了坏事儿不会牵连到出嫁女,可出嫁女的婆家出了事儿,绝对会牵连到娘家。
就跟贾家王家的这些混账事儿一样,王夫人是王家的出嫁女,王家如果真的有谋逆行为,只要贾家跟王家保持关系。那么王家的那些事儿就不会牵连到王夫人的头上,更不可能把贾家拖下水。但是,贾母是史家的出嫁女。如果贾家做了某些绝对不能做的事儿,无论史家有没有在里面掺和了一脚,只要贾母有这个嫌疑,史家也脱不了干系。同样,王子腾的妻子也是史家的出嫁女,从这一层关系上来看。王子腾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史家也是逃脱不了的。
所以。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家族,保龄侯和忠靖侯这才带着妻子上门,为的就是劝说贾母,让贾母远离王家。毕竟贾家跟王家的关系到如今也只剩下贾政娶了王夫人这条纽带了。如果贾母愿意,他还是能够跟王家划清界限,顺便再捞史家一把。
抱着这样的念头,史家两位侯爷这才带着各自的妻子上门的。
他们自己都恨不得自己根本就跟王家没有关系呢,却没有想到今日还能够在贾家见到王子腾一家子,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都觉得不好了。
保龄侯夫人看得明白,自家有个小姑子在王家,如果要摆脱王家,光把自己的小姑子驱逐出史家的宗谱还不够,还必须有外力帮忙。而贾赦这一房绝对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如今看到王子腾夫妇一唱一和地挤兑贾玖,保龄侯夫人就道:“说起来,我们四家贾史王薛如今这一辈的女孩儿倒是不多,如今唯一出彩的,也就姑妈家的二丫头,谦和守礼又知道孝敬长辈,就是拿到京里的闺秀之中也是数得上号儿的。可惜了,如果不是我没有适龄的儿子的话,我现在就跟姑妈定下这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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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靖侯夫人道:“嫂子还说呢。我就有个儿子跟二丫头一般大,只是表哥是一等将军,二丫头将来肯定是要参加选秀的。不然,我早就求了姑妈了。”
贾母道:“看你们,我家老大膝下就这么个女儿,你们偏偏就看上了。老大知道了,非吹胡子瞪眼冲你们扬眉毛不可。”
忠靖侯夫人道:“姑妈,人家说一家好女百家求,这都是姑妈调教得好呢。”
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这样说,他们的丈夫不自觉地望向王子腾和贾政,只见贾政穿着一身长衫,听见这样的话却是连胡子都没有动一下,好像他忘记了他的女儿贾元春可是被撵出皇宫、至今都没有找到下家。至于王子腾,他显然是想到了贾元春和王熙凤还有自己的女儿,这手上一动,却是硬生生地将自己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胡子扯了好几根下来。
贾元春的愚蠢,王子腾已经顾不上了,谁叫他家里还有两个女娃子呢?
首先是他已故的大哥留下的侄女儿。王子腾是个典型的封建家长,奉行的便是男主外女主内,他在外面打拼,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交给妻子处理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怎么接触。更不要说王熙凤这个侄女儿了。以前王子腾看着王熙凤还觉得很不错的,可如今他才知道,妻子在王熙凤身上根本就没有花什么心思。只是让他吃好穿好,该教导的东西却是一点都没有教。
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难道为了这一句,连最起码的十恶不赦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都不告诉一声么?
王熙凤大放厥词,不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王夫人、薛姨妈和他的堂妹王子腾的亲生女儿王熙鸾。
虽然王熙凤不是王子腾的亲生女儿,但是王子腾一样不会苛责这个自幼就养在自己跟前的侄女儿。王子腾恼恨的是。自己的妻子表面上贤惠,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侄子侄女当成一回事情。如果不是妻子没有好好地教导王熙凤。王熙凤根本就不会说这样的话,王家也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王子腾恼恨王熙凤的不知好歹,更恨自己的妻子的假贤良。
就跟贾母恼恨王家没有好好地教导女儿,将王夫人这样的残次品嫁到他们家来一样。王子腾也在恼恨史家没有好好地教导女儿,把个残次品嫁给了他。如果不是知道现在王家已经风雨飘摇、必须抓住这每一分可以抓住的力量,他早就在看到史家两位侯爷的时候喷他们一脸的唾沫,而不是在这里与他们虚与委蛇。
王子腾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圣眷在身的京营节度使,哪里知道眼下他的两个小舅子一样恨不得跟他保持距离呢。
王子腾和保龄侯忠靖侯的心理,贾母看得明明白白。
贾母也只能叹息一声。
他又能怎么样呢?虽然说事情的确是从他们贾家开始爆发开来,可要不是王子腾深得帝宠一路飞升,贾母也不会抬举王夫人,王夫人更不会被哥哥的光环给眩晕了头。从而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可王家就一点过错都没有么?如果王子腾真的有心,他早就可以约束自己的妹妹了,何必等到今天?
王子腾会迁怒、会推卸责任。贾母也一样。而且在贾母看来,王子腾只是王夫人的亲哥哥,而史家两个却是他的亲侄子,这亲疏一目了然。贾母会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一直站在边上想薛宝钗也在心里盘算。
他跟他的母亲薛姨妈不一样,王子腾一来,薛姨妈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望向王子腾的眼神里有依赖有亲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戒备,可是在薛宝钗看来。这个舅父也只是舅父而已,对方姓王不姓薛。这真要有什么事儿,只要条件适合,王子腾一准将薛家推出来顶缸。
想要依靠王子腾,还不如依靠这府里大房这边呢。至少自己的这位舅父将来少不了被上面清算——逆谋大罪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推脱掉的——而贾家大房这边还上亏空之后,最多也只是曾有污点,加上他们已经分宗出来了,除非上面要一网打尽,否则无论之前贾家犯了什么事儿,也跟分宗出去的他们无关。
抱着这样的想法,薛宝钗也绝了跟王家亲近的念头,甚至对跟着王子腾夫妇一起来的王熙凤也尽量客气有礼,却一点儿都不亲近。
薛宝钗在注意王家人,王熙凤也在注意着他。王熙凤素来心高气傲,甚至连贾琏都有些看不上,更何况薛蟠?只是如今他也知道,自己除了嫁给薛蟠之外没有别的出路,他也只能接受王子腾的安排。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熙凤就不能不注意薛宝钗了。他婚后的日子如何,婆婆跟小姑子是非常重要的,毕竟薛姨妈可不是邢夫人,他是薛蟠的亲妈,薛宝钗也不是贾玖的前身而是薛蟠的同母胞妹,都不是可以轻慢的主儿。如果不跟这两个打好关系,那就等于是给自己找麻烦。
王熙凤一面听长辈们说话,可这眼神却是偷偷地瞄了薛宝钗好几眼,直到长辈们提起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只见保龄侯夫人抢在其他人前,接过了鸳鸯的活计夫妻了贾母,让贾母满意地拍拍他的手,道:“你们也太抬举那丫头了,不说别人,就说云丫头,豪爽大气,哪里会比我们家二丫头差的?宝丫头也是端庄文静的好孩子。就是凤丫头,泼辣爽利,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可惜。我们琏儿没有这个福气。”
话语之后不无遗憾。
王熙凤听了撇撇嘴,心道:“还说呢。如果真的觉得我好,为何算计着我们退了亲?还不是欺负我是个孤女?如今又来卖好,谁稀罕!”
嘴上却道:“看老太太说的,我们是什么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老太太这番夸奖。我听说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才是百里挑一、傲视京师闺秀的人物呢。可惜我生得晚了,不曾得过老太太的指点。不然,我也能够沾沾老太太的光呢。”
对于自己的一生。贾母可是相当自傲的。他本事史家的小姐,在贾家最为鼎盛的时候嫁给了贾代善,这一辈子顺风顺水,如今又儿孙满堂。如果不是最近的一连串事情。他还可以继续大权独揽下去。
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贾母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下去,王熙凤在心里揣度着,口中却道:“老太太夸奖我管家厉害,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又是跟着叔叔婶婶过活,哪里就这么厉害了?倒是二妹妹,听说如今这一大家子都是他在支应着,也难为他小小年纪一丝错儿都不曾出过。说起来,我还真应该与二妹妹好生讨教讨教才是。老太太,我能否先去见见二妹妹?”
贾母一愣。道:“也是,洗三这样的事儿,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的确不好接触太多。如此,三丫头,你陪你凤丫头去看看,宝丫头。你也去罢。”
边上贾宝玉听说贾倩和贾清不大好,早就跟心痒痒。如今听贾母一说,当下也坐不住了:“老太太,原来倩儿和清儿都不大好?我也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们了,不如我也去看看?”
史湘云听了,也闹着要一起去。
贾母摸了摸贾宝玉的头,道:“罢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过去罢。”
他还有话跟儿子、侄子侄媳妇还有王子腾夫妇说,倒是乐得这些小辈们不在跟前。
浣纱馆里,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正窝在床上呢,听了丫头们的传话,连忙起来梳洗打扮。他们哪里是不舒服,根本就是听说今日王子腾也来了,故意找个法子避开而已。结果,不但贾宝玉来了,王熙凤和薛宝钗也都来了,心中未免不快。只是他们到底是养女,有些事儿可不能拿乔。
这里他们才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外面客人已经来了。贾宝玉一马当先,立刻就往他们姐妹的卧室里面冲,却被红叶给拦下了。
贾宝玉道:“好姐姐,你让一让。我想看看倩儿和清儿好不好。”
红叶将正堂到套间的那道门拦得死死的,脸上却是一片恭敬的神色:“宝二爷,虽然说您与我们家老爷是同一个姓,可到底已经分家了。您可不是我们老爷这边的人。我们姑娘虽然是养女,却不是您的姐妹,只是外人。还请宝二爷少待。等我们姑娘梳洗完毕,自然会出来与您见礼。”
王熙凤道:“哪里来的丫头,好大的规矩!居然胆敢拦起我们的路来!要我说,拖下去打一顿,直接卖了是正经!”
红叶似笑非笑地看了王熙凤一眼,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婢子虽然人微言轻,却是我们姑娘打南面带来的。莫要说您,就是老爷在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处罚婢子。姑娘是我们将军府的人么?”
王熙凤大怒。
一句你是我们将军府的人,却是刺痛了王熙凤的心。他本来是贾琏的未婚妻,以前他来贾家的时候,哪个丫头不是捧着他对他恭恭敬敬的?如今连这个外八路的亲戚家的姑娘身边的丫头都敢给他脸色看,叫他哪里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王熙凤扬起手就要打,却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拦住王熙凤的不是贾宝玉——贾宝玉可没有这样的气魄和胆量,更何况红叶先给贾宝玉脸色看,贾宝玉不生气已经是脾气好的了——抓住王熙凤的手的,正是得了贾玖示意的白露。
王熙凤看见一个小小的丫头居然胆敢抓住他的手,当即柳眉倒竖,正要发火。却听见背后有人道:“这不是王家姐姐王熙凤么?这是怎么了?才到了这浣纱馆就发这么大的火儿?可是在外面受了气,所以拿我们家的丫头撒气?”
言下之意,你要发火。回你们王家去,别冲着我们家的丫头。
王熙凤转过头来,看见贾玖,这新仇旧恨直往头上涌,再看见贾玖带着一串的丫头婆子,而自己身边就平儿一个,心中更是恼火。当即冲着贾玖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突然发迹起来的贱人!少扯你娘娘的骚!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不成?”
作为忠心耿耿的丫头,平儿理应拦住王熙凤才是。可平儿作为王熙凤的贴身大丫头。哪里会不知道王熙凤的性子?如今能不能拦下王熙凤且不说,如果现在拦下了,回头王熙凤拿他撒气,那才叫两面不是人呢。
这样想着。平儿还是缩回了伸出了一半的手。
贾玖看了看王熙凤,又扫了一眼平儿,这才慢悠悠地道:“看起来这里有一个破落户儿,而且明显不是我。看在大姐姐和宝玉的份儿上,我叫你一声凤姐姐,但是也请你明白一点。扯破了脸皮,对我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对凤姐姐你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凤姐姐让我的耳朵不得清净,我不介意请凤姐姐下池塘好好冷静冷静。”
虽然是重阳刚过。可前两天还下雪了呢。这个时候下池塘,那根本就是玩命!
贾玖的态度很明显,王熙凤如果再嘴巴里面不干不净。那么他不介意把王熙凤丢下去。贾玖很清楚,不要说薛宝钗这样精明的人不喜欢有这么个惹事儿的嫂子,就连王家也希望家里从来没有王熙凤呢。王熙凤如果真的死在贾家的池塘里面,王家人,包括王子腾只怕脸上会难过,背地里却是在拍手称快。
王熙凤怒火冲天。
他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非常聪明的人,他能够得到长辈们的喜爱。也无非是因为他擅长察言观色、逢迎讨好而已,实际上,他连很多小门小户的女孩子都懂的道理都只知道个大概。
他的婶娘因为王熙凤只是王子腾的侄女儿不好怎么管他,王熙凤也因此跟史湘云一样过得相当自在,或者说是自由。但是自在也好,自由也好,都不等于说可以任意妄为。如果不遵守某些必须遵守的规则,如果由着性子一味伤害别人,那么在未来一定会付出代价。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幸的是,王熙凤遇见了贾玖,更加不幸的是,他当众说出了禁忌之语。
不得不说,王熙凤不愧是金陵十二钗里面最愚蠢的女人,看不清自己的位子不说,拿着原来就属于自己和自己丈夫的家产讨好本来就没有资格接触到荣国府的产业的王夫人,流掉了自己的儿子不说,还把自己的丈夫和女儿送上了绝路。
现在也是一样。如果王熙凤还有几分脑子,如果他知道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他今天就不应该来贾家。本来,如果他今天不冲着贾玖发脾气,等这阵风过去了,别人说不定会体谅他“年幼不懂事儿,又没有个正经的长辈教导着,他叔叔婶婶也不好管他”,找出类似的理由为他开脱,然后他还能够有一个相对平静的婚姻生活。
可是现在,亲眼看到王熙凤撒泼的薛宝钗会看得上他才对。
至于薛蟠,他虽然混账一点,却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原著里就说过他对待婚姻的态度。薛蟠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纨绔,如果妻子是个绝色美人,那最好,如果妻子不是个绝色美人,或者说性子不怎么好,薛蟠也只希望妻子能够替他孝敬母亲照顾妹妹就可以。
如今王熙凤这个样子,薛蟠会相信他能替他孝敬母亲照顾好妹妹?
不嫌弃他就好了。
如果不是王子腾是薛蟠的亲舅舅,如果不是知道无法推掉这门亲事,薛蟠一准在第一时间据婚。
现在,薛蟠是没有办法推掉这门亲事,但是他绝对可以拖。
王熙凤也是大家小姐,还是从小当成男儿养大的(当然是王家的男儿,而不是林家那种书香门第的男儿),按理说。他不应该是个泼妇才对,就是上一次来贾家的时候,他的身上还能够见到一些小女儿的娇柔来。
由此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力。
如果说之前王熙凤还是王家的大小姐的话。那么,梁家的簪花会之后,他就成了深宅大院儿里的一个囚徒。如果说之前王家对王熙凤还有一些宠爱的话,那天梁家的簪花会之后,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心中对王熙凤的那一点喜爱早就被消磨得一点儿都不剩。不要说王子腾夫人了,就是王子腾自己也巴望这快快将这个侄女儿扫地出门呢。
如果不是没有地方推卸责任,王子腾早就动手了。
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跟一个囚犯一样,让王熙凤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王熙凤不会自我反省。这种日子不但没有达到最初的目的,还让王熙凤彻底地蜕变成了一个泼妇,一个无法讨人稀罕的泼妇,一个是非不分的泼妇。
好在王熙凤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理智。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贾玖的对手。不然,他也不会就这样,瞪大着眼睛盯着贾玖,好像要把贾玖吃掉一般,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
贾玖可不管王熙凤心里怎么想呢。在他的心中,王熙凤已经成了京师中人敬而远之的祸头子,谁都不会要他。甚至与,今日薛宝钗看见王熙凤的样子之后,王熙凤的这门亲事也会出现变故。在这个婚姻几乎是女人唯一出路的年代,王熙凤的未来也就那样了。这样的王熙凤,贾玖根本就没有必要理会。
转过脸来。贾玖想向贾宝玉,道:“宝玉,好端端的,你为何要闯你侄女儿的卧室?”
贾宝玉被王熙凤的反应给吓坏了。他在贾母的跟前一向受宠,根本就不曾见过身边的女孩子会有这么粗俗的一面,眼下已经被王熙凤给吓呆了。直到贾玖第二次问他,探春又轻轻滴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
贾宝玉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神情道:“二姐姐,我在老太太跟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啊。老太太也没说我不能进姐姐妹妹的屋子。”
贾玖叹了一口气,道:“宝玉,首先,你口中的那些姐姐妹妹大多数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他们原来就是伺候老太太顺便伺候你的。其次,如今跟你一起住在老太太院子里的,除了你同父所出的异母妹妹之外,就只有隔三差五来我们家作客的云妹妹。三妹妹和云妹妹今年都只有五岁,都还不到讲究这些的年纪。你看我,还是你的堂姐呢,今年不也搬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了么?倩儿和清儿比我还大一岁,又与你差着辈分,他们的屋子,你自然是不能就这样进去了。”
贾宝玉红着眼。
他虽然软弱,也是个没眼色的,却不等于他就是个傻子。
方才贾玖跟王熙凤的对恃,贾宝玉都看在眼里。王熙凤那么厉害那么可怕,都被贾玖压得说不出话来,那么贾玖只能比王熙凤更加厉害更加可怕,哪怕贾玖如今的神态温柔可亲,贾宝玉也不敢多嘴。
薛宝钗见此,只得笑着达圆场:“宝兄弟素来是跟姐妹们一起玩大的,这会儿没有转过弯来也是有的。我听说这浣纱馆的茶点是极好的,不如我们在这里一面吃茶点一面等他们两个出来可好?让我们好等,一会儿非要罚他们两个做个东道才是。”
探春也反应了过来,当下便笑道:“宝姐姐,你也真是的。人家身上不爽快还要出来接待我们,却是我们碍着人家休息,如今宝姐姐还要罚他们做东道,我却是为他们不平呢。要我说,这事儿原来是宝玉的不是,如果不是宝玉闹着要进人家的卧室,也不会有这一连串的事情。不如,我们罚宝玉一个东道如何?”
史湘云立刻拍掌叫好,说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贾宝玉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一面连连作揖,承认是自己的不是,一面回头就叫袭人去拿银子。他们几个有说有笑的,却把王熙凤晾在了一边。
王熙凤气得要命,就连平儿轻拍他的背安抚他也不中用。()
12 贾政其人
12贾政其人
王熙凤气得要命,就连平儿轻拍他的背安抚他也不中用。长这么大,王熙凤何尝受过这样的气。
想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来贾家作客,他在贾母跟前坐着,贾玖那个讨厌鬼只能在角落里坐着;他就是咳嗽声大一点,也有丫头上来慰问,而贾玖那个讨厌鬼就是被下面的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儿。
就是短短半年,不,应该说短短的几个月,自己沦落尘埃,而贾玖那个讨厌鬼却高高在上,冷眼看着自己变得如此狼狈。
王熙凤不会反省自己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他只知道,一定是贾玖夺了他的气运,这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见这几个人商量着做东道,王熙凤便插嘴道:“东道?你们那点子月钱,哪里够做什么东道的?要我说,你这里先坐着财主,什么山珍海味他都能弄到手,哪里需要你们贴月钱?”
史湘云一愣。同样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同样是由叔叔婶婶养大的,史湘云倒是有些同情王熙凤,尤其是王熙凤如今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倒有些让他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触来。别人不愿意理会王熙凤,史湘云倒不会给王熙凤难堪——只要王熙凤没有惹到他的头上,只要王熙凤不会碍着他、跟他抢贾宝玉。
史湘云道:“我知道了,凤姐姐一定是在说宝姐姐。‘丰年好大雪,珍珠如泥金如铁’说的就是宝姐姐家里。”
薛宝钗一愣。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自得来。
对于自家的财力,薛宝钗还是有相当的自信的。
只听王熙凤道:“宝丫头家里的确有钱。只是这句话说的却是薛氏一族的财力,可不是宝丫头一家的财力。我说得大财主可不是你宝姐姐。而是这位坐在这里的二姑娘,你的二姐姐。”
史湘云一听,便道:“凤姐姐,这怎么可能?”
王熙凤道:“我可不是在胡说。我婶娘也是史家的女儿,他跟我说,史家如今正忙着还亏空,家里也开始讲究俭省了。云妹妹。这事儿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史湘云愣愣地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虽然我的月钱没有减。可是这份例菜却是减了的。婶婶们也开始亲自动手给叔叔们做衣裳了。”
王熙凤指着贾玖道:“那你看看你二姐姐,他是少了吃的还是少了穿的?之前这府里还一口气还了八十万两银子,可是你看他,依旧光彩照人。我还听说。不但这里面的两个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和二两银子的脂粉钱,甚至连他,一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月钱和十两银子的脂粉钱。这加起来就是二十两,几乎跟老太太比肩……”
听到这儿,贾玖摸摸手腕上的蛇镯,笑着打断了王熙凤的话:“看凤姐姐说的,什么叫跟老太太比肩?老太太光月钱就是二十两,再加上脂粉钱,可不是这个数儿!再怎么着。我也只是孙女儿,这份例也是祖上的规矩。不要说姑姑们在家的时候,就是大姐姐没有进宫以前。一个月也是十两银子的月钱和十两银子的脂粉钱。至于凤姐姐家是什么规矩,那我就不知道了。”
言下之意,这是我家的私事,更你这个王家的女儿没有关系。你看着艳羡就去找王家的当家人要去,不要在这里唧唧歪歪。
贾宝玉倒是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机锋,反而笑道:“我一个月也是十两银子的月钱呢。只是我也没有地方使唤他。只是搁在床底下落灰而已。如今拿出来讨姐姐妹妹们的欢心,这才是这些银子的本分呢。”
贾宝玉的嘴巴里面居然能够吐出本分两个字。让贾玖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王熙凤却看见史湘云和探春都竖起了耳朵在听,当下也来了兴致,越发跟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往外面倒:“宝玉,你只有月钱,可你二姐姐手里却不仅仅是有钱。你可知道,这家里的管家大权在你大姐姐手里呆了没几天就又回到了你二姐姐的手里。如今你二姐姐不仅仅是管着这里头,还管着外面呢。我听说,这几个月来,这府里可是一船一船地往京里运好东西。什么海鲜海产,别人家就是有钱都买不到,你二姐姐却是整篓子整篓子地拿来送人。别的不说,就说那海蟹,可比我们常吃的螃蟹更稀罕。一篓子的螃蟹尚且要七八十两银子,一篓子的海蟹,翻个翻儿都拿不下来。你可知道你二姐姐这些日子往外面送了多少篓的好东西么?”
贾宝玉一愣,史湘云却转头问起了薛宝钗:“宝姐姐,这事儿你知道么?”
薛宝钗看了看贾玖,道:“是啊。海鲜保存不易,海边的人是吃到不想吃,京里的人却是想吃吃不到。也许海蟹的味道不如螃蟹那样招人喜欢,可是京里有的是人拿着银子买这份稀罕。物以稀为贵,那一篓子海蟹没有两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史湘云吓了一跳,道:“前些日子二姐姐也往我们家送了好几篓海产呢。这么说来,这份重阳节礼怎么着也值个上千两银子?二姐姐也真有钱。”
贾玖笑道:“有钱什么呀?不过是父亲事先安排好的,我照着做便是。说起来,这也是旧年父亲就想出来的孝敬老太太的法子。只是那个时候父亲做什么事儿都不凑手,只能搁置下了。今年好容易得了机会,父亲自然是变着方儿地孝敬老太太。只是老太太是享受惯了的,哪里看得上这点子东西?往年还拿着现银去买螃蟹呢。如果不是家里的庄子也出产虾蟹龟鲞,只怕这会儿也要拿现银采买去。也是老祖宗英明。早早地就治下了偌大的家业,我们才吃穿不愁。”
薛宝钗听得是暗暗点头。女孩子说话就应该是这样,就是真的有功劳叶不应该抢着。而是应该推给别人。这位二姑娘能够走到今日的地步,的确有他一手。
贾宝玉和史湘云听得别扭,只是他们更想吃海鲜,倒没有急着反驳。
唯有王熙凤,原来他是想等着贾玖志得意满的时候扫贾玖的面子,却没有想到被贾玖轻轻松松地避了开去。
这就是贾玖跟王熙凤的不同了。贾玖现在恨不得成为别人眼里的缩头乌龟,哪里会跟王熙凤那样张扬?今日若是他跟王熙凤易地而处。说不定就开始抖了起来。但是这样炫耀张扬的事儿,王熙凤做得出来。贾玖却是不会做的。
就在王熙凤暗自生气的时候,里面的们终于打开了,只见贾倩和贾清穿得整整齐齐地手拉着手儿地出来了。一个身穿粉蓝底子五彩花草纹样缎面交领褙子下撒着月白飘緑萼梅马面裙,一个身穿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对襟褙子下撒着月白绣竹马面裙。一个手里抱着青白玉的手炉,一个手里抱着芙蓉玉的手炉,加上两个都梳着百合髻、戴着相似却不相同的首饰,顶着两张极为酷似的脸,越发跟同一个人一般。
薛宝钗指着这姐妹两个道:“原来这姐妹两个就长得像,现在一看,越发跟同一个人一般。”
也许贾倩和贾清两个在相貌上比不得薛宝钗,却也比史湘云要略胜一筹,再加上双胞胎的加成。让他们的吸引力更是成倍的往上翻,都快让贾宝玉移不开眼了。
贾宝玉刚想上前搭话,却被这两姐妹轻轻巧巧地闪过了。
贾玖笑道:“宝姐姐。你可别看他们现在这样亲亲热热的时候,他们小的时候为了谁当姐姐私底下可是闹得极欢呢。”
贾清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就相差不到半刻,谁愿意落后了?”
探春有心,看了看这姐妹两个,道:“上次我见他们姐妹穿着齐胸襦裙。就觉得分外好看,如今穿了这一身来。倒像是大老爷的亲孙女儿呢。”
贾玖笑道:“前儿都下雪了,再穿那个岂不是冷得慌?我们将又不像别人家里弄了地龙火墙的,哪里经得住再穿那个?就是再爱漂亮也只能换了去。”
史湘云道:“他们这头上的首饰倒是新奇,三姐姐也没有呢。”
探春一听,脸上的笑容就僵了。
他是贾政那边的,又不是贾赦这边的,分家分宗后,他的份例自然是跟着贾政那边走,哪里能跟贾玖一样呢?就是这月钱没有少,可是这首饰衣裳什么的,却是真的少了。如今被史湘云一语道破,让他非常尴尬。
贾清可不管这个,或者说,他本来就对原著里的探春不感冒,如今又知道了探春的实际地位之后,越发不在意探春了。只听他道:“史大姑姑发现了啊?这是祖父还在家的时候,特地叫了首饰铺子里的人来选了时新的样式新打的。方才我们在里面听见姑姑们与宝叔一起来了,特地戴出来显摆。姑姑可莫要笑话。”
史湘云愣了愣,道:“你们倒是掉进了福窝。”
贾清眼眸一闪,口中却道:“看史大姑姑说的,要我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们在南面的时候以为我们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哪里想到祖父会特地派人接了我们来,还正儿八经地开了册子收养了我们?祖父一时慈悲,我们可是受用不尽呢。”
王熙凤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口中却道:“两个孩子生得好生整齐,可惜这身子弱了一点,风吹吹就坏了。”
这是变着法儿讥讽贾倩和贾清不长命吧?至少贾清是怒了。毕竟他可是很清楚,这句话原来是形容林黛玉,而最后林黛玉在及笄之前就夭折了。
他刚要张口,却听见贾玖道:“凤姐姐,这话你却是说差了。当初这两个孩子刚来的时候,天气正热着,我原说这浣纱馆四面环水冬暖夏凉,是个好所在,却忘记了他正好在风口子上。”
贾清笑道:“姑姑爱惜,侄女儿哪里不知道的呢?这事儿跟姑姑并不相干。只是我跟姐姐听说老太太要大办洗三宴,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这才着了凉。却是我们自己的错儿呢。”
贾玖道:“罢罢罢,我也说不过你们去。按理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小爷身边怎么着在奶嬷嬷之外也该有四个教养嬷嬷才对。可惜如今这好的教养嬷嬷也难请。若是有教养嬷嬷在,你们也不致于受冻。只是如今父亲不在家,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母亲还是老样子。也只能委屈你们了。”
贾倩贾清两个连声道不委屈。
贾玖提起邢夫人,探春就红了脸。谁不知道邢夫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王夫人做的孽?作为贾政的女儿。嫡母有了不是,哪怕他是庶女也一样丢脸。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就是对王夫人的做法不以为然,他也低下了头。作出感伤的样子来。在这种事情上,顺应礼数才是明智的选择。
倒是王熙凤,在他眼里,都是自己的姑妈做得不够漂亮,如果换了他,他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他看不到这里面的对与错,只是觉得如果邢夫人死了,跟贾家这样的人家也不会让人验尸,那个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样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邢夫人这样不死不活地躺着,这才让世人同情邢夫人而责难王夫人。如果邢夫人真的死了,过个两年。事情淡了,王夫人一样什么事儿都没有。
至于史湘云,在听见有关邢夫人王夫人的事情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看贾宝玉,只见贾宝玉如坐针毡,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站了起来给贾玖赔礼:“二姐姐,都是太太的不是。我替他给你赔罪了。”
贾玖连忙扶贾宝玉起来,道:“宝玉,这些事儿都是长辈们的纠葛,与你是不相干的。只是你要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儿做了,会有人受伤还会有人伤心的。”
贾宝玉诺诺地不知道如何接话,史湘云只得为他开言:“二姐姐,珠大嫂子生了个哥儿,你们准备了什么样的贺礼啊?”
贾玖道:“我只知道这洗三礼的东西最后是给收生姥姥的。一般来说都不用太贵重。我跟倩儿清儿准备了一副银锁、一副银镯子、一对银铃铛。至于给侄儿的东西,等孩子满月了再送也不迟。”
史湘云道:“方才凤姐姐还说姐姐是财主呢。怎么你们送的都是银的?宝姐姐准备了一套金器呢。”
薛宝钗笑笑,道:“云妹妹,这话你却是说差了。我准备的那套东西是我们薛家的,我还另外准备些金银镙子,跟二妹妹的东西也差不多。”
史湘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我怎么听说这次珠大嫂子早产的事儿跟薛大哥有关呢?我听见的时候可真的吓了一跳。”
薛宝钗一愣,贾玖却知道这话可不能乱传,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李纨的一条命就玩完了。只是他是贾赦这边的人又不是贾珠的亲妹妹,事情又跟贾元春有关系,真的不好开口呢。
贾玖不开口,贾倩和贾清就更加不好开口了。倒是探春有心,当即就跟史湘云解释了:“云妹妹,这话你可听错了。你看,我父亲的院子在这宅子的西北角,嫂子的院子在父亲的院子前面,而宝姐姐家却是住在我父亲的东面。我嫂子要去给我父亲请安,却是由南往北走,只要十来步就到了;若是薛大哥哥去向我父亲请教功课,却是由懂往西走,两个院子的们足足有四丈远呢。而且很早以前老太太就免了我嫂子的请安,我嫂子更是闭门不出一心安胎。这样的情况下,薛大哥哥如何冲撞了我嫂子?云妹妹,下面的人以讹传讹编排出来的话却是不能当真的啊。”
探春看得明白,他一个婢生女,将来肯定少不了让娘家照拂。宝玉只是个次子,而李纨的儿子才是长房长孙,将来继承父亲的衣钵的,说不定就是这个侄子。如今早早地笼络着这个侄子和自己的长嫂,就是不能在自己婚事上帮忙,只要他们记得自己的好,将来总是能够有用得上的地方。
倒是王熙凤,听见这事儿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
泼辣、善妒、狠毒。夏金桂的缺点王熙凤一样有,而且夏金桂家里除了钱也只有钱,王熙凤的出身还比他高些。夏金桂尚且向往着拥有一段才子佳人的美好婚姻生活。更何况王熙凤?之前王熙凤还看不起贾琏呢,更不要说根本就比不上贾琏的薛蟠。
如果说之前在长辈们的半是哄骗半是威压下,王熙凤是不得不接受了这段婚事,可是现在,王熙凤却是对薛蟠就只剩下了厌恶和憎恨。
如果不是这么个东西在,自己还能够拖上两年,说不定还能够找个更好的!
薛蟠不是个才子。能把“唐寅”读成“庚黄”,能唱出“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这样的曲子的“呆霸王”注定了他的庸俗不堪,也注定了他与才子称号的无缘;王熙凤在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王家长大,甚至还胆敢说出“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这样无知的话,可见他与才子佳人小说中“才貌双绝、知书达理、无所不知”的绝世佳人形象也是不相符。就这样两个完全不符才子佳人形象的人物结合后也注定他们不具备才子与佳人之间那种琴瑟相谐、伉俪情深的夫妻生活。
不。也许应该说,自幼在叔叔婶婶的身边讨生活,让王熙凤非常没有安全感,让他非要抓住些什么才能够填补自己心中的空虚和恐惧。而薛蟠也好,贾琏也好,都不是那个能够让他感到安全的人。
薛蟠是个愚蠢又好色的,他的天真烂漫,现在的王熙凤还看不到。甚至于王熙凤现在还没有进门,就已经让薛家三口起了提防之心。
原著里面的贾琏呢?自己也立不起来。明明他的父亲贾赦才是正经的爵爷。明明他才是正经的继承人,可是贾赦被贾政死死地压着,甚至连贾琏自己也要在贾政手里讨生活、做着管事奴才们做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来就因为自己是王夫人的侄女儿而不得贾赦邢夫人欢心的王熙凤就只能继续跟着王夫人了。
没有人正经教导过的王熙凤可不知道他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就是王熙凤不幸的开始。
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地教导过他,使得他只能凭着自己去拼个头破血流,甚至于在他为自己的小家流尽了血的时候,他的丈夫不但不体谅他,还因为种种原因而彻底放弃了他。
史湘云还想再问的,可是这里站着王熙凤和薛宝钗。一个与贾宝玉是姑舅表姐弟,一个与贾宝玉是姨表姐弟。都是贾宝玉的至亲,他就是不管王熙凤和薛宝钗的想法,也要顾及贾宝玉的感受。
探春也不欲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得道:“二姐姐,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要去嫂子那边么?”
贾玖笑道:“这种事情原是太太奶奶们的事儿,我们就是有心,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露脸。更何况倩儿和清儿身子不大舒服,若是将病气过给了侄儿就不好了。还是让丫头婆子代我们走这一遭罢。”说着就扬声让赵栋家的进来,将东西交给了他。
贾宝玉听说,也不想往李纨那边去了,倒是薛宝钗道:“宝玉,不管怎么样,珠大嫂子也是你的亲嫂子,作为分家出去的堂妹,二妹妹是不用过去的。可是你若是不过去,只怕二老爷不高兴。”
贾宝玉听见薛宝钗提出自己的父亲,当即就哼哼唧唧的,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站起身来,跟着薛宝钗和探春两个出去了。贾宝玉一走,史湘云当然也不会留下,至于王熙凤狠狠地瞪了贾玖一眼,跺了跺脚,这才走了。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贾清这才瘫在了椅子上,道:“可算是走了。阿弥陀佛,希望他们回头不要再来一回才好。”
贾玖摇摇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贾倩却道:“姑姑,关于祖父的事儿可有什么消息了没有?”
贾玖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去信给紫霞观了。莫问师兄回信说,父亲如今还在半路上。还说我现在着急也没有用,让我多宽心。”
贾倩道:“可是京师距离边关可不近呢。”
贾玖道:“可不是这话?莫问师兄跟我说。他知道我担心父亲,所以派了人盯着,一有事情就飞鹤传书。让我放心。有事儿绝对不会瞒着我的。”
贾倩道:“飞鹤传书?这速度快不快?”
贾玖道:“很快。师兄说这是道门精心培养出来的灵鹤,从边关到京师,总共也只要半天的时间久够了。只是这草原上的事情,道门跟别人有约定,只怕是不能给我多少帮助了。”
贾清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希望消息能够反馈及时。我听说草原上的人擅长玩鹰。希望他们的鹰不会妨碍到灵鹤传书。”
贾玖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里贾玖跟贾倩贾清姑侄三个都在为贾赦贾琏而担心。那一边贾母也难受着呢。
贾母不糊涂的时候,绝对是一个精明的老人。当他看到跟着贾宝玉一起过来的时候。就想起了有关王子腾曾经在王熙凤、薛宝钗和贾元春三人中间迟疑不定的猜想。有了贾玖的提醒,贾母自然想得更多一点。贾元春是被撵出宫廷的,薛宝钗的身份不够,王熙凤又是犯了绝对不能犯的过错。除开王熙凤这个一进宫就会丢了性命的,王子腾能够选择的就只有贾元春和薛宝钗。
但是贾元春失了贞洁,薛宝钗的身份,都是硬伤,也就是说,除非王子腾用了特别的手段,否则,这两个丫头是绝对进不了宫的。
贾史王薛,如此排名。不但昭示这他们四家是一个团体,还表明了这四家在这个团体里面的实际地位。以前,贾家一直是四家的龙头。四家的资源也是优先供给贾家的。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贾母已经习惯了被人奉承,尤其是被其余三家奉承。
可是如今呢?
贾母不会看不到王子腾夫人眼中的冷光,也不会看不到他的两个侄儿媳妇在自己提起自己的次子一家子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的冷漠。在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夫妻是一体的,就是面和心不合的夫妻。在面临大事的时候也会同舟共济。
如今,在贾母提到贾元春的时候。自己侄女和侄儿媳妇都是如此反应,贾母如何不灰心?
贾母只得试探着提起自己的另外一个孙女儿贾玖:“操心完大丫头的事儿,二丫头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王子腾夫人脸上的厌恶就更加明显了,倒是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两个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只听保龄侯夫人道:“姑妈,府上这位二姑娘还用您来操心?他的容貌出挑,又是万岁和娘娘夸赞过的,将来不是进宫做娘娘,也是各王府里的贵人,哪里需要我们操心的?”
贾母听见侄儿媳妇夸奖贾玖,心里倒是好受些个,可转念一想,似乎这两个侄儿媳妇也没有说要帮忙的意思,这心上还是有些不舒坦了,正要开口,就听见忠靖侯夫人道:
“姑妈,您的意思我们都明白,只是如今孩子还小,下次的选秀还够不上,只能等下下次。这样算起来,还有五年时间呢。我记得王大人当年刚刚当差的时候是五品还是六品来着?这短短五年的时间就升到了正四品。虽然说这官位爵位越是往上越是难升,可是边关的功劳容易得,说不定五年之后,大表哥的爵位还能够往上升一升。那个时候,你还用愁府上二姑娘的将来?”
贾母听说,道:“老大的本事儿我有数。如果他真的有王子腾那两下子,我也不用这么发愁了。”
保龄侯夫人道:“那也是大表哥一直没有出任实缺,多年以来也都是在家里守着祖业的关系。要我说,大表哥也许在学问上比不得旁人,可在为人处事儿上可不会落了下风去。姑妈,您也不用太担心了。这好处啊,还在后头呢。”
贾母听见这两个侄儿媳妇一唱一和可这话里话外都有些不把自己的次子放在眼里的样子,这心里就越发不好受了。只是他也觉得,旁观者清,既然这两个侄儿媳妇这样看待自己的长子,那么将来自己的长子出头了,照拂一下自己的次子也是可以的。还有自己孙子贾琏,他的品级更低,如果品级越低越容易升迁的话。那么五年后贾琏的品级也不比贾政低才对。
自己的身体还算硬朗,再过个五年也不算太老。那个时候,自己若是开口让长子贾赦和孙儿贾琏照顾一下贾政还是可以的。
就在这一瞬间。贾母坚定了决心,要好好地活下去,为自己的次子再谋划一次。
可怜天下父母心。
贾政自己无能,累得老母亲一大把的年纪都不能好好休息。
关于贾母的决心,贾政却是不知道的。他正在自己的外书房里面招待王子腾和自己的两个表哥呢。
说贾政是贾家有名的废物点心还真是不枉了他。说什么“自幼好读书,为人端方正直,谦恭厚道。惟失之于迂腐。”,这些都是因为《红楼梦》是自传体小说。而站在贾宝玉的角度上的曹雪芹必须隐尊者讳、为贾政这个贾宝玉的亲爹说好话。可饶是如此,贾政的形象还是比贾赦要差很多。
如果说贾赦是真小人的话,那贾政就是伪君子,而且是连样子都做不好的伪君子。
说是读书人。可是读书人的话,会连起码的尊卑都不知道么?都已经住在哥哥家里的,自己的媳妇王夫人都已经拿着荣国府的管家大权了,哪里还需要你住进荣禧堂里面去?在别的院子里住着不好么?这么虚荣做什么?
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第2回)
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第3回)
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第3回)
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馀事多不介意。(第4回)
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第17回)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第22回)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第2回)
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第3回)
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第3回)
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馀事多不介意。(第4回)
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第17回)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第22回)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第2回)
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第3回)
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第3回)
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馀事多不介意。(第4回)
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第17回)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第22回)
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第2回)
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第3回)
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第3回)
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馀事多不介意。(第4回)
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第17回)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第22回)()
13 贾史王薛
13贾史王薛
女眷们在李纨的小院儿里面洗三,男人们则在贾政的外书房里面小坐。说是小坐,其实也是变相的贾史王薛四家的再度聚头。
说是变相的四家聚头,实际上薛家已经被排斥在外了。薛蟠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这里还有薛家的一个位置,可薛蟠算什么呢?说一句好听的,薛蟠是个天真烂漫没有长大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薛蟠本身就是一个混子。别的不说,就说这次李纨早产的事儿,如果不是他喝醉了酒,也不会发酒疯,李纨也不会受到惊吓,更不会有一个时辰过去了产房都没有准备齐全的破事儿。
薛蟠有一点很可爱,他很孝顺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有的时候,即便不是自己的过错,为了讨好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让母亲和妹妹好过一点,他也不会那么计较。更何况这一次他也的的确确犯了错,哪怕他真的是无心的。
薛蟠很没有骨气地躲了,不敢跟贾政说明情况,也不知道在舅舅王子腾跟前露个脸。如果他真的露脸了,也许长辈们看在他年纪小的份儿上觉得他不过是无心之过,可薛蟠这一躲,就成了没有担当。
年纪小犯了无心之过,好好教养着还是可以改的,可要是天性没有担当,那么就是再调教也没有用。
薛蟠不躲还犹可,这一躲,却是让薛家永远地失去了在其他三家面前的话语权。
其实在薛姨妈放弃薛家族长之位带着儿女上京的时候,薛家就失去了政治地位。只剩下其余三家的钱袋子这一层身份,如今薛蟠是否可堪造就,对于王子腾来说。并不重要。现在的薛家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薛宝钗,这还必须是薛宝钗本身足够出色。光有美貌还不行,为人处事、行为手段,都必须是上上等的。不然,王子腾也懒得在薛宝钗的身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而现在,王子腾对薛宝钗并不满意。在他的心中。薛宝钗虽然没有犯非常严重的过错,也没有非常出彩的地方,就是比贾元春略略好一点。考虑到两人的身份差距,也不值得王子腾舍弃了贾元春而选择他。
更重要的是,虽然年纪不大,可薛宝钗的哥哥已经在这大半年时间里面犯了两个大错。如果薛宝钗进了宫。只怕给哥哥擦屁股都来不及了,哪里顾得上为四大家族谋利?倒是贾元春,他的哥哥没了,弟弟小,侄儿更小,唯一有扯他后腿的,除了贾政就是王夫人。眼下王夫人已经被禁了足,贾政又是一大把年纪了。如今更是窝在家里吃自己了,就是想闯什么祸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了。
王子腾随便找了两个理由出来。就把薛宝钗给比下去了,在这个拼爹又拼娘的时代,最重要的爹的质量,爹不行,娘出身再好也枉然。
但是王子腾选择了贾元春并不等于他把贾元春送进了宫里就万事大吉了。别的不说,贾元春的爹虽然出身不差,可是实在是不靠谱。
王子腾怎么也想不明白,贾政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外面的事情做不好也就算了,连自家的婆娘都管不好呢?
王子腾有个很特别的属性,那就是护短。他的哥哥早早就没了,王家是靠着他的打拼再现第二春的,对于仅有的两个妹妹,就是按照礼法不能太过亲近,王子腾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了。对于自己的妻子也一样。在王子腾的心中,妻子是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不是那些侍妾之类的玩意儿,所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时候,王子腾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妻子没脸。
这是他跟贾政最大的不同。贾政可不会管王夫人的脸面呢。在自己有儿有女,妻子又再度怀孕的时候,他还能够让赵姨娘怀孕。他将赵姨娘搂在怀里的时候,可没有想过王夫人是为他生了三个儿女的明媒正娶的妻子。
之前王子腾对自己的妻子感觉还不错,至少这位把自己的小家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就是养在自己跟前的侄女儿也很伶俐,让王子腾很满意。王子腾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妻子会有私心。可是现实狠狠地打了王子腾一个巴掌。
原来自己的妻子私心这么重!根本就没有好生教养自己的侄女儿,甚至他们王家这一代仅存的男丁也被他养废了!
王子腾坚信,如果自己的妻子好生教导王熙凤的话,王熙凤不会连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都不知道,更不会不知轻重地当众嚷开了。二十余年的努力,今朝化为乌有,王子腾不恨王熙凤口出狂言,却恨史家没有教养好闺女,将这么个东西嫁给他,让他和他的家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外面久了,王子腾可不像贾家人那么无知,他很清楚,现在上面表现出对他的信任,可实际上,王家随时都有可能家破人亡。如果不是怕做得太明显,让上面起了疑心,王子腾宁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薛蟠让女儿逃过那悲惨的命运,而不是让王熙凤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嫁出去从而逃得性命。
抱着未来也许自己需要贾家跟史家的帮助,王子腾这才坐在这里。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个不中用的妹婿。
王子腾怎么都没有想明白,贾政怎么会变成这样样子,连起码的大是大非都不明白。想他们王家当年只有两个女儿,对女婿人选也是精挑细选的。如果不是看在皇家对贾家的宠信、贾政本人也知道要读书、很上进,王家根本不会将王夫人嫁过来。以王夫人的美貌和心机手段,就是送进宫里头也不会太差,更不要说嫁到同样是新出台的权贵之家做当家少夫人了,哪里轮得到贾政这个只能靠自己的次子?
可是今日再看看这个王家抱着相当大的希望的女婿。王子腾也不确定了。
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脸正气凛然,怎么看怎么正人君子。可怎么就连这最起码的察言观色都不会了呢?甚至连大是大非都不清楚了呢?
王子腾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贾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王子腾只能确定,贾政是靠不上的。至于史家,王子腾很清楚史家人的冷血薄情。他自问对妻子也是极好的了,就连妻子没有给他生个儿子,王子腾都没有纳妾给妻子添堵,一直守着他。可是对方却罔顾自己的信任把自己仅有的侄儿侄女都给养废了。
王子腾觉得。既然自己做的不算太差,那么就是自己的妻子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自己。同理可知,将来自己面临困境的时候。史家的人不落井下石就好了,王子腾根本就不敢奢望史家的人会来救。
贾政是没有这个本事救,史家是不大可能来救,那岂不是说。除了不靠谱的外甥薛蟠。就只能指望着贾赦这边么?可是他们王家跟贾赦这边可以说是仇家啊!
这么一想,王子腾就觉得面前一片黑暗,用心塞根本就不能形容他现在的感想。
原来王子腾还想着自己也许能够借到亲戚们的力量,如今看起来,他们不把自己往深渊里面推就好了。
王子腾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出神,没有提防保龄侯居然会主动开口与他搭话:“王大人,您都出神好半天了,不知道您在想些什么?”
王子腾脱口而出:“贾玖。”
保龄侯一愣。道:“姐夫,那位不是赦大表哥的闺女么?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王子腾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我只是好奇,这孩子在武学上的天分而已。妹夫,你这个侄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
贾政连自己的儿女的事儿都不怎么了解呢,更何况别人的女儿?就是贾玖告了御状,贾政也坚信是自己的好哥哥给自己设下的陷阱。所以,当王子腾提起贾玖的时候,贾政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牙疼的表情。
“二哥,那孩子是个有心计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武的,怕是家里谁都不知道。但是他既然能够跑到御前告御状,想来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有所得了。”
王子腾要的是确切的时间,可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忠靖侯在边上插嘴道:“听说姐夫与这孩子较量居然失手跌下了池塘?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属实?姐夫,您也莫要太宠着家里的小鬼了,要我说,这么皮实的丫头很该吊起来打一顿。人家下帖子邀请他参加簪花会那是看得起他,哪里是叫他去捣乱的?也亏得姑妈心软,不忍心责罚他。要是他是我闺女,我必定将他关在佛堂里面好好地饿上几顿。”
王子腾听说,口中发苦。这个忠靖侯说是在数落贾玖调皮,可是话里话外未尝不是在隐射王子腾技不如人。贾玖是贾赦的女儿,既不是王子腾的亲闺女又不是王子腾的侄女儿外甥女儿,哪里需要王子腾让他?王子腾既然不用让他最后还输给了他,那就是王子腾技不如人。
这些日子以来,王子腾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打他输给贾玖之后,边上少不了取笑他的人,善意的取笑就是说王子腾太轻敌了,恶意的取笑就是王子腾太没用、技不如人,还有比较中立的说法,那就是王子腾并不是技不如人,但是轻敌而导致吃败仗比实力不如人更加可恨。抱着第三种说法的人大多是京里的老将,在军队里面很有威望。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恨铁不成钢,让王子腾在军队里面的影响力急剧下跌。
王子腾之前还认为皇帝很宠信自己,现在的王子腾可不这么认为了。王子腾相信,皇帝留着自己是为了让军中知道自己的蠢笨和技不如人,也只有突显自己的无能,皇家才能够顺利地收回军权。到时候,要不要自己的命、要不要收掉王家,也就皇帝的一句话。
可是偏偏自己还不敢死,至少在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之前。王子腾不敢去死。他怕他死后,他的女儿无人照顾,被人欺负、被人羞辱。
王子腾好后悔。为什么那天自己就让自己的那个好侄女儿去了梁相府上的簪花会呢?如果自己没有点头让妻子带他去,而是带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宠爱他,把他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甚至,如果当初自己不是怜惜他们俩没了父母孤苦伶仃,今日也不用搭上自己了。
不。也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从自己的父亲的,同意亲上加亲迎娶史家的女儿,换了别的女人。也许就不会这么怠慢自己的亲侄女儿了。
看到贾政,王子腾就想起了支持贾政跟贾赦斗的贾母。男人就是这样,有了功劳是他们自己的,有了过错就是女人的错。此时此刻的王子腾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目标。那就是贾母。
因为贾母的溺爱。贾政才有这个胆气跟自己的亲哥哥叫板。但是贾政没有这个能力让贾赦把管家大权叫出来,贾母有;贾政不可能让哥哥把名帖交出来,贾母可以;贾政不可能让哥哥把国子监的名额拿出来,贾母可以。
王子腾果断地忽略了贾政在贾母跟前装可怜让贾母为他出头的可能性,直接把一切都归到了贾母的头上。
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贾母的头上,一切就有了解释。
因为贾母,贾政才被养大的心思,要跟哥哥抢祖宗基业。
因为贾母。王夫人才敢跟嫂子叫板,争夺荣国府的管家大权。
因为贾母。贾元春才会被养歪了,就是王子腾想扶持也必须花费更大的代价。
王子腾忘记了,贾母的纵容是贾政的行为的倚仗没有错,但是贾政本身心怀恶念、目无兄长才是一切的源头。如果不是贾政抱着这样的心思,王夫人未必会跳出来;如果不是贾政抱着这样的念头,贾母也不会被利用到这个地步;甚至如果不是贾政抱着念头,只怕贾元春早就嫁了人,连儿女都有了,更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男人撑不起来,女人就是再会算计也是枉然。如果男人要做什么,女人就是再不情愿,最后也没有办法。就跟王夫人一样,除非他不想跟贾政过下去了,除非他舍得下自己的儿女,除非他能够下定决心跟贾政和离,否则到最后他还是必须顺从贾政。
王子腾会体谅自己的妹妹,也会看在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外甥女儿的份上对贾政而容忍,但是他却不愿意看到将贾政养成这个样子的贾母逍遥。同样,贾母的娘家史家,他也不想轻轻放过,哪怕那也是他的岳家。
王子腾知道,自己的妻女也好,自己的侄女儿也好,自己的外甥女儿也好,都不是贾母的对手,能够让贾母心塞的,就只有那个让自己灰头土脸的二丫头,贾赦之女贾玖。
抱着种种心思,抱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念头,王子腾再度提起了贾玖:“说起来,多年来我一直领兵,就是一样在京营却也难得回家一趟,更不要说跟亲戚们好生聚一聚了。当年赦大哥还教过我写字呢,我还以为以赦大哥的人品和修养,就是不能高官厚禄,也能够顺顺当当,可谁想到事有波折。赦大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着实让人唏嘘。这孩子是赦大哥家唯一的姑娘,我却是在梁相府上第一次见到他。好好的自家亲戚生分成这个样子,委实不像话。借着外甥孙的好日子,我们大家也聚一聚,妹夫,你看如何?”
贾政一愣。
也不知道他是真蠢还是装蠢,反正在别人的眼里,这位主儿就是个蠢的。他那点小心思随便哪个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贾政的目的很简单,他想把女儿送进宫去,让女儿拉拔他一把,让他在退休来临之前能够再上一层楼。
贾政自己也很清楚,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力量把女儿送进宫去,又把哥哥得罪狠了,他哥哥贾赦根本就不会帮他。如今他那个女儿就只剩下王子腾这个亲舅舅能够帮得上忙了。
贾政冲着王子腾拱了拱手,道:“二哥。之前这孩子还说他们身上不好,怕将病气过给长辈和小哥儿,这才告罪不过来的。这会儿二哥这样说。倒是叫我为难了。我的小女儿二哥也没有见过吧?不如我将他叫过来让二哥见上一见如何?”
如果没有这最后一句,也许保龄侯和忠靖侯还能当贾政是个好叔叔好祖父呢,这最后一句话一出来,无论是保龄侯还是忠靖侯,都满头黑线。
保龄侯笑道:“我说姐夫,你也太心急了。分宗之后,他们家就是两族之人。二表哥哪里有这个能耐命令赦大哥家的闺女?今日是二表哥家的哥儿洗三,一会儿姑妈一定会设宴,到了姑妈跟前。您再开口,姑妈哪里不依的?还是说姐夫还想跟这孩子较量一场,好挽回颜面?”
王子腾一愣,等他听明白了。却是这怒火腾腾腾地往上冲。
什么叫再打一场?自己这么大的人。领兵多年,跟一个毛孩子打了一个时辰还输了!没有比这个更丢人了。这样的事儿一次就够了,如果再打上一个时辰,哪怕自己就是赢了,也没有这个脸面见人!还不如就这样,说自己上次刚刚跟别人比试过,身上还带着伤,又存了心哄小孩子这才输了比较体面。
王子腾也不欲在这上面纠缠。只是道:“我们四家本来就是几辈子的姻亲,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儿?可是我们这些人打打闹闹地大的。下面的小辈们却是互不相识。再过些日子,我也要去边关了,所以想乘着这个机会见见小辈们。只是如今赦大哥不在家,故而才多嘴了一句。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保龄侯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我们几家是这两年开始不顺的,可赦大哥却是早几年就开始不顺了。好好的嫡长子,养到十来岁突然没了。赦大嫂子连着怀了两胎,按理说这身子骨应该不错才对。可为什么之前的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又为什么突然难产了?他都第三胎了,前面的第二胎又只隔了一年半,哪里就那么艰难起来了?真真叫人想不透。先头的赦大嫂子那么好的人,跟赦大哥又好,这冷不丁地走了,赦大哥就跟丢了魂一般,看得我们心里也酸酸的呢。”
忠靖侯道:“可不是。如今这位赦大嫂子也算是不错了,可惜如今也是这样。哎,可怜呐二丫头,小小年纪就要照顾母亲,又要教养弟弟,如今还多了两个侄女儿要照顾着,也难为他一点点年纪能够周全得过来。听说这次二表哥的孙儿能够平安落地页亏了他反应及时?真真难得。他今年才八个虚岁吧?我八岁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当、需要奶嬷嬷抱着呢。”
保龄侯和忠靖侯一唱一和,却是再度隐隐指向贾赦一家子的不幸是从贾政开始,而动手的人十有就是王子腾的好妹妹王夫人。
这两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就跟两位夫人坐在一起好生商量过了。王子腾能够看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他们当然也能够猜到王子腾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
王子腾既然有可能被扯如谋反的漩涡,他们就不可能继续跟着王子腾走。王子腾想要拉扯他们,还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呢。王子腾想将三家再度统合起来,他们就唱反调,给王子腾扯后腿;王子腾想接着儿女拉近三家的关系,他们直接就抛出贾赦一家子的不幸都是王夫人动的手脚。
被他们这一搞乱,王子腾可不仅仅是心塞,连口也塞了。
贾政这边极端不顺利,贾母那边也不顺利。
跟王子腾一样,贾母也希望贾史王薛四家能够再度团结起来。那个时候作为贾家的太夫人,也是四家辈分最高的女眷,贾母自然能够利用四家的资源为自己家里谋得更多的好处。
但是贾母注定了要失望。
别的不说史家的未来方针本来就是两位侯爷夫人为自己的丈夫分析出来的。他们既然知道王家很有可能在未来以谋反的罪名被清算,又如何愿意拿着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给别人脱罪?
所以回到荣庆堂的贾母当众夸奖王熙凤伶俐又爽快,还说薛姨妈得了个好儿媳妇的时候,保龄侯夫人就状似无意地道:“可不是。这孩子模样生得好,嘴巴也甜,也难为姑妈喜欢。只可惜教养不好。那两个字哪里是那么轻易能够出口的?谁家就是义忠亲王老千岁沾染上了这两个字也难逃一死!那还是万岁的亲骨肉。而且还是太子呢!如今义忠亲王一家子还被关在平安州呢。比起这些龙子龙孙,我们这样的人家算的了什么?就是四家合在一块儿,也不够人家一指头弹的。”
王熙凤当即就跳了起来。事关他的未来,他哪里不着急的?
“胡说八道!”看见在座的长辈双眼都盯着他,王熙凤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被关了这些天的他也总算是知道怕了。不过他怕的不是被砍头,也不是被清算,而是饿肚子的滋味。
王熙凤梗着脖子道:“如果我不是被二妹妹打急了。我才不会胡言乱语呢。”
忠靖侯夫人道:“原来如此。那么赦大哥家的闺女好端端的为何要打你呢?那日我也在场,远远地隔着池塘看见他正在接受两位贵公子的考验,也不见他们有任何的失礼之处啊?可是谁想到。一转眼,就看见你过去了,冲着他嚷嚷些什么,然后才见到他站起来。凤姑娘。我知道你的性子急。但是有些事儿不是想争就能够争来的。你可不能学你姑妈的那些坏毛病。”
说着,忠靖侯夫人就抿了抿自己的鬓角,可是他望向王熙凤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严厉。
王熙凤一愣,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婶婶,却没有想到王子腾夫人的眼神就跟刀一样,刮得他生痛。
有句话叫做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是这个世界上,这句话是不成立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品,如果他们不为自己争取。如果他们不动手,那么最先死去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就跟王子腾夫人一样,作为一个婶娘,王熙凤原来就不是他的亲闺女。如果对王熙凤严格一点儿,王熙凤又得王子腾的宠,他要是在王子腾的耳朵边上说点什么,倒霉、吃挂落的一准是王子腾夫人。王熙凤自己争宠、诉委屈的最后结果就是,王子腾夫人不好拘束着他,只能放养着他,由着他的性子来。
自己的亲闺女如果犯了错儿,王子腾夫人要打要罚都没事儿,可是换了王熙凤就不成。
现在王熙凤闯了大祸了,王子腾恼上了妻子,王子腾夫人还埋怨丈夫呢!
如果不是我每次管教这孩子你都说我不贤良、容不得人、不把你侄女儿当一回事情,我会真的不管他?原来就是这孩子生来爱挑嘴、不知好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恨他连累了我的女儿呢!
看着王熙凤跟薛家定了亲,眼看着就要成为薛家的儿媳妇,从此过着富贵人家的少奶奶的好日子,自己的闺女却要跟自己命悬一线将来说不定会沦落教坊,王子腾夫人的心里就跟火烧一般。
现在王熙凤受了别人的挤兑,要他为这个戳自己心肺的玩意儿说好话?王子腾夫人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只见王子腾夫人扬起了脸,道:“虽然说不是同一个姓,可我们四家却是世代的姻亲,二丫头那孩子更是我们几个看着他长大的,最是温柔和善的性子。只要不碰到什么底线、禁忌之类的东西,他就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轻易不会跟人红脸儿。倒是我们凤丫头,这性子也急,嘴巴也快,偏偏嘴巴上还不知道安个门儿,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说了些什么,让二丫头那孩子追着他打了一路。我虽然是凤丫头的婶娘,可我要在这里说一句公道话。这事儿八成是凤丫头的错儿,跟二丫头却是不相干的。”
王熙凤听了,柳眉倒竖,还想争执,却看见薛姨妈和薛宝钗的脸上都是不赞同,这才回过神来。
他已经被退了一回亲,如果这次婚事再度生变,那他也只有出家一条路了。
王熙凤该知道的东西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却知道不少。就好比说,他很清楚,外面的那些庵堂道观,好些都是私娼寮子,根本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应该呆的地方。如果让惹人知道他在那种地方呆过,就是他还是清白之躯。也会有人坚持把了沉了塘。
最多也就是跟官府报一声,说他不小心落了水便是。
王熙凤这才清醒过来,但是太迟了。
虽然跟嫂子关系不好。可是薛姨妈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王子腾夫人是王家的当家夫人,王熙凤是王家的闺女。本来应该是共进退的,可这会儿王子腾夫人公然拆王熙凤的台,把王熙凤扒得面子里子都不剩,可见这丫头是多么的会惹事儿。
这会儿薛姨妈也后悔急匆匆地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事了。
站在薛姨妈身后的薛宝钗偷偷地捏了捏薛姨妈的胳膊,让薛姨妈猛地回过神来。
也对,这孩子既然这么淘气。以致于嫂子在外人面前当众扫他的面子,可见他本来就不好。我这里拖着婚事也不算什么大错儿。
薛姨妈拍拍自己的胸口,口中却道:“说起来。这位二姑娘我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文静、和气、好说话,这些就不用说了,更难得的是他这个重情。就好比说这次,如果不是这孩子及时送了东西过来。只怕珠儿媳妇这次生产也不会这么顺利呢。”
王子腾夫人和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连忙问怎么了。
只听薛姨妈道:“本来么。这府里大老爷和二老爷分宗了,珠儿媳妇既然是二老爷那边的人,这生产上的一应事物自然应该由二老爷那边承担的。可谁承想,二老爷那边的东西正好不凑手,之前准备好的东西不能用了。也亏得二丫头将自己的衣料子送了过来,不然,这产房可来不及呢。”
王子腾夫人道:“这产房要用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吧?”
薛姨妈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个小姑娘家,能够拿出来的。不就是自己日常用的么?可惜了,那么好的衣料子。最后沾了血,只能丢掉了。”
贾母道:“虽然说我们家家大业大,可是老大和老二分家之后,这家里要拿什么东西就不那么方便了。尤其是老大出征之前,居然把家里的库房钥匙交给了东府里,就是二丫头他们也只能按月领份例,别的东西却是什么都没有。二丫头也是,明摆着家里还有针线房呢,却还要自己动手。他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就不怕伤了手儿?!”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还说二妹妹的不是呢,这会儿不就心疼上了?珠大嫂子原来是二老爷那边的人,使唤二老爷那边的东西才是正理。也只有二老爷那边东西部凑手了,才好向亲戚们支应的。我原说我们家的铺子上有现成的东西,可到底还是远了点,又赶上重阳节,外面街道上都是人,哪里能及时回来的?还是二妹妹反应快,拿这自己的东西先支应了过去。要我说,珠大嫂子这次能够顺利生产,不但是老太太将二妹妹教养得面面俱到,更因为老太太对二妹妹的疼爱。若是老太太对二妹妹差那么一点半点儿的,二妹妹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东西来?”
这话贾母爱听。
贾母笑呵呵地指着薛宝钗对自己的侄女儿、侄儿媳妇道:“这孩子也是个嘴甜的。倒比我那个二丫头强些,若是二丫头在这里,只怕又是一只锯了嘴的葫芦。这孩子比我们二丫头更胜一筹的是,他读书识字,不像我们二丫头,今年才开始读书。姨太太,我听说如今你们家柜上的事儿都是这孩子帮着你料理的?真是难得呢。”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您过奖了。要我说,府上的二姑娘也是极好的。不说别的,就说那祭祀之事,他可是料理得妥妥当当的。谁家的闺女在他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能够做到这地步的?我们宝丫头再能干,也不过是女孩子必学的功课。可比不上府上的二姑娘呢。”
以前薛姨妈不在意,可是知道自己的哥哥不中用,将来甚至要依靠亲戚们拉拔之后,他就有了成算。如今看起来,贾史王薛四家,王家是没落在即,贾家依旧富贵逼人,而史家从史湘云身上看却是已经开始俭省。如此看来,抱着贾家的大腿准没错儿。
14 童言童语
14童言童语
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发像极了小孩子。
贾母也一样。他年纪大了又担心小儿子这辈子没个好结果,越发想倚老卖老给自己的小儿子弄点好处。
贾母的这种倚老卖老跟一般人的倚老卖老有些不一样。别的人,好比说跟小主子们倚老卖老的那些仆妇们是认为自己的是老资格其他人包括小主子就应该顺从自己,他们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和资本,而贾母则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选择利用自己的年龄和辈分。
也不知道那些倚老卖老的仆妇们跟贾母哪一个更可悲一点。
收生姥姥将婴儿收拾好,包裹起来抱给贾母,贾母也只略略看了看,就让奶嬷嬷抱了下去,又隔着窗子叮嘱了李纨一番就带着一串儿的人往前面去了。
贾母的话说得漂亮:“珠儿媳妇这次可委实累着了,我们就让他好生歇歇,至于这孩子,才这么一点点大,也见不得风,就让他跟他娘多亲近亲近,我们且去前面吃酒。”
清楚自家地位最低眼下也只能依靠贾母的薛姨妈当下便附和道:“可不是,这么点点大的孩子最是娇嫩,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说起来前两天府上二姑娘又给老太太送来一坛子的蝦子吧?一只蝦子就是去了头也有手掌大小,也难为他怎么长的。我长了这么些岁数儿,也就吃过几回这样的大蝦子呢。”
贾母道:“说起二丫头送来的那些东西。我也馋了。我原来说,那海蟹味道太重,比不得螃蟹吃着香甜。二丫头回头就用盐腌渍了一坛子的海蟹了。那个比我们吃惯的螃蟹还够味儿!就是太咸了,我这把年纪了,不能吃太多,宝玉和云丫头倒是喜欢这个。每回叫他们不要多吃,他们都不听,等晚上的时候就会叫茶,然后起夜好几次。第二天早上起来,两只眼眶子都黑黑的。结果第二次桌上又有了这东西。他们又是吃一大堆。真是,说多少次都不听。”
史湘云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我在家里吃不到么。”
贾母奇道:“咦,二丫头没有往你们家送么?”
保龄侯夫人扶着贾母往外走。口中却道:“姑妈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哪里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的?重阳节前,府上可是着实送了老大一篓子的海鲜过来呢。只是这东西,我们家的厨下竟然没有人能伺候他。而且我们侯爷也说了,既然要归还亏空,家里也该俭省些个才是。那一篓子的海鲜,除了取了几样祭祖,绝大多数都被拿到外面去换了银钱。我们那里舍得腌渍一整坛的海蟹出来。”
忠靖侯夫人笑眯眯地看了自家妯娌一眼,笑道:“姑妈,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您是我们嫡嫡亲的姑妈,这里不是我们的亲小姑子就是小姑子的小姑子,都是自己人。不瞒您说。不止哥哥嫂子家是如此,我们家也是如此。我们侯爷之前还在羡慕大表哥呢,居然能够狠得下心来将那些欺上瞒下的奴才们都送进了官府。我们家就不成了。我们到底比不上大表哥有魄力。”
贾母听见这最后一句,心中不觉咯噔一声,就是这脚下也慢了一步。
他不能不多想。
贾赦有魄力是不假,但是贾赦将那些奴才们送进官府那根本就是顺水推舟。贾赦真正有魄力的是,荣国府百年积攒起来的人脉。他能够说不要就不要、说断绝就断绝。
别的不说,就跟王家跟薛家一样。如果不是自己作出姿态,如果不是王子腾的妻子是自己的亲侄女儿,贾赦根本就不会理会史家,也不会理会什么薛家、王家。他会当作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两门亲戚。
这样一想,贾母对史家得到的那两篓子的海鲜也不觉起了嘀咕。该不会之前自己大儿子在家的时候这府里根本没有往史家送过,而这次重阳节礼因为是自己的孙女儿安排的这才有了往史家送重阳节礼的事儿了吧?
偏生这样的话,贾母也只能放在心里,脸上还要连一点儿风声都不出,可把贾母给噎的。
史湘云明显地感觉到了贾母拉着自己的手一颤,脸上不觉露出疑惑的神色,却被一直在留心注意的薛宝钗看得清清楚楚。
薛宝钗心中一动。
叶落知秋、见微知著。很多时候,越是细微的地方越是容易露出马脚,别的不说,就史湘云当众抱怨在史家吃不到盐渍的海蟹的时候,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且不说贾赦当家做主之后,贾家跟史家的关系发生了何种变化,刚刚史湘云当众抱怨,看着似乎是不满意自己在史家的待遇、认为自己的叔叔婶婶亏待了自己,实际上已经得罪了史家两位侯夫人。
归还亏空这么大的事儿,贾家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一连串风波,就是贾家的奴才们都不止一次窃窃私语了,史湘云说不知道亏空的由来根本就说不过去。而且史家既然要还亏空,那肯定会在日常生活中露出蛛丝马迹,肯定俭省的不是史湘云这一个小姑娘,而是史家上上下下都要裁减人手、节约开支。史湘云公然抱怨,不仅仅是将家丑外扬的过错,还有不顾大局、对家庭的未来毫不关心等等在里面。
在大家族里长大的女孩子,他们的生活待遇直接跟家族的实力、财力息息相关的。史家好了史湘云才能够好,史家不好了史湘云怎么也该跟史家人同甘共苦才对。可史湘云一个劲儿地往贾家跑不说,还逼得两位侯爷夫人当众诉苦,这里面固然是因为史家最近的确艰难,可是史湘云的抱怨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谁家家道下落了不是藏着掖着。甚至打肿了脸充胖子、靠典当过日子的?
将史家两位侯夫人逼到这样的地步,这史湘云嘴巴上是痛快了,只怕这两位侯夫人心中存了心结。日后史湘云的未来也就那样而已。
薛宝钗知道眼下自己的舅父家随时都有可能倾覆,而史家就是俭省些,却还没有倒塌的迹象,就冲着这个,他就应该讨好两位侯夫人,为自己家谋条后路。
史湘云根本就不在乎的史家和史家的两位侯爷两位侯夫人,却是薛宝钗如今要想方设法还不一定争取得到的后盾。甚至薛宝钗连自怨自艾的机会都没有。这不知道他们哪一个更不幸些。
不是每一个人一生下来就是官二代官三代官n代的。薛宝钗只是一个商家之女,却混迹在官n代之中。有些事情注定了他要面对。
端着恭顺谦和的笑容,薛宝钗冲着薛姨妈使了个眼色。
薛姨妈秒懂,当即笑道:“老太太,说起二姑娘腌渍的海蟹。我这嘴巴里面就干了。正好,我那院子就在这拐角过去一点点。不如先到我那儿歇个脚,用点茶果什么的。我们比不上府里,只有这茶是我们打南面带来的新茶明前碧螺春,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孝心。”
薛姨妈夫家姓薛娘家姓王,根本轮不到他来孝敬贾母。这话说得有些丢脸了。可在他们这样的位置,有的时候,这颜面该丢的还必须丢。也只有日后发达了,他们才有这个资格找回自己的脸面。然后一张一张地糊上去。
贾母听说薛姨妈嘴巴干,就想起了方才在李纨的院子里,可是好些东西都不齐备的。李纨刚刚生了孩子。这几日昏昏沉沉的,贾母倒不好怪罪他,贾元春又被禁足了,也不知道贾元春给李纨院子的份例如何,这些琐事儿贾母当然不好当着客人的面儿过问,也只能当成不知道。就是那茶水不合口味,贾母也只能当成不知道。
如今听薛姨妈这么一说。贾母就知道这次他是不能不去薛家的小院儿里坐一坐了。
贾母笑道:“古有曹操望梅止渴,我们今日闻蟹舌干,也是一桩妙事儿。不如我们就过去坐坐?对了你家哥儿在家么?”
薛姨妈道:“若是他能够懂事儿一点,我也就能安心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天天往外面跑,也不知道外面是有金山还是银山在。”说着还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薛姨妈当然不会说他早早地就给了薛蟠一大笔钱,让薛蟠这两日都不要回来。
薛姨妈也怕贾母下手整他唯一的儿子。
贾母听见薛蟠不在家,瞄了一眼王熙凤,当做没有听到薛姨妈最后一句话一样,就举步往薛家如今住的院子而去。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把金银钱财放在嘴边,那才是丢了身份呢。贾母心想着,这位姨太太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这么不讲究?还是在薛家呆得久了,沾染上了薛家人的铜臭味儿?
保龄侯夫人更是跟忠靖侯夫人两个一齐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子腾夫人一眼,却见王子腾夫人跟没事儿人一般,心中更是添了几分讶异。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最近王子腾夫人已经跟丈夫闹开了。王子腾夫人出生在史家这个当初比王家更显赫的人家家里,现在家里还是一门两侯的权贵之家,更不要说当年,他嫁给王子腾根本就是低嫁!
也许王子腾认为自己对妻子是真的很好,可在王子腾夫人的眼里,丈夫的这份好未必没有史家实力雄厚的关系在里头。如果王子腾继续对他不离不弃,王子腾夫人说不得还会觉得这个丈夫是真的好,偏偏为了王熙凤的事儿,王子腾不但跟妻子发了一通脾气,还搬到书房去了。王子腾夫人大感丢脸。如果不是下面还有一个女儿,他早就跟王子腾申请和离了。至少和离之后,他可以带着嫁妆回娘家,王子腾和王家的那些事儿也不会牵连到他的头上。
至于说什么深厚的感情、你侬我侬的爱情什么的,王子腾夫人的心中从来就没有过。这夫妻两个都快彻底翻脸了,王子腾的妹妹薛姨妈丢脸关他这个史家的女儿什么事儿?
至少此时此刻王子腾夫人心里是这么想的。
薛家现在住的院子跟贾政住的院子是一样的格局。门也不是在正中间开门的,而是靠东面一点,那门距离东面的院墙也就几步的样子。就在这里盖了一个小小的单间,给看门人使唤。大门过去便是月洞门,里面也是倒座的三间广厦,贾政那边是作为外书房使唤的,可这里却是薛蟠的住所。本来薛蟠是薛家唯一的男丁,应该住在正房才对。可是薛蟠孝顺,把正房让了出来。给母亲住,自己住在了这里。当然。这里方便他偷溜出去玩也是真的。
这三间屋子最东面的那一间对过去就是垂花门,里面便是第二进。
正房自然是薛姨妈住着,薛宝钗住在东厢房,至于那些粗使的丫头婆子。都在第三进也就是最后面一进,小厨房和浆洗也是在第三进。
说起来贾政那边虽然比这个院子略略大了那么一圈儿,可格局却是一样的,而且贾政是住在正房里面的,也不知道当初王夫人跟赵姨娘是怎么安顿的。毕竟王夫人是贾政的正妻,赵姨娘虽然是通房丫头上来的却也给贾政生了儿子。
也难怪贾母不顾自己大儿子的不情愿,另外开了两个院子给李纨贾元春住,还将王夫人关在别的地方。如果不这样做,只怕贾政那个院子住不下不说。王夫人那怨毒的咒骂根本就不可能让贾政能够清净平和地渡过这半年。
忠靖侯夫人眼尖心细,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屋子里好些桌椅是新搬来的,当下便笑道:“看来是我们打扰了呢。这椅子倒是不怎么用的模样。”
保龄侯夫人伸手往那精致的雕花上轻轻一摸。指尖上就沾了一点点几不可见的灰。虽然肉眼看不大清楚,可手指一抿,却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指尖的触觉有些不对。
王子腾夫人张望了一下,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儿了,不知道宝丫头住哪间屋子?这东厢房和西厢房都是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气儿的样子呢。”
贾母立即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张望。只见西厢房里面的家具比东厢房还多些,那东厢房里面就当地一张大桌子。桌子上供着民窑的粗瓷瓶,瓶里供着菊花,百宝阁上也只放着几部书并少少的几件茶具而已。
贾母道:“我听说宝丫头住东厢房?怎么从这里看过去空荡荡的?难道是我看错儿?难不成你家里的东西都不曾带了来?”
薛宝钗笑道:“让老太太看笑话了。我在南边的时候,家里父亲宠着,母亲宠着,就是哥哥也对我千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的,哪里就真的缺了这些个东西?今日若是有外人在,我必是说自己不爱这些的。以前在南边的时候,大家也没有这么讲究。来了这里才知道,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用什么样的物件,这些都是有数儿的。身份在哪里摆着,就是争也无用。我家里带来的好些东西在南面使唤还使得,到了京里再使唤就不成了。不要说我,就是府上的二妹妹,不也一样么?我记得老爷临走前,给了二妹妹好些玩器摆设,二妹妹回头都拿来压了箱底,说是那些东西都是老爷这样的正经爵爷和太太这样的诰命夫人才能够使唤的,他却只能偶尔拿出来看看……”
一语未了,贾母倒是笑了:“罢罢罢,我看你呀,是被二丫头给糊弄了去了。二丫头那个脾气,说得好听是守礼知分寸,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儿!他说的这些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现在可没有人讲究这些。你们这样的年轻姑娘这样素净,我们这样的老婆子越发该住进马棚子里去了。”
薛宝钗道:“老太太,若是在自己家里,我说不得就把自己心爱的东西摆了一屋子了。可如今我们是客居在府上,怎么着也要顾及些个。若是有个外人来看见了,一问,一介商家女摆放的东西居然不比别人家里的太太奶奶们差,只怕回头这弹劾的折子就送上去了。我们家也就罢了,可不敢给姨父添乱。”
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之后,这才道:“这才是大家的规矩呢。知礼、守分寸。这才不会给家里、给亲戚们招来灾祸。”说着就褪下一只金镯子给了宝钗:“你是个好的,可惜我倒是没有这个福气。”
在边上站着的王熙凤的脸是青一阵红一阵的。他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却觉得薛宝钗当着长辈们的面这样说是给他这个未过门的嫂子下马威。当即狠狠地瞪了薛宝钗一眼。如果不是他的婶婶王子腾夫人在场,只怕他当即就上来厮打了,而不是用眼神割薛宝钗的肉。
保龄侯夫人却笑道:“听起来你是得了二丫头的指点这才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姑妈,这进过宫的人就是不一样。跟我们家的丫头比起来,您这个孙女儿就要懂事儿许多。将来也不知道那个有福气的得了去。”
贾母刚要接话,又听见忠靖侯夫人道:“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对这孩子好奇了。他如今也有八岁了吧?我只记得他刚出生的那会儿。那么小,比只小猫崽子也大不了多少。哭起来细声细气的。我们还说这孩子不容易养活呢。如今一晃眼,这孩子已经能照顾着家里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看着两眼灼灼的侄儿媳妇,再看看并不反对的侄女,当下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二丫头那里坐一坐。”
贾母一点头,立即就有丫头飞奔去通知贾玖。贾玖此刻还在浣纱馆呢,听说之后,连忙让贾倩贾清两个回房休息,自己则带着人将后花园东北角的那道小门给开了,亲自带着人过来迎接。
贾母一见到贾玖,便道:“听说倩丫头和清丫头身上不好,如今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瞧过?”
贾玖恭恭敬敬地道:“回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姐妹两个在一起说话,结果晚上踢被子,两个都着凉了。早上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有些热。吃了姜茶睡了一觉,到了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我不敢让他们再见风,只能让他们回房休息。”
贾母道:“又是两个淘气的。罢了,没事儿就好。”又给贾玖介绍边上的几位客人。他介绍一个,贾玖就行个礼,而王子腾夫人和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就给样见面礼。
说实在的。王子腾夫人也知道王家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甚至将来能不能留下一点银钱防身都不知道呢。王子腾想把王熙凤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将来王家败落了,也有人扶持一把。可是在王子腾夫人的眼里,自己家好的时候,王熙凤绝对是第一个巴结讨好丈夫的那个;等自己家败落了,王熙凤会不会管自己夫妻死活还不一定呢。拿着千金万金地给王熙凤作陪嫁,王子腾夫人宁可自己先把这些银钱都花光。
抱着这样的念头,王子腾夫人道:“说起来,之前我们两个在簪花会上已经见过了,只是那个时候对面不相识,都不知道是自家亲戚,倒是冲撞了自家人。”说着就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串一百零八颗滚圆饱满一般大小南浦珍珠项链,亲自与贾玖戴上:“果然,我就说这项链还是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带着才好看。可惜了,我们凤丫头也就戴金银首饰的命,倒不如你戴着好看。”
贾玖望向贾母,贾母道:“你这孩子。如今这样莲子大小的南珠可不多见,就是有也大多进上了。更何况这一百零八颗更是一般大小一模一样的品相。你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也不怕折了他的福。”
说着就把贾玖叫过来,要取下这串项链还给王子腾夫人,却被王子腾夫人拦住了。
王子腾夫人道:“姑妈,我就喜欢这孩子,想拿这串珍珠与他结个善缘。我都一把年纪了,如今更是年老珠黄,戴着这样好的珍珠,也不过让自己脸上更难看而已。比不得人家小姑娘,珠圆玉润的,跟这珍珠相映成彰。”
贾母道:“你不是有闺女么?留着给他戴去。”贾母很清楚,这样的一串珍珠,说不定就是数千颗里面挑出来的,没有五六千银子根本就下不来。这样的首饰给贾玖这样的小女孩作见面礼,也实在是太贵重了。就是新嫁娘的添妆也用不到这么好的首饰呢。
王子腾夫人道:“姑妈。我们家的孩子皮实着呢,这样的项链真要给了他,那才是糟蹋了好东西。”
就是贾母再三坚持。王子腾夫人还是不肯改变主意,贾母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王家的状况真的很不好。
王子腾夫人既然送出了这么贵重的好东西,保龄侯夫人跟忠靖侯夫人自然也不能太随便了。
保龄侯夫人将荷包往腰间一掖,也褪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对镯子,道:“我自然是比不上姐姐的。这是旧年我在宫里得的蓝田芙蓉玉镯,也许不够贵重,可好歹也是个体面。姑娘拿着玩罢。”
蓝田玉从来以品相上佳闻名。这数千年下来,蓝田玉也几乎被开采殆尽。如今更是单供给皇家。寻常人家难得一见。这对蓝田芙蓉玉镯看着是不够贵重,可是这背后的涵义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贾母道:“你这孩子,怎么也学你家大姑子?这是什么东西,是体面!再说了。你看二丫头的手上,哪里还有戴镯子的地方。”
保龄侯夫人道:“姑妈,东西是我的心意,侄女儿爱戴不戴,那是他的事儿,我可不管这个。我们侯爷说,大表哥是个有福的,这次北上,回来就是加官进爵。我也是提早给大表哥道贺呢。”
忠靖侯夫人一听。立刻就将自己头上的胭脂玉洒金梅花簪拔了下来。这是一块非常奇特的羊脂白玉,只在中间有粉红的一点,被手艺高超的匠人雕成了梅花蕊。周围五瓣洁白无瑕的花瓣上飘洒着点点金光,就好像白梅在早春初雪中向着朝阳微笑。这朵白梅被安置在一根金簪上,金簪被特意加工成近乎古铜的红色,就跟老梅的梅枝一样,古朴又充满生机。
不要小看这支簪子就这么一点点的玉,据说。当年南唐李后主送给小周后的定情信物里面就是一支金雀簪和一枚名叫胭脂泪的羊脂玉扳指。那枚扳指通体洁白,只在中间有一点大红色的宛如泪滴一般的斑点。却没有丝毫的晕染的痕迹。
这支簪子上的玉虽然就花心的那一点颜色不是一样的胭脂红色,可总体上也不比那枚扳指差了。
贾母看见这一个两个都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只得作罢:“你们呀,莫要宠坏了这孩子。”
保龄侯夫人道:“若是换了我们家的丫头,我还真怕被宠坏了。可是姑妈,你看着孩子,像是会被宠坏的人么?”
贾母一愣,随着保龄侯夫人的眼光望去,只见贾玖的眼神里只是很单纯地喜欢这些首饰的美,可是寻常小女孩应该有的喜悦和炫耀,在他这里却是一点儿都不见。
贾母不知道,贾玖如果真的喜欢珠宝首饰的话,他的系统商店里面有的是好东西,还不贵——当然,在他实力还不够的今天,贾玖也不会将自己的点数花在这上头——贾母沉默了一会儿,就认为,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对这几样首饰没有一点概念的话,那就是他手里有更好的东西,又或者,他的心里有别的东西在所以不稀罕这点东西。
贾母不说话,王子腾夫人和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又愿意给这样贵重的礼物,可不等于说下面的小辈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至少史湘云就轻轻地推贾宝玉:“爱哥哥,你看宝姐姐,好生可怜呢。婶娘和姑姑给二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却只给了宝姐姐几样金器就完了。”
贾宝玉刚要开口,却见薛宝钗不紧不慢地摸摸自己手腕上新得的金镯子,口中道:“云妹妹,这话你就说错了。方才我就说了,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用什么样的物件,这些都是有数儿的。这种东西,我何尝没有几样呢?只是身份在这里摆着罢了。”
王熙凤道:“表妹,我看二妹妹是嫉妒你生得好,故而故意跟你说这个。你的相貌已经胜了他一筹,再在衣着打扮上超出他一筹,只怕这簪花会上越发没有他站的地儿了。”
薛宝钗看了王熙凤一眼,道:“凤姐姐,这话你却是错了呢。簪花会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么?说句不好听的,二妹妹能去的簪花会。别人根本不会给我下这个帖子;我能去的簪花会,只怕遇见的人都会跟我打听怎么才能够混上二妹妹能去那种规格的簪花会吧?有的事儿早就已经注定,与其自寻烦恼。还不如实事求是。”
“你!”
王熙凤见薛宝钗这样不给他面子,心中大怒。
好你个薛宝钗,我好心抬举你,跟你说话,你倒是这样对待我这个未来嫂嫂!等我过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却不想王子腾夫人在第一时间就符合薛宝钗的话:“看不出来,宝丫头还有这样的见识。凤丫头你也该多学学。往日在家里我怎么教你的?送礼不但要看自家的身份。也要看对方的身份。宝丫头跟二丫头,虽然宝丫头与我们家更亲近一些。可他们家的门第到底差了一点,若是给宝丫头跟二丫头一样的东西,那是看不起赦大哥身上的将军爵位,也是让宝丫头难做。凤丫头。你都已经有了人家了,这些事儿也该多注意才好。”又对薛姨妈说,“妹妹,都是我的不是,把这孩子给宠坏了,还请你多担待。”
薛姨妈道:“嫂子的难处,我如何不知?不如这样,我们家出钱给凤丫头请两个嬷嬷好生教养几个月。若是凤丫头进了我们家的们,只怕反而不好请嬷嬷呢。”
王子腾夫人点点头。道:“正是这话。横竖也不会误了事儿,这事儿我跟你哥哥说去。”
薛姨妈跟王子腾夫人一搭一唱,就定下了王熙凤接下来的命运。
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么?未过门就被未来的婆婆嫌弃。还当众说要他再进修两个月。如果王熙凤一直不能合格,那岂不是说连他的婚期都要推延?王熙凤心头的火气是蹭蹭蹭地往上冒,这脸上就更加精彩了。
王子腾夫人看着这个总是在有意无意间给自己使绊子的侄女儿,心中冷笑。薛姨妈的盘算他会不知道?说不定这还是第一步呢。若是王熙凤不能达到嬷嬷们的要求,薛姨妈说不定会推迟六礼,让王熙凤一直拖下去呢。
对于这件事情。王子腾夫人喜闻乐见。
没道理自己的闺女要受苦,这个祸殃子反而能够过好日子。
想到自己的闺女接下来的命运。王子腾夫人根本就不想为王熙凤说一个字的好话。
倒是贾宝玉,看见王熙凤的模样心中大为不忍。他不知道长辈们话中的潜台词,但是他能够感觉到王熙凤的难过。
贾宝玉道:“老太太,我们不能留凤姐姐在家里住些日子么?”
真是神补刀。
贾宝玉真的是好心想让王熙凤能够过两天好日子,可是他不知道,如果王熙凤留在了贾家,只怕贾家也会被戴上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更甚者,王熙凤之前是贾琏的未婚妻,他要是住在了贾家,别人会怎么看他,又将面对何等的闲言碎语,这些,贾宝玉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贾宝玉只知道,在老太太身边的日子是极好的,就是史湘云也很喜欢跟他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如果外面的生活那么艰难,那么王熙凤留在贾母的身边一样能够过得快快乐乐的。
贾母被贾宝玉的神来一语狠狠地噎了一下。
薛宝钗啼笑皆非地望着他,道:“宝玉,这是规矩。凤姐姐已经有人家了,就应该在家里绣嫁妆。不好生呆在家里反而天天往外面晃,是会被人笑话的。”
贾宝玉嗨嗨地叹了两下,道:“女孩子可真可怜,未嫁的时候是一颗宝珠,嫁了人就失了光泽,等老了,越发成了死鱼眼睛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贾母道:“你这孩子,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哟。”
贾宝玉指着王子腾夫人道:“可是方才舅母就是这样说的啊。”
薛宝钗连忙低声道:“那是舅母在感慨青春易逝呢,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一个味道?”
贾宝玉道:“要我说凤姐姐不要嫁人才好呢。我们这样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才好。”
说得长辈们都笑了起来。()
15 冷香丸
15冷香丸
看着贾玖身上多了名贵的首饰,薛宝钗心里不是没有念头。可是来到京里也有些日子了,就是他再不愿意,他也必须遵守京师里面的一些不成文的规定。
薛宝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跟规则对着干对自己绝对没有好处,所以他遵循规则。薛宝钗也是一个对自己很狠的人,他知道遵循规则会给自己带来好处,比方说身份、比方说周围的人的认可和尊重,甚至是一段可以为他带来荣耀的婚姻。所以他虔诚地信奉着现有的规则,并且真心实意地维护着这些规则,以致于最后被这些规则束缚、吞噬。
他跟林黛玉不一样,林黛玉是已经很清楚遵循某些规则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更悲惨,而薛宝钗一直都很相信,遵循固有的规则会给他带来好的改变。林黛玉是一直很清醒地面对着将要降临的灾难和死亡,他从自己第一次进贾家的时候、从母孝开始就知道贾家上上下下从贾母开始就没有把他当一回事情。而薛宝钗,也许他最后醒悟了,可在一开始的时候,在原著的前八十回的时候,他并没有林黛玉那么深刻的认识,还在虔诚地信奉着固有的规则,完全看不到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薛宝钗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在对待贾玖的态度上尤其明显。
在家里、在金陵的时候,薛宝钗就已经听说过贾玖了。那个时候这位爷不过是姨母心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一个没有存在感、在下人仆妇们面前完全没有主子的尊严的国公府邸的千金小姐。
在进京之前,薛宝钗认为贾玖是可有可无、无关大局的,自己也不用讨好他。只要将对方当成路人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可是到了京里,住进了贾家,薛宝钗才知道自己错了。也许自己的姨妈可以不把对方当一回事情,可自己却没有这个资格。横在这中间的就是身份这个巨大的沟壑。所以刚来到贾家的薛宝钗敬着贾玖远着贾玖。
今天,他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的舅母疏离的态度下对贾玖的隐隐讨好,甚至公然说出了结善缘这样的话,而史家两位侯爷夫人则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这一观念的看法。
薛宝钗不明白这里面的具体原因。但是不妨碍他顺应三位夫人对贾玖更加恭敬一点。
当然,为了不让人看轻了他。这种讨好必须更隐晦一点,最好是只有天知地知两个人知其他人统统不知道。
心中这么想着,薛宝钗就顺着长辈们的话,道:“说起二妹妹。可不仅仅是厨艺好,就是酿酒也有一番心得呢。我母亲每日晚上必须用一杯葡萄酒才能够睡得安稳,可这西洋葡萄酒的味道不比二妹妹酿的来得香甜。只可惜,二妹妹酿的葡萄酒要先保证祭祖,还要孝敬长辈,人情往来更是不能少,最后能够留给自己的也不多。即便明知道二妹妹的酒酿得好,我也不好意思跟二妹妹开这个口呢。”
薛宝钗这番话虽然还没有达到面面俱到却也差不离了。
世人重孝道不假,可是这祭祀大事犹在孝道之上。薛宝钗这样说固然是抬举了自己、变相地夸奖自己是个孝顺女儿。可同时也夸了贾玖,不但厨艺好,还会酿酒。在祭祀之事上更是克勤克俭、从不应付了事。
尤其是突出了贾玖在祭祀上的慎重,比用其他形容词夸奖他还要来得得人心。
贾母听了,笑呵呵地道:“可不是。当初老大分宗出去,我还在好奇者祭祀的事儿老大打算怎么整呢,谁想到二丫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就能够准备齐全?我还以为老大要破例自己动手了呢。”
虽然说也有那心疼孩子的父母舍不得女儿吃苦刻意的,但是更多的人家则是对宗妇这个位置趋之若鹜。
在一个大家族里面。如果说族长管着田产和族里的男人们,那宗妇管着的就是家族里面的琐事儿和宗族里面的女人们。就拿贾家来说。如果不是贾珍自己太过混乱以致于尤氏得不到贾氏一族的族人们的正式认可,贾家的内宅也不会这么乱。
换而言之,如果原著里面贾氏一族有个正儿八经的宗妇,贾母和王夫人根本就不敢那么嚣张。即便贾元春是皇帝的宠妃又如何?只要宗妇拿出了证据和理由,将贾母和王夫人驱逐出贾氏一族、不许他们葬在贾氏一族的坟地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只要宗妇秉公处理,就是皇帝出来说情也没有用。因为这是人家家族里面的私事,皇帝根本就管不着。
也正是因为宗妇拥有如此之大的权利,所以无论大小,每个家族对宗妇的要求也是非常严格的,从出身到教养再到为人处事,小到生活情趣大到政治眼光,必须一样不差。话说原著里面大观园里面的女孩子给一般人家家里的次子幼子做正妻都有问题,更不要说做什么宗妇了。
一个家庭里面要是出了一个宗妇,就等于说这个人家的姑娘的水平绝对是过硬的,不止姑娘自己本身,就是这姑娘的姐妹、侄女儿,都会被人竞相求娶。
贾母夸奖贾玖很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在里头,可是贾玖能够在八岁之龄就把祭祀的事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惊叹的事儿。
别的不说,这一年四季大节小节,虽然各家祭祀的规矩略有差异,可大体上是相同的。祭祀用的酒、醋,时鲜瓜果,还有时令小菜、点心茶果,光这些东西,就要花费掉宗妇绝大多数的时间。只有不那么讲究的人家会用下人准备或者干脆去商铺里面采买,但是家族历史略略长久一点的人家都会亲自准备。
奉上亲手准备的供品才是祭祀最重要的内容。
而作为一个家族的宗妇。光准备祭祀之物就会花费掉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别人家里至少是老少三代宗妇才能够准备齐全,就是宁国府,尤氏还有个秦可卿帮他。可是贾赦这边也只有贾玖一个人有这个资格碰这些东西。
虽然王子腾也出身于王家嫡支。但是他并不是宗族嫡支。按照传统,宗族嫡支,尤其是族长,在绝大数的情况下都必须看守祖业,也只有次子幼子才需要外出打拼。就跟王家这样,王子腾是弟弟,他上面还有个同胞哥哥。所以王子腾的哥哥是王家那一辈的族长。必须留在金陵老家看守祖业,而王子腾则有机会去外面打拼、成为皇帝的臣子。如果王子腾是长子。那么他也只有守着王家的祖业和祭田在乡间呆一辈子的命。
就跟贾家一样,贾氏一族分为京师八房和金陵十二房。贾家原来是在金陵的,因为要离开金陵进京谋求更大的富贵,所以才分了宗。金陵十二房算是一支,京中八房算是另外一支,这也是为什么宁国府里设了祠堂的原因。
如今,贾赦这边也分了出来,金陵那边被当成本家,宁国府便是分支,贾赦这边跟宁国府齐平,也是分支,但是人口最为单薄。也最容易出事儿。
王子腾夫人拉着贾玖的手道:“姑妈,这事儿可是真的?这孩子真的一个人就把祭祖的事儿给办下来了?我可不信,这孩子今年才八个虚岁吧?他生的晚。到今日还没有七个周岁呢。”
贾母笑道:“你不信?那就去他那个院子看看。他父亲把那么大一个院子给了他,他平常用的也不过是前面两进而已。后面的三进除了一个小厨房之外,还有专门的地方方便他准备祭礼。”
“当真?”
贾母这样一说,不但王子腾夫人,就是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也感兴趣。他们纷纷站起来,表示希望能够参观一下。
这样的行为其实有些失礼。毕竟祭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与祭祀相关的东西,不是族长宗妇和嫡支成员。就是本家族里面的旁系长辈也是不能碰的。
就跟贾母一样,从律法和宗法上面来说,他是宁国府的人,贾赦又是分宗出去的,他就没有这个资格碰贾赦这边跟祭祀有关的东西,无论是祭祀用的器具,还是用来祭祀的酒食。对于宁国府来说,贾母又不是宁国府这边嫡支,而是旁支成员,所以,贾母最多也只能借着身份在祭祖的时候站在前面给老祖宗段盘子,正经的准备祭祀用具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贾赦在家,贾玖当然能够开口拒绝,但是贾赦不在家,就连贾母也不相信这些日子以来的祭祀之事都是他一手准备的,也想亲眼看一看,这样的情况下,贾玖便是想婉拒也没用。
贾母的神情很清楚地告诉了贾玖,他如果开口也是白费唇舌。
贾玖沉默了一下,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诸位与我来罢。我们家祭祖有关的物什大多都搁在梨香院里面,我那里也只有一个专门为祭祖而开辟的厨房和酒窖、食材间而已。只是劳烦老太太将宝玉先送到前面去。”
贾宝玉一听,当即就不依了:“为什么?二姐姐,我也要去。”
贾玖道:“食材间里放着许多福菜,这福菜也只有我们自家人可以取用。宝兄弟是宁国府那边的,素来跳脱。我怕一会儿宝兄弟你会闹着要吃我们家的福菜。这可不合规矩。”
如果贾政这一房是跟着贾赦走的,那么贾宝玉拿一点福菜也不算违规。但是贾宝玉的户籍却是宁国府那边的,贾玖那里的福菜他根本就是连碰都不能碰。
他跟贾母、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一样,都是外人,对着贾玖这边的东西,尤其是祭祖用的东西,都是只能看不能碰的。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这是忌讳。
贾宝玉听见自己被贾玖排斥在外,立刻就扑进了贾母的怀里:“老太太~”
贾母也知道贾玖说的也是事实。贾宝玉是被自己给宠坏了。如果一会儿他闹着要吃东西,自己要是不依,只怕这孩子闹起来。把贾玖专门用来祭祖的厨房和食材间都弄得一塌涂地,那才叫糟呢。
贾母只得搂着贾宝玉道:“宝玉,好孩子,这会儿也不早了,你云妹妹也该饿了,你陪着你云妹妹回去吃点心可好?”
贾宝玉道:“可是二姐姐那里不是有现成的么?我们为什么不吃那个?为什么二姐姐不把福菜给我们吃?”
贾母一滞,却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孙儿解释。
就在贾宝玉不停地摇晃着贾母、闹着要吃福菜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一声怒斥:“够了,宝玉。你胡闹些什么?!福菜也是可以随便动的?”
贾宝玉一听是父亲的声音,浑身一抖,当时就钻到了贾母的身后,怯怯地探出头来。望向自己的父亲。
只见贾政满脸怒容,站在门口,显然是对这个仅剩的嫡子失望至极却又舍不得放弃将他导入正途的希望。
在贾政的侧后方,王子腾愣愣地望着边上的高几上供着的金橘盆栽,好似那几枚长在枝头的金橘突然变成了一朵花儿一般。王子腾甚至伸出手去摸那金橘,却被那冰凉的温度惊得猛地一跳,这才晃过神来,茫然的眼神扫过屋里的人,在看清贾玖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缩小了。
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就好像贾宝玉不是他的亲外甥、跟他也没有关系一样。至于贾宝玉胸前的那块石头,此刻已经被贾母的衣裙给挡着了。不然。此时此刻的王子腾一定会想起他另外一项躲不过的大罪。
而在他们的身后,保龄侯和忠靖侯互相打着眼色,虽然隐蔽,却已经让他们的妻子很清楚地明白了这次商谈的结果。
贾母看见自己的儿子和侄子的反应,再看看王子腾的反应,心里猛的一沉。
王子腾希望贾史王薛四家能够重新抱团。贾母又何尝不是?贾母也是清楚王子腾的困境和想法的人之一。而为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和孙女儿,贾母跟王子腾暂时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可是如今王子腾的反应。贾母如何不知道王子腾的算盘落空了。就是他自己也不得不跟着改变自己的计划。
贾母看见贾政对着贾宝玉横眉竖眼,当下就沉下了脸:“够了,宝玉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如何知道这些个东西?提出要去二丫头那边的是我,难道你也找冲着我这个老婆子发脾气?”
贾政立刻就跪下了:“老太太,还请老太太息怒,儿子并没有这个意思。”
贾母叹息一声,道:“老二,我知道你的意思。珠儿没了,你就剩下宝玉这么一个嫡子,希望他上进也是有的。可是宝玉的身子比珠儿还弱,年纪又小,我还指望着这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呢。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知道了么?”
因为有外人在场,贾母也只得这样说。贾政也知道今日不好为了这么一点点大的事儿在亲戚们面前丢脸,只能胡乱应了,这才起来。
看见贾政起来,方才贾母生气看见贾政跪下的小辈们包括贾玖这才陆续起身。
贾母道:“姨太太,让你看笑话了。我最是放心不小宝玉这孩子。不如你帮我照应些个,顺便将孩子们带到前面去。我先去二丫头那边看看。”
薛姨妈连忙应了:“老太太,您尽管放心。我与宝丫头一定把宝玉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又对贾宝玉道:“宝玉,上次你不是说我这里糟的鹅掌好吃么?我们先吃点茶果,然后再去前面看烟火如何?为了今日的洗三,老太太可让城东的烟火舒家准备了好些漂亮的又好看的烟花呢。”
贾宝玉年纪小本来就喜欢热闹,有漂亮的烟花看如何不喜欢?加上他父亲贾政看起来并不反对他跟薛宝钗一起玩,当即就点了头,又跑过去拉着薛宝钗的手道:“宝姐姐,你不是有冷香丸么?给一个我尝尝罢?”
薛宝钗一愣,道:“宝玉,那个是药,哪里是能混吃的?”
若是说以前薛宝钗还拿着这冷香丸出来显摆的话。跟贾玖讨论过后,他就不再以这个为炫耀的资本,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跟他的身体息息相关的话。他宁可把这个东西当成一般的糖豆!
是啊,如果不是制作不易,如果不是药引难寻,薛宝钗早就把这东西当成一种比较特别的零食跟别人分享了。哪里会落到今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如果让长辈们知道这个东西的由来,不但自己会得到一个身体不好的评语,也会被人嫌弃自己娇惯难养,一个不小心。自己的终身就赔进去了。
可是真要没了这个东西,光光发病之时的咳嗽也会要了薛宝钗的半条命去。
一听薛宝钗的身体不好。王子腾夫人立刻就作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你这孩子,身子不要紧,好生歇着便是,又来逞强。要知道这身子骨才是自己的。可不能随便糟蹋。这冷香丸到底是什么东西?要不要紧?若是难配的话,你也说一声。到底我是你亲舅母,能够帮得上你的地方,自然会搭把手。”
对于丈夫的两个妹妹,王子腾夫人都没有好感。一个到处宣扬自己的儿子是个有来历的,一个给自己女儿弄了块金锁宣扬自己的女儿是个要配贵人的。
不作死就不会死。
王子腾夫人也许不知道这句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很流行的话,但是不妨碍他迁怒薛宝钗。
以前王子腾知道给他面子,就是有千般不顺心,王子腾夫人也忍了。如今夫妻两个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王子腾夫人还处处给丈夫和丈夫的妹妹们擦屁股、扫尾,王子腾夫人自认,他做不到。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呢。更何况他这个从公侯府邸嫁入王家的正儿八经的公侯小姐。
虽然只是短短的半日功夫。薛宝钗已经注意到了舅母情绪的不对劲。
他可不想扫了台风尾,张口要说不用了,那边贾宝玉就很得意地跟长辈们炫耀起冷香丸的稀罕来,说什么“……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起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一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一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一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史湘云见贾宝玉跟薛宝钗亲近,心中原来就有气,又见贾宝玉对薛宝钗的事儿这么关心,连薛宝钗吃的药都记得一清二楚,更是一肚子的火,当即就道:“宝玉,你快别说了,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若是有人身体不好了,谁不是请太医上门的?哪里会用这种奇奇怪怪的药方子?再说了,这药方也真是古怪,对时间要求这么高,就是十年里也未必凑得起一料的。这一料是配成了,等这一料吃完了,又哪里来的和尚道士送药引来?还是二姐姐看得明白,这玩意儿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只不过是将宝姐姐身体里面的毛病强压下去而已。将来若是这药一时没有配齐,或者没了药引,宝姐姐又该怎么办?听长辈们说,小病熬成大病可比什么都厉害呢。要我说,二姐姐说的才是正理。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少吃,现在趁着年轻将身子养好了,将来大了才不致于出事儿。”
这话说得是一股子的酸味儿,就连保龄侯和忠靖侯两个大男人都听清楚了,更不要说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的王子腾了。
王子腾心中一喜,
他正愁着史家这两位侯爷油盐不进、自己没有办法将对方绑到自己的战车上呢,史湘云就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
王子腾不觉竖起了耳朵。
保龄侯和忠靖侯也愣了愣。他们倒是没有觉得史湘云起了嫁给贾宝玉的心思,毕竟眼下的史湘云还小,今年也不过刚刚五岁。
在保龄侯的眼中,史湘云根本就是嫉妒别人抢了自己的玩伴。
忠靖侯也是如此。他是军功换来的爵位,人也比较直,不会有小女孩儿的弯弯绕绕,他当下就插嘴道:“方才我听着这方子的时候,已经被这琐碎给震住了,什么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一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一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一日的雪十二钱,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哪里想到这些事情?也太折腾人了。如果不是被叫破了,只怕我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了。二丫头,你且告诉表叔,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贾玖道:“让表叔见笑了。我也是开始学着打理祭祀的事儿才知道,雨露霜雪本来就可以入药、烹饪、制茶的。以前我以为做这些事情很矫情,如今才知道,祭祖的时候本来就要这些东西。宝姐姐这个药方不过是把特定日子里的雨露霜雪另作他用,也算不得什么稀奇。而且宝姐姐家的铺子开遍了大江南北,就是一处差了,别的地方也会弄到特定时日的雨露霜雪。不过是费些人力,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没了最初的惊讶,再来看这方子,自然就看见了一般情况下会被忽略的东西。”
保龄侯插嘴道:“可不是。大嫂在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就带着人在后花园里收集这个收集那个,我还觉得大嫂好闲情。等自己当家做主之后才知道,有些事儿看着不起眼可真真琐碎。有道是,风雅的人做庸俗的事儿在别人看来也是赏心悦目风雅得紧,庸俗的人做风雅的事儿依旧是东施效颦大煞风景。我这么个大老粗,也亏得我媳妇受得了。”
屁股决定脑袋,就是保龄侯之前有多么的不成材,他也当了好几年的侯爷了,自然有他的一套生存法则。
其实保龄侯跟贾政一样,都是次子。不同的是,保龄侯的父母在世的时候更看重长子,对这个儿子也许有溺爱,但是绝对不会跟贾母这样变着方儿地掏大儿子的家底和祖宗基业补贴次子——当然,这跟史家这一代有三兄弟也不无关系。——在这样的环境下,保龄侯也一度认为自己只要依靠着父亲和哥哥混混沌沌地过完此生就好。至于儿女,他们愿意争那就自己去争,只要史家这块牌子不倒,总有他的一口吃的。
可是谁承想,他大哥结婚多年也没整出个儿子来,倒把自己的小命给折腾没了。然后自己的大嫂看见自己生了一个女儿之后郁郁寡欢,不久也没了。()
16 兰若寺
16兰若寺
天上掉馅饼,哐当一声砸在了这位立志做一个纨绔的家伙的头上。
刚当上保龄侯的那会儿,这位可是日夜坐立不安。跟贾政不同,这位史家老二史鼐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认为自己能够代替得了自己的哥哥——当然,他的哥哥比贾赦出色许多也是事实——甚至于他在刚刚得到这祖宗爵位的时候,整个人都惴惴不安。
偏偏那个时候,他的弟弟,后来的忠靖侯史鼎又在边关,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也正是因为那段日子不好过,让他养成了事事跟妻子商量的习惯。
妻子说,不要跟王家贾家走得太近,史鼐跟贾家和王家保持一定距离。礼到人不到是常态,就是非出席的场合他也是卡着时间点出现,应个卯就告辞离开。
说句不好听的,这次如果不是保龄侯夫人看见贾赦这边跟张家搭上了关系,贾玖的身后又隐隐站着道门,只怕他也不会跟丈夫一起来贾家。
保龄侯连连拍贾玖的肩膀,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这和尚道士你又怎么看?这天底下的奇人异士可不少呢。” 贾玖道:“以前不过是怀疑,怕宝姐姐被人骗了去。后来得了道门的赏识又得师兄们的指点,我才知道道门有很多规矩,也不会轻易上门说什么渡人的。会上门做这些的,无非是些江湖骗子,看过几本医术。拿着吃不死人的东西糊弄人,或者说他们先下毒,然后拿解药给你以此骗取大量的银钱。这种事儿屡禁不止。道门也很为这些假道士们头疼呢。听说佛门也有类似的事儿。”
贾母一听,心中一动,想起了一桩旧事来,当下就问道:“道门和佛门不会专门上门来渡人么?那么他们也不会化小孩子出家?”
贾玖笑道:“老太太哪里听来的这种话?道门也好、佛门也好,正经的得道高人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会做这样的事儿的,大多都是人贩子,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贾母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道:“人贩子?”
贾玖道:“没错儿。一般来说。小孩子的身体情况跟父母的年纪是相关的。就跟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说宝玉的身子比不上珠大哥哥当年,这是当然的。婶娘生珠大哥哥的时候,二叔和婶娘都还年轻。气血充足,无论是精元还是阴元都相对充沛。可等到二婶怀上宝玉的时候,二叔二婶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换了别人家里,这样的年纪都儿孙满堂,就是孙子孙女们也要开始相看人家。这样的年纪,无论男女都气血衰竭,尤其是女子,大多都到了绝经的日子。就是坐上胎,稍有不注意也会被流掉。其实宝玉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 贾母道:“宝玉这样的情况算是好的?那不好的情况呢?”
贾玖道:“我听莫问师兄说过,父母中间有一位年过三十六。尤其是作母亲的,在三十六岁之后怀上的孩子,很容易患上心悸之症。根据道门中人行医救人得到的最后的数据上来看,天底下的婴孩在刚落地的时候,几乎有一半人天生就带着这样的毛病,尤其是父母年岁超过三十六岁的。这个比例几乎达到了八成。患有心悸之症的婴孩夭折率非常高,小的时候爱哭闹。还受不得惊吓。就是长到五六岁,也会有相当一部分带着类似哮喘的症状,甚至稍稍受到惊吓也会昏厥过去。不过,大多数患了心悸之症的婴孩也会在十岁之前自然痊愈,也不用吃什么稀奇古怪的药。……”…
贾母一听,立刻觉得都对上了,当下追着贾玖问道:“有到了十岁没有痊愈的么?”
贾玖道:“那就要吃保心丹了。这药也容易得,道门里有人专门练这个药。不过如果是头胎,基本上会在十岁的时候痊愈,根本就不用担心。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贾母听了,心中大定。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还没有说那个拐子的事儿呢。”
贾玖道:“其实也是父母的爱子之心给孩子招了灾祸。尤其是富贵之家,看见孩子被心悸之症困扰,一面为孩子延医问药的同时,也会求神拜佛,希望漫天神佛能够包邮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却不知道他们带着孩子出门礼佛,早就落进了有心人的眼里。不知道云妹妹可听说过兰若寺的故事。”
“兰若寺?”
贾玖道:“兰若寺又叫般若寺,其实很多佛寺都叫这个名字,兰若,是“阿兰若”的省称,在梵语中原指森林,引申为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其实这天底下有很多佛寺都叫这个名儿。很多外地人,包括那些携带家眷赴任的官员,他们一听说兰若二字,就会觉得这是一个千年古刹,所以并不拘着妻儿进香礼佛,却不知道进香也会给家人带来灾祸。”
史湘云道:“宝姐姐,往日里大家都说你博学多才,这个兰若寺的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薛宝钗看了史湘云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位长辈,道:“二妹妹说的这个兰若寺我是有些熟悉,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了。二妹妹从佛门得来的消息,想来比外面听说的更详尽些。我们且听二妹妹细说罢。”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二姐姐,你快说,这个兰若寺怎么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据说在前朝立国之初更久远的年代,曾经有这么一处兰若寺,在战乱时收容了不少人,所以在当地威望很高,很多人都不远千里前去礼佛。前朝太祖年间,有个官员带着家眷上任。听说此地向佛,便带着一双儿女上门。可谁想,不久之后。他们的女儿就害了怪病,请了不少大夫都没有看好。后来他们家就向当地那座兰若寺的高僧请教。那高僧说,除非将女儿舍给他们寺院,否则,这个孩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好了。”
“啊?那这位小姐就这样被送进了这家佛寺?”
贾玖点点头,道:“这位小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许了人家了,如今突然说染了病。他那个未婚夫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先是等了他三年。三年之后却见岳父一家回京述职却不见未婚妻,心中奇怪,又没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千里迢迢地赶到那兰若寺去探望未婚妻。”
贾宝玉也忍不住道:“那他们见到了么?”
贾玖道:“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从道门、从前朝流传下来的相关文献上的记载。据说当时这座兰若寺有相当一部分的禅房、佛塔、院落,其实都是用人建造出来的。血肉为泥、怨骨为砖。故事里面的那位小姐,一进了禅院,就被偷偷转卖到踏出的娼门妓寮之中,不到三年就没了。那些人害怕别人从他的尸骨上发现端倪,就把这位小姐分尸,用他和跟他差不多遭遇的女孩子的血肉和骨骸,建成了巍峨庄严的兰若寺……”
贾宝玉一想到活生生的人被填进墙壁里面,当即就不舒服了。
贾母也不好受。连声道:“够了,二丫头,你怎么能吓人呢?你那个师兄也真是的。怎么跟你说这个?”
贾母非常不自在,史湘云也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道:“二姐姐,如今没有这样的事儿吧?”
贾玖道:“这我怎么知道?只是当年兰若寺的事情一出,佛门的声望大跌,从此在我大齐一蹶不振。道门也引以为戒。方才我说的。道门不会上门渡人就是因为这个。其实也不是说绝对不会上门渡人、把小孩子带离他们的父母家人身边,而是要做到这一点的条件非常苛刻。”
“条件非常苛刻?”贾母愣住了。“为什么?”
“按照道门规定,要上门渡人,不但要带上大度牒、莲牒和道门内部的专属信物之外,还要有礼部户部和鸿胪寺的相关官员陪同。”
史湘云晃了晃脑袋,道:“度牒我是知道的啦,可是这大度牒是什么?莲牒又是什么?”
贾玖道:“度牒是给某个和尚、某个道士的,可大度牒却是用来建设寺庙的。至于莲牒,则是道门专门用来渡人的。只是这种莲牒,大概从我大齐朝立国至今总共开出来不足二十张。”
“这么少?”
贾玖道:“没错。除非小孩子天资出色到让道门上层包括国师在内的诸位达者动心,除非这个孩子的家人委实舍不得这个孩子,否则是不会有莲牒现世的。而且,一旦莲牒现世,道门就会派出至少跟国师一个等级的道者两位,然后跟户部礼部和鸿胪寺打好招呼,在相关的官员陪同下一起到小孩子的家里请求对方的家人同意。因为这后面很可能涉及到将来的财产、祖业、爵位等等事情,所以没有相关的官员陪同是不行的。这也是为了防止跟兰若寺那样害人性命、夺人家产、毁人清誉的事情的发生。”
贾母道:“那就不可能有什么癞痢头的和尚了?”
贾玖道:“如果是癞痢头的话,那一定是人贩子。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骗术。一般来说,癞痢头、拐手坡脚,都是非常明显的外在特征。如果有这么个人站在我们面前,我们第一时间久会注意他们的残缺,尤其是癞痢头,不但看着另人恶心,如果有脓水的话,那恶臭味儿就足够让人反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常人就不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其他特征。也就是说,如果哪怕就是苦主,被他欺骗之后也不会准确地描述出他们的模样来。即便是在街道上与那骗子擦肩而过也很难在第一时间里面认出对方。”
史湘云道:“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乔装上门,这样的风险不是很大么?”
贾玖道:“这很正常。如果某户人家数代单传,那么只要掌握了对方仅有的骨肉,就等于把对方的家业祖产都掌握在了手里。将来这户人家的大人有个什么意外。按照国法,嫡子继承全部财产、庶子和在室女可得七成的家产,凭着手里的孩子。他们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拿到万贯家私。他们为什么不冒这个险呢?”
史湘云立即拍手笑了:“原来宝姐姐是被人算计了。幸好宝姐姐还有个亲哥哥,不然,只怕就要大祸临头了。我看他们先是盯上了宝姐姐,以为宝姐姐家里只有宝姐姐一个,后来大概是看见了宝姐姐有哥哥,故而改了主意,说是有药。然后给了这么个冷香丸出来。我说宝姐姐,那个冷香丸你还是不要吃了。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祸根子呢?”…
薛宝钗一愣,继而涨红了脸。
贾玖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他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那个癞痢头的和尚本来就是盯上了他们家的,只是后来发现他有哥哥,这才该了主意。
虽然贾玖没有明说。但是相信这种骗子就说明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本来就见识浅薄——连兰若寺这样出名的前朝大案都没有听说过——而且还不够聪明。
薛宝钗强笑着道:“二妹妹,你该不会弄错儿了吧?我们薛家家大业大,家里有几个孩子更是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的事儿。那些骗子怎么可能没有探查清楚就动手了。”
贾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方才我说的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可能。就跟当年的王氏女一样,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美人计的妙用。就跟兰若寺的故事里一样,兰若寺之所以屹立千年而不倒、犯下了那么多的人命却依旧香火鼎盛,自然是因为有人罩着他。而兰若寺用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女人和金银财宝。他们搜集有资质的小女孩,从小进行培养,然后把这些女孩子送进权贵的内宅。为他们提供保护伞。但是这个天底下资质超绝的小女孩哪里是那么容易好找的?宝姐姐,你相信那些农妇村姑养出来的孩子会是那种倾国倾城、让无数男人为他们卖命的绝色女子么?”
“你是说……”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有经历的人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够知道三岁小女孩长大之后会变成何等的模样。另外,还有句话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以从父母的气度和为人上也可以看出儿女的教养来。薛姨妈本来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看见薛姨妈。自然也知道宝姐姐将来会是何等的模样。你说,如果能够培养出第二个王氏女,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史湘云道:“也就是说,那些坏蛋瞄准的宝姐姐,希望能够把宝姐姐养成第二个王氏女,结果上门观察之后,发现宝姐姐将来会长成一张大饼脸,这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原来拐骗宝姐姐的计划改成了送药方送药引送金锁?也是,不过是一块金子而已,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如果能够成为后妃的娘家人,这笔买卖自然划算。宝姐姐,你真该庆幸自己长得这么胖!”
史湘云真是神补刀。
更狠的是,贾宝玉居然一脸庆幸地符合道:“还好还好,还好宝姐姐长得这么胖,不然我可就见不到宝姐姐了。”
薛宝钗自认自己也是脂粉堆里面数得上号儿的了,可是这体态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没错,很多人家都喜欢新媳妇身体健壮,这样才有可能生下健康的子嗣。但是身体康健跟胖是两回事情。薛宝钗的体型,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健康的健壮,而是胖。就跟他的脸一样。他跟贾玖一样,都属于圆润型的美人,可是贾玖的脸是鹅蛋型的,而薛宝钗的脸就是一张饼!给人的感觉就是薛宝钗很胖。
胖也是一种病。容易目眩、容易头疼,还容易得心悸之症,这些毛病都容易遗传给子嗣,这比瘦弱更要命。
瘦弱有可能是消化不好,有可能是环境导致的心理压力过大最后导致吃不好睡不香,从而使得人显得消瘦。
可胖呢?
大唐是个以胖为美的朝代,可是历史告诉我们,胖的美人中有相当的人心脏有问题,而且生下的孩子中很多都是带着胎里的病症。看到薛宝钗就会让人想起杨贵妃,再想起困扰了整个初唐的心脏病。谁家会给自家的孩子娶一个可能带着遗传病的媳妇?
冷香丸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这是用来治疗薛宝钗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的。如果这毛病是有可能遗传的,那根本就是拿自家的子嗣在赌!
所以所,薛宝钗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别人恨不得藏着掖着的事儿,他非要拿来炫耀。好在现在在这里的都是贾史王薛四家的人。如果让外人知道了,那薛宝钗这辈子就不用嫁人了。
当然,史湘云也不是一个嘴紧的。他会不会到处乱说,或者当成新闻拿到簪花会上说,别人就不知道了。
没有人注意到贾母听了贾玖的解释之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17 金丝楠
17金丝楠
母亲和外祖母是不同的,贾母也许会在贾家、贾宝玉和林家林黛玉之间选择牺牲林黛玉,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他绝对会挖贾家的墙脚贴补自己的闺女,就跟他多年以来一直为贾政谋划一样。
知道了自家想要的答案之后,贾母便不欲在别的话题上多谈,他将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交给薛姨妈薛宝钗母女,有特特地让贾宝玉的奶嬷嬷留下来照顾,自己则带着儿子、侄子侄子媳妇、侄女侄女婿往贾玖这边来。他们的顺序是这样的:
贾母走在前面,贾玖侧着身子走在贾母的身侧为长辈们引路,跟在后面的就是贾政王子腾两个。贾政一面想着表现一下自己是个孝子,可是贾母觉得自己还年轻呢,还走得动,根本就不要人搀扶,自己拄着拐杖在面前走着,根本就不需要儿子来表演。老人家就是这样,最是忌讳让人说他老了、不中用了。所以碰了一鼻子灰的贾政只能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
他有心想跟王子腾攀谈,王子腾却已经看透了这个妹夫的无能、没有自知之明,根本就懒得开这个口。他一会儿把手里的扇子打开,一会儿把手里的扇子合上,“唰~啪、唰~啪”单调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回荡,无端地让人生出一股不祥来。
看着这样的王子腾,后面的保龄侯忠靖侯兄弟两个不免互相打了个眼色。他们很想跟各自的妻子交流一下。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真不好找自己的媳妇说话。倒是之前跟王子腾夫人有些不感冒的两位侯爷夫人,这会儿倒是对这位大姑子高看了一眼。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因为王子腾而对王子腾夫人客气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则是为了王子腾夫人这位大姑子了。
也难为这位大姑子,陷进了王家这个泥潭子不说,还有两个奇葩的小姑子在后面扯后腿,相比之下,他们两个就要好很多了。至少他们这位大姑子可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拖累他们家的事儿。
只是朝廷有法规罪不及出嫁女,可没有说出嫁女的婆家犯了事儿不会牵连到他们娘家。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王家的出嫁女,王家犯了事儿不会牵连到他们家。可是这两个女人家里犯了事儿,一定会牵连到王家和王子腾。而作为王子腾的岳家,史家也很难说不会被牵连。
抱着这样的念头,这两位侯夫人觉得,王家是眼看着要沉下去了没有错。史家也会被牵连没有错,但是贾家眼下还不会有事儿。在这样的情况下,适当的联合,对史家对自己都有好处。
女人是最好的戏子。既然知道王家败落已经无法避免,甚至还会牵连自己家,史家这两位侯夫人就想着如何巴上贾家,尤其是贾赦这一家子。在这样情况下,来个吴越同舟也是必须的。
就是之前两家已经很多年不曾好好亲近过了,眼下的配合……
这样想着。保龄侯夫人便稍稍落后了半步,对着这位大姑子道:“好姐姐,你今日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为了你们家那位好侄女儿?”
王子腾夫人一愣,继而想起了史湘云来,当即便道:“让两位弟妹见笑了。”
忠靖侯夫人也给了王子腾夫人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道:“姐姐其实不用多说,我们也知道的。如今我们也在犯愁呢。”
王子腾夫人一愣,继而想起了史湘云。顿时秒懂。
他状似无意一般,轻声道:“说起来也不怕两位弟妹看了笑话。其实这孩子小的时候可真的招人喜欢。模样来得、嘴巴也甜,我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年纪也小,心中未尝没有存着现在好好待他、将来他也能够照拂一二的念头。可是我只是婶娘,又不是他亲娘。真真轻不得重不得。”
保龄侯夫人一听,立刻感同身受地道:“可不是,他们男人真轻松,嘴皮子一碰就是一句:好生教养着,哪里知道我们里面的艰难!若是我们管得轻了,有人说我们不上心,若是我们管得重了,就有人说我们苛责!就拿我们家那个来说吧,谁家的姑娘家不是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针线了。不说别人,就说前面的这个二丫头,听说他小小年纪这针线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贾将军带去的秋衣就是他亲自动的手——更不要说中馈和祭祖之事,更是一样都不差。这孩子才多大呢?偏偏我们那个,不过就要他学着打两个络子,就有人做了耳报神!如果不是姐姐家里这桩事情,我也是有苦说不出。”
忠靖侯夫人连忙道:“可不是。为了那丫头的事儿,我们侯爷不知道在背地里跟我生了多少气。如果不是姐姐家里的这桩事情,只怕我们侯爷还在与我们歪缠。说起来,你们家那个比我们家那个还好些呢,最少他这一点点大的时候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而我们家那个,偏生只知道疯玩!看看前面走着的这个,再想想自己家,真是不能比!”
王子腾夫人听了也是连连点头。
王子腾夫人道:“你们家还好,至少两位侯爷听得进去你们说的话,真要有什么事儿,他们也愿意体谅你们些个。可我呢。你们是我的亲弟妹,我也不在这里矫情、装什么没事儿的人,我在家里,说句不好听的,也就跟一个管家婆差不多。你们家那个年纪虽小,也不会什么察言观色,但是心眼儿少。哪里像我们家那个,每每有人看不到的时候必会生事儿,好表白表白,似乎我天生就是个恶婶婶!这么的心性儿,谁喜欢得起来!就是之前有多少的喜爱之心,这一日日下来。也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了。”
王子腾夫人扶了扶自己的鬓角。很多事情,他往日里都压在心里,就为了成全王家的体面!体面!体面!如果他真的只为了自己。他就不会反击么?王熙凤那一点点年纪,会的手段会比王子腾夫人来得多?
可就是他的不计较,让王子腾和王熙凤两个都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想比折腾是么?那就大家一起折腾!你说我不贤惠、不愿意照顾你的好侄女儿,那我就把什么面子里子都扒开来看看,让你看看你那个好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子腾夫人的心思很好理解。本来,王熙凤惹出的祸事儿就不少,以前可没有少仗着王子腾的宠爱给他添堵的。看在王子腾的份儿上,王子腾夫人都忍了。可是最后王熙凤自己不听管教以致于犯了大错儿。王子腾不说给他一个教训反而怪王子腾夫人没有好好地教养王熙凤,王子腾夫人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怪!
王子腾夫人做了王子腾近二十年的妻子,自然很清楚王子腾的为人,王子腾胆敢这么做。无非是认为自己是史家的女儿,只要自己是他的妻子的一天,史家就不能不救他。
对于王子腾的想法,王子腾夫人嗤之以鼻。如果不是眼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带走他的女儿,他一准就跟王子腾和离。哪怕为此要在京兆府挨上一百个板子也在所不惜。
前面保龄侯忠靖侯两位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去看王子腾的神色,却见王子腾自顾自的出神,就跟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倒是那个贾政,回头看了王子腾夫人好几次。
好好的公侯千金、豪门贵妇。怎么就跟一个泼妇一般?有这么说话的么?还是跟着外姓的亲戚抱怨。
可是贾政接触到王子腾夫人那刀子一般的眼光,忍不住打了哆嗦,缩了缩头。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男不跟女斗。你是王子腾的妻子,又不是我的妻子,我可没有这个资格管到你们夫妻的被窝里面去。
心里虽然这样嘀咕着,贾政还是不自觉地念叨起妻子的好来。
还是我家那个好,会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女奔波,若不是这个二丫头闹了出来。他根本就不会挨罚。就是他挨了罚,他也是为了我。
这么想着。之前贾政对王夫人的怨恨倒是消去了几分,心中揣度着是不是某日找个机会去见见自己的妻子。当然,见了王夫人之后会说什么话,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就在这说话间,梨香院却是到了。
看见这大门深锁,贾母皱起了眉头:“二丫头,我记得你刚才说你父亲把祭祀的物什都搁这里?不是说老大把祠堂都收拾好了么?怎么还在这里祭祖?”
贾玖道:“祠堂虽然收拾得差不多了,可到底未尽全功。父亲原来还说,在重阳节的时候好生祭一祭、再正经开了祠堂的,可谁想上头突然让父亲哥哥出征了呢?如此,这开祠堂的事儿只能往后面推。说起父亲出征的事儿,我也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呢。朝廷有不成文的规矩,哪怕是武将之家,至少也会让人家留个正经的男丁在家里的。我们家里统共也就父亲、哥哥和弟弟三个男的,尤其是弟弟还小的当下,父亲与哥哥总应该留一个在家才对。王子腾王大人,您消息灵通,不知道能否为晚辈解惑?”
王子腾正在出神呢,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贾政轻轻地推了推他,他才浑身一震,又见贾玖再度问了他一次,他才道:“万岁安排自有深意,不是我等臣下能够质疑的。”
王子腾哪里会说这事儿跟他不无关系?
“是么?”
贾玖深深地看了王子腾一眼,看得王子腾心中发虚以为自己露出了破绽。王子腾以为贾玖会追问,或者生气上来再跟他打一架的时候,贾玖转身又往前走去,走了不多远,就看见一道打开的门,这道门进去,就是贾玖这里的小厨房,厨房里的婆子们早就得了消息,个个屏息敛容、垂手站着。
贾玖道:“今日老太太亲至,来的不是二叔就是老太太的侄子侄女并侄儿媳妇侄女婿这等亲眷。自然不用太讲究。这里便是我院子里的小厨房,里面过去便是祭祀专用厨房。这会儿里面只有一些洗干净的餐具而已,倒也不用看了。不如。我们且去酒窖里面看看如何?”
贾政道:“当年高祖皇帝经常驾临,所以府里特别修建了一个地下观鱼台,你说的酒窖便是那个罢?”
贾玖道:“是。”
贾政道:“作为舶来品,玻璃原来就是极贵重的,别人的人家就是拿来做窗户都不够,如今却用来做观鱼台。持家之道应以俭省为要。”
保龄侯见贾政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像。当下便打断了贾政的废话:“好了,二表哥。谁不知道这座观鱼台原来是高祖皇帝最喜欢的?就是那玻璃也是高祖皇帝赐下的呢。御史言官都没有说什么,我们在这里唧唧歪歪做什么?不过我听说那水下观鱼台冬暖夏凉,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只是这样的地方,谁家都稀罕得紧。谁会想到拿来做酒窖呢?如今倒是便宜了我们。二丫头,快带路,我都忍不住想要看看当日高祖皇帝特地拿来放生的金龙鱼还在不在。”
贾玖正好从边上的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一只装着空酒瓶的篮子,听见保龄侯这么说,不觉有些奇怪:“什么金龙鱼?”
保龄侯道:“听说是外藩进贡的,遍体金黄、连肚子都是金黄色的,甚至还长着一对笔直整齐的龙须,所以大家都唤他金龙鱼。听说足足有三尺多长呢!”
贾玖道:“原来侯爷说的是这个!这池塘里面的确有两条三尺长的全身金灿灿的大鱼,如果侯爷不说。我倒以为他是金色的鲤鱼呢。只是这两天天冷,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见。如果不是侯爷今日跟我说起这个,我还不知道这池塘里面有金龙鱼呢。”
保龄侯一听。越发来劲了,就是贾母跟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等女眷也都来了兴致。
贾母道:“我年轻的那会儿也稀罕这金龙鱼,可是守在这池塘边上好些日子都没有看到过一次。后来倒是在浣纱馆那边看到了,之后也不再守在这里了。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从前来。今日恰逢其会,那我们就下去看看?”
贾母一开口。史家的四位当即就应了。
贾玖无法,只得道:“要去下面。一个是从这第三进的耳房下去,一个是从前面第一进的书房里面下去,我们就打这耳房走罢。只是那里好些都是祭祀用的酒,还是请几位客人将跟着的丫头婆子们留下,让他们直接去前头等我们可使得?”
保龄侯等人都说原该如此,就连贾母和王子腾夫人也不反对,倒让王子腾和贾政两个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儿来。
这个耳房原来是给邢夫人放置嫁妆用的,直到邢夫人的嫁妆跟着邢夫人一起被移到荣禧堂东北角的院子之后,贾玖才从贾赦的嘴里面知道这个院子下面还有这个一个所在。
没错,邢夫人的院子前面就是一个大池塘,这大池塘的水下,无论是南北都有观景台。如此奢侈的玩意儿,除了宫里,也就只有皇宫里面才有。据说,高祖皇帝曾经想在宫里建这个玩意儿的,接过被文武大臣们给阻拦了,最后就建在了贾家。至于宫里的那个,自然是那个王氏女的功劳了。
王氏女自己的婆家和娘家都没有这个东西,可见王氏女在老义忠亲王身上花费的力气!
贾玖挎着篮子,小心翼翼地倒退着扶着贾母走完最后一阶台阶,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眼前一半明亮,一半阴暗。阴暗的地方,抬眼望去便是一个个酒缸酒瓮酒桶,码放得整整齐齐。至于明亮的地方,自然是隔着大块大块的玻璃的池塘了。这重阳节都过了,池塘连荷叶也已经凋零,使得这水下格外明亮。而清澈见底的池塘底部,那深深的淤泥中,还真的能够看见几位静静地躺在那里吐着泡泡的锦鲤。
但是始终没有见到有什么金龙鱼。
保龄侯夫人叹息一声,道:“以前我听说有人说高祖皇帝生性奢靡,那个时候我还想着,人家是一国之君,取天下以供一人中的一人指的就是九五之尊。有整个大齐朝的供养,就是高祖皇帝再奢靡也不致于被臣下那么说吧?如今见了这个,我才知道传言非虚。”
王子腾夫人叹息一声,道:“想我们王家,也是富贵的了。凤丫头经常念叨着的那句护官符上是怎么说的?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说的就是我们家。我们家祖上在南面替朝廷修海塘,南面多少外藩的海船,也都归我们管着。可饶是这样,我们家也没有这么个所在。当年高祖皇帝的恩宠可见一斑。”
玻璃本来就是舶来品,越是大件的越不容易运输。在当年的那种条件下,别说是一块玻璃,就是一块瓷片一个小瓦罐,要平平安安地送进大齐的国都来也都变成了金子价。就是后来王氏女弄出了玻璃,可是京师权贵们见到的,也多是一尺见方的,弄个窗户也就算很体面的事儿了。可是在这里,这么多的玻璃弄成了这么一大的一片观景台,叫王子腾夫人如何不羡慕?
史家两位侯夫人也都叹息不已。
贾玖倒是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只是道:“我只是好奇,这上面都是水,不知道工部的诸位大人们废了多少的功夫,这才让这里一点儿水都不渗。”
保龄侯笑道:“丫头,这你就要问你二叔了。他可是在工部呆了二十多年呢。”
贾玖忍不住去看贾政,却见贾政涨红了脸。
也是,如果他是个有本事的,早就升迁上去了,可不会一直做冷板凳。
倒是忠靖侯道:“这个我略略知道一点。比方说我们站着的这里,这下面有好几层,最下面的一层据说是生石灰,足足有一尺厚,再上来是一层糯米汁混合了特别调配混匀的泥沙,然后又是一层生石灰,再来一层糯米汁混泥沙。再在这上面铺上瓷砖。还有这外墙,据说也是这样建成的。”说着又指了指对面那粗大的支架,道:“看见了没有,这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的。虽然是新料不是金丝楠阴沉木,却也极难得了。当初为了用什么木料,朝堂上可是狠狠滴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高祖皇帝拍板,要求用金丝楠的新料。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只怕第一时间就获罪了,可高祖皇帝却为此特别下了旨意,并将拿到旨意放在了养心殿上。所以大家都知道府上有金丝楠木,却没有一个人敢找你们家的碴儿!”
贾玖这才知道,为什么贾家有那么多事情,可是外面就跟遗忘了贾家一般,原来这根子却是在这里!也是,如果高祖皇帝的旨意一直摆在养心殿,那么皇帝也不会轻易来动贾家。当然,等皇帝要动贾家的时候,贾家也就没有救了。
贾玖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如果不是自己偷跑出去告御状,如果不是自己找到了最佳的切入点,如果不是拿着贾家的那些奴才做突破口,谁都不会来管贾家的事儿。说不定皇帝很高兴看到贾家这个架在他头上的家族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呢。
听保龄侯说起高祖皇帝,再看到这金光闪闪的金丝楠木做的玻璃架子,王子腾的心中有多了几分热切。
没错,他想攀上贾家,不是他的妹夫贾政这边,而是贾赦这边。因为贾赦才是贾家的长房当家人,贾赦的儿子才是贾家的长房长子,也只有贾赦才能够跟高祖皇帝留下来的那道旨意搭上边。也只有搭上贾赦,他王子腾才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
这么一想,王子腾倒是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对贾赦下手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他远赴边关能不能赶得及。()
18 取舍
18取舍
看着眼前的景象,贾母叹息一声,道:“真该让宝玉来看看。他一定很喜欢这里。”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快别说了。若是宝玉这会儿在这里,看着这池水冷清清的,也没个鱼、每个龟鲞虾蟹经过,就对着这一窗子的水,他会开心?说不定他就扑倒这玻璃上敲得梆梆响了呢。若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这里哪里经得起他折腾的?要我说,等他略大一点,又值春暖花开鱼虾活跃的时候再让他下来也不迟。”
王子腾夫人立刻道:“他这个年纪哪里不淘的?我们家那个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家里那天不砸了这个摔了那个?这玻璃本来也不是什么非常结实的玩意儿,比不得上品的水晶。真要有个什么意外,我们这些人只怕要交代在这里。”
对于贾玖,王子腾夫人是厌恶的,他从理智的角度上来看,他知道贾玖并没有错,这个小女孩也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父母家人而已。可是从情感的角度上来看,王子腾夫人会对自己说,如果不是这个丫头,自己也不会遭遇这些,王家不会落入万丈深渊,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注定坎坷,自己也不会夫妻彻底离心。所以王子腾夫人很厌恶贾玖,只是这种厌恶还不到憎恨的地步,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对贾玖露出好脸色的。
可是对王夫人和贾宝玉,王子腾夫人的恨意却是深入骨髓。
王子腾夫人对贾宝玉的恨由来已久。不是因为王夫人隔三差五地显摆他生了两个儿子暗示他是不会下蛋的母——那个时候他对这个小姑子也仅仅是不满而已——王子腾夫人对王夫人和贾宝玉的恨仅仅是因为贾宝玉身上的那块石头。
王子腾夫人可不是王夫人。对什么衔玉而生的异象从来是嗤之以鼻的。就好像陈胜吴广起义里帛书,说是鱼腹取书,可实际上谁都知道。那帛书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而是直接被人塞进活鱼的肚子,然后饥饿的百姓将河里的鱼虾抓光自然就不会漏掉那只大鱼;再比如武则天,就是他的侄儿献上了一块昭示着武则天上位是顺应天命的石头之后,武则天才开始大肆地、公开地杀戮李姓王公。
这样的例子在史书上比比皆是,只要读过书的人随手就能够抓出一大把的例子来。
让王子腾夫人恼火和惊恐不安的是,王夫人居然让人到处宣扬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好像不知道这种事从来都是越是显摆越是死得快的。偏偏王夫人还是王家的女儿,他那个儿子有事儿。王家、王子腾和他的妻儿们都逃不掉。
为了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王子腾夫人日日胆战心惊,如果不是贾宝玉表现得比一般的孩童都不如,也许王子腾夫人自己都要想办法让这个生来讨债的去死一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保证的情况下,王子腾夫人哪里顾得上贾宝玉是王子腾的外甥?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王子腾的外甥又不止他一个,哪里非要他不可?可偏偏王子腾对自己的妹妹好得很,根本就听不进去自己的劝解,甚至还数落王子腾夫人少见多怪。
这哪里是可以这么轻轻放过的事儿?一个不小心,就是屠尽九族的大罪!可是王子腾夫人又不能再劝。
就这样,王子腾夫人惶惶不安地煎熬着,日复一日地等到了今天。其实王子腾夫人心中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一面是即将倾覆的家族。一面是听不得自己的劝、认为自己再挑拨离间的丈夫,这样的日子王子腾夫人真的是过够了。如今也不过是最糟糕的境地罢了,不但被上面厌弃。自己夫妻两个也不复从前。
即便知道现在继续恨着贾宝玉也没有用,王子腾夫人还是恨着,恨不得把贾宝玉踩到泥地里去,最好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
这样的王子腾夫人哪里会说贾宝玉的好话的?王熙凤是可恨,但是也只是在梁相家的簪花会之后,王子腾夫人才恨他恨到恨不得他去死的地步。在此之前,这可是王夫人贾宝玉母子的专利。所以。贾玖一开口,王子腾夫人立刻就附和了。横竖他跟王子腾也撕破了脸了,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所以在贾玖失言的时候,在贾母开口之前,王子腾夫人就抢过了话头,当众附和贾玖说出了暗示贾宝玉是个没家教随时都可能祸害父母家人之类的话。此时此刻,王子腾夫人的心里浮现出来的不是丈夫生气的脸,而是心中一直压抑着的隐隐快意,甚至于连他的眼中都闪烁着光,就好像人一下子恢复了活力,变得年轻了。
王子腾夫人的异常,连贾母都注意到了,更不要说史家的那四位。倒是贾政依旧混混沌沌的,好像对事情的起因经过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单纯地觉得王子腾夫人不该这样给丈夫没脸、完全不像一个合格的妻子。
至于王子腾,还在对着那些玻璃出神,就好像那上面突然长出了花儿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很正常,王子腾一直很为自己的两个妹妹骄傲的,王夫人为他带来了大量的人脉,而薛姨妈为他提供了情报和钱财支持,当自己说自己缺少钱粮的时候,这两位妹妹都鼎力相助。所以对这两位妹妹,王子腾一直都是照顾有加,哪怕他的妻子多次说他的两个妹妹又笨又蠢还没有自知之明。
妻子第一次委婉地这样表达出自己的意思的时候,王子腾就觉得自己的妻子心胸不够;第二次的时候王子腾觉得妻子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第三次的时候王子腾干脆威胁妻子要休妻。甚至还特地搬到书房里面住了一个月,直到妻子亲自跟自己道歉又加厚了给妹妹的礼物之后,王子腾才原谅了妻子。
那个时候。王子腾并不觉得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好的。至于贾宝玉的那块玉,王子腾更是没有当一回事情。他以为以自己对朝廷的忠心、以皇帝对自己的信赖、以自己为国家为皇帝做的事情,足够可以让自己远离那些东西。
可是现在,王子腾终于知道了,自己在皇家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
没错,王子腾筹措粮草的事儿的确是太上皇和皇帝要他去做的。王子腾是王氏女倒下之后才上位的。那个时候,国家元气大伤。尤其是军中更是一笔烂账。当年,王氏女的嫡母就是上将军的女儿。军队里面的那些人都很维护上将军的女儿。为了让军队屈服,也是为了王氏女就向军饷伸出了手,一面要挟军方、削减上将军的威望和实力,一面中饱私囊。把军饷拿来赈济灾民为自己谋好处,等他快垮台的时候,更是发疯似的掏空了国库。等太上皇收拾掉这个女人之后才发现,军队早就成了一笔烂账。
没有钱粮,士兵们怎打仗?饿着肚子去送死么?
就是太上皇再糊涂也不可能看着大齐的青壮就这样白白地损耗掉。王子腾就是看出了这一点,先是通过薛家弄到了一笔钱粮进入了太上皇的眼,后来又通过了王夫人弄到了大笔的钱粮。只是这样的事情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一来皇帝没有下明旨,二来贾家的钱粮又不是王家的钱粮可以让王子腾随便支取的。就是皇帝想要臣下的钱也必须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君敬则臣忠,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的。也就是说,如果贾玖拿着真凭实据跑到金銮殿上责问皇帝。皇帝也必须受着,严重一点的,皇帝说不定只能下罪己诏,甚至,贾赦一家子如果真的因此而造反,也会有人说情有可原。
因为事情一旦一公开。那就是皇帝跟王家勾结掏空了贾赦一家子的财产,王夫人更是仗着皇帝对王家的宠信让贾赦这边赔上了三条半的人命。甚至让贾赦这个受害者有苦无处诉!作为直接害人的王夫人有罪,作为帮凶和后盾的王家和皇帝也一样有罪!
所以王子腾很清楚,皇帝对贾赦这边压下了此事并且仅仅在私底下透露此事的态度非常满意,甚至还将贾赦父子弄到边关也是为了防止事情进一步的扩大。因为贾赦和贾琏不在,那么御史台的那些人就不好上贾家求证这些事情。
同时王子腾很清楚,皇帝希望自己背了这黑锅。或者说,自己背着这黑锅,皇帝就会将事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那样王家还有一线生机,自己的女儿还能够嫁个好人家。如果自己做不到,或者说漏了嘴,那么,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绝对没有好下场。
皇家、王家、贾家在这件事情上面呈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也正是如此,王子腾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可是他一向是骄横惯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嫌弃?他必须对皇家恭恭敬敬,并不等于说他就不能拿贾赦父子撒气,不等于说他就不能命令自己的心腹折腾贾赦贾琏父子。
折腾贾赦贾琏父子?
王子腾心中一跳,突然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些日子来,他被人嘲笑着、排挤着,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贾赦的头上,认为如果不是贾赦的女儿闹出御街鸣鼓的事儿来,就不会有后面的一连串儿的事儿,他也不会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王家也不会岌岌可危。他怎么就忘记了,就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皇帝和贾家王家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他才能够安然地活到今天啊!
如果贾赦和贾琏死了,平衡被打破,那自己就直接对上皇帝了。而且自己动手脚的事儿根本就瞒不了上面,那个时候,皇帝一方面会加恩贾赦的另外两个子女来安抚人心,另外一方面绝对会处决了自己和整个王家以息众怒!
终于想明白的王子腾顿时面如土色。
原来我自己心中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故而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却被妹妹的哭诉和怒火冲昏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下蠢事。
对着那金丝楠的柱子,王子腾面如土色。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去。追回自己给心腹的命令,可是他的心很明白,其实皇帝早就派了人去贾赦贾琏身边保护这两个人,自己根本就无法真正处死他,因为皇帝也不想事情全部暴露开来。
但是皇帝终究是皇帝,以为边关真的跟他在邸报上看到的那样和平,却不知道危机早就降临。今年边关的打草谷会比往年更激烈一点。来年更是会有一场大战。
因为谁都知道,今年大齐往边关运送了大笔的粮草。第一批补给已经到达边关。而第二批将在隆冬时节到达边关。今年的雪比往年早许多,拜天气所赐,草原上的人都忙着渡过这场提早来临的隆冬,所以只有距离较近、准备较充分的部落会往南进犯。可是来年,绝对会是大军压境。
王子腾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廷对此根本就没有准备。没有加派兵员也没有让边关加强戒备,而边关,不,应该说军队里面对朝廷的怨言可不小,如果再遇上狄人……
王子腾很清楚,朝廷现在的兵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付狄人部落联盟的进攻,甚至。他们只要集中兵力攻击一点,就能够在边关的防线上撕开一个缺口。但是朝廷没有兵力,不应该说拿不出军饷也没有办法调动太多的军队。不然别的地方就危险了。
如果朝廷的军队没办法用,世家们的私兵又有定数,不但比前朝少很多,还无法出借,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方向可以求助。
只是怎么告诉他呢?
王子腾微微侧脸望向贾玖。
这个棋子能为我所用么?
就在王子腾自顾自地出神间,贾玖已经装好了酒。一抬头就看见王子腾对着自己出神。
贾玖愣了愣,道:“王大人。你为何如此看我?可是晚辈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王子腾道:“你可知道你父亲到达边关的时候,怎么着也要元月里了。你弟弟又是次子,上面有哥哥的情况下可没有这个资格主持祭祀。”
贾玖笑道:“让王大人见笑了。我弟弟他才多大,如今还只会爬呢。”
贾玖还要继续往下说,却听王子腾道:“也许明年你弟弟祭祖就名正言顺了。如果你想要做什么,现在还来得及。”
说完了这句话,王子腾就一马当先往前走去,越走越快,似乎这样就能够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醒、让自己的心中的烦闷消除。
可是王子腾没走几步就停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贾玖站在了他的面前,道:“什么时候?”
王子腾道:“今年已经开始下雪,明年马壮兵强之前,北面不会有事。但是最迟不过夏秋之交。”
贾玖一愣,道:“夏秋之交么?也就是早的话春末就要开始了么?我明白了。多谢。”
王子腾嗯了一声。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吃吃地道:“二、二丫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春夏之交,该不会跟我想的那样吧?啊?二丫头,你……”
“老太太,就跟您想的那样。”
“你说什么?不,不行,我……”
“老太太,您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贾母一惊,扬手就要给贾玖一个耳光,却被史家两位侯夫人一个拉一个抱给拦住了:“你,你说什么?你可知道那是你父亲,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一定……”
贾玖道:“老太太,父亲不会有事。”
贾母怒道:“你怎么知道你父亲一定会没事?刀剑无眼,你怎么能保证你父亲一点事情都不会有?你知道狄人有多厉害么?”
贾玖道:“因为我不会让父亲出事。”
贾母一愣,道:“你,你说什么?”
贾玖静静地看着贾母,贾母也望着贾玖,连史家两位侯夫人已经放开了他都不知道。
贾母道:“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还是说,你想做什么?”贾母浑身一震,突然道:“你要上战场!”
“是。”
贾母以为贾玖不会回答他,却没有想到贾玖居然回答他了,当即又是慌乱又是恐惧,语无伦次地道:“你胡说什么,战场上怎么会允许女人呢?你能做些什么呢?你,如果你有个什么万一,你弟弟谁来照顾?老大回来了,还不恨死我,不,不行,你哪里都不许去!”
贾玖仰着脸道:“老太太,战场就是杀戮场,上战场就是杀人,屠万人者万户侯。杀掉一万狄人可以震慑整个狄人联盟,杀掉十万狄人可以让狄人在二十年内无力与我大齐争斗,也可以为我大齐争得二十年的时间。老太太,我可不是只会拳法。”
贾母猛地抓住了贾玖的肩膀,死死地盯着贾玖的眼睛,道:“你说什么?”
贾玖道:“老太太,您没有听错,来年冰雪消融的时候,孙女儿就会以道门历练的名义前往北方。”
在听到王子腾的话之后,贾玖就想到了很多。虽然很多东西只能靠猜测,可是贾玖并不认为只是因为王子腾在军队中的威望高,朝廷就要容忍他到这个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王子腾肯告诉他这个,就说明,他自己也不想贾赦贾琏现在出事。
如果现在的王子腾透露的是他真正的想法,那么贾玖就有必要进行考量,之前王子腾的表现是否是故意为之。
贾玖很清楚,就是贾赦贾琏贾琮都死光光了,这将军府的东西也不可能成为贾政那一房的。皇家可以容得下王子腾和贾政的蹦跶,却不一定会让生有异象的贾宝玉有人有钱。所以,如果贾母贾政提出来让贾宝玉过继,就等于亲手杀死贾宝玉。至于贾环,庶子尚且不能沾宗祧有关的事情,更不要说他本是婢生子。也就是说贾赦这一房有人的话,贾母和贾政还能够住在这府里,一旦别人被过继了过来,那贾母和贾政的日子就难受了。
贾玖得出的结论有两个,一个是如果贾政那边有人犯傻,也会有人阻拦。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琮反而安全;另外一个是这段时间里面,如果自己想做什么,贾母会帮自己照顾贾琮,并且让贾琮活得好好的,因为贾琮就是贾母未来生活的保障。
贾玖原来以为自己除了贾母这个年迈的祖母之外根本就无人可以依靠,可是这一次,他明白了,王子腾也不愿意自己的父亲哥哥出事。所以,贾玖愿意赌一把,赌王子腾此时此刻的心意。
让他狂喜的是王子腾接下来的话:“本官会尽力将令尊与令兄安排在同一个地方,方便你救人。但是今日出了这里,本官依旧是那个与你们家不对付、处处为难你们一家的王子腾,如此,你可明白了?”
贾玖道:“原来如此。”
看见王子腾避着人给了自己一个眼神,贾玖便明白了。有的时候,话不要说得太明白,只要一个默契就够了。日后,王子腾在人前依旧是那个处处针对贾家的王子腾,可是在人后王子腾不介意给贾赦一家子包括贾玖一点帮助。
只要维持住这种虚假的平衡,让王家平安地渡过这一关,王子腾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跟自己的仇人合作。
同样,为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能够活下去,贾玖也愿意放下往日的血仇跟王子腾合作。哪怕隔在两人中间的三条半的人命,哪怕那是贾赦的原配妻子,哪怕那是自己的嫡长兄,此时此刻都可以放下。
贾玖默默地摸上了自己左手的蛇镯。道门那边也给了他回信,表示愿意代为遮掩,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许使用道门的武功。
也就是说,终于到了学《兵甲武经》的时候了,他连或天戟都准备好了,而今天是九月十二,他至少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修炼《兵甲武经》。足够了。()。.。
19 刺心
19刺心
在水下观景台,以贾玖、王子腾和史家两位侯爷为首,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再度达成了联盟,这一次,他们将为各自家族的存亡而努力。而在薛家的那个小院儿里,薛宝钗跟贾宝玉史湘云两个相处得并不愉快,就是探春对薛宝钗也隐隐有意见。
也是,换了谁,被人当众打脸打得那么厉害都会不高兴的,更何况薛宝钗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就是心里面不愿意承认,薛宝钗也知道自己没有在贾宝玉和史湘云面前耍脾气的资格,但是也不等于说被史湘云和贾宝玉打了脸之后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薛宝钗很清楚,贾宝玉跟史湘云是玩闹惯的,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根本就不用他多事,他只要照顾好探春就好了。这样,既不会让史湘云太过反感他,也不会冷落了探春。
这也是他年纪略大一点、在人情世故上胜过林黛玉的地方。
换了林黛玉,无论是贾敏去世之后的第一次进贾家还是林如海去世之后的第二次进贾家,贾家人都没有让他守孝。在百善孝为先的社会里,这种做法无疑是不把林黛玉当人看,也让林黛玉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个时候,林黛玉如果不紧紧地抓住贾宝玉这个时时会照顾到他的情绪也会体谅他的小性子小脾气的玩伴就奇怪了。
至于探春,他被贾元春和薛宝钗两个人利用的气还没有消下去呢。作为庶出的幼妹。探春自然不好找嫡姐的麻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薛宝钗不顺眼。所以薛家的东西送来了,他就吃着。薛姨妈和薛宝钗的问话,他的回答却是极力精简。
薛姨妈也是知道女儿的,方才在贾母和史家人王家人面前薛宝钗被奚落得厉害,薛姨妈还以为女儿会发脾气的,却没有想到女儿居然忍了下来,让薛姨妈非常满意。现在贾母和史家王家不能得罪的人都走了,他当然也不愿意让女儿继续难堪下去。
薛姨妈让人将自己糟的鹅掌鸭信取来。还特地问探春:“三丫头,听说你很喜欢浣纱馆的鸭翅鸭舌。你也尝尝看我这里糟得合不合你的口味。”
史湘云奇道:“咦,怎么三妹妹经常去浣纱馆么?”
探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府里也就这么大,二姐姐事情也多,宝姐姐这里却是不怎么方便。我自然是往浣纱馆跑了。那里的风景好,倩儿和清儿两个也擅长中馈,我在那里有的吃有的玩,又有人陪我说话,自然不差。”
探春的“却是”两个字用得极为有趣。
薛宝钗心中微微发虚。之前他跟贾元春两个把年幼的探春当成棋子使,原以为探春年纪小不会在意或者说不会发觉自己的小动作的,没有想到对方清清楚楚的,只是碍着身份不敢闹出来罢了。
贾宝玉道:“我记得他们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又黄又黑,可转眼就变得漂漂亮亮的……”
史湘云狠狠地锤了贾宝玉一下,道:“就你多嘴!他们两个原来就是极好的。偏偏你在这里编排他们!”
史湘云也许有很多的缺点,但是他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带着一股子的侠气。只是史湘云并没有足够的阅历他把自己的侠气每次都用在正确的地方,就跟原著里的林黛玉和薛宝钗之间一样,他看不到贾家已经鲸吞了林家的财产,也看不到林黛玉不嫁给贾宝玉就只能被病死的未来,他只知道薛宝钗的不容易、薛宝钗的为难、薛宝钗的宽容。所以他帮着薛宝钗却死命地踩着林黛玉。却不知道林黛玉和薛宝钗之间最大的区别是,林黛玉如果不嫁给贾宝玉。贾家的人为了掩饰他们的罪过绝对会让林黛玉去死,而薛宝钗就是不嫁给贾宝玉,他也可选择嫁给其他人,也只是没有贾家表面上这么富贵而已,却没有性命之忧。
就跟现在一样,史湘云不知道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已经得了实惠,还当他们是连探春都比不得的乡下小丫头,当即就出来抱不平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笃定了贾宝玉不会为了这事儿跟他生气,甚至还会因此对他更有好感。
几乎可以说是在贾母身边长大的史湘云在某些事情上也许不符合大家小姐的标准,但是在贾宝玉的身上,他绝对不曾有过判断失误的时候。
这次也一样。贾宝玉果然没有生气,只是一个劲儿地告罪道:“好妹妹,别生气,是我的错儿,是我说话不讲究,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还说呢,幸亏今儿个就我们几个在,不然,就是他们两个不好跟你翻脸,二姐姐一准儿会生气。二姐姐可护着他们了呢!”说着就抱起手里的果子露,大大地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一进口,史湘云就发觉了不对劲,张口便道:“宝姐姐,你这是在嫌弃我们么?居然拿这个来应付。”
果子露是一种很便宜的酒,大多是用各种水果酿制,除了葡萄酒之外,大多数都卖不起价钱,故而也只有身份低微口袋里面只有一点小钱的人家才会拿他来宴客,有点钱的人家就是再次也会用花雕一类的黄酒,像贾家薛家的人更是常备惠泉,哪里会把这果子露摆上桌子!薛宝钗拿这果子露来招待他们,史湘云当然会生气。
薛宝钗笑道:“我们家在南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讲究,来了京里才知道,很多人家都讨厌女孩子们喝得醉醺醺、满身酒气的,这才特地备下果子露的。听说二妹妹酿制的酒,除了祭祖和人情往来,自己吃的也是果子露呢。”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宝姐姐,你倒是听二姐姐的。二姐姐那里是果子露么?他吃的是葡萄酒,可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是啊。如今二妹妹酿制的葡萄酒外面买都买不到呢。味道好,也不像西洋葡萄酒那么涩,要不是西洋葡萄酒跨海越洋的,只怕还没有二妹妹酿的受欢迎。两者的价钱虽有高低,却也相差无几。”
史湘云对金钱什么的没有兴趣。他还没有到看重钱财的年纪,自然无所谓的。
倒是探春听了,便留上了心。道:“这事儿我也知道一点点。记得二姐姐跟外头约定好了的,说是若是有多余的葡萄酒。就给几个手帕交尝尝鲜。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一部分被人截留,害得二姐姐还专门写信去跟人家道歉。也亏得人家知道二姐姐不容易,不然。只怕又是结仇了。”
薛宝钗心中一顿,有些吃不准探春说这个的意思。
贾玖的葡萄酒在外面卖出什么价钱,薛宝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贾元春在这上面动手脚的,只是故作不知而已。对于贾元春来说,那些人家都是贾玖这边的人脉,又不是他的人脉也不是二房的人脉。贾元春还巴不得贾玖跟这些人家都断了关系呢,自然下起手来一点儿都不手软。这事儿薛宝钗也知道,可是贾元春的身后都站着贾母。连贾玖都回避了,更何况他?
只是今天被探春说破了,薛宝钗也不好说自己不知道这回事情。毕竟贾元春可是把探春当枪使却把他当军师使唤的。尤其是贾元春截留下来的葡萄酒,都是交给薛宝钗,让薛家帮忙换成银钱的。就是薛宝钗事后偷偷地将东西还给了贾玖,也不能说没有这回事情,甚至于他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跟这些事情有关,哪怕他为此付出了不少银钱。尤其是贾元春眼看着就要进宫的现在。走漏了消息无疑是得罪了贾元春也给自己找麻烦。
史湘云大吃一惊,道:“三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探春道:“还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自然就是几天前的事儿。好容易家里才清净了两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对于自己被当成枪杆还差一点得罪了贾玖得罪了整个大房的事儿,探春心里可是十分恼火的。之前也就罢了,现在他的嫡姐已经被禁了足,老太太也丢开手去,他不找薛宝钗的麻烦才有鬼。
薛宝钗立刻听明白了探春的意思。他笑着道:“当日我跟着大姐姐学着管家,隐隐约约地也听到些个,当时我还以为有人无事生非呢。我终究是外人,有些事情肯定不如没有三妹妹知道得这么仔细。也不知道二妹妹最后怎么做的,要是真的得罪了人就不好了。如果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好了。我们家别的东西没有,就是这南北杂货还有些。就是比不得二妹妹亲手酿制来得有诚意,却能够找到一二稀罕物件来抵过去。”
一句我是外人,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紧接着表示自己家钱多根本就不稀罕这些银钱,又作出姿态提出假设示如果贾玖需要银子财物的话大可以直接开口。不过是几句话,薛宝钗就把自己给摘了出来,让探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宝姐姐不是不会出口伤人,只是很多时候他不愿意也没有这个资格。与人为善、和气生财是他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而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在贾家摆什么大家小姐的架子。
薛宝钗的这番话,无论是贾宝玉还是史湘云都相信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贾家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在听到这个传闻之后也会选择相信薛宝钗,至于探春会如何,薛宝钗也顾不上。
探春哼了一声,夹起一只鸭信放在嘴里,咬下舌尖嚼了嚼,道:“我还是喜欢浣纱馆哪里糟的鸭信,姨妈这里的太甜了一点。”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去浣纱馆吃去。”
探春道:“这才是我要说的,无论是二姐姐那里还是浣纱馆,这些东西都是有数儿的。我听说。每次的份例送到的时候,两个侄女儿也只会留下那么一两只活鸡活鸭,别的都会在当天宰杀、腌渍起来。想要吃的时候就拣出来吃。不止浣纱馆是这样。就是二姐姐那里也是一样。据说二姐姐除了祭祖要用到的整只的鸡鸭,其余的也大多是这样处理的,说是他一个人一顿吃不了这么多,一顿煮一整只鸡要丢掉大半,还不如这样俭省。”
史湘云道:“若是老太太听到这话肯定会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何至于此?说不定还会叹息几声,说家里居然到了可着头做帽子的地步了。”
薛宝钗其实很想说。你又不是贾家人哪来的资格说这个,可是脸上还要作出受教的模样来。倒是薛姨妈听了状似感慨地道:“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致于跟小门小户的人家那样斤斤计较,不过作为长辈,谁家不是把自家的姑娘捧在手心儿里,却要求儿媳妇能够勤俭持家、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使唤的?所以说。做姑娘总是舒服的,给人家做了媳妇,那就是事事难,也有的人家听说那家里的孩子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而多有不要的。如今我们家已经不需要靠女儿博富贵了,我倒是希望亲上加亲,让我们宝钗也不用那么辛苦。”
史湘云听得似懂非懂,可是探春却听懂了。他认为薛姨妈是有意讥讽,心中有气,嘴上立刻道:“咦?可是之前不是说宝姐姐要进宫备选才人赞善的么?看我。倒是糊涂了,宫里要人头一个必须是身体康健,若是带着隐疾的也多有不要的。偏生宝姐姐胎里带来的热毒。要吃冷香丸的,光这一条就不符合条件。宝姐姐,我说得可对?再说了,宫禁森严,宝姐姐就是入选了,这冷香丸也带不进去。就是带进去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有一大片的人跟着掉脑袋呢!宝姐姐。我说得可对?”
史湘云听到亲上加亲的时候,这心里就不舒服。在他的心里贾宝玉是属于他的,如今冷不丁地来了一个薛宝钗,居然打起了贾宝玉的主意,史湘云不依了。
史湘云很清楚薛宝钗也好,薛家也好,只跟贾政这边有亲戚关系,贾赦那边他们最多也只是一个面子情分而已,就是要亲上加亲,薛宝钗也只有贾宝玉一个可选,因为其他的不是跟贾琏这样根本就不甩他就是跟贾环贾琮这样年岁小,根本就不可能凑一对。所以看见探春扫薛宝钗的面子,史湘云很高兴。
跟在探春之后,史湘云也给了薛宝钗一击:“三姐姐不说我都忘记了呢。宝姐姐,要我说,宝姐姐也该请杏林高手给自己好好看看,正经地养好身子才好。可没有人家喜欢新嫁娘是个病歪歪、隔三差五地生病的人呢。”
更狠的是贾宝玉,他居然也道:“原来宝姐姐身上带着隐疾?真可怜。”
薛宝钗很想大吼一声:“你才带着隐疾呢。”可是他还要跟自己说不气不气,还要跟贾宝玉等人笑脸相向。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有人笑道:“都说宝二爷在女孩子身上最是花心思的,怎么今儿个就忘记了宝姑娘也是个女孩子呢?还说什么身带隐疾,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薛宝钗正愁没人帮他说话呢,这会儿听见了,赶紧抬起头来,却见是贾玖身边的大丫头小红。
贾宝玉奇道:“这不是二姐姐身边的小红姐姐么?怎么这会儿来了?二姐姐可有什么话么?方才姐姐说没有的事儿,这又作何解?”
薛姨妈在边上听了,笑得东倒西歪:“哎哟哟,你这孩子,冷不丁了问了这一长串儿的,叫人家怎么答呀?”
小红很干脆地给几位客人见了礼,这才满脸笑容地回答道:“回宝二爷,婢子正是我们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上回宝姑娘好奇我们姑娘酿的杨桃酒和苹果醋,正巧,这头一批酿的已经可以开坛子了,我们姑娘就让婢子给宝姑娘送些来。”说着就将手里的篮子递给薛宝钗身后的莺儿。又道:“婢子在外面听宝二爷说宝姑娘身带隐疾,故而在这里多嘴几句,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宝二爷海涵。”
贾宝玉连忙道:“你说你说。”
小红又道了个万福,这才道:“回宝二爷,我们姑娘曾经在嘴边嘀咕过,说宝姑娘这种病症并不少见。有的小孩子打落地就娇生惯养的,家里人舍不得他晒太阳也舍不得他见月亮,更不要说见风了。在婴孩时期,屋子里就摆着火盆烧着火炕,看着孩子是不容易冻着了,却不知道孩子的心肺已经被炭气给伤着了。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有相当一部分人这天气一变化就会犯咳嗽,不要说秋冬季节,就是春夏两季也会犯病。这种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他是大病吧,可是一般的大夫都诊不出来是什么病症,可若说他是小毛小病,犯起了却能够让人咳掉半条命……”简单一句话,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多事儿。如果穷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火炭,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儿。
薛姨妈听了,立即道:“阿弥陀佛,就是这话儿,就是这话儿!我们宝丫头生在元月里,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们老爷怕我们宝丫头冻着,还特地加了炭火。我们原来是为了孩子好,哪里会想到这反而让我们宝丫头吃了这几年的苦头?!二姑娘可说了有什么医治的法子没有?”
小红连忙道:“看姨太太说的,我们姑娘到底小呢,又不是正经的大夫,哪里会这坐诊开药的事儿?只是我听家里的老辈人说了一个偏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薛姨妈连忙道:“你说。”
小红道:“用上好的秋梨去皮去核,拿冰糖炖了。每日里吃上一盅子,可比什么药都强呢。宝姑娘原来是幼年被炭火伤了心肺,而这秋梨去是少见的清热润肺之物,天长日久地吃下去,最是养人不过了,岂不是比那治标不治本的药强?”
不过是寻常的方子,可是听的人的心情不一样,这感受也不一样。
薛姨妈当即就道:“阿弥陀佛,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横竖秋梨和冰糖都容易得,就是吃上十年八年的也费不了多少事儿。宝丫头,晚上的时候我就叫人把秋梨给你炖上。先吃上两个月,若是这两个月不犯病,我们们就叫下面弄一个冰窖专门放梨。”
薛宝钗连忙谢过母亲,又与小红道谢,这才亲自接过小红手上的篮子,道:“当日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难为二妹妹时时挂念着。可巧我们铺子上打南面进货回来,带了几坛子惠泉酒来,我记得上次二妹妹说京里的花雕烧鱼味道总是差了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合不合二妹妹的口味。你既然来了,就顺便带两坛回去,也省得我再让下面的婆子跑一趟。”
小红脆生生地应了,莺儿去了一会儿,回头就带着两个婆子进来了,一个挑着两坛子酒,一个抱着一只扎得严严实实的火腿,就是莺儿怀里的篮子里的酒瓶子也换了四只茶叶罐子。
薛宝钗笑道:“说起南面的酒水吃食,这惠泉酒是一样,这火腿也是一样。京里的火腿的味道跟南面也略有不同,二妹妹是在京里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正宗的金华火腿。还有这个,这是明前龙井。我记得倩儿清儿两个原来是杭州人?这里四罐茶叶给二妹妹两罐,倩儿和清儿一人一罐,算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小红立刻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婢子就先代我们家姑娘谢过宝姑娘了。”
薛宝钗笑道:“哪里。你们姑娘的事儿多,你又是伶俐的,怕是你们姑娘离不得你,我也不留你了。还请路上多加小心。”
小红再度谢过薛宝钗,又与贾宝玉和探春史湘云三个见礼,这才带着这两个婆子走了。()。.。
20 探子
20探子
这日日落,贾玖将贾琮哄睡了之后,这才坐在梳妆台边上打理自己的头发。边上站着的赵栋家的连忙过来帮忙。
贾玖望着镜子里面的赵栋家的的倒影,道:“妈妈有话说?”
赵栋家的拿着梳子轻轻地为贾玖梳头,脸上却出现了犹疑之色,欲言又止。只是有些事情,他不问是不行的。
“其实这话奴婢已经放在心里好些日子了。当初老太太要姑娘交出手里的账本的时候,姑娘为何一句话不说就交了出去?那边看我们大房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他们找到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姑娘的。”
赵栋家的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们也不会放过贾琮的。这未出口的一句,就是他不说,贾玖也猜得到。
贾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他修炼《九阳天诀》已经两个月,如果用他花费在【高级修炼场】的时间算,那相当于别人的二十年苦修。《九阳天诀》虽然是注重基础、进阶缓慢的武功,只有二十年的功力在那些高手面前的确拿不出手,可拿来欺负欺负贾家这些普通人却是足够了。再者,他可是花了五千点数让他那个智能管家时时盯着贾琮。只要贾琮没有离开这座将军府的范围,他就能够保证贾琮的安全——他兑换《兵甲武经》外加或天戟也不过这个数罢了——贾家也就这么大,贾琮身边也不会少了人。如果有人胆敢对贾琮动手。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救人。
而且,像贾母这样的正经内宅女人,他们或许会拿家里的女孩子们当工具。但是绝对不会轻视家里的正经男丁,更不会拿嫡子的命当儿戏。就跟贾兰一样,就是在原著里面出现得不多,可是应该有的还是有的——贾环例外,他是婢生子,算不得正经的贾家人,这辈子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姓氏和一张户籍罢了——贾琮可是正经经过官府认证的继室嫡子,如果贾元春胆敢对他动手。不但贾母保不住他,就连贾政也逃不了干系,那样的后果绝对不是他一条命能够赔得上的,甚至只有有人告发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贾赦的家业和爵位。那么贾政和贾元春、贾宝玉三个就只能上法场了。
但是贾玖也不能就这么直直地跟这些丫头婆子们说,如果他这样说了,这些丫头婆子们会不会相信他切不说,说不定还会激怒这背后动手的人。皇帝尚且不能管到别人家后宅的事儿上,贾元春胆敢动手也无非认为贾母会站在他这边而已。贾玖没有这个权利把贾母撵出将军府去——就是贾赦也不能这么做——甚至还必须对贾母毕恭毕敬、极尽孝道。在必须奉养贾母的情况下,贾玖就只能争取到贾母的支持。
通过这些丫头仆妇的嘴把话传到贾母的耳朵里面也不失一种好办法。
贾玖道:“你们可知道,王大人今日告诉我一件事情,他会让父亲和哥哥调往同一处所在,如此可方便我救人。”
赵栋家的听了不觉皱眉:“这岂不是说也方便了别人将老爷二爷一块儿端了么?”
贾玖道:“没错。只要向狄人透露消息。说父亲和哥哥所在的位置有大量的粮草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借刀杀人。”
赵栋家的吓了一大跳:“姑娘,这,这可怎么好?”如果贾赦和贾琏完了。那这座将军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们这些奴仆原来就是依附着贾家、依附着贾赦一家子过活的。如果贾赦和贾琏没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贾玖道:“你们放心,道门虽然与人有约定,不会轻易北上,却不等于说他们会坐视狄人进犯我大齐边关、由着狄人在我大齐的土地上屠戮我大齐的子民。毕竟,我大齐以道教为国教。而狄人却没有几个人向道。”
小红在边上听了这会儿,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作为贾家的奴才,或者说他自幼的教养让他对这种事情有着非同一般地敏锐度。
小红连忙道:“姑娘,这么说来,姑娘已经另有安排保证老爷和二爷不受伤害了?那这府里呢?虽然老太太把大姑娘关了起来,可是在婢子看来,老太太与其是在惩罚大姑娘,还不如说老太太在保护大姑娘,免得姑娘您亲自动手收拾大姑娘。”
贾玖笑道:“与其说老太太是在保护大姐姐,还不如说老太太这样做是在保护二叔、保护宝玉、保护他的小儿子一家。”
“姑娘?”
屋里其余的丫头婆子们都尖叫起来,晴雯更是高声道:“姑娘,大姑娘都这样算计姑娘了,姑娘怎么还坐得住?”
小红沉默了一会儿,道:“姑娘,您是不是想说,如果那边真的对姑娘和三爷动手了,那么二老爷一家也完了。他们原来就在算计老爷、算计二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他们成功了也难逃法网,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只怕到头来他们算计了一场,自己落不到好不说,就连老太太也很可能落到最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所以即便是为了自己,老太太也会出面管住大姑娘、管住二老爷,让姑娘和三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直到老爷和二爷归来。”
晴雯一听,立刻抓住了小红,道:“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小红,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就是司棋和绣橘两个也瞪着一双求知的眼睛望着小红,更不要说别的丫头婆子了。
小红道:“自古以来谋财害命都是大罪也是最容易引起世人关注的大罪。况且我们府里今年是一桩接一桩事情。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我们府里。若是在这当儿出了什么事儿,只怕谁都得不到安生。就跟赵妈妈担心得这样,三爷真要出了事儿。外面的人会在第一时间怀疑是那边动了手,若是老爷和二爷也跟着出了事儿,只怕等着那边的就不是这万贯家财,而是来自于京兆尹、刑部、大理寺和宫廷暗卫的联合调查。只要有一个人开口高发是那边的算计,事情就会一直扩大下去,哪怕那个时候老太太求到金銮殿上也没有用。”
“继续。”贾玖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小红应了,道:“百姓就是这样。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就是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会坚信那边已经抢先一步毁掉了证据并且会群情激奋地要求严惩凶手。那个时候,不但大姑娘自己保不住性命,甚至连二老爷和宝玉也难逃一死。所以,婢子认为。老太太将大姑娘关起来表面上看是被大姑娘伤了心故而将人关起来,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大姑娘也二老爷一家子,免得大姑娘被有心人挑拨连累了父母兄弟。”
贾玖叹息一声,道:“你还少说了两家。王子腾既然能安排父亲和哥哥的职务,若是父亲和哥哥有个什么意外,有人坚持要查,那王子腾能逃得了?可以说,如果我父亲跟我哥哥真的出事儿了,那就等于坐实了王子腾的逆谋之实。如此一来,王家上上下下逃不了,作为他的姻亲。王子腾的两位妹妹家里,王子腾的岳家也逃不掉。也就是说,最后的最后也无非是拿我们家的三条人命换了王家、史家、薛家三家上上下下连同二房所有男丁的命!同时,朝廷在我们家发一笔绝户财,在王家史家薛家三家身上发的就不仅仅是绝户财了。”
说着,贾玖就笑了起来。可是边上的人却是一个都笑不出来,二小红更是面如土色。
赵栋家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姑娘。这话时可以随便出口的么?”
贾玖诡笑道:“朝廷缺钱,文武百官已经将万岁逼到了绝境。你说眼前就有三四堆金子放在面前,万岁是拿还是不拿的?”
“姑娘!”
贾玖笑道:“好了,妈妈,没事儿的。之前我都已经当众挑明了,王子腾有逆谋的嫌疑,可是到现在王子腾还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你以为光光一句君臣相得能够到这个地步?也只有王子腾为皇家做了什么、而且他的手里还拿着至关重要的证据,这才使得皇家对他忌惮万分直到现在还由着他逍遥。也就是说,如果我弟弟有个意外,百姓们一定会要求皇家和官府主持公道,作为二房的岳家,王家和王子腾一定脱不了关系,哪怕他们将罪过都推到大姐姐和王熙凤身上都没有用。而王子腾如果甘愿就戮也就罢了,可万一他要是抛出了手里的东西以求自保,那么朝廷势必会迎来一场大乱。所以说,在琮儿的性命攸关四个家族的存亡,也攸关国家安定的时候,相关人等会怎么做?”
屋里的丫头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贾玖看了看屋里的丫头婆子,最后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小红的身上。这个丫头的反应未免太奇怪了,就是贾玖想不注意都不行。
贾玖原来以为,小红再出色也只不过是有些见识外加口齿伶俐而已。可是今日一见,小红可不仅仅是口齿伶俐的,就是这番见识也不下于一般人家的小姐。别的不说,贾玖很确信贾元春是想不到这个的,至于薛宝钗能不能想到这个,那就两说了。
本来,听说了贾玖的解释之后,这个丫头应该很清楚贾玖没有说出来的话才对,可是这个丫头却在瑟瑟发抖,就好像大祸临头一般,这样的反应也的确出格了一点。
他是故意在引起我的兴趣呢?还是真的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呢?
贾玖好奇了。
当初贾家发卖了超过四分之三的奴才,当然也买了不少人进来。贾玖原来以为那些新进来的奴才们里面应该会有皇家的探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连小红也有可能是探子!
如果小红是探子,那么小红的父母林之孝夫妇会不会也是探子呢?又会是谁派来的呢?
贾玖十分好奇。他倒是希望对方是皇家的探子。这样一来,他反而能够安心。如果不是,那乐子就大了。
既然是探子。那么他们办事儿的能力就自然是不用担心的。他们是否真的能恪尽职守、为我所用呢?
贾玖十分好奇小红一家子的应对和选择。
果然,第二天贾玖在前面的书房里面准备寒衣节的物什的时候,小红就跪在了贾玖的面前。
“姑娘,婢子是否能够耽误您一点时间?”
贾玖很随意地打发晴雯去取香纸,等晴雯离开、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这才示意小红开口:“婢子斗胆请姑娘海涵,我。我原来是宫里……”
贾玖秒懂,果然是宫里出来的。
他叹息一声。道:“我原以为那些新进来的丫头们里头有皇家的探子,却没有想到会是你。你的父母也是么?”
小红微微点了点头,道:“姑娘容禀,我父亲原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年轻的时候曾经迷恋过王氏女,却没有想到这番相思却给家里招了灾。父亲后悔不迭,几度自杀,又被人救了回来。后来有人跟父亲说,让父亲为他做事就能够救自己的家人。父亲便应了。这二十多年来,父亲一直在悔恨中渡过,也只有在得知家人安好的消息之后才能够略略开颜。只是父亲再也没有用过原来的姓氏。”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你们来我家并不久了?而且还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
小红道:“是。只是我父亲来了府里之后,认了老管家为义父,这才冠上林姓。在此之前,我们姓秦。”
贾玖一愣,猛地坐直了身子,道:“秦可卿?”
小红道:“是。之前我父亲是秦家的管家。”
贾玖脑中思绪飞旋,良久才听他道:“你父亲既然知道是自己的家族是因为王氏女而遭遇不幸,又为何愿意照顾他的女儿?”
小红道:“回姑娘的话。婢子的祖父已经带着妻儿家人回到原籍了,对外也只是罢官免职而已。”
“只是少了你的父亲?”
“是。”
“那你的母亲呢?”
小红道:“回姑娘的话。家母原来是宫里的宫女,在宫里十多年,家里已经别无亲眷也没了依靠。这桩婚事也是上面的意思。”
贾玖眯起了眼睛,沉思了片刻之后,道:“你们是太上皇的人?”
小红低声道:“回姑娘的话,不是,是太上皇后。”
贾玖愣住了:“你说什么?太上皇后?不是太上皇也不是当今万岁,而是太上皇后?”
小红道:“是,婢子的母亲原来就是因为犯了恶疾从太上皇后宫里出来的,出来以后无处傍身,还是太上皇后身边的苏嬷嬷照拂才勉强养好了身子。只是那个时候,母亲身边的钱财也用得差不多了,后来便听从了苏嬷嬷的安排嫁给父亲。”
贾玖道:“太上皇后让你们做些什么呢?为了银钱?还是为了粮食?”
小红摇摇头,道:“都不是。苏嬷嬷只是让婢子的母亲将在府里听到的消息上报,再无其他。”
贾玖听说以后微微点了点头。他很不明白,贾家这么混乱,为何太上皇后不借机捞点银子?不是说皇帝很缺钱么?只是这样容易损害自己家族的话,贾玖是不会开口的。
停了一会儿,贾玖才道:“你母亲当初是犯了什么病?居然就这样被送出了宫?”
小红道:“是痢疾。因为害怕传染给主子们,所以母亲才会以二十二岁的年纪被撵出宫廷。”
贾玖沉默了一下,道:“王氏女的事情已经过去二三十年了,这么说来你父亲至少也有四十岁了,可是你的母亲看上去很年轻,如果不是那身打扮,就是说他才三十出头也有人信。”
小红低着头不说话。
贾玖用指节轻叩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是太上皇后的人我反而安心。既然你们在宫里有门路,那么你们可能找到宫里出来的老宫女么?”
小红一下子抬起了头:“姑娘不黏我们走么?”
贾玖道:“当今万岁是太上皇后的养子,我们家有你们,我安心,上面也安心。只要你们替我把家里的庄子铺子田地打理好,我也不来管你们做谁的耳朵。”
小红一听,大喜,又有些不相信一般地小心翼翼地道:“哪怕是昨天姑娘的那番话婢子也可以上报么?”
贾玖道:“可以。我只要有更多的人帮我保护我的父亲和兄弟,至于过程如何,我并不在乎。对了,记得帮忙找些老宫女来,要可靠一点的。至少要四人,多的话,十人左右。空缺了这么久的教养嬷嬷也该补上了。”
小红道:“姑娘,这事儿是不是应该跟老爷打个招呼?”
贾玖道:“不止父亲那里,还有东府的大伯爷,还有蓉儿媳妇那里也都要打好招呼。你先跟你家里打个招呼罢,我这里先给父亲写信。”()。.。
21 嬷嬷来到
红楼之天下为棋 21嬷嬷来到
;贾玖知道小红的话里面有些未尽之处,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些。毕竟贾赦这边的田庄子还要林之孝去跑呢。没有林之孝在外面打理、跟那些官僚们周旋,最后送到贾家来的钱粮会有多少还真是不好说。
再加上贾家内部的各种原因,也不适合追究林之孝一家的事儿。
有老手帮忙,这事情发展得就是快,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以为贾元春不过是因为李纨和新生儿的事儿惹怒了贾母这才被关了禁闭的,等流言扩散开来的时候,不要说被禁足的贾元春,就是贾政也傻了眼了;
贾政既然能够厚着脸皮在荣禧堂一面一住就是近二十年,他的心里未尝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如果贾赦和贾琏死了,这荣国府的爵位就归他了。
这样的心思就跟盘踞在他心头的毒蛇一般,虽然从来没有吐露出来,却一直在贾政的心头萦绕不去。就跟这一次一样,贾政的脑海里也几次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哥哥跟侄儿一去不回就好了。”
甚至贾元春在贾母的扶持下接过账本的时候,他的心里还窃喜不已。可是没想到贾元春居然这么不中用,比他的母亲的级数差多了。他这才管了几天的事儿呢?大房那里一点事儿都没有,倒是把自己的嫂子侄儿差一点就坑了。
这么蠢笨的女儿,贾政的心塞塞的。
结果。没两天,流言四起,贾政也傻了。
什么?如果哥哥侄儿都出了事儿。那别人就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自己一家子要给他们抵命?
什么?如果哥哥侄儿都出了事儿,不但我跟王家和史家薛家都保不住不说,也没有人来救我?
贾家没有聪明人,而贾政正是这一窝子蠢货里面顶顶愚蠢的一个。如果硬要评一个等级,他就不是愚蠢的宝塔尖儿上的那个,也是最靠近愚蠢的宝塔尖儿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贾母提议让他来住荣禧堂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推脱;王夫人生贾宝玉的时候。他听见贾母跟王夫人到处宣扬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就跟听了喜报一样,根本就没有一点觉悟;再来是现在。他只知道哥哥跟侄儿们死了,这爵位就能到他的手里,就跟现任保龄侯的爵位的由来一样,却忘记了保龄侯跟他的哥哥们也只是在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分了家。而不是跟他们兄弟这样分宗了。
贾政以为贾赦贾琏贾琮死了,这个爵位、这份家业就能够归他,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因果在。刚开始他也是不信的,可是越听越是不安,到了后来,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贾政的异常连薛蟠都知道了,转头就跟自己的母亲妹妹说了,又道“妹妹,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给我想个办法,好歹也让姨爹开心开心。我看姨爹那个样子,叫。叫什么来着?对了,魂不守舍!他那个样子我看着都不忍心,更何况他是我亲姨爹,还教了我这么些日子。”
薛宝钗连忙问哥哥贾政是什么日子开始不对劲的,薛蟠不疑有他,当时就说了。
薛宝钗吓了一跳。道“哥哥,这事儿你可不能多事儿。要不。干脆,你在家里歇两天,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薛蟠当即就不高兴了“妹妹,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来?不管怎么样,那是我们的亲姨爹,是我们姨娘的丈夫。这些日子以来,姨爹在我的身上可着实花费来了不少力气的。你也知道的,我以前摸到书本就犯困,现在我好歹能够坐着抄两篇书了。姨爹对我们可不薄……”
薛宝钗很想哭。
他这个哥哥,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可贾政也不是什么好先生,他每天让薛蟠做的事情就是抄书,而他自己则坐在边上看自己的书而已。这么简单的活计,就是个小厮也做得了——就是薛蟠不一定买小厮的账而已——可以说贾政其实也没有在薛蟠身上花费多少心力,却让薛蟠记住了他的好。
薛蟠的单纯更让薛宝钗心里难受。
自己终究是个女孩儿家,将来也是要嫁出去了。这么一个哥哥,这么单纯,这么容易被人打动,将来被人算计了可怎么好?
薛宝钗的心里塞塞的。
薛姨妈听见了,连忙出来道“你这孩子,你妹妹也没有说错。这是人家两兄弟的事儿,我们外姓人,插进去算什么呢?若是他们两家和好了,必然会觉得以前不合的事情十分尴尬,那个时候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我们该如何?如果他们一直都不和好,我们有该帮哪一个?”
薛蟠立即大声道“当然是帮我们姨爹了!”
薛姨妈道“可是谁都知道,是你姨爹想要这府里的老爷身上的爵位,这才把注意打到人家小孩子身上的。你看这府里的老爷如今留在家里的两个,一个才八岁,一个刚刚过来了周岁,都是小孩子;你就什么都不管,看着你姨爹对两个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动手?”
薛蟠缩了缩脖子,低声道“那这府里的大老爷?”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哥哥,我们原来就是借着姨爹的才住进这府里来的。就是我们帮了这府里的老爷,人家会记得我们的好么?他也只会记得我们是姨爹的连襟家,更加看我们不顺眼吧?”
“那还是姨爹。”
薛姨妈道“你这孩子,你也不看看,我们自打住进来了这府里,沾着将军府的光做了多少事情?若是换了以往,哪个会理会我们家?非得把我们家的血吸干不可。你这个姨爹。连自己的亲哥哥也要算计,哪里会放过我们家!”
薛蟠不高兴了“左不行右不行,我转过头来又不行!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算了。我去睡觉,等你们想好了再来跟我说怎么做。”说着就甩着手去前面休息去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阻拦不及,只得看着薛蟠走掉了。
薛姨妈道“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若是运气好,遇见的都是好人就算了,若是遇见了坏人可怎么办呢?”
薛宝钗连忙道“妈,哥哥年轻。有些事儿想不明白一是有的。就跟这件事情这样,虽然说二妹妹这边站着道理。可是姨爹这边却站着情谊。我们若是摇摆不定,那就是两面都得罪了。要我说,还是让哥哥休息两天,等看看情况再说也不迟。”
薛姨妈拍拍女儿的手。道“正是这话。说起来,我刚听到这个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哪里来的谣传。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可是胳膊折在袖子里,就是真的有事儿也不会往大里闹。可是这位二姑娘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根本就不能按常理来推断。他又是个厉害的,老太太又护儿子护得紧,只怕日后还有得闹呢。”
薛宝钗道“妈,我看未必;就跟这事儿一样。只怕这话老太太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把大姐姐给关来了起来。我看这流言十有八九却是真的,若是二老爷对二妹妹那边动手。只怕这一大家子都会填进去。说不定老太太就是为了防止大姐姐一错再错,故而将大姐姐给关了起来。”
薛姨妈轻轻地拍了拍胸口,道“阿弥陀佛。我们这样的人家,直接下手害家里的子嗣是最忌讳的,你这个表姐怎么就不知道呢?”
都说薛姨妈是个笨的,这话可不假。贾宝玉是王夫人的女儿。是薛姨妈的亲姐妹。贾元春不好肯定是王夫人教得不好、没有做个好榜样。如今薛姨妈说开贾元春,还不是在说自己、说薛宝钗?
薛宝钗听了有些不自在。可还是扶薛姨妈坐下了。
他道“妈,虽然外面都在说大表姐是被人牵连的,可是我冷眼看着,只怕这位大表姐是自己撑不起来。就跟凤姐姐那样,那种话是可以随便出口的么?凤姐姐嘴巴上也没有带门,将来会怎么样,只怕也一样叫人愁呢。”
薛姨妈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担心。不过这事儿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哥哥才多大,拖个五六年,等你哥哥二十了再来说这个婚事也不迟。至于那个凤丫头,只要一天没有完婚,他就一天不是我们家的人。就是他犯了大罪,也跟我们不相干。倒是这府里的事儿,我们必须尽早下个决心才是。一个不小心,下错来了赌注,那可就是满盘皆输呢。”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道“妈,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我们是依靠着这府里的荣光的,难道姨爹一家子就不是依靠着这府里么?更何况,既然这流言里面已经说了,就是这府里没人了,这片基业也轮不到姨爹,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自然是跟着这府里走啊。更何况,这样的流言一旦传扬开来,只怕老太太就是第一个出头护着二妹妹和琮儿的,哪里会允许有人打这两个孩子的主意?!”
薛姨妈点点头,道“这样说也有些道理。横竖你姨娘是个好财货的,将来若是你姨爹真的成了这府里的老爷,你姨娘必定是当家太太,那个时候我们再送上厚礼恭贺也不迟。就这样定了。你跟那二丫头多走动走动。别的不说,若是将来能让他带着你去簪花会,也不枉了我们今日这番筹谋。”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至于这流言,我们就当从来就不知道,哪怕是老太太问起来,我们也当做没有听说过这事儿。”
薛姨妈连连点头,就这样定下了结论;
另外一边,就跟薛宝钗估算的那样,贾母也听说了这个流言。本来贾母还想着,过些日子再把贾元春放出来的,可是听了这样的流言之后,再想到贾元春的狠心连自己亡故了的同胞兄长留下的孀妻遗腹子都可以轻易舍弃,贾母又不想把他放出来了。
的确,在贾赦和贾政两个兄弟之间,贾母的确偏心贾政一点,但是贾赦一样是他的儿子,如果有人算计他的儿子,贾母一样会跟人去拼命。
当日,王子腾和贾玖之间的约定,贾母听得清清楚楚也记得清清楚楚,刚开始的时候,贾母还在感激亲戚们中间还有王子腾能够照应到他的儿子孙子,如今想来,该不会是王子腾早就安排好了、要把自己的儿子孙子一锅端,让自己的儿子孙子给他妹妹妹夫腾位置吧?当日他那么说是不是故意忽悠我们贾家?
越想越是不安,贾母再也坐不住了。他叫来鸳鸯,道“我记得后头顶老的箱子里面有一个嵌螺钿的黄花梨首饰匣子,里面有一套玳瑁首饰,你给二丫头送去,另外把这流言跟二丫头说所,另外,让人传个话儿给东府,叫蓉儿媳妇帮忙给二丫头和琮儿选上八个上好的教养嬷嬷——算了,只请八个只怕二丫头会把其中四个留给浣纱馆的那两个。干脆,一次请十六个,其中要八个宫里出来的老宫女。这事儿你亲自去办,不要惊动别人。”
鸳鸯立即应了,连忙亲自爬上梯子找出了首饰,请贾母过目之后,亲自给贾玖送了过去。
这教养嬷嬷的事儿,贾玖本来还说要跟贾赦请示之后再做决定的。可是贾母催得急,倒是来不及等到贾赦的回信了。
说起宫里出来的老宫女,也多是不幸的。在这个普遍十六七岁出嫁、三十出头就做祖母、外祖母的年月了,他们这些人大多要在宫里呆到二十五六岁才能够离开。
离开了宫廷、又只会伺候人的本事,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够在离开宫廷以后过上好日子。大齐皇宫号称有十万人,除掉妃嫔和太监,那些宫女至少有数万人,朝廷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财养活这些离开宫廷的宫女,他们的生活可想而知。毕竟也不是每个人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够以教养贵族小姐为生的。听说贾家愿意给他们养老,倒是有不少老宫女愿意来的。
很快,贾玖贾琮和贾倩贾清的教养嬷嬷就齐了。
22 偶遇君王
22偶遇君王
虽然说这背地里波涛汹涌差一点就把贾家这艘并不结实的小船给掀翻了,可这表面上大家还要装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一派的祥和雍容。
更不要说,什么贾史王薛四家原来是金陵的旧族,抱成团儿还罢了,如今已经分崩离析就连各家内部也是问题一大堆。这样的贾史王薛四家放在京里的权贵圈子里面,根本连浪花都激不起来。
也难怪,当初贾史王薛自家紧紧地抱在一起,贾家又因为顾太夫人与高祖皇帝的关系而深受皇家的恩宠,贾代善更是在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多年。这样的贾家,不要说文武大臣了,就是皇室宗亲乃至于皇子皇孙都要礼让三分。
如今的贾家还有什么?糟糕的名声、败坏的家风,还有混乱的亲戚关系,甚至还隐隐有谋逆的影子在里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现在贾赦贾琏父子两个知道上进了,就是这次他们凯旋归来得到了朝廷的封赏和加官,也未必有人家看得上贾家。姻亲姻亲,从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跟贾家这样的人家结亲,那根本就是嫌自己家太安生、事情太少了。
张家听说李纨的孩子洗三的时候,贾母给王子腾夫妇下了帖子,整个家族的男丁们都不好了!
这王家友逆谋的嫌疑是你们贾家翻出来的吧?怎么还跟他们藕断丝连?你是嫌自己家过得太好。希望上面发怒将家里的男丁都宰了吧?
贾赦不在家,张家人也不好让家里大人们直接找上贾玖,毕竟他才八个虚岁。只好让张颖偷偷地避开了人问贾玖。
贾玖听了之后,叹了一口气,道:“有道是为尊者隐、为长者隐,老太太犯了错儿,原来该是我们这些小辈们替老太太背了罪过才对,可是对我们家老太太,我已经是没法子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我们老太太耳朵边儿上说什么别人家里若是跟逆谋沾了边儿定是全家玩完王家舅爷没事儿显然是圣眷在身云云,又说那王子腾乃是正经的舅爷这嫡嫡亲的外甥孙儿洗三断断不能少了他们才是。哄得我们老太太给王家下了帖子。当时我原是避了开去的,可是我们老太太偏生耳朵软,听客人奉承了几句,到底又把我给叫了过去。按理说。我把他们家的事儿都给捅了出来,王家人应该恨我恨得入骨才对,谁想王子腾夫人在我们老太太跟前听到我的时候脸色还藏不住厌恶憎恨之色,回头却给了我一串这么大的南珠项链!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担心那王子腾给我父亲使绊子,我在老太太跟前就跟他们翻脸了,哪里会这么憋屈!”
张颖一听,不觉大感同情:“谁说一定是你们老太太的错儿,说不定又是那王家的鬼主意呢。”
贾玖道:“一想到我父亲我哥哥一日没有回来。一想到这王子腾一日没有下台,我这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肋下生双翼把边关那些夷狄全都砍了。我父亲哥哥就能回来了,也不用受那王家挟制。”
张颖听了,拍拍贾玖的肩膀,却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安慰他。
那种空泛的话对贾玖根本就没有什么帮助,而且张颖也很清楚,贾玖此时此刻只想得到父亲和哥哥的确切消息。空泛的安慰只会让对方更加心焦。
这样想着,张颖决定告诉贾玖一个比较靠谱一点的消息。
张颖清了清嗓子。道:“放心罢。朝廷又要和亲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父亲跟你哥哥就要回来了。”
贾玖一愣,继而抓住了张颖的胳膊,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颖道:“这事儿可急不来,到底那也是天家公主,这婚事岂能马虎?最迟也要来年……”
“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和亲的事儿是哪天提出来的?”贾玖猛地打断了张颖的话。
张颖被贾玖吓了一跳,道:“我是在九月初二那天听父亲跟母亲说起的,具体朝堂上是哪一天提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贾玖怒道:“糊涂!现在削弱夷狄还来不及呢,倒赶着给那些夷狄送钱送粮食送女人!是不是连工匠也要送!那些老头儿是怎么想的?!是先夷狄的刀子不够锋利还是嫌夷狄的人不够多抑或是死在夷狄的马蹄下的我大齐的百姓还不够多?!要是我,不要说公主了,就是一个铜板都不给!拿着这笔钱粮练兵、更新军械,将来收服整个草原便是!那个时候,公主们也不用担心和亲年纪轻轻就把命丢在茫茫草原上,我大齐的百姓也可以得到休养生息。”
张颖道:“你说得这么简单。你哪里知道那些蛮子的厉害!”
贾玖道:“那些夷狄之辈之所以厉害、屡犯我边关,也不过是仗着马匹众多、一人三骑、来去如风而已,说白了也就两个字,马快!要想折伏他们,要么比他们更快,要么就限制他们的活动空间!如果草原上都是我大齐的城寨,他们的马儿无论往那边跑都只能撞到我们的枪口上,我们还用怕他们吗?难不成他们的马还能够越过重重的城池跑到我们大齐的土地上来不成?!”
张颖道:“哪里会这么容易?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北面过这样的苦日子。你没听到京里的那些狄人们是怎么说的么?”
贾玖道:“那些夷狄都是些懒汉!他们是知道种地还是会织布?就是给他们沃野千里、良田万亩,他们也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老天爷只给他们两个鼻子一张嘴!你说马儿是战略物资也就算了,可是京师里面的牛羊是什么价钱!就拿我们家来说吧。我们老太太每年到了时候就会用的牛乳蒸羊羔,按我们老太太的说法就是‘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我们老太太每年至少要用一客的牛乳蒸羊羔。就拿这个来说,京里权贵人家家里就有多少上了年纪的老太爷老太太,光这一项,一年就上万银子!再者,像我们家,多有嫌猪肉贱,举家上上下下。这猪肉除了祭祖之外,几乎没有人用他。倒是鸡鸭鱼肉和牛羊就很受欢迎。别的不说,就说我们老太太屋里,每天至少要吃掉一只羊和半只牛!从账本上看,没分家以前。我们家一年至少要吃掉一千只羊和三百头牛!就是这里面有虚报的,可京里面有多少权贵,又有多少人家贱猪肉而喜牛羊的?光这上面至少能养出两个上万人的大部落来!要我说,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也是傻了,这么一大宗的进项,居然白白便宜了外人。反倒是我们自己的将士饿着肚子、手无寸铁地打仗,就连我们自己的百姓也在挨饿受冻!”
贾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一抬眼,却已经不见了张颖。再一低头,只见张颖已经跪伏在地上了,就连张颖和自己的丫头婆子也远远地跪着。
贾玖背上的寒毛一下子就竖起来。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自己背后的是谁。只知道唰地一下转身,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地嗑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贾玖不用猜都知道,自己的膝盖一定是青了。
只听见在自己的头顶,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响起:“都平身罢。今日朕是特地来见老师的,却不想听到有趣的东西。”
作为一个在位十余年的君王。在皇帝听来,贾玖的这番话未免显得过于稚嫩。但是看到贾玖是个女孩子。又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年纪,皇帝自然也不会全盘否定。至少,很多刚刚考上进士的新官员、新官吏还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呢。
皇帝请老师、前户部尚书张錫賢先在垫了垫子的太湖石上坐了,自己也很随意地往边上一坐,这才抬头打量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女孩。
皇帝刚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在柳树下讨论军国大事的女孩子都是老师家的孩子,可是看清了其中的一个手上戴着自己送出去的十足真金九螭衔珠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道:“原来是你。想不到贾家还能养出你这样有见识的孩子,真是难得。”
在皇帝的心中,贾家的女孩就跟贾元春一样,空有美貌、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又一心争权夺势向往富贵的主儿。就是贾玖之前为了父母告御状而在宫里呆过一段时间,皇帝也就在那段时间里面对贾玖的感觉还可以,等拈花法会的事儿一出,皇帝对贾元春的感觉将到了负值,连同对贾玖也没了什么好感。
任何一位君王被人算计了,还被人下了药,这种感觉绝对不好。皇帝迫切地想折腾折腾发散发散自己心中的怒火。
问题是,贾元春滚回家去了,贾政在坐冷板凳,皇帝根本不可能直接找他们出气。而王子腾呢,对皇帝还有些用处,所以皇帝就把怒火冲着贾赦和贾琏去了。可以说,贾赦和贾琏的这次任命并且可以说被发配边关一般离开京师,完全是因为皇帝的怒火。在皇帝的心中,那两个废物点心给自己消气,顺便吊出贾政贾元春两个,将这些胆敢算计自己的家伙一网打尽真是再好没有了。
这是皇帝原来的想法,等贾玖掀开了王子腾的黑历史的时候,皇帝固然是想相信王子腾的,可是如今他对王子腾的信任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既然王子腾养在身边的亲侄女都能够轻易吐出谋反二字而他的亲外甥女儿对朕也没有丝毫的敬畏,那么朕在继续相信此人也不过是自掘坟墓。如此便一并处置罢。
这才是皇帝眼下的心态,也就是说,贾玖一点都没有猜错,那就是,皇帝被惹急了,想把贾家和王家给全灭掉、好抹掉自己的黑历史。
皇帝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身不由己也最是任性的职位了。
贾玖并不知道皇帝的想法,他也感觉不到皇帝对他的敌意——皇帝的情绪如果那么轻易地被贾玖这个小女孩给感知到了。那他也不用在这个世界上混了,因为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人给杀了,现在坟头的松柏都老高了——贾玖老老实实地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谢过皇帝的夸奖。
皇帝让贾玖起来,又让人搬来的小杌子,让两个孩子坐下——已经下过雪了,再让老师家的孩子跪在这么冰冷的地上,若是跪坏了,只怕他自己心里第一个过不去,可要是让老师家的孩子继续跪在地上回话。只怕会给老师添乱。
皇帝道:“方才我听你们说得很热闹,怎么。这会儿不说了?”
张颖跟贾玖对视一眼,这才恭恭敬敬地道:“回万岁的话,这些都不过是臣女等小女孩的浅见罢了。孰是孰非,朝堂上自有相公们公断。哪里有臣女多嘴的余地。”
皇帝道:“如今宫里适龄的公主除了朕与端懿贵妃、端康贵妃留下的两位公主就只剩下父皇的三位长公主。如果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朕也无法拒绝百官的请求,这和亲之事便在所难免。你们真的就一点主意都没有么?”
张颖道:“万岁,诸位大人既然有此决断,想来是有缘故的,臣女年幼,又哪里比得上诸位大人的见识?”
皇帝道:“你们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皇帝的脸是冲着张颖的,可是他的眼神却不住地往贾玖的身上扫。
这个丫头,看着是低着头跪在那里由着张家的孩子回话。可是他的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在自己提到自己无法拒绝百官的时候,这个丫头扭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显然是在生气。这么说来,他对和亲一事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那么他会有什么样的主意,又能否给自己带来惊喜呢?
张颖的表情也好、神色也好,在皇帝看来都不过是普通的小女孩,倒是这个贾家的丫头,显然他的心里是有考量的。只是不知道碍着什么原因,故而迟疑着不敢开这个口。
要如何诈出他嘴里的话呢?
皇帝来的兴致了。
皇帝和张錫賢可以猜得出贾玖迟疑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怕被当成王氏女第二而已。说实在的,如果那王氏女不是对着军队动手、让大齐的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的话,他也不会落到后来的境地。当年,太上皇对这个女人的手段还是相当欣赏的,还说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心态不正,大齐将迎来真正的盛世。可以说,皇帝也好,张錫賢也好,包括相当一部分文武大臣,对女人插手某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反感,只要对国家有利,只要出主意的人私心不要那么重以致于害了国家利益。
贾玖还在迟疑。
显然,那日在那些丫头婆子面前的话并不是他胡言乱语,而是他内心真正的恐惧,恐惧皇帝对贾家的杀意。因为也只有皇帝起了杀心,贾家才有可能落到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地步,不然,像贾家这样枝繁叶茂的人家,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弟子成才最后为家族带来中兴的。
不知道皇帝是何时对自己家起了杀心的,但是贾玖很确定,就凭着贾母,自己家跟贾政贾元春那边也不可能彻底地撕撸开,哪怕两家已经分宗了。因为至今为止贾政还住在自己家里,如果贾政做了什么,自己家里说不知情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保住自己家就必须让皇家觉得自己家是有用的,而且还不能是不可取代的。
这样一来,这里面就有意思了。
自己是应该完全展示自己知道的呢,还是说一部分留一部分,躲在道门后面将自己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不过,现在什么都不说显然是不行的。
这样想着,贾玖再度离开了座位,在地上拜了一拜,道:“万岁,臣女年幼,对边关之事也比不得诸位大臣来得熟悉。想来我大齐与夷狄的实力对比,朝中诸位大臣就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能够不重复的。臣女认为,重要的不是两国的绝对实力对比,而是如何将自己劣势转化为优势,并且给狄人足够的打击。不知道臣女的观点,万岁是否赞同?”
皇帝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贾玖好几回,道:“看起来,你还真的做过功课呢。那么就说吧。”
贾玖道:“万岁,恐怕这里并不适合说这个。”
皇帝一愣,继而顺着贾玖的眼光望去,只见周围或站着或跪着张家的男丁并女眷和张家的丫头仆妇们。
张錫賢笑呵呵地道:“万岁,如今已经入了冬,昼短夜长,天气也转冷。午后的那会儿还好,这会儿却是透骨地凉。老臣年迈,已经经不得风了,不如请万岁移驾老臣的书房如何?”
皇帝欣然依允,第一个站起来往张錫賢的书房走去。而张家的女眷也趁机退散了,只留下了贾玖一个。
临走的时候,张颖给了贾玖一个眼神,却见这孩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张颖愣了一下,旋即释然。
也是,如果换了自己,自己也会全神应对。()
23 有意思
23有意思
已经临近黄昏,张锡贤的书房里面显得格外昏暗。按照张锡贤往日的习惯,这会儿他已经跟家里的孩子们用完晚饭准备就寝了,可偏偏皇帝却在他家里,就是张锡贤这把老骨头也只能陪着。
皇帝坐在书案后面,张锡贤则在东首的交椅上奉陪,下面一溜儿的靠背椅上坐着张锡贤在京里任职的儿子孙子们。至于贾玖,则坐在绣花墩上。
男人们的书房里面很少会有绣花墩,显然这玩意儿是后来搬来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自顾自地沉思的贾玖,皇帝一点都不着急,还很自在地叫人送上茶果点心,他跟张锡贤等张家的男人们先用饭了。
等贾玖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很无良地叫人给他上了一份肉夹馍:“尝尝老师这里的馕饼。当初我跟着老师读书的时候,每天最高兴的就是老师的馕饼了,比宫里送上来的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好吃多了。更重要的是,在火盆上烤烤就能吃。你快尝尝。”
肉夹馍有什么好吃的?无非是不用多少时间,吃完了马上就能够干活。
贾玖迟疑了一下,抓起那肉夹馍就开始啃,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了。吃个肉夹馍还优雅怡人的,那不是自幼生长在宫廷里面的贵人,就是讲究装逼的世家,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小屁民。先想办法过了这关才是正经。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去了,如果不把事情处理整齐。明天也回不到家,贾琮那个小子非把屋顶给掀掉不可。
三口两口将手里的肉夹馍解决掉,贾玖继续低头沉思。而皇帝则优雅地吃完了属于自己的晚饭。可怜张家老少三代男人——第四代还小,没有官职也没有资格坐在皇帝的面前,所以没来——看见皇帝吃好了连忙丢下自己手里的碗筷,也顾不得自己这会儿是否吃饱了。今天晚上,他们注定少不了一顿宵夜,也注定了要积食了,除非他们想饿着肚子熬过这一夜。
吃了晚饭、漱过口、盥过手。皇帝取过第三块帕子将手上的水汽拭去,这才慢悠悠地问坐在那里的贾玖:“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见贾玖站起来,又让他坐下:“你坐着说也是一样的。”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万岁,根据孔明先生的隆中对,敌我双方的战争赢面其实并不用多说,无非是十二个标准、两个方面……”
皇帝道:“什么十二个标准、两个方面?”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不是说。将帅在预料胜负的结果必须先要了解十二个相关内容么?第一,双方的君主谁比较贤明;第二,双方的将领谁更有能力;第三,双方的官吏谁更有能力;第四,双方的粮草谁更准备充足;第五,双方的士兵谁更训练有素;第五,双方的军容谁更为严整;第六,双方的战马谁的跑得更快一点;第七。双方谁占据了地势险要;第八,双方的幕僚谁更有计谋;第九。双方各有哪些值得畏惧的邻国;第十,双方谁的国力更富足;第十一,双方的百姓谁更安定……咦,我少说了一个么?”
说着贾玖就歪着头,打算再想一想,皇帝忍不住告诉他:“你说了两次的第五。”
“啊,对不起。”
“无妨,你且说下去。”
“是,陛下。”贾玖想了想,道:“其实两军对战,重要的也不过世里外两个方面而已,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就拿夷狄来说,他们逐水草而居,春天就秋天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地方,这为我们与他们举行大会战、一举歼灭他们带来的难度。其实这里面也是有规律可循的,我不知道朝廷对草原上有多少河流多少湖泊是否有详细的记录,我只知道,草原骑兵之所以强大,那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射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在这上面想要跟他们比试,我大齐注定了是以短击长,给自己找不痛快。”
皇帝道:“先说说你的应对之策。”
贾玖道:“万岁,其实在臣女的心中,赢过草原骑兵并不是问题,至少历朝历代打进草原深处的君王并不是一个两个。在臣女的心中,打败夷狄之辈不过尔尔,重要的是朝廷对草原的实际掌控力。如果跟汉武帝一样,倾全国之力打下草原,最后却因为治理困难而不得不放弃,让匈奴人重新主宰了草原,而自己的百姓却因为连年的征战而陷入困苦,那么,对国家是不利的。臣女认为,诸位大臣们反对战争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国家伤不起,百姓也伤不起。”
皇帝叹息一声,道:“不错,诸位宰相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朕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到自己的姑母、自己的姐妹一个接一个地在草原上送命,皇帝的心里就塞塞的,如今轮到他的女儿,皇帝心里会好过才怪!大齐这么多的公主嫁到草原上,到如今也只有端荣长公主活过了十年,还生了一个儿子。其余的公主们,没一个好下场,更多的则是嫁过去不到三年就没了。
也正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女儿重复这样的命运,皇帝才会这么生气,才会看这些主张和亲的大臣们这么不顺眼。
要不,他也不会来张家散心了。
贾玖道:“君辱则臣死,万岁不好受,只怕诸位大人也寝食难安。只是陛下,历代君王已经证明了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是不可能,为何不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让那些草原骑兵来攻打我们的城寨呢?”
皇帝道:“你说什么?”
贾玖道:“陛下,北伐最重要的,不是战争的胜负,而是对草原的实际控制力。如果能够将草原一寸一寸地掌握在朝廷的手里,诸位大臣又如何会担心陛下学习汉武帝举行一场空耗国力的面子战争?如果陛下能够拿出切实的好处。陛下还用担心军饷和粮草么?”
皇帝道:“你是说,这一切都可以解决?”
贾玖道:“是的,万岁。请恕臣女放肆。自开国至今,我大齐已经立国百年,困扰着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现象已经是日趋严重。一面是对土地充满了的世家和权贵,一面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如果皇家选择损害世家和权贵的利益,那么皇家势必就站到了天底下所有的地主的对立面;如果皇家选择了无视百姓,那么水能覆舟的警言将会再度长鸣。万岁。我们为什么要把目光停留在国内,我们为什么不能向草原要土地呢!”
皇帝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就连他的衣袖带着了茶杯。将那茗碗扫落在地上也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
皇帝在屋里踱来踱去,张锡贤赶紧让自己的长孙把那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丢到一边去。如果伤着了皇帝,那张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见皇帝终于停下来。张锡贤问了:“丫头。这是你自己想的么?”
贾玖连忙起来,给张锡贤行了一礼,道:“回大外祖父,并不是臣女想的呢。当年高祖皇帝经常出入我们家,就是为了跟祖父商量这个来着。只是那个时候时机不对,我大齐刚刚站住了脚跟,百姓久经战乱需要休养生息,更要紧的是。大齐没有足够的人口支撑这个计划,这才使得这个计划被搁浅。如今。每年滞留在京师的流民就不少于数万,也许是时候启用这个计划了。”
皇帝听了大感意外:“你是说,这个计划是高祖皇帝跟令祖父一起想出来的。”
“是。”
哪怕是贾玖自己想出来的,贾玖也不能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不然,传扬出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京师里面就要传唱贾氏女了。为了自己的安生日子,贾玖还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能够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不然,他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皇帝一听是高祖皇帝跟贾代善商讨出来的,当即就坐不住了。
如果真的是皇祖父的主意,那么皇祖父留下的手札里面一定有记录,实在不行,那么起居注里面也应该有相应的记载。只要找到了那个记录,那么,自己就有办法拒绝和亲,或者干脆说是高祖皇帝的主意,一来拒绝和亲二来一高祖遗命为由而准备大战。
皇帝很快就离开了。
等送走了皇帝,张锡贤知道下面已经派人通知贾家贾玖会在家里留宿之后,他才问贾玖:“丫头,这个真的是高祖皇帝与令祖商量出来的么?”
贾玖笑道:“大外祖父,人艰不拆呢。且不说这个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大外祖父就愿意看着我大齐国力继续衰弱下去?祸水东引、死道友不死贫道又何妨?只要我大齐安定富强就够了。不是么?”
张锡贤道:“你说的真是轻巧。你可知道这里面最大的难度……”
贾玖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建城寨的速度和材料。以现有的材料来说,要在短时间里面建成一座城寨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漫长的补给线也会造成新的问题。”
“你知道还说!”
“大外祖父,就在拈花法会之后没几天,我就接到了一桩密旨,却是让我游说道门缴纳赋税的。大外祖父,您说说看,朝廷对道门纳税一事到底是何种态度?是连前朝欠下的税额一起补上呢?还是从我大齐立国开始收,抑或是从今年开始缴纳就完了?如果道门开始缴纳赋税,那么我大齐的有关福利政策,道门是否一样能够享受?”
张锡贤愣住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贾玖掩着嘴笑道:“实不相瞒,其实道门有一样东西,可以用来建造边关城寨。而且现在道门之中也没有人注意到那样东西。大外祖父,你说朝廷要怎么做才能够让道门拿出那样东西呢?或者说,要怎么做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样东西,又如何让这样东西发挥最大的作用?”
张锡贤道:“你是故意的!”
贾玖哼了一声,道:“不行么?谁叫朝廷欺软怕硬支使我这样的小女孩来着?我操多大,人微言轻,哪里比得上颜家师兄,不但是颜家嫡子,还是道门中的银色道子候补。朝廷不找颜家师兄,却直接找上我,还不是看我好欺负?我心里不痛快怎么了?更何况,这个计划科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用的好,每一步朝廷都能够得到好处,用得不好,就是祸国殃民。就看万岁如何选择了。”
张锡贤瞪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说不出话来!就连边上张家的其余男丁们也傻了。
没错,关于皇帝给贾玖的命令,张家人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开这个口,因为他们也觉得,这事儿就跟土地兼并一样,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如今看来,这个问题倒成了必须解决的问题之一!
张锡贤虚点着贾玖,道:“你这孩子,也亏得万岁不在,不然,你就是自找麻烦。”
贾玖道:“那么依大外祖父之见,朝廷对道门纳税一事会有如何反应?”
张锡贤道:“怎么,你想解决这个问题?”
贾玖道:“谁让朝廷缺钱呢?如果这个问题一直拖下去,只怕朝廷和道门会失和,最后让外人得了便宜。所以,赶在事情爆发出来以前,将这件事情解决掉那是最好的。当然,如果朝廷能够让步,同意道门的赋税从今年开始收并且允许道门一样享受国家的相应政策就好了。”
张锡贤道:“如果你的目标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倒是能够替你美言几句。问题是,你能够替道门做这个主么?方才是谁在说自己人微言轻呢?”
贾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让张锡贤忍不住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没错,皇帝下的这道命令的确不靠谱,张锡贤也不怎么在意。可是后来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张锡贤都忍不住想起贾玖跟他说的这些话来。
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24 簪花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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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大的一部分上来说,贾家上上下下眼高于顶的现状是从贾母和贾政身上起的,可即便是他们自视再高,贾母也好贾政也好,都打心里认为自己家是不如皇家的。
皇家之下,公卿之家当属贾家第一。
这才是贾母等人的真正想法。他们承认,自己是不如皇家的,如果能够讨好皇帝,就是让他们把自家的女儿送去做丫头也可以,就跟贾元春那样,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就是以国公府的嫡小姐自居,不但他自己是这么相信的,就是他身边的长辈和丫头婆子们也是这样告诉他的。那个时候,没有人在乎贾家的国公也紧紧指第一代的宁国公荣国公贾演贾源两兄弟。本来,如果贾家的人真的这么好面子的话,求个恩典,让贾元春免选自行聘嫁也就算了,因为很多心疼自家姑娘的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就是皇家也更乐意从京畿的寻常百姓家里挑选合适的、清白的、好控制的女孩子做宫女。
可是贾家嘴里唱着国公府邸、门第高贵,转头却把贾元春这位嫡长孙女塞进了皇宫做宫女!
这样的贾家哪里会不被人笑话的?可是贾家的人依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旧做着自家孙女飞黄腾达连带着提携娘家的美梦。
贾母也不例外。
在听到贾玖是因为皇帝的偶尔来访而滞留张家的时候,贾母第一个问题便是:“万岁召见了么?”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贾母瞬间的放松下来。他想到了贾玖被皇帝看中、进了宫成为后妃、生下皇子做了太后连带着贾家也水涨船高成了皇亲国戚,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已经走在上林苑里被各方人马奉承着。
落在边上坐着的几个小辈,尤其是薛宝钗的眼里。只见贾母之前是笑盈盈地坐在那里看着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小动作不断,等听下人回报说贾玖不回来了,贾母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可是当回事儿的仆妇告诉贾母是因为皇帝突然驾临张家才导致张家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送贾玖回来的时候,薛宝钗明显地感觉到了贾母的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就是那语调也比以往要急切了三分。等贾母知道皇帝特地留下贾玖说话的时候,薛宝钗又明显地感觉到了贾母的视线落在了大门外。而贾母的脸上也出现了短时间的呆滞。
这是思绪放空或者思绪飘远的迹象。
薛宝钗知道这个神情,就连贾母脸上的神色他也分外熟悉。因为他也经常这样对着镜子出神,往往在镜子面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薛宝钗自认自己的修养不差、容貌也不差,可就是因为一个身份,使得他无缘与宫闱。每每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薛宝钗就阵阵伤心。如果不是官员之女,要想进入宫廷,就必须是三代都是京畿人士,还必须家世清白,工匠、军户、商人之女是没有资格进入宫廷的,皇宫里面就是要挑人,也会优先挑选京郊附近的农家女。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在专门的皇庄里面养上三年,确定没有疾病在身又通过了礼仪考核就能够进宫做宫女。如果遇上的灾荒之年。皇家还会提早去京郊挑选小女孩。
薛宝钗呢,身份上偏偏是商人之女,薛家的籍贯又是在金陵的。没有达到三代都是京畿人士的规定,根本就没有办法进入宫廷。
大齐朝的后宫选拔有三种,一种便是宫妃选拔,也就是大选;一种是女官选拔,也就是俗称的小选,薛宝钗之前的目标参选诸公主郡主身边的才人赞善就是这个。贾元春也就是通过这种女官选拔进入宫廷的;最后一种是小宫女选拔。
根据户部和京兆尹的记录,京畿一代的农家女一旦落地。就会被登记在册,按照一户选一人的标准,被选中的女孩子大多在十岁左右就被带离家人身边,在皇庄里面经过严格的训练和考核,最后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人会被送进宫中,其余的,不是被送进了各个王府就是成了皇家的探子,又或者成了军汉们的妻子。
女性在大齐朝也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人拥有户籍,其余的,大多数就只能随波逐流。可饶是如此,京畿的百姓们还是把这件事当成一项德政。因为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能够养得起孩子,有的人家在遇到灾荒的时候就只能把家里的孩子丢掉,每到这个时候,百姓之家会先丢掉或者卖掉家里的女孩,直到女孩都卖光丢光了才轮到男孩。
朝廷的这项政策虽然给朝廷带来的巨大的开支,却也让京畿的弃婴比率大大低于别的地方。
明明是一项非常不人道的政策,可是在京畿人的眼里,却是大齐朝的一项仁政,就是朝廷再艰难,对于这些小女孩的收养、教导却始终没有松过手。也正是因为这些女孩子的存在,军队对大齐始终忠心耿耿。
军汉们是极为单纯的,在他们的眼里,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就是他们的妻子真的不差,还是比不上王子腾对他们的恩情。如果不是王子腾的事儿爆发得太过突然,皇家也不致于措手不及,也正是因为太上皇和皇帝的缘故,让皇家的手段偏于柔软,不然,王子腾也不会得到喘息的时间。
只是这些事情薛宝钗都够不上,他如今能够做的就是讨好贾母、讨好贾玖、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每一个机会。
听到皇帝到张家海特地召见贾玖,贾母狂喜,薛宝钗也与有荣焉。因为只有贾玖自己好了,才能够惠及到住在这府里的其他女孩子。探春是婢生女,贾元春明显不可能,那么除了他薛宝钗还能是谁?
这一瞬间。薛宝钗倒忘了把此刻没有在贾母跟前的贾倩贾清姐妹算上去。
薛宝钗道:“老太太,大喜呢。二妹妹素来是个有福气的,上次进宫就得了万岁的特别赏赐。这次万岁有特别召见了他,可见二妹妹与皇家有大缘分呢。”
贾母笑呵呵地道:“你呀,就是嘴甜。二丫头才多大,刚刚换了开裆裤的年纪,哪里够得上?若是将来能应了你的话,我必包上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你。”
虽然说贾玖跟贾宝玉之间并不亲近,可是贾宝玉却是一个爱好美人的。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他都恨不得上去沾染一二才好。贾玖又不是原主。软弱到贾宝玉也懒得费什么心思,说实在的,对这个堂姐,贾宝玉是想亲近对方却躲得远远的。让贾宝玉的心里就跟被小猫爪子挠得一般,痒痒的。听见贾母要把贾玖送进宫里面去,贾宝玉第一个就不高兴了。
贾宝玉道:“老太太,不能把二姐姐一直留在家里么?大姐姐当初离家的时候,我就说不好,结果大姐姐果然没有落到好。要我说,大姐姐一辈子呆在家里,清清静静的……”
贾宝玉接下来的话,薛宝钗已经不想听。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谁不是依附着别人过日子?在家的是依附着父母、嫁了人依附着丈夫,等老了救依靠自己的儿孙们。如果嫁得不好,男人不愿意养着你或者没办法给予足够的保护。那就是灾难的开始。
贾宝玉这样的话,就是看在他的年纪上说他天真也有些让人脸红了,就不知道贾元春听到这番话之后,会不会觉得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被自己的同胞弟弟给咒的?
薛宝钗心乱如麻。
贾母叹息一声,将贾宝玉搂进怀里,道:“宝玉。这样的话以后你还是不要说了。谁家的女孩子不嫁人的?若是一把年纪了还不嫁人,那是要让人笑话的。既然注定了要嫁人。那何妨嫁得好一点、夫婿的身份高一点,对自己、对家里都好。……”
贾宝玉最听不得这个,接下来直到他躺倒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他的嘴里还是哎呀呜呀的,似乎对贾玖要选秀的命运充满了叹息和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里,贾母和薛宝钗都保持着一种让人隐约可见的亢奋,而贾宝玉则蔫儿巴拉的,在贾母跟前尤为惹眼。如果不是贾母一贯疼爱他,如果不是贾母跟前没有其他的长辈在,如果不是贾宝玉的年纪还小,如果不是贾政还不知道,只怕贾宝玉还少不了一顿打。
也就是这样,当端荣长公主府的簪花贴送到贾家的时候,贾母还是吓了一跳。
说起这位公主的一生也算是坎坷。
他原来是庶妃的女儿,因为跟王氏女交好,这才进了老义忠亲王的眼,被引荐给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这位公主因为王氏女得到了君王的宠爱也因为王氏女而失宠。毕竟王氏女做的某些事情可是足够动摇国本的,就连身为太子的老义忠亲王都保不住自己,更不要说他这位为老义忠亲王和王氏女做了不少事打过不少掩护的公主了。老义忠亲王被废之后,太上皇的怒火还是不能消除,就倾泻到了他的头上,明明他跟另外一位世家子有了婚约,太上皇却把另外一位公主嫁给了那位世家公子,却把他明升暗降抬了他的身份和封号拿他和亲。
要知道,大齐朝根基浅薄,世家子原来就是公主们竞相争逐的对象,就是没有世家子,同样是土鳖出身的权贵也使得,可又有哪个人愿意和亲的呢?天知道大齐已经有多少位“公主”把命丢在了草原上了。可是在此之前,和亲的大多都是宗室之女,要不干脆就是宫女,可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端荣长公主不是没有闹过,可是换来的,却是被灌了药,丢进了北上的马车。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吧,王氏女能够从一个小小的官婢生的庶女混到风生水起,如果不是他坚持只做正妻不做小妾,只怕当初老义忠亲王身边的少不了一位有权势又有宠爱连正妃都要回避一二的侧妃娘娘了。跟着王氏女混的端荣长公主也是一位能在艰难的环境中让自己好好过下去的主儿。他是第一位在草原上活过五年的公主,也是第一位生下儿子的公主。
正是因为如此,皇帝看到了他身上的价值,给他去了信,端荣长公主又经过考量之后还是决定跟父亲兄长恢复一定的联系。倚仗这种东西,多一点又何妨?
如此过了七八年,端荣长公主这才点头答应带着儿子回来拜见外祖父和舅父,顺便过冬。
跟嘉善长公主不同的是,端荣长公主很少举行簪花会,他的公主府里面倒是经常举行赛马、蹴鞠、射箭等比赛,却很少举办簪花会,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是三次而已。前两次,一次还是他第一次回京之时,皇帝给他作脸举办的,另外一次则是为儿子庆生。可就是这样,端荣长公主的簪花贴还是一帖难求,听说他府上的簪花会连皇帝和皇子皇孙们都会出席,如果能够被贵人看中,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贾母非常后悔。如果贾元春不是那么蠢,在拈花法会上就出了事儿,那么这一次堂堂正正地在端荣长公主府上承了宠,借着端荣长公主的路子进宫,就是比不上大选进宫的后妃们,也比女官们爬床要强很多,更不要说什么淫奔了。
没错,就是贾母自己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贾元春弄出的那些事儿,比淫奔好不了多少。宫中的女人拿自己的贞操做赌注是常有的事儿,可是在贾家这样的贵族之家,这样的事儿就只能算是丑闻。让贾母心惊的是,皇家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王子腾给予明确的答复,贾母也忍不住私底下处决了贾元春了。
只是,这时间一日一日地拖下去,贾母也有些不确定了,尤其是在他知道王子腾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
要不要动手呢?()。.。
25 行装
25行装
救了贾元春的不是贾宝玉也不是探春,而是薛宝钗。
薛宝钗并不知道贾母的心思,而是注意到了簪花会的时间。
他在贾母面前状似无意一般地道:“听过端荣长公主不比其他公主,最是讲究不过的,也不知道二妹妹有没有合适的衣裳?还有应季的首饰,我记得自打老爷出门之后,二妹妹就不曾叫过首饰铺子的掌柜也没有给自己添什么首饰吧?不知道二妹妹当日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若是跟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贾母一听,立即就问了:“怎么,这些日子以来,二丫头都没有做首饰么?浣纱馆的两个也没有打新首饰?”
鸳鸯答道:“回老太太,是的。”
贾母皱了皱眉,道:“怎么一回事情?”
鸳鸯道:“老太太,前阵子先是大姑娘管着,事情忙乱了好些天,后来又交给了二姑娘,听说大姑娘交上去的很多东西都对不上。”
鸳鸯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比方说贾元春吞掉的的月钱,这钱外面已经送来了,也被贾元春放出去了,如今就是逼贾元春拿他也拿不出来。贾玖宁事息人,拿着自己做衣裳打首饰的银子应付了过去,可是这个亏却是吃得实实在在的。
如果不是薛宝钗在,鸳鸯倒是想跟贾母仔细地说一说。,但是薛宝钗偏偏在这里。作为贾母的丫头。他当然不能让薛宝钗看了笑话去,哪怕他很清楚这位精明的宝姑娘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甚至比自己还要清楚。
鸳鸯的神色。贾母看在眼里,鸳鸯未尽之言,贾母也都明白。贾元春是他养出来的,就是拿到外面去说,人家说的也是贾母没有教养好的缘故,贾母也只能吃定了这个亏,还不能让人看出他对贾元春的不满。
贾母道:“大丫头的事儿就不用说了。如今还是二丫头的事儿要紧。现在去外面定衣裳已经来不及了,也只有自己做。针线房里的那几个也就算了笨手笨脚的。做些规制的还使得,要把简简单单的衣裳作出花样儿来,他们到底还差了些。”
鸳鸯笑道:“老太太怎么忘记了,二姑娘屋里的晴雯这手里的针线就是极好的。还有鹦哥,老太太身上的针线也多是用他的呢。若是别的婢子不敢说,若是这衣裳荷包什么的,找他们两个准没错儿。”
贾母连忙叫人去把晴雯找来:“顺便把库房钥匙拿来,一会儿说不得要去库房里面找料子呢。”
过了一会儿,晴雯果然来了,听了贾母的解释之后,连忙笑道:“老太太到底是老太太,就是比我们姑娘周全些。我们姑娘就那个性子。原来就不大挑这些东西的,若不是要外出作客,说不得把去年的衣裳也拿出来穿了。这次也是。万幸之前老太太让人送了一大堆的绸缎来,不然,我还在愁我们姑娘该穿什么呢。婢子觉得,我们姑娘肤色白,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大红的、藕荷色的、正绿的、正蓝的。这些我们姑娘都压得住,偏生我们姑娘说。这些正色原来就是诸多姑娘小姐们的首选,若是为了一两件衣裳得罪了人就不值当了。姑娘临走的时候,指了一匹缎子叫婢子裁件褙子出来,可是婢子看着,那匹缎子实在是晦暗了些,这配饰上就更要讲究了。”
贾母连忙叫人将贾玖指的那匹缎子拿出来,那是一匹银灰底子银色缂丝的妆花缎,如果是给贾母做或者是给贾赦做,这样的缎子倒是气派了,可是给贾玖这样的小女孩做,还真的不大适合。
贾母道:“我记得老库里面有好些上好的料子,其中有一批银色的缂丝妆花缎,银色的底子亮银色的花纹,倒比这个要鲜亮些,用那个配上天青色的里子,里面再做一件绯红,不还是鲜亮一点的雪青色的中衣,也不用刺绣和镶边,只要用细密的针脚便成。如果说配饰,用珍珠的就好,二丫头不是刚刚得了一串珍珠项链么?再加上他手上的镯子,我这里再给他一套珍珠头面,也差不多了。”
晴雯一听,立即就跟鹦哥两个带着人去找料子。贾母这里亲自看着鸳鸯将自己的体己打开。这套珍珠首饰原来是贾敏给贾元春的及笄礼,可是东西送到的时候,贾元春已经被送到宫里去了,这套首饰就留在了贾母的手里。如今,贾元春克扣了月钱,害得贾玖不得不挪用了自己的衣裳首饰份例,贾母便将这个拿出来补偿贾玖。
原本,贾母是打算等贾元春进宫的时候,让他带走的。如今贾母改了主意了。
薛宝钗见贾母有事,便找了个机会告辞,到后面找贾宝玉和史湘云说话去了,鸳鸯这才找到机会对贾母道:“老太太,听说为了这月钱的事儿,不但二姑娘吃了亏,浣纱馆的两位姐儿也受了委屈呢。如今二姑娘得了老太太的东西,这两位却是什么都没有,婢子怕二姑娘难做。”
“他们敢!”贾母怒道。被贾元春扫了面子,碍着这丫头是自己养的,贾母不好说多了,弄得好像是自己没有把他教好一样。但是,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贾母还不致于连两个养女的心情都要考虑。
鸳鸯道:“老太太,当日二姑娘知道这九月的月钱一直没有发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撺掇着二姑娘去跟大姑娘闹的,也就是大姐儿将事情压下来,又主动提出用衣裳首饰份例支应过去,这才没闹出大事儿来。老太太,依婢子看,老爷对浣纱馆的这两位姑娘未尝没有打算。就是不能参加选秀,嫁到别人家里去做个正经的少奶奶,也是给二爷的一个臂膀。老太太。我们府里家大业大,哪里会稀罕这点子东西?不过是图着未来,您说不是么?”
贾母叹息一声。拍了拍鸳鸯的手,道:“可不是这话?大丫头若是有你这番见识,我也不用这么愁了。罢罢罢,既然如此,你找两套头面首饰出来,给那两个孩子送去。另外,看看库里还有什么合适的衣料子。也给他们送六匹去。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大丫头,他若是跟他娘一个样儿。那我也没这个心思照拂他,还不如在二丫头身上多花些心思呢。”
贾母的话里面虽然没有说王夫人到底有多不好,可是这话其实已经说得相当的重了。
王夫人到底是贾母为贾政精挑细选、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好不好直接就代表这贾母的眼光的好与差。可事实却是。王夫人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面子上好看,里头还真的不能说。
贾母不至于在丫头婆子们面前说儿媳妇的不好,尤其是这个儿媳妇已经被禁足的当下,可是他对贾元春的失望却是实打实的,就在贾母考虑应该让贾元春如何收场、是否要将这个孙女儿送到庄子上去的时候,王家终于送来了消息,让贾元春跟贾玖一起去端荣长公主府。
这一次跟上次一样,皇帝也会去端荣长公主府上。等皇帝回宫的时候,贾元春就成了端荣长公主送给皇帝的女人了。
贾玖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忙乱的景象。自己的屋子里,晴雯带着人加班加点地给自己做衣裳做荷包做香囊,就是出来迎接自己,这两只眼睛也是红红的;而在贾母的院子里,贾母正在指挥着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为贾元春准备行装。
贾玖非常惊讶,给贾母行过礼之后。他就带着三分好奇三分疑窦道:“老太太,请问家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为何连老太太这个也不负往日的清闲?”
贾母道:“二丫头。你来得正好。等后日,你去端荣长公主府上的时候,把你大姐姐也带上。”
贾玖莫名其妙。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嘴巴里面一句都没有说,就是脸上也没有露出痕迹,可贾玖对贾元春已经腻歪之至,他根本就不愿意跟贾元春有什么瓜葛。让他带着贾元春一起去端荣长公主府上,那不是把自己跟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堂姐绑在一起么?
贾玖可没有这么蠢。
贾玖将嘴角弯到恰到好处,露出一个疑惑又好奇的神情,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好端端的,孙女儿为何要去端荣长公主府上,又为何要带着大姐姐?老太太,您就告诉孙女儿一声,到底是什么缘故可好?”
贾母叹息一声,叫人拿出了端荣长公主府送来的簪花贴,又将王子腾的交代跟贾玖说了,贾玖当即就在心里嘀咕上了。
他去的每一场簪花会都是张家负责把关的,这端荣长公主府突然冷不丁地送了这个来,还特地送到了贾母的跟前,根本就是算准了贾母一定会让自己去,而且容不得自己拒绝。这样一来,可以肯定这场簪花会的背后一定会有算计。而且这张簪花贴上只有自己的名字,并没有贾元春的名字,王子腾让自己带上贾元春,这里头只怕又是一番文章。
心思电转间,贾玖的心中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道:“老太太,这位端荣长公主孙女儿却是一点都不熟呢,在大外祖家也不曾听说过他。他是谁?夫婿是哪个?做着什么官职?”
贾母感慨地道:“这位端荣长公主乃是太上皇的亲女……”
说着,贾母就跟贾玖说起了这段往事。
对于端荣长公主的事儿,贾母是感慨的,可是听在贾玖的耳朵里,这个端荣长公主还是不是一颗红心向红日都不知道呢。
大齐嫁了那么多的公主过去,难道这里面一个有本事的人都没有么?怎么那些人都死了,倒是这个端荣长公主好好的活下来了,还生了儿子?他是属于大齐的间谍么?还是忠奸难辨的双面间谍?抑或是已经背叛了,拿着大齐的东西跟狄人做的交易?
这些,贾玖不能不考量。
既然端荣长公主忠奸难辨。那么,能够让端荣长公主出面的王子腾的立场就更加难说了。
这样想着,贾玖的脸上却作出一副全神贯注被贾母的故事给吸引住的模样。等贾母说完了,贾玖才道:“老太太,既然太上皇和当今都这么看重这位长公主殿下,那么我们冷不丁地把大姐姐带到公主殿下面前是不是不大好?毕竟这张帖子上只写了孙女儿的名字,要不,我们派人去问问王大人,看看王大人到底是什么章程?”
贾母道:“放心。我已经去了帖子,说到时候去的会是两个人。公主府已经依允了。”
贾玖道:“可是老太太,公主殿下请来的闺秀突然成了宫里的人,而且还是在这簪花会上,这京师的官宦人家不会多想么?若是牵连的参加簪花会的姑娘们的名声。只怕没有人会高兴,就是公主殿下也会在姐妹里丢了面子。老太太,这事儿我们多问一句又有什么的?”
贾母听了,知道拗不过贾玖,只得派人去问王子腾。谁想到,王子腾居然派人过来跟贾母说,贾元春混在贾玖身边的丫头婆子行列中,等到了地方,就有人带贾元春去端荣长公主献给宫里的美人的队伍那边。根本就不是让贾元春去参加簪花会。
贾母傻了,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传话的媳妇吓得瑟瑟发抖,道:“回老太太。王大人说,让大姑娘办成二姑娘的丫头,跟着二姑娘一起去公主府,等到了地方,会有人带着大姑娘去公主殿下为宫里准备的美人的院子。”
贾母怒道:“王子腾,欺人太甚!”
贾玖连忙轻拍贾母的背一面安抚贾母。一面道:“老太太,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大姐姐顺利进宫。别的我们都顾不上。既然王大人说得如此明白,我们也只能听从。”
贾母道:“罢了,这都是命!传话下去,大丫头的行头都不用准备了,让他尽量收拾得简单些,不要露出了破绽。”
贾玖道:“老太太,既然大姐姐要以公主殿下进献的美人这样的身份进宫,那么两件好衣裳还是要的,精细不出格的首饰也该有两件。孙女儿觉得,我们至少也该为大姐姐准备些打点的银钱才是。宫里使唤的东西都是有数儿的,若是要想过得松快些,这银子更少不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你是做不得主的,我这里的银钱也花销得差不多了。这年例也没到时候,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贾玖掩着嘴笑道:“老太太,横竖还有几天的时间,这银子总是有办法了。孙女儿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情,之前老太太已经给公主府去了帖子,说明当日我们家会去两位姑娘。孙女儿想着,是不是该给大外祖家的表哥表嫂们去个信。若是表侄女儿能够陪我走这一遭就好了。”
贾母摇摇头,道:“哪里这么容易?再者,他们家说不定也有帖子,说不得还想着带上你了。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大姐姐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女儿,宝丫头也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如果你大姐姐装成你的丫头,日后事情闹出来的,只怕对你也不好。不如就让他跟抱琴两个装成宝丫头的人。去公主府赴会的未必没有精细的人,若是有人发现你大姐姐不见了,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来。你先回去,这事儿我来办。”
贾玖听了,便与贾母告辞,乖乖地走了。这里贾玖还没有从前面爬上车,那里贾母就把薛宝钗给叫了过来。
贾母很清楚,薛家如今是这个小丫头拿宗,薛姨妈和薛蟠两个不过是担着一个名头罢了。直接找上这丫头,贾母很确定自己能够从薛家挖出一大笔钱来,还能够让这个丫头开开心心地拿钱。可要是让薛姨妈跟女儿说,只怕会坏事儿。
而薛宝钗听了贾母的话之后,果然很高兴。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簪花会,不敢贾母是抱着怎样的目的跟自己说这番话的,只要自己能去,他就不介意多花一点钱。
横竖他们薛家如今就只剩下钱了。
听说贾母跟他抱怨王子腾没有把话说清楚,连累得贾元春的东西都不齐备的时候,薛宝钗马上就道:“老太太,府上是什么样的人家,我都看在眼里。别的不说,就说之前给二妹妹裁衣裳的料子,外头就是有钱都买不到呢。再看到府上为大姐姐准备的衣料子,更是光彩夺目。莫要说诰命夫人,就是宫里的娘娘穿这样的衣裳也不出格了。只是大姐姐到底是新进宫,在这些衣裳上出的错儿,那就不值当了。老太太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让我为大姐姐准备如何?”
贾母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放心,大姐姐也是我的表姐呢。”()。.。
26 路上
26路上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薛宝钗也是一个会办事儿的人,他知道自己能够参加端荣长公主府的簪花会完全是以贾元春为交换条件的,所以他也不吝啬。
薛宝钗很大方地采买了两身成衣,都是那种花哨又不贵重的却又适合作为商品和礼物的女人穿戴的衣裳,又额外准备了好些荷包香袋和中空的首饰比如中空的镯子、中空的簪子等等,还有两件肚兜,肚兜里面的夹层也藏着银票。
薛宝钗将东西给贾元春送去之前,特地拿去给贾母过目。贾母看见薛宝钗准备的衣物首饰,尤其是已经被装好的那些银票,心中非常满意,又拿出一袋金瓜子金豆子金镙子,足足两斤重,让贾元春带上,这才罢了。
不说那些行头,就说薛宝钗给贾元春准备的银票,就不下五万两银子。现在大观园连影子都没有看到,不说贾家,就是薛家的家底也十分丰厚。
薛宝钗是个精明的商人,对于商人来说,在自己身上花钱是不可取的,因为花在自己身上的一百两银子如果用来投资,很容易就变成一千两、一万两甚至是更多,所花费的也无非是时间和精力而已。但是要薛宝钗在贾元春身上进行投资并不困难,贾元春的去向和未来已经确定,用五万两买一个马上就能够到手的接触贵人的机会和获得即将平步青云的贾元春的好感的机会。在薛宝钗看来,这是相当值得的。
对于别的官宦人家,嫁一个女儿也不过两三万之数。而贾敏当初出嫁的时候贾母可是送上了至少价值十万的陪嫁。五万两,在贾家不过是给家里的姑娘们并丫头婆子们多打两套首饰的开销罢了。至于商人之家,别看他们社会地位不如人,可是该花钱的时候,他们是最大方的。
这么一大笔银钱花下去,薛宝钗终于换到了跟贾玖一起坐翠幄华盖车的资格。当盛装打扮的薛宝钗看见马车里面坐着的身着粉红立领中衣、外罩着海蓝领月白底子宝蓝竹叶印花缎面对襟褙子、下撒着白色百褶裙、披着浅米黄暗花缎面豹纹镶边翻毛斗篷的贾玖的时候,脸上不觉红了一红。强笑道:“二妹妹怎么还是穿了这身来?为何不穿老太太为妹妹准备的那身衣裳?”
贾玖的目光落到薛宝钗身后的一身丫头装扮的贾元春身上,很快就收了回来。却又在薛宝钗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一个回合,道:“昨儿个我才想起来,那匹银色的料子是从老库里面拿出来的,据说是老祖宗和祖父在世的时候用过剩下的料子。老祖宗是什么身份。祖父又是什么身份?我怕那料子是只有国公或者是极品大臣的正经家眷才能够用,若是今日的簪花会上有贵人穿了这样的衣裳,那我就还是不宜穿出来。冲撞了贵人就不值当了。”
薛宝钗一愣,道:“这个也要忌讳?”
贾玖道:“也不是忌讳,只是京里的簪花会就是这样,最怕撞衫。若是有贵人先穿了那样的衣裳,地位略低的人最好不要穿相似或者一样的衣裳出来。很容易得罪人的。横竖我也带了三四套备选的衣裳,就是一套不成,总是还有别的可以换。倒是宝姐姐。你这身衣裳还真好看,尤其是这斗篷,换了我就撑不起来。”
薛宝钗红了脸。他这身衣裳可是特别挑选的。内穿月白交领中衣。外罩着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褙子,下撒着桃红绣牡丹百褶裙,披着大红牡丹团花斗篷。因为害怕被人挑刺,薛宝钗特地没有戴凤钗,只用了一支圈圈绕圈圈的嵌白珍珠的金钗,外加两支小小的嵌单珠的小金簪。只是女孩子到底爱美,最后薛宝钗还是在平髻的另一侧簪上了两朵小小的石榴红的绢花。又特地为自己挑选了一对银杏叶的金坠子。
说实在的,他原来准备的不是这件斗篷,可是临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二色金的衣裳不是他这个身份能够穿的,就是金色的斗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使用的,故而临时换了。这件斗篷是大朵大朵的印花牡丹,上好的缎面料子,经过十多年还是宛如崭新的一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撑得起来的。
至少贾玖就不敢在贵人面前穿什么牡丹花样,尤其是这样显眼的大朵牡丹。不过比起那件金色的斗篷,这件大红的已经算是好的了。金色的斗篷在自家穿穿也就算了,在这种有君王出场的场合,那就是妥妥的找死的节奏。
没错儿,大齐朝并不怎么崇尚金色,最尊崇的颜色是黑色与白色,这两种颜色属于天与地的颜色,再下来是紫色,然后才是红色,之后便是绿色。但是前朝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这样根深蒂固,因为在前朝和前朝之前的那个草原部族入主中原的年代,金色是独属于皇家的颜色,甚至与用黄金家族代指皇家。
正因为如此,即便大齐律法里面没有明文规定,但是京师中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让。金陵那边是不用这么讲究,但是这里不是金陵,而是京师。
贾玖屋里的嬷嬷日前已经齐了,为了给自己壮胆,贾玖只带了两个丫头晴雯和小红,却将自己的四个教养嬷嬷都带上了,就连赵栋家的也顶着贾玖的奶嬷嬷的名头跟贾玖一起过去。倒是薛宝钗,他只带了莺儿还被贾元春和抱琴占去了两个丫头的名头,至于奶嬷嬷、教养嬷嬷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道:“宝姐姐,虽然日子还早,可今年冷得早,现在不觉得,等到了下半晌风大骨凉,宝姐姐,你这身可不够暖和呢。”
薛宝钗笑道:“我还带了蜜合色的短袄,若是起风了就添上。”
贾玖道:“蜜合色?这也不是大多数女孩子能够撑得起来的呢。宝姐姐模样好,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哪里是人挑衣裳,竟是衣裳挑人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跟宝姐姐一样随便穿衣裳就好了。”
薛宝钗笑道:“妹妹还小呢。等妹妹再大些,自然就不用挑衣裳,等着让衣裳来挑了。”
薛宝钗这话未免有些讨好的嫌疑,但是贾玖也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说是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可是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单独相处。
贾玖忙,光准备祭祀就要花费掉他绝大多数的时间,即便贾玖可以用【高级修炼场】进行休息,可是他不可能将某些东西带进【高级修炼场】去,只能在外面准备。尤其是祭祖这样的大事,就是没有人能够进这个专门为祭祖准备的小厨房和食材间,就是连烧火也是由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轮流负责,别的丫头婆子也只能在外面等着。
所以,为祭祖做准备也让贾玖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也让他有了更多的修炼的机会,而祭祖剩下的福菜也为贾玖省下了不少点数。但是在薛宝钗的眼里,逢年过节都是贾玖最忙的时候,别说是准备祭祖用的菜肴,就是事后收拾那些器皿和福菜就足够折腾上几天了,更不要说什么酒水、酱料、卤糟之类的东西,更要花费功夫。
看贾倩和贾清两个只负责烧火就累成那个样子,薛宝钗就可以想象贾玖会有多辛苦。所以很多时候,薛宝钗尽量不去打扰贾玖,就是有事儿,薛宝钗也直接跟贾玖屋里的几个丫头们说了,而不是非要跟贾玖当面说不可。
比起贾玖,薛宝钗反而跟浣纱馆的两个更熟悉一点。
就在这说话间,马车微微一晃,却是上路了。贾玖闭着眼睛不说话,就连他的两个丫头也规规矩矩地坐着,倒是让薛宝钗有些不自在。
精明老练的商人能够从街面上看出很多问题。薛宝钗是个商人,对高墙外面的世界却是那么的陌生。出于对财富的向往,薛宝钗很想掀开车窗看一看,可作为一位大家闺秀,他却不能这么做。
如果换了其他人跟他同车,薛宝钗能很轻易地怂恿对方掀开车窗,然后两个人一起欣赏外面的景色,毕竟十岁以下的小女孩还不到讲究这些的地步。可是面对贾玖,薛宝钗不敢,或者说,他不能这么做,即便他这么做了,对方是否会如他所愿是另一回事情,可要是让贾玖觉得自己让他背了黑锅,这样的失误薛宝钗绝对负担不起。
再度将目光移到贾玖的身上,只见贾玖闭着眼睛,沉默地坐着,手中抓着海蓝色的帕子,因为太过用力,原本手背上居然浮现了青筋。
看见贾玖手背上的青筋,薛宝钗吓了一跳。他跟贾玖都属于圆润型的女孩,不同的是,贾玖仅仅是圆润,而他则是胖。但是无论是圆润也好,还是胖也好,小孩子的手背上本不应该有青筋的,小小年纪手上会长出青筋,那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才会有的表现。
难道准备祭祀真的这么辛苦?()
27 赌斗
27赌斗
马车在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车子外面,贾元春和抱琴夹杂在一堆的丫头婆子中间跟着马车慢慢地往前走,马车里面贾玖与薛宝钗都沉默地坐着,满腹心事。
今日端荣长公主显然邀请了不少人,出了宁荣街,穿过两条马路,这路上的车轿就多了起来,如果张家的人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看出来,来端荣长公主府上的女眷是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宗室女眷,而文武大臣家的女眷并不是很多。
等到了地方,贾玖跟薛宝钗几乎同一时间发现,自家马车边上多了陌生人,而且也不是公主府的属官。
贾玖眯着眼,低声道:“怎么回事?外人?”
赵栋家的连忙弯下腰,用两位姑娘都听得见的声音道:“是王家的人,来人老奴认得,腰牌也确认过了。”
贾玖道:“大姐姐可准备妥当了?”
赵栋家的道:“大姑娘里面穿的就是舞衣,等到了地方将外衣去了,加上首饰,不懂行的人远远望去,绝对发现不了。”
贾玖微微点头,道:“知道了。出两个人帮宝姐姐一把。莺儿年纪小,一个人忙不过来。”
赵栋家的立即就应了。
四位教养嬷嬷,两个立即站在了贾玖的身后,另外两位则带着丫头婆子们去安置行礼。小红自然是要跟着贾玖的,倒是晴雯则带着人跟着教养嬷嬷们去为姑娘们准备的更衣室。
此时此刻薛宝钗才知道人手的重要性。只是这会儿他也只能谢过贾玖了。
他身边就一个莺儿,可不能把这个小丫头丢在更衣室。一个大家闺秀身边没有带着丫头未免太奇怪了,就是簪花会上需要独处的姑娘们。他们也有丫头婆子远远地缀着。如果薛宝钗要带着莺儿,那么他的衣裳就只能交给贾玖的人照料。
虽然心中也有些不确定,可是薛宝钗的脸上还是相当镇静地对贾玖道:“二妹妹,我们走吧。”
贾玖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贾元春一眼,终于跟薛宝钗并肩走了。
这个糟心的大姐姐,也许未来再也不能面对面了吧?也不知道他会为贾家、为贾家两脉带来何种的未来。是万丈深渊还是无数的挑战和机遇。此时此刻谁都不知道。但是贾玖相信,得了薛家的好处。转头就把薛宝钗跟贾宝玉放在一起公然地毁掉薛宝钗的名声,贾元春的脑子跟他的手段一样粗糙而且不知所谓。这样的贾元春能够为贾家带来好的变化,可能性无限趋于零。
不过,贾元春的笨也方便了贾玖保住自己家。如果贾元春有薛宝钗的两下子。那贾玖要做到保护好自己的家族,还不知道要废多少功夫呢。
此时此刻,贾玖唯一确信的是,这个大姐姐如果不能变得聪明一点,他能走多远都是一个未知数。
带着薛宝钗在公主府长史的指点下登记了名字、领了花簪,又互相帮忙插戴上,两人便往花园走去,经过大大的牌坊,绕过巨大的假山。只见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湖水粼粼,在这荷枯菱败的冬日里几可见底。清澈透明的湖水的英超下。整个公主府后花园越发显得天高水阔。
放眼望去,在湖边嬉闹的女孩子大多是不认识的,而且有相当一部分女孩穿着胡服,有的还互相展示着自己的弯刀和璎珞上的宝石。如果不是还有过半的女孩穿着汉服,如果不是边上还有许多宫装的侍女内侍,贾玖还以为这里是胡人的聚集地。
看到这样的景象。贾玖不免有些紧张,再一转头。就看见巨大的玉兰树下站着一个撑着伞的金红色人影,白色的玉兰花背景下,大红绣金的人越发显得凌厉。大概是气场过于强大,这个人倒是占据了这一片玉兰树,边上也没有一个人胆敢跟他抢地盘。
贾玖一见,大喜,快步上前招呼道:“梁家姐姐!”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不是梁丽华又是哪个?
薛宝钗正在揣度着这个女子是不是梁丞相家的小姐,却见对方的眼神扫过来,激得薛宝钗打了个冷战。薛宝钗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如果不是莺儿扶着他,薛宝钗早就跌倒了。
那是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么?这个人是谁?
薛宝钗的脑海里面一片混乱,整个人都反应不能。而另外一边贾玖早就已经提着裙子跑到对方的身边去了。
“湘波如泪色漻漻,重峦叠嶂楚天遥,玉树临风愁自断,总角小儿语相邀。丫头,你打乱我的思绪了。”
贾玖才不管呢,他扑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道:“我才要说姐姐方才还拿我取笑呢。姐姐家里就来了姐姐一个么?”
梁丽华叹息一声,将目光停留在扯着他的衣袖的贾玖的手上,贾玖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手,直起身子站好。只听梁丽华叹息一声,道:“父亲伴驾,母亲不欲凑这虚热闹,兄嫂与侄女儿们都有事,故而只有我一个人来。”
贾玖故作夸张地道:“梁姐姐,你没有看到,方才我在领花簪的时候,看见那名册上多是不认得的,我这心里就不七上八下的,等看到姐姐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好姐姐,今日就拜托了!”
梁丽华看着这个仰着脸对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的小丫头,心中不觉叹气。这个丫头,大概是从道门知道了不少跟自己有关的事。如果自己真的不理会他,只怕日后回去了救不好交代,可是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给挟制住了,他可不甘心。
正在梁丽华要开口的时候,只见入口处又来一个女孩子。也站在贾玖方才的位置张望了一会儿,当他看见玉兰树下的金红色身影的时候还明显地愣了一愣,等看清了是梁丽华和贾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鲁静芝上来与梁丽华贾玖见礼,口中还道:“我只道今日被坑的人只有我一个,却原来还有你们相陪,真是太好了。”
梁丽华只是微微颔首,算是与对方见过礼了,明明很失礼的行为,偏生在他做来非常好看。也气势十足,也让人觉得他本该如此。倒是贾玖。规规矩矩地回了礼之后才道:“鲁家姐姐,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鲁静芝摇摇头,示意薛宝钗道:“这人是谁?”
贾玖连忙道歉:“看我,忘了为你们介绍了。这位便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我之前有写信给张家。想问问看能否两家一起行动,谁想到运气不大好,大外祖母的身子不大痛快,连京里的几位表舅与表哥都告假回家侍疾了,表嫂跟侄女儿们更是来不了。这簪花贴是直接送到我们老太太跟前的,我也只能请薛家姐姐陪我一起过来了。”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做事不地道,他早就去张家表示关心了,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簪花会。
又将梁丽华和鲁静芝介绍给薛宝钗:“宝姐姐。这位一身金红的便是梁丞相的幼女,边上的这位便是现任京营节度使鲁将军的爱女。”
听说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鲁静芝也不觉瞪大了眼睛。道:“宝姐姐?不是你家那位堂姐?”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是另外一个。”
鲁静芝点点头,道:“薛姑娘好。”
他是知道薛宝钗的身份的。王子腾的两个妹妹,一个嫁入了国公府邸,一个嫁到了商人之家。这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哪怕只是武将之女,哪怕鲁静芝没有接受过什么闺秀教养。他也是官家小姐,而薛宝钗,就是再出色再有教养、行为再漂亮,他也只是商人的女儿。用颔首示意跟薛宝钗打招呼,对于鲁静芝来说已经足够了。
薛宝钗听说一个是宰相的女儿,一个是王子腾的继任者的女儿,这心里便多了几分热切。他也知道太过热切的话会让人反感,所以尽量优美又端庄地向对方行礼问好。
他的模样生得好,即便年岁还小些,可是从这脸上已经能够见到他长大之后的风流气象。可惜,有的时候,光模样漂亮、气质好却没有身份撑着,只会自找麻烦。薛宝钗的美丽与优雅只会让他自己难堪。
也是,跟薛宝钗跟林黛玉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世人的焦点,不像贾玖跟贾倩,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让边上的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这可是他们的天赋技能。
礼毕,不等薛宝钗开口,贾玖就带着三分急切道:“打我知道老太太接到了这张帖子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可是有些事情我也说不准。方才鲁姐姐说自己被坑了,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鲁静芝道:“我们武将之家最好不要跟外藩唧唧歪歪的,很容易惹来是非。这位端荣长公主说是我们大齐朝的公主,可大家都知道他是草原上第一大部落的首领的妃子,还为对方生了儿子!看他府上的簪花会就知道,别人家里大多是以琴棋书画和经史子集的辩论探讨为主,就是偶尔有骑马、射箭、投壶之类的,也不过是点缀,也只有他这里的簪花会是相反的。听说往年在他府里的宴会上闹出人命还是小事!这里出入的又有好些蛮子。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也领着京营,若是让人看到我跟那些胡人女子走得太近,我爹就有麻烦了。梁姐姐,你呢?”
梁丽华慢吞吞地吐出七个字:“家父乃大齐宰相。”
贾玖道:“难道梁丞相对这位公主殿下也有意见?”
贾玖想梁丽华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的,却见梁丽华已经转身离去了,不觉失笑。自己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这是当然的啊。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了,梁鉴如何做得这大齐朝的宰相?
鲁静芝拉着贾玖跟着梁丽华往前面走去,道:“说起来。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父亲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是。不要让人拿走簪子。可是簪花会上的簪子一直留在手里,可是很丢人的。父亲怎么莫名其妙地说这个?就是朝堂上有什么事儿,又关我什么事儿?”
贾玖一愣,立刻道:“这话的确让人糊涂。不过鲁将军既然会这么说,必然有什么缘故。可是,如果有人问姐姐要簪子可怎么办?姐姐也不好不给啊?”
鲁静芝道:“不如我跟妹妹打一场,然后把簪子输给妹妹如何?”
贾玖一愣。梁丽华却突然收起了伞,而那伞尖又“唰”地一声指向了贾玖。
梁丽华道:“他是我的。”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薛宝钗给吓了一跳。梁丽华和鲁静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那言语中已经暗示了事情的原因,八成跟两国纷争有关。结合那位公主殿下的生平和他的儿子的年岁,很可能是那位公主殿下想为自己的儿子选一个妻子。作为大齐重臣家的小姐,;梁丽华也好鲁静芝也好。他们的婚事直接跟自己的家族息息相关。如果是君王赐婚还好,他们还能够得到一个好名声,可要是在这种簪花会上先传出什么丑闻,只怕会让人觉得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跟夷狄藕断丝连。那只会给他们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就薛宝钗自己而言,能够被长公主看中是一桩很体面的事情,但是薛宝钗自己也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就是被选中了,最多也只是一个侍妾的身份而已。薛宝钗绝对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许成为夷狄王子的妃子能够为家族带来一条新的商道。可是自己家里也没有人,就是自己被选中了,也不过是白白便宜了外人。而且现在薛宝钗还年轻。又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在还有后备选项的情况下,薛宝钗也不愿意自找麻烦。
虽然说他的身份不够,可是打仗哪里会不缺钱的?如果薛家被人盯上了,奉上了大笔的银钱自己却只能屈居一介小小的侍妾,那才叫冤枉呢!
薛宝钗在权衡再三之后开口道:“也许有点冒昧,我也觉得鲁将军的话中有话。既然梁姑娘想跟二妹妹较量。那么我们何妨用这簪子做赌注?如此一来,就是别人问了。我们也有话可说。”
贾玖一愣,只见梁丽华也正好往了过来。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面承载的是满满的战意。
“梁,梁姐姐,端荣长公主这里既然是以武取胜,应该是有校场的,我们去校场看看。梁姐姐想比什么?”
梁丽华微微一笑,道:“不用。我们在这里比。”
“这里?”
梁丽华用伞指着眼前的这片湖泊靠近这边的湖面上原来有一方荷塘并一弯菱洲,如今已经荷枯菱败,却又还没有收拾干净,越发显得寥落。在荷塘与菱洲上较量本来就很考量各人的功底,如今这荷枯菱败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或者反应慢一点,那根本就是妥妥的便落汤鸡的节奏吧?
鲁静芝道:“梁家姐姐,这个是不是太难了一点?”
梁丽华道:“你学的是外家功夫,自然做不到。不过,我没有问题,这丫头也没有问题。丫头,拔剑罢。我已经听到剑声了。”
贾玖很想吐槽:我擦,我不过是把名剑从拿出来藏在褙子底下你就听到了!这是什么耳朵!你又不是风爷四爷的,还听剑声呢。
可是话出了口,却是:“剑,我自然是随身带着的,姐姐的剑呢?”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轻笑,红伞飞旋,等眼前的红雾散去,梁丽华已经站在了一片枯黄的荷叶上,他的手里,大红的描金伞还在旋转,终于,当流光停下的那一刻,伞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停留在梁丽华手里的,却是一把赤金红玉剑。也不清楚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可是那剑柄、剑身上张扬跋扈的金色,无端地为这把剑添了一份萧杀。
这是一把杀人的剑,剑上的杀意却是隔得老远都能够感受得到。
薛宝钗这才明白他在畏惧着什么,这是对死亡的恐惧。梁丽华身上是凝练的杀意,只不过一直凝而不发,更不是什么花架子。
这湖泊周围有许多女孩子在嬉戏呢,冷不丁的,有人居然不借外力就站住了枯败的荷叶上,手里还拿着一把看着就份量不轻的剑,不少女孩子就尖叫起来。
贾玖略略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我跟簪花会八字不合,为什么我每次参加簪花会都要跟人打架?”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气,激起一道水柱,直向贾玖而来。如果不是贾玖反应快,拍出一道掌风,只怕他此刻就已经在唱《湿身的诱惑》了。
“来了,来了。”
一提气,一轻身。贾玖已经璇身飞上了另外一片荷叶,而伴随着他飞上半空的,便是已经出鞘的名剑金锋。
周围的女孩子纷纷往这边跑来,第一个跑到这边的女孩子一把抓住了薛宝钗,气喘吁吁地道:“发、发生什么事情了?”
薛宝钗指指荷塘上,道:“贾家妹妹看上了梁家姐姐的簪子,他们赌斗呢。”
鲁静芝秒懂,立刻接口道:“喂,薛家丫头,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我赌贾家妹妹会赢!”鲁静芝曾经败在贾玖的手下,当然不愿意看到贾玖败在别人的手里。只要贾玖一直赢下去,他就不算丢脸。
薛宝钗状似无奈地道:“那我也只能往梁家姐姐身上下注了?方才梁家姐姐上荷叶的时候,荷叶始终都不曾晃动。倒是贾家妹妹上荷叶的时候,不但荷叶晃动了,就连湖面上也不平静,连带着周围的几片荷叶一起晃动。我看是梁家姐姐的赢面比较大。”
鲁静芝道:“哦?如果贾家姐姐赢了,我就要你的簪子。”
薛宝钗道:“那岂不是说,如果梁家姐姐赢了,我就能够取走你的簪子?”
鲁静芝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就这样定了。”
边上的女孩子们也觉得有趣,纷纷也跟着下注。当然,大多数女孩子并不懂什么上乘武学,只知道薛宝钗说得很有道理,都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压到了梁丽华的身上。
鲁静芝见此,便冲着梁丽华大喊:“梁家姐姐,你的赔率不高,干脆认输好了。我们还能大赚一笔呢!”惹得边上的那些女孩子纷纷笑骂他是财迷,居然为了几支簪子公然作弊。也有几个胡服女子偷偷地收回了自己手上的簪子。
荷塘中央,贾玖问梁丽华:“梁家姐姐,你要投降么?”
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剑气,伴随着剑气到来的,却是一道凌厉的剑光。
贾玖连忙闪避,却忘记了自己的脚下是柔软的荷叶,荷叶下便是水,而不是坚硬的地面。当脚下一脚踏空,贾玖立即反应过来,名剑金锋轻弹,在荷叶上借得三分力,瞬间后移,直到菱洲方才停下。
就这么一下,贾玖的裙摆已经湿透,就连脚上也隐隐感觉到了湿意。不用低头,贾玖就知道自己的动作太大,让鞋面沾水了。
方才还有人以为这两个人在作秀,可是看到贾玖真的在水面上行动自如,周围的姑娘们尖叫起来。荷塘与菱洲看着是紧挨着的,实际上两者之间至少隔着四尺宽的水面。冬天的水可是很冷很干净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水下其实什么都没有。湖面上的波纹也非常自然,让人一目了然。
这一下,姑娘们都激动起来,纷纷呼朋唤友,前来观赏,就连在别处的男宾们也被惊动了。
其中有个女孩子偷偷地跟边上的手帕交道:“哇哦,这两个还真是骚包。一个是全身都是金红色的,衣裳是金红色的,连剑都是金红色的;另外一个衣裳倒是还可以,可是这剑,这应该是按照他的身形特别打造的剑吧?不是说三尺青锋么?而且还金灿灿的,挂了一堆的金流苏。如果他们不是在这水面上打,我还真以为他们是在演戏。”
边上的女孩赶紧拉拉他:“你小声些。他们听得见。”()。.。
28 战
28战
梁丽华和贾玖,一个占据着荷塘,一个占据着菱洲,对恃着,对岸上的女孩子们的反应置若罔闻。
好吧,对于霹雳世界的武功,贾玖根本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霹雳世界里面的轻功就跟那个人人都会的化光一样,永远都是不可思议之事。之前跟王子腾和鲁静芝比拳,那是因为贾玖相信,霹雳世界里面的武功欺负欺负普通人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对付这个梁丽华,绝对不行。
对方绝对不是常世中人。贾玖就是这么认为的。
贾玖持剑望着对方,只见对方就那样站着,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不,也许应该说,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就好像,好像他的世界里面只有自己和自己手里的剑一样。
贾玖微微皱起眉头。
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在那一个瞬间,贾玖分明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在意,对外界的不在意,似乎他只要自己手里的剑就可以了。
这样的人最麻烦了。
贾玖很清楚,只有痴迷于某个领域的人才有可能在这个领域里面作出成绩。如果梁丽华带给自己的感觉真的没有错,那么对方在剑术上的造诣绝对能够秒杀自己。
心念一转,贾玖就扑了过去。
很简单,自己的功力比对方低,经验也不如对方,如果让对方先动手,自己肯定没有获胜的机会。所以为自己创造机会才是获胜的法门。虽然说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不过还有一句话则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自己可没有这个资本能对方先出手。
一记简简单单的劈,带着自上而下的冲击力。就是再平地上也够呛,更不要说是在这水上。
贾玖以为对方会招架的,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旋身,就避开了这一招,贾玖还来不及收招,迎面就是一道剑风。避让已经来不及,贾玖只能强挪过手中的剑架住了对方的剑。却被手上传来的力道横扫出去。
梁丽华根本就不给贾玖喘息的机会,在贾玖还在空中的时候。就追了上去,回给贾玖的也是一记强劈。
周围的女孩子们都惊呼起来。虽然鲁静芝很希望贾玖能够赢,可是谁都知道,梁丽华今年十四岁。而贾玖只有八岁,无论是年纪还是功力抑或是经验,都相差太多了。
鲁静芝捏着拳头看着贾玖在湖边的太湖石上借力弹起,再度挥舞着剑冲了上去。可是迎接他的,却是一道剑气。贾玖猛地一沉,让自己的身子硬生生地往下面沉去,避让过这道剑气,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居然传来一片惊呼声。
在贾玖的身后。假山已经被剑气削去了一角,露出了崭新的、灰色的断面。假山前有个姑娘,刚刚还在呼朋唤友。炫耀自己占了个好位置呢,结果梁丽华的剑风扫过,他头上侧上方的岩石就那样被一刀两断,比人的脑袋还大的岩石就那样滑下来,吓得他高声尖叫。边上的女伴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都回不了神。
被这惊呼声一吓,贾玖左脚上的鞋子却是彻底的完蛋了。值得庆幸的是。贾玖很少用什么金线银线珠玉宝石什么的装饰自己的鞋子,所以他的损失并不大。不幸的是,这样的天气脚上套着个水袋子,绝对会影响发挥的。
贾玖还在愣神,梁丽华的下一轮攻击已经到了。贾玖知道,他身后就是假山,如果再让梁丽华一剑把假山劈了,那站着假山上和假山附近饱受惊吓的女孩子们绝对会生气。他们惹不起梁丽华身后站着的宰相梁鉴,所以之后承受了他们的大部分的怒火的,不会是梁家和梁丽华,而是贾家和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对着迎面而来的剑气,贾玖也一剑劈了过去。
名剑金锋不愧是名剑金锋,居然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就把梁丽华的剑气给劈散了。
贾玖心中一喜,这手底下未免慢了一刻,梁丽华却已经随着他手中的剑冲了上来。
周围站着的大多数都是不懂武功的官家小姐,就是跟鲁静芝这样略懂一二的,也多是武将之家的姑娘,人数少不说,就是有学武也只是学了点皮毛,会的也不过是外家功夫的花架子。
在这些姑娘里面,鲁静芝算是好的了。虽然梁丽华跟贾玖表面上打得是旗鼓相当,不过鲁静芝一眼就看出了两个人都没有用尽实力,尤其是梁丽华,根本就是在指点贾玖。
薛宝钗倒是担心,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贾玖跟梁丽华之间的较量。此时此刻他对贾玖的担心却是真心实意的。
薛宝钗看得很明白,梁丽华对贾玖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耐心,那样清冷的一个人,居然由着贾玖跟他撒娇,还不介意贾玖拿他当挡箭牌,对于宰相家的小姐梁丽华来说,本来就是一件跟他的身份违和的事情。
既然梁丽华不可能真的伤了贾玖,薛宝钗自认是担心贾玖的。他怕贾玖输得太惨最后丢了面子,也怕贾玖自己承受不了当众丢脸。
湖泊中央,贾玖和梁丽华的较量还在继续。就跟鲁静芝的猜测那样,梁丽华的确在指点贾玖,而贾玖在适应了这样的打法之后,也是越打越顺。剑击十二法,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几乎所有的初级剑技都是从这十二法里面变化而来的。
越是简单的剑技,在熟练之后能够发挥的威力就越大。这些日子以来,贾玖在教学系统的严格训练下也不是白过的。
突然,梁丽华一个横扫,架开了贾玖的剑,道:“如此下去只怕难分胜负。如何?动真章罢!”
贾玖迟疑了。
他会的只有《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尤其是《兵甲武经》显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用。那么用《九阳天诀》么?
这在贾玖的迟疑中,梁丽华悠悠地开口了:“道门的九阳天诀与我的逐风剑法齐名,看你的身手,你修炼的便是这九阳天诀罢?怎么,不用五阳燎原么?”
贾玖摇摇头,道:“我还没有练到第五阳。”
梁丽华一愣,道:“九阳天诀从第五招开始学是最快的。你才修炼几个月就有如此功力,难道不是从这第五阳开始学的么?”
贾玖道:“我从今年开始识字,如果直接练五阳,那我根本就看不懂啊。对于我来说,倒是初阳好理解些。”
梁丽华道:“那你练得如何了?”
贾玖迟疑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边上有人接口道:“用九阳天诀。”
贾玖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这假山的另一边居然转出了几个人来,为首的那个人便是一身便服的当今皇帝,而跟在皇帝身侧的,正是国师。
方才开口提醒的就是国师。
贾玖冲着国师点点头,凝气一沉,却是一声轻敕,初阳燎空应声而出。
皇帝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在他看来,一只金轮绕着贾玖飞旋,跟天边的红日遥相呼应,这,这,这……
人间君王又被称为天子,而太阳正是君王的象征。如今贾玖居然能够幻化出太阳的影子,对于皇帝来说,自然是极其震撼的。
皇帝道:“国师,你不解释一下么?”
国师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我道门绝学《九阳天诀》,修炼的条件极为苛刻,虽然进益极快,可是也极易走火入魔。不过这孩子的天资的确超群。据我所知,六十余年来,道门不知道有多少人参悟过这门绝学,可是大多数人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废掉这门功夫,有的人勉强自己坚持下去,却落得惨淡收场。这个孩子能够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将九阳天诀第一式练到这样的地步,的确难得。”
皇帝一愣,道:“这门武学有这么难么?”
国师笑笑,道:“贫道也曾经参悟过这门武学,但是最后贫道不得不散去进三成的功力,这才免于走火入魔。就是贫道的师兄也一样。”
皇帝道:“国师说的是道魁?”
国师笑笑,道:“正是。”
皇帝还想再问,却见国师咦了一声,连忙道:“怎么了?”
国师指指梁丽华,道:“果然是逐风剑法。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这等年纪将逐风剑法修炼到如此境地。”
“敢问国师,这逐风剑法是何方绝学?朕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门派有这样的不传之秘。”
国师摇摇头道:“逐风虽然是绝学,但是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据说儒门很随意地将他塞在藏书楼里。儒门里面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就是有缘自然能够修习。只是逐风剑法是一门非常注重基础的剑法,要想修炼有成,极难。”
在国师的印象里面,能够将逐风剑法练到这个地步的,几乎都是儒门里面的老怪物了,何时跑出了这么个小怪物来?
这孩子便是儒门这一代的首席弟子么?()
29 胜负
29胜负
梁丽华显然也没有想到贾玖居然会用初阳燎空,对于在道门几经沉浮从顶级绝学到入门弟子都可以观摩一二再到现在,连刚入门的弟子都舍不得被糟蹋了,世人都以为这部《九阳天诀》很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束之高阁。
可是现在,谁来告诉他,眼下就有一个黄毛丫头练成了,还用得似模似样。
梁丽华不敢大意。
他很清楚九阳天诀真正威力。
梁丽华终于不再用那些粗浅的功夫消磨人了。只见他身形急转,越转越快,不一会儿,人已经化成了一团金红色的雾,而受到他的功力的吸引,梁丽华脚下的荷叶已经变了形状,湖水更是被这股巨力吸引,化成龙挂(即龙卷风)状冲上天空,将梁丽华团团地护在了中央。
这不是逐风剑,而是御风剑!
就在这龙挂刚刚成型的那一刻,贾玖带着炎阳剑气狠狠地撞了上去。原本就单薄的湖水屏障被炎阳剑气一击,刹时便蒸腾出一大片的水雾,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而水雾之中,接连传来铿锵的刀剑声。时不时地从水雾中一掠而过的剑光让嘉善长公主既害怕又高兴。
害怕的是,他的意中人是道门银衣道子候补,又是那般出色的人品,若是被选中了成为这丫头的道侣,自己该怎么办?高兴的是,一旦结成了道侣,颜洌就不用再如今的境界徘徊。反而能够踏入更高的领域,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害怕的是,这个梁丽华是个厉害的。而九阳天诀又是一门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武功,若是这丫头好景不长,那自己的意中人岂不是空欢喜一场?高兴的是,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作为皇家公主,嘉善长公主能够接触到许多一般人不知道的秘密,也因为他的得宠和皇帝对他信赖,他的消息也比端荣长公主来的灵通。
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长姐又是过来人,端荣长公主的经历比嘉善长公主要丰富多了。就是不知详细情形,端荣长公主也从嘉善长公主的脸上发现端倪。
“妹妹,对这孩子很在意呢,我以为妹妹如今只关心颜洌颜公子的事儿呢。”
嘉善长公主立刻道:“让姐姐见笑了。妹妹可比不得姐姐。在新婚第一年就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儿。若是我有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哪怕是个女儿,也跟这孩子一般大了呢。”
在皇帝面前,嘉善长公主不好跟这个姐姐硬碰硬,毕竟这个姐姐对大齐可是有另外的意义,却不等于说嘉善长公主就不能反击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说我想男人了,我说我喜欢孩子。别人会怎么想我们两人呢?
虽然说得隐晦,可是端荣长公主显然也听出了嘉善长公主话中有话。说端荣长公主不嫉妒嘉善长公主,那是假的。从默默无闻到成为太上皇眼中的好女儿。端荣长公主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眼看着自己的付出就能得到收获,谁想到一朝从云端跌落。偏偏这个妹妹,小的时候默默无闻,平平安安地渡过了算计、平平安安地长大,等大了。又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父亲和即位的兄弟的怜爱,不用和亲不用算计就嫁在了京里。拥有自己百般算计还得不到的安宁,如今他的再婚更是得到了两任君王的关注,对比之下,自己算是什么的?自己也是皇家公主啊!却被当成礼物一样送人,还……
就在端荣长公主想要开口的时候,湖面上又起了变化。
剑与剑的撞击,让贾玖没有找到机会,也让梁丽华知道了贾玖的功力。
梁丽华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很清楚武学进益的艰难,尤其是跟《九阳天诀》这样的武学,要想跟自己战到这个程度而不出现异状,至少也需要二十年的苦修。而在贾玖的身上却没有一点异常,结合自己在秘典上得到的消息,梁丽华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梁丽华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一把震开了贾玖,开始预备下一招。只见他剑指虚空,剑意在他四周激荡,湖水受激,化成一道道水箭齐齐袭向贾玖,而自己则在反射着阳光的水箭的掩护下持剑而上。
不对!
剑传给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剑的确刺中了目标,但是这感觉完全不对。金红色的剑一搅,只见片片碎布飞舞,但是贾玖却已经不在梁丽华的眼前了。
梁丽华立刻回身,再度祭起了御风剑,无数的风刃与飞射而来的剑气在数丈外撞击引起了爆炸,湖水也被激得掀起风浪,岸边的女孩子们避让不及,好几个被打湿了衣裙。
国师凌风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梁丽华的剑法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如果说逐风剑法是儒门中人人都可以学的剑法的话,那么方才梁丽华使用的剑法就很有问题了。逐风剑法,顾名思义,这套剑法讲究的是风一样的洒脱,相忘江湖无常变。这门武学的修为越高,自然也越发洒脱。可是方才此女用的剑法却少了几分潇洒,却多了几分霸气。
一门武学,剑招是表,剑意是里,剑招可以模仿,但是剑意却是模仿不了的。这个梁丽华,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儒门弟子。
凌风子觉得他有必要再调查一番。他转头叫来一位道老,低声吩咐几句,等他转过头,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贾玖人在半空,掐了一个剑诀,原本绕着他急速飞旋的初阳被收回剑身,等这轮金色的初阳再度出现的时候,却是无数的剑影跟着贾玖一起扑向了梁丽华。
不要说凌风子吃惊不已,就是收到邀请前来赴宴的颜洌也非常惊讶。
御剑术!只有领悟到剑之道才有可能修炼成的御剑术!颜洌很清楚御剑术的难度。他也好,其余的几位银衣道子候补也好,年纪最长的今年四十岁,修行至少三十年,可是没有一个人达到御剑的标准,这个小女孩不过修行两个多月,还没有满三个月,居然已经能够御剑了!难度这就是《九阳天诀》的特性么?
如果《九阳天诀》能够让人提早接触到御剑术的奥秘,如果《九阳天诀》能够让一个刚刚接触剑术的人窥到剑道的门槛,那么,那么多的人因为这本秘籍而走火入魔就不奇怪了。
假设刚刚开始习武的人他们的水平就相当于一只小小的酒杯,那么接触到剑道的奥妙的高手他们的水平就相当于眼前的湖泊。如果想强行将偌大的湖泊里面的水全都装到小小的酒杯里面,那结果不是湖水全满溢了出来,就是小小的酒杯被炸裂。
而且每一个人领悟到的剑道也不尽相同,如果道与道发生了冲突,自然也是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凌风子不禁为自己的师兄的天才赞叹不已。本来,道是最深奥也最难以描述的,可是自己的师兄却能够将自己的道用一本剑诀就传了下来,可笑自己,居然将这部记载了道的绝学当成了寻常的武典!
不要说凌风子了,就是梁丽华也被吓了一跳。
没错,梁丽华之前得到的消息是《九阳天诀》乃是道门中一位高人的成名绝学,他还以为是那位高人本身根基深厚修为惊人,所以才能够将这部武学发挥至极致。谁能想到,这本绝学居然已经跟道相关,而修炼了《九阳天诀》的贾玖,根本就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武林人士也不在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剑者,而是半个剑仙了!
剑者跟剑仙的区别,就等于是后天高手跟先天高手的区别好不好?多少天资过人之辈在最后的那道门槛上磋磨多年却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眼前的这个小鬼却轻轻易易地在学武的第一年就一只脚踏过了这道门槛,真叫人咬牙切齿、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梁丽华当即将自己的功力催值极致,御风剑法第三式煞剑应声而出。他再也收不住周身的杀意,从刀山血海中百战千斩而来的苦修终于不再隐藏。这一次不在是细细的只有一人粗细的龙挂,而是巨大的龙卷风卷起了半亩荷塘,湖水被炽热的杀意染成了血红色。
绵密的交击声再度响起,这一次被逼得步步后退的不是贾玖,而是梁丽华。当漫天的水雾落下回到湖中的时候,岸上的诸人终于看清了这两个人,背对着背站着。
显然,结果已经出来了。
梁丽华的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出事儿,至少没有伤到自己的便宜爹。不怕高手对决,就怕半吊子出手。那很容易伤及无辜好不好?若是伤了自己的便宜爹,那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两人同时转过身来,贾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玉佩,道:“梁家姐姐,你忘了东西哦。”
梁丽华调转剑尖,慢悠悠地道:“哦?那么这只小小的香囊又是谁丢的呢?”
贾玖立刻一摸,自己的腰里果然少了一只香囊。()
30 恩赏
30恩赏
“打劫!平手!庄家通杀!赌注拿来!”
跳上岸的贾玖将名剑金锋背好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开赌局的两个人大声嚷嚷,边上的姑娘们都纷纷取笑他:“财迷!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罢罢罢,方才还以为能够打得这么漂亮的,怎么也该是个世外高人才对,却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小财迷!”
“被孔方兄给迷昏了头吧?”
……
贾玖道:“少来!就是高人也要吃饭的!下了赌注的把赌注留下!”
诸位姑娘们嘴上这么取笑着,却也不会吝啬一件两件首饰。聪明的女孩子也知道这次簪花会不简单乘机将今日得的花簪丢下,脸上却是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摇着头扶着丫头们的手走了;也有的女孩舍不得花簪,另外丢下了玉佩、手镯、弯刀匕首之类的首饰玩具。
很快,贾玖的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贾玖道:“宝姐姐,你的斗篷借我。我的斗篷变成碎片不能用了。”
薛宝钗啼笑皆非,却还是解下了自己的斗篷,并且跟鲁静芝一起帮着贾玖将地上的这些东西包起来。就在他们忙着打包的时候,边上有人问道:“小丫头,没想到你这么贪财,能告诉我原因么?”
贾玖一抬头,见识皇帝,连忙跪下了。还留在这边的几个小姑娘也跟着跪下,口称万岁。薛宝钗也连忙跪了下去。他一面高兴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皇帝。一面又在担心皇帝对自己的印象。如果没有留下印象,薛宝钗就心塞了,可要是留下了坏印象。那薛宝钗只会更加痛苦。
心乱如麻间,只听贾玖道:“万岁,臣女能不说么?”
皇帝道:“哦?为什么?”
“因为臣女不想撒谎。”而且撒谎也骗不了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说。
这句话在薛宝钗看来,不但有吸引皇帝刨根究底的嫌疑,还有三分跟皇帝撒娇的模样。薛宝钗不禁为贾玖的大胆而吃惊。
有同样的感觉的,可不止薛宝钗一个。
只听皇帝故作严肃地道:“不行。朕想知道。”可是那语气里却真真实实地带着几分宠溺,让薛宝钗不得不再度估量起贾玖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只听贾玖道:“好吧好吧。反正我们家的那点儿事瞒不过人去,就是我不说,万岁也会知道的,那我就直说好了。很简单。我缺钱缺首饰使唤了啊。如果仅仅是我一个人,反正我年纪小,父亲又只有我一个女儿,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可是谁让我还有两个侄女儿呢。以前父亲在家的时候,父亲就常常给我带首饰啊摆件啊之类的小玩意儿,现在家里除了老太太就我辈分最高,当然是由我来照顾弟弟和侄女儿们了。对了,现在的税率是多少?”
皇帝一愣,道:“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就定下了十中取一,……”
皇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贾玖唰唰唰地把手里的斗篷打开将那一堆金银财货分成了十份。
只见贾玖一面往皇帝的面前推。口中一面念念有词:“田赋取一,丁税取一,各种捐输(杂税)取一。”将其中的三份推到皇帝面前,把剩下的卷扒卷扒,拢成一堆,用薛宝钗的斗篷包好。往背上一抗,道:“税我已经交了。剩下的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给。”说着还歪着头道,“我还以为要上缴过半呢,原来只要缴这么一点就够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一边高叫着“梁家姐姐,等等我!”一边却是身形极闪,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其实皇帝刚刚还想说:“……后来高祖皇帝将之降至十二取一,太上皇时期则降到了十五取一……”可是贾玖不等他说完,就把那一堆财货三七分了,还蹿得比兔子还快,让皇帝反应不能。
梁鉴等跟着皇帝来的官员都知道,其实女子是不要缴纳丁税的,跟贾玖这样甚至就是完全不给皇帝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可是他偏偏给了,反而让诸位大臣都说不出来。
户部侍郎郑靖第一个反应过来,道:“万岁,臣原以为贾家对家里的孩子教养皆是不上心的,如今看来传言有误。微臣家里的几个孩子就不知道收成要缴税,也不知道至少要缴纳田赋、丁税两种主要税种和各种捐输。不过这孩子也太心急了,那是成年男子应该承担的赋税,可不是他这样的小孩子需要负担的。”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贾玖的税多缴了,也白缴了。因为他的年纪还不到缴税的年纪。大齐朝纳税的最低年龄是十五岁,十五成丁,只有满十五岁的男子才需要缴纳丁税和各种捐输。女孩子的话,如果领了户籍就要缴税,如果没有户籍或者是别人家里的奴仆也不需要缴税,或者税额要比良民低许多。至于田赋,那是名下有田的人才需要缴纳。贾玖是个小孩子,名下没有田地,自然是不用缴纳田赋的。
梁鉴摸着胡子笑呵呵地道:“话虽如此,不过想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够时时刻刻记着国法、处处以朝廷为先,也难能可贵。”
皇帝一愣,继而想起了贾玖的许多好处来。别的不说,就这最近的三个月来,贾玖有意无意地为朝廷弄了多少好处,别的不说,就说今年拈花法会上的那次捐赠可是为朝廷大大缓解了军饷危机。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居然没有顶住压力,把贾赦贾琏父子两个弄到边关去了,弄得人家一个小姑娘带着幼弟和两个侄女儿惨兮兮地还要被人欺负。
皇帝心软了。
裴士诚素来是很会揣摩皇帝的心意的,看见皇帝的迟疑,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当下就与皇帝道贺:“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皇帝道:“裴爱卿,这喜从何来?”
裴士诚道:“万岁,有道是民心所向、众志成城。如今如此一闺阁幼女尚且知晓律法为国分忧,不是一个大大的好兆头么?我大齐兵强马壮,万岁又是民心所向,此时不成文治武功更待何时?”
皇帝大笑,道:“好好好。如此,便加封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之女为二等县君,赐皇庄一座、食百户。”
户部推官丁淮马上道:“万岁,今日若非梁家小姐,臣等也不可能与万岁能够亲眼目睹如此精彩的武斗。更何况,今日更有不少外藩使节在此,看到如此精彩的武斗,只怕此刻他们心中已经胆战心惊,担心我大齐有更多的底牌了。说不得今年与来年的边关战事也会消停许多。万岁既然表彰了贾氏县君,是否也该给梁家小姐一个公平?”
皇帝对贾赦一家子不过略感歉疚而已,如今表示过了,这歉疚之心便淡了。但是梁鉴是皇帝的宰相,不但是皇帝的心腹也是皇帝离不得的左右手。皇帝当然不介意给梁丽华抬一下身份,也不介意给梁鉴一个面子,尤其是当他知道贾玖拿着那一包袱的财物跟梁丽华分却被梁丽华婉拒之后,越发觉得梁丽华品格可贵,如果不是梁鉴推辞,又表示为了公平,自己的女儿也不能超过贾玖太多,只怕他就封梁丽华为县主了。可饶是如此,皇帝还是册封梁丽华为一等县君,赐皇庄一座、食两百户,还特地赐了一个封号给梁丽华,瑞安。
别看县君和县主只是一字之差,可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
大齐朝对未嫁女子的封爵以公主为尊。正一品的公主为国公主,像封号是蜀国公主、徐国公主的,这样的公主都是从皇后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自然这身份上要高人一等。从一品的公主一般以美好寓意的词汇为封号,就好比端荣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是这一类的。
第二梯队自然是郡主,分成三个等级。第一等为正二品,一般都是亲王的原配嫡女,以地名为封号;第二等为从二品,一般是郡王的原配嫡女;第三等为正三品,大多都是亲王和郡王继妃所出的女儿。从二品和正三品的郡主自然是只能跟从一品的公主一样,以某个词为封号了。
第三梯队是县主,也分成三个等级。品级分别是从三品、正四品和从四品。各王府侧妃所出的女儿大多是个梯队,哪怕他们再得宠,下面的人如何奉承,他们的身份也只是县主。还有有些体面的宗亲家庭里面的嫡女,也在这个梯队。
以上三种品级只会用来册封大齐皇族自家的姑娘,异姓王家的女儿,撑死了也就是一个一等郡君。
郡君、县君、乡君,这三个品级才是偶尔会封给臣子家的姑娘们的封爵。郡君和县君都分三等,一等郡君正五品,二等郡君从五品,三等郡君正六品,一等县君从六品,二等县君正七品,三等县君从七品。乡君分四等,品级从正八品一直到从九品。
大齐皇族的女孩子,哪怕就是再落魄的宗室家里的姑娘,只要是嫡女,只要他们的名字在宗人府的册子上,他们不用册封就是乡君,领着皇家给他们的口粮和零花钱,结婚的时候还有国家给他们出的嫁妆。但是很多大臣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给自家闺女挣到一个封爵,大齐的贵族女子他们能够得到诰命的机会,大多数居然是只能靠嫁个好男人。
看着贾玖得到的品级不高,也没有什么好听的封号,可是有皇庄又有食邑,皇帝对他其实已经相当大方了。()
31 戏子
红楼之天下为棋
想贾琏被自家老爹送到张家,体验了一把后世的天朝高中生生涯,又在考场的单间里面熬油一般地熬了三场,出来的时候人都趴了,躺在家里跟女人做月子一般养了小半个月才弄到一个军中主簿,如今还要往边关跑一趟,为前途挣命。
他妹妹的年岁还没有他一半,在皇帝面前秀了一下,就混了个正七品,品级比他高出两级也就算了,问题是皇庄和食邑。
就跟公主们一样,国公主们大多食一城,嘉善长公主就只能食千户,而端荣长公主却没有食邑。都是太上皇的女儿,就因为投胎的本事不行、各人的境遇不同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别看贾玖只是食一百户,就是亲王家的县主们也都没有这个呢。这才是真正的实惠。
不知道自己已经开中了隐藏惊喜大礼包的贾玖很欢快地背着自认为这次簪花会仅有的收获在湖泊的另一边找到了梁丽华。
“梁姐姐,这是赌注,我们平分掉吧。”
梁丽华嘴角轻勾:“不用。”
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梁丽华放不下架子,当即道:“梁姐姐,做事要公平,这些东西是我们两个人赚的,自然是两个人分。姐姐不耐烦这个,姐姐的丫头呢?对了,方才姐姐不在,这里面的三成作为赋税我已经当场交给万岁了。剩下的这些是我们的合法收入。”
说着就东张西望地找梁丽华的丫头嬷嬷,可是他的手上还是恋恋不舍地摸着这一大堆的财货。
梁丽华道:“为何?为何如此看重这等俗物?”
贾玖理直气壮地道:“很简单啊。我缺钱!父亲和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如果没有这些俗物,我哪里能够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到处赴宴?我要是穿戴得连一般人家的女孩都不如。那才叫笑话呢。像我家这样的,在别人眼里,出什么丑惹什么笑话都是自然的,不贪财不闹笑话就不是宁荣街贾家的女儿,这才是这里的那些人家对我家的看法。我贪财了,他们最多轻蔑地嘀咕一句,果然如此。我要是不贪。他们则会说我东施效颦学人家清贵人家的做派呢!我现在得了实惠耳朵也清净,岂不是更好些。”
梁丽华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归你。”
贾玖道:“不行!君子之财。取之有道用之有方。这些既然是我们两个人得的,那就该我们两个人平分。贪财是一种生活态度,可要是吃独食,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人可以没有钱可以到处欠债。但是人品绝对不能欠费!这些东西你不要。可以拿去打赏下面的丫头,就是要送我,也要等他在你家里打个转儿后再送给我。现在就这样给我,绝对不行。你再这样,我跟你友尽,绝对友尽!”
贾玖的坚持倒是让梁丽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良久才低低的叹息一声,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贾玖觉得奇怪、迟疑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边上有人道:“原来这才是师妹真正的样子么?”
贾玖一下子僵硬了,他跟机器人一般。扎扎扎地慢慢转过头去,却看见颜洌带着两位不认得的老道站在一边,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了,又听了多久。
颜洌道:“我第一次见到师妹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原来师妹一直隐藏起了自己的真性情。”
贾玖一把抓住了梁丽华,激动地道:“梁姐姐,你可从来没有说过你跟颜师兄认识。”
梁丽华没有回答,倒是颜洌答道:“我与梁小姐并不是初识。梁姑娘曾经到我家桐山书院求学,跟我亦曾经做过一段时日同窗。”只是那个时候,他用的不是这个名字这个身份罢了。
在贾玖跟王子腾打成平手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道门就开始留意贾玖,而颜洌更是把贾玖和贾家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在清楚贾玖的处境和外人对贾家对贾玖的评价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如今听到贾玖的解释,心里分外悲凉。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贾师妹,请恕愚兄多嘴。人贵在自爱,师妹如此……”
贾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声音平静得把颜洌的心差一点就冻成了冰块:“颜师兄,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个资格谈尊严的。在活下去的面前,尊严二字有的时候还比不过一个馒头。师兄,我不是一个人,我也不可能不管我的父母兄弟。就是他们把我看成戏子又何妨。只要我的家人平安又对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是装成疯疯癫癫的模样又如何?”
刘姥姥可以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女婿过得好一点儿而在贾母跟前装疯卖傻,那么贾玖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又何妨?至少皇帝还是一国之君,讨好了皇帝,好处可不仅仅是几百两银子!贾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父亲哥哥就这样回来,那样一来,父亲且不说,哥哥的前程一定会有问题。但是皇帝对他们家有一丝垂怜,那么给贾琮一个云骑尉的空头头衔也是好的。
贾玖的想法是好的,却不知道他的愿望虽然达成了,却也变了味儿。得了爵位的人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自己。
颜洌身后的一位老道很不高兴地道:“你既然学了我道门武学,便是我道门之人,何必作践自己至此?未免也太看低了自己也看低了我道门!”
贾玖道:“那么道长可知道万岁曾经给我下了一道密旨,要求我游说道门纳税呢?”
“什么?!”
“什么?!”
两位老道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乱弹琴。我道门从来就没有纳过什么税!将来也不会纳什么税!”
贾玖道:“然后呢?朝廷缺银子缺钱粮,就是军饷也欠了好几年了,这样的情况若是不能好转,再过几年,只怕连文武百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万岁宫里已经裁减了数次开支,如今宫里的开销已经精简得不能再精简,就是万岁的勤政殿里用的蜡烛和灯油,也是卡着数目的。万岁的日子尚且如此,道门却占据了大量的良田,还不用纳税,万岁的心里会怎么想?还有那些世家、勋爵权贵们,他们也占据了大量的良田一面交着极少的税一面锦衣玉食,国家却是国库空空。长此以往,我大齐会变成什么样子?两位道长可曾想过?那些权贵们可不介意把道门推出来做靶子呢。”
颜洌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如何想到的?”
贾玖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啊,我们家会变成那个样子,说不定就是有人想做那鹬蚌相争之后的渔翁。除非能够解决渔翁的困境,否则,谁都逃不了。我们家也只是首当其冲而已。”
那两位老道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倒是颜洌道:“师妹,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已经有了盘算?可否说来听一听。”
贾玖道:“很简单啊。因为上等水田跟沙滩地、山地的税率是不一样的。上等水田的收成只比次一等的田地多出三成的收成而已可是他的税率却足足多出了七成,根本就不划算。如果是我,我会把水田卖出去,然后多多地买山地。在别人眼里,那些都是荒山,可是道门有的是杏林高手,这荒山摇身一变,就是遍地都是药草的宝地。药材和粮食哪个贵还用我来说?偏偏缴纳的还是荒地的赋税,收入多出了不止一倍,可是这付出去的,却足足少了一多半。就是不知道道门有没有这个魄力和行动力了。”
边上的离尘道老刚刚还在吹胡子瞪眼、各种不爽呢,听贾玖这样一说,倒是觉得这孩子还有几分良心,不过这嘴里还是哼哼唧唧的:“我等本事出家人,原来也不用纳税,如今却……”
贾玖道:“是啊,既然要把道门当成凡人要求道门纳税,那么朝廷颁布的各种福利,道门也应该跟普通百姓一样享受。别的不说,我记得六十以上的人不用纳税,还有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无论男女都是国家养的。医疗、药材都是国家出的不说,国家每个月都要给零花钱。道门不是收留了很多孤儿和流民么?这些人本来是应该由朝廷安置的,可是朝廷没有做到,道门本着慈悲为怀收留了他们,那么现在朝廷要对道门收税了,道门很可能因此没有那么多的财力养着这些人。朝廷是不是应该接管这些人呢?”
原来两位道老还在生气呢,听了这样的话之后,都回怒转喜,对着贾玖,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不错不错,真是一个有良心的孩子,既然能这么想,自然是站在我道门这一边的。他既然有心,又心向我道门,更是《九阳天诀》眼下唯一的传人。如果他能通过考核,自己就是将他的待遇再提一提也是无妨的。
虽然道子们的待遇有一定规格,但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都是负责打理道子们的事情的人,要在私底下行方便,自然是容易的。
32 表演
32表演
颜洌听了皱起了眉头,道:“贾师妹,你如何想到的?”其实颜洌很想说,之前贾玖还在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谁想到一转脸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且不说搭不搭,重要的是风格变化太快,他根本就跟不上节奏。
颜洌倒是不认为贾玖的这一点点年纪能够想得多深远。
“如果朝廷真的要求道门纳税的话,这些都是朝廷必须面对的。甚至在未来,朝廷还要面对更多更严肃的问题。”贾玖笑笑,道:“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但是,在我的眼里,执政最重要的,是维护国法的公正性和和稀泥。比起那些什么金口玉言、什么用锦衣华服、巍峨宫殿堆砌起来的威严,国法的公正性更能够体现一个国家的尊严也更能代表君王的权威。因为国法的公正,臣民才会乐意去遵守、乐意去执行。而和稀泥并不是逃避责任,而是为了调和各方面的矛盾,让政令能够更快更确实地被落实。没有了和稀泥平衡各方面的矛盾,政令在执行的过程中就会遇到重重阻碍,甚至导致呈现在臣民的面前的时候会显得朝令夕改。那么,最后的结果只会导致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也会给有心人提供可以钻营的空子。那样一来,最后的结果便是朝廷动荡,最后承担后果的,将是大齐的每一个人。”
贾玖的回答不禁让颜洌和梁丽华都高看他一眼。就连那两位老道也侧过脸来,第一次端详眼前这个小丫头。
只见贾玖再度歪了歪脑袋,道:“当然。无论我想做什么都必须保护好自己,机会是不会留给死人的。从父亲跟哥哥的事情上我就知道自家被人算计了。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我是保护不了我跟我弟弟两个人的。所以,我必须借助皇家和道门的力量。可是皇家也好,道门也好,人才济济,哪里缺得了我一个?不时地刷一下存在感。再让人家知道我是有用的,也只有这样。人家才会愿意拉我一把。什么都没有,谁稀罕?说不得还嫌弃我浪费钱粮、白糟蹋了东西呢。”
要经历过多少的白眼才能够有这样的体悟?要经过多少的诽谤才能够如此轻嘲?长大了自然会知道很多东西,但是要想比别人先一步长大,就要付出代价。八岁的人要想有十八岁的激情、二十八岁的干劲、三十八岁的处世技巧、四十八岁的眼光。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天生的乐观和自信,还要百倍千倍的磨砺。
颜洌看了看梁丽华,道:“师妹不像是会说漏嘴的人。”颜洌在心里揣度着,也许贾玖早就知道自己等人在边上了,也许方才的惊讶只是小女孩的古灵精怪而已。
贾玖眯着眼睛看了看颜洌,再看了看离尘道老了凡道老两位老道,心中也揣度着:有这三位在,边上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才对。
贾玖道:“其实我有一个大计划,不仅仅需要道门的力量。也需要儒家的力量。如果操作得好,经手的每一方都能够得到好处,包括钱财上的好处也包括名声上的好处。不但道门和儒家会得到好处。就是朝廷也能够得到好处。问题是,道门和儒家的态度。”
贾玖的目光落到两位道老的身上,当然他的眼角的余光也没有离开过梁丽华和颜洌。
不知道对方在儒家和道门里面的确实位置,但是贾玖却能够感觉到他们两个在儒家的地位。颜洌就不用说了,光梁丽华一个,贾玖就觉得对自己的计划举足轻重。所以他在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梁丽华。
梁丽华看着贾玖,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是梁丽华还是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贾玖察觉了。
是自己露了马脚么?
梁丽华看看贾玖,最后一低眉。
不,有的人就是这样,跟野兽一般,凭着自己的感觉和心行事,而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往往是做了最明智的选择。
这种人,就跟老天爷的爱子一样,总是让凡人难以理解。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虽然不相信贾玖真的能够做到这一步,但是已经修炼成《九阳天诀》第一式的贾玖对道门有多重要,他们非常清楚。重要的不仅仅是贾玖本人,还有《九阳天诀》的传承和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崛起。
离尘道老皱着一桩菊花脸,似乎毫不在意地道:“为何你修习的是初阳燎空,而不是第五阳。”
贾玖道:“大概是因为我不识字,只能从初阳燎空开始学吧。”
离尘道老道:“那么心法呢?《九阳天诀》是剑谱,《形意太极》是拳谱,贫道记得道魁并没有将心法一并交给你。”
贾玖一愣。他将飘飞到面前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道:“道魁借我的两本书,一本是《道德经》,一本是《南华经》,其中,《九阳天诀》跟《形意太极》都是用特殊的方式记载在《南华经》上的,倒是那本《道德经》干干净净的。我很喜欢那本《道德经》。就将他当成了字帖天天临摹。说来也怪。每当我临摹这本帖子的时候,内心就会非常平静,也总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都说字如其人,那么纤细隽秀的字体,想来也是出自一位相当清雅的人物之手吧?”
纤细?隽秀?清雅?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两个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位道者。
的确,单单看脸的话,那位道者的确很漂亮,就是这位比女人还漂亮的颜洌颜三余也不过跟他在仲伯之间而已。但是,纤细?隽秀?清雅?这三个词跟那位道者有关系么?想想对方那壮硕的身材,在道门里面就是不是第一也是第二,无论是南宗的丹华子也好,还是如今的道魁也好,站在他的身后绝对被他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还有对方的脾气,小的时候就够暴力的了,多年修道让那位道者的确收敛了很多,但是也仅仅是让他略略收敛一些罢了,只是收敛了脾气之后,对方就越发呆萌,以致于道门不得不专门派了三位非常崇拜他的道者去照顾他。不然,按照对方在某个方面的凶残属性,大概不是把自己活活饿死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他不会被人卖掉,只会把那些胆敢打他的主意的人拆成碎片而已。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扶额。
这样的凶残的话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真的不要拿出来丢人了。伤了花花草草还是小事,砸了一地的玻璃心就是大事了。
了凡道老反应就是快,他咳嗽一声,道:“原来万岁曾经下过这样的旨意。如此老道知道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老道需要跟道魁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对了,小丫头,把你的簪子给我罢。关于你的计划,老道请示了道魁之后,会另找时间与你讨论此事。”
拿走了贾玖的簪子,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脚底抹油地溜了。
有关那位道者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敢多想,不然,会破功的,在这里停留得太久的话,也会被人察觉。
虽然他们两个是跟着道魁混的,但是关于那位道者,真的不是他们吐槽,而是那位道者真的很叫他们无力,有关那位道者的事情,还是让道魁去烦恼吧。他们只需要给道魁跑腿就可以了。
被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两个念叨着的道魁很不体面地打了两个喷嚏,而同时,他的双胞胎弟弟也在皇帝面前打了两个喷嚏,让皇帝很担心地问他:“国师,你还好吧?”
国师摇摇头,道:“谢陛下关爱,贫道无事。只是贫道要跟陛下求一个恩典,为一个小丫头出具一份莲牒了呢。”
皇帝道:“就是贾家那孩子?”
国师道:“是。贫道与师兄之前只以为这孩子有些潜力。如今看来,这孩子拥有的可不仅仅是潜力。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我道门从来还没有人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就练成这《九阳天诀》第一式初阳燎空。就是贫道与贫道的几位师兄弟也只是在短时间之内练成了第五招,可是这第一招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练成。所以这个孩子对我道门很重要,希望万岁成全。”
皇帝一愣,继而想起了对贾赦父子的算计,心中更不自在了,只得含糊着道::“国师,这孩子家里如今只剩下他与他弟弟跟两个收养来的侄女儿四人。若是国师要度化他,只怕他舍不得他弟弟,朝堂之上也会议论纷纷。”
国师一听,笑道:“无妨无妨。万岁,贫道也只是听说此女有参选的资格,故而先跟万岁定下他。这孩子重情,如果现在就将他带离他的家人对他的未来并没有好处。即便发出了莲牒,贫道也会等到机缘来到的那一天。”
心魔考对于每一个修行者来说,都是必须过的一关,也许斩尘缘是一条捷径,但是修行从来就没有捷径可寻。现在贪图近路,将来说不定会为此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对于贾玖,国师可是很珍惜的。()
33 偷听
红楼之天下为棋 33偷听 笔海阁
薛宝钗一直在地上跪着。
帮贾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仅仅是半蹲在地上,等皇帝突然问话的时候,他看见贾玖跪了下来,他也噗通一声跪了。贾玖跟皇帝一问一答的时候,他的心砰砰直跳,激动得不得了,即便跪在贾玖的侧后方、距离皇帝也不远,也没有听清楚贾玖跟皇帝的对答,只顾着激动去了。
当然,也不是说他就对皇帝跟贾玖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了,只是他心情激动、平生第一次丢开了自己的冷静。等贾玖跑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及时地反应过来。因此,等发现贾玖跑远了,薛宝钗也只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跪在那里,直到内侍暗示他跟其余几个小女孩一起走开。
薛宝钗并不知道国师为何看重贾玖,可他知道,在全民信道的大齐,被国师看中就等于踏上了一条康庄大道。虽然说大齐男尊女卑,女修士比不得同级的男修士,但是国师的弟子在京师权贵之中可是很受追捧的。别的不说,出入宫廷就比别人方便很多。宫里上至太上皇后皇后与诸位娘娘们,下至宫女太监大多信道,国师等虽然是出家人,可到底是男子,出入宫廷并不方便。顶着女修士的名头入宫给太上皇后、皇后等宫中女眷讲经就方便很多,若是本事高超者,还能够得到上位者的宠爱和信赖,对自己、对自己身后的家族和势力都有不小的好处。
而且这也是入宫的一条捷径。就跟当年的杨贵妃一样,升迁的速度也比大选进宫的妃子要快。
大概这就是贾玖跟薛宝钗的不同,薛宝钗看见的是荣华富贵。为了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会去争会去抢,但是他内心却是认同这个世界女人比男人卑下这一思想的。而贾玖,他的内心非常高傲,高傲到了甚至对男尊女卑这一观念都嗤之以鼻。这种高傲其实跟那位王氏女很像。无论是贾玖还是王氏女,心中对这个世界并不是非常认同,不同的是王氏女跟世俗直接宣战最后在争强斗胜中迷失了自己。而贾玖,他要圆滑很多。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
薛宝钗在遗憾为何不是自己被道门看中了,却也安慰自己。贾家十二房这近六十年来也只有这个贾玖得到了第一代荣国公的认可,贾家这么多人尚且只出来了他这么一个,自己比不得他也情有可原。自己的亲舅舅亲舅母尚且没能让自己见到贵人,这位二妹妹不过是带自己出来了这么一次,就让自己见到了皇帝。如今这位二妹妹年纪还小,等过几年,两个人都大了,自己能够得到的好处就更多。
薛宝钗之前就已经隐隐地觉得自己的亲舅舅王子腾比不得贾赦贾玖,又有了今天这一遭。越发肯定了他的判断。
只是该如何讨好他呢?以对方的身份,如果送东西,送得单薄了。对方肯定看不上,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可要是送得贵重了,也只会让人越发看不起自己。
薛宝钗深谙送礼之道,不能太过贵重,比起礼物的价值,礼物的心意更重要。礼物要贴心,又要不失身份、不失体面。还要符合对方的喜好,这里面的难度就大了。而且要想刷贾玖的好感度,就不能只顾着刷贾玖一个人的好感度,还要兼顾贾倩贾清姐妹。这做妹妹还使得,多多夹带些金银财物就好了,可是这姐姐呢?
薛宝钗面临着之前困扰了贾玖很长时间的问题,如何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刷满对方的好感度。
其实他走入了迷障。说起来他跟贾玖很像,一样都想着往上爬,一样无时无刻地计算着手里的筹码。不同的,仅仅是贾玖不屑于做某些事情,而对于靠着男人上位、靠着男人或者婚姻为自己换一个好身份、过上好日子这一普遍认识,薛宝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两人相像,却不尽相同,尤其是对待人生的态度,更是相悖。
薛宝钗是个娇小姐,他时时刻刻是端着的,因为他需要让周围的人认识到自己也是个大家小姐。比起贾玖,他更容不得自己被人取笑,这会让他想起自己是商家之女的卑贱身份,必要的时候,他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为了保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但是贾玖却不是端着的,他比薛宝钗要狡诈很多也看得更开一点。他不屑于用阴谋就跟他不在乎被人当成戏子一样。只要能给自己给家里带来好处,他就不在乎自己的风评。说不定别人在取笑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自己的收获对比自己的付出而暗自窃喜。
现在薛宝钗为难的是,如何在不失身份的情况下送出能够让贾玖满意的礼物,让贾玖下次还能够带自己参加这种级别的簪花会。
因为想得出神,薛宝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了游人如织的几个主要景点,来了一处偏僻所在。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薛宝钗的身子往前一扑,这才让薛宝钗反应过来。
也是他反应够快,不然,脸着地就杯具了。
薛宝钗右手撑着身侧的太湖石,看着距离自己的额头不足半臂距离的尖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自己反应及时,不然这额角上留了疤,哪怕只是在额角的位置,他的前程也完了。
惊魂未定的薛宝钗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见有人用不熟练的汉语问边上的人,说的还是贾玖:“那个一身蓝白使用金剑的小丫头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厉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力。亏是个女孩子,若是男子,只怕大齐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添一名勇将了吧?”
边上有人笑道:“王子。您难道没有看出来么?这大齐国师已经先一步看中了这孩子,而大齐皇帝根本就没有办法直接回绝,只能找借口拖延。王子。道门在大齐势力不浅,这个丫头父亲的爵位不低,他可是皇帝的女人,可道门看中了,大齐皇帝也没办法拒绝。王子,这就是大齐。”
第一人道:“原来如此。我听说过,道门跟人有约定。不会轻易进犯草原。也亏了这个约定,不然哪里有我们狄人八部?早就被道门给灭了。”
边上又有一个人用着同样怪怪的声音道:“王子。既然这样,您为何不求娶这个女孩呢?”
第二人道:“比起这个贾家的女儿,梁相幼女岂不是更有价值?”
第三人道:“你懂什么?梁相幼女都多大了?贾家的那个才八岁,比他小差不多一半的岁数。两个人的年岁相差这么多,练武的时间也差了好几年。我们狄人就服本事高强的人,贾家的这个等到了梁家的那个年纪的时候,只会比梁家那个更厉害。”
第二人道:“说你直你还真直,我说梁相家的姑娘好可不仅仅是因为武功,还因为他们两家的势力。别的不说,梁丞相是大齐皇帝的心腹,可是贾家呢?谁都知道上面已经厌烦了贾家,如果不是他们家分家了。只怕等着他们最后的结局的,将是一派涂地。可就是现在他们分家又分宗了,大齐皇帝还把他们当成出气筒。要不然,也不会把贾家父子两个都丢到边关去了。”
第三人道:“怎么,不是重用他们么?”
第二人道:“你到底不是大齐人,不知道祭祀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就跟他们家这样,如果外面的两个男人出了事儿,他们家仅剩的那个奶娃娃又小。根本就没办法举行祭祀,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你看贾家那丫头被记成嫡女京里没有一位御史提出异议就知道了。国之大事,排在首位的就是祭祀,跟祭祀有关的时候,就是国法也要退让一步!”
第三人道:“就是这样,我们才要选贾家的这丫头呢。如果让他知道大齐皇帝在算计他们家、算计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还忍得下这口气?若是他父亲哥哥出了事儿,他们姐弟几个再被人欺负,我们只要让人跟他说什么,不怕他的心不向着我们。倒是梁家的那个,本来就是养女,对梁丞相的影响力也有限。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只怕梁家第一个舍了他,不像贾家的这个,贾家的事儿他们能够做一半的主儿。”
听到这里,薛宝钗心中一跳,这才发现,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的舅舅家,就是贾家的未来也着实让人忧虑,当下不觉揪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薛宝钗到底是读过两年书的,又经历过商场上的事儿,对很多事情也比其他跟他一般年纪的女孩子要清楚很多。就跟王熙凤脱口而出的“谋反”一样,王熙凤根本就不把这事儿当成一回事情,可是薛宝钗却日日担心,害怕这事儿会牵连到他们薛家的头上。虽然说很多事儿讲究罪不及出嫁女,可是十恶不赦这样的罪名牵连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过去贾史王薛四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在很多时候四大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果王家有谋反的嫌疑,那么他们薛家八成会被当成从犯,尤其是自己的哥哥跟王熙凤那个祸头子有婚约的情况下,薛家更是很难逃过这场灾难。
同时,经历过事情的薛宝钗很清楚,治理国家就跟管理自家的那些铺子一样,讲究的是赏罚分明,在很多时候必须严格地按照一罪不二罚的原则行事。就拿贾赦贾琏父子来说,如果这假山后面的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皇帝既然已经把这父子两个当成了出气筒,那么等他们两个从边关回来,等着他们的将是无比光明的未来;就是他们死在外面,朝廷也会对贾玖贾琮姐弟两个进行抚恤以安定人心。
也就是说,贾赦贾琏如果死了,那么他们即便有罪,那这些罪过也被他们带走了,贾玖贾琮就不会有事,反而会得到皇家的照拂。如果贾赦贾琏活下来了,那么他们也用自己的功劳赎了自己的罪过,等待着他们的,将是皇帝的重用。
无论将来如何,对于薛家来说,讨好贾玖将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薛宝钗立刻冷静下来。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只见自己面前是一座不小的假山,假山不低,足足六尺高,上面爬满了青藤,如今已经是初冬,又下过雪,藤蔓枯黄,虽然这两日白天日头好,可是背阴的地方也冷得紧,倒是不怕蛇虫出没。假山四周,树木参天,就跟那几百年的老林子一样,静悄悄的,明明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可是这里却没有一丝阳光落下,也难怪这几个人会挑在这里说话。这的确是个很少会有人来的所在。
薛宝钗也是个胆子极大的,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四周也没有个藏身的地方,惟有这假山,居然是由大大小小好几块石头垒成的。就在自己扶着的这块太湖石的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不小的空间,对大人来说,也许小了一点,却足够他躲得好好的了。
薛宝钗大着胆子,轻轻地提起裙子,轻手轻脚地爬上了那块太湖石,然后小心翼翼地踏着边上的石缝慢慢地下去,在那太湖石后面躲好。
就在薛宝钗蹲下身子,理好裙子不久,就听见脚步声响起。
只听那第二人道:“怎么了,好端端的,你疑神疑鬼做什么?”
那第三人道:“方才我隐隐嗅到一股冷香,还以为有人躲在这里偷听,原来是我弄错了。”
那第二人道:“怎么可能。现在大齐的皇帝也到了,那些人都忙着在大齐皇帝面前露脸呢。哪里会来这里?”
那位王子道:“罢了。既然舅舅已经来了,我也不好在这里多耽搁。我们走吧。”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薛宝钗这才略略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34 逃跑
34逃跑
对方离开了薛宝钗却没有动,依旧蹲在那里想事情。
他首先想起的,就是自己那个糟心的未来嫂子。如果不是这个王熙凤,他们薛家也不会这么被动,成为上面的人的眼里王家谋反的帮凶。所以,跟王家保持距离是绝对的。
在对待王家的问题上,薛宝钗跟家里人有着很大的分歧。薛宝钗讲究对待是明哲保身,即便王子是的亲舅舅,薛宝钗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想跟王家保持距离。这一点,薛宝钗跟薛姨妈薛蟠两个是不同的。
薛蟠重情,如果让他知道王子腾面临危机,他一准急着走完六礼把王熙凤娶进门,只为了让他的舅舅安心。在薛蟠的心中,舅舅是亲人,是要好好地对待的,如果自己娶了王熙凤能让舅舅安心,薛蟠绝对会把这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娶进门。
至于薛姨妈,虽然作为一个母亲,他的一双儿女薛蟠和薛宝钗在他的心里拥有相当重要的位置,可是娘家也是他后盾。如果王家出的事儿,薛姨妈的心里绝对不会好受。同样,上面没有急着追究王家和王子腾的事儿让薛姨妈心中总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自己的哥哥一定会渡过这一关。从这一点上来看,薛姨妈跟王夫人一样都相信自己的哥哥,相信哥哥的能耐,相信哥哥的本事,也相信哥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现在薛宝钗还能够劝着薛姨妈。等日子久了,薛姨妈说不得又跟娘家好起来,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地给娘家送东西去了。
但是薛宝钗是不一样的。他很清楚什么是十恶不赦。也很清楚,上面的人越是不急着追究王子腾的责任,将来王子腾面临的局面也就越发严重。跟对王家抱着乐观态度的薛姨妈相比,薛宝钗是坚信王家已经彻底完蛋、就等着被人榨干最后一滴血的那一类人。如果不是碍着母亲哥哥,如果不是自己只是一个闺阁女子,薛宝钗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分一杯羹。
就是这样的薛宝钗,他心中也非常清楚。自己眼下唯一能够抓住的,就是贾玖给他机会。只有通过贾玖,他才有这个资格参加跟这公主府的簪花会一个等级的宴会,认识跟梁家小姐、鲁家小姐这样身份的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在贾赦贾琏父子出事之前,自己跟着贾玖。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
问题是,自己该如何借着贾玖的力量,让京师的权贵们认可自己。
薛宝钗很清楚,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大笔的陪嫁,想要嫁入今日的簪花会的客人们的家族本来就难上加难,再加上自己是王子腾的外甥女的关系,更是将这个愿望变成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就跟今日这样,那些官家小姐们听说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连鄙视都懒得给自己一个。就是他们带来的那些丫头仆妇也是如此。虽然礼貌周到也不见鄙夷之色,可是他们在不经意间就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
就拿方才打赌的事儿来说,事情的起因很清楚。梁家和鲁家没办法拒绝端荣长公主的邀请,所以两家不得不派出一个女孩子来。梁家的女孩子不止一个,但是最后来端荣长公主府的却那个最不重要的养女;鲁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办法,只能让这位鲁静芝鲁小姐过来,却不是真心想参加簪花会。而是一直在想办法把簪子的问题解决掉。所以,自己提议打赌的时候。对方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可是哪怕是不止一个姑娘想借机解决掉花簪的问题,他们也多是围着鲁静芝,而不是自己。有两个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还借着跟别人说话的机会,偷偷地往边上挪了一步,然后又借口找个观赏的好位置离开自己的身边。
薛宝钗很清楚,这些贵人家的姑娘们是在介意自己的身份。
说薛宝钗的心里不受伤不委屈,那是假的。在南边的时候,哪怕是在甄家的簪花会上,他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冷落。也就是从这些姑娘们的表现上,薛宝钗再一次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是多么的卑微,也再一次在心里发誓,自己要往上爬,爬到这些姑娘们够不到的地方、在他们的头顶上冷笑着看着他们对自己行礼。
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人上人,那个时候,自己要让这些嫌弃自己的人跪在自己脚下讨好自己。
薛宝钗很清楚,一般的贵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自己运气好、嫁给一个非常有本事又有运道的丈夫让丈夫给自己带来凤冠霞帔之外,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无数的荣耀。
薛宝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微微叹了一口气。
薛宝钗叹息的不是自己的肥胖,而是自己的幼小。薛宝钗听人说过,很多人在小的时候都很胖,但是等他们年纪大了,总是会瘦下来的。薛宝钗坚信自己将来就会瘦下来,就跟他的父亲一样,薛宝钗的父亲就曾经跟薛宝钗说过,他小的时候就很胖。可是在薛宝钗的记忆中,父亲并不胖,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是那种非常富态的人。所以薛宝钗相信,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瘦下来的。
薛宝钗惋惜的是,自己实在是太年幼了。如果今年自己不是十个虚岁,而是十五岁,哪怕只是虚岁,薛宝钗都有这个自信让皇帝一眼就看中自己。但是如此年幼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展现出什么非凡的姿容,自然也不可能跟皇帝回宫去了。
对于自己的容貌,薛宝钗还是有相当的自信的。
就在这个时候,薛宝钗听到假山外面有人道:“果然没人。”
却听另外一个道:“方才我就与你说了。这里没有人。你非说这里有人。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了,哪里见到人出来了?”
那第二人道:“你们中原人最奸诈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二人哼了一声。不答话,然后又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薛宝钗在石头后面越发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既然这两个人一直在这外面等着,说不定他们还会来等第二次。自己就是再等一等又何妨?
薛宝钗小心地将自己的汗巾子平铺在地上,然后坐了下去,抱着膝盖想心事。
薛宝钗在心中思忖着。别的不说,自己家如今够得上的,也就自己的亲舅舅家王家跟这贾家。王家就不用多说。说不定就连自己的舅舅也在找人帮忙呢。不说别的,舅舅自己都有亲生女儿。在这样的当口,舅舅不会不顾自己的女儿。就跟舅舅把王熙凤许给自己家一样,未尝不是希望王熙凤逃脱之后能够拉他的女儿一把。
至于贾家,只要贾赦贾琏中间有一个没有死。他们家就有起来的希望。贾家离开军队已经很久了,倒是自己的舅舅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差。如果自己能够居中斡旋,不管以前贾家跟王家之间有什么事儿,也不管王熙凤曾经被退过亲,在如今两家性命攸关的时刻,同舟共济才是唯一的法门。
只要王家跟贾家重新搭上线,那么自己在王家就有了话语权,在贾家的地位也会提高一层。这样一来,日后有什么宴会。贾玖就是不能次次带自己出来,一年之中也要带自己出来那么两次。如此,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
不要多。只要在四五年之后,自己能够再度面见万岁、在万岁面前展露自己的美貌和风情,自己就有机会往上爬。
没错,不需要做很多,只要自己能够略略展露这么一下,那就足够了。
薛宝钗有了主意。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发麻了,只能龇着牙将自己的两条腿尽量放平。这才一下一下地揉起来。他还要想办法回去告诉贾玖自己听来的消息呢。若是一拐一拐的,未免不大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又传来说话声:“原来真的没有人。”
那第二人道:“我说,我知道你的鼻子灵,可是你前两天不是说夜里踢被子有些着凉么?一次弄错了不算什么大事儿。”
那第三人道:“弄错了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我们到底不是齐人,方才我们跟王子在那里说的,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面,只怕给我们首领添麻烦。”
第二人道:“麻烦?你们既然这么害怕大齐,又如何为我报仇?”
第三人道:“放心,结果绝对让你满意。不但是那些得罪过你的人,就是今日看不起我们王子的人,我那日苏一定要他们好看!”
薛宝钗心中一跳,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作为端荣长公主的儿子,说要整某个来参加簪花会的小姑娘,这一点并不困难。薛宝钗很确定,就是这位王子在皇帝的面前做了这样的事儿,也不过是一句淘气就过去了。因为皇帝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就责怪自己的外甥。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出自下面的人的嘴巴就两样了。
薛宝钗听说过这位长公主,当年这位长公主在宫廷里面可是很有名的。身为公主,居然不顾身份跟一位官婢所出的庶女混在一起,还给自己的嫂子添堵,甚至还对当初在边关奋战的上将军口出恶言。可以说,这位长公主后来成为和亲公主根本就是他自己造的果,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同情他。
不仅如此,薛宝钗还知道,这位长公主当初和亲的时候,送出去的陪嫁也不算什么好东西,甚至连很多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听说长公主还曾经要求在陪嫁队伍中添加工匠,结果被太上皇臭骂了一顿,就是在准备中的嫁妆也少了很多。
如今这位长公主也不过是保留着公主的名号和尊荣而已,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边关的安定,皇家根本不会对这位公主和颜悦色。在这样的情况下,公主府的下人居然还放言说要整看不起长公主的儿子的人。这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如果换了别人,也许在嗤之以鼻之后就会把这话丢之脑后,但是薛宝钗是什么人。他可是《红楼梦》里的有心人。就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他都要在心里转个好几圈。如果不是他的这份仔细,他也不会进了王夫人的眼,贾母也不会在根本就不愿意他成为自己的孙媳妇的情况下还夸奖他是个顶好的姑娘。
薛宝钗立刻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或者说,狄人在背地里有什么阴谋,而端荣长公主很可能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的自己的父兄。
结合端荣长公主的生平。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这样想着,薛宝钗的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也不敢在这里呆着了。他屏声敛气。侧着耳朵细听。
只见头上风摇树叶,鸟儿在巢里啾啾啾地叫着,这显然是不南下过冬的鸟儿。因为是冬季,很多虫子不是已经死去就是钻入了地下。所以草叶子和灌木丛里面都很安静。安静得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得见。而在不远的树后,也有那么两个人站在树后。他们就那么靠着,但是他们腰中的刀剑却时不时地敲一下树干,发出微微的空空声。
薛宝钗猛然回神。显然,对方就在那里等着,等着自己站起来。
薛宝钗不禁迟疑了。
怎么办,如果他们一直都不走,那不就等于自己没办法回去了?如果自己一直呆在这里,等大家都走了。那个时候,一样会被公主府的人发现自己偷听了对方的谈话。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薛宝钗心内焦急,这心跳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跳出胸膛。却又害怕被人发现了,只能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说薛宝钗不害怕,那是假的。
如果端荣长公主真的背叛了大齐,那么。这个叫那日苏的人也肯定不是随便说这样的话的。很可能是狄人在准备些什么,就好比大举南下什么的。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如果端荣长公主背叛了大齐,那作为大齐公主的他要出入宫廷为狄人拿到大齐的地图也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通过跟簪花会的女眷们的交流,端荣长公主也很容易得知大齐的军事部署,如此一来,大齐的军事安排就很容易被对方打探清楚。那么,来年狄人大举南犯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
薛宝钗心中一跳,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自己把这个情报告诉了……
薛宝钗突然觉得,关于这个情报到底应该告诉谁,他也必须有个计较。用这样的情报为自己换取更大的好处,那是必须的。但是外人肯定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如果让皇帝知道自己对端荣长公主的事儿多嘴多舌,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就是日后证明了自己是对的,皇帝对自己的好感度也不会很高。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自己能够接触到又能够相信自己的人,也就是自己的舅舅王子腾还有贾玖。
舅舅且不说,如果自己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只要是机会,自己的舅舅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倒是贾家,这位二妹妹,他会不会相信自己呢?
薛宝钗心中一定,立刻就有了主意。他悄悄地把自己打理整齐,将什么草根树叶什么的从头上身上弄下来,收好自己的汗巾子手帕荷包,这才悄悄滴从石头后面爬了出来往另外一条路上走去,走过三岔口没多久,他就隐隐听到那边传来响动。薛宝钗立即摘下自己的耳坠子,往自己身后的草丛抛去,然后猛地转身,就作出一副在找自己的耳坠子的模样。
果然,有两个人跳了出来,道:“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这两个人都是高颧骨深眼窝的狄人打扮,就是那口音也怪怪的,显然不是方才的那两个人。
薛宝钗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另一个耳坠子,道:“方才我打这边经过,却是把自己的耳坠子给弄丢了。你们有见过这样的耳坠子么?”
其中一个略显高瘦些的狄人汉子深深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眼,觉得这个年纪想小丫头绝对不是那种偷听之后还有耐性等了这么久才出来的人,再者,这里是三岔路口,今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许真的是从这边经过也未必可知。
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看了看薛宝钗的耳坠子。这是一枚极薄的金色银杏叶状的耳坠子,别的不说,就是那银杏叶子上细细的、整齐的纹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用得起的,当下便道:“那边你就不用过去了。哪边的林子虽然不大,却也幽深,这个时节还有蛇呢。还是我们帮你找吧。”
略显高瘦的人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脚边上的耳坠子,连忙捡起来,道:“是这么么?”
薛宝钗连忙道谢:“这可是我母亲的陪嫁,据说是我的外祖母年轻的时候戴过的。东西不值什么,可要是丢了,回家可不好交代呢。”又与两人行礼,方才顺着两人的指点走了。()
35 明悟
35明悟
薛宝钗一直往前走,哪怕绕过转角、哪怕已经走出了后面那两个人的视线,薛宝钗还不敢放心,直到他远远地看见贾玖坐在一块太湖石上跟梁丽华和另外两个陌生人说话,他才快步上前,等到了地方,竟然是身子一软,当即跌倒在地。
他的双脚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任由他滚落尘埃。
背对着薛宝钗、跟嘉善长公主、梁丽华和颜洌说话的贾玖被薛宝钗给吓了一大跳。
他道:“宝姐姐,就是公主殿下当面,也不用你如此大礼呀?!”等看清了薛宝钗的模样,放知道不好,当下跳了起来:“宝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往日里你最是礼数周全的,可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儿。”
薛宝钗抓着贾玖的手,将视线转向嘉善长公主跟颜洌,贾玖立刻为他做介绍。
薛宝钗见是嘉善长公主,颜洌是颜家公子,梁丽华也是宰相家的小姐,边上的宫女太监又站得很远,当下就抖着嘴唇说了:“方才我在那边,听到有人这样说,……”说着就如此如此将自己听来的话重复了一遍,道:“这话原来不应该是我这样的人多嘴的,只是事关二妹妹,梁小姐又是我今日刚刚认识的两位新朋友中的一位,我不免就留心了一下,哪里想到对方居然说的是这个?我想着,能在这公主府里被尊为王子的,应该就是端荣长公主的爱子韩世子了。作为万岁的亲外甥,从秀女中选房妻室也算不得大事。可是没想到后来……”
嘉善长公主原来也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外甥看中了今日赴宴的某位闺秀这样的风流韵事罢了——就跟薛宝钗说的这样,作为皇帝的外甥。看中了某个要参加大选的闺秀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皇帝不介意,根本就不会有人在这上面多嘴多舌,尤其是韩德让有一半狄人的血统还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不通大齐的规矩礼仪也是有的。如果皇帝高兴,说不定就会成全了这个外甥——但是,照这个外甥从草原上带来的随从居然敢说不会放过每一个看不起韩德让的人。这句话就值得斟酌了。
从身份上来说,草原上的部落结构很简单。一般都是以家庭或者家族为单位的。部落首领就是他们部落的王,而部落首领的家庭成员就是部落的王族,而部落首领的家族成员就是部落的族民和平民。除了少数因为勇武而被留下或者提拔上来的人,其余的并非部落首领的家庭、家族成员的人。他们的身份虽然也是牧民,可实际上他们却是部落里的奴隶。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却从事着部落里最为繁重的工作,当部落与部落之间发生战争的时候,他们就是那批拿着最简陋的武器防具却在最先上战场的那群炮灰中的一员。
端荣长公主虽然是大齐的公主,可对于狄人来说,端荣长公主也好,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韩德让也好,都是外人。也许他们足智多谋能够让他们用较少的损失赢得更多的胜利。但是对狄人来说,使用阴谋诡计的南人就是讨厌。
所以,端荣长公主跟他的儿子在草原上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就跟端荣长公主的丈夫。狄人八部中最大的部落联盟首领乌日图一样,在娶端荣长公主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正妃和两个侧室,端荣长公主不过是他的诸多侧室中比较特别的一个而已。就是端荣长公主给他生的儿子布日固德,这位草原战神也不怎么喜欢,认为这个儿子太像他南人母亲。太过懦弱,根本就不像草原上的雄鹰。
在这样的情况下。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在部族里面的地位就可想而知,,自然依附着端荣长公主的人也不是什么很有来历的人。或者说,依附着端荣长公主的人,大多是在草原上跟端荣长公主一样被排挤的人。这些人或者嘴皮子还使得,或者还有那么一点脑子,可是大多数混得也就那样。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在用人上还有一些本事,只怕他混得还没有现在这副模样呢。
这些事情,嘉善长公主是知道的,朝堂上的几位宰相们是知道的,可京里其余的人就不一定知道了。就跟贾家包括贾玖这些人都以为端荣长公主是草原最大部落的王妃,在草原上很有权力,所以朝廷才把他接回来,还对他这么礼遇。
问题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韩德让身边的人居然胆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嘉善长公主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端荣长公主是否有背叛大齐的可能。
疑邻盗斧,本来就是越疑越像,更不要说,端荣长公主在皇家、在大齐的风评真的不高。
虽然是亲姐妹,说真的,在亲情淡薄的皇家,端荣长公主的人缘也好、评价也好,真正叫人为他担心他的智商和情商。所以嘉善长公主选择相信薛宝钗而不是为自己的姐姐辩解,这样的选择就不奇怪了。
嘉善长公主并没有为端荣长公主找理由而是在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心上人的反应。只见颜洌轻轻地用手里的折扇敲击着自己的左掌,剑眉微皱,显然也在思考端荣长公主背叛大齐的可能性有多高。
说真的,这位对端荣长公主的信任度也不够。作为一个男人,从现实的角度上来看,端荣长公主就是为了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而选择为狄人的强大而付出自己的聪慧,这样的行为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宽容来说,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作为一位公主,在享受了属于公主的尊荣之后,居然选择了背叛自己的祖国,从大齐臣民的角度上来说,这却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别的女人可以背叛。因为这个世界上,女人本来就是依附着男人过活的,作为一位世家公子。对这些不识字、没有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对自己的命运完全没有把握的可怜人,颜洌是宽容的。
但是大齐的公主却不在此例。
大齐公主自打落地就享受着锦衣玉食、高人一等的生活,这种生活对大齐百姓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也就是因为如此,大齐公主就跟一般百姓家的女儿不一样,他们生来就背负着巨大的责任,这种责任在他们享受着荣华富贵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们要为大齐流尽最后一滴血。
如果端荣长公主真的背叛了大齐。那么,无论他有多么的不得已。颜洌也不会为他开脱。
颜洌最后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你谨言慎行。至于长公主的事,我会继续留意。对了,贾师妹。有关令尊和令兄的事,……”
贾玖道:“我知道。其实父亲跟哥哥被授予官位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不对了,只是如今再度得到了一个证据而已。至于原因,我想是因为我们家归还了亏空的关系。京中很多权贵之家都欠着国库银钱,现在我们家冷不丁地将亏空还上了,就显得其他人家家里不够忠心了。对于那些人家来说,我们不但是叛徒,还让万岁对他们有了坏印象。他们不敢冒犯天威,拿着我们家出气就成了必然。”
想起贾玖拜托道门的事儿,颜洌也明白贾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当下也不再纠缠此事,而是道:“既然师妹已经心中有数,那愚兄就不多说了。”
嘉善长公主方才见颜洌一脸凝重,便知道贾玖对颜洌意义非凡。他爱慕颜洌,早已在情网中愈陷愈深,颜洌喜他亦喜。颜洌忧他亦忧,颜洌替贾玖担心。他心中更加不好受。现在见颜洌收起了脸上的神色,立刻就接口道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跟两位道喜呢。梁小姐已经被册封为一等县君,赐号瑞安,享两百户,贾姑娘也被册封为二等县君,享一百户。皇兄还特地赐下皇庄,每人一座。下次宫宴,我们又要迎来新面孔了呢。”
贾玖连忙面向皇帝的方向谢恩,又谢嘉善长公主。
倒是梁丽华,沉默了一会儿,道:“朝廷对夷狄八部之事并不陌生。”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梁丽华言下之意?按照朝廷惯例,皇帝要召见某个未出嫁的女孩子都会赐下爵位,最低的便是三等县君,因为乡君基本上是没有资格见驾的。但是在赐下爵位的同时还赐下皇庄和食邑,这就代表了皇帝的一个态度。
换而言之,皇帝很清楚狄人在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也在烦恼如何给狄人一个小小的教训。自己跟贾玖的比试看着是女孩子之间的较量,可是却很好地震慑了夷狄部落中的好战份子。
我大齐两个女儿尚且有如此能耐,你们奈我何?
这才是皇帝看到自己跟贾玖较量时的心情。所以,这些东西看着是对自己跟贾玖两个的武力奖赏,实际上是对自己跟贾玖两个为大齐长脸的奖赏。因此,这次的奖赏才格外丰厚。
只是,如果朝廷对狄人已经有了防范,认为狄人并不跟他们表现得那么老实,那么朝廷将贾赦贾琏父子两个都派往边关的行为就值得斟酌了。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祭祀尤在抵御外侮之前。
在太平之年,就是征兵,也会避开家中只有独子的人家,同时征兵的时候也不会把人家家里仅有的长房长子给征辟到军队里面去。不要说权贵之家,哪怕是普通人家,如果一家子里有两房,这大房只有一个成年的嫡长子,负责征兵的官员也不会征辟这个嫡长子而是会让二房的人顶上。
就跟贾家这样,如果贾赦跟贾政没有分宗,哪怕是分家了,负责征兵的官员也只会抓贾政却当兵,而贾赦跟贾琏却能够呆在家里。
至于现在,贾赦这一支总共只有三个男丁,按照祭祀的需要,贾赦贾琏中间只要有一个人去边关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父子两个人一起去。既然贾赦跟贾琏两个都收到了调令,还没有提出异议的时间和机会。不要说清楚这些门门道道的嘉善长公主颜洌之流,就是薛宝钗也知道这里面另有缘故。
皇帝对贾玖的册封被当成了对贾玖姐弟的补偿。
没错,现在贾赦和贾琏还在路上。如果皇帝现在就给贾琮分爵或者给贾玖一个比这个高出两级以上的爵位,那就等于说是在诅咒贾赦贾琏父子两个出事了。也只有现在这个,封爵不高不低,刚刚比见驾的最低品级高出那么一点,却能够让贾家其他人都知道贾玖是宫里记着的,保证了这姐弟两个在家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就连薛宝钗也确定,皇帝对贾赦贾琏父子是否能够回来一事并不抱多少希望,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急切。
看起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但是自己能够得到多少好处,那就要看自己了。
薛宝钗在心里对自己道。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被册封为县君的贾玖是有这个资格进宫的,也有这个机会参家宫廷宴会和各种活动。宫里的宴会,薛宝钗不敢想,可是有些大臣家里的簪花会,还有有些可以携伴参加的活动,比方说秋猎东猎什么的,这些贾玖是可以带一个女伴参加的。自己也不需要多,只要在那一年参加那么一次两次,那么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薛宝钗想得很美好。但是他也非常清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是有难度的。别的不说,贾母一定会插手贾玖的女伴选择,而且,如果自己给贾玖的印象不好,那么,对方很可能就不会带上自己。
当初自己刚到的时候,贾玖面对自己的表情,薛宝钗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这位二妹妹的态度是好了很多,但是自己要想成为他外出赴宴的女伴,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薛宝钗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刚来的时候就好好讨好这个二妹妹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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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道贺
红楼之天下为棋 36道贺 天天书吧
如果说贾母对贾玖上端荣长公主府的事儿不关心,那是假的。
贾母已经年迈,对于外面的很多事情已经非常迟钝,就跟这位端荣长公主一般,如果换了其他人家,也许在听到端荣长公主这个名头的时候,就会想起大齐跟狄人的恩恩怨怨,就会想起中原跟草原不死不休的血仇,就是看在端荣长公主是太上皇的亲闺女、太上皇对他还有几分歉疚的份儿上,不对他避之不及也会心存迟疑。
可是贾母就不一样,他看到了朝廷对端荣长公主的优待,就以为端荣长公主就跟嘉善长公主一样得上面两位君王的信任和宠爱,甚至看到端荣长公主得到的荣宠还在嘉善长公主之上,便觉得端荣长公主在皇家的地位就是不可能超过嘉善长公主也不会比嘉善长公主差。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母才做主让贾玖去参加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甚至贾玖提出让薛宝钗陪他去的时候,贾母也只略略犹豫了一下。
贾母希望贾玖能够借着端荣长公主的路子给家里弄点好处。不是贾赦贾琏两个,而是贾政贾元春这边。
在贾母的心中,自己的长子长孙既然是拿着性命去拼前程,那么家里面有人帮一把也是好的。自己大儿子这边剩下的都是两个小孩子,也只有二儿子这边起来了,才能够对大儿子这边搭把手。
这就是老人的心态。一会儿想着大儿子好。一会儿又想着二儿子好,这心思一天三遍,除非两个儿子都得到了非常体面又轻松的官位。否则他们的心就不会安生。
不,也许对于贾母来说,等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了好位置,他就会起别的想头也未知。
人心难测、欲壑难填,说的就是这个。
说实在的,贾玖带着薛宝钗出门之后,贾母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贾母心里很清楚。这个孙女儿看着是听话的,可实际上比自己的长子还难搞。如果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他当然会做得尽善尽美,可要是他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别人偏要强压着他去做,哪怕这个人是自己,这丫头的亲祖母也一样。
还有那个大孙女儿。基本上就是一去无音讯的结果,贾母已经不敢对他抱有希望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母这一天都坐立不安,就是有薛姨妈陪着,又有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贾琮贾倩贾清等儿孙们在跟前奉承讨好,也不能让他开心颜。
至于薛姨妈,他也在担心呢,担心自己的女儿被人轻贱、担心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就是坐在贾母的身边也心不在焉的,又哪里能够尽心地讨好贾母、让贾母开怀呢?
至于尤氏和秦可卿。人家都是宁国府那边的人,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陪着贾母耍?一个月里抽个把时间出来也差不多了。
所以,最后还是贾母跟薛姨妈那么枯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有的没有的。
正在这百无聊赖之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地来报:“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母薛姨妈等人并下面的丫头婆子们都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消息,贾母一面叫人去后面找贾政,叫人在荣禧堂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只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轿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
那夏守忠至檐前方才下轿,满面笑容。抱着怀中的卷轴走至厅上,南面而立,慢慢地展开,道:“特旨:现有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之女,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仁心向善,谦虚恭顺,堪为闺秀楷模,特加封二等县君,赐皇庄一座,食百户。钦此。”又与贾母道喜,说是嘉善长公主喜欢贾玖、把贾玖接过去了,等过两日再把人送回来,不会耽搁了府上的寒衣节云云。又有小内侍们抬上三只箱子,却是一套凤冠霞帔的朝服,一套大礼服,还有一套吉服。所有的配饰都一应俱全。
贾政原来以为是皇帝给自己升官的旨意呢,哪里想到居然是给自己的侄女儿的,当下就有些不自在起来。饶是他一贯是个厚脸皮的,在如此巨大的落差之下,还真亏了他能够继续端着。
倒是贾母的反应比贾政快很多,当下就让人给夏守忠送上了一份厚厚的茶钱。等送走了夏守忠,贾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孙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得到这个册封的。
虽然这个猜想很不靠谱,但是贾母真心不希望是因为贾元春进宫所以皇帝才册封贾玖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贾家的女孩子以后就不用嫁了,直接出家比较好。
薛姨妈见贾母这副模样,口中便道:“老太太,您放心,说不定是长公主殿下看中了府上二姑娘,故而才有这么一道旨意呢。不是说端荣长公主的孩子也差不多年岁了么?”
贾母倒是巴不得是这么个理由,只是考虑到贾玖的年纪,加上贾玖又要参加大选,不好传出这样的传闻,只得道:“二丫头他还小呢。”
正在贾母胡思乱想间,却听见外面有人来说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妯娌两个前来道贺,贾母连忙叫人请进来。
互相厮见过,贾母打发小辈们去碧纱橱里玩,又让贾倩贾清两个带着贾琮去西套间里睡觉,这才对两个侄儿媳妇道:“说起来我这个老婆子还迷迷糊糊的呢。我们二丫头不过是去端荣长公主府上赴宴罢了,怎么冷不丁地来了敕封,叫我这个老婆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你们可是知道什么消息?”
保龄侯夫人笑道:“难道我们没有消息就不能来见姑母了么?”见贾母脸色变了。当即道:“其实我们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我们侯爷却是有幸伴驾,并且亲眼在端荣长公主府上见到了侄女儿。我们侯爷说。这是好事儿,请姑母放心。”
听侄儿媳妇说得这样含含糊糊的,贾母就更加不放心了,当下便道:“鼎儿也真是的,我可是他的亲姑母,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留心些又何妨?二丫头也是他的侄女儿。”
忠靖侯夫人便道:“老太太请放心。虽然有些话是我们侯爷私底下揣摩的,却也八九不离十了。我们侯爷说。如今这京师里面的狄人蠢蠢欲动,甚至还有的人居然胆敢在圣上的眼皮子地下耀武扬威。可见是皮又痒了。偏生这两年我大齐连年闹灾,钱粮兵员皆是不足,竟然是腾不出手来教训他们。府上的侄女儿跟梁家小姐的这场较量看着是女孩子之间的嬉闹,实际上却是狠狠地震慑了那些狄人。对朝廷是一件好事儿。所以万岁不但册封了梁家小姐,还册封了府上的姑娘。”
贾母一听,连忙问道:“你说的梁家小姐该不会是梁丞相府上的姑娘吧?”
忠靖侯夫人道:“正是梁丞相的幼女。”
贾母哼了一声,道:“这个二丫头,真是你不懂事儿。怎么好端端的,竟然得罪起人家宰相家的小姐来?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把他压去梁家好好地赔礼道歉。”
保龄侯夫人连忙道:“姑妈,若是您这样做,只怕难做的便是梁丞相了。姑妈。您也知道的,我娘家跟梁丞相的大儿媳妇有亲,日前接到端荣长公主府上的帖子的时候。听说梁丞相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转悠了好些时候。如果不是梁姑娘跟父亲保证自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只怕梁丞相还有得难受呢。”
贾母一听,不是跟梁丞相结仇,心中稍定,又听得跟端荣长公主有关,连忙问道:“怎么。端荣长公主有什么不对么?”
忠靖侯夫人连忙道:“老太太,您想。端荣长公主是和亲公主,还为狄人养了个儿子。有道是为母则强,那个做娘的不在意自己的孩子的?您就一定能保证端荣长公主的心是向着大齐的?那位可是有前科的。不止朝堂上的那些重臣们,如今连武将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如果家里真有这么个姑娘在端荣长公主的手里,只怕一家子老少爷们的前程也都砸进去了。所以接到贴子的人家,很少有人高高兴兴的去的。若不是这次府上的侄女儿跟梁家小姐的赌斗替他们解决了问题,这次各家都有事儿了呢。”
贾母一听,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不免有些着急:“那我们二丫头……”方才贾母还希望贾玖能够嫁给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呢,这会儿倒希望贾玖跟端荣长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贾母不觉有些后悔。
若是不让这个孙女儿去什么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就好了。
保龄侯夫人道:“老太太,您放心,毕竟侄女儿还小呢。八岁大的丫头,模样都没有张开,又要经过正经选秀之后才能够婚配,又有道门在后头给他撑腰,就是端荣长公主再笨,他也不敢找侄女儿的麻烦。”
贾母心中一跳,道:“怎么又跟道门扯上关系了?”
保龄侯夫人道:“怎么,老太太不知道?大家都说,侄女儿之所以能跟梁家小姐打平手,完全是因为学了道门的武学的关系。侄儿媳妇是没有亲眼见过,只是从下面带回来的消息上来看,据说侄女儿在这上头的天分惊人,就连国师都亲口说他要回去准备莲牒了呢。老太太,大喜呢。”
贾母一听,更加心塞了。
贾母只有三个亲孙女儿,探春就不用说了,婢生女,父亲的官位也低,根本就摸不到宫门。贾母如今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两个孙女儿而已。贾玖且不说,就说贾元春,贾母已经从好几个方面发现这个孙女儿的蠢笨,甚至可以说蠢笨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在这个孙女儿的身上继续投资,贾母自己都想摇头。
在贾母看来,除非贾元春生下了儿子,否则,他不会在贾元春身上花费更多。也就是说,当贾元春扮成薛宝钗的丫头离开贾家的时候。贾母就当这个孙女儿已经没有了。
贾母如今想投资的孙女儿就只有贾玖一个。
父亲有爵位、哥哥知道上进、本人也是个有城府有算计的。这样的孩子进了宫,才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才能够生下皇嗣。才有可能为贾家带来更大的荣耀。
可是现在突然有人跟贾母说,他的孙女儿被人截胡了,他的计划也泡汤了,贾母当然不自在。
薛姨妈很想问自己的女儿如何了,却不好直接开口,只得道:“国师看中了这府里的二姑娘?那可是大好事儿呢。若是国师真的收了二姑娘为徒,那岂不是说二姑娘能够进出宫廷了?若是二姑娘能跟宫里的贵人搭上关系。那府上大姑娘在宫里也多个臂膀。老太太,大喜啊。大姑娘的好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来了。”
贾母很不想提那个糟心的大孙女儿。又不好反驳薛姨妈的话,只得道:“谁知道呢?再看看罢。二丫头到底还小呢,也不知道国师会如何安排他。”至于大丫头,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他,更何况如今他有去了那么个所在。贾母很想把这句话也给吐出来,可是话到嘴边,贾母还是咽了回去。
这几日,贾母左思右想,越发觉得自己把大孙女儿给宠坏了。
别的不说,就跟这管家的事儿一样,之前他娘王夫人跌的跟头不厉害么?嫁妆名声可都是赔进去了,连儿子也搭了进去。换个人只怕牢牢地记着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犯的。可是贾元春不愧是那个女人的亲闺女,一点眼界都没有。本来这事儿张家两个媳妇都已经理顺了,只要他沾个名头就好了。他偏偏不这么做,还把月钱给放了出去。
自个儿的亲妈就是栽在这上头,他还就偏犯了一模一样的事儿。
等到了交账本的时候,又扣着被他截留的银子不放。如果不是二丫头知道轻重,把事情给压了下去,等外头知道了这事儿。无论王子腾有多大的能耐都不可能将这个孙女儿送进宫去。
贾母一想到贾元春就微微头疼。脑子不清楚还死要钱,根本就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贾母不觉得贾元春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贾玖还会帮他。尤其是那月钱的事儿,贾元春根本就是把贾玖往死里得罪!
死要钱遇上认死理,王见王!
贾母摇了摇头,道:“你们也知道的,我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女儿抵事儿,他又是老大家唯一的女娃子,如今老大那边的祭祀都靠他撑持着呢。要是他修了道,这家里的祭祀可怎么办?”
保龄侯夫人连忙道:“老太太,这您不用担心。就跟那位颜洌颜公子一样,人家也是道门中人,不也一样没有出家么?听说府上的侄女儿也是一样的安排。据说是因为侄女儿年纪还小,机缘未到,所以不必出家,也不必一定要去道观,只要随缘就好。”
贾母道:“若是如此便好。”迟疑了一下,贾母才道:“我们老大如今就剩下这么几个孩子,尤其是二丫头,老大盼了这么多年,就只盼来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值钱的。若是他出家了,等老大回来,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保龄侯夫人笑道:“看老太太说的,难道大表哥还能跟老太太生气不成?”
贾母想到贾赦临走时的那段日子,摇摇头,道:“老大的脾气,可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说了算。老大是个孝顺的,这我知道,但是就是我也不比不上他那两个孩子。”
保龄侯夫人知道贾母是在说贾玖,可是他却故作不知,只当贾母说的是贾琏贾琮两个,当下便接口,道:“看姑妈说的,如今大表哥就剩下这么两个儿子,一个好容易长大了偏生在这婚姻之事上磋磨,这新媳妇还要拖几年才能进门呢。另外一个又小。事关香火宗祧,大表哥慎重些也是有的。”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啊,也亏了二丫头。我的年纪也大了照顾宝玉一个都有些吃不消,哪里照顾得了琮儿。如果不是二丫头事事上心,只怕琮哥儿也难长得这么白白胖胖的。”又问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细节。
保龄侯夫人跟忠靖侯夫人都道:“老太太,不怕您笑话,公主殿下的帖子送到我们家的时候,我们家正好为了几个孩子的事儿手忙脚乱呢,只好婉拒了公主殿下的好意。”
贾母连忙道:“要紧么?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们居然婉拒了端荣长公主殿下。”
保龄侯夫人道:“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睡觉不老实得了风寒而已。说起来我就很想往他们屁股上狠狠地来两下。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踢被子!还有那几个丫头婆子,都是不中用的。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只怕这两个孩子少不了受一番罪!”
贾母道:“孩子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37 冒牌货
37冒牌货
贾母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期望着能跟皇家、跟达官显贵们搭上关系,偏偏脸上还要在薛姨妈和孩子们面前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知道贾玖被嘉善长公主接走了,贾母可是一连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
一面盼望着孙女儿能够早日回家,一面幻想着贾家能够宾客盈门,希望着京里实权派能够送来贺礼,自己也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贾家、让自己的次子跟那些大臣们搭上关系。
贾母的算盘打得很漂亮。既然贾赦和贾琏一家子要走军伍、靠军功上位,那么,他的次子走文官、跟长子首尾相望,兄弟两个互相照应互相扶持,贾家便复兴在望。
他忘记了外面的人对贾政的评价,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根本就不想跟贾政王子腾之流有什么往来,更忘记了贾赦对这个牛皮糖一般的弟弟的容忍度也到了极限。如今贾赦一家子也不过是看着贾母的份儿上极力忍耐罢了。就跟贾元春管事儿一事上贾玖采取的态度一样,贾赦一家子就等着贾母的天命到了好把贾政一家子撵出去了。
事实上,京师里面的人虽然对贾玖帮了他们家的事实心存感激,但是这些人家,这些能够拿到端荣长公主府的簪花贴的人家,不是位高就是权重,或者干脆就是位高权也重,这样的人家哪里会在乎贾家这样一个老牌权贵中的破落户?又哪里会赶着巴结贾家?
说实在的。如果那天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一结束,贾玖就回到贾家,他们说不得还要做个样子。可实际上。贾玖被嘉善长公主接走了,明眼人都知道,嘉善长公主明着邀请了梁丽华跟贾玖两个小姑娘,可实际上还是因为他的心上人颜洌。
因为梁丽华跟颜洌是旧相识,嘉善长公主为了了解心上人的事情,所以请梁家姑娘过府详谈。
因为贾玖是颜洌的师妹,将来也很有可能成为颜洌的同修。所以嘉善长公主邀请贾玖,为的就是为自己的心上人争取一个机会。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京里数得上号的人家都知道,嘉善长公主邀请贾玖、表示出对贾玖的喜爱,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贾玖本人,而是为了讨好颜洌。这位儒家名门颜家嫡系公子颜洌。
所以刚开始的几天,也只有四王八公这个小圈子送来了贺礼,而且这礼物看上去还非常单薄,单薄得让贾母隐隐有些失望。
毕竟贾玖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得到的二等县君也不过七品,走路还不稳当的小丫头加上芝麻点大的封爵,在这些人家的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少少的四色或者六色礼物,基本上符合贾玖的年纪跟身份品级也就成了,哪里需要什么非常名贵的东西?
贾母也知道对方的想法。这是这心里却是难掩的失落。
贾母对自己说:[想些什么呢?二丫头才多大的年纪,正该受这样的礼呢若是二丫头小小年纪就有一大群权贵追捧他,外头说不得当他是第二个王氏女。还是这样好。对家里、对二丫头都好。]
虽然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贾母还是难掩自己的失落。
如果贾玖真的有王氏女那两下子,贾母第一个就会把这个孙女儿给捧出去。大不了等自己的儿子孙子们混上好前程的时候,让这个孙女儿病逝了便是。就是有罪过,也都是这个孙女儿带了去,得好的终究还是贾母的儿子孙子。
为了家族,贾母绝对不会吝啬于一个两个孙女。
贾母的心情直到他看到贾玖回来才好受些。
贾玖出门的时候是他跟薛宝钗两个人坐着一辆车子。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两个人,可车子却多了一辆。后面的那辆车子上不但装着贾玖薛宝钗两个人的行礼。还有贾玖赢来的赌注和端荣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公主殿下送给贾玖的礼物,其中,以嘉善长公主送给贾玖的礼物更多一些,但是实际上都算不得什么非常名贵的东西,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翡翠首饰翡翠摆件,漂亮是漂亮了,可实际价值并不是很高,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
嘉善长公主当然送得起上等美玉做的首饰摆件,但是那种东西,嘉善长公主就是送得出来,贾玖也不敢收。更何况,如果嘉善长公主送了那样的东西,无疑是有用金钱收买贾玖的嫌疑。那样只会扫了颜洌的面子,让颜洌觉得嘉善长公主看不起他。作为皇家公主,身边又有一大堆的嬷嬷帮忙出谋划策,嘉善长公主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薛宝钗也得了两件。其中一件便是一只翡翠的寿桃,粉粉糯糯的白色翡翠上飘着一小块红晕,被手艺精湛的工匠们雕琢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孩子的拳头大小的白桃。相信薛宝钗会将这只寿桃好好地供奉起来,传给自己的子孙。
贾母看见贾玖跟薛宝钗在公主府长史的陪同下回来,还想让儿子跟公主府长史搭个话,可是人家虽然是笑容满面,可实际上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不过是客客气气的两句话,就拦住了贾政想要攀谈的话头:“哪里哪里,员外郎客气了。既然府上的姑娘已经到家了,那下官便要回复公主了。”到底没有拿贾家的茶钱就走了。
听说对方这等反应,贾母脸上的笑容再收敛三分。
他原来脸上也带着笑,可这笑容却没有到达他的眼底,如今听说了公主府长史的态度,心内更是灰了一半,就连贾玖展示今番的收获,贾母也怏怏的,只是口中道:“二丫头,虽然说得了封爵也是件好事儿,只是你也是锦绣堆里出来的。何时这么短视起来了?我们家哪里缺得了你的东西?要你跟人家打赌耍赖?若是下回我再听到你做这样的事儿,看我不用家法打断你的腿!”
也难怪原著里的贾赦贾迎春父女两个会变成那个样子,如果贾母有什么不痛快就拿这父女两个撒性子的话。贾迎春变成那个木头人的样子就不奇怪了。
现在贾玖还刚刚得了封爵呢,贾母就这样不给他脸面,试想原著里无依无靠又没有底牌的贾迎春又如何去争呢?就是探春,还有一个想要慈悲名声的王夫人在不要紧的地方对他和颜悦色呢。贾迎春又有什么?他拿什么去争?
看见贾母发作贾玖,下面坐着的晚辈呼啦啦地都站了起来,就连边上坐着的薛姨妈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看着贾母发作贾玖的模样,下面最不好受的就是贾倩。贾玖如今的待遇就是当初他经历过的。只是他没有贾玖的坚强也没有贾玖的底气。至少贾玖可不会跟他那样。从此消沉下去。而且,如今的贾母也只能这样发发脾气罢了。对于这个家、对于这座宅子的影响力。贾母还比不得贾玖这个年幼的孙女儿。
话出了口,贾母也发现自己说得太重了,可是如今在这里的人哪个会给他台阶下?两个儿媳妇一个被禁足一个躺了,又都是嘴笨的。哪里会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把他的话圆过来?下面的几个孙子孙女儿都小,贾玖又是姐姐,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话,就是薛宝钗是个聪明伶俐的,他又是外人,身份也不够,哪里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就在贾母迟疑间,薛宝钗也被贾母的话给吓了一跳。
他原以为贾玖为家里挣了一个封爵,哪怕这个封爵很低。却也是一个体面,贾母就是不给贾玖作脸也该给贾玖几分面子,哪里想到贾母居然会这么说?
一时之间。薛宝钗也没有反应过来,屋子里瞬间冷场了。
倒是贾玖,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老太太的意思,孙女儿明白。毕竟能够出席公主府的簪花会的姑娘都是体面的身份,这样的事儿若是一次两次的倒还好。若是次数多了,只怕外头会看低了我们家。老太太的教诲。孙女儿记住了。”
贾母这才缓和了颜色,道:“不仅仅要记住,以后也不许犯!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忌讳掉进了钱眼里头。你父亲对你也算是可以了,怎么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
贾母嘴上抱怨着,可是下面的贾倩和贾清都死命地低着头,尤其是贾清,他心里可不服着呢。
说什么贾玖贪财,贾玖不看重钱财能成么?就跟贾元春管家的事儿那样,最后的亏空还不是贾玖拿着自己跟他们姐妹三人的衣裳首饰份例给补上的?如果贾母真的那么公平,为何不叫贾元春把银子吐出来?如果贾母真的疼贾玖一点,为何不帮着解决了这笔银子?以为一两套首饰就可以将事情抹过去?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想要止住那股子歪风就难上加难!
也难怪原著的贾家最后变成了那个样子。有这样的太夫人在上面坐着,又用孝道死死地压着长子,任由歪门邪道横行,贾家不一败涂地才怪!说什么兰桂齐芳、二房安享富贵!我看最后贾家的老少爷们连稀粥都喝不上了,这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没错,作为大家长贾赦的确会成为替罪羊领死、贾琏也很可能被王熙凤给拖累白白地丢了性命,但是他们至少不用受后来零零碎碎的罪,真正凄惨的是苟活在人世的二房的人,跟个乞丐一样活着还不算,说不得连还被人吐唾沫受尽侮辱,就跟他们当初给贾赦一家子、给林黛玉受的那些气一样,他们也要领教上十年八年的才能够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呢!就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贾家老太太,你死了以后可有人给你供一碗饭、贾家的祖宗们可饶得了你!
就在这气氛最紧张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来通报,却是道门中派人来接贾玖了。贾母吓了一跳,连忙让小辈们去碧纱橱里回避,让薛姨妈留下陪他。
来人是个陌生的道者。模样倒是很周正,一派正气的脸庞,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干干净净的道袍、一本正经的神色,见到贾母便唱了个道喏,表示他是国师派来特地接贾玖参加道门考核的。
贾母听了连忙叫贾玖出来。
贾玖一看见那个道者就皱眉头。因为那个道士真的不像贾玖见过的道门中人。怎么说呢,总之一句话,贾玖见过的道门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骚包一个比一个土豪,拂尘上不镶嵌上十颗八颗宝石、道冠上不缀上十串八串珠子。根本就不会出来见人。
贾玖不止一次在私底下吐槽。道门能够收到那么多资质优良的弟子,完全是因为那些孩子的家长被珠光宝气闪花了眼、闪昏了头。根本没有听清楚那些土豪神壕们说了些什么就把孩子送进了道门。
至于眼前这个,一身很普通的青色道袍,很普通的道冠,很普通的鞋子。这位真的是那些土豪派来的?如果是依附道观伺候那些土豪道士的道仆,贾玖还会相信,如果说国师派来接他、做他的引路人的道者,贾玖第一个不相信。
贾玖道:“道长怎么一个来了?麓因师兄呢?”
那道士答道:“国师另有他事交代让麓因。丫头,跟贫道走吧。”
贾母一愣,贾玖却牵着贾母的手不放,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那道者道:“若是没有事情,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国师在等着呢。”
贾玖笑盈盈地道:“莫问。”虽然脸上笑着,可是那笑意根本就没有到眼底。
那道士道:“关于你的私事。我……贫道不会问。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贾玖笑道:“道长说错了,我说的是,当日国师给我安排的引路师兄道号莫问。我可没有见过什么叫做麓因师兄的道长呢。”又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您还记得前几日我们在宝姐姐的院子里说的有关度牒和渡人的话题么?我们家虽然不如以前了,可也是勋爵之家,更不要说孙女儿刚刚得了朝廷的册封,现在是我大齐二等县君。哪怕我是个女孩儿不用户部出面,可是我的身份还不够一张莲牒么?”
糊弄人也要弄个全套。就一张嘴皮子。谁会相信?
你来我往、势均力敌,那是话本小说上为了吸引眼球所以才故弄玄虚。而实际生活中,根本就不需要弄那些,只要直指命题就够了。
贾玖更狠,直接将对方三振出局。
贾母这心里也惴惴呢。
当初贾敏为了女儿的事儿,在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就连贾母也为了那个外孙女儿忧心不已。现在看来,今日情形跟那日那癞头和尚想要化自己的外孙女儿何其相象?
自己的女儿女婿模样都出挑,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若是拿捏着自己的外孙女儿,那林家四代列侯积攒下来的万千财产都是这些骗子的。
如今自己的儿子跟大孙子都不在家,大房就这么一个丫头可以当家做主。他们糊弄了自己这个老婆子去,不但白得一个样貌出挑的孩子,还能够对自己儿子的家业动手。
涉及到财产问题,贾母比任何人的反应都快。他自己的小儿子尚且没有混出一份好家当呢。这偌大的产业,贾母如何愿意便宜了外人去?
贾母立刻将贾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道:“说起来老婆子也糊涂了呢。不知道道长是在哪方道观出的家,又领的什么度牒啊?又在哪处道观挂单啊?”
对内内行,对外外行。说得就是贾家人。无论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打理家业什么的,个个都是低手,说他们半吊子还是抬举了他们;拿着贾家公中的产业往自己的腰包里塞,这个业务倒是人人精通。内斗起来个个都成了战斗鸡,一个比一个厉害,若是放到外面去,根本就是被人比成渣渣的玩意儿。
就拿贾母来说,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贾母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不论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儿媳妇,抑或是下面的孙子辈的,贾母一言九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完全不给儿孙们退路。可要是面对外人,贾母的本事就呵呵了。
就跟现在一样。
不过,贾母的话虽然软,可是态度还是很明确的。如果对方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贾母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孙女儿交给来人。
显然,这个胆敢来贾家弄鬼撞骗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货色,至少业务水平比那一僧一道要差多了。也是,他们背后的主子其实也没有多少可以用的惹,找出他这么个说话还算流利、模样也算周正的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又哪里能强求其他的呢?
这人原来以为,卡着这时间把人弄来根本就是顺手牵羊的事儿,哪里想到人都已经在眼前了,居然临时出了变故。
这人也是个胆大的,当下就抽出了弯刀冲了上来,想抓起人就走。()
38 问案
38问案
艺高人胆大,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适用的。这个人一看行骗不能达到目的,那么他用武力强夺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他忘记了,贾玖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别的不说,整个天下,算上周边的几个国家,在贾玖这般年纪就有这么高的武力值的小家伙还真没几个。
对方拔出了弯刀,贾母当时就呆了,可是比贾母的尖叫声更快的是贾玖的剑。
名剑金锋有多锋利?这是一个好问题。如何要写一篇文章证明一下名剑金锋跟来人手上的弯刀的对比,也许写个万把字都没有问题。但是这个人已经没有机会问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已经跟他手里的弯刀一起被贾玖一剑劈开了。
屋子里一片尖叫声,好几个丫头婆子都摔倒在地,隐隐的,贾玖还嗅到了尿骚味儿。就连碧纱橱里也骚动不已。
贾母巍颤颤地跌坐在上面的填漆榻上,指着贾玖道:“二丫头,你一直带着这个?”
贾玖顺着贾母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晃了晃,却见贾母一脸的惊恐,只得收剑入鞘,在背上背好,道:“是啊。若不是随身带着,哪里有我跟梁姐姐的那番比试?如果没有那番比试,我也不可能成为二等县君啊。”
贾母停了停,好半响才高声道:“那可是圣驾前!万岁也在呢!”那声音里面,怎么听都透露着一股子的慌张。
贾母能不慌张么?一个不好就是抄家问罪啊!
贾玖道:“我问过了啊。大家都说。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生活了二十年,就连簪花会上也都是骑马射箭打猎之类的。我想着,既然是要比武。那还不如用自己称手的家伙呢。毕竟我年纪小、个子也矮,一般的宝剑我也用不上。那日簪花会上带着家伙去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梁丽华那货比自己更强,一把血月剑藏在了伞里面,到哪里都带着。还有鲁静芝那货,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丫头的腰带就是一把软剑!手腕上还缠着鞭子!
这两个还是他认识的、比较亲近的朋友呢。其他人贾玖也没留心,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随着带着什么兵器、带了多少兵器。
贾母指着贾玖说不出话来。他被贾玖这副无辜的模样给气着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师妹背着剑。太夫人一脸惊恐,这里又有个血人。师妹,太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还是换个地方说话比较好。”
贾玖一转头。却看见莫问打头,后面跟着离尘道老了凡道老,再后面则站着现任京兆尹和几位不认识的官员。
贾玖连忙过来见礼,礼毕,听莫问道:“方才我等到了大门口,却听见已经有人自称是国师的侍者,还以为自己晚了一步。如今看起来,我还真的晚了一步。”
贾玖歪歪头,道:“不晚啊。”
莫问道:“师妹没有出事。愚兄的确心喜。只可惜师妹未能留下活口,让愚兄无法了解其是否是惯犯。不然,愚兄也许可以找到其他被此人既背后之人骗去的孩子呢。”
贾玖道:“师兄。你既然不是专门审案的人,还是不要做这个活计。要知道,活人是会撒谎的,反而死人不会撒谎。就拿这个人来说,”贾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道:“你看他的手。从他手上的老茧和指腹上的痕迹看,这个人不但惯用刀。而且还是个经常练习射箭的。至于他用的是哪一种的弓弩,我这个外行人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相信,京兆府有办法从他的尸体上弄清楚更多的事儿。身上的衣料子可以确定他的身份范围,身体上的伤痕也可以告诉我们他生前是做什么的,就是他身上的衣物的现状和手工可以让我们知道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做了哪些事情。师兄,你看,这样一来,我们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了。”
京兆尹笑道:“看起来下官不认真一点,只怕也对不起县君今日的这番分析了呢。”
说着又与贾玖见礼,口称见过县君。
他可是见惯了尸体的,当然不会害怕。
普通的知府是正四品,而京兆尹因为镇守京师,他的品级要比外地的知府要高些。京兆尹的品级是正三品,而且大多是宗室出身,就是不是宗室,也是皇家的女婿。就是不是以上身份,那也是副宰相们转正之前的荣誉衔。
也就是说,京兆尹大多数时候并不管事儿,真正管事儿的人其实是京兆府少卿。不过这位京兆尹却是例外。如今的京兆府是少有的府尹与少卿俱在,而且都管事儿的局面。
即使人家摆下了低姿态,也不是贾玖可以放肆的。对方的品级比自己高,口称下官也不过是因为贾母的品级比他更高、对方对着贾母称下官而已,可不是因为贾玖。对方的礼贾玖可不敢受。见对方给自己行礼,贾玖连忙侧身避让过,这才上来给京兆尹见礼,又见过其他几位官员。
京兆尹道:“下官今日前来,是跟府上确定道门针对府上二等县君发下的莲牒的详细事宜。若不是下官耽搁了,府上就不用这虚惊一场了。是下官的过错,让太夫人受惊了。”
贾母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倒是贾玖在边上代为答道:“大人客气了。要我说,大人公务繁忙,能百忙之中来这一趟已经是不容易了,谁会想到这起子小人如此猖獗,居然来这一等将军府上行骗。也是他们活该,都不打听清楚我是为何被道门看中就上门来!真当我是病猫啊!”
莫问奇道:“我说师妹。你不觉得难受么?”
贾玖愣了愣,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莫问。道:“师兄是在问我害不害怕、难不难受?”
莫问点点头。
贾玖答道:“以前我第一次准备祭礼的时候,也吐了。后来鸡鸭鱼什么杀多了,也没了感觉。这个人算计我在先,我讨厌他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觉得害怕。”
很多大人面对尸体的时候会捂住孩子的眼睛,可实际上害怕的人往往是大人,而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害怕。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碧纱橱里面了。他伸出手,示意边上的丫头们扶着他去套间里,可是他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害怕得瑟瑟发抖。根本就顾不上他。倒是贾玖,过来想扶贾母,却见贾母就跟被烫了一般,一下子打掉了贾玖的手。
这可不怪贾母。
虽然说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些。可是贾母到底是女眷,一辈子迈出二门的次数都是有数儿的。虽然说内宅女人打死几个奴仆也是大家里常有的事儿。可是又有谁会在贾母这样的贵夫人面前行刑呢?多是把人拖到角落里再说。
可以说,贾母这么大把年纪,除了家里的亲人过世,他还没有见过什么尸体。
贾母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冷静下来。道:“二、二丫头,既然国师派人来接你了,你就跟他们去罢。我就不送你了。”
看着贾母的反应。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都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倒是京兆尹的反应很快,道:“既然太夫人累了,那下官也就不浪费时间了。横竖莫问道长是国师指名了为县君引路的,离尘道老与了凡道老又是国师身边,经常在御前伺候的。县君在端荣长公主府上也见过了,都是熟人。太夫人尽管安心便是。”
京兆府的属官早在门口的时候就派人回去叫人了。很快京兆府少卿带着一大堆的捕快、亚裔们过来,先是确定了尸体没有移动过,又给尸体做了初步的尸检,这才过来问话。
贾母非常不自在,道:“不过是个骗子,哪里有这么多话好问的?快点把人弄走。”
贾玖倒是很大方地上来道:“少卿大人有礼了。我们家老太太年迈,受不得这些个东西。不如,您先把这具尸体收拾好。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京兆府少卿道:“既然如此,那么下官就问了……”
贾玖道:“这里不方便。这会儿我们老太太要休息了。我们还是去前面说话罢。”
京兆府少卿看了看前面的三间厅堂,又看了看贾母,叹了口气,只得移步。
贾母的院子是极大的,从垂花门进来,便是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因为是冬日,所以不便在穿堂里面吹风,好在那三间厅堂小是小的点,却不曾隔断,又有暖炉,倒是个适合问话的所在。
厅堂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桌椅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另有京兆府的人摆上了笔墨,还有一位官吏负责记录。
京兆府少卿请上官和几位道长入座之后,又让贾玖在绣花墩上坐了,自己在京兆尹的下首坐了,这才道:“事情的起因本官大致已经知道了。本官想问一下,县君是如何知道对方是骗子的?”
贾玖道:“很简单啊。因为曾经也有人想渡我表妹,后来我就这一问题特地写信问了莫问师兄,莫问师兄可是厚厚地写了一大堆呢。大人可要看那些信?”
少卿点点头,贾玖立刻叫人回去取信。过了一会儿,晴雯就捧着一个小匣子过来了。匣子里面果然码着好几封信,其中有一份特别厚。贾玖将那封取出来,递给京兆府少卿。
京兆府少卿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回,便问莫问:“敢问道长,这信可是道长亲笔?”
“正是。”
“能否请道长写几个字?”
贾玖道:“少卿是要用师兄的笔迹跟这封信做证据么?”
“正是。”
贾玖道:“那,等事情完了之后,那封信可以还我么?”
京兆府少卿道:“这封信很重要?”
贾玖道:“是啊。这件事我原来就是为了我表妹才特地请教师兄的。我还想等将来有机会了,让表妹和表妹的家人亲眼看看呢。”
京兆府少卿道:“伊不在京师?”
贾玖道:“是啊。表妹跟着姑爹在扬州呢。”
京兆府少卿顿了顿,道:“如此,本官会注意。等案子了结,本官会将此信退回。想来有了京兆府的批注,跟今日之事作为佐证,这封信会更有说服力。”
见京兆府少卿如此好说话,贾玖也不好意思说不给。
京兆府少卿道:“此人死于何人之手,经过如何,县君能否替下官解惑?”
贾玖道:“很简单啊。他被我戳穿了谎话,就想来硬的,拔出刀就冲上来。我们老太太当时就傻了。我就站住老太太边上,看着他拿着刀冲上来,我就出手了。”
京兆府少卿道:“在动手之前,县君是否想过对方可能不是县君的对手,甚至有可能死在县君的手里。”
贾玖摸了摸头,道:“可是他都拿着刀冲过来了,我哪里有这个时间东想西想啊。那个时候,我要是慢了一步,我自己受伤还是小事儿,说不得我们老太太也会被牵连啊。所以那个时候我拔出剑就用我最大的力气劈过去了。我倒是没有想到他那么没用,连他手里的刀也这么没用。”
京兆尹一愣,立刻道:“本官能否看看县君的剑?”
贾玖倒是很大方,从背上解下名剑金锋,双手递给京兆尹。
京兆尹接过剑,忍不住说了一句:“好重。”又待细看,只见这把剑华贵非常,金灿灿、吸引眼球也就罢了,就连剑鞘也只是在包裹住了剑刃,任由剑脊上华贵的花纹露在外面,背面还缀着一只造型独特的阴阳鱼。更不要说剑鞘和剑柄上都缀着长长的金流苏。
怎么看都是一把观赏之物,却实实在在地让人感觉到,这是一把杀人的剑。
“此剑可是县君从道门得来的?”()
39 剑气
红楼之天下为棋 39剑气 笔海阁
听闻对方问名剑金锋的出处,贾玖当然不能说实话。
他答道:“这是父亲诸多收藏里面的一件。据说,当年我们家老祖宗曾经见过一把很特别的剑,那把剑叫做天鞘晨曦。老祖宗见猎心喜,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让人家割爱,这才特地请了名匠进行仿制。谁想到,制成的实物实在是太重了,就连老祖宗这样的武将都无妨使用自如,最后只能改成这个样子。”
京兆尹少卿道:“请问这把剑的重量是?”
贾玖道:“不算剑鞘的话,光剑就有三十七斤六两三钱,若是算上剑鞘,足有九十七斤呢。”比起等体积的黄金来算,这把剑的密度只高不低,也不知道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材料,居然密度会这么大。也亏得是做成现在这副样子,若是真的按照原来的比例制成三尺青锋,那重量还不得超过一百斤去!再加上剑鞘,这天底下能够将这把剑随身携带的人真的不多。
难怪京兆尹惊叹他重了。
因为兵部制式的剑也不过是五六斤重,就是万岁的尚方藏宝中,大部分剑也没有超过十斤的。很少有人把剑制成这么重,因为有这个臂力使用这么重的剑的武将,往往更愿意用狼牙棒、方天戟、马槊这类长兵器,那样的杀伤力更大。
就连京兆尹这样见多识广之人也不得不承认道门怪人多。
京兆府少卿道:“难道县君就是拿着这把剑跟梁家小姐在湖面上比试?”
“是啊。”
贾玖觉得很正常的事儿,其实已经非常不寻常了。
莫问便道:“师妹。你之前真的没有练过武功么?”
贾玖摇摇头,道:“没有啊。我们家从我父亲那一辈开始就没有习武了。”
事实上,不止贾赦这一辈。就连贾代善的姐妹们也都没有学武。因为顾氏夫人说过,可以在马背上得天下却不能再马背上治理天下。武将之家不可能永远富贵下去,立国之初朝廷需要武将,等天下太平了朝廷最忌讳的便是将门。当初做主让家里的孩子们读书、走科举晋身的,也是这位顾氏夫人。
“我能替你把一下脉么?”
“可以。”
贾玖很干脆地将自己的左手伸向了莫问。谁想到,莫问摸完了左手摸右手,还请两位道老过来一起摸。
贾玖被摸得有些不自在。哪怕只是手腕。他也是女孩子,被人这样摸那样摸的,饶是他脸皮厚也被莫问和离尘道老了凡道老三个人弄得有点紧张。
边上的京兆尹将名剑金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道:“想不到如此小小一柄剑,居然将近百斤!本官知道县君素来力大,却没有想到县君能够用之自如。”
贾玖道:“说我天生力大也是有的,不过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够将这把剑使用自如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只能背起这把剑。剑鞘只能另外放置,等我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能够背着剑鞘将这把剑使唤得跟自己的手臂一样了。”
莫问一听,立刻道:“你是说,你没有练成《九阳天诀》第一式初阳燎空的时候,你还没有办法单手使用这把剑?”
贾玖道:“是的。”
难道要练《九阳天诀》就必须背上负重?
莫问觉得他有必要回去跟师尊报告,说不定还需要师尊上报道魁。请道魁决断。
离尘道老则道:“既然如此,那我在问你一句。你是如何练这《九阳天诀》第一式的呢?”
贾玖愣了愣,道:“也没怎么练。我只是每每拿着那两本书在发呆而已。说出来您可别笑话,刚开始的那几天还罢了,后来我老是觉得眼前有一个个的小人在跳舞,到了后来,每每合眼睡去,眼前都是跳舞的小人。如今我却是很少睡觉而是用打坐代替了。这剑也是不知不觉间就练成了。”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道:“跳舞的小人?”
“对啊,就是画在书页空白处的那些小人啊。”
那部《南华经》上面的小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每一个翻阅过这本书的人都能够描述出那上面的每一个小人,但是跳舞的小人?
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他们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念头。
虽然说很可能是小孩子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故而用了跳舞的小人来形容,可要是这关键真的在这五个字上呢?
就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也不淡定了。
对于《九阳天诀》,他们也是知根知底的。这本来就是一部半归纳半总结的武学秘籍,可以说,那位道者一生绝学已经尽赋予这部《九阳天诀》之上了。如今又知道了这部武学跟剑道有关,不要说道门了,只怕消息传扬出去,连儒门和佛门都会坐不住的。
收不收回借出去的这部《南华经》轮不到他们两个来决定,但是他们一定要知道这部绝学的修炼方法。
倒是京兆府少卿没有想这么多。现在他是京兆府的二把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贾玖的武功,而是眼下的这桩案子。
只听京兆府少卿道:“这把剑寒气逼人,的确是一把好剑。但是如果本官没有弄错的话,这剑上跟本就没有血腥气,更不要说什么血迹了。县君,请您想一想,您真的是用这把剑杀了这个骗子么?”
贾玖道:“是啊。”
京兆府少卿不觉皱起了眉头。
莫问听了,连忙道:“贫道认为,师妹的确是用剑杀了这个骗子。只不过这把剑太短了,没有直接触碰到骗子的身体乃至是他手里的弯刀。那个骗子其实是死在剑气之下。”
“剑气?”就连负责记录的官员也抬起了头。
莫问道:“是的,剑气。剑法高深者自然会练成剑气。而《九阳天诀》这本绝学之所以难练,就在于对剑道领悟。既然师妹已经练成的第一式,能够使用出御剑之术,那他会用剑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方才师妹自己也说了,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抱着要救自己救祖母的念头给予了这个骗子全力一击。也许师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的状态已经符合了剑意,剑气自然而然也跟着使了出来。”
“剑气么?江湖中能够使用剑气的人不多,京兆府相关的记录也不多,不知道长能否为下官等解惑。”
京兆府少卿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是他眼底的好奇和不解也是实打实的。
莫问道:“其实一般的武人大多数是不会使用剑气的。罢了,我就以剑术为例,与大人说明罢。在江湖上、武林中,习剑之人大多分成三类。第一类便是刚刚开始修炼,或者是因为功力不到、或者是因为资质不够、或者是因为遭人嫉妒导致早夭,江湖上绝大多数人都停留在这个阶段。这一类的人学的是剑招、比的也是剑招。他们以剑招的精妙分高下,就是不比剑招高下,也依赖宝剑甚多,重金求剑的人也往往就是他们。这些人中只有一小部分在经历足够、年龄足够、资质足够、悟性足够并且在机缘巧合下有望踏入下一个阶段,这个阶段他们的剑招开始返璞归真、避繁就简,显现出一派大巧不工的宗师气度。这个时候,他们往往已经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
“既然有一流高手,那就有超一流的高手了?”
莫问道:“不错。一流高手想要晋级超一流的高手,这难度要比他们从二流三流晋级到一流的难度还要高些。因为超一流的高手已经摸到道的边缘,我们修行之人往往会将他们称之为‘以武入道’。”
“以武入道。”
“是的。他们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武格已成、也领悟的剑意,就差根基和功法了。所以江湖中的超一流高手大多都能够使用剑气。剑气便是御剑术的基础。师妹既然能够使用御剑术,那么剑气对于他来说,也不是问题。最好的证明就是,师妹已经收手了却没有受一点伤。如果换了那些江湖中人,即便用处了剑气,贸然收回也会受不小的内伤。”
“道长为何说县君收手了?”
“因为贫道也会剑气。若是换了贫道,只怕在贫道全力驱动之下,那个骗子只会被劈成两片,而不是现在这样还能留下全尸。师妹,愚兄说得可对?”
贾玖摸了摸头,道:“是啊。虽然说屋里除了那些丫头婆子就我跟老太太两个人在,老的老小的小,可是对方既然敢动武,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敢手然能全力施为。哪里想到他这么没有用,居然连我一招都没有挨下来。我看见他倒下去了,吓了一跳,就停手了。当时只觉得有点胸闷,几个吐息就好了。”
京兆尹和少卿两个都已经傻了。敢情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已经手下留情了,那他全力施为,这威力又该多大?能跟这个丫头打成平手的梁丽华又是何方神圣?(……)
40 计划
40计划
因为贾玖还要去道门,加上又出了更多的谜团,使得这桩案子本身变得不那么重要。
是的,情理法和法理情之间的矛盾从来就不曾消退过。就跟现任的京兆尹与京兆府少卿之间,便是典型的一个主张情理法,一个主张法理情,这两位自共事以来,为了断案之事就闹过不少矛盾。这也是为什么现任京兆尹与京兆府少卿会共同管事的原因。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给京兆府的属官们带来了不少混乱,可是对于贾玖来说就更容易脱身了。
案子的经过很清楚,来人是个骗子,想从贾家人的手里骗走贾玖,因为行骗不成,又见对面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这才想依靠武力强夺。贾玖是受害人,他不过是自卫反击导致反击过度而已,毕竟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年迈的祖母。
所以注重情理法的京兆尹一开始就站在了他这边,基本上就抱持着不追究的态度。
而注重法理情的京兆府少卿来说,国法中有明确条文,规定了如果晚辈是为了保护长辈而害下人命,本来就可以从轻发落,而死者生前对着贾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动刀子也是事实,所以贾玖杀了这个有伤害自己祖母的企图之人,这一事实的本事就不足以让贾玖以命偿命,只要视情节轻重罚以劳役或者一定数目的金钱而已。加上来人是骗子证据确凿。只要走个程序,确定死者有犯罪事实在先,贾玖根本就一点事情都没有。
京兆尹跟京兆府少卿最大的区别就是。京兆尹认为,贾玖根本连审都不用审,只要问几句话就可以当场放人;而京兆府少卿则是希望贾玖能够走一下司法程序。
当然,京兆府少卿的希望也只是希望而已。在实际处理案件的过程中,出于对女性的保护,大多数的官员不会让女子上公堂,因为这对女子的名节会造成巨大的损害。甚至有的无辜女子会因此丢掉性命。所以在实际办案过程中,只要不是什么证据确凿的罪人或者是重大案件的证人。官府是不会把女眷叫到公堂上面去的。
就跟这桩案子一样,事情经过简单,贾玖又是明显的受害人,就是京兆府少卿也不过是冷着脸问了问题之后。又按照惯例跟贾玖说了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本官会再次登门拜访”,然后就起身走人了。
比起这桩案子本身,京兆府少卿更好奇的是,背后的人是谁,针对的是道门还是因为跟贾家有仇,或者是兼而有之抑或是因为别的缘故。这些都需要更多的资料和证据。京兆府少卿觉得,这后面隐藏着不少问题,说不定就是一桩惊天大案。一心扑在这桩案子上的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跟精力在贾家消磨。
等送走了京兆府一干人马,莫问终于问贾玖了:“师妹似乎知道很多事情,跟一般的小女孩可不大一样呢。”
贾玖冷哼一声。道:“如果我跟一般的小丫头没有什么两样的话,只怕今天我坟头上的松柏都老高了。”
莫问笑笑,道:“师妹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呢。”
贾玖道:“师兄指的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在宫里表现得跟一个普通的小鬼没有什么两样?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手里没有任何的筹码,能够依靠的,除了国法就只有世人的同情心。所以我选择了装疯卖傻。如今。我至少还有这把剑。”
贾玖背上的金剑发出轻微的响动,却让莫问的心无端地跳慢了一拍。
莫问是个运气好的。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国师给捡了回去,等稍稍大一点,就因为资质出挑又得国师的喜爱而被国师收入门墙。即便是孤儿,他的记忆里也不曾有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就是有过,那也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太小了,所以全无印象。
莫问从来就没有想过,生在大宅门里、生在锦绣堆中的贾玖居然过的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莫问呆了一呆。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都微微叹了一口气。
经历过无数岁月、历经世情的他们如何不清楚贾玖的处境?跟贾玖这样的女孩子,家里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就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如果家里觉得他们没有用、拿不出手,那就是下面的丫头婆子都敢作践他们。不要说庶女。就是原配嫡女,这京里每年都不知道要夭折了多少去!
能够挣出如今的地步,也是这孩子命好运气好、自己也有本事了。
只是这样的孩子,往往会栽倒在心魔考上。到底要如何对待这个有资格成为金衣道子候补的孩子,似乎还要慎重再慎重。
看着贾玖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匆忙赶来的尤氏婆媳,看着贾玖背上金剑跟他们一起离开这座富贵堂皇的将军府,莫问和离尘道老了凡道老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离尘道老跟了凡道老两个一回到三清山就立刻去见道魁与国师了。
道魁听了沉默一会儿,道:“金衣道子本来就自有定例,既然他是多年来道门第一个练成这初阳燎空之人,让他领着金衣道子的份例并不算出格。此女心思慎密,需要放下的时候也能够放下,需要端着的时候也端得起来,这样的人,最是能够审时度势,他将来会遇到的心魔考也最是难测。既然如此,我们顺其自然便是。至于此番派汝等前去,原来就不是为了他只修为,而是吾好奇伊口中有关道门纳税一事。”
离尘道老吃了一惊,道:“道魁三思。若是道门也跟凡夫俗子一样纳税,那我道门千百年来的超然地位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
道魁笑笑,道:“吾哉(即知道)。但是吾与几位师弟反复演算过,就跟这孩子预测的一般,就是今朝吾等坚持不缴税,在未来,道门还是会因为此事与朝廷争执从此陷入泥潭。如果在此事上惹急了朝廷,让朝廷下定了决心勒令道人僧侣还俗,对我道门的打击只会更大。本座好奇的是,那个孩子到底有何种能耐,不但能够让我道门得到实际上的好处,还能够让朝廷也得到好处。这才是本座愿意见这孩子的真正原因。”
“道魁是说,要把这孩子放在外门么?”
金衣道子也好、银衣道子也好、五色道子也好,都代表着道统的传承,所以无论是哪一位,一旦确定了身份,他们就是内门弟子。尤其是金衣道子,因为已经足足有六十年的空缺,使得哪怕只是候补,在道门中也是意义非凡的。
如果道魁真的把金衣道子放在了外门,就等于是放弃了这一脉的传承,那对道门来说,就是损失了一道传承,这样的损失在大多数人看来,可比纳税这件事重要得多得多。
对于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情。
道魁答道:“道老,你应该忘记了大师兄在的时候,他可是我道真一脉的领袖,金衣道子对我道门来说,可不仅仅是一支传承,而是在必要的时候担负重任的。作为金衣道子候补,不通俗物,成么?”
“可是道魁……”
“放心,我并不是因为要将金衣道子一脉放到外门这才让这孩子从现在开始领着俗务,而是对他有着非常高的期望,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他,他是个女孩子,年纪也小……”
道魁道:“女子就女子吧。既然是出家人,为何还要用俗世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呢?就将这件事情作为对他的能为的考核吧。若是他真的做成了又一直没有走火入魔,那么他就是理所当然的金衣道子,不然,就是候补。”
“是。”
听道魁已然有了决断,就是心中有再多的疑惑、再多的不安,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应下,可是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忧虑,偏偏又什么都不能说。
道魁转身跟自己的孪生弟弟兼师弟国师低声交谈了几句,这才站起身来,往前面走去。在前面大殿上,贾玖已经跪坐在蒲团上等了很久了。
在重重帐幔之后,道魁深深地看了端坐在蒲团之上的贾玖好一会儿,对这个孩子不觉多了三分满意。
刚开始的时候,道魁对贾玖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对方是恪守礼仪,等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个孩子已经进入了坐禅修行状态,所以才对外界不理不会。
道魁并不认为贾玖这样做是一件失礼的事,反而对贾玖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孩子能够修炼成《九阳天诀》看起来也并不全然是运气。他自己的努力也是实打实的。
道魁不但自己轻手轻脚地坐下,还示意跟在他后面的人也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等贾玖睁开眼睛的时候,上面的诸多道长已经做了好一会儿了。
贾玖一看,便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弯腰下拜。
道魁让贾玖起来,又介绍了诸位道者给贾玖认识,完了,这才道:“贫道对于你口中的大计划很敢兴趣,不知道你能否详说。”()
41 治水
41治水
贾玖顿了顿,正色道:“禀道魁,晚辈的这个计划是从治水开始的。”
“治水?是年年泛滥的大河么?”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是京师里的那几条臭水沟。我不止一次见过,一碗干干净净、清澈透亮的水,放在那里放个五六天,哪怕是用干净的帕子蒙上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水里面也会多出无数的虫豸。能够长出虫豸的水有多脏,就不用我多说了,可问题是,京师的那几条臭水沟连虫豸都不长,可见这几条臭水沟的水有多毒,毒到了虫豸都没有办法生存的地步。”
在贾家的时候,莫问和离尘道老、了凡道老都知道贾玖的艰难。尤其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两个,瞬间就脑补了贾玖可怜兮兮地被关在小黑屋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管他,就连一碗水也要省着喝,甚至有的时候只能喝长满了虫豸的脏水。
不说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国师倒是非常镇定的开口了:“你想治理这几条臭水沟。”
贾玖道:“是的。晚辈有留意过,京师几条臭水沟附近大多都是很有名的街市,街市上的银楼很多。晚辈很确定,正是因为这些银楼的存在,导致河水里面充满了金、银和铜,才使得河水连虫豸都绝迹了。”
立刻有道士起身道:“放肆!铜且不说,金银都是炼丹材料。如何会有毒?”
贾玖道:“那不如我们先治理其中的一条。看看那河底的淤泥是否含有大量的金和银?道长不会忘记了,李唐王朝可是信道而闻名的,尤其是李唐王朝的君王们个个都有服用金丹的习惯。可事实却是。就连一代明君的唐太宗也是在服用的金丹之后不久便身亡了。而他的儿子唐高宗李治也是在服用的金丹之后失明,因此不得不让武则天处理朝政,从而为武则天上位提供了契机。”
贾玖这样的穿越者很清楚,河水发黑发臭鱼虾绝迹,无非是以下三个方面:河水富营养化污染、重金属污染、化工污染。但是,如果连虫豸都没有,那就不是富营养化污染。而是重金属污染和化工污染了。在古代社会,连化肥都没有的时代。哪里来的化工产业?所以,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重金属污染。
再结合两岸的街市上大量的银楼,这些银楼大多都是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作坊的格局。又哪里不清楚的?
贾玖原本想着,既然那河水有毒,那就通过官府,让那些犯了死罪的犯人来做此事,也是让这些死刑犯发挥余热。可是现在看起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许这件事情也只能由道门自己来做。
周围的道者都窃窃私语,显然对贾玖的话非常地不赞同,如果不是碍着道魁在场。只怕他们就直接叫人将贾玖丢出去了。
道魁自己也没有想到,贾玖会丢出这么一个炸弹来,当时也愣住了。如果不是他一贯沉稳。只怕周围的人早就发现端倪了。
饶是如此,道魁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道:“你确定么?”
贾玖一愣,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的反应也快,当下便道:“道魁,既然晚辈这样的小孩子能够发现这样的问题。您认为其他人会想不到么?如果晚辈的猜想是对的,那么等将来别人发现了、将之捅到御前。那对我道门将是一个无以伦比的打击。所以,晚辈认为,无论这个猜想是否是对的,我们都必须尽快证实这个猜想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对的,我们也可以尽早采取措施,将伤害降低到最低。若是错的,我们将来也不怕别人在这件事情上给我们使绊子。因为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再者,由我道门出面处理此事,也会为带来其他的好处。”
道魁道:“什么好处?”
“民心和安全。”贾玖的声音坚定而又沉稳,即便是孩童特用的童音,依旧让大殿之中渐渐安静下来:“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试想这些住在臭水沟两岸的百姓们天天吃着脏水,这身上的病痛也好,心情也好,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们若是真的处理了这些臭水沟,对于百姓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而且,处理这些臭水沟,显然是需要人手的,这样一来,京师里面流民也找到了活计干。在这个寒冬里找到活计能够填报自己跟自己家人的肚子的百姓们对道门感恩戴德。就是朝廷要动道门,也会考虑一下百姓的反应。”
道魁听了,手下一顿,就是大殿里面也一下子变得掉根针都听得见声音,可没一会儿,大殿里面又是一片嗡嗡声了,而且这一次,声音无疑比之前要大了许多。
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最早是谁开始炼长生不老丹,这件事情时间久远,已经不可考。但是方士的历史要比道士要悠久一点,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有了方士炼丹的记载,方士们坚信,那种遇火就化成灰的人参灵芝之类的中草药是不可能为人带来长生不老的,能够带来长生不老的只有金、银等本身坚不可摧之物。
而道士则是在方士和道家的基础之上发展而来的,光历史就比方士要短一些,更不要说炼丹了。现在方士已经是道门的一支,炼丹的传统也成了道门的一项课业。如果要道门中人全盘否定炼丹之事,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道门中人多多少少都懂一点医术,自然也知道,金银之物虽然能够入药,但是这份量要非常少,而且只局限于少少的几个药方,而且多是作为药引。其实在此之前,道门内部也不是没有风声,但是在这样的公众场合提出来。贾玖的确是第一个。
道魁自己也很清楚,道门发展到现在,天下有两个大国信道、以道教为国教。现在的道门不需要锐意进取,恰恰相反,道门需要的是一个稳字。
就跟贾玖说的那样,如果有人把事情捅到了御前,无论事情的真假如何,对道门的伤害是无与伦比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贴切。
贾玖提出来的问题对于道门来说。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严重到了。一旦君王认为道门在此事上受来了欺骗,那道门面临的就是跟当年武王灭佛一样的困境。
多年以来道门一直死死的压着佛门、儒家,是大齐信徒最多、财力和实力都是最大的。一旦道门遇到了危机,很难说佛门与儒家不会挤兑道门的空间。更不要说北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魔门。
贾玖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很现实,现实到了道魁不敢赌的地步。就是道魁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妥善解决,那么道门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的危机。道门跟佛门不同,佛门修的是来世,而道门修的是今生。长生不老丹是道门起家的根基之一。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打算怎么做?”
贾玖道:“为了保证秘密不外泄,晚辈的建议是,将这些臭水沟附近的房子都买下来。然后雇佣人清理河道,清理出来的淤泥由专人进行焚烧和提炼。河道清理之后,河水就不会继续污浊下去。河水会变得清澈,环境会便好,房舍的价钱也会提升,能够稍稍弥补开销。如果淤泥里面的确提炼出了金银财货,可以用这些应对即将到来的赋税。”
道魁突然道:“其实这件事情,你们贾家自己也可以做吧。”
“是。”贾玖答道。“但是这后果却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够承担得起的。”见在座的道者有几位不明白,贾玖连忙解释道:“我们家的人手不够。下面人更是各怀私心。就是很普通的采买尚且要做手脚,更何况这从淤泥里面提炼出金银一事。如果让我们家自己人来做,那结果只会是,下面人中饱私囊、中间的管事分配不均而闹事儿,至于我和我的家人,不但得不到好处,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晚辈不可能让自家人做这个,哪怕是让这件事情一直烂在肚子里,也不可能对家里吐露半句。”
道魁道:“所以说,百姓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远离疾病的安全,你则躲在了道门的庇佑之下,让你自己和你自己的家族也得到了安全。至于朝廷,则远离了瘟疫下的人心动荡,而我道门,不但收获了人心,也有了与朝廷一较短长的机会。是这样么?”
“是的。”
道魁道:“可是这也把我道门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贾玖道:“道门有这个实力应付这个未来,而且这件事情对道门来说,不但是挑战,也是一场机遇。一旦这件事情做成了,道门还可以做别的事情。”
“继续说。”
“是,道魁。”贾玖行了一礼,继续说道:“清理河道,如果全套做下来,那么,道门手里会聚拢一批人和一份不小的钱财,这是肯定的。而且,因为清理河道的需要,我们至少需要一批船只、一个码头专门用来运送淤泥,还有焚烧淤泥需要燃料,那么一座小小的煤矿和蜂窝煤作坊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臭水沟大多都挨着热闹的街市,如果河道水质好转,相信有很多人愿意买下这些房子宅子,这些河道两岸的房价上涨也成了必然。更重要的是,如果道门经常张贴帖子要求雇佣人手,将会有无数的流民和无业者天天等着道门提供的工作机会。如果有人找道门麻烦,他们将是第一批冲上去拼命的人;就是朝廷想动道门,这些人也会为道门请命。而道门需要的付出,不过是一批口粮、每人每天几个铜板而已。而这些依附着道门过日子的人,将是道门最为坚定的信徒。如果道门能够扩大力度,那么将有更多的人因此而受惠、并且坚定地团结在道门左右。”
道魁道:“其实你真正的目的是解决困扰朝廷多年的流民安置问题吧?安置了这些流民。也能够缓解因为土地兼并带来的压力,朝廷跟权贵之间的矛盾也会得到缓解。朝廷会趋于安定,而身为权贵家族的一员。你的家族也能够避免遇到接下来的风波。不是么。”
答案根本就不用贾玖来回答,因为答案只有一个字:是。
其实道魁这样说也没有指望过贾玖开口回答,他会这样问,不过是因为小丫头太嚣张,需要有人将他压一压。
但是,道魁这样说了,他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了:清理京师的臭水沟一事。通过。
在座的除了贾玖,其余的人跟道魁已经共事多年。自然知道道魁的决定。虽然也有人对贾玖的猜想抱有怀疑,但是出于对道魁的信任,他们都没有提出反对。
倒是国师,身为道魁孪生子的他在进入大殿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道魁的决定。他好奇的是,贾玖为何会极力劝说道门纳税,甚至不惜用长生不老丹之事来给道门施加压力。
历经世情的国师可不是道门中那些只知道清修、清修、再清修的修行者,在红尘中行走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心。就跟贾玖提出的清理京师河道一事,其实贾玖根本就不用发挥什么三寸不烂之舌来游说道门,因为国师事先已经打听过了,不止贾玖一个得到了这样的命令,别的不说,就说颜家的颜洌还有同样出身于皇商、大粮商之家的知柳。都曾经接到过这样的命令。只是之前接到同样的命令的人都不过是听过便是,却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情当成一回事情。因为谁都知道,那把椅子上的人对道门纳税之事也不曾抱有希望。
其实贾玖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和口舌。最后道门会去做的,也只有清理河道一事,至于纳税一事,就是贾玖磨破了嘴皮子,道魁也只会拖着而已。
即便明知道贾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在道门中的大多数人看来。道门之所以能够如此超然,自然是因为道门不用纳税。如果道门也跟着纳税了。那道门跟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区别?
不要说别人,就是国师自己看来,贾玖说的是对的,作为道门里面少数的开明人士,国师也承认,为了大齐的稳定,道门的确应该开始纳税。但是从心理的角度上来说,国师又不愿意纳税。
即便理智告诉国师纳税是身为大齐子民的义务,但是情感上,国师完全接受不了。国师自认,自己跟皇帝的交情已经相当不错了,可是他的心中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道门里面有相当一部分牢牢顽固了。
关于纳税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国师什么都没有说,哪怕他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对于贾玖,国师只有一句话:丫头,这个世界大着呢,可不一定会围着你转动。你想用这个做交换、让道门纳税,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好处道门拿走了,纳税的事儿依旧遥遥无期。
带着一丝怜悯,国师看了贾玖一眼,却发现贾玖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国师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丫头,你今日真实的目的不过是要道门出面收拾京师的那些臭水沟。而纳税一事,不过是你的敲门砖。贫道说的可对?”
贾玖深深地看了国师一眼,方才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
“你不怕你完成不了任务,让朝廷责罚?”
贾玖道:“怕。但是我今年才八个虚岁,试想,哪个大人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这个小丫头?而且旨意里面也没有注明到底什么时候完成。也就是说,只要我尽力而为,就是最后不能成事,万岁也不好直接找我这样的小丫头的麻烦。”
本来对着自己这样的小孩子下那样的旨意就已经很奇怪了,更不要说贾玖是个女孩子!刚开始的时候贾玖还担心过自己如果没有完成会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可后来想想,也许朝廷不过是惯例上那么一说,其实对于自己能不能完成这项任务根本就没有信心。
别的不说,这京师里面还有一位众所周知的道家弟子颜洌呢,不但年纪大些,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又是打小就在道门里面大的,无论是影响力还是的资历都比自己这个才刚刚进入道门的眼的小丫头来得大。与其让他这个小女孩来做这件事,还不如说,朝廷不过是惯例派了这么个人来,其实主要方面还是放在的其他人的身上。
道魁道:“你真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贾玖笑而不答。
他早就说过了,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懂的话,他早就死了。所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则是他现在的生活状态。
对于道门来说,《九阳天诀》是一部绝学,也是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传承的重要武学。可是对于贾玖来说,这本绝学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本武学秘籍,而在于他为贾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贾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作为贾赦的女儿,他将来一定会参加大选,而只要贾母在一天,就一定会把他送进宫廷里面去,唯一的例外就是他在参选之前被人坏了贞洁。
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贾玖其实也是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只是这种优越感藏得更深而已。就拿选秀一事来说吧,贾玖很清楚,如果将他一直困在小小的四方庭院里面、跟着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只为了争一根公用的黄瓜的话,就是不用别人动手,光他自己就能够把自己逼疯。
跟贾玖这样的女孩子,要他跟别人去抢男人、做妾,哪怕这个妾是合法的,他也接受不了。
《九阳天诀》对于贾玖来说,不仅仅是道门给他的一个机会,还是改变他命运的重要契机。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太单薄,而他的年纪也太小了,更何况他对自己的那个系统也不是非常信任。所以他选择了依靠道门,依靠道门的力量对抗大齐的律法、对抗家族的约束、对抗世俗对女子的约束。
他绝对不甘心让自己的一辈子在内宅里面消磨。
这是贾玖经过整整半年的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而他抛出的大计划,才是他的敲门砖,让道门相信他的敲门砖。一旦道门跟着他的计划走了,那么道门这条大鱼就吞下了鱼饵。因为道门不可能舍弃这么大的好处,来自于百姓真心维护的好处。
短暂的沉默之后,道魁又让贾玖为他解说处理臭水沟的后续事情,听说了贾玖的后续安排,不觉又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
这套计划上显然是一环套一环、每一环都伴随着巨大的利益的大手笔,从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上看,米盐茶马酒,本来乃是朝廷应该时时注意的事情,却已经有三个方面确确实实地被考虑在内了。如果将这个计划送给朝廷,那么,这个孩子的未来就注定了前程似锦。
道魁忍不住问了:“为何不进献给朝廷?”
贾玖道:“无他,吏治而已。更简单的说,从我生长的环境可以管中窥豹、推测出朝廷的现状,真正有能力又廉洁的官员实在是少之又少。就跟父亲将家业交给朝廷官员帮忙清理一事那样,一面是空空如也的国库,一面是臣下巨大的家业,就是万岁也会忍不住多嘴问一句。只要万岁问了,无论万岁是不是有心,都会有人暗示下面的官吏们动些手脚。所以,对于那些产业是否能回到我们家,我并不抱希望。甚至,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什么样的心理准备,就是不用贾玖说,在座的人都很清楚。
国师心里一动。在明知道不能对臣下的家业动手脚的情况下,还有人动了手脚,那不但是对如今风雨飘摇的贾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就是皇帝也难以承受发现后的后果。
也许是他出面的时候了。()。.。
42 考核
42考核
贾家的那点子事情,道门众人都一清二楚,只不过贾家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贾玖也没有表现出非常特别的地方让他们觉得道门不能没有这个人,所以在过去的这一个月里面,道门中人明明知道贾赦将家里的产业交给朝廷的官员处理很有些不妥当,但是他们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今贾玖都这样做了,道门不表示表示可不行呢。
道魁与国师微微点了点头,又与坐在他左右手的师兄弟们打了一阵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眼色仗,方才道:“让莫问做你的引路人,原是以为你年幼,需要人指点。既然你已经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以莫问的修为,已经不够指点你了。罢了,你先在别院住下,待我等商议之后,再决定由何人做你的引路人。”
贾玖躬身告退。
等他离开,国师凌风子便立刻开口道:“道魁,此女心境与一般人迥异。莫说是八岁,就是十八岁、二十八岁之人,也未必能够将自己的处境看得如此通透。”
离尘道老立刻道:“昔年王氏女刚刚崭头露角的时候,道魁便一言指出,王氏女恐非善类。为何道魁又对此女青眼有加?在吾等看来,此女表现与当日的王氏女并无差别,就跟此女提出之事,也与当日王氏女救济百姓无差。”
“真的么?”道魁一甩手中的拂尘。道:“在吾看来,却是天壤之别。诸位道友没有发觉么?”
一直坐在边上的犀利哥终于开口了:“道魁是指初心么?”
“是。”道魁凌波子道,“虽然行事非常相像。都利用了民心,但是当年的王氏女是为了自己,并且不止一次给自己的嫡母嫡妹难堪,甚至还不止一次往自己嫡出的兄弟身上泼脏水。自始至终,王氏女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这孩子却不是。”
了凡道老道:“道魁,既然此女有如此心机,那么他也难保他在做戏。还请道魁三思。”
道魁道:“方才那个计划中。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么?负责执行的人是我道门中人,得到好处的也是我道门中人。除了我等,只怕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此事上的作用。此其一也。其二,他在家里的日子跟那位王氏女可不相同,至少那么王氏女在家里过得比自己的嫡妹还称心如意却依旧构陷自己的嫡母嫡妹。而这孩子,他的生活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他有构陷家人么?甚至还为自己的祖母跟已经分宗的叔父家的堂姐百般周全。”
离尘道老道:“道魁,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盖棺定论的,若是现在就下结论,实在是太早。”
道魁长叹一声,道:“罢了,既然道老如此坚持,那就让独照松月慕青霜去考验一下他的武学进益再说吧。”
既然是道门的重要道场所在。哪怕是一处小小的院落,也是充满了意境。贾玖跟他的两个丫头、教养嬷嬷等人就被安置在这里。
其实按照贾玖原来的意思,他一个人跟着道门的人走就可以了。但是在过来帮忙的尤氏的眼里,跟若是贾玖出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即便贾玖觉得不自在也不方便,小红、晴雯和教养嬷嬷李氏赵氏都被强硬地塞进了马车。贾玖被带到道魁面前的时候,这四个人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这个小院儿。
说起来今日受到惊吓最多的人非晴雯莫属。
小红也好两位教养嬷嬷也好,都是宫里出来的。算是见过大世面,就是不曾亲眼见过宫里的宫女内侍们暗地里处置那些犯了规矩的宫人。也听说过宫里的刑罚的可怕。比起宫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贾玖当众把一个大活人给宰了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对比之下,只是听说贾玖杀了人又只是远远地看见了贾母正房里的那滩血迹就非常不自在的晴雯就显得不够看了,就是到了玉清山,晴雯还是相当得不舒服,每每想到那滩血迹就想呕吐。
小红当然不能不管晴雯,只能轻抚着他的背安抚他。
晴雯抹了一把脸,苦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是个胆大的,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不中用,倒是让姐姐笑话了。”
小红摇摇头,看着晴雯将手巾子放进水盆里面揉搓,口中道:“你是外头来的,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别看我们做着这将军府的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体面,可这私底下却委实艰难。我们姑娘也算是好的了,既不会朝打暮骂的,也不会让我们背黑锅,更不会由着下面的人乱来。你看媚人,勤勤恳恳的,可还是出去了。听说他回家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谁都知道,原来是老太太喜欢那位穿红的、二色金的,可是出了事儿,还不是媚人背了黑锅?我们都知道媚人是被人害了,可是有人为媚人说话了么?”
晴雯一愣,眼下当即就滴出泪来。
他在贾母的屋子里的时候,就曾经得过媚人的照拂,可是媚人离开的时候,他居然不能去送一送,甚至连二门都出不去,只能托人给媚人带点东西。
晴雯道:“小红姐姐,媚人如今怎样了?”
小红摇摇头,道:“还能怎样?就是老太太什么都不说,下面也有人想着要讨好老太太让他把一切过错都带到地下去。还好姑娘心善,也知道不是媚人的错儿,所以特特地叫我爹暗中照应着。只是姑娘到底比不得老太太,媚人的腿还是伤着了,如今还在屋里养着呢。”
晴雯一把拉住了小红:“媚人的腿怎么了?”
小红摇摇头。道:“婆子们下手重了一点,又被耽搁了,就是治好了。走路也是瘸的。”
晴雯道:“那怎么办?媚人还年轻,他还要嫁人呢!”
小红摇摇头,道:“还能怎么样?这都是命。”
晴雯还想再问,却听见外面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连忙胡乱抹了脸,跟着小红一起出来迎接。等贾玖落座了,又赶紧打上干净的水。伺候梳洗。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做下面的小丫头们的活计了,但是作为贾玖的丫头。该尽本分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做的。
看见跪在自己脚边伺候的晴雯的眼角红红的,贾玖道:“今儿个你们吓着了?”
晴雯连忙摇头,道:“回姑娘。婢子只是听说媚人姐姐的腿伤着了,心里难受,不免掉了眼泪,还请姑娘原谅。”
贾玖叹息一声,道:“媚人的事儿……罢了,你们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往来了。”
晴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可是姑娘不是还请小红的父亲派人照顾他么?听说他还伤了腿……”
贾玖道:“就是因为他伤了腿,我才不希望你也掺和在里头。他年纪轻轻。模样生得好、为人了来得,本来有着大好的未来,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因为他的腿而成了泡影。就是我派人照拂着他又如何?难保他不会恨我们家,也难保现在他不会迁怒与我。……”
晴雯惊慌地插嘴道:“可是姑娘,媚人不是那样的人……”
贾玖道:“是不是那样的人不是由你来说了算的。人的怨恨是很可怕的。晴雯,媚人我帮不了他那么多,但是我希望你不会被他的怨恨伤害……”
“不,我不相信!”
晴雯冲出了屋子。小红看了贾玖一眼,见贾玖示意。连忙一屈膝,匆匆给贾玖行了礼之后便跟着冲了出去。这里是道门的地盘,晴雯这样冲动,很可能冒犯了贵人。
叹息一声,贾玖依旧坐在堂屋里面,却是将自己的剑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抚摸着,自顾自地出神。
媚人。
这个丫头,也算是原身的仇人之一,只是贾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当日原身落水,贾玖依稀记得媚人跟贾宝玉都在场。可是媚人只顾着贾宝玉,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救池塘里的原身,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贾玖。
原身并没有把记忆留下就消散了,却留下的残留在身体里的冰冷和那抹蓝色以及被水光隔绝乃至模糊了的两道身影,后来证实那两个人就是贾宝玉跟媚人。贾玖不知道原身留下临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色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原身的身体里面没有一丝怨恨。
为什么没有?
不恨那些不救他、看着他死的人么?
贾玖不无阴暗地猜想,也许以原身的年纪,根本连什么是恨都不知道吧。
很多时候,在身边没有人的时候,贾玖就会想起原身。他曾经想过是否应该为原身讨回公道,可是心里面却一直有个念头,如果不是自己夺舍也许原身还会活过来。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总是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为原身报仇,因为他自己就是害死原身的凶手之一。他能够做的,就是代替原身、尽量弥补。
至今为止,贾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作为一个女儿,他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支撑贾玖走下去的,也无非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
“为什么说问心无愧?难道小丫头你有什么暗地里的计划么?”
贾玖当即跳了起来,却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颜洌,自己早就认识了,两位两个却是不认得的。
颜洌连忙给贾玖介绍,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知柳先生孤笙曼,另外一位便是独照松月慕青霜。看三人站的位置,却是以慕青霜居中,而颜洌则站在慕青霜的右手,甚至还落后了半步,三人都是俗家打扮。
贾玖立刻知道,这三人之中,慕青霜为首,孤笙曼次之,颜洌居然是敬陪末座,当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上来行礼。
却听慕青霜又问了一次:“小丫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贾玖没好气地道:“先生风度翩翩。显然是饱读诗书之辈,应当听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只听慕青霜道:“哦?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暗地里有计划了?”
贾玖道:“利害关系。之前我已经全部摊开了、揉碎了、摆在了诸位道者面前。若是阁下执意认为我另有算计,我也无话可说。”
“利害关系,吾已经听道魁讲过了。实在是姑娘异于他人,居然事事都计算其中,让人不得不好奇,姑娘为何要花费如此之大的力气游说道魁。”
“很简单,因为我赌不起。”
“赌不起?何为赌不起?”
“还是那句话。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我既然知道了。自然就不能不做。先生应该没有忘记罢?宋英宗年间,一场大雨让人口高达数百万的汴梁城十室九空、浮殍遍野,从而导致了大宋由盛转衰。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如果仅仅是一个两个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最多惊动一两家医馆而已。可要是有一二十个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就连京兆尹和太医院惠民局都会出动,若是一二百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只怕金銮殿上也会惊慌不已。若是一二千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先生认为,这京师里面还会剩下几个人?道门也好、权贵也好,安能全身而退?不说别的,就说惊慌的百姓成群结队地冲击他们认为能够得到事物和救治的场所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我不认为当京城的百姓人心动荡的时刻我们贾家能够独善其身,所以事先防范于未然、让家人远离危险。这样的回答。先生是否能够满意?”
慕青霜道:“所以你不求回报,因为你要的报酬在你说出你的计划之时,就已经得到了。”
贾玖没有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一旁的孤笙曼惊讶地看了贾玖一眼。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妹,你就不怕别人把你当成王氏女第二么?”
贾玖道:“那很重要么?”
慕青霜奇道:“你没有听说过王氏女的故事?”
贾玖道:“只是略知一二。别人都说王氏女一辈子都在追逐着金钱和权势,但是在我看来,王氏女只是在追逐他心中的平等,他要的是世人对他真正的认可,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因为厌恶世人对庶女的态度、因为厌恶自己的出身。他才才会走入歧途。当然,自作聪明、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认为世人都应该奉承自己迎合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他也不过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已。至于我,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
慕青霜一挑眉:“你确定?”
贾玖道:“如今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先生也不一定会相信罢。罢了,时间会证明一切。倒是先生,似乎不是那种在日落之后还会闯入女子居所的人呢。哪怕我只是一个小孩子。”
慕青霜大笑:“你的确很有趣。你的考核,过了。”
孤笙曼大吃一惊,道:“道友,道魁是要你来测试这孩子的武学进益。”
慕青霜大笑道:“这玉清山上多少人,哪个不能为这孩子测试武学进益,非要我巴巴地出关?无非是想让我看看这孩子的道心而已。相信道魁也是这个意思。孤笙曼,以后这孩子就是你负责的了,若是心有疑问,你大可以慢慢观察。”
贾玖一愣,显然没有听明白慕青霜的意思。
颜洌见此,连忙给贾玖解释道:“师妹,恭喜,你既然已经通过了考核,那便是金衣道子候补,也是眼下道门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这位知柳先生,便是金衣道子一脉负责处理各种俗务之人,日后师妹的一应日常所需,皆是知柳先生负责。”
贾玖愣愣地答道:“我不大明白。”
孤笙曼只得给贾玖解释。道门这么大,自然是有人负责打理各种琐事的,有的资源是道门所有成员都能够共享,有的资源却是专供某一脉的,孤笙曼就是金衣道子一脉中负责打理俗事的几位道者之一。他原来便是大皇商兼大粮商曹家的人,做这个倒是非常顺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被顶头上司派来照顾贾玖、听候贾玖的派遣。
既然金衣道子一脉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在眼下金衣道子一脉只有贾玖一个道子候补的情况下,可以说,贾玖可以调动金衣道子一脉所有可以提供给金衣道子候补的资源。
当然,道魁也安排了其他人监督贾玖,这件事情,在场的三位男性并没有告诉贾玖。
孤笙曼最后道:“道魁的意思,既然您已经通过了本期的考核,那么您的那个计划就由金衣道子一脉负责。需要跟外面的人交代的,自然有专人负责。”
贾玖愣愣地道:“即便是要跟官府打交道?”
孤笙曼皱着眉头道:“跟官府打交道?”
“是。”贾玖点了点头,道:“别的不说,就说这清理河道的事儿。为了防止清理出来的淤泥再度污染河水,肯定是要先修理码头的,这个不跟官府打好招呼不行。还有,那几条臭水沟那么脏,也难说那水底下躺着尸体。如果真的跟什么命案有关的话,只怕不好避过京兆府。”
孤笙曼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吾知晓了。”
贾玖道:“那么,把京师所有的臭水沟两岸的房舍买下来,金衣道子一脉有这么多的钱财么?我觉得若是想保有秘密,还是把这些房子都买下来比较好。还有。那个蜂窝煤可够?要雇佣人手,肯定是需要大量的粮食的。这些可能齐备?现在还好些,我就怕过些日子,天气越发冷了,河水结了冰,只怕这难度就越发大了。翻修两岸的房舍可以拖到来年做,可是这清理河道必须赶在春暖花开之前弄好。早一日收拾妥当了,早一日远离瘟疫的威胁。如果拖到来年春暖花开,我怕又是一场春瘟。”
孤笙曼道:“煤山和蜂窝煤作坊,道门中本来就有,我金衣道子一脉手中更是不少,这并不是问题。如果说要在这会儿买下京师所有臭水沟两岸的房舍,以我道门的财力不是问题,但是以您目前的资历来说,是没有这个资格调动这么多的资源的。”
贾玖当即就傻了。
原来还是自己小看了道门,也看高了自己。
孤笙曼看看有些沮丧的贾玖,脸上浮出一股笑意,道:“不过,贫道可以看得出来,河道清理过之后,再进行治理,两岸的房价至少会涨五成。这件事情,贫道会回家一趟,与父兄商议之后,为您拆借出足够的金钱。至于粮食,也不是问题。”
贾玖一愣,道:“还有肉。这么冷的天做这么辛苦的活计,不吃些肉暖暖身子,人是吃不消的。”
孤笙曼道:“明白了。”
贾玖道:“可是,若是想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将这件事情办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道长要拆借钱粮,方便么?”
颜洌笑道:“原来师妹不曾听说过他,知柳俗家姓曹,如今京师最大的粮商曹家的家主便是他的父亲,而曹家现在的主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贾玖一愣,继而道:“当日张家姐姐就已经跟曹家买了大量的粮草,曹家现在拿得出这么多的钱粮么?”
孤笙曼道:“就是因为知道张将军能够采买那么多的粮草是因为您的关系,贫道才有这个把握说服父兄。”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知柳先生,您能别对我用敬称么?”
孤笙曼叹息一声,道:“既然您已经是金衣道子候补,那贫道就不能对您失礼,也请您直接称呼吾知柳,先生二字不必再用。此外,这面琴是道魁专门让吾带来的,道魁希望您在练剑之余,能够修身养性。琴匣之中有琴谱。如有不明之处,道魁会亲自为您解惑。”
道魁凌波子最后还是决定,由自己来教导贾玖。贾玖的资质的确好,但是这进度着实叫他担忧。
进益快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了。
“()。.。
43 土鳖
43土鳖
贾玖对于孤笙曼穿着一身常服却自称贫道一事暗自嘀咕不已,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他少见多怪。说实在的,就跟道魁日常穿的那身蓝黑二色袍子,那也不是道袍。对于道门中人来说,规规整整的道袍就跟文武百官的朝服一样,是职业装,但是没有人会天天穿着朝服到处晃荡,道门中人也一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同为出家人,和尚要讲究清规戒律,要剃光头发,要穿僧袍,就是没有资格披上袈裟,也不能乱穿衣裳。因为和尚修行,修的是戒是忍。
但是道士却不用,因为道士修行讲究的是顺从本心。所以道门中人一个个长发飘飘,想穿道袍就穿道袍、想穿常服就穿常服,甚至个个都珠光宝气,就差一个人在忍不住的时候上来打劫了。
不,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珠光宝气的和尚也未必可知。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心中吐槽如海潮的贾玖在送走了三位客人之后,方才扑过去把琴匣打开。说他不好奇道魁送出的琴,那是假的。只是事实却有些让他失望,因为琴匣里面是一面崭新、光亮如镜的琴,琴弦看上去也是新的,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满是裂纹的古董。
好吧,说贾玖是不懂装懂的土鳖还真的没有说错的了。
这面琴的确是古董,而且还是雷氏琴中的九霄环佩。雷氏琴中的九霄环佩很少有这种小孩子适用的小琴。尤其是跟贾玖这样只有八个虚岁大的孩子用的。更不要说是正儿八经的唐代雷威之手的九霄环佩款的雷氏小琴,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这么一面两面罢了。真正的爱琴之人可不会一直由着琴上面的漆断裂、剥落,他们会定时进行保养。重新上漆更是必不可少。
所以什么断纹在真正的爱琴之人的家里是看不到的。
贾玖手里的这面琴便是如此。虽然年近千岁,可是这面琴保存得非常完好,如今拿在手里就跟新的一样。
大概这就是土豪、土鳖还有世家子弟的不同了。土鳖会不懂装懂地弄些他认为的好东西装点门面,可实际上,他们用来装点门面的东西很多都是赝品,也就是假货,最多也就是高仿。丢了西瓜捡来了芝麻、买椟还珠的。说的大多就是他们。
土豪么,有钱。也知道花钱请个人帮忙验看一下。只要不是遇到了骗子,大多数时候还是能买到真正的好东西的,只是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代价罢了。
至于那些真正的世家高人,很多人并不在乎这个。也许在别人眼里价值千金万金的古董。在他们家里,也不过是长辈们用过、如今子孙们还在用的玩意儿罢了。如果是高人,尤其是修行者来说,所谓的古董很可能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在某次历练中随手买来后来又被遗忘在角落里面的玩意儿。
其实很多时候真的很难分清楚土鳖跟高人之间的区别,因为在外人看来,他们对待那些古董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个是真的不知道面前器物的价钱所以把古董当成寻常物件使唤,一个是真的不觉得面前的器物有那种高大上的身份所以把古董继续当成寻常物件使唤。
眼前的贾玖大概就是属于土鳖类型的,把这面唐琴当成了新制的琴,很随意地就收了起来。
他的逗比小管家刚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他。可转念一想,却还是将圆润白胖的屁股对准了贾玖。按照贾玖的习惯,既然道门有要求他学琴。那么这个对自己严重不信任的主人绝对会另外兑换一面琴,专门用来练习。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多嘴?
所以贾玖很听话地按照孤笙曼的话,将琴放回琴匣,竖在旁边,自己则去外面吩咐了下面的小道童几句。方才取过书架上的笔墨,继续一笔一笔地抄写起了《道德经》。等到月上中天。小红跟晴雯两个被找回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打扰贾玖,只是将屋子里收拾干净了,又将床铺好,这才从柜子里面翻出被褥在角落里打地铺。
感谢道门的房舍多是汉唐式的屋子,屋子高大不说,地板下面还有地龙,墙壁也是火墙,又宽敞又暖和,不然,他们根本就不敢直接在地上打地铺。
经过教养嬷嬷的指点以后,他们两个总算是记住了,在家里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作为丫头的他们是没有资格躺在床上的。他们最多也就轮到脚踏,屋子里的床铺、寝台、榻之类的卧具他们是没有资格往上面躺的。也许他们自己的姑娘不会介意,但是主人家却会觉得贾玖没有规矩。
作为贾玖的丫头,他们当然不会坐视别人轻视贾玖,要知道,他们的利益是跟贾玖一致的,只有贾玖好了,他们才能够获得好处,而贾玖的风评不高的话,他们跟着没面子不说,还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
晴雯是个自尊又自卑的丫头没有错,可是如今站在他身边的是小红这个真正聪明的丫头,而不是那个贤袭人,所以,有了小红的引导,贾玖又不会一味宠着他,使得他比贾宝玉身边的那些丫头们要懂事许多。至少,拿乔什么的却是没有了。
这两个丫头的反应落在黑暗中的眼里,也仅仅是那一眼而已。对方更好奇的是,明明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居然一坐就是一整个晚上。如果这个孩子天天都是用修炼代替睡眠的话,也难怪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修炼有成。
成功,永远离不开天分和努力。很多人都认为天分只占据了其中百分之一的因素,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某些领域,天分跟努力永远是对等的。天分不够,注定了无法接触到某些领域。而努力不够,则则注定了入宝山空手而回的结局。
因为留下的好印象,所以第二天贾玖再度见到道门中人的时候,就发现了诸人态度的变化。
要知道,还在昨天的时候,道门中人看待的眼神,除了好奇和怜悯之外。就只有轻视和防备,而且还藏得非常深。可是今日却要友好许多。
难道是因为道魁要亲自教导他的关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贾玖看到坐在竹林前的亭子里的正在抚琴的道魁的时候,觉得道魁比前一天更闪亮了。
好吧,某只不良的后妈表示,这完全是贾玖的错觉。不要忘记了时间。现在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当然对于古人们来说,太阳升起才出门,这绝对是懒汉,但是对于修行人士来说,这很平常。因为修行者一个入定就是好几天,根本就是很平常的事儿,时间长的。入定个几个月乃至几年也是有的。
清晨的阳光是最为清澈的,洒在道魁身上那些叮叮当当的佩饰上,更是折射出绚丽的光华。为本来就颜值爆表的道魁增添了一道光环。
贾玖的那张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西洋字母o字,果然道门出美人,颜值不够的人只能自惭形秽。但是比起脸来说,更让他惊叹的是道魁的琴声。
他仿佛看见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上波光粼粼,仿佛有一群白色的鸟儿在宁静地湖面上嬉戏。天是蓝的。鸟是白的,湖水是绿色的。天高、地阔、没有人迹,只有属于鸟儿的自由自在和惬意。
一曲已罢,贾玖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那么呆呆傻傻地抱着琴匣坐着,直到道魁招手让他做到他身边去,这才反应过来。
贾玖走到亭子边上,对着道魁行了一礼,得到允许之后,才在道魁的面前长坐下来。
跟在后面的晴雯本来想要跟过去,却被小红一拉,转头往向小红,却见小红对他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远远地在柳树下的石头上坐下来,看着十余丈外的亭子里贾玖在道魁面前跪坐下来。
道魁微笑着问贾玖:“如何,可感受到什么了么?”
贾玖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我好想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湖泊,天空、湖面上、岸边、近岸的水域,无数白色的鸟儿在嬉戏,看似平静如常下,却隐藏着重重杀机。”
道魁听到贾玖说湖泊和鸟的时候,心中还在为这个孩子的悟性而欢喜,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不觉一愣,不确定地道:“杀机?”
贾玖道:“是的。很多鸟,他们要远赴千里从南往北才能达到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在那里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但是鸟儿也是生灵,既然他们要繁衍后代,食物就必不可少。草籽、鱼虾,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补充自己长途跋涉的消耗,生下后代以后还要想办法带着孩子们一起在寒冬来临之前回到南方。但是,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养育的生灵是有数的。他们在寻找食物的时候,在天空之上有苍鹰、在水下有猪婆龙和大蛇,这些生灵也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所以,平静祥和之下是血淋淋的杀戮,能够活下来的,不仅仅需要实力,还需要一点点的小聪明和一点点的运气。”
道魁忍不住多看了这孩子一眼。
没错,作为道门北宗魁首,凌波子自然是很看重自己的师兄留下的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贾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练成《九阳天诀》第一式的人,道魁自然是重视的,就跟他多年来一直记得当年师兄对自己的照顾。当年清虚子失踪的时候,道魁是最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人之一。从一开始的从不怀疑很快就会见面到后来隐隐地期待与失望再到后来不自主地徘徊在旧日师兄经常进过的小径上,道魁最后只得寄希望于有人能够能够将师兄的衣钵传承下去。
不论是作为道魁的责任,还是出于自己内心的情感。
但是,事实却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一次一次的失望再到绝望。这六十年来无数人参悟过《九阳天诀》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将之练成。
所以,如今的贾玖对道魁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他甚至顾不上为自己挑选弟子。就决定了要亲自教导贾玖。
事实也证明了,贾玖就跟道魁猜想中的那样,很有悟性,眼界也比一般的孩子宽广,但是这心境也着实叫人担忧。
一般对音乐有悟性的人,绝对能够听得出道魁在琴声中描述的意境,但是大多数人。包括成人,都不会想到生命——活下去的代价。
这个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看到了世界的本质了么?所以他才会在这么幼小的年纪就练成了《九阳天诀》?
作为修道人,道魁当然很清楚贾玖的状态有多么的危险。
道的力量有多么的浩瀚而强大,不要说他们这些修道人,就是真正的剑仙也不一定敢领教。因为越是接近大道。就越可能被大道吞噬,所以他们这些修道人领悟的道,其实不过是大道折射出来的某一个侧面、某个形象,却不是大道的本身。
这个孩子太过幼小了,历练不足,他的状态就跟走在独木桥上一样,上面是青天,下面是万丈深渊,向左偏一点。就可能被道吞噬,向右偏一点,就可能与修成正果、得证大道失之交臂。
问题是。自己也不过是普通的修道人,还没有得证大道,又怎么能够确定自己的指点一定是正确的?
道魁的心中莫名一紧,睁眼却看见贾玖好奇地看着他,而在贾玖身边,正是自己特地找出来的那面琴。
道魁道:“每一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所以吾能与你的教导有限,更多的则需要你自己领悟。”说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琴。道:“除剑之外,道门中人大多会修习乐理修身养性。吾擅长的是琴,如果你喜欢别的,现在也可以提出来。”
贾玖看了看道魁面前小小的琴桌上的七弦琴,琴桌很小,以致于琴的一头浮空,琴上的流苏也直直地垂了下来。
贾玖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张图片,道:“听说琴有五十二根弦的,是这样么?”
道魁笑道:“琴分两种,一种是五弦琴,五根弦分别代表了五行,周代的时候又添了两根弦,这便是七弦琴。不过春秋战国时期被广泛运用的还是五弦琴,七弦琴直到汉代的时候才被正式定下来。至于你说的五十二根弦的,那不是琴,是瑟。你要学瑟么?”
贾玖一听,立刻摇头:“不,我还是先学琴吧。”
瑟?贾玖只听过一个成语琴瑟和鸣,却从来都没有听过瑟也没有见过。不轻易尝试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东西,这是贾玖两辈子得来的经验。
而且,现在明显是道魁摆开了架势要亲自教导他学琴,这样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怎么行?如果他选择的学瑟,天知道会是谁来教他。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虽然是贬义词,但是像他这样的小丫头,有的时候就需要狐假虎威才能够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道魁微微一笑,道:“琴的音域为四个八度零两个音。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静是琴音的最大特点,琴音也被称为‘太古之音’、‘天地之音’,所以抚琴需要安静的环境,更需安静的心境。我再弹一曲,听后,你要告诉我你的感受。”
道魁一凝神,流水一般的琴声便从他的指尖流淌下来。
贾玖仿佛看见了泉水从石缝里面涌出来,化作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溪水在山间跳跃,水珠飞溅在砂石之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没有虫豸自然就没有鱼虾也没有鸟雀,只有清澈的溪水在跳跃。
这世间有多少奇妙的景观,可是没了人的眼睛去观察,没有了人的记录,似乎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也许人才是这个世间最神奇的所在。
刺耳的杂声突然出现,欢快的溪水也消失不见,贾玖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望向道魁,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小心说出口了。
道魁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你的确很有悟性。那么我们开始吧。你学过琴么?”
贾玖摇摇头。
道魁又道:“那你可会看琴谱?”
贾玖又摇摇头,道:“我连琴谱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道魁一愣,叹了口气,道:“操琴的指法有一千多种,同一首曲子,哪怕是指法的细微区别,给人的感受也不同。既然如此,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贾玖道:“我能从这两首曲子开始学么?”
道魁道:“为什么?”
贾玖道:“因为很好听啊。只有喜欢,才会努力,越是努力越是喜欢,越是喜欢就越是加倍努力。”
道魁低声道:“练字练剑都是因为喜欢?”不等贾玖回答,他便道:“既然如此,你且坐过来吧。”
道魁手掌一翻,手里就多了一本小册子:“这是第二支曲子《泉音飞瀑》的琴谱,我用的操琴指法上面都记载了。我们就从第一个音开始吧。”
道魁让贾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将琴谱打开,指着第一个字符,告诉他,这个字符表示的演奏方式和代表的音符、节拍,然后在自己的琴上弹给贾玖看。不时地,还让贾玖用那面小琴试音。
经过道魁的指点,贾玖这才知道,原来琴的琴轸本来就是要悬空的,最细的那根弦要靠近自己,还有,琴的演奏以左手按弦取音,以右手弹弦出音。左手按弦之指的不同和手指按弦部位的不同均可造成音色的差异。甚至与,用指腹跟指甲边缘去按弦也会造成音色的不同。
这曲《泉音飞瀑》是很好听,但是要想弹好,却不容易。
《泉音飞瀑》的曲子不算很长,贾玖却是个初学者,这一教学,倒是足足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对于道魁来说,要抽出这么多的时间还真的很不容易。而贾玖也不可能在道门呆很久。毕竟三日后便是寒衣节,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齐全呢。
自始至终,贾玖都没有问道魁为什么要亲自教导他。他本着的是小市民的思想,那就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倒是知道道魁的心事的,所以在送贾玖下山的时候,就告诉贾玖:“既然你是金衣道子候补,那贫道就直言了。金衣道子是金衣道子,道魁是道魁,原来接受的传承便不相同,道魁愿意指点你,那是你的福气,莫要辜负了道魁对你的期望。”
贾玖道:“那道魁是我的师父了么?”
离尘道老道:“师叔,是师叔!都跟你说了传承不同,道魁也不过是代上一任金衣道子收徒而已。至于拜师礼,你毕竟还没有正式出家,所以只能是记名弟子,等你正式出家了,才会举行拜师。”
“那我师父是谁?”
“上一任的金衣道子道号清虚,是道魁的师兄。”
“那知柳呢?他老是对我用敬称,让我非常不习惯。道老,您能跟他说说么?”
离尘道老道:“金衣道子、银衣道子和五色道子,这七条传承在我道门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即便你没有正式出家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在道门中的地位也相当超然。知柳虽然先你进门,但是他的辈分却低于你,应该是他尊你一声师叔才对。他对你用敬称才是正理。等寒衣节后,正式广发法帖,道门都知道你是金衣道子候补了,他就要正式对你行晚辈礼了。”
“那我的道号呢?”
“你没有出家,所以不会有道号,但是道魁会为你取一个别号先用着。”
“别号?”贾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八岁的时候先有这个。
离尘道老道:“不错,女孩子的名字本来就不适合广为宣扬,道号又要正式出家才能够使用,自然是先用别号。就跟孤笙曼和你见过的慕青霜一样,这两个都是别号。道号只有大事的时候才会用,大多数弟子用的都是别号。”()
44 求婚
44求婚
ps:昨天的43节土鳖改了一千字。大家可以回去看一看。
重要梗。
受到惊吓的可不仅仅是道魁,当离尘道老、了凡道老和知柳准备送贾玖回家的时候,道魁身边的道童送了一只四四方方的匣子过来。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年纪大了,嗅觉不怎么灵敏,知柳孤苼曼却瞪大了眼睛,道:“道、道魁怎么会送这个给你?”
贾玖很开心地打开了那只匣子,嗅了嗅里面的味道,然后抱在怀里。听见知柳这样问他,当即道:“道魁问我喜欢什么香,可我根本就不知道香有什么好挑的,就随口说一句道魁用什么香我就用什么好了。”
知柳道:“就这样?”
贾玖奇怪地看了孤苼曼一眼,道:“就这样。不然还能怎么的?”
离尘道老道:“府上不曾教你合香么?”
“那是什么?”
了凡道老道:“但凡大户人家家里都是有惯用的香,即便是勋爵贵胄之家也不例外。你们家应该有惯用的香吧?”
贾玖道:“老太太屋里是常年燃着香没有错,可是那味道有点怪怪的。我打旧年落水之后,这鼻子就有些不对劲。老太太屋里的又是香炉又是花瓶的,还有一大群涂脂抹粉的丫头,每次都弄得我的鼻子痒痒的,却不敢开口。家里倒是常年为我那个堂弟准备着百合香苏合香之类的香饼。但是这些我都不喜欢。父亲身上有股子沉香的味道,我又觉得太淡了。至于其他人,他们有没有用香。我跟外人接触得少自然也没有留心。老实说,道魁问我的时候,我也就那么一说。怎么,这香有什么不对么?”
贾玖看看手里的匣子,又看看屋里的三个人,倒是有些迟疑了。
道魁送的香他可是很喜欢的,如果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而不能使用。那就遗憾了。
听见贾玖这样说,屋里的三人方才知道贾玖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道魁正好在他身边,所以就选了跟道魁一样的香而已。当下心中略定。
知柳道:“你可知,但凡大家子弟所用的香都是自己合的,就是有那年幼、不会合香的孩童。他们用的香也是家里的尊长准备的。”不是熟人不要随便开口要人家用的香啊!虽然这最后一句话知柳没有说出口,但是他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贾玖却没有听出知柳话中有话,可是他的耳朵已经耷拉下来了:“我原以为是自己通过道魁的考核了,道魁才让我叫他师叔的。难道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这香的关系?”
离尘道老道:“道魁可有说明尊师的道号。”
“有,清虚。”
“果然是道尊。”
离尘道老的话引起了贾玖的注意,他好奇地追问:“那是谁?”
离尘道老道:“道尊乃是我道门北宗的领袖,也是道魁的师兄,只是多年以前突然失了音讯。若是贫道所料不差。你手里的那把剑便是道尊的佩剑天鞘晨曦的仿制品。道魁也只是代道尊收徒而已。”
了凡道老道:“即便是代为收徒,道尊在我道门地位尊崇,即便你如今只是区区记名弟子。这拜师礼也不能轻率。贫道与离尘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面筹办。等拜师礼过后,你便是道尊名下弟子,便是年纪痴长几岁又入门多年的知柳,也只能称呼你为师叔。”
贾玖已经彻底傻了。
开中至尊大礼包了,但是份量有点大,有种馅饼变铁饼的即视感。
当初出于小市民的炫富心理也出于快速提高实力的需要。他选择了金灿灿的的土豪金的佩剑,他哪里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个人呢?
现在可好,好像自己因此捞了一个了不得的师叔,更不要说未曾谋面的师尊了。
现在,贾玖只能对自己说:只要不是真的土豪金就好了。
接受不能的只有贾玖一个,两位道老跟知柳等道门中人在端荣长公主府上的时候就已经凌乱过了,也做了好几日的心理准备,所以眼下的反应还平静。
对于贾玖能够练成《九阳天诀》一事,道门中人很多人都认为是天注定。
怎么那么巧,见过道尊的佩剑的人就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就是一国之君也有好几个。但是也只有贾源一个人想到了仿制一把,也只有他一人仿制成功了。这把剑这么重,就是贾源这样身经百战的武将也不能使唤如意,偏偏贾玖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适应了。
有了贾玖左手上的那只蛇镯打底,也没有几个人怀疑这把剑的来历。
毕竟贾源起家的时候,贾母都还没有进门呢。这六十多年前的事儿,现在要查起来也难。更不要说,贾源壮年的那会儿,清虚子的确还在京中,贾家又得太祖皇帝跟高祖皇帝的心,也难保是贾源见猎心喜、皇家特别让宫廷大匠进行仿制的。
因为寒衣节近在眼前,贾玖也不好在山上多呆,便在知柳的护送下登上了回家的马车。他来的时候只有一辆小车,挤下他跟两个丫头、两个教养嬷嬷已经是极限了,哪里放得下他新得的琴还有道魁与道门为他准备的那些零零碎碎。所以回家的时候,后面多了一辆车子就不奇怪了。
将军府里,贾母躺在床上,亲戚家的女眷能过来的都过来了,听说贾玖回来了,尤氏连忙让秦可卿出来迎接。
贾玖进贾母的屋子一看,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都在,就连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跟尤氏也在,可见如今贾家的人脉也只有这些了。别的也都不过是面子情分罢了。就是这屋里的几家。将来有事儿的时候能不能用得上还是两说呢。
看着床上扎着头巾的贾母,贾玖乖乖地上前,跪下。道:“孙女儿不孝,让老太太受惊了。老太太身体不适,孙女儿不能在老太太身前伺候,请老太太责罚。”
贾母连忙示意尤氏将贾玖扶起来,口中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细。这次要不是你,也难说那贼人还会做什么呢。不过我年纪大了。受不得那血腥味儿,故而有些不自在罢了。”
保龄侯夫人当下便笑道:“府上派人过来传话的时候。侯爷与我都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是骗子才安心。听说这伙子也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了。别的不说,就说亲戚家里,表侄女儿不也遇到过骗子么?当时我们还以为表妹夫太过迂腐。如今看来却是我们错了。若不是表妹夫心中有成算,只怕林家外甥女儿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了呢。”
忠靖侯夫人也道:“正是呢。我们侯爷也说,这骗子八成是看府上老的老小的小,大表哥与侄儿都不在家、二表哥又是个不管事儿的,这才上门找机会。他们哪里想到,二丫头素来机敏,又得了老国公的真传,哪里容得他们放肆!”
贾玖低着头,道:“可是老太太……”
贾母摆摆手。道:“不妨事。我已经让马道婆看过了,马道婆说,只要在后面盖一座大花厅。另外将这屋子里的摆设变幻一下便可。我这屋里的家具陈设已经用了几十年了,正好,老库里面有一套紫檀嵌水墨大理石的,你拿那套与这屋里的换了,再在正堂里面摆上玉如意,再这屋里摆上那镇煞用的铜麒麟便好。”
贾玖应了。道:“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就这样办吧。父亲出门的时候。将这老库的钥匙交给了东府的大伯爷,这事儿老太太不用特意等着孙女儿,叫珍大嫂子去办也是一样的。”
贾母一滞。
他原以为事情跟贾玖一说,必定妥妥地办好,却没有想到贾玖居然这么回答他。
贾母说的这套老库里的家具,其实并不是贾家原来就有的东西,而是当初高祖皇帝特地让人为顾氏太夫人打造的。
顾氏太夫人年轻的时候,家里就陪嫁了一套紫檀的家具,可是后来战乱,这套家具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晚年,顾氏太夫人偶尔跟儿孙们提起的时候,语气里面总是充满了惋惜,因为那套家具原来是他娘家传下来的。后来顾氏太夫人做寿,高祖皇帝就特地命人做了一整套的紫檀嵌大理石家具为顾氏太夫人做寿。顾氏太夫人自己没有亲生女儿,又跟贾母不合,所以就没有把这套家具送给贾敏而是把这套家具留给了贾赦,让贾赦留着嫁女儿。
东西虽然不出格,但是却代表着皇家对贾家的荣宠,贾母垂涎这套家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贾母原来以为自己这么一说,事情必定是妥妥的,哪里想到贾玖会这样回答他呢?早知道是这样,他早就叫人开了库房,直接将家具搬出来了。
王子腾夫人看得真真切切,心中也在嗤笑不已。自己这个姑妈都一把年纪还不知道安生,非要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都黄土到了脖子根了,争这些有用么?
因为王熙凤的婚事,王子腾夫人虽然明知道自己家还要依靠贾家,但是他已经做不到跟以前那样奉承着贾母了。如今他来贾家,一半是因为王家需要臂膀,另外一半却是因为贾玖。
只听王子腾夫人道:“你这孩子,倒是规矩的。这两日在山上如何?见到了什么人,有何收获?方才我就见几个丫头抱着一只琴匣子,难道这也是人家送的?”
贾玖连忙将自己在山上的经历择其一二说了,又道:“正是呢。我原以为不过是让我跟其他人比试一番、考校一下我的武学修为,哪里想到道魁居然说要亲自教我学琴。这琴是拿到手里了,可我这心里可委实没底。”
听贾玖这么一说,连躺在床上的贾母都没办法继续躺着了。一面叫丫头拿被褥给他垫着,一面叫人将琴拿过来给他看。
这是一面很短的琴。真的很短,不足两尺长的琴身,梧桐为面、杉木为底。与更早之前的琴以桐木、梓木有着明显的区别,甚至连贴格也是桐木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紫檀、黄花梨等名贵木料。琴面非常朴素,显然是一款素琴。
显然,这是专门给小孩子使用的琴。色彩斑斓装饰华贵的琴可不是一般人镇得住的。
贾母接过琴,只眯了一眼,就翻了过来。却看见。琴背池上方刻篆书“九霄环佩”四字,腹内左侧刻寸许楷书款“开元癸丑十一年斫”七字。边上还有唐宋时期的收藏名家的刻印。
史湘云仗着人小。钻到贾母的身边,看了一看,道:“老太太,开元十一年是葵丑年么?”
贾母笑道:“不是呢。开元元年才是葵丑年。”
史湘云道:“这个人做赝品也不上心。居然连年份都标错了。”
保龄侯夫人却道:“云丫头,这你就弄错了。雷氏琴就是这样,不要说开元十一年的,就是开元三年也标作开元葵丑三年。这几乎可以说是雷氏九霄环佩的标志之一了。看这面琴,历经千年却依旧保存完好,可见原主人是何等的爱惜。二丫头,你可要好好珍惜才对。”
听说这面琴真的是千年的古董,就连贾母的手也不觉微微地动了一下,琴弦轻颤。低低的琴音回荡在室内。
贾母道:“仙师也真是的,二丫头不过是小孩子,哪里用得了这么贵的琴。这琴还是收起来罢。至于二丫头。另外给他置办一面新的。”
保龄侯夫人笑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道门的那些人个个精通乐理,在这种事情上也格外讲究。别的不说,就说这琴好了,在通晓乐理的人的眼里。不同的琴拥有不同的性格。道魁既然把这面琴给了侄女儿,显然是认为这面琴跟侄女儿最相合。我们固然是觉得二丫头年纪小。怕他不爱惜东西,可若是下次道魁授课的时候,看见二丫头的琴换了,哪里会不问的。”
又对贾玖道:“好孩子,这种千年古琴最是要好生保养,平日里也不能横着放,必须要竖起来。不然,琴面会下陷,音色就不美了。”
贾玖连忙谢过保龄侯夫人。
听见保龄侯夫人这样说,贾母也只得罢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封建社会的老妇人,在他眼里,家里的女孩子再金贵也比不得儿子孙子的。贾母原来想把这面琴转给贾宝玉,可是被保龄侯夫人这么一说,也只得罢了。
贾母怏怏地叫贾玖把琴收起来,又问道门给了贾玖什么特别的东西。
贾玖想了想,还是把香的事情说了。
保龄侯夫人跟忠靖侯夫人听完就笑了起来,倒是让贾母跟王子腾夫人、薛宝钗母女莫名其妙。
贾玖道:“好婶子,为什么你们一个劲儿地笑啊?之前离尘道老与了凡道老还有知柳也是如此,看见道魁派人给他送香,就跟出了大事儿一般。”
保龄侯夫人道:“好孩子,你难道忘记了,有句话叫做闻香知美人么?香道一事,早在汉唐的时候就极为盛行,到了宋代,几乎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这里面以世家子弟为最,世家之中无论男女都会一两手合香的绝活,每个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尽相同。所以闻香知美人这句话便风行开来。”说着,忍不住笑道:“到了后来,若非亲近家人贸然提出使用一样的香,那就等于是暗示有意结通家之好。”
贾玖眨了眨眼睛,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屋子里却已经笑开了。
我擦!原来我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跟道魁求婚了!怪不得道魁那个时候反应那么奇怪!就连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了道魁的僵硬。
如果是动画版,这会儿贾玖已经石化、风化、碎裂成渣渣了。
可实际上,贾玖也只是僵硬在哪里了,就连贾宝玉问他,他也只是机械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说起来,贾宝玉还是那个样子,觉得女孩子未嫁之时便是珍珠、嫁了人便失了光泽、等年纪越长就越发成了死鱼眼睛了,但是眼下他也知道不可以在长辈面前说这样的话。拈花法会的时候又远远地见过国师,故而对道魁十分好奇,便问贾玖:“二姐姐。那位道魁长得什么模样?”
贾玖傻傻地回答道:“二十岁的脸蛋、四十岁的风度、六十岁的威仪外加海水斗量的学问。”
屋子里面静了片刻,哄地笑开了。贾宝玉更是呆呆地站着、在脑海里描绘着道魁的样貌风采。
王子腾夫人笑得最是开怀:“二丫头果然中意人家呢。”
贾母也笑个不住,道:“当初我跟二丫头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也曾经坚信道门中的仙师都是天上的谪仙人。说起来,六十年前道魁就是这副模样罢?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容颜娇美的小丫头,可一转眼,我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了。人家还是当初的模样。”
王子腾夫人吓了一跳,道:“难道六十年来。这位道长的模样都没有变过么?”
贾母想了想,道:“听说道魁与国师是孪生兄弟?如果道魁跟国师长得一般模样的话,那他们俩兄弟应该都没有变过。六十多年前,道门还有一位道尊。那位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呢。当初只要那位道尊一出门,大家的视线就不可能落到别人身上去,又有谁会注意到道尊身后的两位一模一样的道者?这位道尊闭关之后,大家才恍然,原来一直跟随在道尊身后的两位道者相貌都相当出众,只是还比不得道尊。”
史湘云插嘴道:“如果是因为修道之后他们都没有变过,那二姐姐不是惨了?一辈子都长不大了。”
对于小孩子的史湘云来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长大、快一点长大。所以不能长大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噩梦。
但是对贾母跟在座的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来说。他们最大的噩梦就是如今的现实,一点一点地老去、一步一步地迈向死亡。比起盼望着时间快一点过去的史湘云,他们更希望时间永远地停在他们最美的二十五岁的年纪。
贾母考虑得要更多一点。他知道时间不能重来。可要是这个孙女儿能够永葆青春,那么等他长大进宫之后,势必会为家族带来巨大的荣耀。
贾母似乎看到了那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贾母一把抓住了贾玖,道:“二丫头,道长有没有跟你说过道门特有的养生术?”
贾玖被贾母抓住的时候,着实震了一下。等贾母第二次往他,他才反应过来。道:“老太太,道魁他们能够青春常驻是因为他们习武的关系。我不知道道魁和国师练的是什么武功。但是我现在在修习的武学叫做《九阳天诀》,据说已经练死了很多人了。”
贾母吓了一跳,连忙问缘故。
贾玖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门武学很挑人。有很多人看过这本秘籍,可是最后的结果不是自废修为,就是走火入魔发狂而死。我是这么多年来除了道尊之外第一个练成第一式的人。所以我才被收入门墙,得到道魁的亲自指点。”
“别的呢?”贾母急切地问道,“道魁可有说什么?”
贾玖道:“道魁也只是说要注意修心,要我多多地修身养性,别的倒是没有说什么。”
贾母道:“原来如此。既然人家送了如此不平常的东西,你就好好珍惜吧。你也累了,你弟弟这两天没有见到你闹得厉害,你去浣纱馆看看他吧。”
贾玖见贾母突然没有了兴致,只得起身告辞。
离开贾母的卧室的时候,贾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贾母连带微笑,一手搂着贾宝玉,贾宝玉的身边站着史湘云,史湘云的身边站着一脸端庄的薛宝钗,脚边还站着探春。下面的四张椅子上分别坐着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和薛姨妈。
似乎这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他的位置。
贾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抱着琴、揣着香匣子走了。()
45 后续
45后续
贾家的奴才们都爱八卦,而且相当不知道轻重,什么话都敢说。越是重大越是劲爆的消息就传得越快。就跟贾玖跟道魁送的香这件事情来说,贾玖是上面的正经小姐,将来又是要选秀的,绯闻的另外一方又是道门魁首,这种绯闻自然是又重大又劲爆,贾玖不过是先将琴匣和香匣子先带回去放置好了,这爆炸性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浣纱馆。
贾清已经傻了,倒是他姐姐贾倩的反应更快一点,他立刻就将丫头婆子都召集起来:“不过是老太太身体不舒服,姑姑彩衣娱亲罢了,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都给我闭嘴!若是传出去片言只句,看我不叫人牙子进来!”又传令让各处都不许多嘴,若是有人胆敢乱说,必定直接发卖,又派人去告知贾敬,请他代为主持。
贾玖来的时候,就看见浣纱馆里空了一大半,那些丫头婆子们都往各处传话去了,只有白露与红叶并贾琮的教养嬷嬷们和锦绣在。
贾玖奇道:“咦?今日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贾倩一面请贾玖入内,一面道:“如今家里越发不像话了,以前这些丫头婆子们还好,如今却是连姑姑也编排起来了。”
贾玖连忙问缘故,贾倩便将自己听到的谣言跟自己的安排都说了,然后道:“我知道姑姑这会儿心内激动,所以先替姑姑安排了。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姑姑海涵。”
贾玖抱着茗碗,道:“幸亏家里有你们帮我,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起来。我现在还晕乎着呢。不过是学了一项本事、练了一路剑法,在外头眼里,倒把我给捧上了天。如今不过是因为不懂事儿闹了笑话,也没个正经长辈指点。也亏得你们反应快,不然,只怕从此以后麻烦不断。”
贾清也过来道:“姑姑体谅,我们也就安心了。只是老太太那屋里。我们却是插不上手的。”
贾玖皱了皱眉头,道:“可不是。而且这话原来是家里有客人的时候闹出来的。怕是止不住这阵风。”
贾清道:“姑姑,我看王家和史家的三位夫人都是妥当人,笑过就笑过了,只是三姑姑也是个精明的。倒是堂叔与宝姑姑、云姑姑哪里就不好办了……”
贾倩道:“宝姑姑是个聪明人,很清楚什么是可以得罪什么人是不可以得罪的。就是他要说,也不过是在我们家的后花园里说说,还能够到哪里说去?宝叔的年纪小,又在老太太屋里养着,莫要说出门了,就是读书也没开始正经上学呢。他又能跟谁说去?倒是云姑姑,素来粗枝大叶的,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心。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还真叫人没办法应他。”
贾玖想了想,道:“无妨,他们都还小呢。也没有到出去应酬的年纪。等过了这两年,他们年纪大些,事情自然也忘了。只要刹住了家里的丫头婆子,想来问题也不会很大。”
贾玖跟贾倩都没有提及一个人,贾政。
对于贾政这个人来说,只要自己能够得到好处。很多东西都可以抛弃。就跟他之前住进荣禧堂一事一样。作为工部的官员,京中这么多的勋爵之家。有的人家降级袭爵需要更改家里的房屋布局,都是要请工部的工匠出面的。也就是说,如果贾政不知道在哥哥已经继承了爵位的情况下他是不能住进荣禧堂的这件事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事实就是,贾政住进了荣禧堂。
在他住进了荣禧堂的时候,他不但抛弃了自己读书人的光环,还抛弃了自己的人品和节操,让自己成了京师里的反面典型。
这样的一个人,在听到有关贾玖的绯闻的时候,自然是觉得哥哥不在家的时候,他是有这个必要替哥哥教导一下女儿的。
所以他还真的带着几个人往后花园里来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看管后花园的婆子居然拦住了他。
贾政大怒:“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胆敢拦住我的去路?!”
那婆子道:“知道,您是我们家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听见这婆子这么说,贾政的脸色一松,却被这婆子接下来的话气得几乎背过去:“不过我们家老爷已经分宗出来了,您不过是寄居在我们府里的客人罢了。要我这个老婆子说,这里虽然是府里给家里人散心的后花园,却也是姑娘们的住处。您这个外人还带着这么多的小厮长随闯我们家的后花园,这事儿传扬出去,只怕我们家的三位姑娘都要抹脖子了。您若是能将老太太请到这里来,那老婆子是没话说的。可要是您执意要带这些人进去,就别怪我这个老婆子不客气。”
后花园里的这些婆子们虽然喜欢喝酒喜欢赌钱,可到底经过张家妯娌的调教,如今又有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屋里的教养嬷嬷们跟他们耳提面命过,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这事儿不要说贾母没来,就是来了,贾政也占不到便宜去。
贾政大怒,高声道:“反了反了!”
他高声叫自己身后的小厮长随们护着他们冲进去,而他的小厮长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说真的,就是贾政自己的小厮随从们也不觉得自家老爷有这个立场来管贾玖的事情。
贾玖是人家一等将军府里的小姐,又不是他这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贾政根本就管不着;人家有老师,父亲不在,老师可以做一半的主,他这个别宗的叔父又哪里能够越过有半个父亲之称的老师的例?
再说了,这谣言他们也听见了,原来是老太太跟来探望的亲戚家的女眷们拿孙女儿取笑、寻开心,又关他这个爷儿们什么事情?
贾政的小厮长随们迟疑了,院门后面的婆子们却是听见了,一个个或者拿着竹竿或者拿着门闩棍子准备上去拼命。
谁不知道,如今家里就姑娘跟哥儿两个在,哥儿还小,离不得姐姐。谁不知道逼死了姑娘就能够摆布了哥儿,等外头的老爷二爷没了,就能够得到这偌大家业?
别看贾政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连最下面的粗使婆子都瞒不过去。
现在的贾政可不像原著里,不但有老母亲护着,还有个贵妃娘娘的女儿给他撑腰,想怎么折腾哥哥一家子就怎么折腾,甚至他自己没有动手,就已经有人代劳了。现在他的风评差得很,他若是不动也就算了,若是动了,就等着别人吐唾沫吧。
贾政见自己的小厮长随都不动,大怒,道:“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那些小厮长随连忙跪了下来,贾政怒极,想发火,却听见身后有人道:“怎么,你哥哥不在家,你就要糟蹋他的女儿么?”
贾政一转头,却见是贾敬,只得过来作揖,又道:“敬大哥,您不知道二丫头闯了多大的祸……”
贾敬哼了一声,道:“二丫头?二丫头才多大,又能够闯多大的祸?他是我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管。”
“可是敬大哥……”
“怎么,你是对我有意见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门后面是人家女孩子的闺房,你带着一群小厮长随就这么闯进去,你是要你侄女儿的命吧?”
贾政只想着教训一下自己的侄女儿,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当即身上就出了一身地冷汗。
贾敬冷冷地道:“说你蠢还真是抬举了你,你难道忘记了这话原来是从谁的屋子里面传出来的么?是老太太跟客人家的女眷跟前传出来的。若是二丫头出了事儿,老太太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你这不是在逼二丫头,你是在逼老太太!你以为我为什么走这一遭?如果不是你还是我们这一支的人,我管你!只可惜,你的户籍还挂在我们宁国府。若是你做了蠢事儿,我们宁国府也会遭殃。还不带着人回去!要我请你么?”
贾政不敢分辨,只能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贾敬又叫人赏了那几个婆子每人一个银镙子,这才带着人回去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被压了下来。因为贾政闹了这么一出,又有贾敬出面,传到外面的话反而变了一个样儿。
本来么,香这样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很多人家都是打外面的铺子买现成的使唤,家世不显的人家家里用一个味道的香也是常有的。家里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小辈们哄老太太开心也是义务,可是贾政这么大张旗鼓的,再结合这神威将军府的现状,贾玖反而无事,倒是贾政的名声再下一层。
只是这样的事情,也都是在将军府与宁国府外面还有后街上流传,将军府里的人,尤其是贾母跟他的儿孙们这些做主子的却是一个都不知道。
这件事情导致的后果就是,贾元春的位置飞了。
本来,皇帝就已经厌恶了他,不过是因为王子腾,所以才纳了这个女人。皇帝本来就不想给贾元春什么很高的位置,如今又来这么一出,皇帝干脆就只给了贾元春一个采女的名头,然后往某个角落里一塞就不闻不问了。()
46 请帖
46请帖
对于贾元春的遭遇,贾母早就有心理准备,听见贾元春最后的结果,他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这个孙女儿,贾母以前最得意的孙女儿,如今也只换来了贾母的一声叹息罢了。
至于贾玖,他表面上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上第一件事情,先去给祖宗们换上新的供品并上三炷香,祈求祖宗们庇佑自己的父兄,然后回来照顾弟弟、陪弟弟玩耍一会儿,然后练琴——以前这个时候是他练字的时间,现在不过是改成了练琴——然后看日子跟情况,如果是初一十五给贾母请安的日子,他就去给贾母请安,不然,就跟贾倩贾清姐妹一起吃饭,说说话,然后一起去贾敬那里上学,午时回来睡个午觉,然后处理琐事,傍晚的时候再给祖宗们换上新煮的饭菜又上三炷香,再去检查一下祭祀用的各种物件是否齐备,包括酒水和酒糟、酱醋,都要进行确认,随时添置,剩下的时间就是练琴、练琴再练琴,往往一练就是一整晚。
贾敬很少会布置作业,就是布置了,他也不怎么检查,加上练字和练剑的时间都被他挪到了【高级修炼场】里面,就连休息也在【高级修炼场】里面解决,使得他有足够的时间练琴。
练字的话,只要把写完的纸一烧,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贾玖的字写得如何了。但是,练琴总是有声音传出来的。懂行的人甚至听见声音就能够分辨出贾玖的进度。而不懂行的人听见声音也能够感觉到贾玖从笨手笨脚一点点地变得熟悉,从不成调子到略略悦耳。
在贾玖堪堪能够将整首曲子弹下来的时候,贾玖接到了梁家的帖子。帖子上注明了。邀请贾玖与贾倩贾清三个人。
当贾玖去禀告贾母的时候,贾宝玉恰好也在,听说贾玖要外出作客第一个不依了:“二姐姐是个女孩子,尚且能够天天出去玩,我却只能呆在家里!”
贾母连忙安抚他:“宝玉,你又欺负你二姐姐了。你二姐姐哪里是出去玩,他是跟人家打听你大老爷与你琏二哥哥的消息呢。人家梁小姐怎么说也是宰相家的小姐。有什么事情,知道得也比我们早一点。今日请你二姐姐。大概是有话与你二姐姐说。”
贾宝玉道:“那也不用将倩儿与清儿两个都一起叫过去啊。我也想去嘛。老太太,您让我一起去嘛。”
贾母忍不住迟疑了。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即便贾母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薛宝钗还是自认为自己猜中了原委。贾母毕竟是个老人了。在贾代善去世、贾赦继承爵位并且大权在握的今天,贾母虽然在贾家拥有尊崇的地位,可实际上贾母的权力已经一落千丈。尤其是贾玖告御状之后,即便有王夫人担去了大部分的罪责,但是贾母的威望也跌落到了底部,再加上后来的一连串事件,就是邢夫人躺下的当下,这座将军府的权力也不可抑制地往贾玖身上转移,贾母根本就拿不到这府里的真正权力。
这跟原著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原著里。贾母虽然不管事儿,但是只要他开口,贾家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他。甚至很多事儿不用他开口就已经办好了。而现在,贾母就是开了口,如果不符合规矩,贾玖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拒绝,贾敬也能够仗着族长的身份管着贾母把贾母的要求驳回去。
贾母如今拥有的也不过是锦衣玉食罢了。
就跟这张帖子一样。按找规矩,既然贾玖自己都是个小孩子。邢夫人又躺下的现在,这帖子无论如何也该送到贾母面前。让贾母过目之后再由贾母交给贾玖才是。可是京里的人都知道,贾母比贾玖这个小孩子都不靠谱。
所以,为了减少麻烦,就是梁家这样的人家也当贾母年迈、老糊涂、不能理事,直接派了两个婆子来见贾玖、送上帖子。
若是帖子是先送到贾母面前的,贾母说不得在把帖子交给贾玖之前就先给梁家去信,让磨着梁家同意让贾政贾宝玉跟着过去了。可既然帖子是给贾玖的,就是贾母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除了失落之外,贾母还真的没有这个力气去计较这些了。
他也明白,大儿子不在家、二儿子又使不上力的现在,说不得这个家还要自己这个孙女儿顶起来。
再加上梁丞相的地位和权势,就是贾母也知道自己不能让贾宝玉跟贾玖一起去梁家。自取其辱、让人嫌弃、丢了面子是小事儿,若是坏了好不容易跟梁家攀上的交情,让梁家从此与贾家形同陌路,那才是大事儿。
所以,哪怕如今贾宝玉才七个虚岁,刚刚能够打个规矩礼仪的擦边球,贾母也不会同意贾宝玉的要求的。
薛宝钗看出了贾母的心思,便道:“宝兄弟,我虽然来京里的时日不多,却也听说梁丞相府上素来讲究、轻易不宴客的,甚至连做寿都不曾大摆筵席只叫家人做一碗长寿面就算过寿。今日二妹妹能得了这张帖子,未必不是二妹妹的孝心感动了人家梁丞相。再者,梁丞相乃是科举出身,听说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家最是关心家里子弟的读书情况。宝兄弟若是见了梁丞相,梁丞相问起宝兄弟的功课,宝兄弟可都答得上来?”
贾清也反应过来,道:“宝姑姑说得极是。再者,这两家结交都是有一定的程序。就跟我们家与梁家为例,先是姑姑与梁家姑姑相识了、又得了家里长辈的许可,方才会下帖子,然后一点一点地熟悉起来,等关系再进一步,两家大人也互相熟悉了,家里其他的女孩子方能跟着见个面。听说越是读书人家越是讲究这些呢。我们能够跟着出去见识。也不过是占着小辈与年龄的便宜罢了。宝叔也不希望姑姑被人当成不知礼数之人吧?”
贾宝玉素来是喜欢女孩子们、以体贴身边的女孩子出名的,薛宝钗的理由在他看来完全是扯淡,可是贾清的理由却叫他不能拒绝。
难道要让人因为他而看低了贾玖?如果没有人提醒他。贾宝玉还会坚持己见,可贾清都说得这样明白了,贾宝玉还能如何?
贾宝玉哼哧哼哧了半天,方才道:“二姐姐,等将来家里宴请梁家姐姐的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贾玖只得答道:“若是我得了父亲的允许在家里宴客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宝兄弟。”
得到贾赦的允许?贾赦在外面做监军。没有个三五年、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他根本就回不来!贾玖要等到他的允许还不知道要等上几年呢。再者,贾玖自己也说了。在家里宴客的时候,其实他在这里也设了一个小小的陷阱。他不在家里宴客,但是可以在皇帝赐给他的皇庄上宴客,也可以借道门的地盘宴客。完全不用局限在一个地方。
这个约定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贾宝玉相信了,他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贾玖道:“那二姐姐,我们约好了,如果你在家里宴客,可不能抛下我。”
“好。”
不得不说,贾宝玉的皮相长得相当好,当他张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跟一只无辜的小鹿一样望着你的时候。很少有女性能够拒绝得了他。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货的本质是个熊孩子的话,贾玖只怕早就带上他了。
听明白这个陷阱的人都没有戳穿这个谎言,没有听明白贾玖话中的陷阱人则在为贾宝玉高兴也在为自己高兴。前者好比贾母与薛宝钗。后者便是史湘云跟探春。
如果说谁最清楚贾宝玉的讨人喜欢之处的,非贾母莫属。贾母也很清楚,贾宝玉的未来需要依靠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的照拂。但是让他难受的是,最有希望为家里带来荣宠的孙女儿居然是最讨厌贾宝玉的那一个,连带着下面两个小辈也讨厌贾宝玉。
贾母百思不得其解。
在贾母的心中,自己一手带大、寄予了巨大的期望的贾宝玉应该是人见人爱的才对。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时空。也许贾母就借着大家长的权威逼迫贾玖跟贾宝玉好好相处了,就跟其他的大家长一样。但是如今的贾母在这座宅子里的影响力有限。就是贾母也不愿意轻易动用自己做祖母的权威——那样如果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对贾母的威望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害。
也正是因为贾母静下心来思考贾玖跟贾宝玉的心结,他才发现,原来事情在当初这个孙女儿落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贾母不知道事情的起因跟经过到底如何,但是他是知道贾玖落水的时候,贾宝玉跟他屋里的丫头正好在边上,这是事实。
贾母也曾经观察过贾玖并且在心里做过决定,如果这个孙女儿心怀怨望就把这个孙女儿送走免得伤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可事实却是,经过贾母的观察,这孙女儿落水之后居然连人都不认得了。如果不是有边上的丫头婆子们提醒、本身又有几分聪明劲儿也知道掩饰,只怕贾母早早地就把这个孙女儿放弃了。
可饶是如此,贾母的心中对这个孙女儿也有几分提防。
贾母原以为这个孙女儿心中对自己的宝贝孙子存有心结,故而特意在有意无意间将这个孙女儿隔离在自己的宝贝孙子的身边。贾母原以为这样就能够保证这个孙子的安全,却没有想到反而让这个孙女儿找到了机会去告御状!
事情闹出来、两个儿媳妇下了大狱的时候,贾母比任何时候都难受。
这孩子才八岁吧?而且还是虚岁,实际上他也不过是六个周岁罢了。六个周岁的人居然有这个本事告御状还告赢了!
贾母曾经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长子在背后搞鬼。贾母也在心中坚信,这个孙女儿即便不记得当初落水的事情。这心里还是对贾宝玉有不满的。
所以,为了防止贾宝玉跟贾玖走近了、受到伤害,贾母可是煞费苦心。甚至借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免了贾玖的日日请安。
现在看来,喜欢黏着贾玖的反而是自己的孙子,而这个孙女儿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好像贾宝玉是个大麻烦一般。
贾母开始思考,明明不记得的,这个孙女儿为何这么讨厌自己的宝贝孙子,甚至好像自己的亲堂弟是个大麻烦一般。
贾母能够发现贾玖对贾宝玉的疏离。薛宝钗当然也能够发现。跟贾母不同的是,薛宝钗很快就找到了贾玖不喜欢贾宝玉的关键:贾宝玉根本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鬼。根本就不知道体谅别人。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这将军府的正经小姐,薛宝钗也不想理会贾宝玉这样任性的小鬼。就跟贾玖这样,每天的事情这么多。要一人打理祭祀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要管着偌大的宅邸里的人,还要照顾好弟弟和两个侄女儿,还要按时完成课业。为了自己的家人,应酬什么的更是一点都不能马虎。如果换了自己,薛宝钗承认,自己也不想理会贾宝玉这个人来疯。
怎奈现在王家也摇摇欲坠,他们薛家如今也只能借着这府里的力量往上爬,所以,为了自己和自己家族。就是对贾宝玉这个小鬼并不怎么喜欢,薛宝钗也必须小心奉承着。
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就心塞。
对比之下。另外两个人就显得简单多了。
史湘云是单纯地因为贾宝玉开心而开心,至于探春,自打知道自己是婢生女之后,他也曾经落落寡欢了好几天。后来好歹振作了起来,却也很清楚在自己的嫡母被禁足、自己的父亲样样不靠谱的情况下,自己的未来说不得就要依靠自己的堂姐一家子了。想到以前自己根本就不用多在乎这个堂姐。如今却要讨好对方,探春的心里也是很不爽的。
但是听到贾玖将来会在家里举办宴会一事之后。探春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跟贾玖经常去参加的簪花会一样,探春认为,将来贾玖在家举办的就是簪花会。即便不是簪花会,即便这个二姐姐没有邀请自己,自己也可以借着老太太的话进去结识贵人给自己搏个前程。
探春很清楚,自己的年纪也小,本来就不到外出社交的年纪。如今他需要的是讨好老太太、讨好堂姐,然后等待。反正贾玖就他一个堂妹,就是贾赦那边分出去了,可是大家不是还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么?只要住在一起,他就有机会。
对于未来,探春还是相当乐观的。他跟薛宝钗一样都在为贾玖能够跟宰相之家搭上关系而开心。
至于贾母,则要纠结很多,却不忘交代贾玖:“二丫头,即便不是簪花会,这衣裳首饰也不能马虎。上次你穿的那身颜色是好看了,只是那斗篷不是坏了没来得及新做么?让针线房赶工,给你们三个额外再做两身出来。既然去宰相之家,这衣裳就不能马虎了。不能太简朴了丢了身份颜面,也不能太富丽堂皇了让人家看了不舒坦。二丫头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就给二丫头做一件烟霞红的,我记得库房里面有那种金菊暗纹的料子,那个用来做大礼服必是好的,至于下面的裙子,朱红的、暗红的、宝石蓝的,都使得。另外再做一件颜色略浅一点儿的,好比说嫩嫩的鹅黄色的褙子,绣上红枫叶,也做成大礼服的样式,裙子么,葱白的银灰的,也使得。另外再做几年吉服,蜜合色的不错,贵气,二丫头也压得住……”
贾母一口气说了七八套都不带喘气儿的,完了还道:“不是说梁相家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姑娘,又是顶小的,梁相夫人又爱他。他既然喜欢正红的、金红的,你就尽量不要用这两种颜色,知道了么?衣裳裁好了,先拿我看。”
贾玖道:“还是老太太的眼光好。不如也请老太太给侄女儿们看看。他们的亲祖父也做过官,说不定还是梁丞相的同窗同年呢。”
贾母道:“说不定呢。若是你姑爹还在的话,还真的比梁丞相小不了多少呢。也许梁丞相是有意想见见故人之后,特意在这帖子上面添了一笔呢。”
贾母微微一皱眉,却是给贾倩贾清姐妹也准备了六身,却是姐妹两人一模一样的。
探春初时听着还很高兴,可是等衣料子拿来了,史湘云在他耳朵边儿上叽叽喳喳地说这个料子好看那个料子也好看,他才猛地想起,这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这脸上不觉暗淡了几分,却还是乖乖地坐着,听贾母的安排。
至于贾倩和贾清两个,虽然得了新衣裳,可是这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别的不说,贾清自己就很清楚。以贾母的阅历和审美,完全可以为他们姐妹配出不同颜色款式相近的姐妹装。可是贾母却让他们穿一样的,可见他们在贾母心中的地位。()
47 好奇
47好奇
按照科学研究报告的学术研究结果,人的情绪是由身体分泌的激素决定的。琼瑶剧里面爱情至上的男男女女,在很多科学研究者的眼里根本就是狗屁。因为通过注射激素的手段,他们完全可以控制爱情。
换而言之,也只有身体发育到一定的阶段,大脑才会开始分泌一种特殊的激素,人才会出现性别意识。也就是说,营养不良很容易导致大脑没有分泌出这种激素,那么,人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对性别认识模糊。
也就是说,有的人因为各种原因导致身体里面某种激素过少,就会无法确定自己的性别,甚至在科学研究者的眼里,那种性别认知错误的群体,基本上都是体内激素分泌不足或者过量的表现。
更简单的说,哪怕是命定情人,如果是在幼年相遇,也不一定会在第一眼认定了对方。因为身体还没有开始分泌那种激素呢。相反,年龄到了,身体成熟了,在某个时间里面遇见激素特别相合的人就会一见钟情。
以贾玖为例,如今的他太过年幼,虽然道魁很水很符合他上辈子的标准,但是他对道魁的感觉也只有颜值带来的好感,如果说什么爱情,那根本就是空话。
现在的贾玖只是有些烦恼。至于烦恼的具体问题,不过是害怕下次见到道魁时会尴尬而已。毕竟他还要跟道魁学琴学各种道门内部专有的学问。至少作为道门弟子。道藏是一定要学的。
所以在梁丽华问他的时候,他就答了:“在这以前,我都没有用过香啊。哪里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讲究!就是因为完全不懂,又觉得道魁身上的味道很舒服,我才那么说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偏偏你们也好,我们家老太太也好,竟然为了这点子事情专门把我叫来取笑!太过分了!”那样子完全就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梁丽华一转手里的伞,道:“哦?不服?来战!”
贾玖一滞。他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他可是专门停下了《九阳天诀》的修习。改练《兵甲武经》。如果让梁丽华发现了,就不好了。
贾玖连忙道:“不要。每次出门都要打架。太累人。道魁也怕我进益太快,所以让我学琴,我可不想辜负了道魁的一番心意。”
上面坐着的梁丞相的妻子道:“说起来,道魁也的确出色。也难怪我们家丫头打趣你了。不过你为何会要求用道魁日常用的香呢?你真的一点都不懂?”
贾玖摇摇头,道:“完全不懂。道魁那样问了,我就那样说。省时省力。我哪里知道这些世家的旧风俗?!”
贾家本来就是土鳖,作为贾家的女儿,被人在这种事情上挑刺是正常事儿。更何况自己的年纪也小,承认自己无知对于贾玖来说,根本没有压力。
梁相夫人道:“也是。若是你再大一点,只怕道魁也不自在呢。虽然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不过这事儿在当时可是相当有名呢。道魁的道号应该是凌波子罢?我记得当年我大齐立国未久。太祖皇帝就有两位公主同时看上了道魁,很是惹了一番事故。”梁相夫人忍不住回忆起了年幼时从长辈那里听来的这桩旧事。
“后来呢?”
梁相夫人回神道:“后来?后来其中的一位公主及时悬崖勒马,嫁给了当时的一位权贵人家的公子。这位公主便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祖母。另外一位公主则一直痴迷不悟,最后只能和亲。听说他连二十二岁生日都没过就没了。”
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的爱恋,在贾清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这么宽容。换成男人,也许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甚至还是男人魅力的重要标准。可对于女人来说。即便是对方接受了,也是有损闺誉的大事;如果对方没有接受。那么这注定是一场飞蛾扑火一般的豪赌,而且必定是输得血本无归。
身为君王的女儿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家的女儿了。稍有差池,根本就是万劫不复。
贾倩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自己那个早夭的表妹,说起来对方两次来他们家,家里都没有让他守孝。第一次的母孝,一家子穿红着绿,第二次父孝正赶上大姐姐封妃,花光了人家的钱还给人家气受。明知道人家体弱却不曾给人家请过正经的大夫看,就让他吃药,甚至隐隐有风声传出来说,他吃的人参原来是有问题的,硬生生地毁了他的身子,才使得他死得那么早。
就是自己上辈子活得不长,贾倩也知道,看病请大夫是会留下脉案的,可实际上,大观园里无论谁主事儿都没有给自己那个苦命的表妹请过大夫。在上面的人眼里,没有请过大夫,人就是好的。人好端端的,却突然没了,哪里不会查的?
做了事儿总是有蛛丝马迹的。就是往人家头上泼脏水,说他不干净不守规矩,可是不让人家守孝的事儿在那里摆着,谁会相信这是人家一个小姑娘的错儿?根本就是贾家借着贾元春的威风不许人家守孝。而且这个世界上只有君王才有这个资格夺情,再看看贾宝玉的那块玉,两厢一比较,只怕自己那个表妹死后,整个贾家也没有多长时间就烟消云散了。
无论贾家如何辩解,在表妹的事情上,一个谋财害命是逃不掉的。尤其是后来贾宝玉给晴雯请太医还一连请了两个,王太医随军去了,可胡太医却在京里呢。他却是可以作证的。只要他把事情往公堂上那么一说,贾宝玉给丫头都请太医看病。绝对会激怒一大批的官员,再加上表妹的事儿,轻判根本就不可能。
其实表妹乃是外姓人。贾家倒了也不会牵连到他的头上。
如果表妹好好的,贾家倒了还能够依附着表妹过日子,表妹没了,大家都借着表妹的事儿看清了贾家,又有谁会明知道贾家是白眼狼还养着贾家?谁都不会愿意做被蛇咬死的农夫。就是东郭先生最后也还是醒悟了。
贾倩低着头不说话,梁铮的女儿梁家大姑娘立刻问了:“贾妹妹,若是有事儿不妨直言。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你海涵。”
贾倩立刻回神,道:“我原以为这事儿不过是件小事情。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番缘故。虽然说我姑姑年纪还小,只是道魁身份特殊,又有这样一番旧事在,我怕姑姑日后不大方便。”
梁相夫人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是说道门要给你姑姑举办正式的拜师礼么?拜师礼之后。你姑姑便是道尊的弟子,道魁便是你姑姑的师叔,代替道尊授业的师叔!哪个敢说他!天地君亲师,师父师父,老师是一个人的第二个父亲,师叔也是叔父。想歪的是他们自己心里不干净,跟你姑姑有什么关系?他们若是敢造谣生事儿,就应该先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品行有亏!”
别看梁相夫人也很八卦,人家在大事儿上就是清楚。本来么。这事儿也不过是小女娃儿年纪小、没常识、不懂事儿惹出的笑话,取笑过也就算了,也没有几个人会当真。
无良的大人就是喜欢捉弄小孩子。看着小娃娃蠢萌蠢萌地犯错,然后蠢萌蠢萌地生气,往往小孩子被欺负得哇哇大哭,大人却在一旁笑得东倒西歪。这种事情,这样的家长各家都有。
也就贾政那么大张旗鼓地闹事儿才会让人侧目。
梁相夫人取笑跪取笑,可他的心里可真的看不起贾政。
用梁相夫人跟自家相公的私房话来说便是:“什么玩意儿!他以为他是什么人!连分宗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有这个权力管贾县君!他跟贾县君又不是同一族的!贾县君自己有父亲有哥哥,再不济。还有亲祖母在呢。亲祖母都没有说要罚贾县君了,要他一个外人多事儿!再者,贾县君也是万岁钦封了的县君,命妇,归皇后娘娘管,难道他能越过皇后娘娘去?真当他那点小算盘没有人知道了。……”
其实梁丞相对贾玖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自己的便宜女儿刚刚结识的朋友兼对手罢了。如果不是董家和曹家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怕他也不会在这个小丫头身上花费一点儿心思。
要知道,作为一国宰相,他可是很忙的。
听见老妻与自己抱怨,梁丞相立刻道:“既然你喜欢这孩子,就让这孩子过府陪你两天吧。”
梁相夫人道:“什么陪我这个老婆子两天,是让我们女儿邀请他过来住两天。女儿如今就结识了这么一个朋友,又不是什么不能结交人,就当是给孩子作脸,也让人知道这孩子也不是无依无靠的。”
梁相很奇怪。自己的老妻原来是个很谨慎的人,就是一点点大的事情都会跟自己商量,可是这两年来越发左性儿了。先是先斩后奏收了个养女,然后又是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家的孩子撑腰,真真叫他有些奇怪。
梁相道:“你素来不多事儿的,便是女儿喜欢,你也不会如此。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么?”
梁相夫人道:“还能怎么着,不就是我那个外甥么。你忘啦?我那个外甥年轻的时候先后定了八门亲事,结果呢,五个未婚妻人没有过门就没了,另外三个就是进了门也没有撑过一年。我那外甥扛不住,最后还是出家修道去了,如今就在这孩子的手底下讨生活呢。”
梁相一愣,道:“竟有此事?”
梁相夫人道:“想我那哥哥嫂子,养了五个儿子,就这个这辈子过得最坎坷,叫我忍不住想多帮衬着他们些。虽然这两年来,他们跟着我们得了不少好处,可早些年,哥哥嫂子对我们可不薄,就是你要银子办事儿,他们不但出钱还出人,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虽然那是我的亲哥哥亲嫂子,可终究是两姓人,人家能够帮我们到这个地步,我们回报一二、在必要的时候行个方便也是好的。”
梁相沉默了一会儿,道:“前儿个哥哥打发大外甥带着三外甥过来,找我说了一宿的话你可记得?”
梁相夫人一推丈夫:“还说呢。一把年纪都不知道保养,将来有你受的。”又道:“我那苦命的外甥来过?你怎么不让人跟我说一声?”
梁相道:“人家原来就赶时间来着,黄昏的时候才过来,天一亮就走了,说是玉清山上有事儿。不过三外甥过来,原来就是找我帮忙的,还提出了一件大事儿。”
“什么事儿?”
梁相道:“如果这事儿真的能够顺顺利利的,那可真是活人无数,朝廷也会得到偌大的好处。”
梁相夫人道:“老头子,你是说我那个苦命的外甥?可是他不是出家了么?老头子,你可要帮帮忙,不要让这功劳跑到别人家里去。这是我娘家的。”
梁相道:“傻瓜。你三外甥带着你大外甥过来,就是希望我打消你哥哥跟你大外甥的主意。那个计划牵涉太大也太广,谁家都不能领这份功劳,也只有道门能够扛得下。”
梁相夫人不觉非常失望:“那岂不是说,我娘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梁相道:“谁说的?要我说,你娘家这次至少能挣一百万呢!而且还是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面。”
梁相夫人吓了一跳:“什么生意这么挣钱?老头子,你不是在糊弄我的吧?诶!老头子,老头子,你别躺着下!,快跟我说清楚啊!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你就不怕我睡不好么?”
无论梁相夫人怎么闹,梁相最后还是没有跟他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恨得梁相夫人在丈夫的后背上敲了一记,自己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胡乱收拾了躺下了。
如今见到贾玖,又勾起了梁相夫人心中好奇。只是这话题该如何展开呢?()
48 知柳
48知柳
ps:前文补了一段,约八百字。算是防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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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相夫人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倒是午休的时候,梁丽华从贾玖的嘴巴里面挖出来了。
小孩子总是要午睡的,梁相夫人年纪大了,越发注意保养。每日到了中午的时候哪怕是睡不着也会合上眼睛眯一会儿,如此一来,基本上不用睡觉的贾玖跟梁丽华两个自然就只能往琴房打发时间了。
琴房里面挂着好几面琴,但是在第一时间吸引了贾玖的眼神的却是一面用一整块白玉雕成的白玉琴。贾玖也曾经见过纯白色的一整块的昆仑玉,但是却没有见过跟这面琴这样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的一整块的玉,就好像整个房间连同外面的庭院里面的光都集中到了这面琴上。
此时此刻,贾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白玉能否实现声音的共振使音色更加优美这类问题,他的脑海里面只盘旋着一句话:
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再盛,醉卧逍遥来。
看着呆呆傻傻的贾玖,梁丽华不过是微微一挑眉,便在上位坐下了,直到贾玖自己反应过来,他才慢悠悠地道:“如何?”
贾玖脱口而出:“既有白玉琴,可有紫金萧?”
梁丽华不说话,可是他的手里却真的多了一支异常华丽的萧。
贾玖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好像他说中了很了不得的东西。
果然。只听梁丽华道:“可要合奏一曲?”
贾玖立刻道:“我,我就会一支曲子,而且还不够熟练。只能将他从头到尾弹下来而已。若是合奏,那才是污了姐姐的琴呢。等我再练熟一点好了。”
梁丽华也不勉强。
贾玖这才有心情观察四周。这明显便是汉唐式的屋子,地板光亮如镜,若是低下头去,几乎可以看清自己的脸。跪坐在地上,如果礼仪不过关的话,这地上的影子就好看了。看见这样光亮如镜的地板。贾玖忍不住觉得古人使用跪伏礼是有道理的。至少能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不用让别人在第一时间从自己的倒影里面发现端倪。
跟着在梁丽华的对面坐下。贾玖这才发现,梁丽华已经看了他好一会儿了。
而对方的眼神,贾玖打了一个寒颤,宛如冰雪!
贾玖僵硬了。果然,只听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道紫金萧、知道白玉琴,还知道宫灯昙华,你到底是谁?”
贾玖连忙摆手:“那个,我就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就记住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梁丽华道:“在书上看到的?”
“是。”
梁丽华的声音又降低了三度,本来就已经入了冬,梁丽华再浑身冒冷气,这屋子里都快成冰窖了:“我记得你说过,《道德经》是你拿到的第一本书。”
贾玖如何能说自己是上辈子读过的?他只能说:“是啊。《道德经》的确是我拿到的第一本书。可是我看到的第一本书却不是《道德经》啊。那个时候,我跟我的堂弟堂妹都养在我们老太太的屋里,虽然我们老太太格外宠爱我那个堂弟、由着他不读书天天玩耍。可是我那个堂弟该有的还是有的。他自己不看,却不妨碍我去翻啊。只要没有人跟长辈告状就好了。”
梁丽华又道:“可是你也说过你不识字。”
贾玖道:“大多数字的确不认得,尤其是笔画多的。在今年之前,家里的确没有为我请过先生,但是堂姐在家的时候可是有先生的,不然堂姐如何给我那个堂弟启蒙呢?虽然说堂姐教导我那个堂弟的时候。我没有这个资格坐在他们身边,只能坐在下面吃点心。可是不妨碍我根据堂姐教堂弟描红的笔画来猜那个是什么字啊。不过笔画多的就很难猜了。”
这样的答案虽然离奇,却也解释得通。
梁丽华收回灌注在紫金萧上的内劲,道:“你的意思是,根据笔画的多寡来猜测到底是哪个字?”
贾玖连忙点头:“是啊。”
梁丽华笑道:“你做得到?”
贾玖想了想,道:“很难。不过我那个堂弟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对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其实还是挺好的。他知道我想识字的时候,还特意偷偷地教我,虽然交换条件是让我帮他完成功课。”说着说着,贾玖的声音突然低落了下去。
贾玖不过是拿贾宝玉当借口,可是就在这话出口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面闪过了几个画面,还真的是贾宝玉教他识字并且让他帮忙完成功课的情景。
难道这是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
贾玖迟疑了。
贾玖素来不喜欢欠别人恩情,如果当初贾宝玉真的为了让贾玖能够识字而不仅私底下教导,还让原身用他的笔墨做贾元春布置的功课巩固知识的话,那么,这些日子以来,贾玖对待贾宝玉的态度未免就失于偏颇了。
看着贾玖默默出神的模样,梁丽华道:“妹妹?贾家妹妹?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玖猛然回神,却看见梁丽华静静地望着他。贾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不过是猛然想起了过去。也许我那个堂弟并没有那么糟。是我太过吹毛求疵。”
梁丽华道:“人总是会犯错的。”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在梁丽华的特殊口音之下,别有一种深沉的味道,似乎这短短七个字里面,包含了无数的故事和事故。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抱着茗碗想心事。
良久。才听梁丽华道:“妹妹上次以我为饵,引起了道门的兴趣,那我这个可怜的鱼饵今日是否能够得窥妹妹的布局?”
贾玖一震。立刻答道:“关于这个计划,我已经全盘交给道门处置。若是道魁认为有必要让姐姐知道,必然会通过颜师兄让姐姐知道。如果颜师兄没有告知姐姐,那便是道魁另有打算。好姐姐,可否放过妹妹这一遭呢?”
梁丽华慢悠悠地道:“好一张巧嘴,一句话就推了个干干净净,可是吃准了道门会按照你的心意行事?!也罢。妹妹既然不说,我也不问了。只一句。妹妹下次有事儿,莫要找姐姐帮忙。”
贾玖道:“若是跟姐姐、跟梁家有关,姐姐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贾玖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该拖梁丽华下水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客气的。
显然,梁丽华也不可能将梁丞相、将梁相夫人、将梁家置之不理,只得被贾玖赢了这一城。
梁丽华慢悠悠地道:“似乎有人忘记了,他的父兄都在边关。”
贾玖立刻讨饶:“好姐姐,是我错了。”
贾玖显然已经得到的三教流氓的真传,认错认的干脆利落,但是绝对死不悔改。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暴力分子一个。
穷人乍富,说的就是贾玖眼下的状态。
之前他一直被人欺负。所以很小心地装孙子,现在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很高,他就蹦跶起来了。一直想着扬眉吐气。一朝真的手里确确实实地抓着能够碾压别人的筹码并且还是别人抢不走的筹码的时候,这心境自然发生了变化。
最明显的,便是他不负当初在众人眼前的沉稳,竟然在梁相夫人的跟前大声嚷嚷。如果不是贾倩和贾清尽力周全,只怕他的形象就要没了。如果不是梁相夫人心中挂念着自己的娘家侄儿,也不会这么容忍他。
不过梁雅茹对贾玖的印象就不好了。
关于这一点。梁丽华很清楚,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穷人乍富。要想从这巨大的惊喜中转变过来,要么依靠时间,让经过时间和人生的历练让心跨过浮躁归于平静,要么,跟贾玖这样,就必须有个人狠狠地打他一顿,把他彻底打趴下。
梁丽华发现了贾玖的心境的不对,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他没有这个义务。
或者说他已经做了,但是能否清醒过来,就要看贾玖自己了。
幸运的是,梁丽华提及了贾玖的大计划,而这个计划却是贾玖谋划已久的理想,同时也是贾玖证明自己的理想,贾玖哪里容得下有人对他的理想指手画脚?又拿贾赦和贾琏作要挟,贾玖还能如何?
贾玖立刻端起了他的面具,道:“姐姐这里清净,连丫头都没有一个,那我便拣要紧的与姐姐说罢。事情是因为我不忍看到京师的百姓们在寒冬中饥寒交迫而起,老是靠赈济,有一顿没一顿的,那些两手空空的流民们就是吃着赈济的米粥这心里也不踏实。我不过是请道门在这冬日里雇佣他们,让他们有个温暖的屋子落脚、每日里也能够填饱肚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那为何又要我帮忙?”
“这是自然的啊。流民的孩子也是人,我想弄个蒙学堂,让他们能够认几个字、会打算盘,看得懂契约文书,在京里讨生活也不致于受骗。”
梁丽华道:“读书识字?你也把这事儿看得太容易了。”
贾玖道:“又不是要他们去赶考、走科举,不过是认得三四千的常用字、能够应付下日常就够了。哪里那么讲究了。”
梁丽华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你可知道,你这句话若是叫他们饱学鸿儒听见了,必定骂你对学问不够尊重、应付了事。”
贾玖道:“我怎么不尊重学问了?就连孔夫子自己都说有教无类呢,难不成在他们的眼里,平民百姓就没有读书识字的权利么?再者,要那些有上顿没下顿的人去考什么秀才也不可能,光一份荐书就能叫他们卖儿卖女、妻离子散。我只是想给这些人多一条讨生活的路子,而不是让他们变成真正的读书人。当然。如果他们中间有人有这个天分,我也不会那么吝啬。如何?关于我这个计划,梁姐姐可看得过眼?”
梁丽华轻敲着手里的紫金萧。道:“幸亏你是跟我说这个,若是换了别人,比方说那个颜洌肯定是不行的。好了,若是需要的时候,送封信与我,我自然会安排。如此,你可满意了?”
对于儒门的那些事情。没有人比梁丽华更清楚了。就跟他说的那样,如果贾玖只是教导那些流民三四千的常用字。外加打算盘这种事情,绝对有一大群的儒生等着喷贾玖。如果贾玖今日不是跟自己来说这件事情,只怕将来少不了一番波折。
这件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一桩难题,但是在他手里。却不算什么事儿,他有好几种办法可以解决,再不济,他也可以利用自己在儒门的威望将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压下来。
所以说,贾玖完全是运气好,求对了人。
看着明显舒了一口气的贾玖,梁丽华的眼睛眯了起来,道:“大概你不知道,你那位师侄知柳。便是我的表哥。”
贾玖傻愣愣地道:“难道梁相夫人出身曹家?还是说……”
梁丽华忍不住用手里的紫金萧敲了一下贾玖的手臂,道:“想到哪里去了。曹家虽然有祖训不许他们做官,却没有说不许他们考功名。曹家当代的家主还是个同进士呢。”
曹家的行为在当时来说还算比较典型的。虽然是商人之家。可是嫡系子弟也好、旁系子弟也好,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别人过了举人会卧薪尝胆争取在会试上考一个更好的名次,可是他们就不。一旦中举就立刻参加会试,然后在殿试上混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做一辈子的七八品的候补官员。
曹家当代家主跟梁丞相梁鉴便是同年中的举人,只是中举之后,当时还只是曹家嫡系子弟的曹家少爷马上就参加会试去了。倒是梁丞相,中举之后娶了妻子。又闭门读了六年书,方才参加会试。那个时候,他的大舅子已经考中的同进士回家做生意去了。
梁丞相不止一次惋惜,如果曹家没有那一条家规,大齐只怕会多出一群能办事会办事的官吏。
君子六艺,数,不过是其中一项。读书人精于算计、会打算盘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有了功名之后去做生意,大家也不过是当这个人不务正业而已。就跟曹家一样,他们历代的家主最低也是个举人,所以在世人的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家子的怪人而已。
外人对曹家的形容便是:热衷于赚钱的读书人之家。
这跟一般的商人之家是不同的。虽然大齐在很多地方要比前朝要宽松很多,但是人们的观念是不那么容易转变的。如果是商人子弟要参加科举,在很多地方都会遭到阻挠。也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不守本分。甚至即便大齐的律法里面没有明文规定,可是人们还是严格地按照前朝的法律法规行事,不许商人及商人子弟参加科举。
这也是为什么薛家在看见薛蟠不抵事儿之后,他们开始培养薛宝钗的原因。因为薛蟠是商人的儿子,除了做生意,他没有别的出路。既然薛蟠笨、在做生意上没有天分,那么他剩下的价值便是传宗接代给薛家留下血脉。
至于薛宝钗,只要嫁得好,他依旧能够帮到娘家、帮到自己的母亲哥哥的。
他就是想不帮都不成。因为世俗的舆论绝对会逼着他这么做。
贾玖傻眼了。
他哪里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奇葩的人家,这功名都已经到手了,居然不让家里的子孙出来做官,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贾玖想了想,道:“知柳就是相国夫人邀请我的理由?”
梁丽华似笑非笑地看了贾玖一眼,道:“你以为天下第一大粮商的曹家出来的人会看不出来你的小算计?若不是父亲及时阻止,母亲会让曹家一家包揽清理京师河道的全部工程。”
“然后曹家得到了京师百姓的感激也得到了上面的侧目,到曹家勒索的人会越来越多、胃口也越来越大,终于连梁丞相也压不住他们。曹家最后的结局便是灭亡。”
梁丽华道:“看起来你的脑子还没有丢。”
“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还真不好理解。
梁丽华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务实一点。”
贾玖道:“姐姐提起知柳,可是有什么话儿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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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丽华看了贾玖一眼,道:“既然你是长辈他是小辈,你就使劲儿地使唤他。有的人,你不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他是不会信服你的。”
“姐姐说的是知柳?”
回答贾玖的是梁丽华一个眼神。
贾玖秒懂。
估计自己那个师侄得罪了眼前这位,故而被找麻烦了。却不知道自己的猜想真正应了那句老话: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贾玖只记得知柳是梁丽华的表哥,却忘记了知柳是道门中人,梁丽华却不是道门中人,相反,很有可能是儒门中的高位者。已经在儒门获得地位的人对儒门的认可度当然是不一样的。
梁丽华跟知柳的矛盾,其实就是道门与儒门的矛盾。()
49 儒音
红楼之天下为棋
说起道家跟儒家的恩怨,虽然比不如儒家跟墨家,却也不那么和平,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就多了海了去了。
贾玖以为知柳是得罪了这个小表妹,这才引起梁丽华的反击,哪里想到这跟道儒之争有关呢?不过,既然道魁把知柳打发过来给他跑腿,贾玖决定该用的时候就用,至于怎么用,他说了算。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把梁丽华的话丢在了脑后。
贾玖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梁丽华的,见贾玖不以为意,梁丽华也不愿意多废话,只是慢悠悠地提起了另外一桩事情:“我听说你打玉清山上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桩特别的事情。听知柳提起的那个桃花的故事,可是让我们一家子都忍俊不止呢。”
贾玖满脸黑线:“知柳居然这么八卦!”
梁丽华晃晃手里的扇子,道:“其实我很想说,他的嘴巴虽然不牢靠,但是比起一般人已经算是好的了。你且放心。是父亲再三追问,他才说出口的。”
贾玖道:“梁丞相断断是不会无端关心我这个小丫头的事儿的,唯一的可能便是,知柳跟梁家求助了,是这样么?”
梁丽华道:“不错。知柳向父亲求助,一来是希望父亲能够打消曹家吃独食的念头,二来则是希望父亲能够行以方便,为他牵线。若是吾所料不差,这个计划里面其实蕴藏着巨大的利益,而且藏得很隐蔽。这才会让曹家起了吃独食的念头。我说的可对?”
贾玖道:“姐姐真是冰雪聪明,看起来还是瞒不过姐姐呢。”
梁丽华道:“罢罢罢,你夸我。难道不是想让我夸奖你?我不过是猜中的其中的一部分,倒是最要紧的几个地方却没有参透。这样的我尚且被你夸赞冰雪聪明,那么设下这个局的你呢?”
贾玖道:“姐姐,人世艰难莫要拆穿呐。”
梁丽华道:“不如某人呐~”
明明是一句非常简单的话,却被梁丽华说得是一波三折。的确,这个天下这么大,虽然有五个大国。可是人口也好、资源也好,一直都是在一个范围内波动的。而这个范围内的资源,现在也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可以说。就差一个引子,就能够引爆这下面的危机。
对于儒门这样的大宗门来说,他们并不害怕炝炒小白菜式的变化,因为只要儒门里面还有人在。就不怕这种剧变。他们害怕的是温水煮青蛙式的变化。因为那会伤到儒门的根基。
而贾玖的这个计划,梁丽华已经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运作方式,从最底层的百姓身上开始转变。
民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说说的那么简单,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他也不过是得之一隅罢了。
梁丽华可不是那把椅子上的父子俩,以为百姓是可以随便愚弄的,梁丽华当然看得见民心的力量。愚弄百信、把百姓作为刀使唤。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范围里面的确会发挥效用,可是如果超过了一定的范围。那么一样的操作模式很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严重到把整个天下都吞噬掉。
民心才是这个世界上的上位者唯一可以倚靠却也必须提防的东西。
停了一会儿,梁丽华道:“你应该让官府也参与进来。”
贾玖有些奇怪:“可是我不是已经让官府出面同意我们雇人了么?”
梁丽华道:“我是说,让官府也出面赈济百姓,这样,才能够让你们道门得到更多的人手。”
贾玖的脑袋瞬间打结了。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他还是点头应下。
看着贾玖的神情,梁丽华在心中微笑。这个丫头看着极聪明,可在某些地方上面还是很稚嫩。若他真的是某个老狐狸装扮的,那么这会儿就不用疑惑。当然,也不排除他装蒜的可能。
贾倩贾清在梁雅茹的带领下,得到允许走进琴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梁丽华与贾玖面对面地坐着。虽然同样是正坐在那里,梁丽华却是一脸的自在,金红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贵气十足,对比之下,贾玖就显得要单薄很多,明明是一样贵气的蜜合色,却因为气场的关系,让贾玖在梁丽华面前总少了一点什么。
这是贾倩与贾清的感觉。
跟着梁雅茹规规矩矩地与上面的两位姑母行礼问安之后,三人方才在梁丽华与贾玖的身侧各自坐下,却是微微拉开了距离。屋外的丫头立刻过来上了茶果,却又马上退下了,使得红叶与白露两个也不好继续跟着自家姑娘,只得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五个人,梁雅茹这才对着梁丽华欠了欠身,道:“侄女儿今日倒是扰了姑姑的清净了。”
梁丽华手掌一番,紫金萧已经换成了一面镶珠嵌宝的黄金为柄、象牙为面的团扇来。口中却笑道:“无妨。”
贾倩与贾清面面相觑,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
他们也是养女,又是小辈,如今贾赦又不在家,完全托赖着贾玖这个姑母的照拂过日子。比起这两位,他们跟贾玖之间的关系要好很多。可是梁丽华跟梁雅茹之间,就好像天生的不对盘。
贾倩到底经历得多一点,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梁雅茹在家里是长房嫡长女,自然是受祖父母与父母的宠爱的,就是应酬什么的,也是以他为主。如今冷不丁地来了一个梁丽华,半路收养过来的就不要说了,却处处压着他一头,不但夺走了长辈们的宠爱,还夺走了世人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梁丽华气场强大。叫梁雅茹不注意都不行。
被娇养大的千金小姐,遇上在渊潜龙,还真的只能是渣渣呢。
问题是。梁丽华显然并不想让这个便宜侄女儿。
贾倩道:“难道这里是梁姑姑的琴房,不许外人进出的?那便是我的不是了。若不是我想见姑姑,也不会央梁姐姐带我们来这里。”
梁丽华一眯眼,道:“不相干。非礼勿听。吾练琴之时不喜边上有人。”
贾倩心中一顿,不敢再开口。他听得出来,梁丽华并不喜欢与他说话。
贾倩听得出来,贾清自然也听得出来。而且他还知道此刻他的姐姐怕是又想多了。
贾清道:“姑姑,方才我听梁姐姐说,姑姑这次打玉清山回来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新闻呢。姑姑为何不跟我们说说?”
贾玖一愣,笑道:“你们也来打趣我。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有人学着戏文上的手段骗人玩什么卖身葬父,然后撞上了我的车子而已。我不过是拿这事儿跟身边的丫头们说笑。哪里想到马车外面的知柳居然跟梁相府上有亲。这才传扬开来。”
梁雅茹笑道:“贾姑姑也太谦虚了。祖父还说,贾姑姑如此聪慧,在闺阁里面可是少有的呢。”
贾玖笑道:“聪慧什么呀,不过是一个人的时候喜欢东想西想罢了。只要对家里的事情略略留心,自然就知道了。谁家没有买过丫头呢?哪里会在街面上遇到一个就花五六十两银子买下?若是知根知底的人还好,若是遇上团伙犯罪的骗子,说不定害了自己不说,连家里人也都坑了进去。我看当日街面上那么多人。十有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在那里看热闹而已。不然。只怕那女子早就找到了肥羊了,哪里会三四天都没有找到下家?京师到底不比外地。”
梁雅茹笑道:“正是这话呢。只是为何京兆府就不管管呢?”
梁雅茹的眉角微挑,似乎是等待贾玖的回答,贾玖却没有开口,这顾着低下头去用茶。
贾倩想了想,道:“大概这样的事儿官府是素来有定律的吧,民不告官不办,事情没有闹大、没有人通知官府,官府自然也不好管。”
梁雅茹原来是想让贾玖回答他的,却没有想到最后回答他的会是贾倩,不觉心下暗恼。
也难怪。
知柳算是梁雅茹的表叔,以前每次来他们家的时候,都会给他带些小东西的。以前是不觉得,可是这次知柳来了,虽然还是给他带了礼物,却对梁丽华极尽礼数,对比之下,越发显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了。
想梁丽华来了京里以后也参加了好几次的簪花会,也就结交到贾玖这么一个小鬼,这样的他没有被当成小毛孩子,自己却被当成了小毛孩子,梁雅茹的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虽然梁家的教养还不错,可梁家也不过是从梁丞相这里起来而已。梁丽华当然比不上那些正经的世家小姐,还做不到跟教科书一样,什么事儿都能够压在心里、什么事儿都能够做得尽善尽美。
倒是贾清,马上就注意到知柳与梁家有亲一事,连忙道:“姑姑,您说的这个知柳是?”
梁雅茹道:“是祖母的娘家侄儿。”
梁雅茹哪里是为了自己过来的?根本就是因为梁相夫人交代了,他才走这一趟的。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祖母到底想问些什么,而之前梁丽华已经跟贾玖达成初步的协议了。
贾玖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原来知柳是相国夫人的侄儿。我之前都不知道呢。不知道知柳是相国夫人哪位兄弟的孩子?”
梁雅茹道:“还能是哪位,祖母就一位兄长,可没有别的亲兄弟。倒是堂房里面还有些。”话出了口,他才反应过来:“你该不会以为表叔还很年轻,今年不到三十岁吧?”见贾玖点头,梁雅茹才道:“贾家姑姑,表叔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
贾玖吓了一跳:“这么年轻?”
梁丽华道:“难道你忘记了?道魁也是百岁开外的老人了,可是他的脸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据说,道门中人一旦修炼到某个地步,就会返老还童。也有的人会在一定的年纪停止衰老。道魁就属于后者。”
贾清吓了一跳,道:“那姑姑也如今也算是半个道门中人了,还练成了道门中其他人都没有练成的武学。那岂不是说。将来姑姑会长不大?”
贾玖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应该是修炼到先天之后才会起的变化吧。而且并不局限于道门,儒门、佛门、魔门,无论是何种出身,只要到达那个境界,就会返老还童、青春永驻。是么?”
梁丽华道:“没错。你比我想像中要知道得多得多。”
这个有关年龄和外貌的秘密。几乎是先天们不外传的秘密。没有踏入先天的境地,是没有这个资格知道这个秘密的,踏过了这个门槛。这个秘密就不是秘密。梁丽华很确定,达到先天们不会主动说破这个秘密,如此一来,贾玖如何得知这个秘密就显得有趣了。
现在在梁丽华看来。贾玖是某个老怪物变化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试探到这里。梁丽华觉得今日可以到此为止了,但是道魁的容貌引起了梁雅茹的兴趣。
梁雅茹立刻道:“这是真的么?道魁真的年纪很大了,却拥有一张很年轻的脸?”
“诶。”贾玖答道,“当初第一次见到道魁的时候,我还以为道魁比我哥哥大不了几岁,可后来才听祖母说,他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道魁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梁雅茹道:“那你学的那门武学也有这个作用么?”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企图却是明明白白的。
贾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梁丽华道:“他学的《九阳天诀》乃是道门里最容易练死人的武学。这六十年来,死在上面的少说也有数百人罢?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尝试的东西。”
梁雅茹一愣,道:“那姑姑呢?姑姑也精通武学,将来也会青春永驻吧?”
梁丽华摇了摇手里遮住了半张脸的扇子,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字,是。”
梁雅茹一听,大喜,却发现这两天正在跟梁丽华闹别扭呢。要梁丽华教他,这个难度比较大。一时之间,梁雅茹倒是纠结了。
梁丽华也看出了梁雅茹的迟疑,道:“话虽如此。不过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我是不可能教你什么的。你贾家姑姑也一样。没有道魁的允许,就是你问他借书都不可以。这是规矩。”
希望一下子被打破,梁雅茹忍不住嘟起了嘴巴。
绝人希望跟断人财路一样,在不少人的眼里,都是不可原谅的。梁丽华如此干脆利落的打破梁雅茹的期望,可见他们两个日常是如何往来的,也难怪梁雅茹从刚开始时的因为担心家人而不喜欢他变成如今单纯地因为不喜欢而不喜欢。
看着这样的梁雅茹,贾玖不得不出面,道:“梁姑娘,方才你提及相国夫人,是不是相国夫人有话要交代?”
梁雅茹一愣,道:“敢情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早说么。其实祖母也没有明确交代,不过是打发我来问问,又没有说要我问什么,我这里正琢磨着呢。”
“相国夫人?”贾玖道,“那么这几日府上可来了什么特别的客人?所以相国夫人才会……知柳是不是近日来过?而且我猜知柳还找丞相说过话,并且丞相没有告知相国夫人。”
“是。你这会儿怎么知道了?”
贾玖笑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够是道门看到京里的流民多,想多救一些人。知柳便是负责此事的人。我想知柳是想请梁丞相行个方便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故而相国夫人不知道。”
梁雅茹道:“也有可能。那我就这样回复祖母了。你们聊,我先走了。”说着就起身跑了。
等梁雅茹走了,梁丽华道:“丫头,你忽悠人的本事渐长啊。”
贾玖冲着梁丽华一扬眉,道:“难道这不是姐姐心里的念头么?”
“你何时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不早不早,就刚刚。”
“哦。看起来我该吃药了。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如此,便多谢了。”
梁丽华终于取下了自己手里的扇子。道:“好友,你真是厉害呢。”
“不如某人、不如某人呐。”
贾清在边上噗呲一下变笑开了:“两位姑姑,你们……”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可是他只顾着笑。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贾玖和梁丽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重新坐正了,方才道:“其实方才梁姑娘问的那些事儿,我已经与梁姐姐谈过了。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心里有数便好。”
贾倩道:“姑姑,我听说,那日您打玉清山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端荣长公主的爱子,那日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也有些不对。姑姑。可是祖父与叔父在北面遇到难题了么?”
梁丽华这才慢悠悠地道:“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早。贾将军父子只怕此刻还在路上呢。根据鲁静芝的说辞,还有历年案卷上的记录推测,这样的天气。他们能够带着军粮在年前赶到边关已经算好的了。至于边关,早在七月的时候,张将军就带了一批军饷背上。按理说,北面的夷狄既然知道了这批军饷。就应该南下劫掠才对。可实际上京中并没有接到报告。换而言之。要么他们采用了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将我大齐的百姓一地一地地杀光,否则,总是会有讯息传出来的。要么,那就是他们另有计划,很有可能在明年,边关会有一场大战。”
贾玖道:“那么梁姐姐。依你之见,我们大齐是否应该主动出击?”
梁丽华道:“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朝廷上就会有多种言辞。那个时候,将士们在前线拼命,朝廷却要在背后卡粮草,还有人上蹿下跳着要换将。换了你,你可愿意做这北伐的将领?要我说,不如等夷狄先出兵了,也攻打了几处城池了,朝廷也知道疼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打。一来没了人掣肘,二来哀兵必胜。岂不比背腹受敌、三面受气来得强?”
贾玖道:“梁姐姐应该能够镇压那些声音吧?”
“我为何要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贾玖一滞,却是深深地看了梁丽华一眼。
他不相信这是梁丽华的真心话。因为只要是华夏儿女,只要这身体里面还有三分血性,就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人屠戮,会这个样子,也只能是……
“董仲舒的谬论真的是害死人了!”
梁丽华道:“如果不是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以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任性妄为又爱听马屁,你以为董仲舒能成功么?汉武帝也不过是背信弃义还有粉饰太平的小人罢了。”
“梁姐姐,那是万乘之君。”
梁丽华道:“那又如何?难道他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还逼迫史家为他延誉,太史公不愿意就施以宫刑!哼!”梁丽华晃了晃手里的扇子,道:“在这上面,你倒是比我更儒生一点。只是我忘了告诉你,什么三常五纲,在正经的儒学中,更讲究君敬则臣忠,而且君敬在前臣忠在后。”
一句话,董仲舒为了讨好汉武帝而歪曲了儒学正义,梁丽华讨厌着他呢。至于汉武帝,他也看不上。
贾玖道:“那么,不为那椅子上的人,就为了大齐的百姓,为了供我们吃我们穿的大齐人,姐姐可愿意拉拔妹妹一把?”
“嗯?”梁丽华看了看边上坐着的贾倩贾清两人,一挑眉。
贾玖道:“姐姐放心,我这两个侄女儿倒是无碍的。”
梁丽华微微点了点头,道:“把你的第二部计划说出来吧。”
救济京师的流民应该是第一步,梁丽华推测,这第一步是由道门负责,而这第二步才是由儒门指导。什么教导百姓,那根本就是旁枝末节。
关于这个午后,他们再琴房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无论是梁丽华还是贾玖都没有说,就连贾倩和贾清都闭口不说。
但是有一点可以承认,那就是梁丽华跟贾玖的交情越发深了,
他们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共同体。
而紧接着的,便是贾玖的拜师礼。
虽然对道门中事不是很清楚,但是贾玖依旧对自己的拜师礼非常期待。
事实也是如此。
虽然说诸道子候补拜师都有一定的流程,不用那些枣子、肉干之类的俗礼,可是这敬茶还是要的。
在贾玖对着祖师爷的画像三跪九叩之后,这才向道魁敬了三杯茶,算是由道魁代师兄收下了这个弟子。当然,贾玖的课业也是由道魁负责,别号也是道魁取的:
江天一色彤云流。
道门中人在正式出家之前都有属于自己的别号,就好比独照松月慕青霜便是别号。一般来说,道号乃是正式场合中使用,还有师门尊长可以挂在嘴边,而大家日常用的,都是别号。
江天一色彤云流看似是描写朝阳下的江河映照着满天朝霞的炫丽景色,实际上却暗示了贾玖与道尊道魁之间的关系:贾玖继承的乃是道尊的武学,却是由道魁负责教导。这个别号也意味着他在道门中特殊位置:如果他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在道门站稳脚跟,那么,他也只能跟朝霞一般转瞬即逝。因为作为《九阳天诀》目前唯一的传人,注定了要背负着道门对他的诸多期待。有了道魁的指点还不能出人头地,那么道门绝对会弃他如敝履。
拜师礼结束后,道魁将贾玖带到自己居所的荷塘边的亭子里,亭子里面已经摆上了一大一小两面琴。
不用多说,道魁要考校贾玖的功课。
琴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作假的,就是贾玖自己,也不可能兑换了时间在【高级修炼场】里面练上三四个月再出来。那样绝对会被人发现的。他能够做的也只能是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人前练习。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换来道魁的一声叹息。
练琴原来是为了修身养性,但是贾玖却把这件事情当成了一件功课。尤其是那琴音中的杀意,叫道魁想忽视都不行。
道魁原来就担心修炼了《九阳天诀》的贾玖会走火入魔,但是贾玖的琴,却让他多了几分担心。
道魁道:“这些日子你还在练武?”
贾玖道:“是。”虽然不是《九阳天诀》,但是《兵甲武经》也是武学,而且是适用于战争的武学,这杀性比《九阳天诀》更重。
道魁叹息一声,取过几本道经道:“从今日起,每日空余时间,一半练琴一半抄写经书。”说完就走了。
虽然道魁自己没有说,但是贾玖隐隐地觉得,只怕自己还是让道魁失望了。
清风涧外的梧桐树下,看着抱着道经、低着头走出来的贾玖,犀利哥燕翩跹道:“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道心未稳也就罢了,为何琴音里面还多了儒音?”
贾玖猛地抬起了头:“这才是道魁对我失望的原因么?”
犀利哥摇摇头,道:“你跟儒家有接触?”
贾玖道:“给我启蒙的是宁国府的大伯爷,大伯爷跟我父亲交情好,又是进士出身,父亲可是求了好久才让大伯爷点头的。”
50 自辩
50自辩
燕翩跹摇摇头,道:“儒家并不等同于进士。你还是仔细想想。”
贾玖道:“进士不是儒家?那么除了老太太跟家里的亲戚们,我就只去了张家和梁家啊。”
燕翩跹道:“张家?梁家?你跟梁家小姐说了些什么?”
贾玖道:“师叔指的可是梁丞相的小女儿?我明白了。那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贾玖立刻将他的计划的第二部分与燕翩跹说了,道:“这个计划如今不过有了个大概的框架,细节还需要仔细斟酌,所以我没敢跟道魁开口。”
贾玖没有说出口的是,在贾赦贾琏的问题上,他曾经向道门求助,道门却要求他自己想办法解决还不许他使用《九阳天诀》。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经略草原的计划,自然就不用在这个时候跟道门报备了。
贾玖没有想到,燕翩跹居然很开心地笑起来:“这些年来,我道门一直被当年的约定压着,若是有了这个计划,一定能够光大道门。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见道魁。”
燕翩跹兴冲冲地走了。
清风涧的女萝下,道魁正对着满目青山发呆,听到燕翩跹的脚步声,人没有转身便道:“怎么,师弟这是做说客来了?”
燕翩跹道:“师兄,你我都知道这孩子家里的情况。若是他家里人觉得能够跟梁家交好有好处。只怕也容不得他不去。他哪里是能够自己做主的。”
道魁道:“求道从来坎坷。怎么,你这是心软了?”
燕翩跹道:“若是师兄不心软,也不会站在这女萝下了。不过。今日师兄却是猜错了。师弟不是心软,而是希望师兄能听一听这孩子跟梁家那位商量出来的东西。道门的机会来了。”
道魁道:“嗯?难道他又有什么大计划了?”
燕翩跹道:“正式,而且还是让我们绕过当年的那项约定,可以向被发展的好方法。”
“哦?”道魁这才转过身来:“当年我道门被人算计,定下了一个非常不公平的约定,师尊羽化之前一直耿耿于怀以致于不能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大师兄乃是最有希望与对方一战,让对方收回成命之人。可惜大师兄却失踪了。听说这些年来。对方门下弟子人才辈出,可我道门。人数是够了,真正出挑的弟子却不多。这孩子也许有很多缺点,但是他在《九阳天诀》上的天赋是不用怀疑的。只是这么一个资质绝好的孩子,在道心稳固之前居然身上就有了儒门的影子。叫我心中如何不过?也怪我太过拘泥,若是早早地上了玉清山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燕翩跹道:“师兄言重了。如今,道魁是否要见见这孩子呢?”
道魁道:“罢了,你把那孩子叫来吧。”
在小路口的贾玖远远地看见燕翩跹与他招手,连忙抱着书跑了过去,到了道魁身前十余步远,方才停下脚步,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走过去给道魁行礼。
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贾玖。道魁叹了一口气,道:“你燕师叔为了说尽了好话,我方才允了他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你且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吧。”
“是。”
贾玖清了清嗓子。道:“以前我听家里的长辈们讲古,说草原上的人风俗很怪。就拿狄人来说好了,他们分成八个大部落联盟,彼此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可是对女人和孩童却还是相当照顾的,甚至会收养敌对部落的婴孩。而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就是明知道对面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部落,他们照样毫不犹豫地往对方身上挥刀。哪怕那个人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亲兄弟。相比而言,我大齐就要排外许多。”
燕翩跹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大齐与狄人发生大战,如果损失了一样的人口,我大齐需要恢复过来的时间要比狄人长许多?”
贾玖道:“是的。打仗打的就是消耗、打的就是谁能耗。如果我们打一轮,对方能够打两轮的话,那么在打仗之前,我们就已经输了三成。我想,这就是我大齐群臣不愿意跟狄人打仗原因之一。因为损失大、收获少,不合算。”
燕翩跹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贾玖道:“是的。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即便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不需要服兵役,可是他们家族中的人却是要服兵役的。若是真的打仗了,他们家里也许不用出人,但是他们的家族里还是要把大好的儿郎送到边关去了。明知道打不过,他们当然会选择用别的方式保全自家的子弟,比方说,游说君王和亲什么的。反正嫁出去的都是皇家的女儿,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如此一来,我大齐的空间就少了。”
道魁道:“空间?”
贾玖道:“是的,如果一场战争的输赢是纸上的得失的话,那么战争造成的一连串结果会影响到两个民族的生活空间。就以和亲来说,看上去是用较小的代价换取了和平,只是送出了女人和一些财物,就兵不血刃地换取了百姓的安居乐业,看上去的确是一桩非常合算的买卖。但是,有了女人就会有孩子,有了财货,就能够换取各种物资,好比说武器、战马、铠甲,有了这些,狄人就能够进一步威胁到我大齐的边关。如果这的要打一个比方,那就好比是冬天里的池塘,狄人就是池塘上的冰,而我大齐的百姓便是池塘上的鹅,寒冬来临之时,池塘里刚开始的时候是一点点的冰霜,然后冰霜一点点地加厚,往池塘的中心延展特别寒冷的季节。甚至连池塘的中央都能够冻上。无法离开池塘的鹅只能不停地划水,却不知道他划起的水花很有可能是变成有一块冰雪。那些企图用和亲换取和平的人就跟这只鹅一样,做着最不能做的事情。亲手养大了自己的敌人,并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对方。”
“寒冬总是会过去的。”
“但是无法离开池塘的鹅很可能会死在这个冬天。来年春天就不一定是这只鹅了。”
向敌人祈求和平,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事情了。
道魁左手虚扶,让贾玖起来,口中道:“那你的计划呢?”
贾玖道:“很简单,那就是我们来做这寒冬里面的冰雪,而让狄人做这只池塘里的鹅。我们来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燕翩跹道:“不可能的。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做到。那为什么没有人做?”
贾玖道:“说难并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至于为什么从前没有人做到。不是因为没有人想到,而是因为天下人心不齐。”
道魁道:“哦?你说说看。”
贾玖道:“困扰我大齐人的,不过是因为狄人来去如风,要想彻底剿灭他们并不容易。事实上。这事儿汉武帝也做过,最后还是因为没有办法实际治理这片宽广的草原而不得不放弃,把辛苦得来的胜利果实白白地拿捏在手里。所以,要想拿下草原,以快打快的办法是行不通的,能用的办法就是蚕食,脚踏实地地把每一寸草原确实地控制在手里。”
燕翩跹道:“不可能的。不说汉武帝,就是秦始皇都没有做到。”
贾玖道:“秦始皇没有做到,那是因为经历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内战。华夏元气大伤,就是秦地也是十室九空。整个中原大地变得荒芜,荒芜到了连种地都找不出人来。至于汉武帝。大汉立国之初,人口比秦始皇当年还少,大汉皇族与诸侯王更是争斗不止。就是汉武帝时期,大汉的人口还是没有达到饱和。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实行这个计划,根本就是空谈。”
道魁道:“你是说。这个计划必须是在我大齐人口饱和的情况下才能够实行?”
贾玖道:“是。这个计划,对于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来说是没有用的。因为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那个时候。地多人少,朝廷又鼓励耕种,只要是贫民都很容易得到田地。大齐人,无论是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对土地的渴望永远是没有办法填满的。只要有土地,只要有能够糊口的口粮,就没有人愿意打仗。”
道魁道:“但是现在不同了。经过了近百年的休养生息,新生的人口大量出现,这些人都迫切地需要土地,而世家与权贵们早就开始土地兼并,甚至加快了兼并的进程。平民百姓则是没有这个能耐与世家权贵们相抗衡的,如果他们不依附着世家权贵们过日子的话,他们就只能流离失所。”
道魁立刻就想起了过去,顺口就接了下去。世家权贵们如何鲸吞他们能够弄到手的土地,这里面的伎俩他看得多了听得多了,熟悉得很,就是他幼年之时,也经历过不少。
贾玖道:“如此一来,矛盾就有了。朝廷需要赋税才能够维持官府衙门的日常运转,可是世家权贵们却享有赋税优惠。百姓手里的地少了,世家权贵们手里的地多了,朝廷白白地损失一大笔进项,朝廷和世家权贵们的冲突就会激化。”
道魁道:“矛盾激化,就会引起灾难。”
贾玖道:“是。在我看来,二十年前王氏女之事,看着是一个女子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实际上却是朝廷利用这个女人在跟世家博弈,因为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带来的博弈。实际上,我这个计划就是在这中间和稀泥,一面吸收大量的流民,缓解朝廷的压力,也借此缓和朝廷与世家只见的矛盾。但是,收留了这么多的百姓,我们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除了跟草原要土地之外,这个计划里面最重要的内容便是百姓们新谋生之道。”
道魁道:“什么?”
“道魁可记得庄内坊?”
“庄内坊?”
贾玖道:“是的。很多权贵之家的庄子上都有作坊。庄子上的庄户们农忙的时候在地里忙活。农闲的时候就在作坊里面帮忙?这些个作坊看着不大,其实吸收了很多劳力。虽然在我大齐,工匠乃贱籍。可是庄子上的庄户们却很乐意去庄内坊里帮忙。而实际上,庄子上设立了庄内坊的庄子,庄户们的确比纯粹靠天吃饭的庄子要过得好一点。”
道魁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贾玖道:“是,说到最根本的就是这个。只不过,我把庄内坊建在了京畿一代,而那些原料则是从边关的城塞运过来而已。”
燕翩跹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跟现在并没有多大区别。”
贾玖道:“区别?当然有。第一。放牧的人是我们大齐人,不会来打劫我们自己的商队;第二。放牧的地方是我们大齐的草原,草原上不但可以放牧,还可以种植草原上特有的药草;第三,夷狄之人只会拿弯刀杀人不会剪羊毛。而我们大齐人却只会在自己和自己的同胞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拿起刀枪。至于为何要将作坊设在京畿,一来是为了确保安全不致于被狄人打劫,二来则是为了加强控制,不然,尾大不掉,诸侯背周、阳奉阴违之事只怕又要重演.,至于这第三点,自然是为了让朝廷放心。”
道魁道:“所以,如果现在是万岁在这里的话。你就会劝朝廷在草原上大量地建城塞了,是么?”
“是。”
“这很难。”
贾玖道:“并不是很难。我有注意到一种特殊的建筑材料。在京城里很少用,但是这玉清山上却很多。”
道魁一愣。顺着贾玖的眼光落在自己坐的这块石头上,道:“你知道这个?”
贾玖道:“我不知道道门中是如何称呼这个东西的。我只是听说过,用石灰与铁矿渣进行煅烧之后,再混上粘土,变成了一种特殊的灰色粉末状建材,甚至在水里面也能够凝固。从硬度上来说。他比不上天生的石材,也比不上用糯米汁建成的京师城墙。但是。用来应付狄人的弯刀却是足够了。”
贾玖原来以为,自己要另外想办法把水泥的制造方法进献上去,可如今看起来不用他费事儿了。
道门里面有现成的。
说起来并不稀奇。道门,尤其是道真一脉,绝大多数人都是剑修,所以道门中有专门的炼器作坊也不奇怪,水泥便是这炼器作坊里面的意外副产品。道门在维护玉清山的时候,就很顺手地废物利用把这种副产品当成了建筑材料。
就跟道魁坐着的这块石头一样,其实不过是一大坨板结的水泥,经过打磨之后,就那么随便放在了地上,成了一块透着青黑色的大石块。
这样的石块在三清山上还真的不少。因为铁矿渣而呈现的青黑色色泽,比别的石头更让剑修们觉得亲近,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在自己的房门外面摆上那么一块两块。
道魁想了想,道:“这种东西用来建城塞的确很方便,运送方便、速度也快。只要有那么两三座城塞相互呼应,那些狄人想要攻打下来,必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城塞之后,便是我大齐的牧场。你的计划是这样吧?”
“是。”
“这需要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很多很多的人。百姓们只有没了土地没了生路,才会背井离乡到别的地方讨生活。你不过是把百姓们集中起来,再安排人去做事,就能够收到巨大的好处。”
贾玖道:“是的,道魁。”
道魁道:“那你为何不跟我说呢?你这个计划里面,离不开这种建筑材料吧?对了,你既然知道他是用石灰与铁矿渣一起煅烧出来的,那你一定知道更好的配方,你想避开道门么?”
贾玖道:“不是,而是弟子不知道如何跟道魁开口。”
“哦?”
贾玖道:“道魁采用弟子的计划,收留滞留京师的百姓,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弟子能够得到的待遇了。弟子又想恳求道魁出面,让道门开始纳税,再加上这个,弟子不知道该用何种说辞说服道魁。”
道魁道:“你跟梁家小姐梁丽华商量的便是这个?”
“是。”
道魁道:“其实你心里还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平衡之道。道门如今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佛门和儒家许多。如果再弄这个,只怕就是朝廷与佛家、儒门全部加起来都奈何不了道门。所以你找不到告诉道门的理由。因为道门再扩张下去,很可能招来灾难。”
贾玖低下头不说话。
这的确是他迟疑的原因之一。
道魁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是。”
贾玖原来以为自己还能够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道魁,却没有想到,自己被道魁的气场压的说不出话来不说,还让道魁把自己的计划给掏得一干二净。
他还是太嫩了。
等贾玖走得不见了人影,燕翩跹才道:“师兄,看你的模样,你似乎很高兴?”
道魁道:“为何不能高兴?道门这新一代的弟子里面,有几个人能够看得见这个的?”
燕翩跹道:“说得也是。”说着用手肘撞撞道魁的胳膊,道:“我说师兄,明明你都已经高兴得分不清南北了,还端端正正地坐着,脸这么一放,这嘴里的话是一溜儿一溜儿的,把小丫头吓得说不出话来。你糊弄人的本事越发厉害了。”
道魁道:“谁让我是他的师叔呢?原来我还在怀疑自己代师兄收下这个孩子是对还是错,如今看来,我还真的没有做错。可惜了,是个女娃。”
“师兄,你以前可不会在乎这个的。”
道魁道:“师弟,虽然说道子是不用在乎男女的,但是如果想成为道尊或者道魁,男子就占了很大的便宜。若是女子,恐不能服众啊。”
燕翩跹道:“这倒也是。如果大师兄与师兄都是女子,早就被人娶走了哪里还会呆在这山上。”看见道魁落下了脸、提起元功要打他,燕翩跹立刻窜出了老远去。
“我说师兄,我不过是嘴上这么一说而已。这孩子能否把《九阳天诀》全部练成还是两说呢。再者,《九阳天诀》之上还有三清封魔剑,你打算都教给这孩子么?”
道魁一愣,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51 准备
51准备
虽然当日里道魁放下脸,没有给贾玖好脸色看,可是道魁心里对贾玖的那个大计划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他自己琢磨了大半个月,将所有的细节都一一推敲过,这才细细地写了厚厚一叠,至少有数百页的详细方略,用特制的木匣子装好了,夹在给贾玖的份例之中,让知柳亲自送到贾玖手里。
看着手里漂亮的簪花小楷,贾玖忍不住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吓得他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跳起来:“姑娘!”
知柳也吓了一跳,道:“师叔?”
贾玖连忙摇头,道:“无事无事,我以为道魁那般的人品,应该更钟爱行云流水的行书,却没有想到道魁写得如此精致的卫夫人簪花小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知柳道:“原来如此。师叔入门未久,这些事情日后自然会知道的。擅长行书之人乃是道尊,道魁与国师更善楷书,其中道魁的簪花小楷尤为出色。”
贾玖道:“如此,我便知道了。代我谢过师叔。”
知柳道:“哪里,如此,若是师叔没有其他的交代,弟子便告辞了。”
送走了知柳,晴雯刚想过来接过贾玖手里的匣子,却被贾玖避让过了:“不必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到底是道魁的亲笔所书。其实,换了另外一个时空,在同一家公司里面共事的两个人。哪怕是上下级,上司夺走下属的创意,自己拿去跟领导邀功的都不在少数。贾玖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把这份功劳让给别人,自己做个安安分分的闺阁小姐。
但是他忘记了注重品德修养的古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屑于这么做。就跟道魁这样的,听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他查漏补缺把自己没有想到的东西都补上之后,道魁便把整理好的东西都交给了自己,他自己却毫不居功。
如果自己是男子。道魁这样做也许并不奇怪,可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在这个世界。女子的实际地位和自由度比另外一个世界要低得多了,很多时候,哪怕是一个官家小姐,也很难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道魁不但没有拿这份功劳为道门谋更多的好处。还为自己查漏补遗。
怀着说不出来的心情,贾玖打开了手中的稿子,坐在窗下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越是读,越是为道魁的胸怀而感佩在心。
在此之前,贾玖对道门多是以利用为主,抱着的思想也多是各取所需。就跟连着的两个计划一样,他已经事先计算好了得失。至于跟道魁说的这第二个计划,贾玖已经准备好了道门一家独大的心理准备。
但是在道魁的这份手稿里。几乎没有道门的什么事情。好比说水泥。配方应该在道门的手里才对,贾玖还以为自己要颇费些心思才能够让道门把这个配方拿出来呢。更何况,土法水泥的制法有很多缺陷。对工匠的伤害额很大。关于这一点,贾玖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告知道门中人。
可是道魁居然在里面注明了,土法水泥的弊端和重要性,他还在手札里面专门提议,用他国的俘虏来做这件事情,并且派遣专门的官员对水泥的质量进行督查。如此一来。可以确保水泥的质量,而这些俘虏也能够发挥余热。更重要的是,即便这些俘虏被赎回去以后,他们的身体也坏了,这就变相地削弱了敌人的力量。
还有关于适合建城塞的位置与地点,综合考虑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城塞的战略意义和商业意义,以及运输条件、地理位置等等考量之后,道魁确定下了最先开始建设的五座城塞是位置和相互之间的距离,确保城塞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建成。
关于城塞的结构与规模,道魁也附注了好几张图片。
可以说,有了这份手札,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计划里面并没有刻意偏向道门,甚至于,如果不留心,连道门的影子都看不见。
没有比这份手札更符合贾玖的心意的了,就是贾玖原来的计划,跟道魁送来的这个相比,也显得非常粗糙。
看到精妙之处,就连贾玖也不得不佩服道魁心思之细密、胸怀之广阔。
正在得趣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贾玖微微不悦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小红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贾玖正要开口,却听见小红道:“姑娘,宝二爷与云姑娘来了。”
贾玖一愣,立刻将手札放回匣子里,回身放到衣柜里面,上好锁,却看见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已经手拉着手进来了。
史湘云一进屋就道:“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道门送了好东西来,二姐姐不想拿出来,故而藏在柜子里?二姐姐好生小气。”
贾玖道:“哪里。这东西乃是方才知柳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原来是道魁的亲笔。这种东西往往涉及了学问与传承。没有得到允许,我可不敢让其他人碰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这么一说,倒是引起我的好奇了。难道看一眼都不成么?”
跟在后面进来的薛宝钗便道:“宝兄弟,二妹妹都已经这样说了,可见这东西十分要紧。若是没有上面的允许,莫要说我们,就是这屋里也没几个人能够摸到装着这东西的匣子呢。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二妹妹了。”
史湘云笑道:“听宝姐姐这么说,越发勾起我的兴趣了。二姐姐,你可有什么好东西?”
贾玖道:“罢罢罢,就知道逃不过你们的魔爪。罢了。今日道门送来了几龙凤团茶的茶饼来。可惜我完全不懂这个。云妹妹若是喜欢,不妨拿些过去。”
史湘云道:“二姐姐这样说,反而显得我小气了。我可不是为了这团茶过来的。说起来。二姐姐,听说道门中人看着很嫩,就跟那个知柳一样,听说比二老爷小不了几岁,可是看着还不到三十岁,就是刚刚过去的珠大哥哥,在年前的时候看着也没有他这么脸嫩。也没有他这么好的精气神儿呢。道家魁首,修为自然更加精深。难道这位道魁真的比琏二哥哥大不了几岁?”
贾玖道:“是啊。如果不是哥哥一直没有经历过事情。一脸的稚嫩模样,说他们两人一般年纪也是有的。只是,经过了边关风雪,只怕回家以后的哥哥看上去要比道魁更年长了。”
史湘云神神秘秘地靠过来。道:“难道二姐姐是看上人家了?”
虽然是个很八卦的话题,但是在古灵精怪的史湘云的脸上,并不引人厌恶,反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毕竟这个时候的史湘云还小呢。而且从他的脸上看,他还真的不懂“看上”这两个字的意义,不过是听人这样说,他也这样说而已。
贾玖笑笑,道:“哪个女人家不爱美?不说别人,就说大姐姐在家的那会儿。可是天天吃珍珠粉养颜呢。我们年级小不觉得,可是到了大姐姐那个年纪,只怕也到处找养颜的方子了呢。要我说。也亏得大姐姐不在家,若是大姐姐在家,又听说了道门中人青春常驻的事儿,只怕会闹出不小的事故呢。”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女为悦己者容,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家的铺子里,这南面来的胭脂水粉还有珠宝首饰什么的。总是供不应求。若不是女子爱美,这世上的胭脂水粉哪里会那么好生意?不要说大姐姐,就是我,听了这话也心动不已。”
史湘云道:“宝姐姐也要养颜么?”
这话听在薛宝钗跟边上几个嬷嬷的耳朵里,可是分外地不舒服。这跟骂薛宝钗未老先衰或者骂薛宝钗狐媚子只知道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就是明知道史湘云不是存心的,可是薛宝钗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他忍住了,没有跟史湘云斗嘴,而是道:“妇容妇功妇德都是极要紧的。别的不说,一个姑娘家若是不知道好好打扮自己,每天粗枝大叶的,只怕会被人嫌弃邋遢。云妹妹年纪小,又不用外出交际,家里也宽松,自然是不知道这个的。我跟二妹妹还有浣纱馆的两位侄女儿却是到了要讲究这些的年纪。说起来,二妹妹如今用的是什么脂粉呀?”
贾玖笑道:“旧年我们姐妹也是有这脂粉头油的采买的,只是外面送来的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给家里的丫头们使唤也多有不要的,还是要拿现钱现买去。所以我回了父亲革了这项采买。我年纪小,就是不用这胭脂水粉,这脸上也是红扑扑的,也不用这个。”
关于贾玖革了胭脂水粉采买这件事情,薛宝钗也略有耳闻。当然,贾家的丫头婆子们也不用采买上的胭脂水粉而是另外掏钱现买一事,他也是知道的。因为后街上专门有货郎挑着担子在后门上等着。就是他哥哥进进出出也看过好几回。薛宝钗原来还以为贾玖也叫了人去后街上采买的呢,却没有想到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薛宝钗当即就尴尬了,雪白的脸庞上飘起两朵红晕,越发显得他肌肤莹白、双眸里面波光如水,叫贾宝玉一时也看呆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史湘云被一股奇妙的香味给吸引了过去。他循着味道打开了一只盒子,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贾玖道:“大概是道魁送我的熏香罢。我练琴总是要焚香的,家里采买的都比不上道魁送的。只是我每日练琴的时间长,用的量自然也多些。上次得的已经不多了。”
薛宝钗道:“我也听说二妹妹每日要花大量的时间练琴。如今琮儿还是二妹妹照顾着么?”
贾玖道:“如今琮儿的牙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也很少哭闹,倒是很喜欢撒娇。也喜欢有人陪着。刚开始学琴的时候,他总是不依的,如今倒是好些了。我若是弹琴。他就在边上乖乖地坐着。不过只要我练满了一个时辰,他必定会跑来撒娇,要求我陪他玩一会儿。别的倒还好。白天我有事儿的时候,就把他送到浣纱馆去,如今他也不排斥倩儿和清儿了,不过晚上一定要把他抱回来,不然。他会生好几天的气。”
薛宝钗道:“倒是个有脾气的。二妹妹,你可莫要太宠着他了。”
贾玖道:“琮儿比宝玉要好带好多呢。我记得宝玉这么大的时候。非要漂亮丫头陪着抱着,不然他的哭声足够掀翻屋顶。家里不要说别人了,就是老太太也不得安生,比起宝玉。琮儿已经很乖了。”
史湘云道:“原来二哥哥小的时候脾气这么坏。”
薛宝钗道:“也许是这火气在小时候都发完了,才有现在的好脾气呢。”
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
贾宝玉也红了脸,道:“二姐姐,你饶了我罢。”
有个知道自己黑历史的姐姐,还时常把自己幼年之事拿出来晒一晒,对于贾宝玉来说,还真的不是一件非常体面的事儿。可是他又不好跟贾玖这个姐姐生气,只好一个人无聊地拨弄着桌子上的东西。
他素来喜欢香甜味儿的东西,这不。被史湘云拿在手里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云妹妹且住,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贾宝玉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过去,可把史湘云给吓了一跳。
只见贾宝玉在史湘云的手里嗅了一嗅。犹不满足,便取过史湘云手里的小盒子,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小盒香粉。
薛宝钗的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那小盒子上的标记,道:“咦?这不是清漪园的香粉么?”
贾宝玉道:“宝姐姐知道?”
薛宝钗道:“这清漪园的香粉乃是京师里面最有名的香粉了。味道清雅悠长。很受欢迎。不过他的份量跟他价格一样,都是一般人家承受不起的。当年大姐姐进宫的时候。我们家就想过送一份清漪园的香粉,谁想到日日派人去,日日都没有买到手。据说,便是宫里也没有几个人有这个的。更让人无耐的是,清漪园的主人脾气很怪,若是求购之人是他中意的,东西白送也是有的,若是来人他看不上,只怕是千金万金都求不到一份。所以清漪园的香粉贵,但是世人都趋之若鹜。与之齐名的是兰桂苑的桂花头油、绮罗斋的胭脂,都是一样难得。”
很简单,这三家胭脂水粉,大概用的都是饥饿营销,所以才弄得这千金难求的局面。贾玖很不负责任地猜想,这三家的胭脂水粉说不定就是道门中人弄出来的。也只有道门高层表示出对这三家铺子表示喜欢,才会引起这样的追捧。
从众心理,物以稀为贵,从来都是商家屡试不爽的手段。
听说这香粉这么稀奇,贾宝玉也来了兴致了。他立刻丢下手里的香粉盒子去翻别的东西。倒是史湘云,看着这些不免有些眼热,道:“二姐姐,这些是家里的采买么?大老爷对二姐姐可真好。”
贾玖笑道:“让云妹妹见笑了。这哪里是家里给我的采买,是道门送来的,说是份例。我原来以为不过是些普通的东西,哪里想到会是这么贵重的玩意儿?这不是在用胭脂水粉,根本就是拿金子往脸上涂。”
史湘云吐吐舌头,道:“二姐姐,你又说笑了。如今可不流行佛妆了呢。不过能够用得起这个了,怕是只有二姐姐了。”
贾玖摇摇头,道:“谁知道呢。道门不缺修道人,但是女修士却真的不多。大概负责的人也不知道该送我些什么,所以把所以女孩子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都送了一份吧。可不止这胭脂水呢,你看那里,现成的丹药,还有衣料子什么,都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薛宝钗也凑过去,在史湘云的手里看了看那份礼单,道:“可不是,就是四季礼也差不多了。”
贾宝玉听了,立刻问了:“宝姐姐,什么是四季礼啊?”
薛宝钗答道:“这是以前的老风俗了。说是世家女出嫁之后。家里还是会一年四季送上厚礼,一来是担心女儿在婆家吃的用的不称心,二来是给女儿撑腰的意思。当然。有些定了亲的人家在儿女正式成亲之前也会给未来的媳妇送四季礼的。”
贾宝玉一听说定亲、出嫁这类词汇,当即就不舒服了。他哎呀唔呀地道:“好好的清白女儿家,为何要嫁人呢?嫁了人就没了光泽了,等年纪大了,就越发像颗死鱼眼睛了。”
贾玖当即就放下了脸,道:“宝玉,你说什么呢?若是二太太当年不出嫁。哪来的你?再往上面看,如果没有老太太。如今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天地人伦,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不对了呢?若是你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我可是要恼的。”
原著里的贾迎春就是相貌再好,可是存在感不足。也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情。可贾玖却不是贾迎春,虽然容貌上也许比不得薛宝钗,但是一白遮百丑,加上他五官生得精致,就是如今模样还没有长开,却也是个美人胚子。而且他从来是世人眼中的焦点,让人根本就无法忽略了他,也使得他的相貌在贾宝玉心中留下了深深地印记。
贾宝玉连连作揖,道:“二姐姐。是我错了,你饶了我罢。”
贾玖道::“罢罢罢,你是二叔的儿子。又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你是好是歹,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教导你。若是以后你在长辈们跟前说这个,我最多也不过是走开罢了。只有一句话,过了年。你也莫要来我这屋里了,更不要往浣纱馆去。就是后花园里也一样,没有长辈的陪同也不要来。你这样的论调若是传扬出去,老太太是舍不得责罚你的,我却要跟着倒霉,代你受过。我人小骨头轻,高攀不起你这位仙葩,也请你跟我保持距离,莫要拖累了我去。”
贾宝玉一听,立刻低下了头去。
他知道,贾玖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贾宝玉这副模样,史湘云第一个就不依了,道:“二姐姐,你好狠的心肠。怎么说二哥哥也是跟你一块儿大的呀。”
贾玖道:“云妹妹,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虽然我跟宝玉一样,都是打落地就抱到老太太的屋里了。但是男女有别,有的事情不是我们自己想不在乎就不在乎的。跟何况宝玉方才说的,已经有违孝道。作为孙女儿,我不弄质疑老太太对宝玉的教养,作为女儿,我却不希望父亲被宝玉这种奇怪的论调拖累。所以云妹妹,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宝玉比不得我父亲来得重要。这一次我若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么下一次,也许就会因为我的宽容给父亲与哥哥带来灾难。对于这一点,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如果你不认同,门在那边。”
贾宝玉连忙道:“二姐姐,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说贾宝玉不是有心的,这也是事实,但是贾玖却不愿意跟贾宝玉纠缠下去。就跟今天这样,贾宝玉没有得到允许就跟史湘云两个就这么进来了,却是已经惹恼了他了。这一次不等通报就进来了,下次是不是他在更衣的时候就闯进了了?再下次是不是他还在休息的时候就闯进来了?
他如今都是用打坐代替休息的,有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进入修炼状态。那样被人打断了,后果更严重。
贾玖早就有跟贾宝玉保持距离的决心,今日不过是给他找到了由头罢了。
史湘云原来是想要给贾玖和贾宝玉做个中间人,让贾玖跟贾宝玉和好的,哪里想到贾玖居然这样不留情面,当即也不高兴了。
他跺了跺脚,先冲了出去。翠缕连忙跟上。
贾宝玉迟疑了一下,也带着袭人走了。
倒是薛宝钗,等史湘云跟贾宝玉一前一后带着人跑了,当时也愣住了,等人跑出了院子,他才道:“二妹妹,你是存心的么?”
贾玖微微一笑,道:“宝姐姐不妨猜一猜我这么做的理由。”
薛宝钗道:“不用猜,我也知道的。男女七岁不同席。讲究的人家,在宝玉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把人送进了学堂,哪里会让他这样浪费光阴?自然也不用刻意强调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但是宝玉至今还在内帷厮混,妹妹却又年长与他。有些事情,妹妹也是不得已。”
贾玖道:“姐姐是个聪明人,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姐姐为何还跟他还有云丫头终日厮混?”
薛宝钗听了不觉红了脸,道:“我就知道这事儿有些不妥当。只是我们家是什么身份,哪里轮得到我来讲究这个?说起来,上次我也是托了妹妹的福,才能够跟着出去见识世面。可是我家也不过是如此罢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我不为家里多考虑考虑,若是没有亲戚们的照拂,只怕我们家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听薛宝钗这样说,贾玖也呆了一呆。
薛宝钗是怎样的人,贾玖很清楚。在他眼里,薛宝钗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人,哪里会做什么诉苦的事儿来这种事情私底下偶尔做做也就罢了。可是自己的屋子里丫头婆子一大堆,薛宝钗这样说了,就不怕传扬得到处都是么?
贾玖万万没想到的是,薛宝钗的这番说辞本来就是针对他的性格而准备的。
薛宝钗也很清楚,就他们薛家如今的这点子家底,根本就瞒不过贾家那些精明的奴才去。所以很多时候,他能端着就端着。
但是在贾玖面前他就不能端着。这些日子相处以来,薛宝钗就很清楚,这位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是个脑子很清楚的人,可不会被外在的东西所迷惑。同样,他们薛家的那点子事情也瞒不过这位姑娘去。跟着别人摆架子也许能够成功,但是在这位姑娘面前这样表演,只会适得其反。
再者,薛宝钗看得很明白,贾玖是跟心肠很软的人。只要不违背原则,能够给予方便的时候,他都不介意给点子方便。
所以针对贾玖,薛宝钗可是费了不少心机。攀关系、拉交情,然后就是现在,装可怜、诉苦。这种手段薛宝钗不是不会用,他很清楚,越是坚强的人软弱的时候越是能够引起别人的同情心。
他可是听说了嘉善长公主府又要举办簪花会了,而且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可不是端荣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能比的。毕竟端荣长公主乃是和亲公主,他的府邸出没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是番邦之人,所以很多身份贵重的人都不愿意出席。可是嘉善长公主不同。他可是当今万岁最疼爱的妹妹。
为了自己的未来,薛宝钗打算赌一把。()
52 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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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了书里面端得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的架子的薛宝钗,看见如今的薛宝钗,贾玖还真心不习惯。就跟大观园里面一样,迎春和惜春的确不怎么擅长诗词,但是他们也是贾家的正经小姐,薛宝钗的四个字菱洲藕谢就将他们打发了,在很多红迷的眼里,他这是根本就没有把迎春与惜春放在眼里的表现。
不过,考虑到薛家和贾家的现状,贾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可轮不到薛宝钗在他面前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的架子。
是的,原著里,薛宝钗讨好贾母、讨好王夫人,跟探春、史湘云交好,对林黛玉也是又打又拉的,可是他对迎春和惜春两个,似乎并不是非常看重。也是,大观园是省亲别墅,他的主人是皇妃贾元春,放着贾元春的亲生母亲和亲妹妹亲兄弟不去讨好,反而讨好大房的人?薛宝钗又不是王熙凤,脑袋有病、看不出贾赦与贾政两兄弟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
这样想着,贾玖算是给薛宝钗的行为找了一个理由,也找到自己的定位。
贾玖道:“宝姐姐,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我只能这样跟你说,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我也不能做主,我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帮你一把罢了。”
这个范围真的很小很小,但是薛宝钗却不以为意,反而高高兴兴地应承了下来。
其实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因为说得太明白,对方会不会接受是两说,若是下了对方的面子而结仇那就不好了。君不见丁谓就是因为一句溜须背叛了自己的老师而将自己一辈子挂在了小人的柱子上下不来。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寇准。将话说得尽量含蓄是必要的。尤其是薛宝钗这种没有丁谓的本事、为人,就连气量也不知道差了多少的女曹操,小心再小心,这都是必要的。
说实在的,贾玖个人认为,如果薛宝钗带着合适的礼物直接去人家家门口求见或者比较有诚意。因为别的人家都是这么搭上权贵的,送礼物、请吃饭。一点一点地套关系,一点一点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然后投入权贵门下。
现在薛宝钗一心想通过自己去参加簪花会,然后结识贵人,看起来是一条捷径没有错,但是如果让对方知道了薛宝钗的身份。也许有的人不会在意,但是也有人会生气。尤其是薛宝钗拿出“我们是一样的”这样的做派,只会激怒那些女孩子,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
只是这种话,贾玖觉得,薛宝钗自己不会听。因为薛宝钗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会坚持己见、不撞南墙不回头。
薛宝钗终究不是林妹妹,林妹妹厚道,所以有些话自己说出口了。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报复,但是有的人,你不知道在惹怒了他之后对方会不会暗地里报复。偏偏薛宝钗就是那种让人无法准确判断的人,贾玖也不可能排除的嫌疑,所以只能跟他保持距离。
即便嘴上这样说,贾玖还是语带保留。
薛宝钗不禁有些着急了。
他的目标可是最近的嘉善长公主府上举办的簪花会,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保证。
薛宝钗迟疑了。他再度看了看贾玖。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在琢磨贾玖。可以说,他已经相当了解贾玖了。跟贾玖这样的人相处。最好不要弯弯绕绕,直达命题才是最好的方式。
薛宝钗踌躇了一会儿,道:“二妹妹,怎么你不知道么?嘉善长公主府上又要举办簪花会了。二妹妹上次去过,我还以为这次二妹妹也得到邀请了呢。”
贾玖道:“嘉善长公主府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啊。”
薛宝钗道:“嘉善长公主青年寡居,太上皇与当今万岁都十分心疼他。我本来还想着,若是能借光也去公主府见识见识也不枉了来京里这一遭了,”
贾玖笑道:“看宝姐姐说的,难道之前宝姐姐就没有去过公主府了不成?”
薛宝钗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轻叩门框的声音,贾玖连忙道:“什么事儿?”
只见小红出去了一会儿,回头捧了一封信进来,看看薛宝钗,又低下了头,不说话。薛宝钗见此,连忙道:“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只怕我妈要找我了。我先走了。”
贾玖连忙起身相送,送到房门口,看见薛宝钗扶着莺儿的手走出了院子,这才回来,道:“怎么回事?”
小红道:“姑娘,是颜洌颜公子的信。宝姑娘素来是个有心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嘴严的。这种事儿,还是不要让宝姑娘知道才好。婢子逾越,还请姑娘责罚。”
贾玖道:“罢了。宝姐姐也是个有心人,你这样做他未必猜不到。以后真有这样的事儿,你先压下便是。”
边上的李嬷嬷道:“姑娘,方才若不是小红这一打岔,只怕那位宝姑娘会磨着姑娘带他一起去簪花会呢。就是姑娘回答要先去帖子问问公主的答复,只怕这位宝姑娘也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只怕姑娘两面不讨好,没能满足他的意思不说,还得罪了公主。”
贾玖道:“这世界上哪里能事事如意的?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也不是我认得的宝姐姐了。罢了,先把颜师兄的信拿来吧。”
小红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把信件呈了上来。
贾玖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簪花帖,另外还有颜洌的一张花笺,上面只寥寥数字,却是通知贾玖,他已经把贾玖的那份计划跟他的家中长辈说过了,正好他的祖父,颜家当代家主正好在京师,所以想见一见贾玖。
显然,颜洌也考虑到贾玖不过刚刚才开始读书,所以用了尽量浅显的文字表述。而贾玖也很明白,跟颜家家主这样的身份的人,本来就是儒学大师,又长年以教养莘莘学子为名很少踏入京师的大儒,根本就不可能公开见他。所以,通过颜洌给贾玖下簪花帖是最保险的手法。
贾玖心中一顿。他想起来,那日在梁丽华跟前的时候,他就带着贾倩与贾清两个,所以,这颜家的簪花会自然也少不了带上他们两个。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不先告知贾母一声了。
贾玖立刻派人去通知贾倩贾清姐妹,自己亲自把颜洌的短笺在火盆里面烧了,这才换了衣裳往贾母这里来。
这会儿,贾母正好午睡起来,正在看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玩耍,听说贾玖来了,非常惊讶:“他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
说着,就让贾玖进来。贾玖进屋之后,先给贾母行礼问安,这才轮到贾宝玉过来见过堂姐,各自礼毕,贾宝玉倒是重新回到贾母身边坐下了,贾玖却依旧站着。只听他道:“老太太,颜师兄给我下了簪花帖,邀请我去参加颜家的簪花会。可是孙女儿之前跟颜家人素无往来,就是颜师兄也不过是在簪花会上遇到过,要不就是在玉清山上的时候当着其他的师兄弟们互相点个头就算完了。颜师兄给孙女儿下帖子,孙女儿这心里还真的没底。不知道老太太能否指点孙女儿一二。”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颜洌颜三余公子?”
“是。”
贾母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镯子道:“你来问我是对的。”
贾母并没有多说,他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这个世界上恋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以贾母的年纪,见得可是多了去了。就拿这位颜洌颜公子来说,贾母还真的不是很放心。毕竟这位公子之前可是相当有名的清心寡欲,不要说女童,就是正经的簪花会上的闺秀们,他也很少理会。不然也不致于他进京这么久,碎了一地的女儿心,让嘉善长公主都为他倾倒了,他还跟没事儿人一般。
如果这位颜洌颜公子真的是未曾开窍也就罢了。可要是他不是,而是恋童,贾母就不希望贾玖跟他太过亲近了。
贾母还不想得罪嘉善长公主,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只是这些话,贾母还真的不好意思跟贾玖摆明了说。
贾母迟疑了一下,道:“你可有写信给张家?”
贾玖摇摇头,道:“孙女儿拿到帖子就往老太太这里来了。”
对于贾玖的态度,贾母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道:“如此,你还是先写一封信,问问张家先。”
贾玖应了,又道:“老太太,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孙女儿想让两个侄女儿陪孙女儿一起过去。上次去梁家的时候,也是他们陪我的,梁家小姐对他们的印象很好。听说梁家小姐跟颜家有亲,也许颜家人也知道他们两个。”
贾母迟疑了一下,道:“你自己尚且是第一次登门呢。听说张家亲家母有些不好,张家也不一定能够派得出人手来。若是张家没有人能够陪你去,那你带上他们也无妨。”()
53 颜师
53颜师
其实贾母心里很清楚,得到颜家的认可意味着什么。就是因为知道颜家的地位,贾母才不敢造次。
如果贾宝玉真的能够得到人家的认可那自然是好事儿,但是贾母不认为到现在还没有读完四书也没有正经上学的贾宝玉会得到颜家的认可。更何况,贾宝玉的那块玉决定了他不可能早早地得到神童的称号,那根本就是贾宝玉的催命符。
至于贾政,光他之前的表现就足够让世人对他摇头了。贾母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贾政护送贾玖出门的可能。
贾母还不想自取其辱,哪怕这个儿子专门往他这里跑了一趟。
贾母还特地吩咐贾玖:“颜家乃是千年大族,又是孔圣人的弟子颜回的子孙,对有些事情格外讲究。所以,这高腰襦裙也好齐胸襦裙也罢,都不适合去颜家,便是褙子也不够正式,让针线房里给你们每人裁两身深衣,不要太过轻浮也不能太过慎重,像五元色什么的尽量少用,嫩黄、浅绿、淡紫这些颜色就使得,花色也不能太过繁复,就是绣花也尽量少些。……”折腾了整整两天才敲定了贾玖的衣裳,又配首饰。
贾母自己也知道,跟颜家这样的人家,名贵的东西也好,古董玩意儿也好,人家根本看不上眼,一样价值千金的首饰,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因为有无数的人捧着千金万金求他们的字呢。金钱在人家家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要是说古董,说不定人家家里吃饭的碗都是春秋战国传下来的。
这样的人家,要跟他们比富贵、比家学渊源。还是早点洗洗睡吧——做梦比较快。
贾玖去颜家的动静最后闹得比之前的两次去公主府参加簪花会的动静还大,甚至贾母自己都忍痛从自己的收藏里面取了一套上等的碧玉首饰给贾玖配衣裳才算完。
看着这样的贾玖,还有跟着沾光的贾倩贾清姐妹,薛宝钗、史湘云和探春三人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史湘云是羡慕贾玖的新衣裳一套跟着一套,就连配套的首饰也是不重样儿的。自己明明也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小姐,却连这个二姐姐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的父母已经没有了,叔叔婶婶也不知道为什么亲近不起来。自己有的也不过是史家姑娘应有的那一点子份例。哪里能跟这位表姐比?
探春是羡慕贾玖的地位与风光。探春比贾玖小了整整两岁,因为生在三月,今年才五个虚岁罢了。当初贾元春没有进宫以前,他还不记事儿。也不知道家里给贾元春的待遇到底如何。但是看今天贾玖风光的模样,他的心里深深地烙上一道印痕。他也知道,因为这位二姐姐如今是继室嫡女,这才有这般体面,可自己却是个婢生女,除非得到嫡母的承认,否则,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更不要说什么风光。
至于薛宝钗。他则是羡慕贾玖的出生和好运气。虽然投胎在这将军府里,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轻慢这位二姑娘、不把他当正经的主子看,可是现在。又有哪个见了这位主儿敢不笑脸相迎的?不但得到了父亲兄长的承认,还得到了家族的认可,这不是运气是什么?换了一般人家的宗族嫡支嫡女也不一定有此威风呢。如今道门和儒家都认可了他,可以说,这位二姑娘在贾家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就连外面也认可了他。
说羡慕。三人都在羡慕,说嫉妒。他们的内心也都嫉妒不已,可要他们做些什么来,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们现在有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这个念头,就是他们有这个能力,贾母也不会允许他们动手的。
这跟贾母打消贾政的念头一样。因为现在的贾家还必须依靠贾玖去外面应酬、拉关系,为贾家的影响力添砖加瓦。
颜洌来接贾玖的时候,就看见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穿戴得整整齐齐地站在荣禧堂门口等待。
颜洌忍不住取笑他:“师妹,顶着这么多的首饰,你不觉得累么?”
贾玖连忙道:“怎么不累?我的脖子都酸了。昨天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又是洗又是蒸的,折腾到天色微明,这才打理整齐。要我说,这累丝攒珠凤原来就应该是大姑娘们使唤的,我这个小毛孩子哪里用得到这样的首饰。偏偏我们老太太说第一次去你们家,不慎重点不行。要我说,把头发都放下来,拢在脑后,簪一根碧玉簪子比这一头的首饰更适合。可是我们老太太说,披头散发的不够尊重。”
在贾玖看来,春秋战国时期的女子,哪个不是把头发往后面梳、再拿绳子什么的一扎就玩了?就是贵族女子,大多数梳的也是矮髻。除非是新娘子或者是后宫里的女人们,不然谁梳高髻了。
贾母的品味的确不俗,但是这种品味是局限于时代的。也许在大齐的权贵圈子里面,贾母的审美是符合大部分的场合,甚至还能够见到几分新意。但是在颜家这种家族,如今流行的审美可不一定适用。尤其是贾母被颜家的光环闪晕了眼睛的当下,作出的最后决定还真的不好说。
颜洌指指贾玖身上的衣裳,道:“这身衣裳也是你自己换的吧?跟你头上的首饰可不怎么搭配呢。”
贾玖身上的这套便是之前他做的那套,缂丝亮银色的银色深衣,浅海蓝的衬里,朱砂色的中衣,加上佩饰之类的东西,虽然依旧富贵气派,可是比起头上的金碧辉煌要好多了。
贾玖道:“可不是。若不是这会儿我们老太太这会儿正在与二叔说话。只怕我也找不到空隙把那身衣裳给换了。大红大绿的虽然漂亮,却不是我的菜。”
颜洌秒懂。估计是贾政想同行,故而被贾母叫去说话了。这样一想。颜洌对贾母的感觉反而要好了几分。
贾玖僵着脖子站在哪里老半天,还以为颜洌会帮他的呢,却看见颜洌不过嘴上那么一说,忍不住开口道:“师兄,我这头上好重,你能帮我一把么?”
女孩子的头发不能随便让人碰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此时此刻贾玖也顾不上了。横竖眼前的是自己的师兄。天地君亲师,在师父可以顶半个父亲的时代里面。师兄跟哥哥也是差不多的存在,自己年纪也小,为了那种规矩不规矩的,累着了自己的脖子、碍了别人的眼这样的蠢事儿。贾玖才不会做呢。
贾玖敢这么说,也不过是占了年龄的便宜,要是再过两年,他还真的不敢如此对颜洌要求。毕竟,现在他还敢用自己不懂规矩糊弄过去,等到了来年他再这样做,那就是往道门的脸上抹黑了。
听见贾玖的话,颜洌着实愣了一愣。他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确定这个小师妹真的不懂绾青丝的含义。这才道:“既然你也觉得头上重,那便过来罢。”
贾玖立刻疾步走了过去,他身后的两个丫头立刻抱着梳妆匣跟了过去。如果不是穿得这么正式。估计贾玖都恨不得一路小跑了。
颜洌在梳妆匣里找了找,翻出当日皇后送给贾玖的那套红珊瑚大簪,取了一支出来,将贾玖的头发梳理整齐、挽好,簪上大簪,又取了几支小簪小钗固定好了。这便完了。
正红色的珊瑚与贾玖的中衣相呼应,簪子上的黄金与银色的深衣相呼应。再加上黄水晶的坠子,发式虽然简单,却也不失庄重。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的首饰,贾玖觉得这头上一轻,肩膀上更是松快不少,脖子也不那么疼了,让他真正松了一口气。
至于颜洌,他也略略尴尬。这可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免让他的心思出现了那么一丝丝的晃神,再看到贾玖那头乌溜溜的头发,就是他的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旖旎。
不得不说贾玖对【禳命女功体】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虽然外表是人,但是在杀戮碎岛,人是树木的果实,虽然看起来跟一般人没两样,可实际上,杀戮碎岛的血脉带着相当一部分的类似树木的属性。也就是说,作为杀戮碎岛王族血脉之一,偏向治疗属性的禳命女功体在很大的程度上跟树木更接近一点。即便贾玖只是刚开始融合【禳命女功体】没多久,但是在很多方面已经出现了各种迹象。
比方说,只要有水和阳光,树木就能够茁壮成长,比方说树木可以通过扦插来进行繁殖。
虽然贾玖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但是有一点很明显,他的头发比一般人要浓密很多,还长得很快。别人家的姑娘每年不知道要在头发保养上花多少银钱,对于他来说,只要用清水和皂角就够了。别人家的姑娘三个月内头发能够长一尺已经是身体很好了,可是贾玖三个月之内能够长到近三尺。最直接的结果便是,贾玖每次从【高级修炼场】出来之前,都要把自己的头发拦腰砍断。不然,他的头发绝对会拖到地上。
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结果,那便是贾玖的头发特别厚实。
颜洌也是拆开了贾玖的头发才发现,贾玖的头发很多,多到以颜洌的手掌还无法一手全部握住。这个时代,虽然每个女子都梳着漂亮又精巧的发髻,但是那些发髻里面的其实大半是空的。尤其在梳高髻和云鬓的时候,梳头娘子需要把头发的内侧故意弄得毛毛的,这才撑得起那精巧的发式。可是这对于贾玖来说却是用不到。因为贾玖的头发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他不得不借由发式将多余的头发都藏起来。
如云一般的头发宛如瀑布一样垂挂下来,略带冰凉的发丝留给颜洌的是上等丝绸留下的触感,就是颜洌也忍不住幻想将来等这位师妹长大了,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将贾玖的头发打理好之后。颜洌连忙将手垂下来,借着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掌也掩饰住了自己的不自在。
而在另外一边,贾倩和贾清也都收拾好了。多亏了贾母并不怎么重视他们。所以他们只要换掉最外面的深衣,再去掉多余的首饰、用篦子把头发略略梳理一下就成,不需要跟贾玖那样,把头发重新梳理过。
三人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爬上翠幄华盖车,后面的丫头婆子们也上了后面两辆车子,一行人摇摇晃晃地从侧门出了将军府。等侧门慢慢地关上,才看见贾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经过贾母的教导之后。贾政终于打消了跟贾玖一起去颜家的念头,可是他忍不住想跟颜洌攀谈一二。为自己的复出谋取一个机会。只要他跟颜家公子攀谈过,他就有这个空闲操作,让世人认为颜家也是承认他的。可惜他出来得太晚了,颜洌早就骑上了马。跟着贾玖的车子出了这座宅邸。
贾倩和贾清两个很好奇,为什么颜洌这样的世家公子会梳女孩子的发式,只是碍着颜洌就在车窗外不好开口。等到了颜家他们才发现,原来颜家大部分的女孩都梳这样的发式,区别也只是衣裳和配饰的不同罢了。
颜洌的堂妹颜湄看见堂哥带着一个梳着跟自己一样发式的女孩子过来,还以为是自家姐妹,等注意到对方的衣裳,方才知道是外人。
因为今日作为主家的颜家女孩,穿的都是印花的料子。而且以绿色和青色为主,没有人穿缂丝的料子。甚至就是家中的长辈大多数也不用这种料子。用颜家老祖宗的话来说,便是这种料子太费人工。有那么多的时间做这个,还不如多个人去种地,还能够多打两石粮食,多养几个人。
颜洌将贾玖三人交给堂妹便离开了,等他一走,颜湄便笑盈盈地道:“我排行十一。妹妹叫我十一姐姐便是。妹妹的头发是谁帮你梳的?如今会梳这个发式的梳头娘子已经不多了呢。”
贾玖道:“是师兄帮我梳的。之前我戴了一头的珠宝首饰,沉甸甸的。脖子疼,肩膀也疼,好容易见到师兄,我就请师兄帮忙了。”
颜湄笑笑,道:“原来是堂哥。”说着,忍不住又看了贾玖一眼。
虽然只是堂姐妹,但是颜湄也知道,颜洌会梳的女子发式也不过是那么两种,一种是已婚女子的发式,另外一种便是他们姐妹梳的这种发式。颜洌之所以会,也不过是因为幼年之时跟在母亲姐妹身边看多了的缘故。这一点,颜家的男子大抵如此。
颜湄会问贾玖有关发式的问题,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颜洌。因为颜洌的婚事已经成了颜家的一桩心病了。
谁家的儿郎到了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没有结婚的?就是遵循古礼加冠之后再议亲,跟他这样他大的年纪,怎么着也该抱孩子了。问题是,颜洌一点结婚的打算都没有。也亏得他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里面最小的,跟堂兄弟堂姐妹的婚事无碍,否则,大家就是逼也要逼着他结婚的。
如今,大家见旁敲侧击已经无用,嘉善长公主暗地里追了他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颜家的人不得不另外打算。
他们如今最大的希望就是道门。
颜家也知道道门内道子们的一些事情,在颜洌成为诸多银衣道子候补之一之后,他们还特地去打听过有关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的事情。当他们听说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乃是同修,甚至有可能成为道侣的时候,这心里也更是热切了三分。
儒家高门,自然很清楚同窗之谊,而同修之间的情谊只会比同窗之谊更深一层。如果贾玖选中了颜洌成为自己的同修的话,两个人在这个基础之上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人比颜家人更希望颜洌能够早早地定下来了。在这个世界上,老夫少妻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就是白发老翁配红颜、一树梨花压海棠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就是贾玖年纪还小,只要他能够让颜洌点头成亲,对于颜家人来说,娶出了名的贾家的女儿也不算大事。因为颜洌的父亲也好。颜洌本人也好,都不是嫡长子,无关宗祧大事。而且贾赦这一房跟贾玖本人都不算太糟。
见颜湄偷偷地打量自己,贾玖忍不住问道:“颜姐姐,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当么?”
颜湄连忙回神,道:“妹妹头上的发簪好生特别呢。”
贾玖笑得眉眼弯弯,道:“是上回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的,今日却是头一次戴。”
说起皇后,颜湄便想起一事来。刚想再问,却见一身金红色的梁丽华从转角处走来。手里依旧是那柄金红色的大伞。
好吧,幸亏这货只是养女,不用参加选秀,不然。只怕到了宫里也带着这玩意儿呢。
心里这么想着,贾玖却跟着颜湄迎了上去:“梁姐姐。”
梁丽华一挑眉,道:“颜师果然请了你。你与我来罢。十一丫头,这丫头我先带走了。”
颜湄一弯腰:“是。梁姑姑请便。”竟然问都不问就转身走了。
等他一走,贾玖便快步上前,走到梁丽华身边,道:“梁姐姐,你跟颜家姐姐很熟么?”
梁丽华道:“丫头,辈分。”
贾玖撇撇嘴。道:“有什么关系,各交各的。梁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梁丽华微微一皱眉。道:“十一娘的父亲求学时,乃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
贾玖道:“亲生父亲?”
梁丽华瞄了他一眼,贾玖秒懂。
很好,的确是亲生父亲,只是梁丽华既然有亲生父亲,又为何认了义父义母、做了梁家的养女。这个问题不是他这个小丫头可以多嘴的。
跟着梁丽华走过一间间屋子,绕过一个个转角。这才发现,这些屋子都是汉唐的设计,也就是说,房子都是架高的,屋子里面铺的是地板,屋子下面是地龙。因为寒衣节已过,又是簪花会,所以几处重要的房舍都开了,地龙也都烧了起来,就是没有进屋子,只是在屋檐底下走,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屋子里热浪。
贾玖真心觉得自己身上真的是穿得有点多了,也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化妆、没有涂脂抹粉,不然,这脂粉被汗水冲下来,在脸上画出一道道沟壑,他也不用见人了。
见自己这一路行来,看见的不是颜家子弟,便是颜家的侍女仆妇,贾玖也不免有些奇怪:“梁姐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梁丽华道:“见颜师。”
“请问颜师是哪位?”
梁丽华看了贾玖一眼,道:“怎么没有人跟你说过么?颜师便是你颜师兄曾祖父的同胞兄弟,也是儒学大家。虽然多年以前就隐退专精学问,可颜师在《论语》上的造诣却是越发精深了。你的大计划,我已经告知了颜师,颜师想要亲自见你。”
走了几步,梁丽华觉得身边的声音不对,再回头一看,只见贾玖已经傻在那里了。如果梁丽华知道漫画的话,梁丽华一定可以形象地描绘出,此时此刻的贾玖已经石化,就等着片片碎裂、随风而去了。
走在后面的贾倩贾清两个也听见了梁丽华与贾玖的答话,比起贾倩的惊疑不定,贾清的心情就要简单多了。即便一直被关在后花园里,即便出门的机会不是很多,贾清还是知道了颜家的地位和影响力。
简单地说,如果能够得到这位颜师的认可,不要说什么富贵腾达,至少好女百家求是少不了的。
为了自己的未来,贾清瞬间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好好表现。
贾清不知道梁丽华口中的颜师到底多少年纪,他本能地觉得,以自己拙劣的演技肯定是瞒不过这位颜师的眼睛的。所以,说真话是必须的,但是要讲究技巧,适当地运用春秋笔法是必要的手段。
贾倩问道:“梁姑姑,请问颜师今日要见多少人?”
梁丽华道:“见几个人?自然是我们四人。”
继贾玖之后,贾倩也傻了。他好像有些不能理解,梁丽华口中的颜师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老人,连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必须以礼相待的老人,这位老人在儒门之中的地位还非常高。这样的一位老人需要特意见自己这样的小丫头么?
看着眼前的三座石像。梁丽华头疼了。
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就是这点麻烦,在听到颜师的的时候就会这样。等一下他们看到颜师真正的模样的时候,会不会晕过去。梁丽华心中也不敢保证。
所以说,小丫头真的很麻烦。
梁丽华用伞敲了敲自己的手掌,示意走在后面的贾玖与贾倩贾清的教养嬷嬷拉着他们的姑娘走。
他可不想迟到。
作为颜家前一任家主的亲弟弟,颜昰坐在窗下读书,而且读的还是《四书》里面《论语》,这本记载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语录,乃是儒家学子必读的书籍。前宋名相赵普就曾经留下“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句子。可见这本书的魅力,就在于不同的年龄去读他。都会有不同的感悟。
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被推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发白衣人背对着他们,坐在窗下读书,读得是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贾玖看见梁丽华跪坐下来。他也在梁丽华的侧后半步的距离跪坐下来,至于贾倩与贾清两个,自然是跪坐在他们身后。贾倩还犹可,贾清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他对古代生活最为诟病的,便是这跪坐了。贾家不用跪坐,他们的老家也修不起这么大的汉唐式的房舍,还以为大家都是坐椅子凳子的。等出来应酬了才知道外面的人称跪坐为正坐,比较正式的场合都是跪坐。叫他委实受不了。这可不是光光靠练习就能够熟悉起来的。
跪坐在那里,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听着儒门特有的音调在屋子回荡。听得贾清忍不住想睡觉。
古文什么的,对大多数的穿越女来说,实在是太凶残。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想准确地理解其中的意思,几乎不可能。更不要说,《论语》用的还是秦汉时期所特有的雅音雅言。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货色能够理解的。
不要说贾清,就是贾玖也是一脸崩溃。他的耳朵里面来来去去就只有“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两句在回荡,就跟听到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那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好到他根本就不敢形容。
四人中,贾倩是一脸沉默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唯有梁丽华,似乎也情不自禁地微微摇晃,脸上也露出有所得的笑容,显然是最自在的一个。
儒门大能,果然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良久,贾玖才听得有人在他头顶上道:“可有所得?”
贾玖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那朗诵声已经停下来了,可是他的脑袋里面依旧有声音在盘旋,那感觉,真的叫人难以描述。
被那洗脑魔音攻击,贾玖初时还以为对方问别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听到对方第二次追问,这才确定原谅来眼前的这位是在问自己。
贾玖抬起晕乎乎的脑袋,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鹤发童颜、无法辨别年龄之人。满头白发、银霜胜雪是对对方的最好的形容,可是对方的脸真的很水,水嫩水嫩的,说对方二十来岁,不过是因为意外而导致白头一样有人信。
如果不是梁丽华事先告知眼前这位乃是颜师,是颜洌的亲祖父的叔叔,只怕贾清会高叫一声骗人了。不过,现在他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贾玖,在对方的眼神之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抱歉,您念了这么多变,我就听了清楚了两句。”
“哦?哪两句?”
贾玖道:“‘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见对方点点头,道:“你能听清楚这两句,也算是你有悟性。如何?可有所得?”
贾玖涨红了脸,道:“对不起,我没有读过论语,这两句话,我有听没有懂。您能告诉我第一句说的是什么么?”
颜昰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在贾玖的面前盘膝坐下。道:“传说古公亶父知道三子季历的儿子姬昌有圣德,想传位给季历,泰伯知道后便与二弟仲雍一起避居到吴。古公亶父死。泰伯不回来奔丧,后来又断发文身,表示终身不返,把君位让给了季历,季历传给姬昌,即周文王。武王时,灭了殷商。统一了天下。这一历史事件在孔子看来,是值得津津乐道的。三让天下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只有天下让与贤者、圣者,才有可能得到治理,而让位者则显示出高尚的品格,老百姓对他们是称赞无比的。因此圣人才会称赞泰伯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了。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称赞他。’”
贾玖一愣,道:“难道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老太太开口,我父亲也该把祖宗基业让给二叔家么?”
对于这件事情,贾玖可是非常敏感的。
对方反而呵呵地笑起来了:“泰伯让位,其先决条件乃是姬昌有圣德……”
贾玖道:“不是一样么?大家都说我那个堂弟是个有来历的、将来必定会光宗耀祖的。也亏得我们家老太太不知道这个,若是我们老太太知道了这句话,只怕第一个闹上金銮殿。说我们家对二叔一家不够宽仁了。”
颜昰道:“古公亶父乃是泰伯的父亲,你们家老太太是男是女?”
贾玖道:“自然是女的。”
颜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担心?”
贾玖道:“公理是公理。跟男女没有关系。难道说若是祖父在世,也跟老太太抱着一样的念头,也可以废长立幼么?昔年商纣王亦有两位同胞兄长,不过这两位同胞兄长却是他的母亲还是妾妃的时候所出,所以,即便年长。也被文武大臣一致否决,故而才有了商纣王上位之事。商纣王千古骂名。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的正统,为何老夫子不能以视正听,反而要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来奉承周王室?”
一句话,孔老夫子,你的骨气呢?还是说,因为你自己是野合出来的奸生子,所以对这样的事儿可以昧着良心说反话?
颜昰道:“那你认为呢?”
贾玖道:“承担责任是勇气,知道自己不能胜任所以选择放下也需要勇气。我认为应该承认的是这种勇气,而不是逃避责任行为本身。既然涉及王位,那么泰伯与其二弟应该也是王子,既然是王子,在幼年之时享受着臣民的供奉,在长大之后自然有回报臣民的责任与义务。也许他知道自己不能胜任王的职责所以选择退位,但是也不能就这样逃跑。如果是我,哪怕是退位也要退得堂堂正正的,然后以臣子之身辅佐君王继续为百姓做事。跑到荒郊野外,只会让人怀疑事情的经过与事实,也对国家的安定没有好处。”
“你认为泰伯留在京师会更好一点?不怕周因此而分裂么?”
贾玖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我会要求公平竞争,同样的村庄,同样多的子民,谁治理得好,就让谁成为下一任的王。身为王者,容人之量应该比本身的才华更重要。光光圣德二字,根本就不足以满足一个国家对王的需要。”
周文王有多少圣德?在贾玖看来,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而已。身为商的诸侯,他本来就有跟商纳贡的责任,可实际上,他却背叛的商,自立为王之后,还弄了一本《周礼》,编了许多商纣王的坏话,却对商纣王当初面临的境遇只字不提。
这样的周王室,也难怪后来会重蹈覆辙,甚至到最后连起码的尊贵与体面都不能保留。
贾玖只有两个字奉送:活该。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唐太宗说的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一句大实话。
颜昰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那么在你看来,一位贤明的君王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贾玖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个明白人。他可以沉溺于美色,但是不能因为美色而耽误国事;他可以喜好奢华,但是不能因为喜好享乐而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可以偏听偏信,但是不能因为偏听偏信而被臣子玩弄于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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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天下为棋 54句读 笔海阁
贾玖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个明白人。他可以沉溺于美色,但是不能因为美色而耽误国事;他可以喜好奢华,但是不能因为喜好享乐而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可以偏听偏信,但是不能因为偏听偏信而被臣子玩弄于手中。”
贾玖吧嗒吧嗒地吐露出一大串,颜昰听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认为,身为君王,做到了你所说的,就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了么?”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不一定。我这么说也仅仅是出自于自己对君王的希望而已。君王最难的地方就是不能犯错,普通人的一个错误,往往只是影响自己和自己的亲朋好友,可君王的错误往往会牵涉到成百上千乃至是数万数十万上百万条人命。但是君王也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犯错。因此,比起君王本身的素质,我更信奉律法对人的约束。”
“律法?”颜昰不觉微微瞪大了眼睛。
难道自己与老友都弄错了,这孩子不是因为接触了儒家,而是因为他领悟了法家这才使得琴音之中出现的肃正之气与凛凛杀意么?
法家虽然脱胎于儒家,但是两者的分歧真的很大,甚至可以说,法家之所以没落,固然是因为出了几个酷吏的关系,可实际上,就是颜昰也不否认儒门在这背后出了力气。从游说君王到败坏法家的名声。儒门可没有少做。
如果是因为这个孩子领悟了法家精髓,那么这孩子琴声中的肃正之气和凛凛杀意就永远都不可能清除掉。
因为这也是法家和儒家最大的不同。
坐在后面的贾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位姑姑不是自己,却没有想到对方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连颜师都敢呛声。要知道这位可是颜师,不仅仅是颜家上代家主的亲弟弟,更是儒门大能,只要他一句话,灭了整个贾家就跟喝水那么简单。
这样的人哪里是可以得罪的?
贾倩有些担心,但是贾清的眼里却只有兴奋。
怀疑对方的人品、认为对方会因为一句不顺就会下暗手,那是对对方的侮辱!
贾清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作为一个穿越者。在法治社会下长大、得到了很多庇护的贾清根本就不认为贾玖说得有任何错误。
贾清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姑姑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代穿越过来的。因为原来的生活时代太早的话,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原著《红楼梦》这本书。可是《红楼梦》成书出来的时候,清王朝已经摇摇欲坠,再接下来便是乱世。综合考虑。也许这位姑姑跟自己是老乡,只不过比自己年长了一二十岁而已。
这样想着,贾清便有了心情去听贾玖跟颜师的谈话。
颜昰道:“你以为律法有用?”
贾玖道:“所谓律法,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约定成俗的延伸。人与人在同一个区域里面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出现矛盾,为了解决这些矛盾,这才有了各种规定,这些规定便是律法的初始形态。后来,这个区域慢慢地扩大,变成了国家。而规定也变成了律法。即便岁月变迁,律法最初的本质是不便的,调和各方矛盾。尽力保护法制下的每一个人。这才是律法的本意,而不是上位者玩弄权术的工具,更不是君王与群臣愚弄百姓的工具。也许现在的律法还不能确实低保护到每一个人,但是他依旧在发挥着他的作用。”
颜昰看了看贾玖,有些为难了。这么一点点大的小丫头,若是跟他背书。对方别说读过了,以贾家的家教。对方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更不可能跟自己引经据典地辩论了。若是去掉自己相熟的典籍,自己要想说服他,只怕不容易。
这样想着,颜昰还是非常好奇面前的这个小丫头的真实想法。
颜昰想了想,道:“如此,老夫便从府上之事说起罢。县君可知,令尊将家业托付给朝廷相关的官员,这可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呢。”
贾玖道:“颜昰可是说,有人会对我们家的家业下手?”
“是。”
贾玖道:“危言耸听。不如由晚辈分析给颜昰听如何?”
“好。”
“我们家的庄子、铺子、地的确很多,这也是事实,不要说经手的那些官员,就是朝堂之上,一面是空空如也的国库,一面是唾手可得的大笔财富。也许很多人都会猜测,上面会有人暗示让下面的人动手截留一部分?”
贾玖轻笑,见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便继续道:“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晚辈也这么想过,但是也仅仅是那么一瞬而已。且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家的那些产业,都是在鱼鳞册上登记过的。要想动鱼鳞册,我想户部那边首先要动手脚。你也会说,只要家父与家兄没能及时归来,以晚辈与舍弟的年龄,就是想拿回这笔产业也做不到,是这样么?但是您忘记了,经手的人越多越是不可能保住秘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儿,只怕很快就会有流言说朝廷为了谋算臣子的家业故意把家父与家兄派往边关。最后的结果是如何?想必不用晚辈说得太明白了吧?只要脑子略略清醒,晚辈想,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都不会为了区区一点钱财寒了天下之心、损了国运。而能够废掉老义忠亲王为上将军拨乱反正的太上皇也好,最后登上万乘之尊的当今也好,显然不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不是么?”
颜昰很想说,如果朝廷真的这么做了又如何。贾家终究是臣子之家。风评又不高,别人算计了就算计了。可实际上,颜昰还真的只能承认。大齐朝廷根本就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本钱。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在封建社会的早期,皇家与世家共治天下,在封建社会的中期,皇家与宗族、士大夫们共治天下,君王的权利受到限制,使得这种案件发生的几率大大降低。尤其是京师,不但是君王的眼皮子底下。还是世人的眼中,朝廷想要夺走一个大家族的财产,根本就不可能。倒是中央高度集权的封建社会后期,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甚至于区区一个锦衣卫乃至是一个太监都敢上门勒索。
发生这种事情的本身就意味着大量的不法之事的诞生,民心急剧下降,社会安定程度逼近危险程度。事实也说明,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尤其是在京师这样的地方发生的时候,就等于敲响了一个王朝的丧钟。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贾玖和贾清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在救贾家这个骄奢无度、摇摇欲坠的家族,根本就是在救一个正在走向衰亡的王朝!
擦!似乎他们两个一个九个虚岁、一个八个虚岁,都是小孩子。而且还是女娃,却背负上了这么沉重责任。似乎他们不是来做救世主的啊!
心中这么吐槽着,可是他们必须先过面前的这一关。
贾玖收拾了一下情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万岁不想损失了国运,不但自己不能有这个表示,还必须做出严厉的姿态,只有这样,那些溜须奉承的人才会收手。不然,就是万岁自己摇头了。也会替下面的人背了黑锅。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在动手的那些官员身上了。说真的,日日面对着这么大的产业,自己的俸禄却不多,还要应付应酬往来,说不定家里的妻子已经多年没有做一身新衣裳、家里的母亲一年里头吃不上两次肉。甚至他们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在这样的情况下,说真的,换成是晚辈,晚辈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的操守做到分文不取。其实,在父亲将田庄铺子地这些产业都交到外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只要这些产业没有少,这进项少一点,我们都可以接受。用这些进项换取日后的清楚不吃亏,对于我们来说,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的。但是,我们能够放下,就不知道动手的那些官员们能否承受得起代价。”
颜昰道:“继续。”
“是。”贾玖道,“天底下并不是只有她们这些官员,有的官吏,比方说言官,他们的职责便是闻风上奏。如果真的被闹大了,皇家会灰头土脸不说,那些经手的官吏又有几个人能够保全?只怕最后会成为弃子。所以,只要这里面有那么几个人眼光长远一点,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对于我们家的产业一事,晚辈很放心。”
如果大齐是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就好比明清一样,那么贾玖还会担心些个。可是深入了解这个社会之后,尤其是再知道有世家的存在,甚至连公主都以嫁入世家为荣的时候,贾玖就不担心了。
他不相信,如果贾家的财产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吞并了,那些世家们还能够坐得住。要知道,今天朝廷可以利用这样的理由吞掉贾家,那么下一次朝廷就可以找到另外一条理由吞并他们。
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该知道怎么做。
贾玖再一次确信,《红楼梦》这本书根本就是因为敲响了封建王朝的丧钟而成为禁书的。很简单,抛开书里面隐藏的皇权之争不谈,也不去看那些争权夺势,林黛玉带着大笔的财产进了贾家是事实,而林黛玉没来得及长大嫁人就已经亡故也是事实。表面上看,贾家吞掉了林黛玉的财产,可实际上,大观园是省亲别墅,皇家让贾家建大观园,间接地造成了林黛玉被谋财害命,贾家是下手的凶手,难道皇家就能够脱得了关系?林黛玉活着,贾家也好、皇家也好,都还有一张遮羞布。林黛玉死了,贾家成了弃子。但是群臣对朝廷的信心呢?
林如海可是忠心耿耿死在任上的!而林黛玉更是一个无辜弱女!
所以说,林黛玉的死不仅仅敲响的贾家是丧钟,更是把君臣之间的裂痕赤裸裸地曝露了出来。
颜昰道:“原来你不仅仅看到了人性的贪婪。也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相互制衡之后的最后结果。”
贾玖微微一笑。
万事有兆。
草木示警的是天灾,而这种事情示警的是人祸。即便最后失去了那些财产,却也见此看看清了这个天下,这个结果又有什么不好呢?
贾玖很确定,如果最后的局面是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话,他不介意拿起剑自己登上那把椅子。
因为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需要有人来肃清。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他也不介意借机为自己某一点好处。
梁丽华在边上笑道:“颜师,如何?这个丫头没有让你失望罢?”
颜昰道:“若是一般男儿。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还凭着一腔热血行事,可很少有人能够想到这个,更不要说是七八岁的小女孩。若非亲自确认,老夫可不会相信。那么。我们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认为泰伯让贤一事并不是美谈,而且圣人还有阿谀周室之嫌?”
“是。”
贾玖回答得干脆利落,利落得就连梁丽华和贾倩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丫头,你还真敢说!
倒是颜昰呵呵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你是老夫这一辈子见到的最有趣的小丫头。不错,《论语》虽然是我儒家经典,但是也有很多缺失的章节。就跟泰伯让贤一事一样,周王室因周文王而起,之前的相关史料的确不多。所以,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也很难说清楚。圣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的确误导了许多人。也的确如你所说。值得提倡的是放下的勇气,而不是让贤行为的本身。当初三皇五帝时期盛行的规则,在当下已经不适用,即便泰伯有古人之风,那也应是当时周王室所需,而不适用于现在。世易时移罢了。”
颜昰兴奋地用折扇轻敲击着手掌。
读书常被古人欺。不览群书不敢疑。
这就是颜昰的体会。
不过,作为颜回的子孙。《论语》有很大的一部分内容乃是由颜回和颜回的弟子执笔的,颜昰根本就不能说自家祖先的坏话。
颜昰道:“那你说说,你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的理解么?”
贾玖眯了眯眼睛,道:“颜师,请恕晚辈无礼,据晚辈所知,这句话有五种句读方式,每一种涵义都不尽相同,但是颜师您现在用这个句读却是最有问题的。”
颜昰道:“你说说看。”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听颜师诵读这一句话,就用了三种不同的句读,晚辈不曾读过书,对这三种句读表述的涵义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刚刚颜师询问之时,给晚辈的感觉便是,颜师的这种句读读法,似乎与圣人主张的有教无类思想相悖。”
颜昰跟梁丽华打了个眼色,道:“说说看。”
贾玖道:“颜师问晚辈对这句话的感觉,但是颜师的句读方式在晚辈听来,似乎是在说: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这不是让圣人背负了愚民的嫌疑么?可是圣人带着七十二门徒走遍天下,虽然有学成文武事、货与帝王家的意味在里头,但是圣人对自己的弟子采取因材施教也是事实、为百姓带去了知识也是事实。如此单纯地用一种句读解读这句话,在晚辈看来,是对圣人最大的不尊重。”
颜昰道:“你方才说,这句话有五种句读五种释义,你都一一说来听听。”
颜昰读了一辈子的书,早年对书深信不疑,直到临近晚年方才有了怀疑,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如今听到有五种释义,自然也就兴奋了。
贾玖迟疑了。
后面的贾清看到贾玖的神色,便知道这位对论语也不过是所知皮毛,当即在下面拜了一拜,道:“颜师,不知道这个问题能否由晚辈代为解答?”
“可以。你是?”
贾清道:“贾家养女,排行第二。”见颜昰点头,贾清便清了清喉咙,道:“晚辈并不知道其他人对这句话有多少种读法,但是晚辈知道的有五种。第一种便是姑姑方才说过的,歧义最大的一种。当然,这种句读的读法还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在上者指导民众,有时只可使民众由我所指导而行,不可使民众尽知我所指导之用意所在。虽然是同样的句读,却有不同的解释,这也是《论语》的魅力所在。对于颜师这样精通雅言之人自然是不用别人多说就那个找到合适的释义的,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要正确理解这句话并不容易。至于第二种句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颜昰点点头。他是饱学鸿儒,自然不用贾清多做解释。
“第三种句读则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种句读也能够作两种解释,一种是老百姓,若可任使,就让他们听命;若不可任使,就让他们明理。另外一种则跟使这个字的涵义有关,若是作出使理解,这句话就可以这样理解:据晚辈所知,圣人曾经做过鲁国的司寇。在鲁国是个很有影响的人物,若是有朝一日,有一天,国君在向孔子咨询,要派人到国外执行外交任务该怎样做?孔子就告国君,如果有人可以做使者(有出使的条件与能力),就应当授以特权,由他全权处理,不要过多的限制;如果他条件不具备,就应当告诉他,他有哪些方面不足,哪些地方应当改进。把‘使’理解成‘出使’,这句话就不是在讨论一般的原则性问题,而是在具体地讨论外交问题。”
颜昰点点头。又问第四种和第五种。
贾清道:“第四种句读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果老百姓可以被支使,放任自由是不行的,必须加以引导。第五种句读则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两种句读方式,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符合圣人教化世人的观念的。”
颜昰不觉对贾清刮目相看:“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也难怪颜昰会这么问。在下帖子之前,在同意贾玖带这两个女孩子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了解过贾家的这两个养女了。包括他们遗腹子的身份,包括他们在张家时候的生活状况,还包括他们如今接受的教育。
可以说,颜昰很确定这五种句读是最近想出来的,因为如果以前有人想到这五种句读和七种释义的话,早就名扬儒林了。可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大家知道的不过是三种,就是释义也不过是四种,刚刚过半。
贾清转了转眼珠子,道:“实不相瞒。我们姐妹在老家的时候,家里也给堂弟请的先生,叔父也经常在窗下读书。姐姐坐得住,我却是个调皮的,常常偷跑出去听叔父与堂弟读书。只是偶尔记得那么一句两句,却不清楚前因后果。这五种释义,却是我东拼西凑出来的。若是有不到之处,还请颜师指正。”
颜昰很高兴,还真的起身,走到贾清身边,道:“这么说来,你姑姑也是从你这里听说的?你倒是个有灵性的女孩子。”
颜昰这辈子不知道教导了多少学子,颜家子弟也好,远道而来慕名求学的也好,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少年时期就声名远扬的。可是这么多的学生,却没有一个人跟贾清这样提出不同的理解。
颜昰在心中暗暗可惜。如果这是个男孩子,自己收个关门弟子也不错。
可惜了。
在这个瞬间,颜昰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你要不要来我家读书?”
此言一出,贾清傻了:“可是我是个女孩子,而且才刚刚接受正式的启蒙,我,我是说,……”
紧张之下,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55 弟子
55弟子
这些日子以来,看到贾玖风光无限,贾清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读过原著、看过电视剧的人都知道,贾赦才是贾家的正经爵爷,可就是因为贾母的缘故,不得不一直忍耐,直到被自己的弟弟一家子算计死了都没能翻身。虽然这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贾赦自己不敢违逆贾母、自己撑不起来,可是贾母在贾家的地位的确够超然,权利也真的很大。
就跟他们姐妹刚到这府里的那会儿,即便贾玖已经得到了拈花帖,可是贾母为了贾元春,对贾玖还不是说算计了就算计了,那个时候贾赦还在家里呢,不是照样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呢?继续对这个孙女儿想忽视就忽视,想数落就数落。心情好的时候叫过来让他给自己说了个笑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隔三差五地甩脸色看、拿话挤压。
可是贾玖正式得到道门的认可并且敬了茶之后,贾家人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改变,就是贾母也一改之前的态度。最明显的就是,这几次贾玖出门,所有的衣裳首饰,贾母都要亲自过问,甚至还会拿出自己珍藏的首饰,因此来表现他对贾玖的重视。
似乎这便是贾家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也许礼物贴不贴心只是一个方面,而比心意更重要的是礼物的贵重程度。礼物越是贵重,拿出礼物的人越是有面子。收到礼物的人也越有面子。
从这些事情上,贾清再一次认识到这个社会的本质。即便是一家人,如果自己没有资本的话。就是家长也不会对你有多客气。原著里活得最窝囊的贾家二姑娘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后盾,他也想找一个,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过得好,才不致于落到悲惨的境地。
在贾玖说出有关句读的疑窦的时候,贾清就忍不住开口了。
他想给自己找个保障。
当时他的心思就这么简单: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必须抓住。
他觉得这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等颜昰惊喜地望向他的时候,一盆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看着贾玖被道门认可。贾清以为这是一件非常风光体面的事情,可轮到他自己,他才发现,这哪里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根本就是铁饼,或者说泰山压顶也不过分。
太过慌乱之下,贾清只能摇头。
虽然他很想往上爬,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虽然他是穿越女、优越感十足,但是在当时的气氛之下,他退缩了。哪怕他在心里已经泪流满面、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
笨蛋,这样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如果把进士出身的贾敬比作合格毕业的研究生。那么颜昰就是博导的导师,说不定还是蔡元培那个级别的,培养大师的大师。跟这样的一位主儿学习。那根本就不是亚历山大,而是妥妥地被压扁的节奏。
贾清可以想到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就是那些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们也会嫉妒的。毕竟状元郎三年就会出一个,但是大师,很可能一百年里面都出不了几个。
颜昰倒是很放松,也很体谅贾清如今的生活环境。道:“汝之境遇,吾哉。如此。书信往来亦可。”
一高兴,颜昰倒是忘记配合用白话了。
其实按照古礼,老师收了学生,学生就要住到老师家里去,随身伺候老师,甚至还有给老师养老的,就跟颜回之于孔子那样。在古代,老师是学生的第二位父亲,而学生就是老师的另一个孩子。
颜昰也曾经收过学生,这些学生都是按照古礼,在拜师之后住到颜家,一面学习,一面照顾老师的方方面面。只是跟贾清这样年纪幼小的女孩子倒是头一次。考虑到贾清的年龄和基础,还有贾家的实际情况,函授其实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贾清知道,这已经没有了他拒绝的余地,他也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也许他的资质和悟性还不够,倒是两世为人,阅历比一般人要多一点,倒是可以作为弥补。
抱着这样的思绪,贾清深深地拜伏下去。
“不胜荣幸。”
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妹妹,贾倩的心中只有欣喜。作为一个传统的女人,上辈子又是那样过来的,贾倩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贾家的女儿如果没有后盾的话,结局会是多么的凄惨。如今他们姐妹是养女没有错,可是上辈子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让贾倩至今都惴惴不安。
如果没有后盾的话,自己姐妹的结果也许还比不得自己上辈子罢。
这种想法多日以来一直控制着贾倩,让他柔肠百结却是不敢流露丝毫端倪。如果他面带忧愁,只怕这流言就满天飞了。
如今妹妹得到了儒门的认可,成为颜师的弟子,哪怕不是正式的,就已经有足够的本钱跟贾家人显摆了。
贾倩很清楚,从此之后,只怕那位上辈子风光无限、害死了亲哥哥一家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好二叔、二老爷贾工部员外郎日后要千方百计地讨好自己的妹妹了。
在大齐,想要做官,走青云路,有三个途径:第一,便是考试,进士科、明算科、吗,明经科,都是做官的路子。尤其是进士科出来的,基本上都是高官。以状元为例,状元本来就是正三品的品级,到外地——这个外地往往是指陪都金陵或者跟金陵同一个级别的、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扬州或者杭州——做几任府尹,然后回到京师,在六部历练一番。只要不出大错,或者说做人不会太差寿命又足够长的话,妥妥的是宰相的候选。
第二便是恩荫。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是很多都是在御前侍卫、御前直班这样的皇家仪仗队里面挂个号,或者是在户部、工部、内府也就是宣徽府下面做事。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胜在容易出成绩,也容易在皇帝面前露脸。若是运气好、操作得宜,熬上四五年资历,然后或者去外地上等县做个县令,或者是军队里面镀金,回来以后立刻身价倍增。就拿贾政来说,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蠢,让人看轻了他的本质,说不定他现在就是稳坐六部侍郎手下第一第二第三把交椅了。
第三才是捐官。
大齐立国百年的历史上看,进士科出来的人最风光,他们升官最快,而且宰相和副相大多都是进士出身,甚至连枢密院第一把交椅也往往是进士出身的官员,而武将们就是在边关拼死拼活,回到京里还是要被文官们压一头,最多也只能就边关事宜给皇帝做个参谋什么的。
恩荫和明算科明经科出来的官员半斤对八两、平分秋色,视皇位上的那个人的态度的不同而略显偏差,太上皇时期是恩荫的官员升官比较多,而到了当今上位,则是明算科与明经科上位比较多。但是总体来说,开国初期的生活,恩荫的官员升迁比较快,现在这个速度和比率已经比不得开国初期,相信以后这恩荫的官员会越来越少,最后无限趋向于某个固定的数字。
捐官得到的官职品级低不说,很多都是虚衔。就是花了大价钱补了实缺,也多是别人不想去的地方,在地方上熬上一二十年也不见升迁更是常事。捐官的官员们大多是家里有些钱的土财主,在科举上没了门路才会选择这条路。
颜昰身上的确没有功名,也没有官位,甚至这辈子最了不起的不过是带了几个徒弟,而且这些徒弟大多数也都没有做官。可是当不得他们的徒弟们牛啊。
颜昰的徒弟们大多从事着跟老师一样的职业,在各大书院里面教书,其中好几位还是书院的山长。可是当不得人家的书院厉害。别的不说,就说如今的两位宰相,梁鉴出身于鹿鸣书院,他的山长便是颜昰的二弟子,而祁彬则出身于白沙书院,书院的山长和大师傅都是颜昰的弟子。
如果颜昰收了贾清为弟子,作为再传弟子,两位宰相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必须给贾清下一份帖子,甚至贾清不用跟他们明说就能够带人一起去他们家。
大齐朝可不止他们两个出自于颜昰弟子门下,加上还有那些想奉承上司的那些官员,可以想象颜昰收贾清为弟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师社交圈会变得多么得疯狂,甚至连官场上都会出现动荡的。
贾倩可以这样说: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的大门对贾清打开了。
至于贾母跟贾政的态度,贾倩已经不用去猜。
看着贾清对自己行大礼,说颜昰不满意那是假的。虽然说贾清是个女孩子,这一点叫他有些失望,但是能够挖出这么一个好苗子,那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颜昰已经忍不住幻想跟自己的老友们嘚瑟的场面了。()
56 无为
56无为
有了意外收获,颜昰的心情明显变好。
从梁家和颜洌的嘴里,他已经知道了贾玖的计划,今日见贾玖,原来也不过是好奇想出这样复杂的连环计,把整个天下的人都算计进去的女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捞到一个弟子。
真是意外之喜。
惊喜之下,他差一点就忘记了继续盘问贾玖。不顾,颜家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至少颜家的家主还在,颜洌的祖父、颜昰的侄儿颜笅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的叔父兴高采烈地模样。
颜笅非常惊讶,他看得出来,颜昰并不是为了自己意象中的那件事情而高兴。颜笅道:“叔父,请问,可是有什么好事情么?”
颜昰道:“自然是好事情。你要有新师妹了。高兴不?”
颜笅看了看贾玖,道:“可是贾县君?只是他已经拜入道门……”
“你当天底下就无人了么?是这孩子!”
颜昰指着贾清,道:“这孩子很有悟性。若是好好指点,说不定我儒门又添一颗新星。”
颜笅道:“那侄儿在此便先恭喜叔父了。只是关于那件事情……”
颜昰摆摆手,道:“我要为我的新弟子确定读书计划,你去隔壁自己问罢。”说着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颜笅连忙与叔父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示意贾玖等人跟上。贾清原来是想跟着一起过去的,却还是被留下了。
汉唐的屋子就是宽大,只要利用几帐和屏风。就能够随意地把屋子隔成自己想要的不同空间。说是隔壁,其实不过是几层帐幔之后,颜笅与梁丽华、贾玖、贾倩分别坐下,这才听颜笅道:“听说贾县君已经被道门正式收入门墙,不知道县君如何看待无为二字。”
贾玖一愣,忍不住去看梁丽华,却见梁丽华半合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里的紫金萧,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颜笅的问题一样。贾玖不免愣了一愣。
这个问题倒是有趣呢。
贾玖倒是不觉得颜笅问这个问题真的只是要字面上的回答,如果自己不好生回答的话,说不定自己的那个大计划就会出现漏洞了。
也许这是一个争取到更多的同盟的办法。
贾玖道:“方才颜师问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如何解释,而晚辈的侄女儿给出了五种句读,七种释义,而我个人认为……”
颜笅一愣,道:“五种句读七种释义?是那五种句读,哪七种释义?”
贾玖一愣,连忙解释了一番,然后道:“其实,要晚辈来说。用这句话来解释无为二字是最贴切不过了。”
“哦?你说说看。”
贾玖道:“天下之大,从董仲舒的独尊儒术开始,经过了这么多年。连科举也进行了数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变迁,如今的社会结构,大概可以分成士农工商四个部分。其中士的结构最为复杂,请由晚辈放在最后面说。”
得到颜笅的许可之后,贾玖道:“农,其实也有很大的区别。有的家里没有恒产只能给别人做佃户,这种农户。晚辈习惯称呼他们为贫农;有的家里有些田地,说不定还养着牛或者驴子骡子,还能够雇得起人帮忙,但是农忙的时节,家里的老老少少还要亲自下地赶农时,这种农户,晚辈习惯上称呼他们为富农。虽然家境有差异,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土地收成才是一年中最要紧的,跟他们说起种地的事儿,他们会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可跟他们说读书上进的事儿,他们也许就会说:‘老汉也知道种地是靠天吃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有这么一大家子要养呢。难不成将家里其他人都活活饿死,就为了供养那么一个茂才公?’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吃饱穿暖就是大事了,至于读书中举这样的事儿,他们永远只会摇头,说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妄想的。对于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大道理,他们听不懂,也不觉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甚至会觉得跟他们说这些的人很麻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够如何呢?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句话就可以解释为‘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是,这种解释也只适合这些老农或者是生活在最底层、有一顿没一顿的贫苦之人,却不适合天底下所以的人。”
颜笅道:“不错,继续。”
“是。”贾玖道,“比这些贫农和小富农略好一点的是工匠。他们有着精湛的手艺,虽然说人在贱籍,虽然说每年还要服劳役,可是有那么的农户把家里的孩子送去学一门手艺,可见工匠的生活水平的确要略略好一点。也许他们这一辈子可能默默无闻,但是个别特别出众的人有可能接触到贵人,就好比因为首饰工艺而特别受皇家亲睐的董家人,还有宫里的那些工匠们。如果说他们不聪明,他们能够进入皇家的眼么?如果说他们沉不住气,他们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么?都不可能。如果不够聪明,他们就不会拥有如此精湛的技艺,如果他们不够沉稳,他们就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地位。同样的还有商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财富,需要的不仅仅是智慧,还有圆滑的手腕和机敏的反应。工匠和商人,是内府,也就是宣徽府手里重要的资源。问题是,工匠也好、商人也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并不容易,因为国家设下了重重门槛,为他们改换门庭设下了重重障碍。这些宫廷供奉们就那么愿意看那些内侍们的脸色么?要聪明,他们也聪明,要沉稳他们也沉稳,要聪慧和手腕他们也有,凭什么他们就低人一等?凭什么他们就要被人盘剥呢?我想,宣徽府下面肯定有很多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没有人引导,结果在当年王氏女身上我们已经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人指点,这些人也不会走入歧途成为王氏女手里的棋子。所以,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这句话应该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此解读为:‘对于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类似观点还有:‘舆论所可者则使共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共知之。’”
颜笅点点头,道:“那么,士呢?”
贾玖道:“士的构成最为复杂,有的是土财主,有的是暴发户,也有的是世家,就连皇家,其实也可以归于这一类。这一类里面,大部分人都接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家有各家的打算。在绝大多数的生活,根本就不能够统一。在这个时候,这句话解释为‘在上者指导民众,有时只可使民众由我所指导而行,不可使民众尽知我所指导之用意所在。’是不是更贴切一点呢?”
颜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因地制宜、顺应时势而变化么?”
贾玖道:“非也。晚辈心中的无为而治的确不是什么都不做,却也不是什么因地制宜顺因时势,而是尊重每一个人的希望,在确保他们能够吃饱穿暖的同时,晚辈还希望他们有做梦的权利和实现自己梦想的权利。晚辈想做的,不过是为他们提供这个机会而已。”
颜笅一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道:“晚辈当然知道。”
梁丽华道:“你不可能帮助到每一个人。”
贾玖道:“梁姐姐,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也许我不可能帮助得了这天底下的每一人,甚至要实现这个愿望也许需要数百年。但是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情,总是会有成果的。而我要做的就是从京师的流民身上做起。让他们渡过这寒冬。”
“贫苦人只会想着吃饱饭,吃饱穿暖之后,他们会想着学一门手艺不用出去卖苦力,有的手艺又有了一点资本之后,他们会想着置办一份家业。丫头,人心不足啊。”
颜笅看了贾玖一眼,却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不免还是常常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老夫便不再说什么了。丫头,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做与老夫看看罢。老夫也想看一看你能够做到哪种地步。”
关于贾玖的事情,颜笅也曾经听说过,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贾玖说的这件事情的艰难。
不要说别的,就是要解决这京师这个城市的贫民就足够麻烦了,更不要说整个天下。、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贾玖的神色让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有了明确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丫头的的确确是道门中人。()
57
57
这些日子以来,看到贾玖风光无限,贾清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读过原著、看过电视剧的人都知道,贾赦才是贾家的正经爵爷,可就是因为贾母的缘故,不得不一直忍耐,直到被自己的弟弟一家子算计死了都没能翻身。虽然这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贾赦自己不敢违逆贾母、自己撑不起来,可是贾母在贾家的地位的确够超然,权利也真的很大。
就跟他们姐妹刚到这府里的那会儿,即便贾玖已经得到了拈花帖,可是贾母为了贾元春,对贾玖还不是说算计了就算计了,那个时候贾赦还在家里呢,不是照样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呢?继续对这个孙女儿想忽视就忽视,想数落就数落。心情好的时候叫过来让他给自己说了个笑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隔三差五地甩脸色看、拿话挤压。
可是贾玖正式得到道门的认可并且敬了茶之后,贾家人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改变,就是贾母也一改之前的态度。最明显的就是,这几次贾玖出门,所有的衣裳首饰,贾母都要亲自过问,甚至还会拿出自己珍藏的首饰,因此来表现他对贾玖的重视。
似乎这便是贾家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也许礼物贴不贴心只是一个方面,而比心意更重要的是礼物的贵重程度。礼物越是贵重,拿出礼物的人越是有面子。收到礼物的人也越有面子。
从这些事情上,贾清再一次认识到这个社会的本质。即便是一家人,如果自己没有资本的话。就是家长也不会对你有多客气。原著里活得最窝囊的贾家二姑娘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后盾,他也想找一个,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过得好,才不致于落到悲惨的境地。
在贾玖说出有关句读的疑窦的时候,贾清就忍不住开口了。
他想给自己找个保障。
当时他的心思就这么简单: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必须抓住。
他觉得这根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等颜昰惊喜地望向他的时候,一盆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看着贾玖被道门认可。贾清以为这是一件非常风光体面的事情,可轮到他自己,他才发现,这哪里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根本就是铁饼,或者说泰山压顶也不过分。
太过慌乱之下,贾清只能摇头。
虽然他很想往上爬,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虽然他是穿越女、优越感十足,但是在当时的气氛之下,他退缩了。哪怕他在心里已经泪流满面、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
笨蛋,这样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如果把进士出身的贾敬比作合格毕业的研究生。那么颜昰就是博导的导师,说不定还是蔡元培那个级别的,培养大师的大师。跟这样的一位主儿学习。那根本就不是亚历山大,而是妥妥地被压扁的节奏。
贾清可以想到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就是那些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们也会嫉妒的。毕竟状元郎三年就会出一个,但是大师,很可能一百年里面都出不了几个。
颜昰倒是很放松,也很体谅贾清如今的生活环境。道:“汝之境遇,吾哉。如此。书信往来亦可。”
一高兴,颜昰倒是忘记配合用白话了。
其实按照古礼,老师收了学生,学生就要住到老师家里去,随身伺候老师,甚至还有给老师养老的,就跟颜回之于孔子那样。在古代,老师是学生的第二位父亲,而学生就是老师的另一个孩子。
颜昰也曾经收过学生,这些学生都是按照古礼,在拜师之后住到颜家,一面学习,一面照顾老师的方方面面。只是跟贾清这样年纪幼小的女孩子倒是头一次。考虑到贾清的年龄和基础,还有贾家的实际情况,函授其实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贾清知道,这已经没有了他拒绝的余地,他也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也许他的资质和悟性还不够,倒是两世为人,阅历比一般人要多一点,倒是可以作为弥补。
抱着这样的思绪,贾清深深地拜伏下去。
“不胜荣幸。”
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妹妹,贾倩的心中只有欣喜。作为一个传统的女人,上辈子又是那样过来的,贾倩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贾家的女儿如果没有后盾的话,结局会是多么的凄惨。如今他们姐妹是养女没有错,可是上辈子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让贾倩至今都惴惴不安。
如果没有后盾的话,自己姐妹的结果也许还比不得自己上辈子罢。
这种想法多日以来一直控制着贾倩,让他柔肠百结却是不敢流露丝毫端倪。如果他面带忧愁,只怕这流言就满天飞了。
如今妹妹得到了儒门的认可,成为颜师的弟子,哪怕不是正式的,就已经有足够的本钱跟贾家人显摆了。
贾倩很清楚,从此之后,只怕那位上辈子风光无限、害死了亲哥哥一家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好二叔、二老爷贾工部员外郎日后要千方百计地讨好自己的妹妹了。
在大齐,想要做官,走青云路,有三个途径:第一,便是考试,进士科、明算科、吗,明经科,都是做官的路子。尤其是进士科出来的,基本上都是高官。以状元为例,状元本来就是正三品的品级,到外地——这个外地往往是指陪都金陵或者跟金陵同一个级别的、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扬州或者杭州——做几任府尹,然后回到京师。在六部历练一番。只要不出大错,或者说做人不会太差寿命又足够长的话,妥妥的是宰相的候选。
第二便是恩荫。虽然级别不是很高。但是很多都是在御前侍卫、御前直班这样的皇家仪仗队里面挂个号,或者是在户部、工部、内府也就是宣徽府下面做事。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胜在容易出成绩,也容易在皇帝面前露脸。若是运气好、操作得宜,熬上四五年资历,然后或者去外地上等县做个县令,或者是军队里面镀金。回来以后立刻身价倍增。就拿贾政来说,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蠢。让人看轻了他的本质,说不定他现在就是稳坐六部侍郎手下第一第二第三把交椅了。
第三才是捐官。
大齐立国百年的历史上看,进士科出来的人最风光,他们升官最快。而且宰相和副相大多都是进士出身,甚至连枢密院第一把交椅也往往是进士出身的官员,而武将们就是在边关拼死拼活,回到京里还是要被文官们压一头,最多也只能就边关事宜给皇帝做个参谋什么的。
恩荫和明算科明经科出来的官员半斤对八两、平分秋色,视皇位上的那个人的态度的不同而略显偏差,太上皇时期是恩荫的官员升官比较多,而到了当今上位,则是明算科与明经科上位比较多。但是总体来说。开国初期的生活,恩荫的官员升迁比较快,现在这个速度和比率已经比不得开国初期。相信以后这恩荫的官员会越来越少,最后无限趋向于某个固定的数字。
捐官得到的官职品级低不说,很多都是虚衔。就是花了大价钱补了实缺,也多是别人不想去的地方,在地方上熬上一二十年也不见升迁更是常事。捐官的官员们大多是家里有些钱的土财主,在科举上没了门路才会选择这条路。
颜昰身上的确没有功名。也没有官位,甚至这辈子最了不起的不过是带了几个徒弟。而且这些徒弟大多数也都没有做官。可是当不得他们的徒弟们牛啊。
颜昰的徒弟们大多从事着跟老师一样的职业,在各大书院里面教书,其中好几位还是书院的山长。可是当不得人家的书院厉害。别的不说,就说如今的两位宰相,梁鉴出身于鹿鸣书院,他的山长便是颜昰的二弟子,而祁彬则出身于白沙书院,书院的山长和大师傅都是颜昰的弟子。
如果颜昰收了贾清为弟子,作为再传弟子,两位宰相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必须给贾清下一份帖子,甚至贾清不用跟他们明说就能够带人一起去他们家。
大齐朝可不止他们两个出自于颜昰弟子门下,加上还有那些想奉承上司的那些官员,可以想象颜昰收贾清为弟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师社交圈会变得多么得疯狂,甚至连官场上都会出现动荡的。
贾倩可以这样说: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的大门对贾清打开了。
至于贾母跟贾政的态度,贾倩已经不用去猜。
看着贾清对自己行大礼,说颜昰不满意那是假的。虽然说贾清是个女孩子,这一点叫他有些失望,但是能够挖出这么一个好苗子,那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颜昰已经忍不住幻想跟自己的老友们嘚瑟的场面了。
有了意外收获,颜昰的心情明显变好。
从梁家和颜洌的嘴里,他已经知道了贾玖的计划,今日见贾玖,原来也不过是好奇想出这样复杂的连环计,把整个天下的人都算计进去的女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捞到一个弟子。
真是意外之喜。
惊喜之下,他差一点就忘记了继续盘问贾玖。不顾,颜家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至少颜家的家主还在,颜洌的祖父、颜昰的侄儿颜笅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的叔父兴高采烈地模样。
颜笅非常惊讶,他看得出来,颜昰并不是为了自己意象中的那件事情而高兴。颜笅道:“叔父,请问,可是有什么好事情么?”
颜昰道:“自然是好事情。你要有新师妹了。高兴不?”
颜笅看了看贾玖,道:“可是贾县君?只是他已经拜入道门……”
“你当天底下就无人了么?是这孩子!”
颜昰指着贾清。道:“这孩子很有悟性。若是好好指点,说不定我儒门又添一颗新星。”
颜笅道:“那侄儿在此便先恭喜叔父了。只是关于那件事情……”
颜昰摆摆手,道:“我要为我的新弟子确定读书计划。你去隔壁自己问罢。”说着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颜笅连忙与叔父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示意贾玖等人跟上。贾清原来是想跟着一起过去的,却还是被留下了。
汉唐的屋子就是宽大,只要利用几帐和屏风,就能够随意地把屋子隔成自己想要的不同空间。说是隔壁,其实不过是几层帐幔之后,颜笅与梁丽华、贾玖、贾倩分别坐下。这才听颜笅道:“听说贾县君已经被道门正式收入门墙,不知道县君如何看待无为二字。”
贾玖一愣。忍不住去看梁丽华,却见梁丽华半合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里的紫金萧,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颜笅的问题一样。贾玖不免愣了一愣。
这个问题倒是有趣呢。
贾玖倒是不觉得颜笅问这个问题真的只是要字面上的回答,如果自己不好生回答的话,说不定自己的那个大计划就会出现漏洞了。
也许这是一个争取到更多的同盟的办法。
贾玖道:“方才颜师问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如何解释,而晚辈的侄女儿给出了五种句读,七种释义,而我个人认为……”
颜笅一愣,道:“五种句读七种释义?是那五种句读。哪七种释义?”
贾玖一愣,连忙解释了一番,然后道:“其实。要晚辈来说,用这句话来解释无为二字是最贴切不过了。”
“哦?你说说看。”
贾玖道:“天下之大,从董仲舒的独尊儒术开始,经过了这么多年,连科举也进行了数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变迁,如今的社会结构。大概可以分成士农工商四个部分。其中士的结构最为复杂,请由晚辈放在最后面说。”
得到颜笅的许可之后。贾玖道:“农,其实也有很大的区别,有的家里没有恒产只能给别人做佃户,这种农户,晚辈习惯称呼他们为贫农;有的家里有些田地,说不定还养着牛或者驴子骡子,还能够雇得起人帮忙,但是农忙的时节,家里的老老少少还要亲自下地赶农时,这种农户,晚辈习惯上称呼他们为富农。虽然家境有差异,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土地收成才是一年中最要紧的,跟他们说起种地的事儿,他们会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可跟他们说读书上进的事儿,他们也许就会说:‘老汉也知道种地是靠天吃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有这么一大家子要养呢。难不成将家里其他人都活活饿死,就为了供养那么一个茂才公?’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吃饱穿暖就是大事了,至于读书中举这样的事儿,他们永远只会摇头,说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妄想的。对于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大道理,他们听不懂,也不觉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甚至会觉得跟他们说这些的人很麻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够如何呢?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句话就可以解释为‘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是,这种解释也只适合这些老农或者是生活在最底层、有一顿没一顿的贫苦之人,却不适合天底下所以的人。”
颜笅道:“不错,继续。”
“是。”贾玖道,“比这些贫农和小富农略好一点的是工匠。他们有着精湛的手艺,虽然说人在贱籍,虽然说每年还要服劳役,可是有那么的农户把家里的孩子送去学一门手艺,可见工匠的生活水平的确要略略好一点。也许他们这一辈子可能默默无闻,但是个别特别出众的人有可能接触到贵人,就好比因为首饰工艺而特别受皇家亲睐的董家人,还有宫里的那些工匠们。如果说他们不聪明,他们能够进入皇家的眼么?如果说他们沉不住气,他们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么?都不可能。如果不够聪明,他们就不会拥有如此精湛的技艺,如果他们不够沉稳,他们就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地位。同样的还有商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财富,需要的不仅仅是智慧,还有圆滑的手腕和机敏的反应。工匠和商人,是内府,也就是宣徽府手里重要的资源。问题是,工匠也好、商人也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并不容易,因为国家设下了重重门槛,为他们改换门庭设下了重重障碍。这些宫廷供奉们就那么愿意看那些内侍们的脸色么?要聪明,他们也聪明,要沉稳他们也沉稳,要聪慧和手腕他们也有,凭什么他们就低人一等?凭什么他们就要被人盘剥呢?我想,宣徽府下面肯定有很多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没有人引导,结果在当年王氏女身上我们已经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人指点,这些人也不会走入歧途成为王氏女手里的棋子。所以,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这句话应该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此解读为:‘对于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类似观点还有:‘舆论所可者则使共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共知之。’”
颜笅点点头,道:“那么,士呢?”
贾玖道:“士的构成最为复杂,有的是土财主,有的是暴发户,也有的是世家,就连皇家,其实也可以归于这一类。这一类里面,大部分人都接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家有各家的打算。在绝大多数的生活,根本就不能够统一。在这个时候,这句话解释为‘在上者指导民众,有时只可使民众由我所指导而行,不可使民众尽知我所指导之用意所在。’是不是更贴切一点呢?”
颜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因地制宜、顺应时势而变化么?”
贾玖道:“非也。晚辈心中的无为而治的确不是什么都不做,却也不是什么因地制宜顺因时势,而是尊重每一个人的希望,在确保他们能够吃饱穿暖的同时,晚辈还希望他们有做梦的权利和实现自己梦想的权利。晚辈想做的,不过是为他们提供这个机会而已。”
颜笅一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道:“晚辈当然知道。”
梁丽华道:“你不可能帮助到每一个人。”
贾玖道:“梁姐姐,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也许我不可能帮助得了这天底下的每一人,甚至要实现这个愿望也许需要数百年。但是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情,总是会有成果的。而我要做的就是从京师的流民身上做起。让他们渡过这寒冬。”
“贫苦人只会想着吃饱饭,吃饱穿暖之后,他们会想着学一门手艺不用出去卖苦力,有的手艺又有了一点资本之后,他们会想着置办一份家业。丫头,人心不足啊。”
颜笅看了贾玖一眼,却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不免还是常常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老夫便不再说什么了。丫头,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做与老夫看看罢。老夫也想看一看你能够做到哪种地步。”
关于贾玖的事情,颜笅也曾经听说过,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贾玖说的这件事情的艰难。
不要说别的,就是要解决这京师这个城市的贫民就足够麻烦了,更不要说整个天下。、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贾玖的神色让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有了明确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初步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丫头的的确确是道门中人。()
58 刺客
58刺客
对于颜家两位大家长亲自接见贾玖一事,说嘉善长公主不着急是假的。
说起来,嘉善长公主跟颜洌之间的那点子事儿,其实也只有嘉善长公主自己跟太上皇和当今皇帝比较热心而已,至于他的那些姐妹们,还真的没有几个看好嘉善长公主能够嫁入颜家。
别的不说,绝大多数的皇家公主都是棋子。好比说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一样把不到二十岁的女儿嫁给王翦。那个时候王翦都已经六十多了。一个武将,六十多岁的年纪,即便是常胜将军,也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更不要说王翦的孙子都比秦始皇的女儿小不了几岁。
秦始皇时期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后来的公主们。武则天够牛吧,可是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的婚姻还不是一辈子的不幸。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没有错,可是人家已经有了妻子了,然后逼着人家休妻,人家不肯就干脆把人家的妻子弄死,还把人家前妻的家人变成了贱民,毁了自己一直向往的一段爱情也毁了自己,最后差一点被逼着嫁给武则天的娘家侄儿。
唐代最彪悍的公主也不过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了。
嘉善长公主喜欢颜洌没有错,可是皇家没有办法给他赐婚!即便太上皇很心疼这个女儿,即便皇帝很宠爱这个妹妹,可是道门也好,儒门也好,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甚至连颜家他们也没办法命令得动。
他们根本就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冒险,得罪了儒家之后再得罪道门。所以,嘉善长公主倾慕人家儿子。太上皇和皇帝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关于这一点,嘉善长公主也很清楚。如果说十五六岁的他还会做梦,认为会有一个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世家公子来娶他的话,现在的他却不敢这么想。
颜洌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颜洌的背后不但是儒门,还有道门。要想得到儒门认可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更不要说还要满足道门的要求。
数年来。嘉善长公主一直都相信,颜洌很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娶亲。所以他在边上默默地看着就好。只要让他能够不时地见到意中人,他可以不去想颜洌的亲事。
但是颜家两位大家长亲自接见了贾玖!
嘉善长公主不认为,一个才八个虚岁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今年才开始读书识字的女孩子有这个能耐得到颜家家主的认可。不要说贾家这样的人家。就是嘉善长公主自己也不敢作这样的幻想。在嘉善长公主的眼里,自己也好,大部分的世家女也好,最多也就能够进入颜洌的父母的眼罢了。可是要进入颜家的两位大家长的眼,尤其是颜洌的太叔祖的眼,只怕也只有儒门大能。而贾家的女儿,无论如何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嘉善长公主相信,颜家人见贾玖只有一个原因,贾玖是道门金衣道子候补。
让嘉善长公主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是颜家的现任族长颜笅和颜师出面。金衣道子对道门很重要,对儒家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么?如果说贾玖是现任的金衣道子,以道门尊者的身份前往颜家。那么,儒家泰斗颜昰带着家中子侄出面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仅仅是一个金衣道子候补,哪里有这么大的颜面?
即便想不透其中的关节,并不妨碍嘉善长公主为自己谋划。他很清楚,只要贾赦好好的,而且一直都在四品和四品以上的官爵上坐着。那么贾玖就要参加选秀。除非道门出面,否则他就是皇家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颜家的媳妇。而道门出面的话,也等于说他将正式出家,不再是红尘中人,更不能嫁人。
所以,只要贾赦好好的,那么这个小丫头就不会成为自己的情敌。
嘉善长公主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他必须保护贾赦,即便自己不出面,让下面的人照应贾赦一二也是必要的。
身为大齐如今最得宠的公主,上面有身为父亲的太上皇的怜爱,下面有身为兄长的当今皇帝的疼爱,即便嘉善长公主不开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奉承他呢。如今嘉善长公主自己想到了这一点,身边自然有那伶俐人猜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思。
嘉善长公主府上的这一期簪花会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行的。
能来嘉善长公主府的女孩子们大部分都听说了贾玖被邀请去了颜家,而且还是颜洌亲自接送一事,也猜到了这件事情对嘉善长公主的影响力。所以,看到贾玖经过,他们个个都远远地站着、看着,窃窃私语,却没有人上来找贾玖说话。
这里是嘉善长公主府,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跟这个小丫头说话,那等于不给长公主面子。
当然,也有人不在乎的,比方说颜十一娘颜湄。
颜湄当然知道嘉善长公主对自家堂兄的心思。不过他并不看好嘉善长公主。如果嘉善长公主能够摆平自己的堂兄的话,早就是颜家妇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流言存在。再者,颜家也不需要一个皇家公主来增加自己的筹码。相比之下,还是贾家这个女孩子更合自己的胃口。
即便对方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即便对方年幼而且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
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但是他也是继室之女,而且还代行宗妇之责;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相信对方在道门魁首的教养下会更加出色。对比之下,嘉善长公主就远远不及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湄在看到贾玖的时候,便走了过去:“贾县君,今日可是单独前来?”
贾玖道:“原来是十一姐姐。姐姐也是一个人么?”
颜湄笑道:“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呢。”
贾玖道:“虽然我们家清儿蒙颜师看重,但是拜师礼未成。何况姐姐乃是我师兄堂妹。小妹在这里叫一声姐姐,如何不妥当了?就是将来清儿过了颜师的考验,我也希望能够继续这段姐妹缘分呢。”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各交各的。
其实,这种事情在儒门里面很常见。因为辈分这种东西,在儒门里面很难讲得清,尤其是书院遍地的大齐。更是难说清楚。在大齐的书院里面,一个先生可能一辈子在书院里面教书。如果这位先生的寿命长一点,不好意思,也许他门下的师兄弟中会出现好几对的亲父子,所以。各交各的,在儒门并不少见。也只有正式收为入室弟子之后,才对辈分比较讲究。贾清没有拜师,不过是被颜昰看重得到颜昰的特别指点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这么说倒不是逾礼。
颜湄笑笑,道:“如此,那愚姐便称呼你一声贾家妹妹了。妹妹可是在找梁家姑姑?”
“是。”
颜湄笑道:“三日后便是白沙书院的辩经会,梁家姑姑已经与太叔祖启程前往白沙书院了。”
“是这样啊~”
“是。”颜湄道,“白沙书院在儒门中相当有名。儒门中人更是以能够参加白沙书院的辩经会为荣。只是辩经会的帖子很难得,每次也只发出十二张帖子。”
问题是梁鉴自己出身于鹿鸣书院,鹿鸣书院和白沙书院的山长是同门师兄弟。但是两座书院门下并不对付。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少年意气,在学生时代,两家书院为了就互别苗头,作为两家书院中出类拔萃的弟子,鹿鸣书院的梁鉴跟白沙书院的祁英。两个人从学生时代就不对付,如今更是政敌。甚至在皇帝面前大打出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如果不是清楚颜昰的身份,大概梁鉴也不会点头让养女去白沙书院了。要去也应该去鹿鸣书院才对!
不过,梁丽华能够得到白沙书院的帖子,加上梁鉴的身份,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左相与右相之间又有连台好戏可以看了。
这些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可对于贾玖来说,眼下他最关心的是,他的父亲和哥哥都到了哪里了,路上顺不顺利,父亲和哥哥身体状况如何。如今天气转寒,上次送去的衣裳父亲和哥哥可都上身了?身边的疮药够不够。
这簪花会,贾玖还真的没有心思。
看着贾玖的眼光不时地望向边上的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儿,见对方转身离去之后,贾玖脸上那止不住的黯然,颜湄微微叹息一声。
颜湄当然不会因为贾玖忽视他而生气,相反,正是因为贾玖的这种表现,才让颜湄看高他一眼。
如果换了薛宝钗跟史湘云这样的人,看见贾玖对自己不理不睬却不停地拿眼睛瞄着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表面上不说,这心里也是会生气的。跟史湘云这样的人,说不定就当场发作出来、给贾玖没脸了。
可是颜湄不会。
一来世家女的教养让他的眼界不同于薛宝钗和史湘云,二来是因为颜家的地位给了他超过一般女子的底气。史湘云会为了贾玖忽略他而不分青红皂白说贾玖奉迎权贵,颜湄却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出门在外的贾赦和贾琏。
颜湄道:“贾县君?你可是担心令尊了?”
“是的。抱歉颜姐姐。受邀来公主府参加簪花会,原来应该乘兴而来尽兴而返才对,可是如今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情。昨儿下了一场雨,阴冷阴冷的,也不知道北面如何。家里送去的东西也不知道送到父亲与哥哥手上了没有。父亲的衣裳可合身?哥哥的衣裳可暖和?我……”
颜湄笑笑,道:“如此,这里我也认识几个人,不如我替你去问问吧。”
贾玖大喜,连声道谢。
他也知道今日来嘉善长公主府的女孩子的态度不怎么友好,几次想上前攀谈,都被对方闪开了。贾玖想不透其中的关窍。只能在水边闷闷不乐。颜湄是今日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为他周全的人,他当然感激在心。
就在颜湄离开没多久。只见一位宫装打扮的侍女走到贾玖身边,道:“贾县君,公主有请。”
贾玖吓了一跳,道:“公主?”
侍女道:“是。”
贾玖以为是嘉善长公主要见自己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贾玖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公主一再宣召。听见嘉善长公主要见他,贾玖非常紧张,忍不住开了辅助视野。利用自己的金手指来辨别自己看到了植物和摆设,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只见那宫装侍女带着自己弯弯绕绕。走的也不是容易辨识的路,尤其是那弯弯绕绕的游廊,很容易让第一次走的人迷失方向。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也没有发觉。只是当他跟着那侍女走过又一个月洞门。经过那漏窗的时候,不觉隔着漏窗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中式的花园跟西式的花园不一眼。西式的花园讲究的是对称,而中式花园讲究的是一步一景。也就是说,西式的花园往往是走了半天都是一个模样,而中式的花园,出现了一样的景物,那就是败笔。
贾玖有留心过嘉善长公主府的布局。虽然这不过是他第二次来,但是在玉清山上的时候。他的屋子正好对着京师,那个时候,他就曾经趁着天气晴好的时候。仔细地观察过京师,辨认过自己熟悉的地方,比方说:自己的家所在的宁荣街,以前的荣国府现在的将军府,荣国府,当然。自己只去过一次的嘉善长公主府他也留心过。
嘉善长公主府种的玉兰树不少,荼蘼树也很多。但是,只有一个地方种了三株玉兰树、三株荼蘼树。而且这个地方的地势相对较高,也是嘉善长公主府后花园最北面的角落里。
如果是大人,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会因为身高的关系挡住视线。看到的也只有重重的屋顶和漏窗下面的凤尾竹。可贾玖是个小孩子,他的身高决定了他的视线是往上的,而且那荼蘼树和玉兰树确确实实地立在他的头上。
贾玖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边的日头和地上的影子,赫然发现那六株树居然在自己的南面。
那岂不是说,这里已经出了后花园了?
心中一惊,贾玖立刻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侍女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立刻转过身来,道:“贾县君,怎么了?”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这位姐姐,请问公主殿下在哪里招待我啊?”
那侍女答道:“畅音阁。”
贾玖又道:“这个畅音阁在哪里啊?”
那侍女道:“自然是公主府的东南方。”
贾玖眯起了眼睛,道:“既然东南方,姐姐为何带我来这里?这里不是后花园的北面么?我听说过,公主府后花园的东北角上种着玉兰树和荼蘼树。可是看着地上的影子,那玉兰树和荼蘼树却是在我们的南面呢。”
那侍女道:“贾县君说笑了,公主府这么大,又怎么会只有一处地方种了玉兰树和荼蘼树?你想多了。”
贾玖道:“但是公主府里只有一处地方种着三株玉兰树和三株荼蘼树,而且还是在假山之上,我说得可对?我听闻,嘉善长公主府上的宫人最是知礼守规矩了,可是从方才开始,姐姐虽然礼仪周到,但是这眉眼之间隐隐出现了不耐之色。就不知姐姐是否是嘉善长公主府的人了。毕竟今日乃是公主府的簪花会,人多手杂,不是么?”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对方的身份了。
只见那侍女大笑三声,道:“不错不错,听说贾县君乃是极聪慧之人,不然也不会当场就识破了骗局,将骗子血刃当场。只是今日贾县君可带了兵器?又可对付得了我们姐妹?”话音一落,却见房梁之上屋檐之下又跃下一人,与这个侍女一前一后将贾玖夹在了中间。
小红一听,大惊,连忙挡在了贾玖面前,道:“姑娘,快走!”
那侍女道:“迟了。”说着就冲了上来。只见他的手里寒芒一闪,却是多了一把短剑。对方的速度很快,刚刚听见“迟了”二字的时候,人还在对面,话音未落,寒光已经近在眼前。
小红闭着眼睛等着那即将到来的疼痛,却没有想到,疼痛迟迟未至,耳边却已经响起了剧烈的打斗声。
对方的人高手也长,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剑,赤手空拳的贾玖很难占到便宜。他连对方的手肘都够不到,只能攻击对方的手腕。
贾玖可不想用自己的手指去确认对方手里的剑的锋利程度,也不确定自己一定能够挨得住对方的攻击,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剑刃上下了毒。好在他手里还有一面团扇,虽然不怎么趁手,好歹也能够架住对方的剑刃。只是团扇不是折扇,收不齐扇面不能当短剑使唤也就罢了。扇面受风,要挥洒自如实在是很难,更不要说对方有两个人。
一时之间,贾玖倒是陷入了苦战,甚至手臂上也挂了彩。
很快,贾玖手里的扇子破了一个大洞,好好的玉兰花团扇,就这么毁了。
贾玖心念一动,手一伸手腕一转,却是就势将手里的团扇伸了出去,然后一转,对方手里的短剑立刻就到了自己手里。
贾玖不敢迟疑,立刻就换了这把短剑,想祭出《九阳天诀》第一试初阳燎空。
对方既然胆敢在嘉善长公主府上动武,这来历和能耐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可是就在他要出招的时候,只觉得手上一疼,却是已经握不住那把短剑,剧痛之下,贾玖忍不住丢了那把短剑。
只见自己的右手已经变得乌黑,甚至连渗出了鲜血。十指尚且连心,更何况整只手手了伤?贾玖当即站立不稳,觉得体内阵阵气血翻涌。
贾玖这才发现,对方居然带着薄薄的手套。那手套看着极薄,跟肉色相近,之前对方的手又一直拢在衣袖里面,激斗之时自己又注意着对方的剑,居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带了手套。
“你们居然在剑柄上下了毒!”
只见那宫女得意地笑了,另外一个也丢掉了自己手里短剑,道:“正是。只是您知道得太迟了。”
两个人脱下手套,又从裙子底下拿出了一对峨眉刺,道:“贾县君,我们发现,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你,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别的不说,就说着军饷的事儿。大齐的军饷已经拖了好几年了,只要再拖两年,我们就有办法让大齐的军队反叛,可惜,这个计划让你给破坏了。所以,请你去死吧。”
“方才你们没有对我下杀手、让我觉得自己有把握赢,也是为了麻痹我?”
“是。”
贾玖道:“为什么?”
那宫女道:“贾县君,越是拖延,情况对你越是不利。不要说后天高手,就是先天高人,遇上了这种毒药也只有饮恨的份儿!你感受一下,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宛如火烧一般?真气消耗的速度比以前快了数倍呢?你越是运功,这毒就越深,现在的你,怕是一招都用不出来了吧?更不要说用那《九阳天诀》了。”
贾玖一愣,立刻立刻低头去看辅助视野。
只见自己的真气消耗速度的确很快,就连血条也在下降。但是,这下降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至少自己还有一招的机会,一招使用初阳燎空的机会。
贾玖当机立断,立刻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那是一支很普通的金簪,簪子并不是很长,只在簪头上镶着一枚白色的珍珠。这是贾玖用来固定头发一组小簪子中的一支。
“贾县君,你以为我们会给你自尽的机会?”
贾玖冷哼一声,道:“自尽?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只听贾玖轻斥一声,只见眼前金光万道,却是贾玖全力施为的《九阳天诀》之初阳燎空!()
59 胭脂恨
59胭脂恨
对面的两个刺客来不及反应,就被万千剑气撕成了碎片。而初阳燎空升起的另一轮太阳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嘉善长公主刚刚才派出人去找贾玖呢,结果听说有人打着公主的名义先一步叫走了贾玖,立刻知道不好。
这里是他的府邸,哪里来的第二位公主?如果让颜洌认为是他派去的人找贾玖的麻烦就不好了。
嘉善长公主立刻就派人去找贾玖,自己也急忙起身去听思台找颜洌,才走到一半,就看见一轮光轮从公主府的小山坡后面升起。
嘉善长公主一愣,立刻想起了传闻,当即催促着健妇们抬着肩舆往后面赶。而另外一边,在听思台上的颜洌也看到了这轮太阳,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发生什么事情了?师妹居然与人动武?
颜湄知道梁丽华已经离开了京师,颜洌当然也知道此事,颜昰跟梁丽华离开京师的时候,他们可是去郊外送别的。既然梁丽华不在,那么贾玖又是跟谁动手呢?
再一看,这方向也不对啊。
颜洌当即就知道不好,立刻叫了个内侍带着他往外赶。
才走到半路,就看见嘉善长公主坐着肩舆急匆匆地过来,不免奇道:“公主,您这是去哪里?”
嘉善长公主不等肩舆停稳,便跳了下来,道:“公子,不好了,有人假作妾身的名义把贾县君带走了。”
颜洌一听。吃惊非小,道:“当真?”
嘉善长公主连忙道:“妾身打探到有关贾县君的父兄的事情,想亲自与贾县君说。谁知道派去的侍女说。有人先一步以妾身的名义带走了贾县君。公子……”
颜洌道:“不妨事。师妹武艺超绝,方才又使出了《九阳天诀》,这会儿想来尘埃已定。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嘉善长公主不便多说,只能紧紧地跟在颜洌身后。
转过了几个转角,经过了几个穿堂,很快就看见了一片面目全非的游廊。
《九阳天诀》本来就是道门绝学,加上又是贾玖全力施为。更是将威力催到了自己能够使用的极致。剑气摧毁的不仅仅是两个刺客的肉身,还有这一片的建筑。首先是贾玖面前的游廊的柱子。在剑气之下也变成了粉尘,而建在柱子上的房梁和瓦片自然就落到地上,跌成了碎片。
收到牵连,贾玖头上的这片游廊也倒塌了。甚至远处还塌了好些房舍,甚至有两个院落已经被完全洞穿。
显然,能够住在这后面的,都是公主府的侍女和内侍。今日是嘉善长公主举办簪花会的日子,公主府的侍女内侍们都有事情,并没有人呆在这两个院子里面,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坏了房舍与景致罢了。
就在这空地上,贾玖盘膝而坐,身上白烟阵阵。而在他身边。两个丫头抱成一团,都是满脸担忧。
颜洌连忙抢上前去,道:“如何了?”
小红最先反应过来。先叩见了嘉善长公主,然后才对颜洌道:“回颜公子的话,方才有个侍女以公主的名义带着我们主仆走到这里,却是在这里设下了埋伏。不仅与另一人围杀我们姑娘,还在兵器上下了毒。”
颜洌立刻四下寻找,就在他发现端倪。想弯下腰拾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小红道:“公子且慢。这毒药是下在剑柄上的。若非如此,我们姑娘也不致于中毒。那两个刺客虽然已经死了,可据他们所说,这毒药是专门对付先天高手的。我们姑娘就是中了算计,想夺过他们手里的兵器,这才中了毒。”
颜洌一听,立刻知道不好,连忙与嘉善长公主道:“公主殿下,这世间能够对付先天高人的毒药并不是很多。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越发复杂了。希望公主殿下能够让我通知师门。”
嘉善长公主道:“本宫立刻派人前往玉清山。另外,今日国师亦在宫中,公子之人不便出入宫廷,还是由本宫代劳罢。”
颜洌连忙道谢。
嘉善长公主又派人封锁这一带,不许人出入,又让下面的人互相监视,以备不测。出乎意料的是,先来这里的却是带着一溜儿属官的京兆尹与京兆府少卿。
嘉善长公主奇道:“本宫不记得自己有命人去通知京兆府。”
京兆尹道:“回公主殿下,之前已经有一桩案子与贾县君有关,这是第二桩案子,两桩案子有相通之处又都事关重大,所以本官就不请自来了。至于本官如何知道的,乃是上一桩案子的时候,无意中知道了部分有关《九阳天诀》之事,所以,见到公主府上出现另一轮光轮,而公主与端荣长公主个性南辕北辙,不会在府里弄什么以武会友,所以本官才知道出事儿了。”
那边颜洌看见京兆府少卿带着下属往贾玖那边走去,连忙阻拦,道:“大人,师妹正在全力疗伤,不便打扰,还请大人海涵。”
京兆府少卿看了看颜洌,道:“如此,本官想请问一下这两位侍女,他们可是目击者,能否为本官解惑。”
颜洌还没有开口,小红已经拜了下去:“是,奴婢唤作小红,这是晴雯。婢子们跟着我们姑娘走到这里,也亲眼看见了我们姑娘跟那两个女刺客的打斗。”
京兆府少卿道:“哦?从现场来看,这场打斗非常激烈,以致于现场一片狼藉。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何你们两个无事?”
晴雯一愣,继而大怒:这个官吏居然在怀疑他么?是,他是个孤女没有错,可是害死了自家姑娘,他又有什么好处?
正要开口间。却听见小红道:“回少卿大人的话,有人算计我们姑娘,婢子恨不能以身相代。代我们姑娘受罪。怎奈婢子二人并不会武功根本帮不上忙,贸然冲出去也只会碍事儿。而且我们姑娘心善,即便是面对两个刺客,还将我们两个护在身后。所以自始至终,婢子二人都没有受伤,只受了些惊吓而已。”
晴雯也连连点头。
方才他跟小红可是一前一后挡住了自家姑娘,可谁想到自家姑娘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保护了他们这两个婢女。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姑娘背上有一道伤痕,却是为自己挡下哪一剑而受伤的。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自己二人。他们的姑娘也不会伤得那么重,到现在还在血流不止。
当时他也想冲出去叫人,或者替自家姑娘挡刀子,如果不是小红按住了他对他说自己二人只会碍手碍脚。只怕他还在试图挣开小红的胳膊呢。
京兆府少卿又问了几个问题,做了笔录,这才道:“把这两个丫头带走。”
颜洌大吃一惊,道:“大人,这是为何?”
京兆府少卿指着小红道:“谁家的丫头胆子如此之大,见了本官也不知道畏惧?此其一,其二,这个丫头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尤其是贾家这样的人家能够使唤的。所以本官要详细调查。”
嘉善长公主一愣。仔细地看了看小红,边上有个嬷嬷立刻上来解释道:“公主,虽然出了宫的老宫女会被各家请去做教养嬷嬷。可是贾县君家里的嬷嬷却是今年才请的。而这个丫头的规矩礼仪却不差。方才京兆府少卿只是跟着京兆尹向公主行礼,没来的及报官位公主就让起来了。这丫头能够一眼就认出京兆府少卿,可见他对官员的品级与官服相当熟悉。”
嘉善长公主道:“不是说之前贾县君也遇到过一次骗子,也是京兆府去处理的么?也许他是那个时候见过少卿的也不一定。”
京兆府少卿道:“回公主殿下,那一次本官见到的丫头是这个,而且这个丫头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在本官面前呆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本官确定这个叫做晴雯的丫头没有看清本官的官服。”
小红皱了皱眉头,道:“大人容禀。婢子的父亲原来是宫里负责官服的宫绣师傅,当年犯了过错被撵出宫廷,后来被营缮郎大人收留,作为秦家大小姐的陪房一起到贾家的。因为认了贾家老管家为义父,这才改了姓氏。有关官服的事儿,婢子也是小时候听父亲说的。”
京兆府少卿一愣,不觉多看了小红一眼。
嘉善长公主大吃一惊,道:“官服?宫绣师傅?难道是大公主的那桩子事儿?”
这件事情,嘉善长公主是知道的。当年有位妃子跟季淑妃争宠,由子便是大公主的一件宫装,后来季淑妃是一点事情都没有,那个妃子也不过是被禁足了,可是宫里的绣房里却裁了不少人。
虽然嘉善长公主已经嫁人了,可是作为皇家公主,宫里每年每季都有份例的。那一年,因为宫里的绣房里少了不少人,其中有两个还是手艺精湛的大师傅,使得他们姐妹的份例晚了两天,这件事情嘉善长公主记得很清楚。
京兆府少卿道:“这件事情,本官会查清楚。但是,你还是要跟本官走一趟。”
小红一愣。
他原以为,抬出这件事情,他就不用跟这些京兆府的人走了。大家小姐们进了京兆府还能够得到优待,他却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去了京兆府,回来之后还能够在姑娘的屋子里伺候么?就是姑娘自个儿不介意,只怕那位老太太也留不得自己吧?
毕竟,进过大牢的女人名声肯定是坏了。谁家会容忍自己家的孩子身边有个名声败坏的人在?
至于对方要查,小红当然不怕他们查。当初他们一家离开宫廷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可是安排得极好的。
就在京兆府的小吏要带走小红当儿,京兆尹开口了:“这件事情本官知道。当年那桩案子本官也是负责的官员之一,也知道其中根由。”又道:“本官记得当初两位大师傅。一位姓何,一位姓刘,其中刘大师傅唤作刘之孝。他的女儿唤作……”
“红玉。婢子的闺名原作红玉。只是二老爷的嫡次子唤作宝玉,所以婢子只能避讳,府里如今都换婢子小红。”
京兆尹道:“原来如此。罢了。这丫头原没有说谎,过府审案一事就算了吧。”
小红连忙拜谢京兆尹。
自己的上司都这样说了京兆府少卿也不好驳了上司的面子,也只得罢了。
京兆府之人尚在忙乱,就看见一身便服的皇帝跟着国师来了,连忙上来行大礼。
皇帝很随意地摆摆手。道:“朕今日是听说皇妹这里出了刺客,方才过来的。皇妹。你可安好?”
嘉善长公主红着眼睛,道:“皇兄,在妹妹的府邸里,居然有人冒充妹妹的名义对妹妹的客人下手。皇兄说妹妹好不好?”
皇帝道:“皇妹放心。这件事情,朕一定让京兆府给你一个交代,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冤枉气。”
嘉善长公主没有看皇帝,却是偷偷地打量颜洌,只见颜洌已经站到国师身边去,跟国师交代今日的事情去了,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嘉善长公主的心里就更加委屈了。
那边,国师凌风子在下面的小吏手里的匣子里看了一看,道:“原来是胭脂恨。”
皇帝心中一动。道:“国师知道这个?”
凌风子道:“抹在这柄短剑上的毒叫做胭脂恨。这种毒是一种混合毒,主要成分是两种不同的药粉,一种为红色。一种为蓝色,跟胭脂水粉的颜色相当接近。怎奈中了这种毒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根基皆毁,只能如普通人一般度过余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因为他们的余生只能躺在床上跟一个废人一样。胭脂恨的名字由此而来。”
颜洌大吃一惊,慌乱地道:“那师妹现在……”
凌风子道:“这才是我最惊讶的地方。从时间来上看。胭脂恨的发作时间很短,这会儿你师妹应该已经无法运功、形同废人才对。可是你师妹偏偏还在运功疗伤。只是这会儿他不便打搅。罢了。贫道就在此为他护法便是。”
颜洌道:“师叔,既然对方用的是胭脂恨,只怕是针对道门的阴谋,还请师叔三思而行。”
凌风子摆摆手,道:“无妨。胭脂恨的确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对我等修道之人有用的毒药。有得便有失,这种毒药有效的时间非常短,而且必须是同时中了两种药粉才会发作。如果他们不是先砍伤了你师妹,你师妹也不会想到去抢他们手里的短剑,更不会中了他们的算计。此刻那把匕首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信,你可以去闻闻看,你师妹的伤口附近还残留着一股甜腻的香味,而那把匕首上的香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颜洌一听,立刻去看贾玖。
好在他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然,嘉善长公主应该担心了。
皇帝道:“国师,难道这是针对道门的阴谋么?”
凌风子摇摇头,道“万岁,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就在此时,却看见眼前人影一闪,众人面前却是多了一个人,不是道魁又是哪个?
与皇帝简单地见礼之后,道魁便问凌风子:“如何?”
“胭脂恨。”
“什么?”道魁大吃一惊,连忙去看贾玖。
国师道:“师兄放心,这孩子体质异于常人,……”道魁已经无心细听,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玖。
边上之人,包括皇帝也不敢打扰,只能低声与身边的人交谈。
虽然皇帝对胭脂恨有兴趣,但是看到贾玖还能够运功,就觉得这种药粉并没有他听到的这么稀奇,连一个小丫头都奈何不了,又哪里威胁到其他人?
皇帝也好,道魁也好,都不相信这里面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贾玖的体质。
前文说过了,贾玖正在一步一步地融合【禳命女功体】,这种功体最大的特点便是,一点一点地改造贾玖的体质,让贾玖的体质带有树木的属性。对于人类威胁极大的药物。对于树木来说,很可能没有效用。
别的不说,就说这自愈能力。人与树木是有极大的区别的。
割开人的皮肤,伤口小的,的确能够愈合,但是伤口大了就会留下伤疤。如果砍下人的手臂,没有奇遇的话,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变成残废。
问题是,树木是不一样的。
将树皮剥掉。除非是绕着树干剥掉整整一圈,否则。这树皮迟早会长整齐。砍掉树木的枝桠,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来,甚至还不用等到来年春天。甚至只剩下一个树桩,时机成熟了。也会发出新芽。
如果用游戏效果来形容的话,那么胭脂恨就跟附带封锁功能的特殊药物一样,先封住了人物的状态,冻结人物的蓝条,然后给人物套上一个负面光环,无时无刻都在扣除人物的血和蓝,甚至还自动扣除人物的血条上限。
可问题是,贾玖的身上自带树木属性,免疫这种封锁。胭脂恨就只能不停地在扣除血和蓝。至于血条上限。既然没能封住贾玖的蓝,贾玖当然能够用灵疗术给自己加血、提高自己的血条上限。
一面不停地在扣血,一面不停的拉血。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贾玖的蓝在以两倍乃至是三倍的消耗急剧减少。
没有蓝就等于死亡降临。死亡的危机逼迫得贾玖的体质在如此险恶的关头进一步融合【禳命女功体】。
在其他人的眼里,贾玖不过是做垂死挣扎,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乃至是身上白烟阵阵,哪里想到,这根本就是贾玖将灵疗术催到了极致。乃是产生了类似树木的蒸腾现象呢?
就在道魁等人的忧心忡忡中,贾玖果然喷出了一口血。慌得颜洌惊叫一声:“师妹。”
贾玖挣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却来不及跟道魁说话,却是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他看清了公主府的湖泊的方向,飞快地往那湖里冲了下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了。
只有大量的水才能够保证压制住胭脂恨这种毒药。哪怕丢脸,他也顾不得了。
割开人的皮肤,伤口小的,的确能够愈合,但是伤口大了就会留下伤疤。如果砍下人的手臂,没有奇遇的话,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变成残废。
问题是,树木是不一样的。
将树皮剥掉,除非是绕着树干剥掉整整一圈,否则,这树皮迟早会长整齐。砍掉树木的枝桠,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来,甚至还不用等到来年春天。甚至只剩下一个树桩,时机成熟了,也会发出新芽。
如果用游戏效果来形容的话,那么胭脂恨就跟附带封锁功能的特殊药物一样,先封住了人物的状态,冻结人物的蓝条,然后给人物套上一个负面光环,无时无刻都在扣除人物的血和蓝,甚至还自动扣除人物的血条上限。
可问题是,贾玖的身上自带树木属性,免疫这种封锁。胭脂恨就只能不停地在扣除血和蓝。至于血条上限,既然没能封住贾玖的蓝,贾玖当然能够用灵疗术给自己加血、提高自己的血条上限。
一面不停地在扣血,一面不停的拉血,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贾玖的蓝在以两倍乃至是三倍的消耗急剧减少。
没有蓝就等于死亡降临。死亡的危机逼迫得贾玖的体质在如此险恶的关头进一步融合【禳命女功体】。
在其他人的眼里,贾玖不过是做垂死挣扎,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乃至是身上白烟阵阵,哪里想到,这根本就是贾玖将灵疗术催到了极致,乃是产生了类似树木的蒸腾现象呢?
就在道魁等人的忧心忡忡中,贾玖果然喷出了一口血。慌得颜洌惊叫一声:“师妹。”
贾玖挣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却来不及跟道魁说话,却是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他看清了公主府的湖泊的方向,飞快地往那湖里冲了下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了。
只有大量的水才能够保证压制住胭脂恨这种毒药。哪怕丢脸,他也顾不得了。()
60 试探
60试探
在普通人看来,这是一副蔚为壮观的景象,一个稚龄女童端坐在地上,神情肃穆端庄,而在他的头顶,则蒸腾着无数的水汽。
但是对于贾玖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他的体内的水分在大量的流失。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人体的百分之七十是水分,也就是说,一个人的体重,假设为一百斤的话,他体内的水分就占去了七十斤。而这些水分广泛地存在于血液、体液和细胞之中,维持着生命的活性。脱水到一定的程度,人会感觉到明显的疲乏软弱、四肢无力、头昏头痛、精神倦怠,有时有恶心感。继续脱水下去,会视力模糊,若是失去体内一半的水分,那就等于宣告死亡。
贾玖的情况更加严重,他的体质决定了比一般人更依赖水。
树木只要扎根在大地之上,只要有阳光和水,就能够茁壮成长,这也造成了阳光和水分就成了决定树木生长状态的必要条件。阳光与水分对树木的制约比人类来得大得多得多。
贾玖如此运功,就等于说他在大量地消耗自己体内的水分。很快,诸人就在贾玖的嘴唇上看见贾玖的状态不对。
原本粉色的双唇渐渐地变深了,甚至出现的皲裂。
这可不是一个好印象。
贾玖原以为自己应该已经控制住状态的恶化才对,可实际上,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灵疗术提升得很快,可是到了后来,灵疗术的cd越来越长。消耗越来越大,偏偏效果却是越来越微弱,甚至连熟练度也不涨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在停下灵疗术的瞬间,剧烈的头疼就好像要把他吞没,嗓子更是跟冒烟一般。
“水。”
贾玖只是呢喃出这一个字就歪了下去。嘉善长公主反应很快,当下就抢过内侍给他们兄妹沏的茶就要起身喂贾玖。比他更快的是道魁。道魁当即就解下腰中的青玉葫芦,当即就往贾玖的嘴巴里面灌了进去。全然不顾自己足足三年的等待、两个月的辛苦才收集了这一葫芦。
贾玖在迷迷糊糊之间就感觉到咽喉的一阵清凉。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现在,每一滴水对于他来说,都是宝贵的。
贾玖已经顾不得了。他感到焦灼之感大减,立刻再度运起了灵疗术。让抱着他的道魁大吃一惊。
道魁原来以为坚持到现在,贾玖已经精疲力尽,却没有想到,不过是喝了一肚子的水,这孩子又开始了。
道魁当机立断,立即将元功源源不断地输入贾玖的体内。得道魁之助,贾玖几近干涸的真气再度充盈起来。
不得不说,胭脂恨这种东西的确霸道,不过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会儿。贾玖的血就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线。如果不是道魁及时注入元功,让他不用担心真气,只怕这会儿他也回天无力。
有道魁之助。又有智能管家辅助,贾玖再度运起了灵疗术,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把自己的血拉到了五成以上。
等贾玖睁开眼睛,道魁连忙问道:“如何?”
贾玖道:“暂时压制住了。弟子需要一个安静的所在闭关。”
“如此,你与我先回玉清山。”
道魁跟皇帝唱了歌道喏。便带着贾玖化光而去,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国师凌风子。
等到了玉清山上。贾玖才跟道魁说:“禀师叔,关于弟子所中之毒,弟子有话说。”
“但说无妨。”
“是。弟子发现,要压制这毒,必须定时饮水,不然会因为干渴而陷入昏迷。其二,弟子不知道他人修习九阳天诀是如何情况,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弟子发现,每每到了日落之后,弟子真气回复的速度都会变慢。弟子担心,逼毒逼到一半的时候,会因为真气衰竭而导致功亏一篑。”
道魁道:“无妨,我与你众位师叔轮番为你注入元功便是。”
“是。”
贾玖没有说他回复需要多少时间,道魁也没有问。在道魁看来,能够从胭脂恨注定的结局中逃脱,本来就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如果贾玖能够摆脱胭脂恨,无论是逼出毒药还是毒药最后失效,都无关紧要。
只要这孩子没有散功,只要这孩子还是《九阳天诀》的传人。
不得不说,贾玖作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如果他选择隐瞒,然后回到贾家自己兑换时间回【高级修炼场】里兑换时间的丹药一个人疗伤,说不定道魁会因为担心而派人专门前去探望。那个时候,贾玖的秘密就有可能被戳穿了。
哪怕是只有短短一瞬,如此明显的气息的消失与再现,跟道魁这个等级的修道者是不会注意不到的。
贾玖再度遇险一事,无论是对于道门也好,还是贾家也好,抑或是嘉善长公主也好,都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尤其是嘉善长公主,恋爱会降低人的智商一事,还真的没有说错。
如果今日遇刺的人不是贾玖而是梁丽华,只怕嘉善长公主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但是出事的偏偏是贾玖,颜洌的师妹,未来的同修,也有可能是未来的道侣乃是更进一步。
等皇帝走了,颜洌也在诸多的客人之中跟着告辞,看着离去的心上人,嘉善长公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公主府里只剩下他的时候,更是方寸大乱,跌坐在正殿的田漆榻上。
看着这样的嘉善长公主,他的奶嬷嬷非常难受,道:“公主,没事的。颜公子也是世家公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地把事情都推在公主的身上。”
嘉善长公主道:“本宫知道自己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外人看来,本宫却有做这种事情的动机。若是有人在颜公子的耳边多嘴,那本宫……”
奶嬷嬷道:“公主殿下是何等的人物。哪里需要对那样一个小丫头动手?公主殿下不是也说过了么?若是贾将军平安无事,他的女儿就必须选秀,这是京中权贵女儿们必须走的一步。”
嘉善长公主摇摇头,道:“嬷嬷,以前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看今日,他只是中了毒,不但国师推延了皇兄的道经讲解。亲自来了这府里,就连从不踏入红尘的道魁也来了。这还不能解释么?如果这孩子对道门真的那么重要,那道门为他求情免了他的参选资格也是必然。”
“公主也说过,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事儿,这丫头也注定了是方外之人。”
嘉善长公主摇摇头。道:“那样一来,他们还可以是同修,还可以是道侣,而我,只怕连远远看着公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奶嬷嬷知道,嘉善长公主之前说的不便对贾玖动手一事也是事实,道:“公主,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件事情是因那位贾县君而起。那么想解开这个僵局就必须从这孩子身上开始。”
嘉善长公主道:“可是这孩子中了那么凶险的毒,连国师也说……”
“公主,国师也说了。中了此毒之人在一刻钟之内就会变成废人,可是那孩子却没有事情,不过是需要修养而已。可见,那毒药并没有什么稀奇,又或者,对那孩子没有效。”
嘉善长公主皱了皱眉头。道:“可能么?那么多的仙师,怎么就这孩子例外?”
奶嬷嬷连忙道:“公主殿下。你莫忘记了,国师说过,之前中了这毒的仙师都成了废人,也就是说,现在这些仙师都没有中过这种毒,自然这话就打了折扣。再者,那《九阳天诀》也是,也只有那孩子练成了。也许是那套武学与众不同,也许是那孩子与众不同,谁说得准呢?”
嘉善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小太监,在门外轻叩门框,那奶嬷嬷出去了一会儿,回来道:“公主,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也许特别的不仅仅是那本武学,而是这丫头身上本来就有些古怪。”
“嗯?”嘉善长公主迷惑了。
只听奶嬷嬷道:“老奴派了人去跟贾家的那些老人们打探,尤其是伺候过贾家那位太夫人的丫头们,他们被撵出贾家之后,日子并不好过,不过是几句话便透露出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大事?”
那奶嬷嬷立刻凑过来在嘉善长公主的耳边道:“公主,听说早年的生活,这位贾县君跟一般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被人欺负惯了,比他的堂妹要懦弱很多。只是那年,他突然落了水——听说好像跟二房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少爷有很大的关系——听说他在水下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被人救起来。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死了,而他却没事儿,只是人有些呆呆傻傻的,好像连家里人包括伺候他的人都认不得的模样。”
“还有这事儿?”
“是。那会儿正好是那位王氏当家,本来说是救不活的,要请道婆的,偏偏这孩子的嫡母邢氏说,淹死的人必定是全身浮肿不成人样,而这孩子却是跟睡着了一般,身上凉也不过是在水里呆久了。邢氏坚持是王氏心存歹意要害了他们大房的女儿。那邢氏又是哭又是骂,说出的话又刻薄又尖刺,还是那府里的太夫人看不下去了,强行压了下来。不过那样一来,就不能跟王氏说的那样拿出去埋了,只能任由孩子躺在屋子里。……”
嘉善长公主叹息一声,道:“不管这孩子是不是那邢氏亲生的,那个邢氏当年怀过孩子是肯定的。也许他只是把一腔爱女之心移到了这孩子身上,也许是真的母女天性。只是那王氏……那些丫头听起来似乎跟那王氏更亲近一些,故而到处说贾将军一家的坏话也不一定。别的不说,谁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不是急着请大夫呢?”
奶嬷嬷道:“可不是这话?还是公主殿下看得明白。”
“继续。”
“是。”那奶嬷嬷连忙道:“说也奇怪。那孩子在屋里放了大半天,这才醒来。喜得邢氏连忙通知丈夫,这才给这孩子请了太医。太医说。这孩子是受了惊吓,也不需吃药,好好静养便是。”
“可怜。若是不是这邢氏坚持,只怕这孩子就要被活埋了。”
“可不是。听说这孩子刚醒来的时候,不但人都认不得,眼神也直直的,至于说话。更是过了大半年才开口,还磕磕碰碰的。也就是因为知道这孩子不得宠。又不怎么吭声,下面的奴才们越发作践这孩子。”
“将幼虎当成了猫,那王氏是个蠢的,那些奴才们更是没眼色。”
奶嬷嬷道:“可不是。从这些日子打探来的各种琐事上来看。这孩子是个大气的。要紧的事情都抓在手里,不是非常要紧的事情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若是换了别人家里,谁不夸他的,只可惜生在那样的人家家里,将来的前程也有限……”
嘉善长公主摇摇头,道:“嬷嬷,你又忘记了。”
那奶嬷嬷连忙道:“看我,看我,就记得皇家天威。能够进宫是这天底下大多数女子求都求不得的福气,却忘了这孩子却是一半进了道门了。”
嘉善长公主弯起嘴角,想笑。却是千头万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嘉善长公主道:“若是他能够跟普通女孩一样,那本宫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公主……”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公主露出这样的神色,奶嬷嬷的脸上也踌躇了。
只见嘉善长公主道:“罢了。现在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也没有意思,不如等过了这阵子,那孩子也大好了回家了,本宫再亲自给他下一道帖子。请他过来赏花好了。”
“是。”
嘉善长公主原来以为不久之后就能够请到贾玖,却没有想到等他再度见到贾玖的时候。已经是元月里,并且临近灯节。
腊月二十三到年底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祖,而元月才是各家应酬的日子。只是贾赦贾琏都不在家,贾玖一个人也无处可去。嘉善长公主也一样,他是出嫁的女儿,不能随意地出入宫廷,偏偏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只能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宅子。
每到过年的时候,嘉善长公主是最难过的。
正是因为如此,正月初十一过,嘉善长公主就派了自己的长史去接贾玖。他已经事先打听过了贾玖要二月里才去玉清山,元月都在家。那个时候,京师里面谣言四起,话里话外都说要害贾玖的是这位嘉善长公主。只是这样的流言还没有传到贾家,更没有传到贾母跟贾玖面前而已。
对于贾母来说,今年过年比不得往年热闹。自己的大儿子嫡长孙子不在家,次子那边也折了一个成年的孙子。虽然添了重孙子,可是自己跟前两个儿媳妇都不在,孙媳妇又一身孝,也不便在这个时候出来,跟前除了几个孙子孙女们更是冷冷清清的。
贾母有心把贾政这个次子叫到跟前,一家子坐在一起亲近一下吧,大房那个孙女马上找借口带着弟弟侄女儿们离开,偏偏他的理由也委实正当。既然是两家人,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的,不然坏了名声对不起列祖列宗,那便是他这个做儿孙的不是。
贾玖口口声声是自己的不好,可听在贾母的耳朵里面,却是声声刺在他的心上。所以,除了除夕那天的守夜,贾母再也没有吧贾政叫到跟前来。
不仅仅是因为贾政来了,他跟前时冷场了,还因为他从贾政的眼里看到了他不想看的东西。
贾母再一次认识到,贾政也只是他的小儿子而已。他虽然心疼小儿子,但是他也不可能让大儿子一家子死绝了来成全贾政。就是他的情感上偏向贾政,可是贾母的理智依旧告诉他,如果贾政会因为荣华富贵要他的同胞哥哥的命,那么日后这个儿子对自己也有限。
所以,贾母故作糊涂,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守夜的时候跟次子聚了一聚。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这件事情。
贾母也在发愁啊。
以前贾赦在家的时候,贾母愁的是小儿子,如果他走了。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小儿子可怎么办,能否适应分家以后的日子。
如今贾赦不在家,贾母也愁。他愁的是,如何保护好大儿子的儿女,不让人算计了去。
所以,看到公主府的长史来接贾玖的时候,贾母很开心地把贾玖连同贾琮、贾倩贾清都塞进了去嘉善长公主府上的车子。
“打进了腊月。这祭礼就不断,也难得你们几个小孩子支应了下来。既然公主相邀。你们便去松快松快,早去早回。”贾母压根就没提贾宝玉的事儿。
贾玖万万没有想到贾母是担心他们的安全,还以为贾母是想利用他们攀附权贵,更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嘉善长公主府上居然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客人。
嘉善长公主看到了贾玖的惊诧,道:“贾县君,你很惊讶?”
“回公主,是。”
嘉善长公主示意贾玖坐在自己的面前,道:“小的时候,本宫很喜欢过年,可是从好几年前开始,本宫就开始讨厌过年,你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孤单?”
“是。”嘉善长公主盯着正坐在自己面前的贾玖道。“县君可知道,有人差一点就破坏了本宫的梦想。”
贾玖低着头没有开口。
嘉善长公主道:“贾县君,你就不说什么么?你可知道。如今京兆尹还没有结论,可是京师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直指本宫呢。”
贾玖道:“公主殿下,不管事情的起因于经过,臣女都不认为公主会是幕后黑手。”
嘉善长公主盯着贾玖道:“为什么?如今京师里面谣言四起,你为何就这么相信本宫?不怕本宫真的跟谣言那样由爱生恨?”这段日子。为了这些流言,嘉善长公主可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甚至因为患得患失害怕给颜洌留下了坏印象,更是过得非常煎熬。
贾玖道:“说公主倾慕师兄,臣女相信。因为师兄的确出色,又跟公主年纪相当,的确是眼下京师里最般配公主的世家公子。但是说公主要害臣女,臣女并不相信,因为公主出身于宫廷。皇家给予公主的是精英教育,让公主拥有超乎一般女子的智慧。就跟此事一样,臣女看不到公主对臣女下手有任何的好处,而且臣女相信,您是一位优秀的公主。”
嘉善长公主在贾玖的身前坐下,摸着贾玖的脸,道:“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若是这天下人能跟你一样聪明就好了。”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殿下,之前臣女还以为对方只是要除掉臣女,可是如今看来,公主也成了他们算计的目标。公主殿下,请您小心,背后的人在等您犯错。您一定要小心行事。”
“算计本宫?”嘉善长公主冷笑一声,道:“那你认为是谁在算计本宫?”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殿下,这个就不是臣女能知道的了。也许是觉得您碍着他们的事儿了,也许仅仅是嫉妒。”
“嫉妒?”
嘉善长公主皱起了眉头。他乃是皇家公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份,又有什么好嫉妒的?他婚姻不幸,驸马靠着他得到富贵却不曾给过他一天的幸福,这又有什么好嫉妒的?他青年守寡,天天守着灯烛挨过一个又一个长夜,这又有什么好嫉妒的?
嘉善长公主皱起了眉头。
倒是他的奶嬷嬷,听见贾玖这样说,猛地想起一个人来,脸色发白了。
嘉善长公主晃了晃头,道:“如今你可大好了?听说那胭脂恨乃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也难得你逃过了这一劫。”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殿下,关于这件事情,也是臣女的幸运。如果不是臣女如今在京里,如果不是公主帮忙传信,如果不是众位师叔不惜耗费元功。只怕此刻臣女就不能这样坐在这里跟公主说话了。只是当日从那两个刺客的言辞上看,似乎是蛮夷之人,不知道公主可有相关的消息来源。这件案子最后结果如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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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符文
61符文
ps:ps:前面两章大修。
求不喷。
ps:前面两章重写了,所以今天有些晚。大家记得往前面翻。
重要梗。
贾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道魁那蓝黑二色的袍子。他两眼发直地瞪着道魁好一会儿,这才把两只眼睛的焦距对整齐。
视线先在道魁那张很水很水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再度下滑,确定了道魁身上的袍子,这才确定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道魁,凌波子。
话说,现在看来道魁的那张脸更祸国殃民了好不好?
贾玖默默地在心里吐槽。
明明是一张很水很水的脸,就是京里的给娘家都没有这么漂亮水嫩的脸蛋,偏偏还能够让人看出他是个男的,还能够让人觉得他帅气俊朗,而不是跟贾宝玉那货一样,都染上的女气了。
可见道魁是个大帅哥,而且还是颜值爆表的大帅哥。问题是,这么个大帅哥还有个孪生兄弟,顶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蛋。这杀伤力,不是乘积,而是幂。
听说自己那位便宜师父更是力压道魁和国师两位师弟,乃是一位绝代风华的大美人。希望将来自己站在对方面前,不会被闪瞎了眼睛。
贾玖开始吐槽,说明他的情况真的变好了。至少脱离了危险。
道魁见贾玖傻愣愣地望着自己发呆。也心情大好。他当然看得出来,贾玖是真的好了。至于现在的模样么……
道魁咳嗽了两声,道:“彤云流。你可大好了?你的家人可等了你足足一个月了呢。”
贾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啥?”
道魁道:“彤云流,过两天就是腊月了。”
贾玖傻了。
我擦,难不成这四十天的日子就那么飞了?
熊孩子智能小管家道:[亲爱的主人,这些日子以来,道魁凌波子可是定时为你输入元功呢。不然,以你那一点点真气。早就把自己抽干了。记得要给对方一个感激的亲亲哦。么么哒。]
胭脂恨乃是对先天们最大的威胁。贾玖中了胭脂恨,对于道门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道魁在里面跟着贾玖一起闭关,外面却是诸人轮流当值。今日守在外面的便是犀利哥燕翩跹和莫问。
犀利哥的耳朵最是尖,里面传来说话声的时候。他便听见了,听到这里,立刻闯了进来:“师兄,如何了?”
话听来是在问道魁,可是这眼神却是不离贾玖左右。
对于贾玖的身体状况,犀利哥是最为关心的。他虽然出身于道真一脉,可他跟道灵的云书子灵书子师兄弟两个关系极好。当年,灵书子中了胭脂恨而不得不离开道门,云书子满心愧疚。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师弟,从此自罚将自己关在火云洞中。如果胭脂恨有解,也许这是一个让云书子离开火云洞的契机。
贾玖还没有回过神来。
道魁倒是猜到了燕翩跹的意图。
他叹息一声。道:“彤云流,你能解胭脂恨?”
贾玖连忙摇摇头,道:“才不是呢。是这个啦。”贾玖蹭蹭蹭地跑到边上的书案边,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图画,道:“这个是旧年我落水的时候,在水里看到的一个符号。只是那个时候我也小。也不知道这个符号代表什么意思。只知道很害怕,那天的水真的好冷好冷。冷得我根本就动不了。当时我的眼前就飘浮着这个符文,后来,居然是在梦里也都看得见。这次也是,我也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飘浮着这个字不像字、画不像话的符号。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谁想到,勉强按照这个运行真气,居然能够缓解痛楚。”
燕翩跹一愣,立刻抢过贾玖手里的这张纸。
“这是!”
燕翩跹跟云书子灵书子两个交好,自然对道灵一脉的符文并不陌生。这张纸上写的符文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却也是一种特殊的阵法符文,这个他却是看得出来的。
道魁道:“你曾经落过水?”
贾玖道:“是的,道魁。关于小的时候的事儿,其实晚辈已经基本不记得了。据说就是因为当初落水受了惊吓才忘得一干二净的。有一段日子,我很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即便努力去想,除了一片蓝色,就只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剩下的,就只有不停地浮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符文了。一片蔚蓝中,就这个在闪闪发光,没有比这个更漂亮了。”
道魁看了看纸上的符文。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种特殊的符文,而且不是道门的符文,甚至不在道门收藏的任何一本典籍之中。如果说这是这孩子的福缘,那么这孩子能够这样坦坦荡荡地交给道门,可见他的心性。只是对比之下,自己也不好就这么白白地拿走属于门下弟子的东西。
道魁正要组织言辞,却听见贾玖道:“既然马上就是腊月了,那么京师的那些臭水沟收拾得怎么样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难道腊月里也不放人回去过个团圆年么?”
燕翩跹大笑。
道魁也微笑道:“放心。那些乌黑的河水下面的确藏有大批的金子,已经提炼出来,放在妥当的地方了。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不过京师里面的流民多,活计做起来自然也快,如今已经把京师的几条臭水沟都收拾干净了。来年,道门会清理其他四个大城的臭水沟。这已经跟金陵、扬州、杭州、洛阳四城的府尹说定了的事儿。这下你可安心了?”
贾玖勾起嘴角刚要笑。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道:“明年要清理四座城池的河道,钱粮可够?”
道魁道:“道门要拿出这些钱粮并不困难。不过跟你说的那样。为了防止太过打眼,打算将那些房舍重新翻修之后再卖掉,以此来混淆他人的视线。”
贾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嗯,这样一来,那些流民就能够找到活计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了。”
道魁笑道:“的确。今年京城里的人都能够过个好年了。”说着,又道:“这个符文你且收好。”
贾玖莫名其妙:“师叔不要么?”
方才燕翩跹的神色可是非常清楚。显然。这个符文非常重要。
道魁道:“这是你的福缘。”
贾玖摇摇头,道:“那是什么?不管了。横竖我已经会了。这个符文就交给道魁处理吧。”
道魁一愣,道:“你不用……”
贾玖道:“我已经会了啊。”
道魁其实是想说,贾玖不用把这个拿出来的。可是贾玖却理解错了。燕翩跹问他的时候,他就想过要不要撒谎。可这个念头也只是闪过他的脑海罢了。贾玖很清楚,以自己的阅历和演技,根本就瞒不过那些老狐狸。撒谎也只会让道魁等道门中人对他失望,那对他的未来是不利的。
所以贾玖做了个决定,那就是十句话里面九句是真的,只隐藏起最关键的那一点。
贾玖当然不会说这个符文是他花了一万积分兑换来的。更不会让人知道他有个系统什么的。但是别的他可以乱说啊,他说他掉进水里看见的,谁又能说不是?毕竟那事儿已经过去两年了。而且用自己已经掌握了的符文维持道门对自己的好感度,那是绝对有必要的。
更何况。这个符文不过是一星的。如今他手里还有一个三星的呢。既然有了更好的,那他也不会吝啬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
道魁看着贾玖微微叹息一声。他知道贾玖并不明白这个符文的意义和珍贵。符文,就等于春秋战国时代的书籍。甚至比那个时候的书籍都珍贵。在春秋战国,书籍是王族和权贵们的所有物。在那个时候能够读书识字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哪怕是赵高这样的大秦宗室、秦始皇的远亲,他也不过是拥有三十万的阅读量。
三十万,那还是文字的字数的单位,不是词的单位,甚至还不是一句完整的话的单位。
符文更珍贵。道魁很确定。道门典籍中的符文也不多,很可能还不够两千个。其中治疗的符文就更少了。如果这个符文真的能够让胭脂恨不再是无解之毒,那么对于道门来说,将是一个无比重要的砝码。
道魁心思电转,迅速地计算着得失。这是作为一位优秀的领导者必备的素质和义务。
另外一边,已经记下了灵疗术符文的燕翩跹已经开始试验了。不得不说,这货模样很犀利,动作也一样犀利。他居然就给自己一剑,不顾自己血流如注,立刻对自己施展灵疗术。
看着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就愈合的伤口,燕翩跹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方才燕翩跹刺自己的那一剑可不轻,真真的一剑扎透。透过那血窟窿,还能够看见他的腿骨呢。这么重的伤,就是他们这些修道者也要修养上一个月才能够愈合,如今却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长好了。虽然大腿上留了疤痕,虽然消耗了他不少真气,可是这个符文的的确确是治疗的符文,甚至连他身上以前历练留下的暗伤都好过许多。
燕翩跹跟道魁唱了一个道喏,道:“师兄,我去找云书子了。先告辞。”
说着就跑了,徒留下一地烟尘。
倒是莫问,方才听到里面有动静的时候,他就去找国师了,等他们师徒两个来的时候,燕翩跹已经不见了人影。
“师兄,燕师弟呢?”
道魁笑笑道:“燕师弟去火云洞了。”
国师一愣,道:“师兄,你这手里是什么?”
道魁笑道:“治疗符文。”
国师愣了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
国师没有问。作为国师的弟子,莫问也不敢插嘴,倒是道魁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去清波池。”
清波池是道魁为诸位内门弟子授业的地方。除了贾玖这个初学者,其余的诸内门弟子都是在这个地方接受道魁的教导。道魁居然说要去清波池,那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这个符文将传授给内门弟子。
对于莫问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看了贾玖一眼。
就不知道道魁会不会传授给这个小丫头了。
其实莫问真的是白担心了。道魁将这个符文传授给道门内门弟子,自然是为了保护贾玖。这个符文是道魁从贾玖手里得到的。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那些人可不会相信。这个会是贾玖这个小丫头的福缘,又或者。大部分的人会将信将疑。但是道魁觉得,大概有相当一部分人会认为自己把好东西传给了贾玖,却没有传给他们。
自己身为道魁,威望甚重。自然是无碍的。可是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年幼了,加上他又是俗世中人,家中又是那么个情形,只怕遭人嫉妒甚至给他带来伤害。现在拿出这个符文来,又说明是贾玖意外所得的治疗符文,并且上贾玖指点这些人,也许将来真的有什么事情,这些弟子们会顺水推舟帮这孩子一把。
跟贾玖一样,道魁也认为不把这个符文藏着掖着会比较好。
得到通知。今日还在三清山上的、数得上号的道者都来了,包括离尘道老了凡道老等老一辈道者,包括独照松月慕青霜等中生代道者。也包括了莫问等新生代道者,还有五色银色道子候补及五色道子和道子候补,甚至连颜洌也得了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颜洌也非常担心贾玖的状况,所以特地留在了玉清山上,一面跟慕青霜交流一面则想在第一时间打听到贾玖的消息。可谁想到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无论怎么打探都是闭关二字。
颜洌焦心不已。
虽然说他本人跟贾玖不过是见了这几面而已,可是贾玖的侄女儿贾清通过颜家已经专程来找过他两次了。如果贾玖再没有消息。只怕那丫头就要亲自过来了。
看见道魁的飞信,颜洌非常惊讶:“道魁这是,已经出关了?那贾师妹如何了?”
慕青霜道:“还贾师妹,你跟云流一样,都忘记了你们是道门弟子么?什么颜师兄贾师妹的,等到了京里你们这样叫也不迟。在这玉清山上,记得要用别号,要称呼他为彤云流师妹,或者云流师妹也使得。”
说着拿着手里的剑鞘轻轻地敲了一下颜洌的肩,道:“道魁传信,我们还是先去清波池罢。”
颜洌也好多耽搁,赶到清波池才知道今日道魁将众人召集过来是为了传授一个治疗符文。道真一脉是剑修,练剑是道真一脉上上下下每日必修的功课,但是符文,那是选修课,有的爱学就自己找典籍自学,不爱这个的不学也成。像这样为了一个符文而大费周章的,这还是头一回。
等符文入了手,颜洌才知道这个符文的厉害。
虽然对别人施展还有难度,但是用于自我疗伤却是极好的。
只听上面的道魁道:“从这个符文上开了,即便是中了胭脂恨这样的毒药,只要真气足够、只要能够施展出这个符文,就能够压制胭脂恨对血脉和经脉的伤害。根据彤云流的经验,中了胭脂恨并不能期望解毒和逼毒,只能用这种灵疗的办法,熬过这一关,熬到胭脂恨失效的那一刻。”
离尘道老道:“熬过去?”
“是。用灵疗术熬过去。胭脂恨是针对血脉和经脉的。只要护住血脉和经脉,熬过去之后,就没有事情。”
怎么可能!
下面一片喧哗声,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道魁却没有顾得上这个,而是让贾玖开始教导诸人如何使用这个符文。不得不说,这个符文还真的非常简单,简单得几乎让人过目不忘。道门里面有的是天资超绝的人物,能够坐到这碧波池畔的人,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天才中的天才——大概也只有贾玖是靠着金手指充数的——道门中人很轻易地就记下了这个符文。然后简简单单地用出来了。
似乎这个符文真的很容易。
熊孩子智能小管家已经在贾玖的识海里面跳脚了:[价值上万的符文,你说送人就送人了,你圣母啊!]
贾玖冷哼一声。道:[那似乎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如何处理是我的权利。还是说,你希望别人发现你的存在,然后通过杀死我来换新主人?]
[胡说!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就在这个熊孩子智能小管家跳脚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道道:“胭脂恨乃是无解之毒,道魁,你可莫要让一个例外就误导他人。”
只见外面来了三个人。一个为首的那人一身红黑二色长袍,而站在他身侧的一人却是一身紫黑二色的袍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满头白发、手持碧玉箫、一脸沉静似乎习惯性地眯着眼的道者。
没有得到允许,贾玖只能站在边上看着。他看见道魁起身相迎,看见诸位长辈也跟着道魁一起站起来,心里便揣度着对方的身份想来不简单。
贾玖在观察来的两个人。而后面的那个身穿紫黑二色袍子的道者显然也在打量他。两个人的视线交集,对方的眼神却是让贾玖觉得有些奇怪。
贾玖哪里知道,对方不过是以为他被道魁利用了。
一个治疗符文,对道门的利益当然是巨大的。也许道魁的威望也会因这个符文而大大增加。这样一来,对道门其他的流派就不利了。尤其是阴阳流,作为道门无数流派中的一个,阴阳流出现了后续不济的状况。老一辈的人的确不差,可是下面的新弟子,还真的不怎么样。若是他们老去。下面的新弟子却没有出类拔萃之人,那么阴阳流至少要沉寂三十年。
三十年,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长。若是三十年后也没有一个出色的弟子。将来阴阳流的没落是肯定的。
为了未来的弟子资源,这三位道者在听到贾玖逃脱了胭脂恨的悲惨结局之后,立刻就来玉清山了。
大家互相礼让了一番,这才各自落座。
走在最后的那位手持碧玉箫的道者突然放慢了速度,等贾玖为了几乎撞上他而道歉的时候,他突然在贾玖的头顶上道:“你便是彤云流?这个治疗符文真的这么厉害?”
贾玖非常奇怪。道:“若是这位师叔不相信,我可以再试一次胭脂恨。师叔有胭脂恨么?”
那道者一下子站住了。眼睑微抬,宛如电光一般的视线扫过了贾玖。
他以为贾玖在算计他。
天知道,贾玖不过是那么一说,可是在这位道者看来,贾玖这是挖坑给他跳。
若是他有胭脂恨,那岂不是说他就是连着两次要贾玖的命的幕后黑手?
他可没有这么笨。
在这一瞬间,对方对贾玖的印象跌倒谷底。
倒是走在中间的那位身穿紫黑二色袍子的道者闻言多看了贾玖一眼。他听得出来,贾玖这样说完全是无心的。只是遇见了这位潇湘子,偏偏又是一个素来以小肚鸡肠闻名的,还有个护短的大哥。若是让他记恨了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对这个小丫头又多了一丝抱歉。
他道:“你便是彤云流?这个符文原来是你的?”
贾玖连忙点头,道:“是的。这个符文原来是我在一次意外中得到了,可是我直到这次中了胭脂恨才知道这是个治疗符文。怎么了?”
对方笑笑,答道:“贫道出身阴阳流,对各色符文也略有研究。今日怕是要占了你的便宜了。”
贾玖道:“那好吧。如果见面礼合适那我就不计较了。”贾玖也是个顺杆爬的。他见对方好说话,还真的敲上了竹杠。
问题是,对方真的太好说话了。居然在沉思了片刻之后,道:“好。如此,这本剑诀便送与你好了。”
走在前面的那为道者非常生气,道:“师弟!这是你的绝学,怎么可以传给外人?”
那道者居然笑笑,道:“师兄,若是这符文真的有用,那等于在绝境中多了一条命。一本剑诀又算得了什么?”说着又加了一本书,道:“这本是我一次历练中得到的琴谱。也一并送与你好了。”()
62 王熙凤
62王熙凤
虽然贾玖很好奇来人也很想留下来听听道魁要与他们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年龄在那里摆着,最后的结果便是道魁将三位客人留下谈话,而贾玖则是在收了见面礼之后就在知柳的护送下打道回府。
半路上,知柳忍不住隔着车窗问贾玖:“师叔,你当时说愿意当众再实验一次胭脂恨,这句话是真的么?”
贾玖答道:“自然是真的。”
贾玖有些奇怪。说起来,按照他的阅历,他不应该为这样的一句话生气。人的一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人误解不知道多少次,按理说,贾玖不应该会生气才对,可是知柳开口的瞬间,贾玖心底还真的有那么一丝不舒坦。
知柳没有再问,贾玖也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路上就那么沉默着,直到车子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隔着窗纱,贾玖听到不同于普通的街面喧哗声,里面还掺杂着女人的高音。更重要的是,车子停下来了。
大齐的女子,尤其是上流社会的女子很讲究风范,哪怕是吵架也是细声细气的。而下层社会的女子,哪怕是那种在街面上摆摊做小买卖的女子,也很少与人高声争执。因为那只会坏了他们的生意。
这里路口临近金水街,路口的转角处有一座三层的酒楼。拜宫廷之中到处可见的高大的殿堂所赐,京师二层的楼房也很多,三层的楼也不少。
但是。无论这些酒楼是多么的装饰华美,无论这些酒楼是多么的金碧辉煌,无论这些酒楼是多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跟贾玖这样的身份的贵族之女如果将来也是嫁给门当户对的贵族之家的嫡系子弟,那么他很可能一辈子都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就是吃这里的食物的可能性也是无限接近于零。
因为就是要吃,他们也只会把厨子叫到家里,让厨子们另外煮给他们的吃,又或者,干脆让下面的人学回去了。天天做给他们吃。
这座酒楼也很有趣,只在门口放了一个大蒸笼。而蒸笼里面一放了几片叶子。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香菜的叶子,却非常好闻。在金水街的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中,这种清爽的味道无疑是特别吸引人的。
拜这个蒸笼所赐,当大家走累的时候。只要喜欢这个味道的,总是会在诸多的酒楼茶楼中选中这家酒楼。
偏偏是这家号称是老字号酒楼瑞德楼被人闹场了。看热闹的人堵住了街口,贾玖的车子卡在半中央进退不得。
贾玖皱了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知柳道:“师叔,您只要用扇子轻叩车窗便好。”窗纱太薄了,靠近车窗容易被人看见脸,这对任何一个大家闺秀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知柳跟边上的道仆、小厮两个略略交流之后才道:“是两个蛮夷女子,嫌瑞德楼的牛肉太甜。没有放大把的孜然,跟瑞德楼的掌柜的闹起来了。”
贾玖一愣,道:“就为这个?”
知柳还没有开口。就听见有人用高高的女音操着不熟练的汉语,道:“怎么,我不过说你这牛肉烧得不好,难道我们说说都不成了么?还是说,你们的店铺就这水平?”
边上有人笑呵呵地道:“这两个蛮婆子有病。谁喜欢跟他们那样,吃带血的牛肉?!再说了。耕牛轻易差不得的,瑞德楼能卖牛肉。显然是背后有人。来这里闹事儿,不是找死是什么?”
立刻有人道:“可不是。虽然说大唐的时候,人们还吃脍,但是如今会吃那个?照他们的那种吃法,又不清理口牙,一嘴的腥气,臭死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瑞德楼的牛肉如何?”
知柳道:“瑞德楼的招牌就是这牛肉。这可是他们祖传的手艺。”
贾玖道:“是么?这样,那就给家里带几份罢。老太太那里要一份,我一份,浣纱馆也一份。另外再加两份。说不定老太太看着喜欢,会想着给二叔和堂嫂。知柳,麻烦你了。”
贾玖完全不知道,这瑞德楼每天卖出去的牛肉都是有数儿的。也是,如果不是限量供应,瑞德楼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牛?就是有专门的商队为他们去草原上找牛都不够。
不要说一般的人家,就是权贵们要吃这个,也要提早跟瑞德楼定。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困难的事儿,但是对知柳来说,绝对不是问题,因为这瑞德楼就是他们曹家的产业。
知柳当即下了马,一甩袖子,走到那掌柜的面前道:“五份招牌牛肉,带走。”
不得不说,知柳的皮相真的很好。高高的额头,点漆一般的双眸,俊朗的脸庞,原来就出身于大富之家,经过道门的熏陶之后,越发显得神采飞扬。不要说那身月白镶边的圆领袍更是为他增添了一份神秘气息。
那两个外藩女人显然也非常中意知柳,其中看着年纪较小的当即就道:“这位公子,他们这里的牛肉一点都不好吃。”
知柳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跟自己搭话,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就是宫里御膳房的首席大师傅也不敢说自己的手艺能够让天底下所有的人满意,更何况这区区一份牛肉?只是这瑞德楼能够做得这么大,自然是因为有他的道理。”
很快,那掌柜的就让三个店小二拎着五个食盒出来,送到车上,知柳又跟掌柜的点点头,这便走了。
那两个女人看见知柳走了,这才急了,又怕让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知柳上了马。在众人的护卫下离开(他们忽略了那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等知柳走远了,那外藩女人立刻抓住掌柜的问知柳的事,只是这些事情。已经远去的贾玖跟知柳两个却是不知道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贾家也不怎么平静。
贾玖遇袭的事儿,贾母也知道了。虽然跟这个孙女儿不怎么亲近,虽然对这个孙女儿喜欢不起来,虽然对这个孙女儿有许多的不满意,可是贾玖终究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如今贾赦留在家里的就这一儿一女,贾玖出了事儿。贾母如何不担心?!
怎奈贾玖被道门接走了,之后整整一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贾母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是满目珍馐,他也吃不下去。让贾母更加心塞的是,这段日子,他的次子居然来他这里了,还经常来。
刚开始的时候,贾母还以为儿子是孝顺自己,可是等他明白贾政的意思之后,贾母差一点倒下。
这个儿子,居然到现在都还惦记着哥哥的家业!
这个时候。贾母才是对这个儿子真的失望了。他觉得,以往是他把这个儿子想得太好了。侄女儿出事儿了,也不想办法帮忙打听消息。却在这里算计着哥哥的家业,这是什么人啊!
这一次,贾母是真的对儿子失望了。只是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想得那么糟糕,只能说是王夫人带坏了贾政,或者是贾政身边的人带坏了贾政。
可即便是如此,贾母对贾政也没了好心情。
他无比庆幸。自己早早地就把宝玉这个孙子抱过来了。不然,说不得又是一个凉薄的。
对比之下。贾母对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倒是缓了颜色,甚至当颜家再度给贾清送来的东西的时候,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老迈,长子不在家的如今,就是自己压得住次子,下面的人也人心惶惶。如果能够借着颜家的光环压制住下面的人,贾母不介意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跟颜家更亲近一点。
贾母还不知道,贾清已经被颜师给内定,就等着通过考核正式拜师了。
所以,听到贾玖回来的消息,贾母还真的松了一口气。
贾玖扶着小丫头的手走入正堂,规规矩矩地给贾母行礼,细声细气地道:“老太太,孙女儿回来了。”
贾母摸着贾玖的头发,老泪纵横,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个孙女儿在家的时候,贾母还不觉得,可是这一次,他可是清楚地看到这个孙女儿对家里的重要性。
贾母没有让贾玖在面前继续跪着,连忙让贾玖起来。与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薛宝钗等人互相厮见过,史湘云立刻就开口了:“二姐姐,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啊?好香啊。”
贾玖笑道:“今日经过瑞德楼,听说那边的招牌牛肉极好,特地给老太太带了两份。”
史湘云道:“如今也只有二姐姐,隔三差五地会给我们带这些零嘴了。”
贾玖笑道:“你呀,难道史家两位侯爷就短了你的了?还是说,我们家的厨子不好?别的不说,什么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螃蟹馅的小饺子还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这些精致又费时的点心,光听着就叫人流口水。难不成,这些妹妹都吃腻了?”
史湘云一瞪眼:“既然二姐姐这么喜欢吃这些,为什么不叫人做去?反而吃得越发清淡了?”
贾玖咳嗽一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旧年我大病一场,醒来之后,这嗓子眼总是有些怪怪的,吃了油腻的东西能够让我的咽喉难受上两天。如今虽然是调养好了,可到底还是不得不改了饮食。”
史湘云听了,吓了一跳,道:“还有这事儿?不要紧吧?”
贾玖摇摇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吃了甜腻的东西老是想咳嗽。或者是秋冬季节的时候嗓子就发痒。如今我还在吃冰糖炖秋梨呢。说起来,我酿的那些果子露,有几样味道不算顶好的,可是用来润嗓子却是再好不过了。”
史湘云锤了贾宝玉一下,道:“一定是这家伙的不是。若不是他。二姐姐也不用这么难受了。”
原来就愧疚不已的贾宝玉越发坐立不安了。
贾玖道:“这关宝玉什么事儿?”
史湘云道:“难道二姐姐不知道?当初是这家伙不小心,把二姐姐撞到池塘里面去的啊。”
贾玖道:“原来是宝玉。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不过那个时候宝玉年纪也小,说不小心也是有的。而且。若不是我太靠近池塘,我也不会掉下去,若是说宝玉有错,那我岂不是错得更加厉害?”
贾母这才道:“二丫头说得是。你们年纪小,日后玩耍也不要距离池塘太近了,进进出出的也多带几个人才好。”
贾母对贾玖的感情复杂,但是他更心疼贾宝玉。因为贾宝玉是孙子。即便这事儿真的是贾宝玉的错儿,贾母也不可能怪罪贾宝玉只会说贾玖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如今贾玖自己把过错揽了过去。贾母虽然觉得这个孙女儿受了点委屈,却也觉得这是贾玖应该的。
坐在下面的薛宝钗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不免多看了贾玖一眼。
在他的眼里,如果贾玖落水一事真的跟贾宝玉有关。那就等于说贾宝玉欠了贾玖一条命。如果换成他薛宝钗,薛宝钗不认为自己有这么个气量,轻易地原谅害死自己的人。
只是这样的事儿,薛宝钗也只会压在心里,留到日后做砝码。
坐了这么一会儿,贾母也累了,挥手就让贾玖等人下去了。
贾玖这才起身去看邢夫人。
邢夫人还是那个样子,甚至比贾玖离开之时还不如些。至少贾玖摸着邢夫人的手脚,觉得邢夫人受了很多。
王善保家的抹着眼泪道:“姑娘。太太是好不了了。老婆子跟费妈妈两个轮番给太太揉按四肢,可是太太还是那个样子,甚至比之前还不如了些。太太这个样子。老婆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贾玖叹息一声,道:“太太将来会如何,那是将来的事情。我也只能做好现在的事儿。我带了一份瑞德楼的招牌牛肉来,妈妈帮我切些下来,细细的打成肉末,我喂太太吃些。至于剩下的。妈妈与费妈妈两个辛苦,拿去尝个鲜罢。”
王善保家的连忙谢过贾玖。等贾玖再度给邢夫人按摩过身体。也施展了好几个灵疗术之后,方才送贾玖离开。
虽然说,邢夫人自打躺下之后他们这些人的日子也就这样的了,可是贾琮还是邢夫人的儿子不是?只要贾琮好好的,他们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所以,他们看贾政那边的人不顺眼,看远在天边的贾琏也不怎么顺心。
他们以为,只要贾琮在,凭着如今贾琮是贾赦的嫡幼子这个身份,一定会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忍耐。
可是贾玖出事儿之后他们却发现,若是贾玖没了,就是贾琮如今是邢夫人的儿子,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老太太看得严实着呢。
他们如今只能依靠这位姑娘。也只有这位姑娘会买他们的账。
不过四十几天,王善保家的就跟老了十岁一样,如果不是他的外孙女儿是贾玖屋里的大丫头,又经常来宽慰他,只怕他还撑不过来。
回到自己的屋里,贾玖这才有时间见贾倩和贾清。这些日子,贾琮可是由他们帮忙带的,贾玖原以为,这些日子下来,贾琮应该很想他、一看见他就扑过来才对。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跟贾倩贾清两个说话的时候,贾琮居然很乖地缩着头,坐在那里玩着手指,就是不抬头看他一眼。
贾玖非常惊讶。
他叫人把贾琮抱过来,让贾琮坐在自己身边,谁想到,贾琮的确是坐过来了,却依旧低着头玩自己的衣裳,却不看贾玖一眼。这样的贾琮可把贾玖给吓着了。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贾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贾倩和贾清,却见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道原因。
赵栋家的忍不住插嘴,道:“姑娘,哥儿到了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开始认人了。姑娘到底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哥儿了。也许哥儿是认不得姑娘了。”
贾玖一愣,道:“怎么可能。上个月月初的时候,琮儿就已经会叫姐姐了。你是说他把我忘记了吗?”
赵栋家的不敢搭话。
他也很清楚,如今这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在家,可以说,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是家里这么多女子的希望。哪怕贾玖是姐姐,哪怕贾玖是朝廷册封了的县君,若是没有个兄弟,将来也是艰难的。
毕竟贾琏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赵栋家的不敢搭话。可是贾玖却没有放弃,依旧缠着贾琮让贾琮叫自己姐姐。虽然说是穿越女。虽然说贾玖觉得自己有底气,但是贾琮不认他这种事情,贾玖根本就不能接受。
显然,贾玖的焦躁也传达给了贾琮。只见他小嘴一扁一扁,却是哭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冒金豆豆,到了后来,却是放声大哭,引得贾玖也鼻子酸酸的。
哭,那也需要哭的本钱,至少身边要有一个舍不得自己哭的人在。不然,就是自己哭瞎了眼。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
将贾玖抱进怀里,任由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往下淌,贾玖来了这边以后。这是第一次顺从自己的心意哭泣。他的样子可把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都吓了一跳。
小红是个细心了,立刻传了热水,将手巾准备好,等贾玖的情绪稳定些,立刻送上了手巾。
贾玖胡乱抹了抹脸,这才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地为贾琮收拾。
等贾琮睡着了。贾玖这才轻轻地把他放进摇床里,这才有时间问小红:“那日我离开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红连忙道:“原来京兆府少卿大人还想让婢子们去公堂的,好在京兆尹大人宽宏,这才免了这一遭。不然,婢子也没脸伺候姑娘了。”
贾玖点点头。小红话语中带着暗示,他有清楚小红的底细,如果不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一番波折?既然如今小红没事儿依旧在自己跟前伺候着,可见这事情并不怎么厉害。
倒是绣橘,这些日子以来可着实受了不少气。他原来是邢夫人陪房的孙女儿,没有小红的素质,也比晴雯多了不少底气,如今自家姑娘回来了,当然第一时间找自家姑娘诉苦了:
“姑娘,您大概还不知道,刚传出姑娘您出事儿的那会儿,二老爷可是天天来老太太跟前奉承,好像大家伙儿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就是老太太也烦了他。姑娘,您可要小心。”
贾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这些日子,也委屈你们了。”
绣橘连忙道:“姑娘,婢子们算什么身份,哪里说得上委屈二字?倒是两位侄姑娘可真是委屈了呢。若不是二侄姑娘抬出了颜家,只怕有人对三爷出手了。”
贾玖一愣,道:“琮儿?”
“是。若不是两位侄姑娘细心,又有嬷嬷们帮衬着,只怕他们的算计已经得手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有查出来是谁做的么?”
绣橘连忙在贾玖的耳边说来了一个名字。
贾玖奇道:“他怎么还不死心?”
绣橘道:“这事儿老太太虽然跟王家打了招呼,薛家也送了礼来。不过婢子冷眼看着,似乎那人还没有死心。听说他还放出话儿来,说我们二爷一日没有成亲,他就有机会。若是二爷出了事儿,他宁愿过来嫁给牌位。”
贾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哥哥好着呢!哪里需要他来咒人!更何况,他已经跟薛家定了亲,是薛家的人了,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还嫁给我哥哥的牌位?谁稀罕!”
绣橘道:“姑娘,也许这就是他目的呢。要婢子说,若是这位愿意嫁给我们去的了大爷的牌位,婢子说不得还会点个头。可他这个算计,谁不知道他是不想嫁到薛家?当日跟我们府里定亲的时候就看不起我们老爷,如今跟薛家定亲了又看不上薛家。也不想想如今还有谁会要他!”()
63 毛遂自荐
63毛遂自荐
贾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这事儿老太太知道了没有?”
绣橘道:“老太太还不知道。”
贾玖道:“想个办法,让老太太那里也得个风声。宝姐姐是个有心人,若是老太太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会知道,也会跟家里人说。”
晴雯这才反应过来道:“姑娘,您是说,这些都是那位王家姑娘……”
贾玖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哼!”
王熙凤,真是不作不死。
还真以为放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贾家就会点头让他进门了不成?若是跟薛家定亲之前,他寻死觅活的闹着什么好女不二嫁,也许还能够混个贞烈的名儿。现在他已经跟薛蟠定了亲,还再来闹腾,他把他们贾家当成了什么?又把薛家当成了什么?
晴雯跟小红两个对视了一眼道:“姑娘,虽然这事儿原来不是婢子等人可以开口了,不过事关三爷,婢子等少不得讨姑娘一个嫌了。想那王家姑娘怎么也是个大家小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是不是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做事?”
绣橘道:“他都把那两个字放在嘴边了,还有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出来的?”
小红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的还有人对三爷下手,我们若是只顾着那位,不是白白地放过了真凶却把自个儿置于险地?姑娘。我们不能不怀疑那位,却也不能完全把其他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听说王熙凤胆敢算计自己的弟弟,贾玖怒不可遏。差一点就冲到王家去把王熙凤砍了。可是听到这里,贾玖却反应过来,似乎如今的王熙凤已经没有了这么大的能量。且不说把手伸到别人家的后宅里面来,就是在王家,他如今能够有多大能量,明眼人也是一看即知。
换而言之,动手的是王熙凤的可能性极小。
别的且不说。就说那句放出来的话那样,嫁给贾琏的牌位。且不说贾琏现在没有事儿。就是贾琏真的出事儿了,他也是订了亲的姑娘,就是要嫁也是嫁给薛蟠,怎么可能嫁到贾家来?再者。贾琏的母亲是因为王家的女儿才出事儿的,家里给贾琏结阴亲,怎么也轮不到王熙凤的头上。
也就是说,放出这话的人,也许是为了羞辱王熙凤,也许是为了拿着王熙凤作筏子掩饰别的东西。
贾玖不用猜都能够知道,这样的话,很可能是贾母放出来的。而贾母会这样做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贾政。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贾玖就跟被人抽了骨头一般,软在了位置上,慌得绣橘和锦绣两个连忙过来扶持。
贾玖摆摆手。道:“也是我关心则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层。看起来,这次王家姐姐也是被人算计了。”
晴雯连忙道:“姑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贾玖道:“那边既然传出这样的话来,我们若是不表示表示,只怕被人看轻了。罢了。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让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们私底下讨论两句,不过这一次。一定要想办法让宝姐姐恰好听到。”
那重重的“恰好”两个字,让屋里的丫头们都听懂了。
能够成为贾玖的丫头,这些人也不是笨蛋。之前他们不过是心底疑惑,现在却是都明白了。显而易见,贾政做了什么事儿,贾母为了替这个儿子打掩饰,又找不到现成的靶子,这才把罪名推到已经没有多大能耐的王熙凤身上。贾琮出事儿,得到好处的人也只有二房,而跟二房有利益纠葛或者看大房不顺眼的人里面,贾宝玉史湘云这些人有没有这么硬的心肠且不说,他们自己都是小孩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而有能耐又有这个动机的,当属贾政,其次才是外人。
至于贾政,他到底也在这府里做了几十年的二老爷,就连贾玖在公开场合里,也还是称呼他为二老爷而不是二叔。这样的贾政,如果他真的有心,还是有人愿意奉承他,为他谋好处的。
但是贾母并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也许贾母是一个偏心的母亲,但是贾母也不会偏心到漠视大儿子家的小孙子的性命。也许在贾母的心中,贾琮是比不得贾政来得亲近,但是贾政要算计贾琮性命,这绝对不可以。
怎奈世俗要求便是隐尊者讳。既然贾政是贾母的儿子,那么即便分家也分了宗,贾政也是贾玖的亲叔叔,贾玖不可以说贾政的坏话,他屋里的丫头也必须对贾政保持最基本的礼数。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贾琮差一点出事就是贾政的手笔,可是谁都不能把这样的事儿说出口。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倩儿和清儿他们两个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道门这次送来的物件里面有两盆山茶,之前养的两盆水仙也快开花了。你们把这四盆花给他们送去……”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禀姑娘,宝姑娘来了。”
贾玖一听,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又示意锦绣和绣橘两个在屋里守着贾琮,自己则带着小红与晴雯两个出来见薛宝钗。
显然,薛宝钗也是听说了流言,特地跑来澄清的。所以他一进门便道:“不知道有关琮儿险些着凉的事儿,二妹妹可有听说了?”
贾玖道:“未曾。”
薛宝钗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道:“横竖二妹妹迟早也是会知道的,不如就由我来说与二妹妹听可好?”见贾玖点头,薛宝钗便道:“这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二妹妹遇了事儿,家里面人心惶惶,更有谣传说二妹妹不好了。还有人说老爷跟琏二哥哥在外面出事儿了。那会儿传出什么话儿的都有,哪怕明知道这里面十有八九是假的,可那会儿就是定不下来。老太太见此。便把琮儿抱了过去。谁想到,琮儿认生,白天的时候还好,晚上的时候哭闹得厉害,还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是如此。没了办法,老太太才把琮儿交给了两位侄女儿,谁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贾玖连忙道:“出了什么事儿?”
薛宝钗道:“有人掀开了琮儿的被子。还把窗户给打开了。如果不是倩丫头半夜里起来,琮哥儿这么一点点大的人。怎么经得起这一晚上的寒风?也亏得发现得早,这才拿住了肇事的丫头,谁想到,那丫头一句话都不说。当场就投了水。”
“谁,到底是哪个丫头?”
贾玖当即就落下了脸。他可不管对方是谁,家里又有哪些人,既然胆敢对自己的弟弟下手,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再一想,立刻觉得不对:“锦绣和绣橘呢?他们两个不是跟着琮儿的么?”
薛宝钗道:“小红与晴雯两个妹妹带走了锦绣与绣橘两个又要照看这屋里,又要照顾琮儿,哪里忙得过来的?就是有嬷嬷们守着,也难免有个疏漏的地方。老太太就是看见琮儿都满十八个月了。却没个妥当人照顾着,这才把碧玺和珍珠给了琮儿,哪里想到。这两个在老太太屋里还好,才伺候了琮儿就犯了这么大的错儿。老太太也气得不行,再一查,居然跟……跟……”
贾玖道:“怎么了?跟谁有关系?”
薛宝钗狠了狠心,道:“这便是我为什么橙着这会儿过来。盘问下来的结果却是跟我那个未过门的嫂子有关。”薛宝钗很清楚,跟贾玖这样的人最好不要说谎。但是也不能说的太直白,把罪责兜在自己头上那是那傻瓜。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儿我不相信是王家姐姐做的。即便他不够聪明,可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他在王家也大不如前。他把手伸到他自己哥哥的屋里都困难了,更不要说伸到我们家来。碧玺和珍珠?我记得这两个丫头都是老太太把袭人给了宝玉之后才进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吧?往日凤姐姐来我们家作客的时候,他们的确被派去伺候过凤姐姐,但是要他们作出算计琮儿的事儿,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如今他们人在哪里?”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小红说的。
小红连忙道:“回姑娘的话,事情闹出来之后,老太太非常生气,当日就叫人把他们给卖了。”
“卖了?”
“是。”小红道,“按照老太太往日里的脾气,非给他们五十个板子不可。可是这一次,老太太直接叫人把人连同他们的家人都卖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原来都是哪个行当上的?”
“回姑娘的话,碧玺的娘是针线房里的,他原来有个婶子,跟着赖嬷嬷一家做了不少的事情,早就被卖了。据说,这一次他是为了给他的婶子出气。至于珍珠,好像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足够他们家赎身之后还能够买个小庄子做地主,他才铤而走险。不过,珍珠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在二老爷跟前做长随。”
小红说了这半天真正有用的是这最后一句话。
贾玖道:“这个珍珠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一事,有多少人知道?”
小红道:“回姑娘的话,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说说他们家的事儿。”
“是,姑娘。”小红道,“珍珠的娘原来是二老爷屋里的丫头,二太太进门不久就把二老爷屋里清理了一番,珍珠的娘便是那个时候配人出去的。出去以后不到八个月就生了珍珠的哥哥。只是他命不好,孩子不到五岁男人就没了。他一个寡妇家家的,带着一个小子,委实可怜,又进来求了二太太,二太太把他又许给了马房里的胡大。这胡大原来有过老婆,给他留下三个儿子,自然不喜欢这个便宜儿子,珍珠的娘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委实艰难,直到后来又给胡大生了一儿一女才好些。不过珍珠的娘改嫁的时候。他的大儿子已经有点记事儿了,所以有了差使之后就很少跟后爹一家进出。”
“他跟珍珠熟不熟?”
小红道:“不熟。倒是旧年珍珠回家探亲的时候,会偷偷地跑去看看他。”
贾玖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呢?只要贾赦贾琏没有回来。只要贾政贼心不死,这样的事情还是会一再发生。
听见小红这样说,薛宝钗可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就跟贾玖猜测的那样,王熙凤如果想要动手,也只能通过薛家的丫头婆子们动手。如果别人要怀疑,肯定是先怀疑他们薛家。
问题是,薛家如今必须依靠着贾家。就像薛宝钗需要依靠贾玖才能够见到京师权贵圈子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没有贾玖的引见,薛宝钗就是给人家写信。人家都不一定会理会他。
这就是现实,薛宝钗千方百计地想要改变的现实。作为薛家的女儿的他,无论他是多么的美貌、多么的有才华,只要他是薛家的女儿。别人可以把他写的信件、短笺随意丢弃,并且还能够用万分不屑的口气嫌他烦。而贾玖的信件,哪怕是再狗屁不通,对方也会让下面的侍女带个口信回来。
这就是区别。
社交这种东西,本来就要求双方的身份对等的。薛宝钗至于贾家,还可以说亲戚家的姑娘,可要是放到京师的权贵圈子里面,薛宝钗就是讨好权贵的商人家的女儿。
这个身份,在薛家的社会地位没有彻底地发生改变之前。会一直跟着薛宝钗,哪怕他嫁人之后,也不会改变。
贾玖道:“宝姐姐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到底是老太太处置的,我也不好多说。就是不知道宝姐姐家里是怎样的章程?”
薛宝钗当即就道:“其实,要我来说,以我那嫂子的品性,他会做这样的事儿并不稀奇。也难怪别人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只是这门亲事却不是我们家想退就能退。光舅舅的怒气,便不是我们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薛宝钗就差跟贾玖说。如果你能为我们提供庇护的话,我可以代表我们薛家分分钟跟王家一刀两断。
可是薛宝钗一很清楚。贾玖到底年幼,又是个女孩子,根本就不能作什么保证。即便是以道门唯一金衣道子候补的身份,他也不能做出保证。因为他刚刚进入道门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贾玖一听就跳了起来,他跟薛宝钗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立刻就冲了进去。
果然,贾琮已经醒来了。他正拿着贾玖给他做的布偶砸面前的栏杆,显然,他显得有些烦躁,就连锦绣和绣橘两个站在摇床面前哄他,他也不抬头。
看见贾玖进来了,锦绣和绣橘两个立刻让开了,贾琮依旧自顾自地玩着布偶。
贾玖叹息一声,在贾琮的面前站定,道:“琮儿,你知道么?这一次,姐姐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有坏蛋要杀姐姐,他派了两个人来,还带了一种非常非常厉害的毒药。姐姐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贾玖这样说这,锦绣和绣橘都非常吃惊,锦绣忍不住道:“姑娘,三爷还小呢,怕是听不懂。”
贾玖根本就没有理会,道:“我的琮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对不对?琮儿见不到姐姐很害怕,姐姐也害怕见不到琮儿。这些日子以来,姐姐不是不想早些回来,只是姐姐中了毒,很厉害的毒,如果没有解开这种毒,姐姐就没有办法回来,也没有办法回来见琮儿了。”
说到这里,只见贾琮手里的布老虎已经掉在了摇床上,瞪着大大的眼睛扁着小嘴向姐姐伸出手。他的眼眶里面都是眼泪。当贾玖抱起他的时候,贾琮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嘴巴里面还口齿不清地叫着:“加加,加加。”
锦绣和绣橘两个也不停地抹着眼泪,过了好一会儿,贾琮才止住了哭声,贾玖想把他放入摇床,却因为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裳而不得不放弃。
一直站在门边的薛宝钗终于开口了:“二妹妹怎么知道琮儿听得懂?”
贾玖将贾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贾琮在自己怀里睡得更舒服一点,这才轻声道:“宝姐姐,你也坐。”
薛宝钗道:“如此,那我就失礼了。”说着,这才走进屋来,跟贾玖告了坐,这才在炕上坐了。
薛宝钗道:“到底是亲姐弟,二妹妹离家一个多月,这孩子也着实挂念二妹妹呢。”
贾玖笑道:“你看着好了,等他醒来,只怕越发黏人呢。虽然他年纪小,可若说他不懂事儿,你说的话他也能懂一点儿,若是说他懂事儿,有的话你跟他说了,他也理解不了。我说的话,他大概也只听懂一半。他要的,也不过是我亲口跟他说,我不是不要他,只是有事耽搁了归期而已。”
贾玖怀里的贾琮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在姐姐的怀里找了个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那二妹妹可听说了,这些日子,颜家送了好些东西进来,而且多是送到浣纱馆的。”
贾玖道:“我道姐姐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颜师看中了清儿,有意收入门墙而已。不过清儿根基薄弱,如今也只能接受颜师的函授。”
薛宝钗一听,就来了兴致。
作为一个商人,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那是假的。别看薛蟠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看薛宝钗就知道了,薛家作为一个商人之家,对真正的学者和高官,都是非常尊敬的。
别的不说,颜家的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薛宝钗甚至还知道颜家对官场上的那些官员们影响力不小。有一瞬间,薛宝钗恨不得得到颜师的赏识的人是自己,这样,自己就能够为家里谋划一二了。可是得到认可的是贾清。薛宝钗甚至有些怨恨,他认为,以自己的出色,当日若是自己跟着一起去了,说不定也会得到颜家的认可。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问题是,如何让颜师知道自己。
薛宝钗想了想,故作疑惑地道:“这正是我好奇的呢。按理说,既然是拜师,那也应该是做弟子的孝敬老师才对,为何是颜家对侄女儿照应有加,真叫人捉摸不透。”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弟子孝敬老师,这是本分,老师照拂弟子,也是道理。清儿毕竟年幼,我们家又是这么一个光景,颜师对此挂心,下面的徒子徒孙们为师长祖师分忧也是有的。既然人家已经把东西送来了,那就收下便是。若是实在过意不去的,回礼的时候尽心一点便好,也不算什么大事。”
薛宝钗道:“话虽如此,可是侄女儿还小呢,又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可需要我帮忙?”
贾玖笑道:“那是他的老师、他的同门,该怎么做,自然是看他自己。若是真的有需要宝姐姐的地方,我想清儿也不会勉强自己强撑着。”
薛宝钗乐意帮忙,可是贾玖还真的吃不准贾清会不会放下脸面向薛宝钗求援。就跟原著里史湘云请客那样,其实他们这样的姑娘家请客,一两百钱弄上几碟茶果子几碟干果子也就差不多了,可是到了薛宝钗的手里,就弄成了螃蟹宴,弄得人人都知道他薛宝钗有钱、史湘云没钱,甚至连史家两位侯夫人都被编排上了,说他们妯娌两个怠慢了史湘云云云。结果好处薛宝钗拿去了,史湘云却被坏了名声,还让整个史家跟着丢了面子。
贾玖也好、贾清也好,都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所以对薛宝钗的毛遂自荐,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谁知道会不会被这位宝姐姐给卖了?
如果这事儿交给宝姐姐去办,自己丢了面子还是小事,若是被他当成了踏脚石,甚至引起别人的反感,那可如何是好?)。
64 又见逼命
64又见逼命
对于薛宝钗的品性,贾玖也好,贾清也好,他们都不敢赌。毕竟薛宝钗的算计和城府实在是太出名了,就是他们两个是穿越女都扛不住。
薛宝钗想毛遂自荐,但是他越是这个样子,贾玖也好贾清也好越是不敢让他代劳。
薛宝钗也是没有办法了。
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在茫茫的黑夜中见不到一丝亮光,只能依靠摸索前进,像史湘云这种冲动的人会大呼小叫地往前冲,可换了薛宝钗,他会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竖起耳朵仔细听、用皮肤去感觉、用心去仔细思考,根据声音来确定自己周围的环境,并且确保自己每一步都不会踏错。
之前的薛宝钗就宛如在黑暗中摸索的旅人,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踏错了一步。
可是现在呢,他发现自己感觉到了希望之光,甚至他还亲自去体验过了。
他距离那权贵之门那么近,近得似乎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够够得到。
现在的薛宝钗毕竟不是原著里的那个薛宝钗,原著大观园里的那个薛宝钗到底是已经及笄了大姑娘,背后又靠着王夫人和贾元春,自然是有底气的,也不怕输不起。现在的薛宝钗,不但年龄只有十个虚岁不说就是后盾也薄弱很多。至少现在,贾元春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妃、王夫人名声败坏被禁足在佛堂。甚至连王子腾也比不得原著里圣眷在身、威风赫赫。
现在的薛宝钗是没有底气的,也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底气,他在贾玖面前就显得小心翼翼许多。而不是大观园里的薛宝钗,就是三春他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在面对贾玖的时候,薛宝钗比不得原著里来得冷静,也没有原著里的高高在上。
更重要的是,原著里的薛宝钗只能够在大观园、薛家的小院儿里打转,偶尔才去一次王家。可现在,放在薛宝钗面前的是比贾家更富贵更有权势人家的帖子。只差那么一点点。他薛宝钗就能跟那些权贵搭上关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让人家知道他薛宝钗了。
薛宝钗如何不急。
他就好像是一只发现自己面前悬着一根胡萝卜的骡子,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把胡萝卜吃到嘴里了。这个时候薛宝钗不跑起来才怪。
当然,薛宝钗不是骡子,偏偏那根胡萝卜就掉在他眼睛面前,让他没有办法注意到其他。
只要贾玖或者贾清中间有一个点了头,让他帮忙准备回礼,他就有办法让那些官宦人家注意到自己。
不得不说,薛宝钗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即便他有着超过同龄女孩的眼光,看到了这里面的益处。却忘了计算他人的反应,或者说,他在有意无意间忽略了这一点。他不知道。当着贾玖的面说这个的时候,就已经等于是瞧不起贾家、认为贾家这会儿置办不起一份体面的回礼了。
现在的贾玖和贾清就跟原著里的史湘云差不多。史家一门双侯,作为史家大小姐,史湘云本来应该事事遂心才对。可实际上,史湘云父母双亡,如今史家的侯爷是史湘云的两位叔叔。两位侯夫人是史湘云的两个婶婶,就是两位侯夫人待史湘云还不错。可终究差了一个肚皮。所以说,史湘云在家也多有不顺心的地方,尤其是银钱上,史湘云也只能够动用自己的那一点月例月钱而已。加上史湘云又是个大大咧咧的,难免出现银钱不凑手的情况。
贾清跟史湘云的情况非常相似。虽然挂着贾赦的孙女儿的名义,可到底不是亲的,就是贾玖护着他,可有的时候贾母还是把他当成外人。贾母的态度在那里摆着,下面的人自然跟风。有眼色的看见贾玖对他们姐妹还好,做人做事上还知道给浣纱馆留点子颜面,没有眼色的丫头婆子们则根本不把他们姐妹当一回事情。贾清跟史湘云一样,他能够动用的也只有自己的那点份例,就是他姐姐早早地表示愿意帮忙、自己的份例可以由着妹妹随意支取,就是他们姐妹任何一人的份例都远超史湘云,对于那庞大的礼单来说,都是杯水车薪的。
贾玖也一样。不过贾玖没有贾清的烦恼。因为贾玖需要回礼的人家比贾清要少得多得多,而且道门每个月还会专门给贾玖送来属于金衣道子候补的份例,再加上贾玖再准备祭祀之物的时候,尤其是那些酒水,总是习惯性地多准备一点,使得贾玖只要安排一下就能够支应过去。
但是贾清手里的名单委实太多了,而且很多人家都是朝廷里面的实权官员。
如果没有薛宝钗的提醒,贾玖说不定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情,可薛宝钗都这样说了贾玖觉得,这事儿还是要跟贾母打个招呼。
想了想,贾玖最后决定先去浣纱馆问问贾倩贾清姐妹再说。
贾玖也不小了也不像半年以前终日昏睡,他姐姐不过是想把他交给身边丫头锦绣,才把胳膊抬起来,他就睁开了眼睛。只见他张开了刚刚才长好牙的小嘴,冲着姐姐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贾玖的心头就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要自己陪他玩吧?
再看看贾琮,他见姐姐不理会他,居然伸出了手抓住了贾玖的衣襟。
显然,这会儿将贾琮放下来,他绝对会放声大哭,而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贾玖的嘴角抽了抽,道:“锦绣,把琮儿的大衣裳拿来。”
锦绣和绣橘两个立刻抱来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贾琮的虎头帽、虎头鞋。还有斗篷和披风。贾玖给贾琮穿好帽子和鞋,再穿上外面的披风裹好斗篷,这才抱起了被裹得像个球一般的贾琮。
显然。贾琮也不喜欢穿这么多。他嘟起嘴巴,很不高兴地用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时地偷瞄贾玖。
贾玖道:“好琮儿,我们现在要去浣纱馆找倩儿和清儿玩,先穿上这个,等到了地方我们再换下来,知道了么?只路上这一会儿便好。不许扯衣裳。知道了么?”
贾琮扁扁嘴巴,扑过来。抱住了姐姐的脖子,却忘记了如今他的个头也不小了,把贾玖的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贾玖叹息一声,侧过身子。看清了脚下,这才迈步。
冬天了,这白天越发漫长,即便已经过了酉时,就连戌时也过了一大半,这天上还是明晃晃的,早上的时候,这寅时才刚到,这天上就极为明亮。所以。这会儿时间上来看的确不算早,可是光看天色,外面还亮堂得紧。即便不下雪。依旧有几分松窗霜雪明的意境。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自然是不用掌灯的侍女,倒是丫头婆子们带了不少。
贾琮看见外面的景色非常兴奋,不停地啊啊啊地叫着,甚至对着路边的树伸出了手。贾玖顺着贾琮的的手指道:“琮儿,这是树。”
“树。”
贾琮的音带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这个树字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贾玖道:“是啊,这是树。”
贾琮指着面前依旧苍翠的柏树道:“树。”却又把目光转向边上的一株掉光了叶子的柳树道:“树。啊,树……”
显然,他的词汇量并不足以让他明白地表述出他的意思。
倒是贾玖,微笑着指着松树的叶子道:“松树的叶子细细的,跟针一样,光光的,还有蜡,所以不怕冻,柳树的叶子扁扁的、薄薄的,没有蜡,所以到了冬天就掉叶子。”
贾琮立刻点头,重重地道:“叶子。”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走在前面引路的丫头婆子们发出惊呼声,紧接着是落水的声音。贾玖一抬头,只见两个教养嬷嬷一左一右抱着小小的木头桥墩,而那水里传来呼救声。
贾玖一愣,立刻将贾琮交给身后的锦绣,让锦绣和绣橘抱着贾琮后退,自己则疾行几步,走到桥边一看,居然有两个丫头落水了,而且还是一左一右,分别在桥的两边。
这腊月眼看着就要到了,即便这几日没有下雪,即便之前的雪已经消融,可是这几天每天早上,窗棱上也好,台阶的背阴处也好,都有霜冻的痕迹,甚至连池塘和岸边交接的池湄也有冰渣子出现。这样的天气,这池水的温度可想而知。
贾玖等锦绣站稳了,立刻提起一跃。
这个时候,等下面的婆子找竹竿绳索救人或者把船撑出来显然是来不及了,与其耽误了救治时间,还不如由他动手比较快。
在一众丫头婆子惊叹的视线中,贾玖很快地就从水里捞起了这两个丫头,并且在桥墩上借了力,回到了岸边。
贾玖将这两个小丫头交给下面的丫头婆子,道:“这么冷的天,落了水也不是闹着玩的。先送他们会屋里去,让厨房里面烧些水,给他们好好泡泡,另外给他们熬两碗浓浓的姜茶。若是情况不好,就让婆子用烈酒给他们好好地搓搓身子。好歹别留下病根儿。怎么样,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跌成了一团?还落水了?”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前去调查桥面的李嬷嬷说的。
李嬷嬷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桥面,道:“姑娘,这桥面上撒了茶油。上好的茶油,就是这水都冻起来了,他也冻不上。又轻薄,撒在桥面上只会让人觉得桥面映着水特别亮。如今已经是霜冻的日子,大家都是来去匆匆的,谁也不会留意到脚下会不会被人抹来了油。”
贾玖道:“这座桥不大,不是我从这里过来找倩儿和清儿便是他们过来找我。算计倩儿和清儿,对他们没有好处,所以也只能是算计我。问题是,谁都知道我是个会武的。就是我站在池塘边上让人推,我也不一定会落水。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有人知道我要带着琮儿打这边来找倩儿清儿说话,这才在这桥上撒了油。若是我带的人不多。又或者今日我若不是顾着教导琮儿说话而是跟往常一样抱着琮儿走在前面,说不定我就中招了。来人,彻查。另外,派个人跟老太太打个招呼,也派人去跟东府打个招呼。如今我们家里也只有老太太一个正经长辈,不通知老太太可不成。父亲又是亲自将我们托付给敬大伯爷的。出了这样的事儿,不跟长辈们打个招呼。那是不成的。”
虽然时间不长,可是这动静倒是不小。至少贾倩和贾清都被惊动了。他们原本要过来迎接贾玖。却还是被贾玖隔着那座桥给拦住了。贾玖派人检查了浣纱馆的三座桥,确定只有这一座被人动了手脚之后,这才转道假山那边从假山边上的那座桥来了浣纱馆。
贾清一见贾玖便道:“姑姑,又有人动手了?”
贾玖摇摇头。道:“现在要说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还能难说清楚。我们先进去吧。即便是我不怕冷,你穿了这么一点儿就跑了出来,也不怕冻着。”
贾倩贾清两个可是听到动静之后,便胡乱披了一件斗篷就出来了。他们里面的衣裳可是在温暖的室内才穿的衣裳,斗篷底下连大披风都没添一件。
处理好那两个落水的丫头之后,贾玖就抱过了贾琮。如果真的有人要算计他们姐弟的话,贾琮还是自己抱着才好。毕竟自己武艺还算不错,就是有事也能够及时反应过来。
贾倩和贾清听说,连忙一左一右站到贾玖的身侧。跟着贾玖一起进了浣纱馆。
进了浣纱馆,贾玖满意地点点头。不说这屋里的摆设跟之前他布置的相比,多了很多女儿家的东西。就是这堂屋里也暖和得紧,更不要说套间和卧室里面了。
看起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面,浣纱馆的份例没有出现太大的亏空,至少这炭火还是够的。
一到暖融融的室内,贾琮就开始扯身上的衣裳,贾玖不过是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他去了斗篷和大披风。他就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贾玖连忙抱着他走到贾倩的套间里面,将他放到炕上。这才为他去了斗篷和大披风,却依旧让他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
等收拾好了,贾玖这才问贾倩和贾清两个:“今日你们可注意到那座桥上有人走动?”
贾倩连忙摇头,道:“姑姑,这几日清儿都在我这里跟我一起做功课,在完成了东府大老爷布置的功课之外,清儿还要研读颜师布置下的典籍,几乎每日里都不得闲。我们倒是真的没有留意那桥上有没有人经过。”
贾清迟疑了一下,道:“姑姑,我跟姐姐屋里的人都是有数儿的,这些丫头婆子们不是在这屋里伺候,就是坐在堂屋里做针线,要不然,便是在后面准备饭食或者是休息,等闲不会往那桥上走。只要把这些丫头婆子都叫过来问一问便知端倪。只是侄女儿觉得,若是真的能够问出来,那倒还好些,若是问不出来,只怕这事儿就麻烦了。”
贾玖点了点头,连忙让李嬷嬷与赵栋家的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那李嬷嬷果然回来说,他们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因为天气冷了,这些丫头婆子们都不喜欢到室外去,不是在屋里伺候便是在炉灶前烤火,就是有要茶水的,也是当着他们的面从堂屋往后面去的。就是那些出去提水的丫头,可是这脚步声却是瞒不过人的。
没错。因为入了冬,地下又有冰渣子,为了防止滑到,这些丫头婆子们出去办事肯定是穿木屐的,而踩着木屐过桥的时候,声音就特别响。这声音是骗不了人的。
这一下,问题大了。
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面面相觑,正在思考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就听见有丫头过来通报,道:“姑娘,老太太来了。”
贾玖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贾琮带着贾倩贾清姐妹出来迎接:“为着我们的事儿,让老太太专程跑这一趟是我们的不是。”
贾母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都起来罢,我们且进去说话。”
这里祖孙们方才进屋坐下没多久,贾敬也带着尤氏和秦可卿也来了。
贾敬一进屋变问事情的经过,听了事情的始末便道:“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老太太,虽然我是外人,却也是这三个丫头的启蒙恩师,又是大兄弟亲自将孩子托付给我的,我便在这里讨老太太的嫌了。这事儿,我管定了。”
贾母非常尴尬。
贾母也吃不准这事儿到底是不是贾政的手笔,但是作为一个母亲,贾母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轻慢贾政,更不会愿意看到大家怀疑贾政。
贾母当即便道:“二丫头,你可发现什么眉目没有?”
贾玖连忙道:“回老太太,这事儿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今日打老太太屋里出来之后,孙女儿走的是荣禧堂后面的穿堂,直接从孙女儿那个院子的正门回去的。后来宝姐姐也过来了,还与孙女儿和倩儿清儿说了好一阵子话呢。倩儿和清儿先走,他们走的也是那座桥。若是那会儿这桥便被人撒了油,那绝对不会等到现在才出事儿。宝姐姐在孙女儿屋里多留了一会儿,他走的时候,孙女儿这才给琮儿换了衣裳,带琮儿来这边。所以,从这时间上看,最有可能的便是倩儿和清儿回屋之后这一小段时间。”
贾清在边上听了这会儿,道:“姑姑,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姑姑可能忽略了,那便是方才跌跤的几个人。也许他们的荷包被人偷换了。若是荷包里装满了油,又恰好有人跌跤了,那么很有可能撒满整个桥面。若是这种法子,侄女儿想着,也许布下这个机关的人并不希望这会儿就爆发出来,而是等入夜了,夜色降下,那个时候,只有有人不小心,和后果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只是两个丫头掉下了水这么简单了。”
贾玖没有开口,贾母和贾敬都道:“不无这个可能。若是浣纱馆的丫头婆子们没有问题,这周围这段时间里面也没有人走动,只怕这背后之人就是打着这样的算计。”
贾倩看看上面的两位长辈,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开口。
倒是尤氏,听到这里,便道:“老太太,老爷,方才我听说宝姑娘刚刚回去,也许宝姑娘有看到什么。毕竟经过刚才的事儿,这四周的脚印也乱了,也没有人说得清从两位侄女儿们回到浣纱馆到二妹妹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从这里经过,我们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贾母道:“如此,我便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由我来办。”
贾母都这样说了,贾玖还能够如何?
如果事情真的跟贾政有关,那么贾母铁了心地要保护儿子,那贾玖也无可奈何。
贾玖也不好在这事儿继续纠缠下去,当即便道:“老太太,关于这些日子清儿收到的礼物,孙女儿也有看到那些人送来的礼单。送礼物来的人家跟儒家跟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不是京畿的名儒便是京师里的官员。这些人送礼物来,不但孙女儿有,就是他们姐妹也是一人一式一份的。孙女儿想请问一下老太太,这回礼该怎么处置?”
贾母吓了一跳,道:“大多是官员?”
“是。”
贾母道:“如此,你去库房里面好好挑挑,尽量选价值相近的。就是找不到合适的,那比送来的礼物贵重些个也无妨,总之,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丢了我们家的面子。”
倒是贾敬,迟疑了一下,便问道:“二丫头,把名单给我看看。”
贾玖连忙双手呈上了一份名单,贾敬一看,吓来了一跳:“二丫头,你跟梁相家有往来,甚至跟梁相千金交好,梁家送来礼物我不觉得奇怪,怎么连祁丞相也送来了厚礼?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66 贾敬苦心
66贾敬苦心
即便临近朔月,月色昏晦,可是依旧天光明亮,甚至还能够在月白色的天空之上看到星月交辉的奇特景象。在这样的明空之下,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忍不住诗兴大发对酒当歌,可是对于贾家的人来说,诗兴这种东西,有金钱和权力来得重要么?
至少贾母此时此刻的心里绝对不会有什么欣赏景致的念头,他的心中最重要的是,祁丞相。
贾玖跟梁家已经搭上了关系,但是那也仅仅是梁丞相的养女维持了比较好的私交而已,可是祁丞相,这些年来,尤其是贾代善去世之后,贾母可是第一次接到在位的宰相家里送来的东西。
贾母有些不确定地道:“贤侄,真的是祁丞相?”
贾敬有些不高兴地道:“难道老太太认为,我已经老眼昏花到连上面的字都不认得了么?”
贾敬对贾母可不怎么感冒,尤其是这些年来,贾母的所作所为,无论是捧着贾政压着贾赦,还是对他们宁国府里的事情指手画脚,贾敬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当初他倒霉的时候,这为西府的老太太可是没少生事,为了还不是宗族嫡支四个字。也怪自己太蠢,跟惊弓之鸟一般,认为这满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可要不是这个女人在背后动手脚,自己会觉得连跟自己一起长大的贾赦也不可信?
也是,都是同一个妈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贾赦为人却要厚道许多,可贾政就只能呵呵了。
也难怪自己那个时候没办法相信贾赦,谁让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又是那个样子呢?
若非这么多年下来。若非贾赦闹着分宗,只怕贾敬还不敢相信贾赦呢。
往事历历在目,贾敬的心情便不好了,只见他一抬眉,道:“老太太,我听说这些日子送来的各色礼物,都是先送到老太太屋里再交给丫头们的。老太太难道之前没有注意到么?”
贾母能说什么呢?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有仔细看,可看来看去。不是些小官就是些以教书养家糊口的穷酸——在贾母的眼中,那些书院又不是什么国子监,在外地的书院里面教书的先生们,自然都是穷酸。他完全不知道这些先生们大多都是桃李满天下的牛人。光他们的弟子就能够把贾家踏平——等到了后来,发现了贾政的心思之后,贾母就不再在贾政面前处理这些东西,不过是让身边的丫头们看一下,然后送到贾玖屋里、送到浣纱馆。
贾母哪里知道这里面会混着祁丞相送来的礼物?
贾母将目光转向鸳鸯,鸳鸯连忙跪下来,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么?两位丞相的礼物是同一天送来的,二姑娘有。下面的两位侄姑娘也有。婢子先看到梁丞相府上送来的单子,想呈给您看,可那天二老爷在您跟前。您不过是略略扫了一眼就让婢子照常办理。鹦哥捧着祁丞相的礼单跟您回话的时候,您也是这么吩咐的。”
贾母一听,立刻开始回忆。
其实也不怪贾母。按照送礼的礼节,地位越是卑下之人,往往送得比较早,地位越是高贵的人。这礼物送的越迟。两位宰相,无论是祁英也好还是梁鉴也好。他们都是宰相没有错。可是在儒门的地位却不属于头一波的,也不属于第二波,他们的地位充其量也不过是第三代弟子比较靠前而已。
如果按照世俗的官位来算,祁丞相和梁丞相两个都是位极人臣,都是皇帝的左右手,可若是以儒门的地位和影响力来看,他们也不过是比普通弟子略略高一点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在贾母的眼中,送礼物的人会那么参差不齐,甚至还出现了相当数量的穷酸,要知道,那些被贾母认定为穷酸的存在,在儒门中的地位只比祁英和梁鉴只高不低。
贾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自然就不会那么在乎,再加上正好遇上了贾政的事儿,贾母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清就把帖子交给了鸳鸯等丫头们处理。
回忆完毕,贾母也有些尴尬,只得再度问贾倩:“丫头,把那些礼单拿出来看看。”
“是。”
贾母的话,贾倩可不敢拒绝,连忙亲自去开了柜子,捧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拿给贾母看。里面都是各家送来的礼单,他都好好收着呢。
贾母看了看,道:“清儿?”
贾清见姐姐如此,只得让红叶回房把他的那只黄花梨盒子抱出来。贾母找到几份出来看了看,道:“都是一样的东西。”
“回老太太,是。”
贾倩和贾清连忙答道。
贾母晃晃其中的两份除了收礼之人的名讳没有什么差别的礼单,道:“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啊?二丫头,你那里收到的东西也是如此?”
贾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鸳鸯道:“老太太,您忘记了,外头的人送礼过来,要么是单单给二姑娘一个人的,要么便是三位姑娘都有的。若是三位姑娘都有,二姑娘的那一份就要多出两样来。若是二姑娘只得了六色礼物,这浣纱馆得到的便是每位姑娘一样的四色礼物;若是送到浣纱馆里是一模一样的六色礼物,那二姑娘得到的便是八色礼物。”
贾母一听,道:“正是这话,二丫头怎么也是他们的姑姑,是他们的长辈。这一点,这些人可不会弄错。”
贾玖道:“老太太,那这些东西该如何回礼呢?道门的事情,道魁有专门派人为孙女儿打理,可是这些却不是孙女儿能够应付得来的。”
贾母没有说话,倒是秦可卿,凑过来在贾母的身边看了看。沉吟了一会儿,便对着贾倩和贾清道:“两位妹妹,我能看看这单子上的茶砖么?”
贾清一愣。道:“嫂子,这上面有什么不对么?”
秦可卿道:“只是一个猜想而已。到底如何,还是要仔细看过蔡知道。”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只得叫丫头们各自回去取茶砖。贾倩这里的还没有动过,可是贾清屋里的却是已经拆了一块。
秦可卿仔细地检查过抱着茶砖的竹叶,还检查过上面的戳印,甚至还把那拆开了的茶砖细细地放在鼻尖里面嗅了嗅。闭着眼睛。闻到鼻尖那若有若无的特殊香味,秦可卿终于点了点头。
秦可卿道:“果然如此。”
贾母道:“如何了?”
秦可卿道:“这是鸣风书院特有的茶砖。虽然看着一样。可实际上却是不一样的。大妹妹的这个茶砖若是我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储存了七年的老茶砖,虽然稀少,可是宫里还是有那么一地那。而二妹妹的这个就金贵了。十五年的老茶砖,就是宫里也找不到两块整齐的出来。”
贾母一愣,道:“这个鸣风书院听着有几分耳熟。”
秦可卿笑道:“回老太太,鸣风书院原来叫做凤鸣书院,前朝立国之前凤鸣书院的学子们就是站在抵御蛮夷的第一线,前朝的时候,大部分的宰相都出于凤鸣书院。也正是忌惮于凤鸣书院对天下学子的号召力,太祖皇帝才特特为他改了名字。”
贾母听了,道:“原来是这个鸣风书院!我记得。当初太上皇身边的好几任宰相也是出自这个书院。若不是当年鸣风书院的学子戳着了老义忠亲王跟王氏女的痛处,也不会招来刺客。老义忠亲王倒台,这便是其中一个罪名。”
秦可卿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贾母看了看秦可卿,正要说什么,贾敬却忍不住开口了:“这鸣风书院的事儿且放在一边。问题是,人家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来?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人家又是什么身份?这些不用我来提醒罢?人家会冷不丁地送了这么些东西来?丫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说着贾敬的脸就放了下来。
贾玖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是侄女儿的不是。请大伯爷原谅。因为这事儿没有最终定下来,所以侄女儿让他们姐妹先不要大声宣扬的。那日这两个孩子跟着侄女儿去颜家,见到了颜家的家主也见到的颜家上代家主的弟弟。清儿得到了颜师的青眼,颜师有意收清儿为弟子。”
“什么?”贾敬当即就跳了起来。作为一个前科进士,贾敬的、当然知道颜师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如果贾清真的被颜家人收为弟子,即便不是颜师本人,也是一桩极为体面的大事儿。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贾敬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颜师真的收清儿为弟子了?”
贾玖道:“还没有。因为清儿说,自己的根基浅薄,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读书识字,让颜师这样的大儒来教导他这么个小孩子,实在是太……”
贾敬当场就跳了起来:“什么?颜师真的有这个打算?你们还婉拒了?你们可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不要说皇子皇孙们,就是当今万岁想拜颜师为师人家都没有点头呢。”
贾母听了,当即也多了几分热切:“万岁想拜师都不能够?那……”
贾敬深深地看了贾母一眼,那眼神激得贾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贾敬很了解贾母,正是因为了解,所以贾敬很轻易地猜出了贾母的想法。
贾母,不,也许应该说贾家的男人也好,贾家的女人也好,都是富贵场里面打滚过来的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看不起这家看不起那家,看不起这个人看不起那个人,就连贾家的奴才们也一样,明明都是些下人,居然胆敢编排林黛玉这样的正经官家小姐。
仆随主行,仆人是什么样的做派就能够看出主人家的教养。贾家的奴才都是那个样子,贾家的主子们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贾家号称是皇家之下公卿第一家。可实际上京师里的人都知道,贾家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就连冷子兴这样的奴才的女婿都能够说出贾家“……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这样明显地看不起贾家等着贾家倒台的话。
连冷子兴都知道贾家败亡在即,贾母又如何不知道?可是家里的男人们都没有用,叫贾母又有什么办法?贾母也只得用女人们的办法来尽力支撑着贾家罢了。
女人们的办法。无非是依靠他人,就跟女人们小的时候依靠父亲、长大嫁人之后依靠丈夫、老来依靠儿子那样,贾母拼命地想抓住可以让贾家依靠的权贵之家。
贾敏的丈夫林如海是一个,可惜如今的林家肯定是跟贾家分心了。即便贾母想利用林家,没了女儿贾敏,林如海对贾家也不过是面子情分。
而其他的人家,王家已经是漏了水的船,史家靠不上,薛家更不用说。
可以说。如今贾母手里的筹码也所剩无几。如果颜家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贾母不介意拿贾清当棋子。
贾母的打算瞒不过贾敬,贾敬用眼神止住了贾母未出口的话。道:“老太太,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在这儿奉劝您一句,什么都不要做。颜家不是我们能够得罪得起的人家。若是得罪了颜家,我们贾氏,无论是我的宁国府还是你的将军府抑或是后街上的族人和金陵的老人们。都不要走科举的路子了,甚至连想找个好点儿的地方读书都不能够。”
贾母不服气地道:“这话说得倒好。难道我们贾家句没有家学了么?”
贾敬哼了一声。道:“我们的家学这么多年出了几个秀才?就是过了童生试的又有几个?人家颜家是颜回的嫡系子孙,在儒门中地位超然。天底下的读书人听到颜家,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的?若是您做了什么,不用颜家动手,就是人家的徒孙们就够让我们受的了。老太太,您就是不为自个儿想想,也请您为大兄弟想一想。大兄弟父子两个还在边关讨命呢,这个时候得罪了人家未免不智。要知道当朝的两位宰相都是人家的徒孙。”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很多事情都是往含蓄了说,但是如果真的把事情说得这么直白,要么就是这件事情可以摊开了说,要么这件事情就是非常重要,重要到不能含含糊糊的。
贾母听见贾敬这么说,心里就是有千万的不舒坦,他也只能忍下。
至少贾赦也是他的儿子,贾母可以不顾孙子,却不能不顾儿子。
贾敬不理会坐在一边的贾母,转头对贾清道:“我当你们这几日的功课进步的那么快,却原来是得了颜师的指点!我想,你们也是因为颜家的盛名,所以不敢接受颜师的好意吧?”
贾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低声回答了一声是。
贾敬笑笑,道:“不妨事。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在这里跟你们讨个情了。关于功课,我依旧教你们读书识字,若是有不懂的典故,你们也可以来问我。只是,若是颜师的书信里面有有关学问的部分,希望你们能够摘抄出来给我。”
贾清道:“颜师的书信,晚辈都收着呢。若是您需要,晚辈现在就可以去取来。”
贾敬连忙摆手:“你们呀,就是太不懂事了。颜师是什么身份,哪里是能够这么轻慢的。颜师的手迹你们要好好地收着,不要轻易拿给别人看。这可是极要紧的。至于那些摘要,我不过是研究学问,只需要你们摘抄无误便好,别的,我倒是不讲究。”
到底是正经的读书人,又是中过进士的,这态度就是与众不同。
贾清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些礼单,我们又该如何回复呢?”
贾敬顿了顿,道:“他们正经的读书人的规矩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你们还是写信去张家问一问,若是不行,我记得二丫头有个师兄是颜家子弟,问问他也使得。我把蓉儿媳妇给你们留下,有事儿你们尽管使唤他。”
秦可卿在边上听了,又惊又喜。
对于这个太公公,秦可卿可是无措得很。
他素来是个心细的,就是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在背后嘀咕上两句,他也要回房琢磨个两三天才罢。这样的秦可卿,如何不知道贾敬对他的态度古怪?与其是厌恶他,不如说是忌惮和防备。
这些日子以来,秦可卿是又委屈又难受,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今日贾敬当众点他的名,却是给了秦可卿一个大惊喜。他以为之前贾敬对他的提防是对他的考验,却不知道贾敬也是没有办法才选他的。
首先,这种事情不可能交给尤氏。尤氏是继室,不曾生养过也就算了,娘家偏偏又是那种情况。别以为贾敬什么都不知道。他早就清楚,尤氏的两个便宜妹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不愁吃穿的人家,却贪慕富贵,结果一个两个都做了暗娼粉头,为了些金银首饰就拿着自己的身子名声不当一回事情,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金玉一般的人。
这样的女人,说是亲戚,贾敬都害臊。
以前贾敬也没有想到走出去体体面面的尤氏,娘家居然是这样的玩意儿!
既然贾敬能够查到这样的事情,人家就未必查不到。让有着这么糟心的两个便宜妹子的尤氏去帮贾倩贾清两个打理这些事情,就怕人家是以为他们贾家故意羞辱他们。
西府这边肯定是找不出来人了。贾母老迈,在有的事情上肯定是要先为自己的儿子打算的。若是贾母把持不住,那不但是害了两个孩子,更是得罪人。西府这边第二代就不要说了,说第三代,大的不是没了就是不在家,唯一能够顶事儿的人也只有贾玖这个刚刚才知点事儿的孩子,年纪小,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要事事都依靠他,肯定是不成的。
贾玖小,下面的更小,也不可能叫外姓人来帮忙。所以,最后的最后,贾敬也只能让秦可卿来做这件事情。
一来秦可卿是个心细的,二来辈分也小些,也不可能借着辈分压着贾倩贾清两个,三来,就是可以借着这事儿让秦可卿远离自己的儿子贾珍。
没错,虽然时日不长,可是贾敬到底是贾珍的亲爹。贾珍对秦可卿的那点子心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贾敬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见?
贾敬很清楚,这事儿不能完全怪秦可卿,因为秦可卿已经尽量在避免了。可贾珍到底是他的公爹,若是自己没能回来,以自己儿子那肆无忌惮的性子,只怕已经成就丑事。
贾敬也不可能在这当儿把秦可卿给休掉,因为秦可卿并没有失德的地方,甚至如果秦可卿被休弃了,回头贾珍很有可能把秦可卿金屋藏娇。
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为了自己的孙子为了整个家族,贾敬也只能拘着贾珍,顺便让秦可卿尽量不要出现在自己儿子的面前。这也是他这个老父亲唯一能为自己儿子做的了。
秦可卿的身份实在是太棘手,若是有个不妥当,随时都有可能为家里招来灾祸。
抱着这样的盘算,贾敬道:“跟这些人家的往来很有可能影响到大兄弟和琏哥儿未来的前程,所以一点都不能马虎。若是有什么不凑手的地方,开了我们东府的库房也无不可。”
贾玖立刻站了起来,道:“大伯爷,哪里能开你们东府的库房呢?这事儿毕竟……”
贾敬摆摆手,道:“大兄弟既然把你们交给了我,这事儿你们就要听我的。再者,你们这一点点大的孩子手里又能够有什么好东西?走礼这种事情原来就该是长辈们来操心的。”()
67 阴影
67阴影
贾敬的心思跟薛宝钗其实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薛宝钗想通过贾玖跟贾清的路子搭上那些官员为薛家、为自己谋求名利,而贾敬则是想通过贾清得到颜师的指点提高自己的学问。
虽然都是利用,可是因为最终的目的不同,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薛宝钗想要名和利,结果他不过是在贾玖的耳朵边儿上提了那么一提,就引起了贾玖的十二万分的提防;贾敬当众表示,他希望看到颜师对贾清的指点,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就是典型的读书人心态,读书人偷书不算偷。而且这种心态,在很多人——不仅仅局限于读书人——的眼里,还是相当有市场的。
在那个时代,用任何方法追求学问的人,都不会招来别人的鄙视,大家只会赞扬他的好学之心。而且贾敬也没有直接说让贾清把颜师的书信给他,而是叫贾清将之摘抄出来给他,这件事情最后传到颜师的耳朵里面,也只会让对方一笑了之,或者说虽然惋惜于贾敬的年龄,但是看在他好学的份儿上说不定还会故作不知却在信件中增加对贾敬的指点。
以颜师的为人与修养,暗中指点贾敬的可能性还是非常高的。
这就是儒家思想,有教无类,活到老学到老。
至于贾敬说的开了宁国府的库房来帮贾清应付应酬什么的。要知道贾敬是宁国府辈分最高的人,他不但是宁国府这一支的族长,还是贾珍的父亲。是贾氏一族正儿八经的嫡系男性长辈。他要开库房。谁拦得了?又有什么资格拦他?此其一。
其二,虽然分宗之后,贾赦与他的儿女孙女们对于贾敬这边来说都是外人,可是贾敬却是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的启蒙恩师,这是按照古礼,在孔子画像前送了枣子、肉干等六色礼物并正儿八经地敬了茶的。不要说颜师还没有正式收下贾清为弟子,就是日后颜师真的收下了贾清。颜师也只是贾清的授业恩师,而不是蒙师。
蒙师的地位总是不同的。
其三。贾赦离家的时候,可是慎重其事地把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交给了贾敬,贾敬帮忙并不算插手别人的家事。再者,贾珍也是有私心的。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七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是很好,而他的儿子贾珍却在壮年。贾珍那个性子是改不了了,自己趁着身子好还能够压着他,等他身子不好了,说不定就奈何不了这个儿子了。与其让偌大的家业都败在这个儿子全部败坏了,还不如趁现在自己还算硬朗把事情安排好了。
花些身外之物就当结个善缘,将来家里真的败落下来了,今日的善缘也能够照拂到将来的孙子、重孙子。
贾敬看得明白:他的儿子贾珍是掰不过来了。孙子还算有救,但是要多花一点心力,问题是自己已经老迈。能够做到哪一步还要看老天成全不成全;隔房的贾母是靠不上的,后街上的族人就更加靠不上,他们也只会盯着宁国府的财产而已。如今也只有自己这三个弟子将来能够照拂到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孙子重孙子,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子,贾敬也不得不这么做。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了自己的女儿孙子和未来的重孙子,贾敬可是煞费苦心。要知道。宁国府里面不止包括了属于贾敬一家子的祖产私产,还包括了贾氏一族的族产。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招来整个宗族的不满。
这些事情,尤氏也好秦可卿也好,婆媳两个都很清楚。
其实尤氏和秦可卿这对婆媳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两个为人都相当不错,做事也来得,可是他们的出身都不好。
尤氏的亲生父亲是个小官也就罢了。谁让尤氏是填房呢?如果他的娘家很强大,那么贾家又怎么可能在贾蓉的儿子出生之前让他一个亲生骨肉都没有?为母则强,若是他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贾蓉哪里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今天?尤其是讨了秦可卿做老婆之后?尤氏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问题就在于尤氏的两个便宜妹妹,他们的那种做派根本就是往尤氏的身上泼脏水,让人怀疑尤氏是否也是个嫌贫爱富的荡妇。
在这个时代,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就跟尤氏的继母一样,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还能够带着两个拖油瓶嫁给尤氏的父亲做继室,成为官夫人。虽然比不得贾家来得富贵,却还是为他和他的两个女儿换来了一个官家出身。
对于寡妇再嫁一事世人不苛责,因为王氏女之故,大齐损失了上百万的人口,同时,每年大齐边关都需要大量的兵员补充。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齐鼓励生育鼓励寡妇再嫁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在另外一个方面,男人娶妻,经常说的便是娶妻娶贤,要求的是贤惠,指的是妇女有德行,态度和气,善良温顺而通情达理,心灵手巧。一般用来形容妇女的意思是指成家后的妇人持家有道,心地善良,通情达理,懂得相夫教子,能够孝敬父母。这第一条就是德行。
如果一个未嫁的女子,天天跟别的男人鬼混,衣着暴露、出卖色相换取金钱,这能说有德行么?
原著里面并没有提及尤二姐尤三姐具体是什么时候跟贾珍勾搭上的,却在贾敬死后尤氏“独艳理亲丧”的时候,提及了尤氏的继母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以帮忙的理由来到了宁国府。这也是尤二姐和尤三姐正式的出场。也就是这个时候而正在送殡的贾珍和贾蓉在半道上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赶回了京师。从贾珍和贾蓉的表现上来看,色中饿鬼的贾珍显然很早就知道了二尤的美色。所以才会如此急切。但是在这之前,他跟二尤有没有真的勾搭到一起,这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现在,贾珍却比原著里更早地就跟二尤勾搭上了。
也是。
原著里贾敬终日呆在道观里面,对宁国府的事情根本就不管,所以曹雪芹才会在暗示了秦可卿的命运的十二支曲子《好事终》里面这样写到:“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这支曲子的最后三句说的就是:贾氏一族的败亡是从宁国府开始的。如果宁国府不是对祭田的事儿一点都不上心的话,就是抄家之后,贾氏子弟还有个退路。可就是作为宗族嫡支的宁国府没能为族里添置足够的族产祭田,才使得抄家之后。整个贾氏一族穷困潦倒,乃至于家里的子孙们在寒冬里连酸齑(腌渍的咸菜)都吃不上。
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贾敬的不作为,关键却是在秦可卿身上。
秦可卿跟贾珍之间的关系看着是一层原因,可实际上,秦可卿背后的身份让贾敬没有办法管贾珍,而没有了贾敬的管教,贾珍就胡作非为从而造成了这段孽缘,也造成了秦可卿的死,秦可卿的死又使得贾敬越发没有办法回到宁国府去。
贾敬、贾珍、秦可卿。三个不同辈分的人,造就了三段纠缠、互相牵制的因果,也造就了一个悲剧的开始。
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贾玖。贾赦分宗出去了,把隐藏在水下的那张绵绵密密的网撕开了一个口子,贾敬就顺着这个口子,找到了一个理由,回到了宁国府。
贾敬回到了宁国府,就是他什么都不做。贾珍也不可能在贾敬的眼皮子底下对秦可卿做什么,这也间接地挽救了秦可卿。
秦可卿到底也是接受过教育的。如果没有人逼迫,他当然不可能做出扒灰的事情来。
秦可卿也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贾敬回来对他影响。即便贾敬对他并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他,可是无论如何贾敬的存在就等于救了他、保护了他,所以他对这个太公公只有感激的份儿。
对于贾珍来说,父亲的归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风流袅娜、风情万种的儿媳妇是偷不到手了,家里的丫头婆子们也不许他碰,甚至还被遣走了好些姬妾。对于色中饿鬼贾珍来说,这是根本就无法忍受的。
贾敬是贾珍的父亲,贾珍根本就不可能反抗得了贾敬,甚至于贾敬不许贾珍在家里摆酒席宴客,贾珍也只能忍着,偷偷摸摸地出去找乐子。
贾敬回来了,即便贾敬没有短了贾珍的月钱零花,可是大宗的银钱贾珍是摸不到手了,因这些银钱为都被他的父亲拿去买祭田了。而贾珍的那点份例,根本就不够他日日出去喝花酒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两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只要几个小钱就随便他玩,甚至还提供寻欢作乐的场所,叫贾珍如何不开心的?即便尤家的房子不尽人意,在这当儿,贾珍也不计较了。
对于尤二姐来说,他早就跟张华有了婚约,不肯嫁也不过是因为张华不能让他过插金戴银有丫头婆子伺候的富贵日子罢了。
贾珍的那点子份例的确不够他天天出门喝花酒的,可是养尤二姐尤三姐却是足够的。在京师,要租赁一个二进十来间屋子的小院儿对于那些赶考的士子也许是件负担,可对于贾珍来说并不贵;尤二姐尤三姐的衣裳首饰可以在宁国府的公账上报销;买一房仆妇外加两三个小丫头的钱花不了五十两,贾珍每个月再给二十两的家用、尤氏姐妹每人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
贾珍把一切都搞定,也不过是花了他一个月的份例的一半而已,连他的私房钱都没有动用到。他还发现,包养了这两个女人之后,他甚至多了一个玩耍的地方,因为他能在这里招待他那些狐朋狗友。
贾珍的行为瞒不过他的妻子尤氏。自然也瞒不过贾敬。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尤氏在宁国府的威望越发低了,甚至在儿媳妇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倒是秦可卿,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贾珍跟二尤好起来了,那么他暂时就能够松快些个了。
是的,虽然尤氏有意隐瞒,可是秦可卿是何等的人物,又如何不知?如今他也不过是故作不知而已。贾珍跟二尤的事情,其实也就瞒着这后花园里住着的几个小姑娘而已。前面和外面的人,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对于尤二姐尤三姐这样的女人。对于大宅门里面的女人来说,那根本就是谁也同情不起来,甚至连下面的丫头婆子们都看不上来的。
就是那些沦落到贱籍、倚楼卖笑的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个好出身。都偷偷地把自己的儿女丢到那些道观、慈恩堂的门口,为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出身,不用过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
可是这两个女人自甘堕落,明明过得俭省一点,靠着尤氏的接济还是能够把日子过下去的。即便嫁妆不是那么丰厚,即便嫁的人家也不是非常好,但是还是买得起小丫头,也能够陪嫁上几亩地。可是他们放着这样安生的日子不过,为了几件金银首饰、几件漂亮衣裳就做了暗娼。这种人,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不仅仅是连累尤氏的名声。就连他们宁国府的女人的名声也会被牵连。
所以贾敬根本就当没有这么一门亲戚。
所以秦可卿也就当尤家彻底没有人了,根本就不让尤老娘那边的人靠近宁国府的大门。
他怕丢人。
的确,跟尤二姐这样的人,就是贾玖和贾清两个也不会对他们抱有同情心。
说他可怜?也许的确有那么两分可怜,可这两分可怜也是他自找的。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世俗对女人的要求么?就是抛开古人对女人的各种束缚来说,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女人。居然巴望着贾琏的正妻王熙凤死了,好给他腾位置。无论王熙凤到底如何、有没有给贾琏生下儿子。对于任何一个合法的婚生子女来说,这都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
贾清表示:对于尤二姐这样的女人,他不赶着踩他两脚算是好的了,难道要等他起来了给自己添堵么?就是有那种无聊的人给这种女人同情,这才让这种女人有了底气,认为自己生下孩子以后有机会跟人家的正经妻子、正经的婚生子女争财产、争属于妻子孩子的合法权益。
这样的行为,在没有足够的法律和道德的约束的情况下,最后也只会变成谋财害命。
尤二姐可怜那是因为他流产了又早早的死了。如果他把儿子生下来了,可怜的那就是王熙凤和王熙凤的女儿巧姐了。
尤二姐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妾,因为纳妾也要去官府立文书呢。他也不过是个外室而已。
对于那些同情尤二姐的人,贾清表示,如果不是那些无聊的人一味地同情尤二姐这样的女人,社会舆论也不会导向尤二姐这样的女人。也就是因为社会舆论给了尤二姐这样的女人足够的底气,他才会变得更加可怕。
看起来不过是尤二姐这样的女人和他的私生子也应该有人权、应该承认他们的继承权这样小小的问题,最后会变成危及到合法的婚生子女的生命财产安全的大问题,甚至会造成社会的动荡。
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应该有人权,那么合法的妻子和婚生子女,他们的人权谁来保证?
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应该有继承权,那么,是否等于说,害死了婚生子女,外室的私生子奸生子就能够得到父亲的全部财产,包括婚姻共有财产?
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与合法的妻子和婚生子女之间的矛盾从来是不可调和的。如果社会承认了外室和私生子奸生子的相关权益,那么谁来保证合法妻子和婚生子女的生命财产安全?
难道婚生子女就该死?!!!
作为一个受害者,贾清表示,尤二姐如果不惹到他,他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如果尤二姐认为算计了他的家人就能够成为贾家的一员,贾清不介意亲自喂尤二姐吞金子!
在被贾赦承认的那一刻,贾清就考虑过这个可能。如果这一次,尤二姐再度主意打到他的叔父贾琏的身上,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尤氏和秦可卿之间那微妙的变化,贾玖还没有注意到,可这些日子以来,贾清却注意到了。
贾敬对尤氏的倚重对秦可卿的厌恶,贾清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只要贾敬在家,那么尤氏的地位就不可动摇。可是今日看来,尤氏倒是为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对自己的儿媳妇格外客气。
贾清看不到尤氏有任何失德的地方,需要他在秦可卿面前这样木木的。
贾清猜想着,可能是有其他的原因。而贾清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一想到原著里对尤二姐尤三姐的描述,贾清就跟吞了苍蝇一般,格外不舒服。
难道这两个女人在这会儿就跟贾珍父子勾搭上了?
想到贾敬这段日子对贾蓉的功课的上心程度,贾清觉得,很有可能被二尤钓上钩的人的只有贾珍一个。
虽然对尤氏充满了同情,但是对于宁国府来说,贾清也只是一个外人,再加上这种事情不是他这个女孩子能够打听的,他也只能暗自留心罢了。
听见贾敬这样说,他踌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为何他们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可卿看了看上面的贾母贾敬,道:“这些东西,对于有些人来说极为贵重,对于有些人来说,其实也不过尔尔。就跟这茶砖一样。别的地方也有这种茶砖,可妹妹的这个却是鸣风书院的茶砖,据说鸣风书院上上下下从先生到学生都会制茶,他们又是顶顶有学问的人。妹妹试想一下,这出自一般茶农之手的茶砖能跟宰相亲手所制的茶砖相比么?鸣风书院的茶砖贵重,贵重的可是学问。”
贾清秒懂。
他答道:“这么看起来,也许我们的回礼也不需要太贵重,只要重心意就好。也许我们可以自己酿酒作为回礼。”
秦可卿道:“我只知道二姑姑酿了不少酒,除了祭祖之外,就是送人也紧巴巴的。哪里够你们使唤的?你们这里的帖子有这么多呢。”
贾玖笑道:“不妨事。虽然葡萄酒剩下不多了。可是这苹果也能够拿来酿酒,还有秋梨。如今天气虽冷,可是只要愿意花钱,还是能够买到苹果和香梨的。不过是费些功夫。想来诸位大人也不会计较我们的回礼晚些时候的。”
贾敬正要点头,贾母却道:“不行。那些教书的也就算了,可是给两位相爷的回礼可不能寒酸了。”
贾敬道:“老太太,您口中的教书的,那很有可能是两位相爷的恩师。轻慢了他们,就等于是把两位相爷的颜面往地下踩。老太太,您可要三思啊。”
贾母一滞,不敢再接口。
贾敬又道:“虽然这样做也不算失礼,不过还是不大好。酿酒总是要时间的,人家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在儒林中极有身份的,怠慢了也不是好事。”
贾清想了想,道:“那么,我送些亲手做的香胰子给诸位先生家的女眷可不可以?那个快,最多也就一旬时间就能够得。而且还能够做出各种变化。”
贾敬道:“这样也使得。”
贾清已经想过了,如果找不到谏果油(即橄榄油),也可以是茶籽油,如果没有脱了色的茶籽油,也可以用羊油,甚至菜油也可以。至于添加剂,外面买的干花香花、牛奶羊奶,甚至是冰片之类的药材,这些都可以用。反正只要作出三四样就可以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做得香香甜甜的,很有可能被小孩子当成点心误食。()
68 无奈
68无奈
贾母不是尤氏,尤氏是填房,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在宁国府里不会拥有太大的权力和地位。在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尤氏可以装聋作哑,扮成一个木头人一样,把别人的轻视和羞辱当成耳边风。就跟尤二姐尤三姐的事情一样,即便明知道这两个便宜妹妹给他抹黑了,他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贾母做不到这种程度。多年来贾母一直是荣国府里高高在上的太夫人,两个儿媳妇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小辈们紧密依附着他过日子,贾母在贾家的威望是一言九鼎,轻易没有人能够反驳。
这样的贾母他绝对做不到被当成吉祥物一样装聋作哑。他固执起来的时候,是相当可怕的。
就跟贾清拜师的这件事情一样。当听见颜师要收贾清为弟子的时候,贾母的第一个反应是,贾清是个女孩子,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好心,哪里来的机会进入颜家的大门?他一个小丫头,根本用不到这样好的老师,这样的老师,应该属于贾家的男丁的,即便自己的小儿子不够格,自己还有贾宝玉呢。
在贾赦让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拜贾敬为师的时候,贾母就觉得太浪费了。如果不是知道两家的渊源,如果不是知道贾敬对贾政的各种不满,如果不是知道贾敬心中的心结,贾母老早就跟贾敬说,让贾敬一并收下贾宝玉了。
眼下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老师。贾母就忍不住为贾宝玉争一争。在贾母的眼里,贾清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更何况是个养女?终究不是自家人。而贾宝玉才是男丁,是贾母的亲孙子。
贾敬跟贾政这一房有嫌隙,怕拿宝玉撒气,自己才不开口的。现在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老师,为何宝玉就不能跟着去读书?
这才是贾母的想法。至于贾宝玉的本性是个熊孩子,还是个糟心的熊孩子,根本就不喜欢读书。贾母根本就不在乎。在贾母的心里,自己的宝玉是千好万好。如果有什么不是,那就是做先生的不好,没有好好教导他。宝玉绝对不会有错,有错的是先生。不是宝玉。
在这边上听了半晌的贾母终于开口了:“怎么颜师要教导清丫头?那宝玉呢?宝玉能不能一起去读书?”那感觉,就好像颜师是他们府里花了几个银子请来的寻常西席先生一般。
贾敬听了叹息一声,道:“老太太,颜师只说了要教授清丫头,不要说二丫头了,就是连他的亲姐姐倩丫头,颜师都没有点头呢。宝玉还到现在,都没有正式读书,如何能够拜入颜师门下?”
贾敬没有把话说完。哪个先生也不愿意要贾宝玉这样糟心的学生啊。
贾宝玉读书的事儿,贾敬自然是知道的。原来他这个年纪的小学生,逃学躲懒不好好完成功课什么的。都是正常事儿,家长们就是不配合,只要不干涉,先生们下两个狠手,说不定这毛病就改过来了。可是贾母偏不,贾宝玉装病不去上学。贾母不说请个大夫确定一下贾宝玉是真病还是假病,直接就说先生不好吓着了他的宝玉。这一回两回下来。贾宝玉会好好跟着读书才怪!就是人家做先生的,也不愿意在这上面白瞎功夫,自己费了心还不讨好。
按照贾敬的看法:那就是,投入人家颜师的门下读书完全靠自觉。跟贾宝玉这样的货色,还是不要打这样的主意为妙。不然,人家说不定就当他们贾家是去砸人家招牌找人家颜师的麻烦的了。
贾敬一点都不想让贾宝玉沾这个光。如果贾家真的有人能够沾这个光的话,贾敬宁可是自己。
与其让贾宝玉这个只知道逃学的小鬼浪费掉这个机会,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呢。
贾母可不管这些,他道:“清丫头不是已经拒绝掉了吗?就不能写信跟颜家说一声,就说把这个机会让给宝玉都不成么?”
贾敬当场就气笑了。敢情他在这里废话了半天,贾母还是把人家颜师当成了一般的教书匠了不成?他贾敬这个前科进士尚且不敢提拜颜师为师的事儿,贾宝玉这个熊孩子算老几?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贾母。
当他听到皇帝都为了不能拜入颜师的门下的时候,贾母就心动了。贾宝玉这一辈子,不可能做官,很多东西他都不能拥有,甚至只能一辈子只能做个废物。贾母很清楚这一点,贾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能耐有限,虽然对这个仅剩的嫡子还有几分疼爱,可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自己的小儿子还真的不会顾及这个孙子。自己在世的时候还好说,等自己过世之后,又有谁来照顾贾宝玉呢?
因为知道这个孙子注定了一生坎坷,贾母就希望自己能够为贾宝玉多做一点。贾母会开口让贾宝玉去颜家拜师,不仅仅是希望贾宝玉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更希望贾宝玉能够得到人家的照拂。人家的徒子徒孙都是高官,随便出来个人,就能够罩着贾宝玉了。
贾母的心思,贾敬懂,正是因为贾敬明白贾母对贾宝玉的心才会越发心寒。
生来有来历的贾宝玉在贾母的心中是一块宝,可在其他人的面前,贾宝玉就是那索命的阎王帖。跟颜师这样,若是真的收了贾宝玉为弟子,只怕颜家跟他们的徒子徒孙们都要上断头台了!
贾母让贾宝玉拜颜师为师,人家说不定还以为贾母是故意找他们家麻烦的呢!这根本就不是跟人家交好,而是在得罪人!而一得罪就是一大片。
更何况,贾政父子在京师里面好吃好喝的,还有这个心情害人——此时此刻贾敬也不去想到底是谁在害贾琮了,直接把这个罪名挂在了贾政的头上——贾赦这一房却是风雨飘摇,贾母还要给贾赦这边招仇恨!
的确,为了贾宝玉贾母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可惜他的这份心思此时此刻只会让人觉得更加讨厌。
在贾敬看来,贾母这样的行为固然是对孙子的怜爱,却将家族放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甚至还威胁到了贾赦这一房的安危和传承。
的确,贾母心疼小儿子,看到贾政这一方只剩下贾宝玉一个嫡子,想为他小儿子一家多打算打算也是正常的慈母心态。但是问题在于贾赦这一边情况也非常不好。贾赦带着儿子贾琏去了边关。谁都知道现在边关不妙,草原上战事频繁经常骚扰大齐边境,大齐呢,对边关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兵源不足、补给不足。常年来,军饷军粮军械从来就不够,战马什么的更是将官们的专属,大齐甚至连专门的骑兵阵都是有数的。盔甲之类的东西更是士兵们自己准备的,无法满足需要,以致于连后勤部队都必须上沙场。可以说,边关的残酷已经到了某个界限,就等着爆发出来给大齐的权贵们一个狠狠的耳光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赦和贾琏,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是还没加冠的少年郎,之前从来没有上过沙场的人去边关,那就等于是去送命!
偏偏这个时候贾母还来这一招,他就不怕别人拿贾赦贾琏撒气,直接让贾赦贾琏把命丢在外头?
对,贾赦贾琏死在外面了,贾琮再有个意外,贾政可以正式登堂入室接受这祖宗基业了,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以前贾敬就觉得贾母偏心的厉害,只是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在场,只是事后得知罢了。但是此时此刻,贾敬严重怀疑,贾赦是不是贾母亲生的。有这么坑儿子的娘么?
秦可卿也是聪明人,贾敬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他看看上面坐着的贾母贾敬,再看看下面站着的贾玖贾倩贾清。他一知道贾玖贾倩贾清三个人年纪小辈分低又是当事人,有些话不好开口,而他的婆婆尤氏又是继室,就是说了贾母也不当一回事情。这种事情,只怕最后也只能由他来说了。
只听秦可卿道:“老太太,只怕这不大好吧。宝叔虽然聪明,可到现在也没有学完四书中的任何一本。虽然二姑姑和大妹妹二妹妹也没有读完四书中的任何一本,但女孩子跟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孩子以贞静为要,女红中馈管家才是重中之重,晚一点读书、只学女四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男子不一样。大家子弟,就是不走科举,也要修身齐家。就是宫里的皇子们,也是四个周岁的时候进学,每日寅时开始学习,一直到酉时才下课,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此。京师重臣之家的公子们,更是日日只睡三个时辰。宝叔,宝叔今年七岁了,日日睡到日高起,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学完一本论语,这……”
听秦可卿这么一说,贾母倒是想起了他之前的决定来。都已经决定了要把贾宝玉养废了的,怎么听说有好先生,又忍不住了呢?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老婆子也就那么一说。可惜了,我还想着让琏儿也跟着去读书呢。若是珠儿在……”()
69 林家有变
69林家有变
贾母的行为对于贾玖跟贾倩来说,不过是意料中事,可对于当事人的贾清来说,他差一点就失去了一个机会,一个梦寐以求的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即便最后贾母还是在秦可卿的劝说之下改变了主意,可是贾清还是不甘心,越想越不甘心,结果自然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他姐姐面前。
贾倩看见妹妹的样子,只得对妹妹道:“昨天的事情,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贾清忍不住道:“姐,事情没有轮到你身上,你自然轻松。”
贾倩挥手让丫头婆子退下,这才坐在妹妹的身边道:“妹妹,我们既然来了这里,有些事情,我们必须习惯,比方说老太太一贯的偏心。”
贾清也知道自己不该跟姐姐发脾气,只是他实在是忍耐不住,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姐姐是习惯了么?”
“是。”
“那姑姑是不是也习惯了?”
贾倩想了想,道:“姑姑跟我不同。我想,姑姑不是习惯了,而是因为姑姑知道老太太的念头不会达成,姑姑不会为了这种不可能成立的事情而焦躁。”
贾倩是个有心人,只是有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了压在心底不去争不去抢,却不等于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贾清泄气地道:“看起来就我白白地折腾了一个晚上。姐。你倒是了解姑姑,可是我怎么觉得姑姑跟宝姑姑有些仿佛呢?”
贾倩摇摇头道:“你这孩子,若是让姑姑知道你把他跟宝姑姑比。一准儿生气。在我看来,姑姑跟宝姑姑是不一样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还是这样觉得。宝姑姑虽然一派端庄的大家闺秀做派,可是宝姑姑内心其实对权势很热衷,对身份地位也很看重。至于姑姑,虽然跟宝姑姑一样,表面上冷冷清清的样子。可是我总觉得,姑姑似乎对很多事情跟一般人的想法不同。就拿这选秀进宫的事儿来说罢。宝姑姑是一心想进去的,即便他没有这个资格,他也在钻营、寻找进宫的机会。可姑姑,姑姑给我的感觉似乎并不喜欢进宫。哪怕他有参加大选的资格。”
贾清当即就跳了起来:“姐,你说什么?你说姑姑……若是老太太知道了,绝对会压着姑姑进宫的。”
贾倩点点头,道:“没错。在我看来,姑姑宁可出家修道也不喜欢去那个地方。只是这原因,我倒是看不透。”
贾清慢慢睇挨着他姐姐坐了,道:“换了我,我也不喜欢。放着正经的正房奶奶不做,去给人做妾。还跟菜场里面的白菘一样被人挑挑拣拣,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贾倩忍不住取笑道:“不害臊,多大的人呢。居然现在就开始着急这个来!”顿了顿,还是道:“说不定被你说中了,姑姑怕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老太太在家一日,是容不得姑姑有这样的心思的,说不定会压着姑姑去参选呢。哪里会遂了姑姑的心?!就是我们……”
贾清道:“姐,我们又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养女,就是祖父为去的了父亲挣了恩荫回来。这选秀也轮不到我们。姐,你我尽管放心好了。祖父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贾倩叹了一口气,很想跟贾清说,也许贾赦为了些许银子就把他们胡乱嫁了出去,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
他也知道,前世家里这么多姐妹,只有他一个是堂堂正正带着嫁妆坐着花轿嫁出去的。像贾元春,明明没有资格参加宫妃大选、明明可以求了恩典免了宫女小选,明明凭着好家世好娘舅可以嫁到好人家做正房奶奶,可最后,贾元春还是入了宫,熬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的女史,最后成了皇宫版的爬床丫头;像贾探春贾惜春,名声被败坏了,十几岁了都无人问津,最后一个被当成别人的替代品当成了礼物一样送去了外藩,一个年纪轻轻就出了家。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姑娘们的嫁妆都是有数的。嫡女的嫁妆三万打底,七万八万不算多,十万更是常有的。庶女的话,嫁得好又得宠的,陪嫁上万儿八千的嫁妆不稀奇,不得宠没人理会的,三四千银子就打发出门了。
贾倩自己也很清楚,自己上辈子,那是大房不得势自己不得宠,而且自己又跟探春不同,不知道争也不愿意去争,所以最后到手的嫁妆比应有的还要少近一半。
嫁妆不仅仅是新嫁娘的面子,也是婆家的面子。孙家给的聘礼不算少,孙绍祖求贾家办事还另外给了五千两银子,可是自己的陪嫁只有那么一点点,难免会被人嫌弃。再者,孙绍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求人办事出银子,这本来就是官场上的规矩,但是不等于说人家一定要给你办成了。别的不说,人家为你走门路花人情,这些也是开销,不能说人家没有为你办成,你就一定要把银子要回来的。
事情没有办好,就问贾赦讨银子,贾赦没有给他就拿贾迎春出气,孙绍祖原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辈子的自己也不过是运气不好遇人不淑而已。可是自己一把年纪还无人问津,父亲能够想到给自己找个人家,而老太太和一贯慈悲的二太太却是不管不问。更何况,自己的嫁妆原来就是公中出的,而那个时候公中是归二太太管的。自己的嫁妆里面的猫腻那位慈悲为怀的二太太说不知道,谁信?!
在家里那么多年,自己只知道敬着二太太却连给父母请安都做不到,父女之情淡漠至此,这大部分的过错还是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真的孝顺父亲,若是自己有这位姑姑的一半,当日就不会是那个样子。
如今看来,这个妹妹对自己前世的父亲今生的祖父尚且这般信任,对比之下,自己实在是不孝之至。
沉吟片刻,贾倩道:“昨日老太太只顾着宝二叔,却忘记了琮叔可是连着两次遇险。只怕姑姑心里会存了心结。”
贾清道:“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琮叔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得了好儿的人还有谁?说句不好听的,姑姑也好,我们也好,都不过是借着琮叔的光,这才这么自由自在。若是琮叔不在了,那边就有借口插手我们的事儿了不是么?现成的银子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很清楚地指出了幕后黑手和得利的人。
贾倩庆幸,妹妹说这话的时候还记得压低了声音,不然,传扬出去了,只怕对他们姐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贾倩默不作声,但是贾清知道,姐姐其实也是赞同自己的话的。
贾清道:“姐,帮忙想个法子呗。我可不想被老太太盯上。现在老太太是没有想到,可要是老太太想起来了,让那个宝玉跟我一样接受颜师的函授,那我……”
贾倩道:“不会的。若是知道你会不高兴,宝玉一定会放弃的。”贾倩不知道该如何跟妹妹解释,当初第一个教他识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宝玉。可是这件事情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要他如何跟妹妹开口呢?
宝玉纯善,他会尽力满足身边的女孩子的心愿,就跟自己上辈子那样,看见大姐姐教导宝玉读书识字,自己羡慕不已,在知道自己想识字之后,宝玉可是把自己正在用书给了自己,为此还挨了罚。
所以,即便明知道后来姐妹们的名声有一大半是因为贾宝玉而被毁掉的,贾倩还是没有办法恨他。因为在他的心中,贾宝玉始终是那个纯善又能够体谅人的孩子。
听贾倩这么说,贾清非常奇怪,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有人轻叩门框,只得扬声道:“什么事情?”
“回姑娘,老太太昏倒了。二姑娘已经赶过去了。”
贾倩和贾清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道:“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昏倒了?”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是王家太太带着凤姑娘来探望老太太,还带来了林家姑爷要续弦的消息。老太太听了就昏倒了。”
贾倩和贾清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小。
贾敏去了也半年多了,林如海的年纪也不小,膝下听说只有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子。林家后继无人,作为林家的家主兼族长,林如海当然要续弦,这可是关系到家族传承的大事。可问题是这位老太太,可是极厉害的。他可不一定愿意看着林如海续弦。
知道这件事情关系着未来贾家跟林家两家的关系变化,贾倩和贾清都坐不住了。
他们都知道,贾家如今这副富贵气象其实是靠着姻亲们撑起来的。林家跟王家是贾家两门最重要的姻亲,如今王家已经废了,这林家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只怕贾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会相当不好过。因为林如海一旦续弦,那么贾家就不再是林如海的岳家,而仅仅是前岳家,对林如海的影响力也会减弱。若是这继室夫人生了儿子,那么贾家能够从林家得到的好处就微乎其微了。()
70 嫉妒
70嫉妒
贾倩和贾清感到贾母的屋子里的时候,估计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了。
不用说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肯定是在的,贾玖也带到了正在拿着帕子给贾母擦脸,贾宝玉和史湘云也趴在榻前,就在他们身后,探春也一脸关切地张望着。而贾母跟前的两个绣花墩上,坐着的正是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
只听贾母嘤嘤嘤地哭着道:“我可怜的女儿啊,他才走了多久?女婿就要续弦了。留下我可怜的外孙女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贾宝玉在边上也嘤嘤地哭着道:“老太太我们把林妹妹接过来吧。林妹妹这么可怜,来了我们家,我们陪他玩给他穿漂亮衣裳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家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边上的王子腾夫人,刚开始的时候还作出一副安慰贾母样子来,听见贾宝玉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是王熙凤也看了贾宝玉一眼。
虽然说这对女子并不公平,但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嫁人之后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生孩子,而且是必须生一个儿子出来为家族传宗接代。
贾敏嫁入林家这么多年只生下一个病歪歪的女儿,好容易养了一个庶子吧,可是庶子的生母早两年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贾敏,哼哼,王熙凤表示这样的女人还真是厉害。好处已经得了、名声已经得了、实惠也得了。贾敏真是好手段。如果不是这次他突然没了,只怕林家那个庶子也活不过几天。更不要说林如海的儿子的生母了。那可是良家女子,经过官府报备。立过正式的纳妾文书之后,正正式式从侧门进入林家的女子,还为林家生了儿子,如今谁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现状如何。
明明是自己想岔了,王熙凤还是觉得贾敏是个手段高超的的坏女人。
屋里的人除了贾宝玉和懵懵懂懂地史湘云,其他的人都很清楚,林黛玉是别人家里的女孩。他住在林家跟着父亲过日子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如果他不顾年迈的父亲一个人跑到贾家并且在常年在贾家。不给母亲守孝,甚至自己父亲娶新夫人都不在场,别人肯定是要说闲话的。那些人可不管林黛玉的年纪小不小,只会说林黛玉不孝并且怀疑林家的家教家风。
再说了。贾敏去了还不到一年,这个时候林黛玉应该在家里为母亲守孝。按照贾宝玉说的那样,现在就把林黛玉接过来给他穿漂亮衣裳,那就等于夺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太上皇和皇帝有这个权利夺情。
贾宝玉是什么身份?居然胆敢阻拦林黛玉为母亲守孝。知道的人知道他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的人只怕个个都认为他不把林黛玉当人了。
也难怪王子腾夫人的脸色不好看,就连王熙凤的神色也不对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外人是不好插嘴的。王子腾夫人是王家的当家太太,王熙凤是王家的姑娘,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分家分宗了,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对于贾宝玉。跟王夫人有龌蹉的王子腾夫人、王熙凤是外姓人,贾玖也是外人,他们可没有这个责任教导贾宝玉。更不要说。贾宝玉是养在贾母跟前的,怀疑贾宝玉的教养就是怀疑贾母的教育水平,那根本就是下贾母的面子给自己找不自在。
王子腾夫人更是来找贾母的麻烦给自己出气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哪里会做多余的事情?
王子腾夫人也好,王熙凤也好。薛家母女也好,甚至是贾玖贾倩贾清几个。都看得出来,贾宝玉的这番话明显的说到了贾母的心坎上,现在反驳贾宝玉,只会激起贾母的不满。若是贾母当众给自己没脸,在很多人看来,那也是自己自找的。所以,在座的几个姑娘都轻易不开口。
薛宝钗不会开这个口,贾探春不敢开这个口,贾倩贾青姐妹两个是辈分小不能开这个口,但是作为姐姐、作为这将军府里一等将军贾赦唯一的女儿,贾玖就不能不不开口。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叹息一声,道:“宝玉,林妹妹要守孝呢!”多的贾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贾宝玉是贾玖的堂弟而林黛玉只是贾玖的表妹而已。
果然,贾母听到贾玖这么说当即就不高兴了:“二丫头你说什么呢?宝玉,也许心疼你表妹。”
又对贾宝玉道:“宝玉,你放心老太太一定把林丫头接过来。哪个当填房的便宜娘对是丈夫的孩子真心好的。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终究两样。你姑爹真要娶了填房,你林妹妹的日子就苦啦!”
说着就连声叫人:“来人来人,去,去林家把丫头接来。”
贾玖吓了一跳,若是让贾母把人派去扬州,那岂不是说把林家得罪死了?边上的丫头婆子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各个面面相觑。显然,这屋里的人都没有忘了,林如海会被贬到扬州,完全是被贾家拖累的关系。若是真的派人去了扬州,那也只会被林家人打出门来。
贾玖无奈,只得连声劝阻道:“老太太,林妹妹要守孝呢,姑妈去了才半年呢!”
贾母高声道:“怎么,二丫头,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啦?!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太!”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贾玖当即跪下了,边上的小辈们也跟着纷纷跪下来。
只听王子腾夫人笑吟吟的道:“姑妈,您生什么气呀?二丫头又没有说错,林丫头本来就是林家的女儿,待在家里为母亲守孝是他的本份。您现在执意要把她接来,知道的人说你心疼他,不知道人还以为您对去了的表妹有意见故而不许林丫头给他母亲守孝呢!”
贾母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子腾夫人,道:“林如海要娶新夫人了。”
王子腾夫人道:“是啊,姑妈,您着急什么呀?那是林家的事儿,新夫人好那是林丫头的福气,新夫人不好,那便是林丫头的命。谁让表妹嫁入林家这么多年就留下了一个丫头呢!”
贾母怒道:“怎么是我闺女不好,明明是林家几代单传,若是一定要说有人不会生孩子那也不是我闺女不会生,是他们林家男人不会生。”
王子腾夫人道:“既然林家的男人不会生,那林丫头又是怎么来的?这话传扬出去,只怕表妹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呢。姑妈,还请您慎言。再说了,既然您知道林家几代单传,为什么又把表妹嫁到了林家呢!人家可不会说林家的男人不会生孩子,只会责怪表妹不会生。谁家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跟林家这样的难道他们自己就愿意断子绝孙吗?”
贾母被说得脸红脖子粗,王子腾夫人心中却是升起一股快意。
谁让贾敏嫁得好呢!林如海是林家的家主兼族长,林家有钱有田有地,家大业大,当初下聘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林家的家底可不比他们贾史王薛四家的任何一家差。林如海本人能干又上进,还遵纪守法,坚持执行“官员四十无子方纳妾”这一法令。多年以来林如海身边只有贾敏一个,即便贾敏身体不适,林如海身边也是没有一个通房丫头,更不要说妾了。
王子腾夫人数遍了亲戚家的男人们,也只有林如海一个 ...
做到这份上,至于别人,哪个不是姬妾成群,通房丫头更是数不清。贾敏的好命王子腾夫人如何不嫉妒?即便现在贾敏已经去世了,王子腾夫人说起贾敏还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甚至贾敏去世的时候他还在拍手称快。
贾史王薛四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大家阿大莫笑阿二。一样都是暴发户人家家里的女孩,谁又比谁高贵了?凭什么你能够嫁得好事事顺心?我却只能看着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左拥右抱,还必须在外人面前打肿了脸、装成个没事儿的人一般?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还没有记得自己的好!
想到贾敏,再看看自己,王子腾夫人心中各种不痛快。
贾母终于知道了,这个侄女儿不但对自己心里有怨气,对自己的女儿还是诸多不满呢。
贾母道:“虽然说女人嫁人就跟投第二次胎一样,可是做父母的哪里不为孩子好的?就跟我们敏儿一样,为了他婚事,莫要说我,就说他父亲,在背地里都不知道操了多少的心!好容易才选了这个林如海,求了指婚。敏儿他父亲有眼光,可日子却是人过的。有本事的人,就在绝境里面都能够过得自在,没本事的人,也只能越过越差。”
言下之意,却是说王子腾夫人没有贾敏这么会过日子了。
王子腾夫人哪里听不明白的,当即就涨红了脸。他原来跑来跟贾母说这个是为了气贾母的,却没有想到贾母到底高杆,不过是刚开始的时候伤心了一会儿,回头就把他给气着了。
看着这样的贾母,王子腾夫人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71 史湘云怒
71史湘云怒
跟王子腾夫人说了这半晌的话,贾母也反应过来了。
贾母微微在心中自嘲,原来他自己从来都没有从女儿的死中走出来。只是贾母一贯是高高在上的,他不习惯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尤其是面前的王子腾夫人今日显然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贾母坐正了身子,对贾玖道:“方才我想起了你姑姑,伤心太过倒忘记了他早在多年前就嫁了,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这时间过的真快,昨儿个还觉得你姑姑跟你一般大跟着他哥哥在我面前晃荡着呢,怎么忘了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这年头,又有几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四十岁的?只是你姑姑就留下你林妹妹一个女儿,年纪小身子也弱,他母亲走了,他还不知道怎么伤心难过呢。二丫头,你派个人去南面看看,若是他好倒也罢了,若是不好,叫我这个老婆子可怎么不难过?!”说着,贾母就哭了起来,众人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劝住了贾母的眼泪。
贾母道:“可惜了。这会儿林丫头要守孝不可能进京;等他出了孝,他也不可能赶着他父亲要娶新妇的档儿进京;等到若是他父亲成亲后,那头一两年内他也不可能来,不然,坏了继母的名声,对他们林家对他自己都不是好事儿。这粗略算下来,若是他父亲没有回京,我们要见他怎么也要五六年后呢。他母亲已经没了。若是再没有个人照拂着,也不知道这五六年会多艰难。二丫头,你可不能忘了你林妹妹。”
贾玖立刻道:“老太太您放心。这事儿父亲有交代,要孙女儿不要忘了林妹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要记得给林妹妹送一份去。父亲还把历年来家里给姑姑的节礼的单子给了孙女儿。只是父亲也交代了,林妹妹如今年纪小,很多姑姑用得上的东西林妹妹反而用不上,送多了又怕姑爹和林妹妹多心,加上今年林妹妹又在守孝。很多东西都需要忌讳,孙女儿也为难着呢!也不知道之前送合不合林妹妹的心意。要不。这给林妹妹的新年礼和生辰礼,老太太您帮忙掌掌眼可好?”
贾母非常惊讶,道:“怎么,你都准备了?”
贾玖道:“是的。老太太。这些还是父亲在家的时候拟的单子。中秋节和重阳节的时候都给林妹妹送去了,林妹妹的回礼却没有到,孙女儿在心中也嘀咕着呢,是不是送的礼犯了忌讳,还是说姑爹还在生我们家的气。”
贾母叹息一声,道:“若不是我们家,你姑爹也不会去了扬州,你姑姑也不会舍我而去。”说着,又抹起了眼泪。发狠道:“林如海也真是的,我们敏儿已经赔上了一条命,他还能怎样?难不成老婆子想见见外孙女儿也不成么?”
王子腾夫人在边上坐着。他也好,他身边的王熙凤也好,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神色。
王子腾夫人跟王熙凤的想法很简单:林如海已经为了贾家的事儿买单,从堂堂御史台二把手正三品的官员变成了七品的巡盐御史,十年寒窗、二十年的宦海沉浮转眼成空。如今林如海已经是四十几岁临近五十岁的人了,将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起来真的很难说。说不定人家随时都有可能把命丢在南面。
谁不知道这扬州巡盐御史。别名盐政巡查御史,是朝廷上下有名的坑人又熬油的位置?品级不高。责任却重。做得不好,朝廷不满意,妥妥的是丢官又丢命的节奏;做得好了,盐商和盐商背后的权贵们不满意,他们联合起来使绊子,这最后的结果,还是丢官又丢命。大齐立国至今,又有几个人好好的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的?还不是送了名声送了命的多?
眼前这位老太太还有胆子这样说,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因为清楚林家面临的困境,王子腾夫人才对贾母这么多意见。为了他的一点私心,人家林家几辈子都填进去了,将来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的节奏,你还想如何?难不成你想谋财害命,收了人家的家私,然后把整个林家都灭了?
王子腾夫人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屋里的几个贾家的女孩子,心中冷哼一声。他们王家女儿不好嫁,贾家的姑娘就好嫁了?就那林家的事儿来说,王子腾夫人不相信林如海夫妇没有跟贾母提过让贾政住在荣禧堂里面不合规矩礼法,王子腾夫人也相信,即便贾敏跟贾母说了,贾母也不以为然说不定还会生贾敏的气呢。如今,贾家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可是林如海这二三十年辛苦却是完了,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呢。
没错儿,大家都知道林家被贾家坑惨了。其实在听到贾母要打发人去接林黛玉的时候,王子腾夫人其实就在心里琢磨着,贾母是不是想着要算计林家的家业了。毕竟林家已经连着几代单传,现在也只有一个才三岁的庶子。小孩子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很正常,以贾母的能耐,他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那个孩子,然后以各种理由磨着林如海把女儿送来,等林如海一死,林家的财产就到了贾家的手里。横竖林家那孩子也是个病歪歪的,在及笄以前没了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只要上面没有人问,林家又没有人了,谁来管林家女儿在贾家的内宅的生活?甚至时间久了,被贾家蒙混过关也不一定。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有贾玖的蝴蝶翅膀,只怕事情就真的跟王子腾夫人猜想的那样走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贾玖告御状,世人也不会看见贾家的奴才的猖獗,林如海也不会惊醒,也不会再私底下开始排查家里的奴才。也正是因为林如海开始查家里的奴才,才使得林如海的那个庶子保住了一条小命。也正是因为这个庶子的存在和贾赦给林如海的信件,也使得林如海知道自己的儿女眼下只能依靠自己。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贾玖,只怕此刻林家的那个三岁的庶子已经没了,林黛玉也进了贾家,林如海仕途绝望、家庭破碎开始消极颓废生出了死心。而现在,两个年幼的孩子要长辈的照顾,林如海当然不可能那么消极,就是硬撑着,他也要给孩子挣出一条路来,因为他是个父亲,他还有儿子女儿,而现在,他的儿子女儿谁都依靠不上只能依靠他这个父亲。
儿子跟女儿是不一样的。在这边的世界,没有儿子,哪怕有成群的女儿,还个个都是嫡女,也是断子绝孙。可要是有了儿子,哪怕只是庶子,也等于是家族的未来有了希望。
一个病歪歪的、年幼的庶子,让林如海坚持了下来。
关于这些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他们正在忙着应付贾母呢。倒是贾宝玉,被贾母口中的林妹妹吸引住了注意力。
他见贾母改了主意,当即就垮了脸,显然他非常失望:“老太太,我们不接林妹妹了么?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林妹妹呢。”
贾母一愣,继而叹了口气,道:“宝玉,你林妹妹的事儿,来年再说罢。”
贾宝玉当即就不依了,扭股糖一般地腻歪在贾母身上,道:“老太太,来年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就想见林妹妹。姑爹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把林妹妹带到南面去做什么?林妹妹应该跟云妹妹一样长住我们家才是。”
贾宝玉只知道这位林家表妹是他的林妹妹,却不知道一个姓氏就已经把他们分开了。是的,林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但是又如何呢?林如海才是林黛玉的父亲,贾母如何越过林如海做林黛玉的主?将来林如海真的续娶了,在林黛玉的事情上,那位新夫人也比贾母有话语权,因为林黛玉是林家的女儿,不是贾家的女儿更不是贾母的孙女儿重孙女儿。
但是这些事情,贾宝玉是不管的。他只知道,有个姐妹他没有见过,他要见一见。如果对方生得好的话,他更希望能够朝夕相处,天天耳鬓厮磨才好。至于那些规矩礼仪什么的,贾宝玉却是懵懵懂懂的,没有人跟他详细地说过规矩礼法,他也完全不懂。
又或者,即便真的有人跟他说这些东西,贾宝玉也是不在乎的。
他从来就不知道,规矩礼法,对于大多数的女孩子来说,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基础。
就跟林黛玉一样,在贾宝玉心中,林黛玉跟史湘云差不多,都没有母亲,应该常住他们贾家才对,这样才是一家人,却完全没有想过林如海还在世,林黛玉有父亲有弟弟根本就不需要他来多事。
王熙凤看了看贾宝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倒是史湘云忍不住,道:“爱哥哥,你说什么呢?”
史湘云不高兴了。()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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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贾宝玉心心念念都是林黛玉史湘云顿时不高兴了,当即便道:“爱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比得上林姐姐?他有父亲有弟弟陪着,又有老太太心心念念牵挂着,如今还有你记着他,我有什么?不带这样欺负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贾宝玉连忙道:“云妹妹你想多了。我是说,林妹妹来的话,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开开心心的玩,人多也热闹些。如今二姐姐事情多,倩丫头和清丫头事情也不少,我几次想找他们玩他们都有事情。你又不是天天在家里的,我有的时候难免寂寞的慌。”
史湘云,非常惊讶:“那宝姐姐呢?”
贾宝玉道:“快别提了。宝姐姐不是说这个不应该就是那个不符合规矩,哪里玩得痛快。”顿了一顿,又道:“宝姐姐也真是的,老太太从来不说我,老爷也只略提了提,至于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一个都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就他把规矩放在嘴边。”
贾宝玉果断忘记了他的二姐姐贾玖也不止一次说过规矩的事儿还以此为借口撵他走。在贾宝玉心中,他的二姐姐只会在被惹毛了、生气了的时候才会把规矩拿出来挡一挡,也不会跟薛宝钗一样天天挂在嘴边有事没事拿出来说一说。更重要的是贾玖只会说规矩,不会把仕途经济放在嘴边也不会要求贾宝玉上进,而薛宝钗说了规矩之后肯定会要求贾宝玉多读书为科举做准备、要求贾宝玉上进。
所以。贾玖说规矩的时候贾宝玉会在第一时间反省自己是不是惹二姐姐生气了,但是如果同样的话从薛宝钗的嘴里出来,贾宝玉只会觉得心烦气躁。
史湘云听见贾宝玉这样说薛宝钗心中非常高兴。只是脸上还要作出样子来,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宝姐姐呢?宝姐姐也是为了你好。”
按理说薛宝钗也是待嫁的姑娘,不管怎么样,贾母也该给薛宝钗一点面子,但是贾母也好还是王子腾夫人也好抑或是王熙凤也好,他们都没有开口。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薛宝钗只是商人之女不值得他们扫贾宝玉史湘云的面子。
在这个世界上。身份二字非常重要,拼脸拼爹。实际上拼的还是投胎的本事。薛宝钗的身份就在那里摆着,他只是一户商户人家的女儿而不是官家小姐。如果今天贾宝玉说的是王熙凤,哪怕王熙凤现在已经名声扫地,只要她没有嫁入薛家。在王子腾夫人面前,贾母还要给王熙凤一点点颜面。但是换了薛宝钗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哪怕薛宝钗的表现在外人看来还是相当不错的,也没有名声上的瑕疵。
此时此刻,史湘云终于明白:贾宝玉不喜欢薛宝钗,贾母也不喜欢薛宝钗,甚至王子腾夫人也不喜欢薛宝钗,薛宝钗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他史湘云的敌人也不会成为他史湘云成为宝二奶奶的阻碍,在这一刻史湘云终于接受了薛宝钗。
而同时史湘云也确认了他一直没有见过的林黛玉将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这人还没来呢。老太太念着爱哥哥念着甚至一贯跟姐妹们不远不近的二姐姐也处处记着顾虑着,若是人来了,这府里还有自己的位置吗?自己在家里跟叔叔婶婶并不亲近。也只有老太太平时对自己有三分亲昵,自己能够过着这么松快的日子也是因为老太太的罩拂。还有爱哥哥,爱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如果那林黛玉来了,老太太先顾着他了,爱哥哥也不要自己了。那自己怎么办?
因为恐慌、因为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史湘云把林黛玉当成了妨碍自己获得幸福的坏人。所以他不喜欢林黛玉,看林黛玉各种不顺眼,这也造成了他日后针对林黛玉的种种。
贾母可不管这些他听说贾玖已经把礼单列好了,立刻就要求检查。
老年人就是有这个权利任性。
贾母年纪大了,趁着病弱故作糊涂,忽视了王子腾夫人也在的事实,当即就管起了家里的事情来。
贾母可以不顾王子腾夫人,但是贾玖却不能。
贾玖转脸看了看王子腾夫人,只见王子腾夫人笑道:“二姑娘你忙你的去吧,不用在意我的。”
贾玖这才欠了欠身表示告罪。少时,丫头把单子拿了过来,贾母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二丫头这单子上是不是单薄了点?怎么只有四色礼物?”
贾玖笑道:“老太太,林妹妹到底是我的亲表妹,这礼物送的太丰厚了,反倒见外。这四色礼物是孙女儿按照外面送礼的惯例定的。”
贾母道:“虽然是嫡亲的姑舅表姐妹,但是四色礼物未免太轻薄了。再加两样凑齐六色方好。不如就加上,上好的茶和香,你看怎么样?”
贾玖一听就知道贾母打上了道门送给他的茶饼和香料的主意,若是自己没有回答好,不止自己,就是贾清那里也逃不过。
只是他也不好说直接拒绝贾母,只能说:“老太太如今这上好的茶饼和香料可不容易得,尤其是这香料家里的姐妹们也没几个用的,家里常备的也只有宝玉惯用的香香甜甜的苏合香百合香,再不然就是礼佛用的香和记时用的橼香。虽然孙女儿也很想尽一分心力,但是道魁配的香是有数的,孙女儿也不好转送他人。若是孙女儿有学过合香就好了。”
贾母刚开始听贾玖不愿意,当下就放下了脸,等听贾玖说合香,贾母也忍不住微微脸红。
换了那些世家小姐,在贾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耳濡目染在长辈跟前学了好些香道的知识,若是有那天资聪慧的只怕现在也会配一两种简单的香了,哪里跟他们贾家的女孩儿一样,平日里用的香还要靠别人送。
贾母便道:“既然如此那这次就给林丫头送些百合香苏合香去吧。等将来你学了合香,再送你自己亲手制的香也不迟。倒是这茶,也不知道林丫头喜欢吃什么样的茶。”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孙女儿在玉清山上的时候就听前辈们说过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不宜吃太多的绿茶。小孩子娇弱,很容易被绿茶伤了脾胃。孙女儿这里倒是有上好的龙凤团茶茶饼,不如由孙女儿这里匀些林妹妹吧!”
贾玖很清楚,贾母提到了两件事物茶和香,既然贾母已经允了其中的香,那么这茶,贾玖就必须退一步,既然贾母已经看中了他那里茶,贾玖也不能说一样都不拿出来。
再说了,对于真土鳖贾玖来说,再好的茶还不如白开水来得有味道。这个世界没有污染,贾家的地段好,就连贾玖的院子里都有独立的井,那井水带着一股甘甜,居然是一口甜水井。虽然比不上山上的山泉水,却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那些茶叶,什么茗戏什么煮茶,那些他都不会好吗?!道门送来团茶的茶饼的时候,他拆开了其中的一块就抓瞎了。因为他屋里连煮茶的用具都没有。如果用绿茶的方式沏茶,那就真的辜负了这么好的茶饼了。如今那方拆开的茶饼还在上好的梅青将军肚瓷罐里面呆着呢。
那这些茶饼送人,尤其是送给林黛玉,贾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在他的眼里,如果林妹妹真是原著里的那个林妹妹的话,也只有这样的茶才配得上林妹妹,既风雅又养人,比贾家管长吃的那些茶好多了。
贾母听说之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贾母这么大的年纪了,自然也知道东西的好坏。说实在的,在贾家,茶叶的好歹不是根据他对人体的好处来区分的,而是看哪一种在宫廷里面更受欢迎。如果是贡品,无论是听过没听过,在贾家总能够找到市场。
换而言之,贾家吃的不是茶,而是面子。即便每年要在这上面花不知道多少钱,只要能长面子,贾家就一定会花大价钱。
其实贾母自己也知道,这世界上真正的好茶并不多,有的只专供皇家,有的则是某个世家、某个势力独有的。就跟鸣风书院的茶一样,人家吃的书卷气,这种茶叶,贾家就是拿着千金万金也买不到。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的茶是非卖品呢。
如果说贾家常吃的茶是金钱和面子的话,人家吃的茶,好比是鸣风书院的茶,那就是人脉和声望。
这种东西,还真的不能比较。因为金钱容易得,而声望和人脉这种东西就只能依靠积累。可就是声望和人脉两种东西,是贾家如今最缺的。
也不怪贾母会把主意打到贾玖和贾清的头上,实在是贾母找不出比他们手里的茶叶跟体面的礼物来了。也只有贾玖跟贾清手里的茶叶,才能够让贾家不在林如海面前失了面子,才能够震住林如海。
为了不在林如海面前丢面子,为了挽回自己在林如海心中的形象,贾母也是蛮拼的。()
73 茶与茶具
73茶与茶具
可惜贾母的这种心情,屋里的其他人是不明白的,首先不明白的是史湘云,在他的眼里,贾家家大业大,抬眼望去更是琳琅满目、金碧辉煌,贾家的姑娘更是只要终日开开心心的玩耍就够了,无论是女红针线还是其他,都有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代劳,这样的贾家居然会缺茶叶,这在史湘云看来,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别的不说,至少薛宝钗和王熙凤的心里对贾家也起了那么一点心思。
原来贾家根本就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富贵!就连一点茶叶,这位老太太还要算计!
倒是贾清,眉头在略略迟疑了一会儿,便猜到了七八分。金银之物贾家并不缺,但是有些东西是高于金银财货的,就拿这茶叶来说,在另外一个世界上,高达数十万一斤的天价茶叶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最有名的就是那个熊猫茶,一两就抵得上人家的一套房子。放到这个红楼世界里,就在这京师,一二百两纹银能够买到一座不错的两进的、二十来间屋子的独门独户的小院儿,可是一样是一二百两纹银,若是想买上等的好茶,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真正的爱茶之人可不会为了那一二百两纹银就放弃自己的心头好。
可以说,到了某个层面上,大家吃的就不再是单纯的茶,而是身份、地位,还有人脉和影响力。而到了这个层面上。金银财货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贾母算计贾玖和贾清手里的茶,哪里是为了那区区茶砖,而是为贾玖和贾清背后的势力。借着道门和儒家的力量给林如海施压。让林如海不敢对贾家动手。
林如海是正人君子,他到底会不会因为贬官一事对贾家心存怨望,会不会对贾家动手,这不得而知,但是贾母不会相信林如海对贾家一点怨气都没有。如果没有贾玖跟贾清两个,贾母也会寻求另外一种方法,即便不能把林如海继续掌握在手里不能让林如海对贾家马首是瞻。也必须让林如海知道贾家不好惹。只是那样一来,动静大了一点。也许会欠下不必要的人情。
而现在,有了贾玖和贾清,这事情就简单多了。
看见贾母沉默不语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己,贾清便知道了贾母的打算。当即便笑道:“老太太,姑姑哪里的茶叶也不多,道门送给姑姑的份量也刚够姑姑一个人吃的。不如让我跟姑姑分担一二吧。一来,也不致于礼单里面就一样茶,二来,姑姑也不用一下子拿出太多,反而自己不够吃。”
贾玖笑道:“还说呢,你手里的茶就那么容易得么?上回蓉儿媳妇不是说了么,鸣风书院十年以上的茶砖就是宫里也难得一见呢。”
贾清笑道:“姑姑。你也知道的,侄女儿可是大俗人。对于我来说,能够分得清红茶绿茶团茶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再详细,那真真为难我了。要我说,这茶送了我那才是明珠暗投焚琴煮鹤呢。”
贾玖轻轻地推了贾清一把,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够这么不上心?你以为我就懂这个了?不过是学着吃罢了。吃得多了,吃惯了。自然就知道这茶里面的文章来。没有经历过又不去尝试,那才是永远不会懂呢。谁又是十二月生下来的?谁又是生来就样样都懂的?你也多上点心。现在人家看你年纪小自然是处处让着你的。等过几年你还这样,只怕人家就嫌弃你说你不堪造就了。”
贾清吐了吐舌头,连忙应了。
这姑侄两个在一搭一唱间,就已经打消了贾母心中的念头。
就跟贾清猜想的那样,贾母的确是有这个打算,让贾清把手里的茶叶都交出来,给他作脸的。毕竟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可是很少能够得到跟鸣风书院送的茶砖这样的茶,如果能够拿来宴客,那绝对会引起轰动,甚至连宫里都会注意到贾家。当年贾母的婆婆顾氏太夫人在的时候,哪一年贾家不是京师的焦点?
贾母做梦都想着贾家能够再度恢复高祖皇帝时期的辉煌。
一面只是一时的轰动,一面却是细水长流,让贾家时时都在儒门的范围之内,这个区别,贾母还是看得到的。虽然很遗憾不能把贾玖跟贾清手里的好东西都拿过来,可从长远计,这种暂时的退让也是有好处的。
在心中计较已定,贾母也笑道:“可不是,你姑姑说得对。东西是小事儿,却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可莫要学你姑姑,太过大方了。”
贾清笑道:“看老太太说的。如果不是林姑姑,我还舍不得呢。”
这话说得贾母心花怒放。在贾母看来,贾清又不曾见过林黛玉,对林家也是陌生得紧,甚至可能也就只听过那么两回罢了。贾清愿意拿出东西来,哪里是因为林黛玉本身,自然是因为他这个老太太。
贾母心情好了,自然也愿意给下面的小辈们面子,尤其是贾倩和贾清两个。在此之前,贾母对这两个收养来的庶女的孙女儿可是百般不顺眼,几乎不愿意看到他们。如今贾清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当然也愿意给点面子。
贾母道:“罢罢罢,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就这样吧。这茶的事情,蓉儿媳妇更懂一点,让他过来帮忙掌掌眼,看看送哪几种比较合适。另外,我记得你们几个屋里的茶具也不多,让蓉儿媳妇帮你们添置些个。”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我屋里的东西不少,也够用了。”
贾母点点贾玖的小鼻子,道:“你这丫头,你以为我年纪大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你那屋里,茶具也就那么两套而已,一套自己常用的,一套用来待客。你可知道,外面略略讲究一点的人家家里的姑娘们,那可是每种茶都要配上三四套茶具。甚至用一种茶,因为年份的不同,也会根据年份配上十来套二三十套茶具。看看外面的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你自己不觉得,我这个老婆子都替你寒酸了。”
“可是,可是……”
贾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担心花费而已。放心,不过是茶具,只要不是刻意追求古董,只要有路子,自然能够买到好东西。就是一时半会儿的用不上,放在博古架多宝阁上观赏把玩也是好的。这事儿你不用担心,交给蓉儿媳妇去办便是。”
贾宝玉一听,立刻不依了:“老太太,我也要我也要。”
贾母立刻搂了贾宝玉,道:“好好好,宝玉,等东西送来了,你先挑如何?”
贾宝玉很欢快地应了。
果然,腊八过了没几天,秦可卿就带着几十个箱子来了贾玖这边,可把贾玖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秦可卿连忙行了礼,见过贾玖。明明在别人身上看来很干脆利落的动作,可到了他的身上偏偏多了几份柔雅可人,配上那骨子风流气度,真真是合了那句男人的梦中情人女人的公敌。
得了允许,秦可卿在下面的绣花墩上坐了,道:“看二姑姑说的,既然老太太吩咐了,又是姑姑赶着要使唤的,侄儿媳妇敢糊弄姑姑不成?”
贾玖道:“我原以为也不过是十来套就罢了,哪里想到会这么多?”
秦可卿笑道: ...
“若真是那样,那侄儿媳妇才真是汗颜了。一种茶至少要配两套茶具的,甚至配上三套四套的也是常有的事儿。若不是时间紧,只怕这里就不是这五十三只箱子,而是一二百只箱子了。姑姑放心,这些不是姑姑一人的,就连两位妹妹的也在这里了。侄儿媳妇也会继续留意,遇见好的,必定会为姑姑和妹妹们继续添置。”
贾玖连忙让人去请贾倩贾清,又道:“我原以为也不过是十来套的,可是现在你送来这么多,只怕我这里还没有地方摆呢。”
秦可卿笑道:“姑姑,您这里这么大的院子,随便收拾个屋子出来,哪里会摆不下的?”
不多时,贾倩和贾清也都来了,看见这地上的箱子,贾清脱口而出:“这些都是茶具?浣纱馆哪里有那么多的地方放他?”
秦可卿听了便笑了:“妹妹放心,浣纱馆的屋子虽然少,可是屋子却大,多摆几个博古架子也就是了。实在不行,那就把阁楼收拾出来,说不定妹妹们还能够多一个精致的书房出来呢。”
贾玖笑道:“正是这话,我也觉得这浣纱馆地方小了一点,给他们姐妹两个住似乎有些不够使唤了。”
贾清连忙点头:“够了够了,我跟姐姐一起住惯了,若是分开了,反而不习惯。”
贾清哪里是不舍得跟姐姐分开,他是知道自己的性子素来有些毛毛糙糙的,若是没有他姐姐照拂着,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有他姐姐,虽然心细,可是这性子也绵软,若是不在他跟前,他也担心这个姐姐会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74 无缘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玖笑道:“即便你们不愿意分开,可是这书房还是要的。别的不说,这浣纱馆也就那么大,屋子也就那么几间,有个客人来了,你那些功课放哪里去?若是碰到个不知道规矩的,污了你的功课坏了事儿,这罪过还不是你自己背着?不如这样,横竖后花园里的屋子也多,不拘哪处,只要能放东西就使得。你们屋里的那些粗笨、不常用的物件,就放那边去,这阁楼还是收拾出来给你们做书房。”
贾清一听,连忙道:“姑姑,若是这样,还不如我们那里的丫头婆子们住到仆役裙房去,只留下几个当值的人就使得。原来就是好景致,人多了反而吵吵嚷嚷的不得安生。空出来的屋子或是安置要紧的物件,或者给当值的人使唤都使得。”
贾玖点了点头,道:“也好。横竖这些婆子们也有家人,不当值的时候就让他们回去跟家人团聚,也是个意思。至于那些粗使丫头们,东面的仆役裙房便很清净,大半也空着,我这里的丫头们大多也住那里,把你们的丫头挪过去也方便照应。”
至于那些教养嬷嬷们,虽然说都是出宫的老宫女,在贾家是作为客卿的存在,但是宫廷这么大,每年放出来的宫女更是不知道多少。运气好的能够嫁人,运气不好的,一把年纪了还没个着落。跟他们这样,能够在贾家找到活计并且还得到养老的保证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来,他们也不怎么挑剔屋子房舍了,更何况贾家一共安排了两处两进的院落。又有小丫头伺候着,也不比嫁人做填房奶奶差了。他们原来就不在这后花园里住着,不过是该当值的时候进来而已,贾玖这次安排,他们更是没有什么影响,受到影响的,也只有下面的二等三等的丫头们和粗使婆子们而已。
贾清笑道:“如此。这些茶具只能先在姑姑这里放着,等我们那里收拾好了再来搬了。”
贾玖道:“也只能如此了。”
贾倩道:“不是说宝叔也要么?就不知道嫂子可给宝叔送去了?”
秦可卿连忙起身来。道:“劳两位妹妹记挂着,可不早早地送去了。老太太最是心疼宝叔,若是知道我这里收拾好了,却不给宝叔送去。只怕心里不痛快。只不过宝叔那个性子,从来就是说风就是雨的,前些日子在老太太跟前那么闹着,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忘记了。如果没人提醒,只怕他也想不起来。我已经叫人送了六只箱子过去,数量虽然小些,可宝叔现在住的那个碧纱橱却是尽够了。”
贾玖道:“你素来是个妥当的,我们自然放心。说起来,上回我就想问了。大嫂子怎么了?这段日子闷闷不乐的,甚至还犯了旧疾?我看大嫂子身子不错啊,怎么好端端的。出来一个旧疾?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秦可卿非常尴尬。还能够有什么原因呢?不就是尤二姐尤三姐那点子事情闹的。
俗话说,这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就是贾珍在外面闹腾着,不敢在贾敬面前闹腾,就不等于说他在外面做的事情贾敬就不知道了。至少他抱养尤二姐尤三姐,把妻子娘家妹子当成玩物一事还是让贾敬知道了。贾敬恨儿子不知道好歹。更恨儿媳妇的娘家不争气。即便是填房带来的拖油瓶又如何?既然已经冠上了尤家的姓,就是尤家的女儿。他们这般不自重,尤家的女儿的风评会高了?人家如何看待尤家?又会如何看待尤氏?虽然说贾家的风评也不高,但是家中女眷,尤其是当家奶奶未来的族长夫人闹出这样的新闻,只怕贾家一族的名声都坏了。
可是尤氏照料过婆婆的丧事,按照七不出的规矩,贾敬就是对尤氏有再多的不满不可能把他休弃了。
休弃不了,贾敬对尤氏越发没了好脸色,尤氏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还在为自己的继母和便宜妹妹的事儿闹心,后来知道公公生气的原因,也只能借生病躲了去。如今宁国府里的事情都压在了秦可卿身上,他还要一个负责宁国府的祭祀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饶是秦可卿能干,这些日子也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这样的事儿,哪里是秦可卿可以开口的呢?
秦可卿又不敢拿话搪塞贾玖,又不敢说长辈的不是,只能道:“姑姑莫要问了,这事儿不是应该在闺阁里面传的。”
到底事多,又怕走漏了风声,尽然是胡乱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不复从前灵巧的模样。
贾玖和贾倩贾清非常奇怪,这心里更是升起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即便送走了秦可卿,他们也无心处理升起,就那么枯坐着。
站在门口打帘子的一个看着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转了转眼珠子,道:“姑娘,关于这事儿,箅子倒是听了一耳朵。只是方才小蓉大奶奶也说了,原本不该传到姑娘们的耳朵里面的。若是婢子说了,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贾玖跟贾清对视一眼,心中一顿,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就是低着头喝茶的贾倩也心中了然。既然尤氏称病,那事情肯定是跟尤氏有关。而尤氏一贯又是个小心谨慎、轻易不肯踏错一步的,所有有事儿的绝对不会是他本人,相反,他可能是被牵连的。如此想来还能够有谁?自然是他娘家两个便宜妹子搞出来的事儿了。
贾玖贾清两个人对尤二姐尤三姐两人是什么货色一清二楚,贾倩对尤三姐知道得不多,可是作为一个正统的古代女子,他当然看不上尤二姐尤三姐这样自轻自贱的女人。如果真的是被人强迫了,那还情有可原,如果是自甘堕落,那就不值得同情。至于尤二姐,虽然留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人是温婉的,可是人不能看表面,就跟那位二太太,一样是慈眉善目的人,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二姑姑,他贾倩活了两辈子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做了这么多不能做的事儿、犯了不能犯的醉。
知人知面不知心,从王夫人的身上,贾倩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人不能看表面。
这个尤二姐初看上去还算一个温婉的女人,可是他先是背信弃义地悔婚,然后又没名没分地跟贾珍父子鬼混,又哄着贾琏在国孝家孝之中收了他。尤其是最后一点,让贾倩根本就无法原谅他。也许他是个可怜人,但是在贾倩的心中,这个女人跟王熙凤一样可恨。
自己的哥哥最后不得好死,这两个女人都有份。
贾倩对王熙凤的感觉不好,对尤二姐的感觉也一样不好,他认为上辈子就是这两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哥哥,所以这辈子王熙凤被悔婚,他喜闻乐见,而尤二姐,他恨不得这个女人早早地谢场,免得拖累了他的哥哥给家里招了灾。
贾倩无比庆幸,此时此刻,贾琏跟着贾赦一起去了边关,不在京里,不然,说不定又要捡破鞋了。他也在心里嘀咕着,上辈子是贾敬没了,贾珍才敢胡作非为、把自己的相好介绍给贾琏,这次有贾敬在,贾倩无比希望贾敬能够好好收拾收拾贾珍,最好连尤二姐也收拾了,免得日后贾琏落入了尤二姐的桃花劫中。
贾倩看了看贾玖,忍不住道:“可是那边的婶子娘家的事儿?”
那丫头道:“是。”
“如此,我们知道了。”
那丫头原来是想借此机会在姑娘们面前露个脸,却没有想到自己不过答了一个字,姑娘们便不想听了,不觉有些怏怏的。只是姑娘们明显也不想再问,他也只能住嘴。
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贾清压低了声音,道:“姑姑,您怎么看这尤家姐妹?”
贾倩一愣。他原来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呢。
贾玖道:“人贵在自尊自爱,这两个女人却不在此列,姑娘的身份、妇人的身子,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么?妇人跟女孩子的走路方式是不一样的,只要有心,只要是过来人,都能够注意到。他们以为没有人知道,只怕大嫂子跟蓉儿媳妇身边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惜了,大嫂子这次还真的被连累了。所以说,婚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男女,都不能在这上面随便。不然,害自己是小事,拖累了家人,那就是大事了。”
尤氏就是被他父亲的有眼无珠给拖累了,而林如海则是被妻子的糟心娘家给拖累了。这两个人,还真的不好说谁更倒霉一点。不过,尤氏是女子,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而林如海却是男子,一旦他续娶了,跟贾家的关系就会淡下来。
那样一来,贾家跟林家之间就只有林黛玉这一个纽带了。
贾玖不知道贾母会不会打林黛玉的主意,但是在贾玖看来,眼下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为零。再加上如今两人的身份不同,也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位表妹了。)。
75 长乐公主
75长乐公主
贾玖以为自己跟林黛玉之间的联系只剩下日后的礼物书信往来,毕竟林家被贾家拖累至此,相信圣人也是有脾气的,会不会愿意跟他们贾家继续保持联系还是两说。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嘉善长公主的簪花会上听到有关林家的事情。
腊月,从腊八节开始,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尤其是腊月二十三就开始的各种祭祀大事,都是容不得一丝马虎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家家里也不会在腊月里举办簪花会,而嘉善长公主府上的赏梅宴则是腊月里唯一一场上档次的簪花会了。
贾玖原来有些不想参加,因为之前他闭关了一个多月,把下元节都给错过了。他不能错过新年的祭祖。可是在贾母看来,嘉善长公主在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面前很有体面,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又岂能错过?
就是贾玖有些焦心,他还是带着贾倩贾清姐妹来了公主府。
这日来公主府的人并不是很多,闺秀们也比上一次要少许多,而且大家都坐在屋里吃茶,也有的姑娘围着火炉在烤鹿肉。可惜,张家的张颖依旧不在,而梁丽华去来了白沙书院还没有回来,鲁静芝却不知道什么缘故,也没有出席。举目望去,这偌大的屋子里坐着的姑娘,竟然都是认不得的。
在座得到姑娘们贾玖尚且不认得,贾倩和贾清两个就更加不认得了。他们跟着贾玖坐在角落里面默默地吃着茶。看着那些姑娘们笑闹成一团,即便知道有的姑娘们躲在扇子后面的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他们也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低下头去吃东西。
就在这沉默间,却见一个一身石青色对襟褙子的女孩子抱着手炉慢慢地走了过来,正是郑婉。
贾倩和贾清两个不认得,贾玖却已经站起来对与对方见礼,又为对方介绍贾倩和贾清。
郑婉笑盈盈地道:“听说贾县君这次闭关,功力大进?愚姐在此恭喜了。”
贾玖笑道:“姐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郑婉奇道:“原来这是真的?我听说,那可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呢。”
贾玖道:“不破不立。拜这种奇药所赐,我全身的经脉重塑了一回。这功力自然是大大增加。”
“真的?可是我听说那药祸害了不少人呢。”
贾玖点点头,道:“也许是我的机缘吧。旧年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个特殊的符文,而这次我能够顺利过关,也是托了这个符文的关系。道魁说。我在符文和术法上的资质不错,等我基础再扎实一点,就可以开始学术法了。”
郑婉道:“那可更改恭喜了。”顿了一顿,又不好意思地道:“说了这么多,我倒是忘记了,你可知道颜公子今日也来了。”
贾玖一愣,道:“师兄?对了,今日好生奇怪,不是说簪花会么?公主请我们来赏梅的。怎么大家都在这屋里坐着,不出去玩?”
郑婉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第一次参加这腊月里的赏梅宴。虽然说冬日里面赏梅别有一番滋味,可是今日的重头戏可不是赏梅。而是作诗。跟我这个年纪的姑娘们都要作诗的。别看他们这会儿嘻嘻哈哈的,也难说他们心中是不是在琢磨着诗文。至于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旧年曾经发生过落水的事件,也因为冬日里的池水冰寒刺骨,所以长辈们这才拘束着大家,不许靠近池塘的。今日能够在天空底下散步的。就只有诸位男宾。”
贾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女孩子们,年纪大的要作诗。年纪小的被拘束着,也难怪外面冷冷清清的。
看见屋子外面,铺得一片洁白的地,已经结冰的池塘,还有这片琉璃世界中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红梅绿竹,的确非常难得。这样的美景,也难怪只有男人们可以享受。若是这地上被小姑娘们踩得一塌糊涂,那这里面的意境就差了三分了。
贾玖顿时没了意思。原来就不想来的,却在贾母的坚持下来了,结果在这里坐冷板凳,也没个认识的人陪自己说话,还真是怪无聊的。更重要的是,本来应该在家里准备祭祀的自己居然在这里浪费时间,这让贾玖更加不痛快。
结识贵人什么的,又不是自己想结识对方,人家就愿意搭理自己的。
贾玖低着头,不说话,也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姑娘们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一身杏黄的年轻女子,戴着华丽的鸾凤冠,踏入了这间屋子,却没有理会纷纷下拜行礼的诸多公侯千金、官宦小姐,却直接站到了贾玖面前:“你就是贾县君?”
贾玖连忙跪下行礼。
对方一仰头,道:“免了。真的与花蕊夫人的诗文里面写的那样,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想我大齐也是大国,苛刻满朝文武居然有一半的人要议和!还不如一个女娃娃。”
贾玖心中一跳,觉得这话可不好答,尤其是花蕊夫人,那可是亡国之君的宠妃。在这里用他诗文,实在是忌讳。
贾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边上却有女官在边上低声指点他:“还不行礼,这位是长乐公主。”
贾玖跟贾倩贾清连忙伏地行大礼,口称见过公主。
长乐公主道:“自从母妃去世之后,父皇事多,本宫在宫里孤零零的,如今却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那些坚持和亲的人,怕是个个觉得本宫已经失宠于父皇,所以要本宫和亲。敢情他们的女儿不用和亲,所以他们不在乎。你说,若是本宫要他们的女儿作陪媵如何?横竖那些蛮子们是不会介意寡妇的。”
边上的女孩子中间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贾玖道:“公主为何这么说?之前不是说不和亲了么?”
长乐公主道:“你说呢。”顿了顿,道:“说起来,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拿出正当的理由拒绝和亲的。可惜了,你不是男子,不然,也许本宫还有机会游说父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和亲的坏处,那么给本宫一个理由,让本宫可以堂堂正正地拒绝掉这件事情。”
贾玖傻了。
他怎么知道当初他跟张颖说的事儿,如今会引来这位公主?
但是,如果朝堂之上真的做出了决定,那么皇帝必有考量,如果赞同长乐公主的话,那就等于是质疑朝堂上公议的决定,也是扫了皇帝的面子、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可若是不赞同这位长乐公主的话,只怕是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一样是扫了皇帝的面子。
这根本就是两难,怎么说都是错。
贾玖想了想,道:“公主殿下,这天底下做父亲的哪里会不心疼女儿的,怕是万岁心里也疼公主殿下。只是,万岁是公主殿下的父亲,却也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情,万岁要比别人多考虑些个。和亲,对公主来说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对万岁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羞辱。这跟公主的责任没有关系,因为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拿自己的女儿换取和平,那是对一位君王的文治武功的质疑,也是对一位君王的羞辱,更是对一位父亲的伤害。公主殿下,若是万岁真的作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说明了,大齐的状况并不是很好,使得万岁不得不咬牙吞下这份屈辱。这个时候,公主除了尽到一个女儿的责任为父亲分忧之外,就只能选择相信万岁,相信未来终有一天,万岁会把公主殿下接回大齐。”
长乐公主看着贾玖,良久才道:“你真的很会说话。本宫身边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说贾玖的话说得公允,还是骂贾玖奸猾,两边都不得罪人呢?
贾玖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接口,只得庆幸的是,长乐公主并没有多呆,反而转身离去了。
等长乐公主带着人走远了,不见了踪影,屋子里的人这才纷纷站起来。
不知是谁轻轻地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声音很轻,如果不是贾玖修为不错,他还听不到。只是贾玖也饿分辨不出说出这话的会是谁。
郑婉这才压低了声音,几乎在贾玖的耳边道:“其实你应该有腹稿吧?我父亲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
贾玖也低声道:“郑姐姐,我是个女孩子,又才这么大。我若是能够分辨得出来,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又如何分析不出来。既然分析出来了,还作出和亲的决定,肯定是别的考量。这个时候,我再多嘴,也不过是讨人嫌罢了。有的事儿,可不能靠嘴皮子。”
郑婉道:“一不可能在这里,当着这些女孩子的面说,对不对?你既然心里有数,那我也不多说了。只是你要小心,虽然端懿贵妃已经去世了,可是长乐公主手里还有些人呢。若是你什么都不做,仔细他拿你撒气。”
贾玖连忙道:“谢姐姐提醒,妹妹一定会当心的。”()
76 计和亲
76计和亲
提点了贾玖,郑婉便说起了林如海的亲事:“对了,贾县君大概还不知道,林大人要续娶了。”
贾玖道:“姐姐怎么知道?我姑妈去了还不满一年呢。姑爹素来是个重情的,又讲究规矩,就是林家如今缺个正经的夫人也缺嫡子,也不致于这么着急吧?”
郑婉道:“你也知道林家缺嫡子,就应该知道,林大人的年纪不小了,自然也是希望林家能够早日多一个孩子出来的。虽然说正式的娶亲要等出了你姑妈的周年,可是这相看考量却是要从现在开始了。”
贾玖点点头,道:“姐姐会这么说,那是因为听到什么了么?”
郑婉道:“是。你大概不知道,我父亲跟林大人原来便是同窗,虽然不是同年,可当日却是在同一所书院里求学,交情也不错。虽然林大人自己不愿意太过麻烦,可是难道他就愿意看着林家绝了香火?庶子可不能延续宗祧。何况,女子在四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够生孩子,更何况男子,就是六十多岁的时候抱孩子的也不少。”
贾玖点点头,道:“可不是,我跟我弟弟出生的那会儿,我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只是这人选……”
郑婉道:“这也是我无意中听来了,据说林大人的意思是不想太折腾。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想误了人家年轻姑娘的终身,所以,他自己的意向是年纪比较大、会照顾人的。”
贾玖听出了郑婉的未尽之言。谁家的姑娘会留到一把年纪不出嫁的?除了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基本上就只有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花信的“命硬”的老姑娘,或者就是寡妇甚至是和离之后的女人。
无论哪一种,都有不如人意之处。对于一个家族的繁衍来说,都不是好事。
首先是宫里出来的女人。能够从皇宫里面平平安安地出来的,哪一个会是单纯的?不但有私心,手段也高明,这样的女人,若是有个什么心思,弄死了林如海如今的一双儿女再带着林家的偌大家业改嫁。这样的可能性也不得不防。
老宫女尚且如此,剩下的三种就更加不用说了。
贾玖跟郑婉八卦着林家的事儿。其实在他的心中,林家也不过是外人而已,跟他没有多少关系。说不定林家的这点子事情对他的影响还没有薛宝钗来得大呢。
但是他忘记了,自己八卦别人。别人也有可能在注意着他。
就跟他对长乐公主说的那样,天底下没有不心疼儿女的父亲,当今皇帝更是如此。作为一个正当壮年的君王,当今皇帝当然是个心怀壮志之人,灭掉外戎、成就不世功业更是每一位君王的梦想。
这样的一位君王,却需要用自己的女儿换取和平,又何尝不是一种屈辱?
问题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居然有一半坚持要和亲的,让这位皇帝憋屈不已,却只能咬牙认了。
丫的。敢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女儿,所以你们才不心疼对吧?
虽然表面上同意了诸位大臣们和亲的要求,可是皇帝的心中却越发难受。心情不好的皇帝干脆罢了三天早朝。跑到妹妹家里来散心了。
即便端懿贵妃已经薨逝多年,即便皇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长乐公主这个女儿好好地独处过,可不等于说皇帝就对这个女儿一点都不关心了。至少长乐公主迈出院子去找贾玖的时候,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皇帝也很想知道贾玖会跟女儿说些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和稀泥的话。初听到的时候,皇帝的心中是气的。
“朕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呢。却没有想到他也尽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啪”地一声,皇帝将手里的书摔在书案上。显然。这一次他可是真心恼了。
下面的小太监们个个都低了头,怕自己成了出气筒,惟有王继恩捧了一碗茶来,道:“万岁,您何必如此生气。奴婢已经听说了,当时公主殿下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贾县君的。和亲之事何等重大,贾县君又是个有心的孩子,哪里会在那些小姑娘们面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得罪了人是小事,若是坏了万岁的事儿,那就是大事了。”
皇帝听了叹息一声,道:“朕知道。”何止是知道,更非常清楚贾玖是为了不得罪人才这么说的。可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这么心寒。若是有人在背后能够帮他一把,宣扬宣扬外戎的嚣张和残忍,他这个做皇帝的也能有运作的空间,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也是个怕事儿的。
想到朝堂上的那些文武百官,再想到自己的女儿,皇帝这才对贾玖这么不顺眼,就是以前对贾玖的感觉还不错,就是以前对贾玖还有几分好感,如今都化作了厌恶。
皇帝果然忘记了,自己身为君王都这么不自由,作为贾家的女儿,贾玖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不过,皇帝忘记了,王继恩可不会忘记。
只听他笑道:“万岁,听说自打贾将军赴任之后,贾县君就到处打听有关边关的事儿。作女儿的哪里不担心父亲的,就是为了父兄,贾县君也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呢。”
对于贾玖,王继恩的感觉还不错,加上他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也了解皇帝。皇帝现在讨厌贾玖,还不如说是因为贾玖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帮他、为他解围?可若是日后万岁想通了,说不得又叹息起来。现在对这位贾县君进行投资,暗地里帮一把,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再者,作为一个女儿保护自己的父亲才是值得被称赞的孝道。千年以来,这孝子孝女就少了?可是缇萦救父为什么会千古传诵,还不是因为他救了父亲?
因为是宦官,因为没有儿女,王继恩才特别眼馋人家的孩子,尤其是跟贾玖这样的知道孝顺又识趣懂事的孩子。所以,在清楚皇帝的心事的情况下,在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利益的情况下,王继恩很愿意为贾玖说好话的。
皇帝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下了一个错误的命令,让贾赦贾琏父子同时去了边关。
虽然这道旨意是内阁起草的,对于贾赦贾琏父子的任命也是夹杂在一堆人中间没有错,可是在形式上,也的确出于皇帝的名义。
皇帝没有推卸责任的念头,却还是觉得有些丧气。
身为君王,很多时候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够贯彻自己的政治理念,但是,一半的朝臣反对,剩下的一半中还有相当大的比例是在观望,那么这和亲……
每一个做父亲的在嫁女儿的时候都会纠结,更何况是跟皇帝这样,拿自己的女儿作为筹码!对于一个隐形的女控,把自己漂亮的女儿嫁出去都已经非常舍不得了,更不要说和亲!
这段日子皇帝的心情可不好。
根据贾玖的线索,皇帝的确找到了高祖皇帝的手札,但是那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少了很多页,就是有相关北边方略,也不过提了几句而已。
在御书房里面翻了半天,在书橱的角落里面找到了那么几张破纸,还破损了不少,皇帝当即就处罚了御书房的秉笔太监,可是这有什么用?他要的是完整的方略。
皇帝可不认为贾玖会有完整的方略,偏偏贾赦不在京中,贾琏也跟着去了边关,现在一等神威将军府里面年纪最大的男丁也才一个周岁多一点,就是他想找借口让贾家把高祖皇帝的方略献上来都找不到人。
皇帝当然想过让贾政献策的可能,只是贾政是次子不说,他哥哥已经自请分出去了,现在贾政对于将军府来说不过是个外人,哪里有这个资格碰贾赦的东西?
再者,就凭贾政的德行和王子腾的作为,皇帝就觉得恶心,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谁知道这个贾政得到了这个方略只会会做什么事来!如果只是发了明折,那还算小事,如果他为了显摆不分场合在大朝会的时候献上来让那些番邦蛮夷都知道了可怎么办?若是他干脆拿着这个给了王子腾,或者给了蛮子换取自己的富贵可怎么办?
对于贾政道貌岸然下的节操和人品,皇帝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对自己的家人尚且下得了手,又怎么能够期望他有忠君爱国之心?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普遍认识。在另外一个时空,兔共们曾经一度给下面的人洗脑,说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反复强调牺牲精神。那种思想在这个世界上是不行的。这个世界上上下下,讲究的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人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愿意照顾的话,会被人当做没有责任心、不负责任的浪荡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之付出信任。通过观察一个家庭来确定一个人是否可用也是上位者选择人才、任命人才时会在第一时间考虑的事情。
家国天下,家永远是排在首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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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爽,皇帝很不爽,皇帝非常不爽。
他从来不觉得把贾赦父子丢到边关去是一项错误的决定。甚至可以说,这项决定是内阁最近最让皇帝满意的决策之一,哪怕皇帝明知道这是勋爵贵胄之家对贾家的算计。
虽然说,贾玖已经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王子腾和王夫人身上,并且提供了充足的理由让皇帝怀疑王子腾的忠心和王家的野心,但是贾宝玉始终是贾家的男丁、是贾母的孙子。在皇帝看来,衔玉而出的贾宝玉是一个非常碍眼的存在,让事情发生、并且到处宣扬的贾家也一样碍眼,甚至还让他有些恶心。
的确,之前王子腾的确很得皇帝的信任,即便事情发生之后,皇帝对王子腾起了疑心,不再全然信任王子腾,可是皇帝对贾家的疑心只会更甚王子腾。
王子腾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他踩在贾家的肩膀得到贾家的人脉和支持,如果没有贾家给王子腾铺路,如果不是借了贾家的力,王子腾根本就不可能进入皇家的眼,甚至可以说,没有贾家就没有今天的王子腾。
当年贾家的权势和影响力远远超过了世人的想像,而当年贾家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更是今天的王子腾难以望其项背的,甚至如今朝中好几位老将跟贾家的关系匪浅。
皇帝觉得,现在的王子腾的忠心要打个问号。但是贾家的忠心也一样值得怀疑!毕竟当初可是有不小的风声说高祖皇帝其实是贾家的儿子,而真正的太祖皇帝原配留下的儿子早就没了。贾家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换来了一场泼天的富贵。
只是高祖皇帝是太上皇的亲生父亲也是当今皇帝的亲祖父。这才使得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不得不花了大力气将这个流言打了下去。
在皇帝的心中,始终有一个结。甚至在皇帝看来,贾赦自请分宗也是在做戏,为的就是保留一条后路为将来做准备。皇帝甚至想过身有异象的可能不是贾宝玉,而是贾玖这个女孩子。因为男子比女子更占据优势,所以贾家的人才把事情套在了贾宝玉的身上。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贾玖是女子,将来是注定了要参加选秀的。就是没能进宫,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如果将来他真的出头了,贾家也只是他的娘家而已。可要是换成贾宝玉,一旦贾宝玉登基,那贾家便是皇族。历代以来。被灭掉的后族就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不少前朝皇族,在改朝换代之后,还能够保有宗祧。也许贾家是不甘心成为后族,也许是贾家还想再来一次,甚至抱着更大的野心,所以才主导了这场戏。
皇帝怀疑贾玖生有异象是有理由的。贾家的事情爆发出来之后,皇帝就别派人将贾家的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可以说贾家自己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皇帝也知道了。比起到现在还跟一个小姑娘一样被养在闺阁、平日里连书本都不碰一下的贾宝玉,落水而不死、无人教导却生而知之的贾玖,不是更符合生有异象天命所归四个字么?
如果贾玖不是女子。他早就死了;如果贾玖不是注定了要参加选秀,他也早已经因为别的理由进入了宫廷。皇帝决定不会让贾玖跟贾宝玉两个人脱离自己的控制,甚至可以说,贾玖身边好几个嬷嬷其实都是皇帝的人,而且还是贾玖不知道的。
说真的,皇帝也在后悔。如果当初他不许贾玖回家,一直把他留在宫里。那么最多也不过等这孩子年纪到了,自己收了他便是。可就是因为当时的一个疏忽,这个孩子却是已经进了道门的眼。
眼下皇帝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招惹道门,所以才容忍着贾玖,让他继续逍遥。
皇帝也是眼下贾玖认识的人里面,唯二希望他走火入魔的人——另外一个便是太上皇。
天命所归之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之。这才是身为君王的思路。
宛如困兽一般,焦躁地在屋子里面转了几个圈的皇帝终于道:“那丫头呢?”
王继恩从来是个能够体贴圣意的,早在知道长乐公主去找贾玖之后,便让小太监时时盯着,如今听皇帝这样问,他立刻躬身答道:“禀万岁,方才公主殿下已经派人请贾县君了。”
皇帝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女儿长乐公主,过了一会儿皇帝才反应过来,原来王继恩说的是自己的妹妹嘉善长公主。
嘉善长公主倾慕颜洌一事,皇帝是知道的,甚至在此之前他也对此事乐观其成。只是今天,皇帝听到嘉善长公主跟颜洌的事情之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够嫁给颜洌就好了,妹妹到底是再嫁,即便年纪相若,这身份还是有些不相配。
颜洌是未婚男子,即便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依旧是钻石王老五,更不要说人家的家世在那里摆着,不要说他没有结过婚,就是他是个鳏夫,他也一样是世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
男女从来就是不平等的,女人二十六七岁了,即便再漂亮,在这个年代也不稀罕。更重要的是,嘉善长公主嫁过一回,是个寡妇。哪怕他是公主,在这个皇家比不得世家的年代,就是长乐公主要想嫁给颜洌也要颇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身为寡妇的嘉善长公主?
如果叫皇帝选择,皇帝当然会选择自己的女儿。可是,偏偏在太上皇的心中,孙女儿是比不得女儿的。一样是皇室公主,为何端荣长公主和亲,长乐公主就不能和亲了呢?一样是皇室公主。自己的女儿既然不能嫁给颜家公子,凭什么孙女儿就能够嫁给颜家公子?
皇帝奈何不了太上皇,又无法说服诸位大臣。所以即便心疼女儿他也只能咬牙认了,可是每每看到女儿,又觉得对不起女儿。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也只能选择避开女儿,却没有想到这样的行为让女儿的处境雪上加霜。如果不是皇后做得还不错,对长乐公主还过得去,只怕皇帝还会多一桩心塞的事儿。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皇帝这段日子可跟皇后亲近不少,甚至一连几天住在皇后宫里。让后宫里面掉了一地昂贵的玳瑁眼镜。
可是,皇帝的心中还是不痛快。
朕乃一国之君,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深深地耻辱在吞噬着皇帝的心,让皇帝的脾气一天一天地变差。却偏偏还要压在心里,甚至不能那小太监撒气!
皇帝做到这份儿上,也真是憋屈。
王继恩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心腹大太监,将皇帝的心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作为一个内侍,他不可能跟汉唐时的前辈那样干涉朝政——不然,朝堂上的大臣们早就吃了他,就是大臣们没有行动,太上皇那边也很乐意抓自己的小辫子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但是他可以派小太监们去跟踪、打听贾玖的行踪。随时报告贾玖跟别人的谈话。
其实贾玖并不是被嘉善长公主请去的,而是出去散心的时候看见了颜洌,就跑去找颜洌说话了。
话说长乐公主走了以后。贾玖跟郑婉说了一会儿话,郑婉也介绍了两个手帕交给贾玖,但是那两位姑娘都是正儿八经的闺秀,接受过完整的闺秀教育,喜欢的是诗词,擅长的也是诗文。跟贾玖贾倩贾清这种半文盲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去。贾倩还好些,贾玖跟贾清就完全抓瞎了。即便对方已经尽力迁就贾玖不用那些典故。可是贾玖还是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也不好意思多呆,只能借口外面的景色优美,带着贾倩和贾清两个出来透气。
出了屋子,走进那片琉璃世界,贾清见四下里无人,就他们几个带着身边的丫头,这才用扇子挡住了自己半边脸,夸张地做了一个鬼脸,道:“哇塞,总算是活过来了。”
贾玖笑道:“不喜欢?”
贾清连忙摇头,道:“姑姑,哪里是不喜欢,而是累。他们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又太直白,人家听了也不舒服。他们累,我也累。听说珠大婶子也是清流人家出来的?他可真心不容易。”
贾玖道:“是啊,要不然,这朝堂上的文官和武将们怎么就这么不对盘呢?文官嫌武将们连话都听不懂,武将们认为文官们说话咬文嚼字存心是折腾他们。这沟通不良,自然就多事,摩擦多了,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也不是小事。若是只是平时的磕磕碰碰也就算了,就怕这种火气最后会蔓延到国家大事上去。”
贾清道:“就跟那位上将军那样?”
贾玖低声喝道:“慎言。这里可不是我们家。”说着,连忙四下里张望,就怕被人听了去。
贾清也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这才吐了吐舌头,道:“姑姑,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贾倩也在留心四周,他的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从转角处经过、就要远去的、有过一面之缘的颜洌,当即就推了推妹妹:“那位不是我们在颜家见到的那位公子么?是颜家哪一房的少爷来着?”
贾玖一抬头,当即就认了出来:“是颜师兄,走,我们有消磨时间的地方了。”
颜洌正要往听思台而去,听见后面有人踏雪而来并且是不止一个人跟在自己身后,当即停了下来。
贾玖见果然是颜洌,便笑道:“颜师兄,今天怕是又要麻烦你了。”
颜洌笑笑,看了看远处女孩子们呆的屋子,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他先与贾倩贾清两个见礼,等贾倩贾清两个回礼起身之后,他才道:“如何?可是里面开始赋诗了?”
贾玖摇摇头,道:“还没有人提这事儿呢。郑家姐姐给我介绍了两位姑娘。可是他们说的话,我就是听懂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在里面闷得慌,就出来走走。比起赋诗,我更喜欢打雪仗。”
颜洌笑道:“就不怕冻着?”
“不怕。”
“之前送去的茶如何,和合你们的口?”这一句,却是对着贾清说的。
贾清连忙道:“您这话可真是为难我了,我才多大,又哪里知道什么好茶来?!之前也不过是家里有什么茶我吃什么茶。又哪里有什么讲究来。结果得了好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吃。就是有人对我讲了,我也是满头雾水。说不得也只能束之高阁了。”
颜洌笑道:“夏日吃绿茶清热解暑,冬日吃团茶补气养胃。你们贾家惯常吃得油腻,多吃茶是好事儿。不过你们年纪也小。不能吃太多绿茶,多吃些团茶才好。”
贾玖立刻道:“师兄说得倒简单,问题就是,团茶茶饼我们看见了,却不知道怎么吃,只能对着他发呆。不如师兄教教我,也免得那些茶饼搁在柜子了返潮。不,也许不等他返潮,就被当成礼物送出去了。”
这最后一句说得极轻。但是颜洌也是修行之人,跟贾玖站得也近,自然也听见了。
颜洌想了想。道:“如此,那就借公主的地方教你们一种团茶的吃法罢。”
贾玖一听,立刻跟了上去,贾倩和贾清对视一眼,也跟在了后面。
嘉善长公主此刻正在更衣,打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地出现在颜洌面前。哪里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消息?这么多年,他也就吃过一次颜洌的茶罢了。
嘉善长公主当即就坐不住了。
想去听思台。又怕打扰了颜洌,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矜持,可若是不去,又怕自己跟颜洌之间的缘分越发淡薄了。
踌躇之下,却是连簪子都没有心情挑了。
给嘉善长公主梳头的宫女桂枝却是个有心人,当下便道:“公主,听说贾家的姑娘读书都很晚呢,也不知道贾县君跟其他的姑娘能不能玩到一块儿去。公主乃是东道主,亲自慰问一下客人,也是礼数。”
虽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及颜洌,却给了嘉善长公主一个极好的理由。
不得不说,这个宫女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的主子都只能把对颜洌的倾慕之心压在心底,他便一个字都不涉及颜洌,不但不会引起嘉善长公主的反感,还维护了嘉善长公主的面子。
嘉善长公主听了却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太刻意了一些,只是他终究没能抵住诱惑,略略理了理自己的鬓角,便起身披上披帛就往听思台而去。
颜洌每次来嘉善长公主府都会在听思台呆一会儿,这处地方如今都已经成了嘉善长公主专门用来招待颜洌的地方了,京师里的权贵们,只要有心,来了嘉善长公主府上,都会避开听思台。加上这听思台本来就在整个公主府的西北角,今天又是皇帝亲临,戒备外松内紧,嘉善长公主这会儿过去,也不怕被人撞见。
果然一路无人。
嘉善长公主到达听思台的时候,听思台上只有颜洌和贾玖贾倩贾清四人在,甚至那茶具也不过是刚刚取来。
听见脚步声,一转头便看见了嘉善长公主,贾玖连忙拜伏在地,嘉善长公主道:“贾县君免礼。看来倒是本宫凑巧了赶上了颜公子的好茶。”
颜洌笑笑,道:“哪里,是公主的茶好。”方才茶具送来的时候,颜洌就知道嘉善长公主一定会来。
一般来说,一套茶具里面配多少杯子都是有数的,哪怕是团茶的茗碗,也有四个一套或者六个一套两种规格,很少有茶具会配上超过六个的杯子。按理说,颜洌加上贾玖贾倩贾清也不过是四个人而已,下面送四个一套的茗碗也就罢了,可是下面的人偏偏送来了六个,而而且送来的茶也是宫里最好的龙凤团茶。
嘉善长公主的心思,颜洌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对嘉善长公主真的没有那个心,说讨厌也不致于,说喜欢也没有感觉,嘉善长公主对于颜洌而言,不过是有几分熟悉的陌生人。以前颜洌来嘉善长公主府,不过是因为好友之邀,而现在,则是因为师命。
照顾贾玖,是道门给颜洌的任务之一。
即便是世家子,即便贾家在颜家面前宛如尘土,作为弟子,既然师门有令,颜洌就会做到最好。这并不是因为颜洌道德高尚,或者什么面对女性的绅士风度,而是因为这是这个世界对每一个人的道德要求。
如果贾玖不是道门的金衣道子候补,如果不是道门给了颜洌命令,那么今日,颜洌大可以客客气气地跟贾玖寒暄几句,根本就不用亲自沏茶招待贾玖,甚至他接了帖子不来这嘉善长公主府也是可以的。
但是道门要求颜洌在适当的时候照顾贾玖,那么,防止贾玖被来嘉善长公主府的女孩子们孤立、防止贾玖因为没有人要他的簪子而丢脸,也就成了他的功课之一。
而来了嘉善长公主府就很有可能会面对嘉善长公主,这件事情也成了颜洌必须面对的事情。
颜洌曾经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喜欢嘉善长公主,最后的答案是否定的。
颜洌也曾经问过自己,是否能够接受嘉善长公主这样的妻子,最后的答案还是否定。即便他自己不在乎,可是他不得不为家人和家族考虑。单单从嘉善长公主的表现上来看,嘉善长公主的确还不错,可是从家族的长远上来看,自己娶了嘉善长公主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无论是哪一位公主最后嫁入颜家,对颜家都只有弊大于利。
只是,何时与嘉善长公主摊牌就成了一个难题。
颜洌不认为一直拖下去会是一件好事。女孩子可耽搁不起。如果早早死心,嘉善长公主还可以嫁一个能够尊重他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不然,只怕晚来凄凉。
颜洌的心事没有流露于表面,却还是从眼底渗了出来,对于嘉善长公主这个时时刻刻都注意着颜洌的人来说,又如何不知道呢?如果这点都看不出来,嘉善长公主也不会是太上皇和皇帝心中最疼爱的女儿和最乖巧的妹妹了。
看出颜洌的心意的时候,嘉善长公主的心就灰了一半。
他强笑着道:“哪里是本宫的茶好,是公子的茶艺无双。不知本宫可有这个福分与贾县君一起品尝公子的茶?”
颜洌当然不会不给嘉善长公主面子。
他开始重新烫茶具,而嘉善长公主则坐在边上,痴痴地望着颜洌的侧脸。
优雅而又专注,就好像他的手中之物便是一切。
嘉善长公主恨不得自己就是那茗碗,能够接触到颜洌的指尖,而不是跟现在这一,咫尺天涯。
至于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早就看花了眼。贾玖还好些,至少他在道门的时候还看过道魁煮茶,可贾倩和贾清两个就不成了。
贾倩两辈子都没有见过什么非常体面的人,更是早早地没了,贾清上辈子是个小市民,没有这个闲钱玩这个,这辈子刚开始的时候每日还为了温饱而发愁,等来了贾家,贾家又是暴发户。他们两个哪里见识过真正的、号称“茗戏”的团茶茶艺?
这也是另一个世界的悲哀,明明是华夏子孙,明明老祖宗传下了好东西,可是那个世界的年轻女子们知道卡布奇诺,知道吃咖啡很小资,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团茶呢?甚至还觉得吃茶很丢面子。
忘了自己的根本,一味崇拜外族,这样的民族,有能够走多远?这样的民族,又有谁会看得起?
以前的贾清也不懂茗戏,只是在酒吧和咖啡厅里面吃过几次那么不正宗的咖啡。
但是他现在可以说,咖啡什么的,比起茗戏来说,弱爆了。
至少艺术性和观赏性上来说,根本就没有办法比较。
颜洌的一举一动里面充满了韵律,看着就像是一幅画一首诗,不要说咖啡厅,就是那些小资们,又有哪个比得上?()
78 开始
78开始
带着宁静之美的茗戏继震住了土鳖一号贾玖之后,又震住了土鳖二号贾清和暴发户之女贾倩。
直到抱着茗碗,贾倩和贾清还是晕乎乎的,倒是贾玖,已经经历过一次之后,还有心记下了颜洌演示的茗戏的全过程,但是也仅仅是记下而已。
倒是嘉善长公主,抱着茗碗,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方道:“公子对贾县君真好。”
贾玖的眼里盛满了问号。
好奇嘉善长公主会说这样的话不假,可贾玖更害怕自己被嘉善长公主当成情敌。那根本就是死得快的节奏好不好。
倒是贾清,当即就问了:“民女能知道公主殿下这样说的原因么?”
坐在嘉善长公主身后的宫女正要代答,却被嘉善长公主扬手拦下了。
只听嘉善长公主道:“茶,自远古时期便有,跟着我华夏历经沉浮,如今的茶跟他初出之时已经大不相同了。茶汤茶汤,吃茶喝汤,古早的时候,人们吃茶不仅仅是为了解渴,也是为了果腹。但是,我中原之人吃茶,是不加牛乳的,羊乳也一样。添加牛乳和羊乳,那是后来的事儿。”
贾玖一愣,道:“可是道魁的茶里面也加了牛乳啊。”
嘉善长公主道:“物以稀为贵。我中原百姓擅长耕地,却不擅放牧,使得牛乳与羊乳成为一种稀少的奢侈品。加上牛羊腥臊味甚重。所以百姓很少会在这上面花费钱财。往茶里面添加牛乳羊乳,则是蛮夷入主中原之后才发生的事儿。他们以放牧为生,日常离不得牛乳羊乳。又向往我中原的文化,这才有了现在的团茶的雏形。不过区别也很明显,若是正统的汉人,会在加入牛乳羊乳的同时,会放入姜去腥,而蛮夷会加入大量的羊油。”
贾清一愣,这才想起来。方才颜洌煮茶的时候,似乎是用了两个茶壶。一个茶壶里面装的是牛奶,之后又加入了姜和敲碎的大杏仁。
贾清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牛奶和羊奶跟他上辈子吃过的牛奶羊奶可不一样。上辈子产奶的奶牛和羊都是特别挑选的种类,尤其是羊。更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进行过处理,割掉了包括羊角根部在内的好几处腺体。而且挤出来的原奶还要经过多道工序进行处理,最后投放市场的,才是贾清上辈子吃到的牛奶羊奶。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牛奶羊奶都是挤出来的原奶,根本就没有经过处理。跟大齐人这样饮用之前还会煮一煮,若是直接饮用,贾清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得疯牛病。
也就是这种没有经过处理的牛奶羊奶才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腥臊味儿,也可以说,这种腥臊味儿便是天然的牛奶羊奶的标志。
刚来的那会儿。吃着这种充满了天然的味道的牛奶,贾清差一点就吐了。对于比牛奶更腥的羊奶,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可就是腥臊味儿这么重的牛奶。在贾家,还是有身份的主子们才能够吃的。就好比贾宝玉很喜欢吃糖蒸酥酪,可以吃一碗倒一碗,甚至还可以赏给下面的小丫头吃,可是他的妹妹探春却是连个影儿都摸不到。
贾清恍然大悟:“原来加入姜和碎杏仁是为了去腥。”
嘉善长公主道:“若是仅仅是为了去腥,将茶和牛乳同煮。再加入姜和碎杏仁也是一样的。若是本宫没有弄错,道魁烹茶的时候。便是将茶与牛乳同煮。”见贾玖点头,嘉善长公主方才继续:“公子用的这种方式,其实是最受小孩子喜欢的一种饮用团茶的方式。将茶和牛乳分开煮,便是为了让牛乳更香。加入蜂蜜,再加入一小勺盐,也是为了增加甜度。这种香香甜甜的茶,也是大多数人一生中第一次吃到的团茶。”言下之意,这是颜洌特别为他们几个烹制的。
贾清点点头,表示明白。
上辈子他也是经常出入咖啡厅的小资。在他的眼里,手中的这碗茶便是卡布奇诺的抹茶版。团茶茶饼被研磨得细细的、煮透了,每一粒茶末都膨胀开来,留在舌尖的是属于茶叶的特别的轻柔感。而打出细细的泡沫的热牛奶也正好撑起了深绿色的茶末,构成了简洁的图案。这种茶跟他上辈子的吃的卡布奇诺的区别只有一个是褐色与白色的图案,一个是白色与深绿色的图案,一个的味道里面微微带着咖啡的苦味,另外一个只有茶和牛奶的清新香甜。
至于日本茶的茶末子塞喉咙感觉,贾清表示,他完全没有这个感觉。难道是小日本学得不地道?
当年在咖啡厅里面,他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再添加一点碎花生或者花生酱,最多就再加那么一两滴的柠檬汁,而现在,他的面前是三只碟子,碟子里面堆得尖尖的肉豆蔻末、松子蓉和椰蓉。松子蓉也就算了,好歹还是大齐的本土产物。肉豆蔻和椰蓉,那都是舶来品,并且有价无市,就是权贵之家也很少拿出这么多的肉豆蔻和椰蓉待客。
结合流言,贾清很清楚,这一次,自己是沾了颜洌的便宜。如果不是颜洌,大概他这辈子都吃不到肉豆蔻和椰蓉。
因为肉豆蔻乃是贡品,而且是数量稀少、只供给太上皇和皇帝的贡品,就是皇后想要,他也只能等皇帝从自己的份例中匀出来。
今日这里的这些肉豆蔻已经是太上皇宫里的一半了。也就嘉善长公主得宠,这才分得了一部分,换了端荣长公主,太上皇才不会这么大方呢。
嘉善长公主也发现自己失言了,当即便缓了颜色,用一种半是惋惜半是伤感的语调,说起了蛮夷南下对中原和大齐的种种影响。也说起了承认鲜卑人是华夏正统源流之一的种种无奈。
“也许我们现在已经认可了鲜卑人,认为鲜卑人也是我们汉人中的一支,可是在那个时候。鲜卑人与汉人之间摩擦不断,即便已经与汉人杂居,依旧摩擦不断。下面的百姓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上面的门阀和世家了,鲜卑人的门阀和汉人世家几乎是势不两立,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到了李唐王朝之时。变得越发水火不容……”
作为皇家公主,不仅仅要会闺阁女孩们必须会的一切技艺。对于政治的敏感度也不能差。读史更是成了每一位公主的必修课。在这方面,嘉善长公主也有自己的见解。别的不说,就说这衣饰,汉人讲究的是深衣、讲究的是峨冠博带。无论男女,露出锁骨也会用衣冠不整四个字来形容。而如今大齐朝的女眷们在夏天里面经常穿的襦裙,无论是高腰襦裙还是齐胸襦裙,其实都是鲜卑人等民族的服饰演化而来,最明显的就是胸口裸露出来的那一大片。至于褙子,更是在深衣和襦裙的基础上发展出来,已经是鲜卑人完全融入汉族的标志了。
现在看起来是一片和平、欣欣向荣,可又有谁记得这种和平乃是用无数的鲜血换来的?
别的不说,就说唐代的一次又一次的政变。与其说是人心不足,还不如说是李唐王族背后的鲜卑人和汉人世家的一次又一次地争斗,最后将整个王朝都拖入了深渊。
这就是历史给后人的警戒。
一时之间。这听思台上倒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若有所思,直到他们听到了有人道:“哦?真是难得,看来今日朕是有口福了。”
诸人都是浑身一震,连忙转身,对着皇帝拜了下去。
皇帝连连摆手:“平身。”
皇帝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亲自跑了过来。
他终究是一位父亲,就是表面上不曾显露出来。可是他还是非常担心长乐公主的。
皇帝很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的眼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颜洌和贾玖两个人,当然,坐在贾玖身边的贾倩和贾清,他也注意到了。
王继恩到底是皇帝身边得用的人,在皇帝的眼光在贾倩和贾清身上停留的时候,他立刻就在皇帝的耳边作了介绍。
皇帝听说是贾家的养女,还在颜师面前露过脸,当即就道:“原来是忠良之后。可惜了,若非当年那场变故,也不会有人心动荡,朝廷也不会流失那么多人才。张大人可惜了。”
明明已经记不得贾倩贾清的亲祖父的名字,皇帝还是作出了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若是换了其他人,比方说薛宝钗之流,只怕早就感激涕零了,可贾倩和贾清到底不同,他们两辈子为人,一个虽然一度是二木头,可这心里清楚着呢,只不过没有这个底气和后盾去争只能日复一日地混日子罢了;一个是在那个人情冷漠地世界里长大的,世界观早已经成型,基本上不会轻易相信人。皇帝的表现,只不过换来他们的诚恐诚惶的“皇恩浩荡”、“民女惶恐”,可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对于皇帝来说,这也足够了。身在皇宫之中,演戏是必备的技能,如果不是演技过人,皇帝也不会在众多的兄弟里面脱颖而出,最后登上这把椅子。而且,现在他也只要一个说话的由子而已。
果然,只听皇帝道:“昔年朕一直不明白王大人为何对庶女百依百顺,可如今朕也能够体会一二。可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居然过半都在劝朕和亲!和亲!和亲!敢情去和亲的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不心疼!明明每一个都知道这里头的坏处,居然还要和亲!”
刚开始是三分真,到了后面却是十成十的愤怒了。明明他才是皇帝,却被臣下逼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奇耻大辱。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万岁,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也许来年会有好的转变也不一定。”
皇帝道:“嗯?为什么这么说?”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只是一点感觉而已。万岁心疼公主殿下想拖延和亲之事。可臣女隐隐觉得,也许草原上也不愿意和亲呢。”
皇帝一愣,道:“怎么说?”
贾玖想了想。道:“月有阴晴圆缺,海水亦有潮汐,而草原上的人口也用消长。就跟蝗虫一样,几乎是三年一次小范围的虫灾,十年一次大规模的虫灾,甚至没一百年就会发生一次可以威胁到中原安危的超大规模的虫灾。臣女上次拜见颜师之后,又借着道门的相关记录做了一个小小的统计。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草原南犯也是有规律的。而在明后两年,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南下。”
“当真?原因呢?”
贾玖道:“情报太少,无法断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人口的压力,食物的压力,以及上位者的野心,都是影响战争的重要因素。在此之前,草原部族互相厮杀不休,人口也在部族与部族的战争中被大量消耗。但是,即便是如此,草原上的人口也在缓慢增长。如今,草原上已经出现了八个大型的部落联盟。部落与部落之间也出现暂时的和平,而这种和平带来的结果就是草原人口会进入一个快速增长期。草原能够容纳的人口有限,所以。草原人大规模南下已经近在眼前……”
皇帝一愣,道:“那么和亲呢?”
“一个麻痹我大齐的借口和手段而已。”
皇帝差一点跳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之前他的妹妹端荣长公主带来草原上一片和平的消息的时候,皇帝还在心里偷偷地高兴过,以为草原上没了争斗,那么和平也会跟着而来,哪里想到这会是战争的序幕?
嘉善长公主忍不住道:“怎么会是这样?当初皇姐说草原上已经止了刀兵。我还为皇姐高兴,怎么会……”
贾玖道:“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环境的变化对人的影响力是隐蔽却也是扎扎实实的。就拿草原上来说,寒冬占去了一年里面近乎一半的时间,能够看见一望无垠的绿色的原野的季节,大概也就只有四个月而已。如果不早早地预留出过冬的草场,可能不止一个部族会在冬天里面饿死。这样的生存环境太过恶劣,所以草原上的人才会热衷于杀戮和抢劫,因为只有去抢去拼命,他们才能够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吃饱穿暖,对于草原上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也正是因为想活下去,才造就了他们在马背上长大的事实,也造就了他们才走路就会挥舞弯刀的事实。对于这样一个在杀戮中成长的民族,仁爱有用么?劝他们仁爱,能够为他们带来食物么?”
没有人能够怪罪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如果一个民族在生死线上挣扎,那么,这个民族如果不抗争的话,就只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在朝堂之上,皇帝已经听过许许多多有关草原民族的事情,他一尽心研究过草原与中原的命运,但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草原上的人以劫掠为生是因为食物的匮乏。
转念一想,皇帝也不觉一哂。说这些有用么?这京师里还有流民呢,如果自己拿那么多的粮食去养草原上的人,草原人是否会心存感激还是两说,可大齐的百姓知道了,只怕第一时间就会造反!
“可是和亲跟无偿地送粮食有用什么区别呢?所谓政治联盟,从来都只是一张随时都可能撕掉的纸。”
听见有人接口,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他听到对方的话之后,却也忍不住苦笑。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又怎么不懂呢?之所以反感和亲,除了心疼女儿之外,又何尝不是清楚这一点?!
贾清看了看听思台上的诸人,最终还是忍不住转头问贾玖:“姑姑,您愿意开口,其实是因为您的心中已经有了相当的考量了吧?”
贾玖笑道:“的确有了不少考量。大致的框架已经有了,就是不知道最后能够做到几分。”
皇帝一愣,道:“你说什么?”
贾玖想到自己日前得到的张翠凤的信,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万岁有没有得到消息。边关出现了一种作物,亩产上千斤……”
皇帝道:“折子已经送到勤政殿了。怎么,那不是下面的人弄出来的祥瑞么?”
贾玖道:“万岁,那是红苕,原本生长于南蛮的丛林之中,亩产高达三千斤。臣女的祖父奉命替高祖皇帝培育适应我大齐种植的红苕,直到数年前方才成功。只是红苕培育成功之后,父亲却害怕了。”
皇帝一愣:“害怕?”
贾玖道:“是的,因为臣女叔父家里多了一个衔玉而生的堂弟,因为红苕搞成,注定了会让我们家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甚至连命都保不住,所以父亲只好将这件事情压下来。……”
皇帝立刻道:“胡闹!朕是那样的人么?”
贾玖答道:“万岁,土地是个国家的根本,没有人不向往着土地,因为有了土地,就等于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近在眼前。就是街头的乞丐也向往着自己有一块地。而已经拥有的土地的人,则希望着自己手里的土地能够越来越多。这是人内心的愿望,就是万岁您也不可能改变臣民们对土地的向往。红苕如此高产,就等于说,只要有一两亩地就能够保证一年不饿肚子,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因为他们不用出卖自己手里的土地,但是对权贵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手里土地的增长速度会慢下来。换而言之,那个时候,臣女一家虽然得到了民心,却得罪了整个京师里的权贵。所谓三人成虎,即便刚开始的时候您愿意相信臣女一家,可是若是不止一人在您的耳边说些什么,再加上那块玉,……家父胆小,每每思及至此,总是夜不能寐、独坐至天明。”
皇帝沉默不语,倒是嘉善长公主开了口:“难道你就不怕令尊生气么?”
贾玖道:“回公主殿下,实不相瞒,其实边关的红苕,便是今年夏天,臣女交给张游击之女张翠凤的。张游记派人往京中送折子的时候,张姐姐也派人给臣女送了一封信。”
皇帝道:“为什么?你既然知道你父亲的心事,为何还是要这样做?”
贾玖道:“万岁,家父的心事,臣女也略知一二。这红苕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利,更是当年祖父对高祖皇帝的承诺。就是为了先人的嘱托,父亲也不愿意看到红苕一直蒙尘下去。借臣女之手将红苕送到张游击手中并在边关推广,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至于这功劳,家父并不在乎,若是万岁能够压下此事,那就更好了。”
颜洌这才道:“师妹,难道这红苕真的能亩产千斤?”
贾玖点头:“是的。我现在住的院子原来就是父亲的住所,在这个院子的第四进,便专门收拾了半亩地出来种植红苕。若是不信,师兄可要亲自挖挖看?”
皇帝一愣,道:“你是说,你院子里的红苕还没有收?”
“是。”
皇帝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走,去你家看看。”
什么礼教、什么男女大防,此时此刻重要么?在皇帝的眼里,贾玖日后是要参选的,是他的女人,现在他去贾玖的屋子又有什么奇怪的?如果红苕真的有这么大的产量,那么他也不吝啬于那么一个两个爵位。
皇帝原来就是微服来嘉善长公主这里,他要走,也不过是几个人罢了。倒是贾清反应快,当即就跟皇帝开口了:“万岁,请容民女放肆,如今祖父不在家,家里就几个女眷在,万岁又正当壮年,若是有什么话传出来,只怕对姑姑不好。是否能请前户部尚书同行?”
张錫賢是贾琏的外祖父,也是贾玖的大外祖,有他代为遮掩,也能够少很多麻烦。对于贾母和贾政等人对富贵的执着心来看,让张錫賢作掩护是必要之举。()
79 交换
79交换
最后到贾家的人并不少,微服的皇帝身边少不了内侍和护卫,张錫賢既然来了,那么作为他的孙子大理寺少卿张烨也因为要照顾年迈的祖父而来了贾家,此外,两位宰相左相祁英右相梁鉴和户部左侍郎郑靖都来了,甚至颜洌也跟来了。
唯有嘉善长公主,因为要主持簪花会,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机会。
当然,为了不惊动贾母,皇帝甚至没让开中门也没走侧门,而是走了宁国府跟将军府中间的私巷,然后从小门经过进穿堂直接往贾玖的院子里去了。
跟着皇帝来贾家的几位大臣都很清楚红苕意味着什么。如果红苕真的能够亩产千斤,那天下大势也会跟着发生倾斜,甚至引起巨大的无法逆转的变革。
民以食为天。如果老百姓的饭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么朝堂之上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这是无法漠视的事实,也是皇帝在多年潜邸生涯得来的宝贵经验。
贾玖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可不少,他们看见贾玖带着一大群陌生男子进了这院子都吓了一跳。
即便是下面的丫头仆妇,他们也知道什么是礼教。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开去,只怕自己这位姑娘就只有去家庙的份儿了。
倒是贾琮,看见姐姐回来了,很开心地咿呀咿呀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想要姐姐抱,却被赵栋家的一把按住了。赵栋家的也是满心震惊。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可他看见四位教养嬷嬷跪下去了,行的还是三跪九叩的大礼。自然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四位教养嬷嬷他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又如何不认得王继恩这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能够让王继恩侍奉着,能够让两位宰相跟在后面,为首的这位男子的身份岂不是呼之欲出?!
看见教养嬷嬷们都大礼跪下,这些丫头婆子们这才反应过来,或者满怀惊讶或者满怀疑惑。却个个都趴在了地上。
皇帝看也不看这些丫头婆子,也顾不得满院子的霜雪。直接就问贾玖:“你说的红苕在哪里?”皇帝举目望去,这一进怎么看都只种了些寻常花卉,哪里有什么红苕的样子?
贾玖连忙引路带着皇帝往第四进而来。沿途,地上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
如今已经是腊月中旬。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屋檐下挂着冰凌,树上石头上都积着厚厚的雪,越发显得这一进空落落的。
贾玖得到皇帝允许之后,亲自拿了花锄去挖红苕。这些红苕是他亲手种下的,如今被厚厚的雪压在了下面,必须扒开雪层,才能够看见那匍匐在地上的藤蔓。
就在皇帝的面前,贾玖扯住了一根藤蔓。然后顺着这根藤蔓一直往前摸,很快就找到了钻入地下的根茎。贾玖拿起小花锄,一点一点地挖着那冻土。被挖起来的泥土里面混着细细的冰屑,就在这些泥土和冰屑之下,一只足足五斤重的红苕一点点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王继恩一见,立刻取过一只小铲子,帮着贾玖将那红苕挖了出来,在手里掂了一掂。道:“好家伙,至少五斤吧?”
王继恩将红苕双手奉与皇帝。那边祁英和梁鉴却是已经坐不住了,当即就学着贾玖的样,也找了一根藤蔓,顺着藤蔓挖,果然,他们也挖到了两个红苕。祁英的运气不如梁鉴,挖到的要小一点,但是他手里的那个也足有四斤,而梁鉴手里的那个至少六斤,看着就比祁英手里的那个大了一圈。
看见这样的结果,皇帝也坐不住了,手一挥,身边的小太监们立刻下去帮忙。很快,这半亩地大的花园子被硬生生地翻了过来。无数的红苕在皇帝的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王继恩则在边上盯着小太监们干活,还不时地点点头。
等小太监们忙着丈量土地和称量红苕的时候,王继恩偷偷地借着奉茶的机会在皇帝的耳边道:“万岁,这些红苕并没有作假,的的确确是长在地里的,并不是后来埋下去的。”
皇帝道:“也就是说,这红苕的确耐寒。你估算着有多少斤?”
王继恩道:“回万岁,老奴估摸着,怎么着也有九百来斤。”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太监来报:“万岁,贾县君一共种植了四分五,不足半亩地,共收获了九百七十斤红苕。”
皇帝又惊又喜,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当真?”
五分地就是半亩,也就是说贾玖用了不到半亩的土地,种出了九百七十斤的粮食,如果换算成一亩地,那就等于是一亩地可以种植出两千斤的粮食。试想一下,江南最好的水稻一季也就打六百斤的粮食,而麦子的收成还比不上水稻。这红苕的产量一下子比水稻多出了两倍来,这相当于原来可以用来养活一家人的土地如今能够养活两户人家。
只要百姓不饿肚子,就不会造反。
皇帝又惊又喜,而几位大臣则在交头接耳,颜洌更是不住地偷看贾玖。
祁英是被皇帝宣召来的,对事情的始末所知不多,当即就问贾玖了:“贾县君,既然有如此祥瑞,为何不早早地进献朝廷?”
贾玖道:“相国大人,您大概不知道,这红苕原来生长在南蛮的丛林之中。南蛮湿热多雨水,就是稻米一年也能够收三回。这样的地方,这气候自然比不得我们大齐寒冷。就跟荔枝一样,即便种植在花盆里面送到我们大齐,也只能是当年结一次果子罢了。为了这红苕,祖父可是煞费苦心,就是父亲,放开了家里的权力也没有放弃这红苕。经过这么多年,这才培育成功……”
祁英道:“既然是如此怕冷的作物,今日挖开。会不会伤了根?”
贾玖道:“丞相忧虑之事当年也困扰了祖父许多年,刚开始的时候,祖父也以为这红苕也跟稻米麦子一样用种子繁衍的。后来父亲发现,这红苕并不是用种子繁衍的,扦插,还有根茎,都能够用来繁衍。就跟方才晚辈割下来的那些带着小小的芽胞的藤蔓那样。只要事后好好打理,来年开春再种下去。一样会繁衍生息。”
梁鉴道:“可是翻成这个样子,不要紧罢?”
贾玖连忙道:“不要紧。其实没到冬天的时候,本来就需要把这些藤蔓割断,促使他抽芽生根。回头晚辈再收拾一下也就是了。”说着。贾玖示意丫头取来一只匣子,道:“万岁,这只匣子里面就是臣女种植红苕的心得。”
哪里是什么心得,根本就是贾玖花了一千积分兑换来的红苕的种植方法。贾玖不但抄写了一遍,连图都是他亲自临摹下来的。如今贾玖的积分也不少,完全能够任性一下。
王继恩立刻接了过来,皇帝不等王继恩交到他的手里,一把夺过来,仔细翻开起来。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面前的红苕,皇帝几乎看到了天下无饥馁的盛世景象。
心情激动之下,皇帝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在原地踱起步来,在屋檐底下来回转悠了几趟,根本就停不下来。
看见这样的皇帝,贾玖不得不开口,道:“万岁,红苕高产是好事。但是谷贱伤农,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还请万岁听臣女一言。”
兴奋过后,祁英和梁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谷贱伤农四个字会从贾玖的嘴里面吐出来。走在最后面的贾清也不免多看了贾玖一眼。
是啊,很多穿越者真的献宝成功了,哪里会想到献上的东西背后隐藏的危机呢?换了自己,也许自己也会被接下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而忘记了谷贱伤农四个字吧?这位姑姑跟一般的穿越女还真的很不一样。难道他以前是个悲观主义者?
忍不住胡思乱想,可贾清依旧没有忘记竖起耳朵偷听。
皇帝犹如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下子僵住了。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谷贱伤农。这也是丰收之年朝廷最为担心的事。虽然丰收是好事儿,可是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有灾年欠下的外债要还,这里春播说不定也借了银钱,若是稻谷卖不起价钱,那么丰收也会是一场灾难。若是这红苕推广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谷贱伤农,只怕一场风暴就在眼前。
贾玖见皇帝听进去了,当即就道了一个万福,直起身子,道:“万岁,这谷贱伤农一是家父最为担心的一事,家父担心有人因此而搞乱,给朝廷招来灾祸。所以,最后家父认为,要想让红苕惠及天下百姓,也只能从边关开始。边关缺粮,将士们缺少粮饷,朝廷也不可能让饿得头昏眼花的将士们上战场,所以,用红苕高产一事,让将士们能够填饱肚子,是眼下解决军饷压力的捷径之一。”
说起来,大齐在很多方面都很人性化,就比方说行礼一事,哪怕是面对皇帝,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作为臣子的女儿,贾玖也不需要一直跪在地上,直接道个万福就可以起来了。
当然,这种人性化也是因人而是的。贾玖是贵族小姐,也是皇帝金口玉言册封了的县君,当然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可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听到军饷,皇帝就非常不自在。
大齐至少欠了边关三十年的军饷了。若是在短期内补足,那国库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钱粮。而且,皇帝也怕吃饱了的将士们造反啊。这种事情,皇帝又如何跟贾玖开口呢?
贾玖倒是不知道皇帝的迟疑,当即就拿出了另外一只匣子,道:“家父不在家,臣女也找不到那本手札,这里面是道魁帮忙润色之后有关经略北方草原的部分,只是有些事情臣女并没有告知道魁,只是将道魁重拟的方略重新抄写了一遍并附带了说明。”
皇帝一愣。立刻丢下了手里的红苕种植方法,打开了这只匣子。只见这只描金雕花红木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本厚厚的折子,一本显然是道魁的真迹。另外一本,则是贾玖的抄录本,并且夹带了大量的小纸条。每一张小纸条都写得满满的,把那本抄录本塞得鼓鼓囊囊的。
皇帝很快就注意到了两本方略的不同。如果说道魁的那一本注重国内的发展和民生的话,那么夹带了无数的小纸条的那一本,则是满纸的血腥与杀戮。那是阳谋与阴谋并用的谋国之策。皇帝相信,有了这么个东西。那么,二十年之后。北面将不再是大齐的敌人,草原也只会是大齐的草场。
皇帝合上了手里的方略,道:“是你注明的?”
“是。”
“你父亲没有看过?”
贾玖答道:“臣女从道魁手中拿到这个的时候,父亲已经出发了。”
皇帝愣了愣。再一次看了看贾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什么衔玉而生,那个贾宝玉有这个能耐有这个本事决定国家大策么?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孩子,生而知之,生有异象的孩子,也只有这个丫头。不能让其他人得到这个丫头。
皇帝一眯眼,却是决定了贾玖的未来。
当今皇帝虽然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皇帝,可是他的头上还有一位太上皇下面的三个儿子也成年了,更是蠢蠢欲动。甚至不少朝臣都隐隐开始了站队。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的龙椅能够坐得舒坦才怪。
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有些事情。皇帝是必须做的。
只听皇帝正色道:“有功必赏。你既然已经是县君,那么就册封你为新丰县主……”
虽然说大齐未婚女性的爵位有好多等,但是县主之下的郡君县君只能在大节下才有这个资格进宫赴宴,而能够递牌子进宫的,至少也必须是个县主。皇帝册封贾玖为县主,为的就是方便他把贾玖宣进宫里去。
皇帝一开口。祁英和梁鉴都觉得有些不适合,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贾玖居然赶在他们之前跪下来婉拒皇帝的好意:“万岁,臣女在嘉善长公主府上就已经说过了,贾家,即便压上整个宗族,也承担不起红苕的功德。虽然红苕于国于民是件祥瑞,对于我们贾家来说,却是一个随时都会收了我们贾家的催命符。臣女放弃红苕,放弃红苕未来能够带来的一切功德,只求万岁能够保我父兄平安。”
皇帝道:“红苕利国利民,仅仅是册封你为县主已经是委屈你了。”
贾玖连连摇头:“万岁,臣女蒙万岁青眼恬为县君,若是再升为县主,只怕有心人都会猜到红苕与臣女有关。还请万岁收回成命。”
皇帝倒是愣住了。
张錫賢这才开口道:“万岁,这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之前万岁册封这孩子为县君已经是破例,若是再册封这孩子为县主,只怕这孩子要寝食难安了。既然保全父兄乃是这孩子的心愿,万岁为何不成全了这孩子的孝心呢?”
皇帝一愣,再看看张錫賢,却见张錫賢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赞同。
皇帝这才想起来,贾赦的儿子贾琏可不是老师的外孙。自己拿贾赦出气,老师虽然不说什么,又哪里不担心自己女儿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的骨血?
再看看地上跪着的贾玖,心中也打了一个突,连忙道:“丫头,你且起来罢。”
贾玖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等他起身,皇帝跟他的视线交错,却是在心里打了个突。
也许这孩子已经知道自己在这背后做的小动作?
此时此刻,皇帝根本就没办法说什么“贾赦人在边关、朕无能为力”这样的话来,只能说:“朕会往边关加派人手。”
皇帝到底没有在贾家多呆,只略略坐了坐就带着一大堆红苕和两只匣子走了。
等皇帝走了,张錫賢这才慢悠悠地道:“丫头,这红苕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吧?”
贾玖刚要开口,张錫賢道:“丫头,你不用开口,老夫很清楚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若是真有这事儿,你父亲这会儿就应该是世袭罔替的荣国公,而不是一等神威将军。罢了,你不说老夫也不用勉强。你放心,这事儿老夫会为你周全。琏儿也是老夫的外孙。”
说着,也跟着走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颜洌这才道:“师妹,你请求来年开春开始试炼,就是为了这个?”
“师兄猜到了?”
“万岁既然答应了师妹,自然会往边关加派人手,但是朝廷兵员有限,最后也只能是令尊那一处营寨增加兵员而已。可是这样一来,根本就是拿令尊作为活靶子。”
贾玖笑道:“第一个还了亏空,师兄以为现在被欠债闹得灰头土脸的权贵们会轻易放过我们家?就是没有万岁派人保护,也会有人在背后煽动,让那些蛮子对家父动手,而能够吸引那些蛮子的理由,无非是家父所在的卫所有大量的钱粮。有了万岁的保护,家父还会多一线生机。而我们大齐也有了一个一举击溃对方的主力、让边关获得喘息的机会,不是么?”
颜洌道:“你早就计算好了!”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我已经计算好了。而是我因势利导,推演出了这个结局而已。师兄,我不会拿父亲和兄长做赌注的。为了保住我的父亲和兄长,今日就成了必要的一环。”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万岁觉得他欠你一次?从而对你父兄高抬贵手?”
贾玖道:“是。当父亲和哥哥离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万岁默许别人对我父亲下手一事。我会让万岁看到,我能够为他带来更多的好处,让他不得不替我保护我的父亲。”
颜洌叹息一声,道:“师妹,你不用事事都压在心里的。”
对于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而不择手段的女儿,谁都不可能苛责贾玖,就是之前震惊不已的颜洌,此时此刻也只能叹息。
贾玖作出这样的选择何尝不是一种无奈?颜洌自己也很清楚,之前贾玖曾经跟道门求救,但是道门拒绝了,还限制贾玖不许贾玖用道门的武功。可以说,这个师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局势所迫。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妹,你可想好了?还有,你不能用《九阳天诀》,你可想好了药如何救令尊么?”
贾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蛇镯,道:“师兄,你莫要忘记了,我们家的老祖宗可是一位武将,即便我父亲和兄长不曾练武,却也不等于说老祖宗没有武学流传下来。师兄,你放心罢。”
颜洌点点头,这才罢了。临走的时候,他对贾玖道:“师妹,遇到事情,莫要压在心里。愚兄虽然不才,亦愿尽绵薄之力。”
等客人们都走了,赵栋家的这才抱着贾琮上来,只见贾琮扁着小嘴,却是泪流满面,还不敢哭出来。
贾玖叹息一声,将弟弟搂进怀里,道:“好琮儿,今天的客人很重要,父亲和哥哥还需要人家的照应。琮儿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希望父亲和哥哥好好的,对不对?”
贾琮缩在贾玖的怀里,良久才低低地道:“琮儿是好孩子,姐姐也是好孩子。”
贾玖亲了亲贾琮,道:“对,我们都是好孩子,都要好好的。”
贾琮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倒是赵栋家的忍不住道:“姑娘,不知道今儿来的客人都是哪些贵人?”
贾玖看了看边上站着的李嬷嬷,这才道:“自然是当今万岁。”
话音未落,屋里一片惊呼声。
赵栋家的道:“姑娘就不留饭?若是老太太知道姑娘就这样让万岁走了,只怕会怪罪姑娘。”
贾玖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通报:“姑娘,老太太请姑娘回去。”
贾玖叹息一声,将贾琮交给贾倩贾清姐妹,自己换了衣裳,这才往贾母这边而来。显然,皇帝驾临一事根本就瞒不过贾母。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80 扦插
80扦插
贾玖交代了丫头几句,带着两位嬷嬷并小红晴雯两个坐了车,经过荣禧堂来到贾母的院子。果不其然,贾政也在贾母跟前。
贾玖立刻就知道怕是贾政跟贾母说了些什么。
贾母见贾玖身后的教养嬷嬷脸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望着贾政,心中也有些不快。可是他好歹也记住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已经分宗了,贾政对于贾玖来说是外男,不宜见面。
贾母让贾政离开,这才对贾玖道:“二丫头,听你二叔说今日家里好生热闹?还来了外客?”
贾玖道:“老太太想知道些什么?”
贾母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孙女儿会这样开口,他原以为这个孙女儿是有心隐瞒。
贾母挥手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了,连贾玖的教养嬷嬷们都跟着退下,这才道:“丫头,现在可以说了么?”
贾玖道:“正如老太太猜想的那样,今日不但万岁微服驾幸我们家,就连两位丞相和内相也都来了,甚至连告老在家的大外祖也奉命伴驾。”
贾母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道:“你说什么?”
贾玖道:“老太太,您没有听错。不止万岁驾临,就连两位相爷也来了……”
贾母又惊又怒,道:“万岁驾临,你居然连酒饭都不招待一二?!!!”
贾玖道:“何止是酒饭,就是茶果也没有呢。”
贾母怒喝道:“你这丫头。真是要气死我了!”
方才贾政跟贾母说的时候,也不过是拿贾玖的闺誉说事儿,说贾玖不应该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招待外男。贾母虽然觉得贾政说得有些道理认为这将军府要招待外男的时候应该由自己出面。可是他却认为,身边有教养嬷嬷随侍的贾玖绝对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女孩。所以贾政的话,贾母也只是听一半留一半而已。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是皇帝,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孙女儿连茶果酒饭都不曾招待一二。
贾母快气死了。
在贾母看来,这根本就是对他的挑衅。
皇帝驾幸。贾玖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贾母让贾母露个脸就已经让贾母够着恼的了。结果贾玖什么都没有招待,就让皇帝走了。本来。没能在第一时间通知贾母,贾母也可以在设宴招待皇帝的时候出来露个脸。谁想到贾玖什么都没有招待就让皇帝走了。
贾玖道:“老太太,虽然万岁驾临,孙女儿做得的确不尽人意。可是老太太。您也要想想,我们家如今还有谁能够代替父亲招待万岁的?光宝玉的那块玉,二叔就已经让万岁不舒服了,加上之前的那些事情,您要让万岁记起二叔的种种来?还是说,您要便宜了外人?再者,今日万岁也怕是也没有这个心情在我们家吃饭呢。”
贾玖很清楚贾母想要攀上权贵的心,尤其是这种能够跟皇帝搭上关系的机会,贾母绝对不会放过的。贾玖更清楚贾政道貌岸然下的冷酷与自私。若是贾母出现在了皇帝面前。只怕贾政也会钻营着在皇帝面前露脸。
贾玖可不像贾母那样对贾政贾宝玉父子抱着极大的信心。为了不坏自己的事儿,贾玖也只能等皇帝离开之后再让贾母知道消息了。
说实在的皇帝才走了多长时间,贾母和贾政居然都知道了。贾玖的心里也不爽着呢。
贾母听见贾玖说贾政的不是。非常生气,刚要开口,却听见最后一句,心中打了一个突,连忙道:“二丫头,怎么回事?”
贾玖连忙道:“这就要从高祖皇帝跟祖父说起了。当初祖父奉命替高祖皇帝培育一种作物。结果未能成功就天命已至,父亲接替祖父继续培育这种作物。谁承想,这作物刚成,却传来宝玉衔玉而生。老太太,您说,让上面知道了这事儿,我们家会怎么样?”
贾母一愣,道:“这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听见?”
贾玖道:“老太太,粮食丰收是好事儿,可丰收之年也有句谷贱伤农呢。这红苕亩产两千斤,若是弄得不好,只怕这灾害不比丰收之年来得厉害。更何况,这红苕原来就是生长在南蛮的丛林里面,据说南面之地潮湿多雨炎热,就是稻米一年也能够收三回。这样的地方出来的红苕,要想在我们大齐落地生根,为我们大齐的百姓带来福祉,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够成的?若是早早地捅出来了,以某些人的性子,只怕三五年内没有看见成效,就要说我们家欺君了!”
贾母点点头,招贾玖过去坐在他身边,道:“正是。你祖父是个谨慎的性子。当初他在家的时候,我就不用担心,只要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变成。若是这事儿是你祖父安排的,以他的性子,事情未成之前,他是不会让人知道的。”
贾玖道:“正是祖父的交代,父亲才什么都没有说的。那年,好容易有点成果,父亲也认为到了秋天的时候可以跟上面有个交代了,谁想到宝玉居然衔玉而生。若是在这个当儿把红苕交上去,上头会怎么想我们家?原来会为我们家带来富贵绵长的红苕,只怕成了我们家的催命符了。一面是两代人的辛苦,一面是家族的安危,父亲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忍痛将培育出来的红苕给毁了,只留了一株小苗苗养在花盆里面做个念想……”
贾母一愣,继而长叹一声,良久才听他道:“继续。”
“是。”贾玖低声道,“今年孙女儿从父亲手里得到现在的这个院子的时候,父亲无疑中失了口。孙女儿觉得。这红苕既然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又是高祖皇帝和祖父的约定,总不能让祖父的一腔心血都付之流水。所以孙女儿将红苕重新种到了地里面去。后来结识了张游击家的张翠凤姐姐、又知道了边关将士们经常饿肚子。孙女儿就斗胆,分了凤姐姐一些。上个月,张姐姐写信来告诉孙女儿,这红苕在边关生长得很好……”
贾母道:“所以万岁就过来了?”
贾玖道:“是张游击跟万岁上了折子,万岁今日驾幸嘉善长公主府,跟嘉善长公主说起下面的人又用祥瑞骗他,孙女儿才跟万岁说了红苕的事儿。”
贾母一听。道:“万岁可说了什么?可有给什么赏赐?”
贾玖苦笑道:“老太太,如今我们家哪里还敢求什么赏赐?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贾母一愣道:“你是说宝玉的那块玉?”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就是贾母如今都把贾宝玉的那块玉当成是烫手山芋。如果不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处置掉这块玉的话,贾母早就把这玩意儿给砸了。不过就是一时半会儿地没有办法收拾这块石头,贾母也叫人把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现在贾宝玉戴在脖子上的是金质的寄名锁,并不是那块通灵宝玉。
贾母根本就不需要贾玖来回答。就跟贾玖反复强调的那样。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对整个贾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经历多当年王氏女的种种,贾母很清楚朝廷在某些事情上的态度。可以说,贾宝玉能够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成器和自己对他宠溺无下限,不然,贾宝玉跟其他的孩子一样早早地读书在读书上展现自己的天分,那么那年落水的就不会是眼前的这个孙女儿,而是贾宝玉了。
对此。贾母的心中严重怀疑,自己的小儿媳妇到底是有没有脑子的,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为了争权夺势。居然拿全家人的性命当儿戏!当初的自己是被驴踢了脑袋么?怎么会忘了封口,反而跟着发疯将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如今后悔却是迟了。
想到这个,贾母就阵阵心塞。
作为一个历经世情的老人,贾母当然知道红苕的好处。若是当初没有贾宝玉的事儿,只怕这会儿贾家就是世袭罔替的公爵府了,哪里会是什么一等神威将军府!甚至只要红苕在。就是改朝换代,贾家也会跟孔夫子的家族一样被人高高在上地供奉着!甚至贾元春根本就不用有这么多波折。说不定跟丽贵妃一样,进宫就是正儿八经的妃子呢。
想到自己居然跟这样一桩大富贵错身而过,贾母悔得肠子都青了。
沉默了一会儿,贾母这才开口:“二丫头,那这红苕之事,如今如何了?”
贾玖苦笑道:“还能如何呢?有宝玉那块玉在,若是再弄个红苕出来,只怕有人会说我们家天命所归。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家没有造反的心思,上面也容不得我们的。父亲和哥哥又在北面,也不知道好不好,孙女儿就用这红苕跟万岁交换,让万岁无论如何要让父亲跟哥哥平安归来。”
“就一点好处都没有么?”
贾玖道:“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边关之人应该知道我们家跟红苕之间的关系的。只是外头会不会让我们得了这个功劳也难说。我们家能够拿回一部分原来属于我们家的军中的影响力就不错了。”
贾母一愣,忽然跟泄了气一般,软在了填漆榻上。
他也知道,贾玖这样做,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若是不把这红苕送上去,只怕日后爆发出来,贾家怕是没有人能够活下来。用来换自己的儿子平安归来,贾母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再者,贾玖也说了军队中人还是知道自己家的好的,这就够了。
贾母到底是为母亲,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贾母叹息一声,拍拍贾玖的手,道:“二丫头,难为你了。放心,没事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你父亲平安回来,只要人还在,将来说不定还有好事儿等在后头。既然你父亲做了这么一件功德出来。他自然会得到漫天神佛的庇佑。”
贾母没有让贾玖继续留在他的屋子里。他也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理清自己的思路。贾玖相信,只要贾母有一点脑子,他就会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倒是晴雯。他怎么也想不透,所以等他们三人爬上了骡车,就忍不住问了:“姑娘,老爷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朝廷报喜呢?若是老爷早早地跟朝廷报备过,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作物的育种与改良最是急不来的,甚至一二十年都看不见起色也是有的。毕竟人家在这大地上生长了数千年。还人家呼啦吧唧地该了生活习性,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儿?!也就是这种东西最是忌讳急功近利。可是二太太是怎样的人品。我们都很清楚。别的不说,就说宝玉的那块玉。当年父亲若是把红苕报给了朝廷,再闹出宝玉衔玉而生的事儿来,只怕这会儿家里已经人丁寥落了。由二太太身上。我们也可以知道王家都是些什么人。换而言之,他们王家借着我们家的力进了万岁的眼,如果不做那些有的没有的,也少不了他们的富贵,可是你们看看他们后来做的?这红苕是好东西,只怕被他们一折腾也成了祸国殃民的祸害了。”
晴雯道:“祸害?怎么可能?”
小红笑道:“晴雯,姑娘说的也是事实。你想,既然这东西这么高产,王家人为了在万岁面前露脸。哪里会由着下面的百姓继续种植稻米小麦?只怕鸡飞狗跳地逼着下面的百姓全部改种红苕了。百姓们一来没有种过红苕心里没底,二来也不知道种植红苕的窍门在哪里,一来二去的。哪里不心存怨望的?再者,朝廷如今的律法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能够用来纳税的也只有那么几种粮食。等秋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收了数以万计的红苕,却没有人来收。一方面是一刻都不能拖延的赋税,一方面是根本就卖不出去的红苕。若是落到这样的结果。老百姓还不跳起来。那才是官逼民反呢!按照王家人的脾气,好的是他们的。坏的是别人的过错。只怕那个时候,他们撂挑子把事儿往府里一推。你说,按照前两年的情况和王子腾的得宠程度,万岁会愿意相信谁?”
晴雯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若是让王家人知道了,功劳被抢走了不说,连苦劳都没有了。糟蹋了心血且不说,还给家人招了灾。换了我,我也只怕也会跟老爷作出一样的决定。”
贾玖道:“可不是。”
晴雯哼了一声,道:“二太太还真是害人不浅,害了我们老爷不说,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成了牺牲品。”
贾玖道:“如若不然,老祖宗为何要示警要求我们分宗呢?怕是老祖宗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呢。”
话虽这样说,可是只要贾母在,只要贾政依旧住在这府里,只怕两家之间的联系还是少不了的。难不成,还真的要借建大观园把贾政踢走?
贾玖忍不住低下头去思考这样的可能性。
贾母的身子还硬朗,看起来他活到八十几岁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这家里可经不起折腾了。若是贾政继续住在这里,将来有个什么事儿,就是用分宗说事儿,人家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家跟他们无关。
所以,让贾元春封妃,然后建省亲别墅,让贾政一家子搬过去照应那座省亲别墅。只要这座省亲别墅不盖在这将军府里,自然就跟自己没有关系。
从理论上来看,还是有操作的空间的。但是时间上来看,却有些紧。
贾玖的屋子里,贾琮撑着眼等待姐姐的归来。他一听到前面的院子里传来声响,立刻甩开脚丫子啪嗒啪嗒地跑到门边。他好歹还记得姐姐的吩咐,天黑之后不许他踏出房门,只得抱着门框向外探头探脑,等看见贾玖进屋来,立刻扑过去,一把抱住姐姐的大腿。
贾玖摇了摇头,伸手牵起弟弟的手,一起进了里屋。
贾琮到底是小孩子,从皇帝驾临就硬撑着,就是贾玖被贾母叫去了也没有回去睡觉,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跟贾玖腻歪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
贾玖等贾琮睡着了,将他放在摇床上,等他睡着了,还是吐泡泡了,这才道:“看起来应该给琮儿准备屋子了。对了,我吩咐的事情可都准备好了?”
赵栋家的连忙道:“回姑娘的话,姑娘要的花盆数量不够,奴婢已经叫下面的婆子用木板打了几个结实的敞口木箱子。只是这些婆子的手艺不大好,这种木箱子也只能用来装土,想不漏水,那是不成的。”
贾玖道:“就要他漏水才使得。”
赵栋家的道:“是,按照姑娘的吩咐,将那边的屋子都腾空了,姑娘要的春凳也都齐了,火炕也起了。就是不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贾玖道:“如此甚好。将那些箱子花盆什么的装满泥土。回头我会将那些藤蔓种下。来年说不定有人会跟我们要红苕苗。”
小红道:“姑娘不是说,以后这红苕跟府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贾玖道:“若是红苕真的这么高产。你以为道门和儒门坐得住?这可是系着天下苍生的宝贝呢。”
红苕既然如此高产,自然能够解决不少人的温饱。这个世界跟其他的世界不一样,他是修仙世界,没看见明明绛珠草不需要神瑛侍者的甘露,可就是因为神瑛侍者的举动不得不下凡还债么?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世界很注重因果。无论这红苕的事情最后有没有宣扬,可是这个因果还是加在了自己身上。换而言之,即便没有宣扬,天地还是会承认这份因果是属于自己的。所以,红苕的种植范围越广,对自己的好处也就越多。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红苕,那么,来年就可以开始大规模地种植红苕了。所以,现在准备好种苗就成了必须。
红苕可以利用藤蔓进行扦插繁殖,但是这种扦插却是要讲究季节的。现在是冬季,原来就不是进行扦插的季节,加上这些藤蔓在寒冬里面冻了这么久,需要贾玖用灵疗术激活他们的生命力,才能够更大程度地保证扦插后的成活率。
所以,贾玖打算亲自动手,而且也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坐在小杌子上,贾玖亲自给小红晴雯两个丫头示范如何挑选合适的藤蔓,其实他已经借此机会开始检查这些藤蔓的状况。然后用晴雯和小红将藤蔓挑拣出来,剪成一段段带着小小的叶和芽的种苗备选,然后由贾玖施展灵疗术,激活了藤蔓的生命力之后,再种入简易的花盆之中。
这些花盆,连同里面的土壤,都是用开水烫过,然后放在火炕之上烘烤。等温度和湿度达到合适的程度,贾玖才会把经过处理的红苕苗种下去。当然,在此期间,贾玖不会忘记刷上几个灵疗术,刺激红苕的生长。在整个过程中,花厅里面的温度始终在贾玖的监控之下。
忙活到天亮,小红和晴雯两个都累得回去睡了,甚至连接替小红和晴雯的锦绣和绣橘两个都累得睁不开眼了,贾玖这才忙完了。
这个花厅里面原来的家具都挪到别处去了,就连插排也拆了下来,使得原来的三间屋子连成了一片。距离墙壁一尺的位置便是两张并排的春凳,春凳上便是两个木头箱子,木箱也不高,最多也不过是七寸左右,箱子里面种的便是红苕。春凳上架春凳,上面又是两只木头箱子。
临时找不到足够大的架子,也只能这样了。
贾玖在这个花厅里面守了两天,确定这些红苕都活了下来,这才回去休息。即便他有【高级修炼场】可以兑换时间休息,但是这三天下来,不停地刷着灵疗术,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压力。为了保证这些红苕苗能够尽可能多地活下来,他可是绷紧了神经,就是当初中了胭脂恨也不过如此了。()
01 青蛇白蛇
01青蛇白蛇
贾玖守着这些红苕苗、几乎不眠不休的事儿,可瞒不过家里的那些人精子。
虽然说贾玖自己信心满满、贾清也信心十足,可其他人,包括贾母,其实对这个红苕的产量并不相信,就连贾玖的几个丫头们看见贾玖日夜守着这玩意儿,也觉得贾玖是发疯了。贾玖身边的丫头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几乎个个都在看笑话。
史湘云是个好热闹的,赶着临过年还没有回史家的当儿,跑来找贾玖:“二姐姐,听说你这里有宝贝?”
贾玖不过是在屋里换了件衣裳——其实是借着更衣的档儿已经兑换了时间回【高级修炼场】睡了一觉,听见外面史湘云不等进屋就大声呼喊,连忙出来。
姐妹两个互相见礼,贾玖方道:“云妹妹,我看笑话的吧?我看妹妹的样子,也不像是相信我的样子。”
史湘云道:“姐姐还说呢?我已经问过宝姐姐了,宝姐姐也说他长这么大,也不曾说见过亩产两千斤粮食。就是薛家家大业大、无数男儿走南闯北经营家业也不曾听他们提前过。宝姐姐自己也说,若是真有这样的好宝贝只怕他们薛家老早就献上去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云妹妹,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说着就跟史湘云解释粮食丰收对于贫苦农民和地主之间的影响力。尤其是连年的粮食丰收。对农民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对于地主来,说是弊大于利。在大齐。无论斗升小民还是豪门权贵,都依赖于土地。斗升小民需要粮食维持温饱,豪门权贵需要钱粮维持奢侈生活,这些都来自土地。粮食连年丰收,斗升小民就不会出售手里的土地,而豪门权贵就不内在短期内增加自己手里的财富的根本来源,也就是田地。换而言之。丰收之年豪门权贵土地增加少,灾荒之年豪门权贵土地增加多。连年丰收。豪门权贵每年添置的土地,就会越来越少。这只会让豪门权贵充满了危机感。
贾玖最后总结道:“……跟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一连数年都不曾添置什么庄子、地,只怕家里没人能够坐得住。我们这样的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京师里的权贵不知凡几,每年跃龙门的新官吏们更不知道有多少?俗话道为官千里只为财,十年寒窗,奋战考场,最后也是为了家里能够成为新的地主。若是连年丰收,百姓们不出售手里的土地,他们到哪里去买地去?所以说,谁都知道这东西是好宝贝,但是偏偏不能献上去。原因就在这里了。”
贾宝玉冷哼。一声,道:“都是那些禄蠹害人。难不成他们读书就是为了钱和权?若不是他们也没有这么多事情。”
贾玖笑道:“宝玉你这样说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人终究是人不是神仙,人有优点也有缺点。月有阴晴圆缺。同样一件事情,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就跟宝玉你喜欢穿红的一样,你穿的红色的确漂亮也招人喜欢,可是如果在姑姑的孝期里面穿红色,人家就要说你不懂事了。再者。作为一个男人,挣钱养家。是他们理所当然的事情。为家里添置产业也是他们,作为一个男人的本分。他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结果发现连一块地都买不起,嘴上嘟囔几句,又有怎么样呢?你难道就不许他们抱怨了吗?家国家国并不是时刻刻都是统一的。”
贾宝玉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觉得贾玖说得有几分道理,当即站了起来,对贾玖作了一揖,道:“谢二姐姐指点。”
史湘云也没有听懂。一方面他把贾宝玉当成他的所有物,觉得只有自己可以欺负贾宝玉;一方面也知道贾玖是贾宝玉的堂姐,教导贾宝玉原来是应当之事。这理智上明明知道贾玖这样说贾宝玉是理所应当之事,可是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不舒服的史湘云说话难免有些冲,只听他道:“二姐姐,这些都是外面的事儿,跟我和宝玉有什么关系。倒是二姐姐,你每天把自己忙成这个样子。琮儿就不闹么?大太太哪里你就不管了?”
贾玖一愣,晴雯正好奉茶上来,当即便道:“难为史大姑娘记得我们太太,我们姑娘可不曾忘记了晨昏定省呢。倒是史大姑娘,听说史家也为史大姑娘请了教养嬷嬷?不知道史大姑娘的教养嬷嬷是哪个行当上的?也许跟我们这里的嬷嬷们是熟人呢。”
不管之前如何,如今晴雯也算是得了教养嬷嬷的调教,知道很多时候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被人拿了把柄。以前他在贾母面前的时候,跟着上面的人一起混叫,直接叫贾宝玉的名字宝玉,甚至连客人家的姑娘史湘云,他也跟其他人一样用云姑娘三个字称呼。现在他也知道直接称呼史湘云为云姑娘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儿,所以也改了过来。
只是这嘴巴上是改了,可这心里对史湘云的评价并没有提高,甚至看到史湘云对贾玖不客气,当即就借着奉茶的机会拿着史湘云最不喜欢的教养嬷嬷刺了史湘云一下。
史湘云这样的女孩子,大大咧咧,说是豪爽洒脱,其实是最受不得这些规矩礼仪的。史家两位侯夫人为他请了教养嬷嬷还不一定能够讨他的好,甚至他还会认为史家两位侯夫人是为了折腾他,这才弄出个教养嬷嬷来管他。
果然,史湘云撅起了嘴巴,道:“二姐姐,你这个丫头真是讨厌,好端端的说什么教养嬷嬷做什么?”
贾玖一听,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给你气受了?”
史湘云道:“知道了还问。”
贾玖道:“云妹妹。这你就不知道了。但凡先生授课大多是如此,这第一堂课就要比后面的课程严厉许多,为的就是震慑住我们这些小学生。在第一堂课上确立了威信之后。以后的教学就简单许多。这也是先生们常用的手段,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难道是站在那些嬷嬷那一边么?”
贾玖笑道:“云妹妹,你真是跟宝玉一样的性子。当初他也是如此。家里为他请了好几个先生,他都又哭又闹的,不肯去读书,害得老太太跟二叔在背地里生了不知道多少的气。我记得那个时候。每次新先生来,宝玉提起新先生的时候。就跟云妹妹一个样儿!”
史湘云听贾玖说他跟贾宝玉一个样儿,当即便笑了,也不恼了。
他道:“二姐姐,你这个红苕好养么?我能讨一盆回去养么?”
贾玖道:“现在隆冬。不方便移植。等来年开春了,我一定送妹妹一盆。”
史湘云笑道:“不急不急。那我能先看看么?”
贾玖笑道:“好啊。”
贾玖一动,屋里的丫头们都动起来了。这些日子,贾玖忙着照顾后面的红苕苗,这几天贾琮都是被寄养在浣纱馆里,所以锦绣和绣橘都跟去伺候了不在这里。但是贾玖屋里的丫头却不少,除了锦绣绣橘小红晴雯四个一等的大丫头之外,还有八个二等的丫头、十六个三等的小丫头,再加上每位教养嬷嬷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光这些人就不少于四十人,还有粗使丫头婆子们,即便分成两班伺候。每次当值的人也不少于三十人。贾玖一动,至少晴雯跟下面的那一班二等三等的丫头就动了,影影绰绰,至少也有十来个人准备伺候着贾玖往外走。
要知道,史湘云身边如今得用的,就他的奶嬷嬷和贾母给的翠缕两个人而已。如今史湘云看见贾玖一动。那些丫头们都跑动起来,当即就红了眼。忍不住艳羡道:“二姐姐,你这里人可真多。”
贾玖笑道:“琮儿也在我这里呢。现在琮儿还小,也就罢了,将来大了,这几个人肯定是不够使唤的。倒是妹妹,不是说府上两位侯夫人已经为妹妹请了嬷嬷么?怎么妹妹身边还是这么两个人?对了,我怎么忘记了,妹妹是来我们家作客的,带太多人,怕是太见外了。妹妹在家里,这身边伺候的人一定不会少。”
史湘云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贾宝玉道:“二姐姐,我倒是希望云妹妹能够长长久久地在我们家才好。云妹妹来了没几天,又要回家去了。”
贾玖忍不住取笑他:“还说呢。之前老太太觉得云妹妹来了我们家,身边就翠缕一个丫头不够使唤,就把珍珠也就是袭人给了云妹妹,结果呢?是谁在老太太身边多嘴,硬生生地把袭人要过来的?”
贾宝玉红了脸,史湘云倒是笑了:“二姐姐,老太太不是让紫鹃伺候我了么?袭人伺候得好,宝玉喜欢也是正常的啊。”
贾玖摇摇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性子!你也该想想,你虽然是来我们家作客的,可是身边就带着一个丫头,若是有事儿可怎么好?就是因为知道这袭人好,老太太才让他伺候你的。偏偏这小子,已经有那么多丫头了,偏生还要袭人。哪里是看中袭人,分明是欺负你。看你身边就这么两个人得用的,他非要要一个去。”
史湘云听闻,立刻对着贾宝玉吐了吐舌头,道:“宝玉,听见没有。下次你若是再欺负我,我一定跟二姐姐告状。”
被贾玖这么一说,史湘云把心底的那点子嫉妒丢在了脑后。他亲亲热热地拉着贾玖的胳膊,跟着贾玖往后面走去。
贾宝玉被贾玖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看见贾玖和史湘云迈出了屋子,连忙也跟了上去。
前文说过了,贾玖住在第二进的正房里面,红苕是种在第四进的花厅里面的。那里彻夜烧着暖炕,甚至贾玖下了死命令,就是宁可短了自己屋里的炭火,也不能短了花厅的煤炭。好在那炕烧的是蜂窝煤。而蜂窝煤也不值几个钱,二两银子能够买上小山似的一堆,足够花厅里面烧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引路的侍女在花厅门口退开。晴雯上前,亲自掀起了门口的帘子。
史湘云挽着贾玖的胳膊,正要跨过门槛,却听见身后有人尖叫起来,他定睛一看,也大叫起来。
贾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当即跳了起来,抓起门闩就要打。却被贾玖的教养嬷嬷拦住了:“你做什么?这是屋龙,哪里是能打的?”
贾玖一愣。再看了看屋里的一青一白两条跟自己的手臂差不多粗的蛇,也笑了:“李嬷嬷,我知道你是宝玉的奶嬷嬷,担心宝玉也是自然之事。不过这两条蛇并没有恶意。蛇类若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会发出嘶嘶的警告声,或者会直起身子摇着尾巴表示警告。这两条蛇怕是因为天寒跑来取暖的。”
说着就要进去,却被史湘云给扯住了:“二姐姐,不要去。危险。”
贾玖笑笑。他已经通过系统鉴定过了,这两条是灵蛇,可不会轻易咬人。贾玖安抚地拍了拍史湘云的手,一迈腿,却是已经进了屋子。他在屋角找了一个箩筐。放在火炕的边上,这才一手一条,抓住了两条蛇七寸的地方。将两条蛇轻轻地放到了箩筐里面。
当然,贾玖也没有忘记了给两条蛇刷上几道灵疗术。
将箩筐盖上盖子,拍拍手,贾玖这才出来,看见史湘云一脸不自在,笑道:“云妹妹。怎么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不怕么?”
贾玖道:“我为何要害怕?”
史湘云道:“对了。二姐姐不曾听说过。当初大姐姐进宫之前就曾经有条大蛇爬进了大姐姐的屋子。听说大姐姐被吓得不清。”
贾玖一愣,道:“还有这事儿?那蛇是怎么来的?后来又是怎么处置的?”
史湘云没有开口,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倒是开口了:“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叫二太太派人打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想要害人,把蛇放到了大姑娘的屋里。”
贾玖微微皱了皱眉眉头,将目光转向了教养嬷嬷李氏,只见这位教养嬷嬷道了个万福,道:“姑娘,蛇有两种,一种是外面的野生的蛇,这种蛇有可能会伤人命,另外一种便是家养的蛇,也叫屋龙。百年积善之家往往会有屋龙庇佑,屋龙与人家的气运相互呼应,有屋龙庇佑的人家会人丁兴旺、家族日渐昌盛,若是打死了屋龙,则会带来灾祸。”
贾玖道:“大姐姐屋里闹蛇一事……”
李嬷嬷答道:“若非**,那便是屋龙示警。若是后者,只怕是上苍并不觉得大姑娘进宫会是一件好事儿,这才会有屋龙示警一事。其实屋龙示警之事在史书上也有记载,据说汉灵帝时期就闹过一次。结果汉灵帝叫人杀死了示警的屋龙,结果后来……屋龙虽然是蛇,却也是龙王的眷属,能够得到屋龙的青睐,本来就是一件吉祥的事儿。若是冒犯了屋龙,怕是祸事将临。老身一时情急,与李嬷嬷有了争执,还请姑娘责罚。”
贾玖笑道:“嬷嬷也是为了家里好,我若是责罚了嬷嬷,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么?其实嬷嬷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二。我想,这两条蛇想来是在那花圃下面过冬的。我们在这大冬天把这花圃挖了近一尺的泥土,怕是打扰了他们过冬,他们受不住寒冷这才跑到屋里来的。而且这么多的屋子,他们就只挑了这间没人的屋子,怕是已经开了灵性。”
又见贾宝玉身后的奶嬷嬷李氏有些不赞同,便笑道:“罢了罢了,不说了。云妹妹,我们去前面吃茶吧。”
史湘云巴不得,连忙拉着贾宝玉走了。
他可不想被蛇咬了。
等回到贾玖的屋里,史湘云这才道:“二姐姐,你就不怕么?”
贾玖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家的后花园不是有座小小的山神庙么?里面供奉的也有蛇啊,怎么就不见你害怕。”
史湘云道:“我原来是不怕的。可是那回听了大姐姐屋里闹蛇的事儿,大人们反复叮咛……二姐姐,你就不怕?”
贾玖想了想,道:“也说不上害怕吧。大概是艺高胆大,自打学了武之后,这心里也就有了底气。别的不说,难道这蛇毒能比那胭脂恨更厉害?这胭脂恨我都过来了,难道我还怕蛇毒?再者,我方才有仔细看过,这两条蛇都不是毒蛇,青的我认得,虽然跟竹叶青有点像,可他实际上是无毒的翠青蛇,头是椭圆的,蛇颈比较粗,鳞片也比较大,性格温顺。就是我抓着他的七寸的时候,他也没有发脾气。再者,这蛇都被他拿住了七寸了,还怕他翻上了天?!”
史湘云道:“二姐姐总是这么能干。我出来也有些时间了,这会儿老太太该找我们了。我跟宝玉先回去了。”
贾玖听说,也不勉强,等送走了史湘云和贾宝玉,贾玖这才回屋。也就在这个时候,晴雯惊呼一声:“姑娘,您的手怎么了?”
贾玖一愣,他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手背上,甚至还黏住了两片鳞片。贾玖一皱眉,立刻打开了辅助视野,只见视野里面出现了两个问号。
贾玖立刻拉出了自己的智能小管家,道:【怎么回事?】
【发现符文,是否鉴定?】
【鉴定。】
【鉴定需要花费一千点。是否需要鉴定?】
【鉴定。】
【鉴定成功。发现一等符文落雷,发现一等符文凝雨。恭喜宿主大人,节省了两万点哦。】在贾玖的视野里面,那个逗比小管家挥舞着小扇子,在贾玖的视野范围之内跳起了舞来。
贾玖道:【那两条蛇是怎么一回事情?】
【请问宿主要花费五百点兑换事情的真实么?】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兑换。】
【兑换确认。一般来说,一个家族只会拥有一条屋龙,而贾家的屋龙已经被宿主的婶娘王氏派人打死也是事实。这两条蛇并不是贾家家养的,而是被红苕的功德吸引,希望借助红苕的功德增进修为。这两个符文就是他们的报答。】
【借助红苕增进修为?】
【是的。在这段日子内,他们会代替宿主照料红苕。放心,蛇是再生、不死和新生的象征,也是大地的灵兽。有他们照料红苕,对于这些红苕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贾玖一直沉默不语,李嬷嬷在边上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两条屋龙?”
贾玖坐在炕上,擦干净手,道:“嬷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嬷嬷道:“回姑娘,老身曾经听说过,白蛇代表的是财富,而青蛇——据说战国末期,赵国的李牧家就曾经出现过一条青蛇,后来李牧成为赵国的大将军,所以青蛇额代表了权势和武力。”
贾玖道:“所以这两条蛇出现的时机跟我们家如今的境遇很接近。献上了红苕,万岁怎么也该意思一下,所以,我们家托管出去的庄子地万岁应该会作出一点表示。张游击是知道红苕的事情的,即便我把红苕的功劳让出去了,可是边关之人会记得我们家的好,对父亲和哥哥的处境也有利。祖宗留下来的军中的影响力不是交托出去了,就是被王子腾给连蒙带骗拐过去了,也许这红苕能够让我们家在军中打开新的局面才对。”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没有开口。
贾玖道:“如今看起来,这两条屋龙还真是吉兽。传话下去,不许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伤了他们。”
“是。”
一众丫头婆子连忙应了。
贾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始练琴。为了这些红苕,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练琴了。学海无涯不进则退,既然逗比小管家这样说了,他就相信一回又何妨?()
02 太上皇后
02太上皇后
贾玖没想到的是,比起那些丫头婆子们亲眼看到的不到半亩的地里面挖出来的近千斤的红苕,贾家的这些丫头婆子们更愿意相信那青白二蛇才是祥瑞!天知道,在贾玖看来,那两条蛇即便已经开了灵智,也不过是两只灵兽而已。可是在贾家人看来,这两条蛇就是灵兽,就是祥瑞!
自古以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对蛇的崇拜从来就没有少过。
让贾玖无语的是,当初被王夫人打死的那条蛇不过是因为是一条花蛇就被人嫌弃、认为那一定是一条普通的蛇,可那青白二蛇却因为颜色漂亮讨人喜欢,就被人当成吉祥物。
贾玖都快对这个连动物都要拼脸的世界无语了。
问题是,好奇这青蛇白蛇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甚至连薛宝钗也都惊动了。这天贾玖跟贾琮玩耍顺便教贾琮数数,却听见小丫头通报,却是薛宝钗跟探春两个来了。
贾玖连忙放开贾琮,一面让丫头请两人进来,互相厮见过各自落座之后,才听薛宝钗道:“赶着这大节下的却来讨饶二妹妹,却。是我们的不是了。”贾玖还没有弄清楚薛宝钗为什么在这会儿来呢,只得笑道:“看宝姐姐说的,虽然说临近小年,又是赶鸭子上架第一独立独立准备这么大的祭祀,可也不能说把姐妹们都拒之门外啊。若是我那样做了,又成了什么人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贾玖的眼光却扫过了探春。探春微微一凛。便知道贾玖明面上说家里的姐妹,其实还是在说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史湘云也就算了,贾宝玉却是贾母的心肝。即便分宗了,在贾母面前,贾玖跟贾宝玉一个是大儿子家的孙女儿,一个是小儿子家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贾玖怠慢了贾宝玉,只怕回头贾母就会不高兴。并且惹得家里上上下下都不得安生。
这大节下的,贾玖绝对不会自找麻烦让贾母不开心,顺便给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要是只招待贾宝玉。不招待他们这些女孩子,那就不大符合规矩了。毕竟过了年,贾宝玉就是八岁,已经不能用打年龄的擦边球来回避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所以。这位堂姐招待了自己的亲哥哥贾宝玉之后。对自己这个婢生女的堂妹也客客气气的、还请自己入内说话,这也是堂姐的小心谨慎之处。在探春看来,即便明知道这位堂姐是因为贾宝玉这才对自己跟薛宝钗两个客气,但是对方的嘴里依旧承认自己是家里的姐妹,光这一点,就已经让探春的心里好受许多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听说你这里来的白娘娘和青娘娘,我跟宝姐姐实在是好奇。这才来了姐姐这里的。”
贾玖笑道:“既然知道称呼为白娘娘和青娘娘,又为何跑了来?难不成你以为人家是可以由着你随意围观的么?”
薛宝钗道:“让二妹妹见笑了。其实我们也是想来沾沾福泽。”
贾玖道:“怎么宝姐姐也这么说?”
薛宝钗的言语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三分热切,道:“不知道二妹妹有没有听说过战国时期的名将李牧跟青蛇的传说?”
贾玖道:“嬷嬷有提过,但是具体的……”
薛宝钗笑道:“我也是在家里的时候听老辈人说起过。据说李牧将军年轻的时候,他家里也出现了一条青蛇,而且还是出现在堂屋之上,把李将军的家人吓了一大跳。李将军追赶这这条青蛇一直来到灶下,却见那青蛇钻入灶膛变作了一把剑,传说这就是青锋剑的由来。李牧将军就是带着这把剑一路做到了赵国的上将军。妹妹你想,李牧将军是何等的人物,若是他有心,难道真的奈何不了区区一条青蛇?所以才有了青娘娘一说。……
贾玖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薛宝钗道:“不止如此,传说汉灵帝宠信十常侍,上苍派来示警的也是一条青蛇。所以若是家里出现了青蛇,尤其是出现在堂屋之上,那更是富贵逼人的先兆。”
贾玖笑道:“宝姐姐,这里可不是荣禧堂呢。”说着顿了一顿,道:“姐姐说的两件事情,涉及的一位是李牧大将军,一位是一国之君,都是男子,跟我这一介女流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宝钗笑道:“谁说的,也许妹妹也是个贵人呢。”
贾玖一愣,笑道:“宝姐姐,你怎么忘记了,我们姐妹中真正有来历的人可不是我,是大姐姐。正如宝姐姐说过的那样,大姐姐生在大年初一,就是生日也比别人占先,将来怕是一位贵人。至于我,哪里有那么大的福分。若是这事儿真的有应验的一天,我倒是希望能够父亲的爵位能够升一升。每次老太太讲古的时候,都会用七分怀念三分遗憾的表情说起旧事,似乎还在对父亲不过是区区一等将军一事甚为挂怀。若是父亲的爵位上去了,也许老太太也能够开心些。”
贾玖这样说,薛宝钗倒是不好多说了。
不过在薛宝钗的心里,他倒是觉得这青蛇白蛇两只吉兽十有八九就应验在贾玖身上。别的不说,贾赦在这个院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见有什么青蛇白蛇来,倒是贾玖,这屋子不过是归了他几个月,一下子就冒出了两条屋龙来了。
一个女子,能够得到“龙”的青睐,最后的结果如果不是一个死字,那么就只有代表着皇后的凤冠。更何况,这也不是这位二妹妹第一次得到上苍的认可了。他手上的蛇镯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不止薛宝钗这样想,就连贾母也是这样想。甚至连宫里也有人这样想,不久之后就有人借着小红跟贾玖示好了。
这日小红寻了个机会,对贾玖道:“姑娘。宫里已经传出话儿来,说是上面有意册封姑娘为县主。”
贾玖一愣,道:“怎么回事儿?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小红道:“回姑娘,据说是那日万岁回宫之后,就去了太上皇后的未央宫。太上皇后听了事情的始末之后,认为姑娘既然有功于天下,就应该封赏。还说,这种有关命妇之事万岁不好插手,太上皇后打算亲自来办。”
贾玖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宗室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宗亲家的嫡出小姐临出嫁才混上一个乡君,又有多少姑娘一辈子都混不上一个爵位?我不过是一介臣子之女,在八岁稚龄就成了县君,还有皇庄。已经很了不得了。即便我这红苕确确实实是经由我的手献上去的。加封我为县主已经是过了——好多郡王家的女孩儿也没有被册封为县主呢,我要是成了县主,只怕是众人眼里的靶子。——再者,太上皇后在宫里也不容易,若是冷不丁地封了我做县主,若是边上人问起来,怕是太上皇后难做。毕竟我已经言明了放弃红苕的功劳,日后无论是外面说这红苕是天降祥瑞也好。还是张游击发现的宝贝也好,这都跟我没有关系。在外头的眼里。我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小红,你想办法透个信儿进宫去,就说我愧不敢当。若是太上皇后怜悯,将我的县君抬等也就是了。莫要让我失信于万岁,也莫要让太上皇后难做。……
小红敢这么跟贾玖说,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宫里的消息,故而跟贾玖透个气、卖个好儿,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免有些讪讪的。
只是贾玖很少吩咐他们什么,既然贾玖这样说了,小红还是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了太上皇后身边的齐嬷嬷。
齐嬷嬷迟疑了两天之后,便找了个空儿跟太上皇后说了。
太上皇后道:“春兰,那孩子真的是这么说的?”
齐嬷嬷道:“是的,娘娘,桂枝传过来的话是这么说的。”
“本宫会难做么?呵呵,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本宫会难做。”
“娘娘?”
“罢了,既然这孩子这样说了,那就依了他一回罢。多少年了,唉……”
原本皇帝跟太上皇后的约定,就跟烈日过后的朝露了无痕迹,除了皇帝跟太上皇后两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桩事。
腊月二十三祭祖,腊月三十进宫领宴回来之后依旧是祭祖,第二天大年初一又有进宫。每逢需要进宫的时候,贾玖都跟着贾母一起行动,见太上皇后始终没有找自己,还以为事情过去了。
心里虽然庆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贾玖终究是个小女孩,也终究是个凡夫俗子,他还做不到是荣华富贵为粪土。尤其是这种事先得到消息,结果迟迟都不见册封的这种,就是贾玖在心中也不免有些奇怪,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折腾自己。
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实际上贾玖的心底也有几分意难平。当然,他也有些惴惴不安。万岁跟太上皇后的决定那是上位者的事儿,下面的人哪里敢随意泄露的?就是真的有人讨好自己,自己让小红传话回去,会不会让那人难做?
这个想法只是在贾玖的脑子里面转了一圈就被丢之脑后了。如果贾玖是真心要走后妃路线的,那么他现在才来后悔也晚了,可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去争那根公用的黄瓜,那么,这种讨好他的人——如果真的有的话——对于他来说也无关紧要。
真正有用的人可不会现在就跳出来。现在会跳出来的,如果不是得了上面的授意的,也只有小人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好歹将心里的那些杂草给拔了。也就这么巧,就在他收拾好心情的没几天,元宵宴上,就有宫妃提起了贾玖:“不知道娘娘可曾听说了,那贾家可不止员外郎家的小姐是个生来就要做贵人的,就是那位贾将军家的小姐,也是个有来历、得上苍眷顾的孩子呢。”
元宵宫宴,中午的这一场是用来招待文武大臣并外命妇的。晚上这一场才是宫里的内命妇们跟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相处的时间。这位宫妃便是在白天的这一场当着外命妇的面,大大咧咧地跟皇后说了这样的话。
皇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在听到贾玖得天眷顾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贾元春。这个女人,就是被撵出宫去居然还有办法回来!若不是他讨了皇帝的嫌,让皇帝给禁足了,只怕今日他也是在场的人之一。
想到贾元春的种种,皇后就阵阵心塞,这脸上也跟着不好看了。
太上皇后一眼就看出了皇后心中的怒火,也猜到了说这话的人的用意。却故作不知,等身边的人提醒了,这才开口:“就是得了皇后赐名的那个孩子吧?听说他已经是县君了?倒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难得你夫妇都看得顺眼,倒是叫本宫好奇了,把贾县君带上来让本宫瞧瞧。……
立刻就有人把贾玖叫了过来。
趴在地上给太上皇后行了礼,没有得到允许,贾玖也只能趴在地上,额头着地等着上面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下面的台子上换了一支曲子,才听见太上皇后慢悠悠地道:“原来贾县君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本宫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贾玖却是已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唤了好几声“太上皇后千岁千千岁”了。
只听太上皇后和颜悦色地道:“好孩子,平身罢。你最近在家里做什么呢?”
贾玖答道:“除了照顾弟弟之外,就只有练琴了。”
太上皇后道:“哦?不是说你在习武练剑么?怎么又在练琴?剑没有练了么?”
贾玖答道:“回娘娘的话,道魁说臣女的性子杀气太重,不要说道家的清平祥和,就连儒家的中正都没有,琴声里面只有血战杀伐。道魁说,臣女应该好好地修身养性。至于剑,等臣女调整好了心态再练也不迟。”
太上皇后道:“血战和杀伐么?很少有女孩子的琴声里面会有这个呢。可知道原因?”
贾玖道:“回娘娘的话,虽然不是十分确定,但是也有七八分可以肯定,臣女是因为担心父亲,这才……”
这话却是越说越低,倒让太上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担心父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何这副模样。”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回娘娘的话,边关刀剑无眼,父亲年迈又不通武艺,即便父亲不用上战场,臣女也是担心的。再者,再者,臣女有听到一个流言,说是朝廷又要和亲了,臣女心中不忿,所以……”
太上皇后也觉得有趣了。
在他面前,可从来没有女孩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对朝廷的决策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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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后道:“怎么,你对朝廷有异议?”
贾玖朗声道:“朝堂上的诸位大人有诸位大人的考量,这不是臣女一个小孩子能够懂的。可是作为一个女儿,每每午夜梦回,就会看到一把把弯刀冲着父亲砍去,臣女总是汗透重衫从噩梦中惊醒。臣女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和亲可不是嫁出去一个公主这么简单,跟着公主到达草原上的,还有公主的嫁妆。臣女不知道公主们在草原上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公主们的嫁妆却有可能变成一把把刀剑。而这些刀剑很有可能成为屠戮我们大齐将士的凶器!……”
“够了!贾县君,”皇后道,“这些不是你能管的。”
丽贵妃却笑盈盈地道:“皇后娘娘,您生什么气呀,臣妾倒是觉得这孩子说得有些道理。草原上的人哪个会铸剑的?他们的武器不是从我们大齐手里弄去的,就是从西边的晋国弄去的。说句不好听的,一把弯刀至少要砍两三个人才会卷刃,卷刃的弯刀磨一磨就能使唤,也就是说,要废掉草原上一把弯刀,我们至少要付出一百条人命。就是不知道主和的那些大人们打算牺牲多少人为他们的和亲策买单了。”
皇后怒道:“贵妃,你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惊扰了太上皇后,你担待得起么?”
丽贵妃道:“太上皇后母仪天下,哪里会被这样的小阵仗给吓住了。倒是皇后娘娘,不要因为您的娘家没有人在边关,就不把这事儿放在眼里。要知道,您是一国之母,死掉的将士,也是您的子民。……
丽贵妃的父亲便是武将出身,丽贵妃当然对边关一事有自己的看法。往日里端着宫妃的架子必须对这事儿不闻不问,可是一想到他的父兄在沙场上挣命,旧相识一个个血染沙场,他的心里会好受?
和亲策得了好的是别人,可死的人却是他的亲人,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朝廷继续和亲了。
皇后柳眉倒竖,刚想责问丽贵妃,却被太上皇后给拦住了。太上皇后当然不会愿意让人看到外面有流言对皇后不利也不会愿意看到传出什么皇后不顾大齐将士性命的谣言来。
太上皇后微微一笑,道:“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不过这孩子可不是宫妃,而且孝心可嘉,就是不知道该赏些什么好?皇后,你怎么看?”
皇后立刻起身答道:“回太上皇后的话,以儿媳之见,这孩子虽然孝心可嘉,不过他说的却是他不能管的事儿。这个例子不能开。儿媳认为,赏赐些金银财物便是。”
太上皇后点了点头,又问丽贵妃:“贵妃怎么看?”
丽贵妃也起身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打小就听人说过,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就是因为朝廷太过软和了,那些番邦之人才个个蹬鼻子上脸的,以为他们只要吓唬两下,我们就他听他们似的。臣妾以为,朝廷应该做出姿态,震慑一下那些蛮子才是。更应该重赏这孩子,以示决心。”
太上皇后道:“那你认为该赏些什么呢?”
丽贵妃笑道:“想来娘娘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还要臣妾多嘴么?不过依着臣妾的性子,至少也该是个郡君呢。”
太上皇后笑道:“是啊。多年来,我们就知道退让,退让得别人以为我们好欺负、都快瞧不起我们了。想我们大齐有多少公主年纪轻轻就把命丢在了草原上,之前的端荣便是,本宫都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现在他们又把主意打到长乐头上!偏生这朝里有一群人,不是自己家的闺女就不心疼,各个上蹿下跳着要和亲。若是他们再多嘴,我就要求陪媵,横竖草原人也不讲究,就是寡妇他们也是不计较的。我看他们舍不舍得!”
说道最后,却是疾言厉色,就连皇后也低了头,不敢开口。
好一会儿,太上皇后这才缓了颜色,道:“老了,老了,如今这种事情,居然要这么个黄毛丫头来提醒本宫。想不到本宫的血性也都快被磨光了。”又道:“这孩子是跟他的祖母一起进宫的罢?让人传话给贾家的太夫人,就说本宫喜欢这孩子,留这孩子在宫里住几天。”
坐在跟自己同品级的贵妇人之中贾母还在为周围的人冷落自己,忽然听到小太监传话出来,又惊又喜,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连忙从自己的手上褪下两只镶珠嵌宝的金镯子,道:“我们家丫头年幼,还请公公多多照应些个。”
之前在端荣长公主府的时候,贾玖就已经进了万岁的眼从而一举成了县君,如今又进了太上皇后的眼。那不是正应着那青蛇白蛇的吉兆么?
即便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到了,贾母还有心情回想起屋龙的吉兆。当然,有了这么一桩喜讯,贾母也不会忘记跟道喜的诰命们寒暄。。
03
红楼之天下为棋 03 笔海阁
上一次贾玖是被皇帝留在宫里的,自然是住在皇帝的宫室的偏殿里面。而这一次,贾玖是被太上皇后留下的,自然是住在太上皇后的配殿里面。
说是配殿,其实比贾玖之前住的宫室要小许多。如果说上次住的地方大气的话,这里便是精致,房舍精致、房屋里面的摆件也精致,甚至连窗外也多了好些花木。即便是在冬季,也可以看到宫墙下的松柏和重重屋檐后的翠竹。这样的地方,显然是很符合太上皇后这样的人养老的。这处配殿有独立的小茶房可以让贾玖吃上热茶顺便热点心,甚至这大冬天的,还能够叫热水泡澡,比上回要方便多了。
只是太上皇后这里给贾玖的感觉跟皇帝那边的宫室很不一样。贾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太上皇后这里的人要沉静一点稳重一点,说得更简单一点,也许是这里的人少了几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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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被太上皇后留在宫里,贾玖也没有那个资格天天在太上皇后面前晃荡。他也不过是按着点儿去给太上皇后请安,陪太上皇后说几句话,然后就可以回来了。太上皇后身边有的是人,也不需要他来做什么宫女的活计,就是说话讨巧,也有的是公主和郡主们,也轮不到贾玖来多事儿。
可以说,贾玖到了太上皇后宫里,就跟禁足差不多。
贾玖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访客。即便是自己得了上面的青眼能够住在太上皇后的宫里,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贾家的影响力,也不可能让自己得到上面的青睐。今日的这份荣宠也不过是在家里狐假虎威一番,在宫里,自己还是应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
当然,贾玖也不认为贾元春能够跑到太上皇后这里来。他可是低阶妃嫔,连给太上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如今形同呆在冷宫里一般。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来拜访他的人。居然是季淑妃。虽然人家的出身不高,可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居然带着礼物来探望,这份心可不轻呢。
贾玖连忙跪迎,只听对方道:“平身。”等贾玖起身之后,又拍拍贾玖的手。道:“真是一个整齐的孩子。”
季淑妃拉着贾玖在堂上的填漆榻上坐下,这才道:“元宵那日,皇后娘娘不是有心给你难堪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贾玖一愣,笑道:“娘娘见笑了,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值得皇后娘娘为了浪费唇舌?再者皇后娘娘说得也没有错啊。身为一国之母,维护国法的尊严乃是皇后娘娘当仁不让的事儿。别人可以打个擦边球什么的,皇后娘娘可不能这么做呢。本来这边关之事便是朝廷大事,哪里是我这个小女孩可以多嘴多舌的?我是担心父亲。所以才会忍不住扰了宫里的宴会,而皇后娘娘,即便知道其实那会儿说那样的话不大好。他也必须按照国法行事,这也是皇后娘娘的职责。那样的话,在那个场合也只有皇后娘娘能说得。”
季淑妃顿了顿,笑道:“难为你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居然能够这么明白。”
贾玖笑道:“是臣女的不是,让娘娘费心了。”
话音未落。却听见外面有人道:“既然母后没有错,那贵妃娘娘呢?”
贾玖一抬头。却见长乐公主不知何时站住了门口,连忙起来与长乐公主见礼。长乐公主很随意地跟季淑妃行了个礼,这才道:“说来听听,贵妃娘娘当日的语气可不算好呢。”
贾玖跪在地上,道:“公主殿下,听闻贵妃娘娘出身太尉杨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出身于武将之家的贵妃娘娘想来是对这种事情最有感触,也对任何有资敌嫌疑的行为最为深恶痛绝的。元宵宴上,贵妃娘娘那样说,怕是已经客气了三分了呢。作为我大齐的贵妃,时时刻刻不忘扬我大齐国威,又哪里能说贵妃娘娘做错了呢?要我说,皇后娘娘也好,贵妃娘娘也好,都做了自己的位置上最正确的选择也说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应该说的话。”
长乐公主向贾玖伸出了手,道:“而你也做了一个女儿应该做的。之前母后与贵母妃夸你是个明白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差。淑妃娘娘,能借这丫头一点时间么?本宫想跟他说些女孩儿的私房话。”
季淑妃当然不敢得罪长乐公主。他原来便是端懿贵妃宫里的小宫女,作为端懿贵妃的女儿,长乐公主可是他的小主子。季淑妃哪里敢对长乐公主说一个不字。
季淑妃立刻道:“如此,那本宫就不打扰公主与贾县君说话了。”很干脆地留下了礼物,便带着人走了。
等季淑妃走了,长乐公主这才拉着贾玖往套间里面的罗汉榻上坐了,又叫人开了窗子,这才慢悠悠地道:“这宫里呀,从来就没有单纯的人。季淑妃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左右逢源。可惜了,他以为本宫一定会和亲,对本宫的态度也不比从前。更甚者,他还在背后搞三搞四跟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叫板!……”
贾玖笑道:“那公主为何还要这么生气?既然公主已经知道了,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
长乐公主道:“说得也是。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同?”
贾玖道:“公主是说臣女么?”
长乐公主点点头,道:“你那个堂姐,是宫里出了名儿的开心果。本宫一度也以为你跟他差不多。如今才知道,你跟你堂姐相反,一个只长年龄不长脑子,一个脑子比大人还好使?”
贾玖见长乐公主如此,便也大着胆子道:“公主是夸我还是损我呢?臣女能有今天,也不过是经历的事情比常人多些罢了。”
长乐公主摇摇头,道:“你也是个不容易的。好在即便你父亲不在家,还有道门照拂你,在这上面,本宫却是不如你了。朝堂之上,半数大臣们要求和亲,父皇就是有心阻拦,也不可能拖延太久。多亏了你,在元宵宴上那么一说,太上皇后娘娘也站出来。这样,又能够拖延些时日。只是,终究不可能拖很久,也许这是本宫在大齐渡过的最后一个元宵了。”
贾玖道:“公主,您是大齐的公主,何至于此……”
长乐公主突然道:“贾县君,若是你处在本宫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贾玖非常平静地道:“威胁到我大齐百姓生活安定的一切不安定因素,我都会将之抹杀。如果是蛮夷,我就将他们杀光。”
长乐公主“噗嗤”一下笑了:“真是个孩子,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贾玖的认真长乐公主看不到,但是他还是很高兴,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站在他那边的。如果今日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不是眼前这个小孩子、如果今日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是朝堂上的大臣,那么他就不用和亲了吧?!
长乐公主淡淡一笑,道:“本宫要去皇祖母那边了,今日谢谢你。本宫的心情好多了。”
端懿贵妃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无疑是个美女,作为他的女儿,长乐公主自然也是一个美人,但是这个笑容,落在长乐公主的脸上,只有淡淡的悲伤和寂寞。
送走了长乐公主,贾玖很快就迎来了新一轮的送礼*。皇后、丽贵妃,都竞相往贾玖这里送东西,就好像他们不约而同地迟了几天罢了。对于这样的情况贾玖没有问,但是,他跟伺候他宫女内侍一样都非常清楚,这是有人把他的话传出去的缘故。
贾玖明显地感觉到了季淑妃在谈话中的暗示。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寻常的小孩子的话,如果自己的性子懦弱一点没有立刻反驳季淑妃的话,以季淑妃的手段,只怕这最后很有可能变成自己对皇后或者丽贵妃心存怨望。
这个季淑妃显然是在算计自己,利用自己给皇后和丽贵妃添堵。跟贾玖这样的大家小姐,肯定是看不起这个背主的丫头,更不要说季淑妃爬床了,甚至还爬床成功成了正儿八经的妃子。也许跟原著里那样,王熙凤会让自己的丫头给贾琏做妾,可是这种做法在皇宫里是行不通的。皇宫里多的是大选进来的美人,就是这个妃子不能侍寝,还有一堆妃子可以侍寝。拿着宫女应付皇帝,那是对皇帝的侮辱。
皇帝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偏要将就一个奴婢?
所以说季淑妃在皇宫里面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在众人的眼里,他是一个背主的宫女,即便他有个争气的肚子,但是别的宫妃还是不怎么瞧得起他。
季淑妃能够混到今天,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他的本能。甚至连趋利避害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的。
贾玖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跑这一趟?他真的是为了争宠么?
希望他不是为了争宠而争宠,不然的话,那也太无聊了。()
04 回家
04回家
这一次贾玖在宫里待的时间并不长,贾家的人都等急了。不说贾母,就是薛宝钗也每日里赶到贾母的院子里等消息。
贾玖回来的时候,薛宝钗就扶着贾母出来迎接,贾宝玉和探春两个反而靠了后,这副样子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薛宝钗也是贾母的孙女儿呢。
从皇宫那个满是阴谋诡谲的地方出来,就是贾玖的心上也浮了一层阴影,看什么东西都往不好的地方想,就是明知道薛宝钗在这种事儿上从不落后的,也不免往阴暗里想。也难怪贾玖会这么想,谁让薛宝钗姓薛、他娘也不是贾家的女儿而是出身王子腾的王家呢?
贾母看到贾玖平安归来,非常高兴,他已经得到消息,自己这个孙女儿又给自己长脸,升了三等郡君,即便是郡君中的最低等,却也是正六品的爵位。
官场里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四品的虚衔不如五品的实职,五品的实职不如六品的封爵。贾玖正六品的爵位,已经超过了贾政那个正五品的虚衔。虽然女子不同于男子,但是如今贾母可不能继续忽视贾玖的爵位了。
贾玖才跪下去给贾母请安,就被贾母叫人扶起来了:“好孩子,回来便好。宫里如何?太上皇可好?太上皇后可好?皇后娘娘可好?诸位娘娘如何?”拉着贾玖进了屋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问贾玖在宫里可见了什么人。
贾玖一一答了。就是季淑妃之事,他也没有隐瞒。
贾母长叹一声,道:“原来是他?!他已经贵为淑妃。元皇后和端懿贵妃又都走了好些年了,所以那些旧事就是知道的,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得罪他而贸然提起。这季淑妃原来是端懿贵妃宫里的小宫女,专门伺候端懿贵妃沐浴的。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元皇后要了去。为了这事儿,端懿贵妃可是被人取笑了好些日子了。谁想到没多久,这女人便承了宠。还成了采女。”
贾宝玉插嘴道:“那不是跟大姐姐一样么?”
贾母皱了皱眉头,很不喜欢这会儿有人提起贾元春。又不好斥责贾宝玉,只得当作没听见:“这位娘娘虽然出身不好,又有背主的行为在前,所以被很多人诟病。即便有个争气的肚子,却是生了几个都没有站住,如今膝下也就一个病歪歪的小公主。也正是如此,这位娘娘在宫里越发小心谨慎。他可是出了名的温柔可亲呢。”
贾玖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孙女儿也曾有耳闻,说这位娘娘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也最是善于左右逢源,这次亲眼见了,还以为自己弄错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在宫里好好地活下去哪里会这么容易?那日你若是说错了一个字,只怕就跳进了季淑妃的陷阱里面。得罪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不说,日后只怕就是进宫了,也只能跟着他走了。”
贾玖吓了一跳。道:“老太太,这位淑妃娘娘现在就开始算计孙女儿将来的事儿了?”
贾母点点贾玖,道:“学着点儿罢。宫里的人哪个不是走一步看三步,擅长抓住每一个微笑的机会的?”
贾玖吐了吐舌头,又对下面坐着的薛宝钗道:“宝姐姐,我记得你的生日就在元月二十一。我原来还担心误了姐姐的生日呢。”
薛宝钗连声说不敢当:“二妹妹客气了,我年纪小。又不是正经的大生日,就是要办,也不过是意思一下,哪里就惊动了府上呢?倒是倩丫头和清丫头,他们两个今年却是十岁的整生日呢。”
贾玖在下面道:“他们的生日还早着呢。”
贾宝玉却是个喜好热闹的,听贾母说了这会儿宫里的算计,他已经非常不耐烦,听到贾玖这样一说,立刻便道:“正是呢。上回云妹妹也说宝姐姐的生日他必定会来的,老太太,孙儿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云妹妹了,也不知道云妹妹在家过得好不好。老太太,孙儿想云妹妹了。”
贾母道:“宝玉,即便你舍不得你云妹妹,那也是你云妹妹自己家。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依了你,明儿一早就派人接云丫头。”又不无遗憾地道:“今年你大老爷不在家,二丫头的事情也多,倒是连生日也是马马虎虎地过了。”
贾玖边上笑道:“看老太太说的,孙女儿是小辈,什么时候不能过生日啊。倒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却该好好的庆祝庆祝才是。”
贾母乐呵呵地道:“你这丫头,老婆子最不喜欢有人提醒我又老了一岁了,你偏来!就是挨着灯节又如何?要我说,没十年一次的大寿,你们替我提早好好的准备就是了,也不需要年年准备的。倒是你们,一年大过一年,女孩子终究不可能长长久久地呆在家里,如今乘着年纪小,好好热闹热闹才好,将来有了人家,可没有正经过生日的闲暇了。”
贾母说的也是当时的一个风俗。老人么,最怕的就是看着自己又老一岁,那等于说是自己距离鬼门关又进了一步。所以到了贾母这个年纪,往往很多老人都不喜欢过生日,就是不愿意听到他们又老了一岁的事实。
贾母也是如此。所以贾母的生日是能不过就不过的。
但是,大寿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整寿,更是少不了要招待宾客。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世界上,人能够活过三十岁就已经很了不起,过了四十岁,基本上每年都能够接到认识的人的讣告。过了五十岁,就等着哪天睡着了就再也起不来。
所以人过了七十岁大关,街坊邻居也好、左右世交也好,都会过来要求沾沾老人的寿。这个时候,跟贾家这样的人家,以贾母的身份就是不办都不成。
跟贾母这样生在元月里的人,当然不可能在元月里面办大寿,一来是时间紧,二来元月里大家都要走亲访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专门来参加寿宴,所以打贾母六十岁起,这个大寿就放到了八月里,请道士道婆看好具体的日子,借着中秋节前的好兆头,连着摆上七八天的宴席,这才符合贾母的身份和喜好奢靡的排场。
贾玖这是晚来了两年,不然,他就该见识到贾母的七十大寿的排场了。
只是贾母既然当众说起了亲事,就是贾玖年纪小,可是礼数在这里摆着,就是他不愿意,也要作出害羞的模样来。
贾玖嘟起嘴巴,道:“老太太,您又拿孙女儿取笑。”
贾母笑呵呵地道:“怎么,不成么?”
“成,怎么不成?只是这会儿您欺负我,我回头就欺负宝玉去。看老太太心疼不。”
贾母还没来得及回答,贾宝玉道:“二姐姐,你要怎么欺负我?我抱着,我绝对不哭。”
贾母愣了愣,继而大笑起来,指着贾宝玉和贾玖对薛姨妈道:“姨太太,你看着两个猴儿,又在这里逗老婆子开心了。”
薛姨妈笑道:“府上的姑娘少爷哥哥孝顺知礼,都是老太太教导有方。”
贾母叹息一声,道:“虽然孝顺,却也是不省心的。宝玉就不说了,二丫头已经算是好的了,却也是个不省心的。这些日子,我可没少为他担惊受怕。这次是得罪了淑妃娘娘,下次还不知道怎么了呢。”
薛姨妈道:“老太太,比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又算得了什么呢?”
贾母摇摇头,道:“你可别小看了季淑妃,宫里那么多宫女,就他一个爬上妃子的宝座,光这一点就能够看得出他的本事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身份高贵,不用在乎我们家,季淑妃虽然出身不高,可如今他要磋磨我们家,也不是没有办法。”
贾玖一听,刚要搭话,就听见薛宝钗道:“老太太,那季淑妃的话,听着是安抚二妹妹,可何尝不是挑拨离间,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不是呢?横竖二妹妹回答的也不算错。我听说,季淑妃能够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他小心谨慎又温柔识大体,可今天看来,他却是利用了皇后娘娘跟贵妃娘娘呢。这话要是传扬出去,只怕季淑妃也没有这么多的力气找二妹妹的麻烦,而是要先忙着应付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吧?”
贾母叹息一声,道:“宝丫头,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他们的性子……唉,也难怪季淑妃会爬到今天的位置,完全是因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性子被他给琢磨透了。”
本来这样的事儿,应该是贾母跟贾玖在私底下说的,可是贾母也没有想到,贾玖居然把话放开了说。更让贾母意外的是,薛姨妈居然连装傻都不会,反而跟着扯了一大通。
这样一想,贾母就觉得没劲了,便道:“二丫头,这些日子想来你在宫里也累了,先回房好好休息。”
贾玖连忙应了,带着自己的行礼回去了,甚至连自己新的凤冠霞帔都来不及展示。()
05 访客
05访客
贾母觉得没意思不等于薛宝钗也觉得没意思,至少薛宝钗对贾玖晋封郡君一事可是很上心的。等贾玖回到自己的屋子,将一应事物安排妥当,薛宝钗也来了。
贾玖一见薛宝钗便笑道:“我就说宝姐姐一会儿变来,果然叫我给说中了。”
薛宝钗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扰了妹妹休息。”
贾玖摇摇头,道:“宝姐姐来了也好。我这次可是被季淑妃给吓到了,也亏得自己当时应对得还算不错,好歹没有得罪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只是这位淑妃娘娘,我怕是真的得罪了。想到将来,我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
薛宝钗道:“看二妹妹说的。既然是这位淑妃娘娘算计妹妹而妹妹又没有中他的圈套,这又哪里能怪妹妹呢?二妹妹将来选秀,又不是这季淑妃管着的,就是将来进了宫,只要不是分在他的宫里,还不是各过的?二妹妹为何如此发愁?我倒是要为二妹妹道喜呢。二妹妹小小年纪就是正六品的郡君了,京师这么多的权贵家,妹妹是独一份。按照这个势头,怕是一进宫便是一位娘娘呢。”
贾玖道:“宝姐姐,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我只希望那天的话传来传去不会传错了,惹得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恼了我才好。别的,我也不求了。倒是宝姐姐,今年的生日宝姐姐打算怎么过啊?你也说个章程来。妹妹也好准备生辰礼。”
薛宝钗笑道:“哪里还用妹妹准备什么生辰礼?”
贾玖道:“喏,这是宝姐姐你自己说的,不然。到了宝姐姐生日这天,我带着人去宝姐姐那里大吃大喝,完了,我拍拍衣裳走人,宝姐姐可莫要笑话我不知礼数。”
薛宝钗笑道:“妹妹尽管来,我难道还能够短了妹妹的吃食不成?”
说完两个人都顿了顿,也都拿着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他们两个的性子原来就有些相近。人又是群居动物,贾家又这么大。贾玖不跟薛宝钗往来,难道还跟下面的丫头婆子们论交么?所以在无关厉害关系的时候,他跟薛宝钗还是能够和平相处的。当然,这也仅仅是无关厉害的时候。
说笑过后。才听薛宝钗道:“二妹妹,不知道二妹妹可听说了,道门出了大事儿了。”
贾玖奇道:“道门?怎么了?怎么没有人跟我来说?”
薛宝钗道:“这也是我那哥哥跟我说的,说是道门在清理金水河的时候,发现河床上躺着好几副尸骨,后来根据衙门在河床底部发现的几样东西,最后确定,死者跟季淑妃家里有些瓜葛。”
贾玖一听,便道:“方才我还在奇怪呢。以姐姐的性子。应该不会轻易开口,偏偏今日在老太太那里却很健谈,话题的中心还是一宫主位的淑妃娘娘。”
薛宝钗道:“还说呢。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是我哥哥无意中在酒席上听说,道门这次从这金水河里面捞了不少金银财货。我当时还在奇怪呢,那几条可是京里有名的臭水沟。后来才知道,这事儿跟人命案子有关。”
贾玖皱了皱眉头,迟疑着道:“宝姐姐,你这话却是差了。道门哪里就缺少那点子银钱了?别的不说。就说那香火钱,哪里会少的?而且道门中人。不少都是杏林高手,多的是人捧着大把大把的银钱求医问药。道门要钱那还不容易?哪里需要经营这种人命买卖?!”
明知道事情的起因结果,贾玖还是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作出一副迷糊的样子来,将两者混为一谈。
薛宝钗道:“若是这事儿跟宫里有关呢?听说其中的一副尸骨经过辨认之后,确定是当初元皇后的胞弟。当初这位国舅爷无故失踪,在京里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于连元皇后的死也跟这事儿少不了的关系。如今这位国舅爷的尸体找到了,只怕这宫里就不妙了。”说着又指了指贾玖梳妆台上的簪子。
贾玖一愣,做了个口型:皇后娘娘?
薛宝钗点了点头。
贾玖皱起了眉头,道:“我记得元皇后去世也快十年了吧?人走茶凉,万岁如今对元皇后还有几分情也难说。再者皇后娘娘还为万岁生了两位皇子呢?这是万岁仅有的两位嫡皇子。若是真有什么事情,难道万岁就不顾两位皇子了?倒是季淑妃,听说元皇后在世的时候,他就是元皇后的人,甚至那位国舅爷出事之前最后见的人也是他的娘家人。二妹妹,你说……”
贾玖道:“宝姐姐,妹妹很感激宝姐姐为我周全的心。只是这事儿事关重大,我们还是不要再说了。”
薛宝钗也想起来。他似乎太着急了一些。
的确,元皇后的胞弟的尸体找到了,可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以酒醉落水之名不了了之。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就是要找证据,也太过困难。而且元皇后已经过世,皇帝愿不愿意大办也是未知之数。
这件事情也许会在后宫里面掀起巨浪,也有可能一点儿水花都激不起来。
如果说薛宝钗为何会这么兴奋,其实跟王子腾和王家脱不了关系。王子腾已经被任命为九省检点,按理说应该早点出京公干才对,可是当不得皇帝对他的怀疑未消,导致他迟迟未能成行。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子腾几乎可以说是不上不下地被掉在那里。那种滋味,不是当事人根本就无法感觉到。
也正是因为这种尴尬的处境,让王子腾宛如惊弓之鸟,而大年初二,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无意中提起的这桩新闻。就成了王子腾的救命稻草。
王子腾当场就回了书房,琢磨了两三天之后,又把薛蟠叫了过去。而薛蟠也很清楚自己不如妹妹聪明。回头就一五一十地跟薛宝钗复述了王子腾的种种猜测和希望。
以王子腾来说,他当然是希望这件案子能够好好查一查,最好把那些老资格的妃子,连同皇后都扯了进去。那样一来,他就能够找机会把贾元春送到皇帝面前。只要贾元春肚子争气,那么他王子腾也就有了翻本的机会。
只是王子腾怎么都没有想到,薛宝钗根本就不希望贾元春得宠。在薛宝钗看来。如果贾元春得宠了,那么王家的资源也好。薛家的资源也好,都有可能往贾元春身上倾斜,等过两年他年纪到了、可以参加小选了,只怕能够得到的助力就少了。还不如让贾元春现在暂时呆在冷宫边上继续做他的采女。等他薛宝钗进宫了,再出来也不迟。
薛宝钗不相信贾元春,就跟他认定贾元春没有他这么聪明一样。他觉得贾元春不够聪明,贾元春也讨厌他张扬。两个人谁都看不起谁,虽然说很多时候,在后宫里面表姐妹堂姐妹乃是天生的盟友,可这条定律在贾元春和薛宝钗身上并不适合,薛宝钗宁可跟能够参加大选的贾玖联手,也不愿意跟贾元春这个表姐结盟。
这也是薛宝钗为什么在第一时间跑来告知贾玖的根本原因。
薛宝钗见贾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当即也笑了,道:“我记得当日二妹妹就曾经说过,想帮那些泥腿子一把的呢。谁想到道门居然先动手了。说起来。这种事情道门一起也不曾做过,怎么,难不成还是二妹妹你的功劳?”
贾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宝姐姐,这话你也相信?我要是有这么大的能耐,还用坐在这里发愁会不会得罪了季淑妃?”
薛宝钗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我们的二妹妹就有这个能耐呢?”
薛宝钗这么一说,贾玖的心里却打了一个突。他突然怀疑起季淑妃对自己的认知来。季淑妃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挑拨离间还是对自己的试探?如果是挑拨离间,以自己的年龄来说。未免太小了一些,不符合季淑妃的利益。可要是对自己的试探,难道这季淑妃在道门有人,又或者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对道门的重要性的?他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
贾玖果断忘记了,他中毒的时候,道魁可是破例下了山,甚至亲自守着自己闭关。光这份待遇,在道门中也是独一份的。
道魁乃是道门魁首,他的态度还不能表明问题么?
从薛宝钗这里得到了这个消息,贾玖也不免上了心,第二天道门派了慕青霜和知柳颜洌三人来找他的时候,他就问了。
知柳一听,便笑了:“目前也只是确认了其中两副尸骨的身份而已。说起来,那金水河乌漆墨黑的,谁会想到那河里躺着无数的冤魂呢?这位国舅爷也是命好的。虽然只剩下了一副白骨,到底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还有随身的物件能够确认身份。要知道,那河里还有好些骨头渣子,却是连块完整的都找不出来。如今,这些尸骨已经交给了京兆府处理,至于京兆府如何断案,我们却是不得而知了。”
贾玖道:“原来如此。”
知柳笑道:“今日我们来,却不是为了这个。除了例行的份例之事外,道魁还我们我们来问师叔两件事情,一件便是红苕,另外一件是府上出现的青蛇白蛇。”
贾玖一愣,连忙让边上的丫头婆子退下,又把窗子打开,这才道:“道魁不相信红苕么?”
知柳道:“非也。正是因为相信,道魁才叫我们来讨些红苕苗。”
贾玖连忙道:“红苕就在我院子后面的花厅里。之前我有展示给万岁看,只怕万岁也会来问我讨要,所以这红苕苗你们能够拿一半去。至于那两只灵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我还看到他们再花厅里面取暖呢,可这次从宫里回来,花厅里面就不见了这两条蛇,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慕青霜道:“原来如此,那么今日我们便先搬些红苕苗回去吧。”今天。他们可是带了不少人,就准备着要搬东西的。至于那青蛇白蛇,他也不过是要先确定一下是否对贾玖有威胁。如果这两条蛇已经走了。那么他也不强求。
慕青霜也知道,以贾玖的武功,根本就不用害怕寻常的蛇类。当然,如果是魔兽,那就两说了。
贾玖也站了起来,道:“说起来,我也有事儿要拜托知柳。”
知柳道:“请问何事?”
贾玖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出一封信。道:“这里面是我琢磨出来的、我父亲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麻烦你将这封信亲手送到我父亲的手里,另外。再为我父亲送一批竹竿过去。”
知柳一愣,道:“竹竿?”
“是的。”
“师叔,弟子能够知道为什么么?”
贾玖道:“这是我经过长乐公主提醒才想到的。也是我忽略了,既然朝廷拖欠了这么多年的军饷。那军械又哪里会齐备?就是去年张游击讨到了一笔军饷置办了些军械,可要把每一位士兵都武装起来,这个差距还是不小的。现在最担心的是,我们大齐的士兵们手里的军械大多腐朽不堪,甚至不少人都不得不赤手空拳上沙场,可朝廷中还有人一心要和亲、要给狄人送各种财货乃至是军械!”
慕青霜看着那封信道:“那么这信里面……”
贾玖答道:“出了惯常的问好之外,我还琢磨出了几个法子。一个是针对狄人的弓箭部队,一个是针对狄人的快马。用竹子扎成竹排可以抵挡弓箭,同时。竹子也可以做陷马坑。既然朝廷不愿意为将士们补足军械,那么,也只有以战养战了。”
通常意义的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枪、竹签。其坑似亚字相连,状如钩鏁,以草及细尘覆其上。军城营垒要路皆设之。”(出自唐李靖《李卫公兵法.攻守战具》),但是贾玖很怀疑。大齐的将士们能否有这么多的物资和时间挖坑,更不要说什么宽一尺的陷马坑,战马轻轻一跳就跳过去了。李靖的兵书上所记载的这种陷马坑,其实对轻骑兵并没有多少用处。
贾玖设计的陷马坑其实是专门针对轻骑兵的,利用的就是轻骑兵的速度大幅度地削减轻骑兵的威胁力。
草原上的人,能够驰骋天下,靠的就是马快。如果飞驰的战马被地上的老鼠洞卡主了蹄子,那么战马的腿保不住,就连马上的骑士也会飞出去。如果运气不好,这地上有块石头,那伤筋动骨乃至是跌断了脖子也是常有的事儿,如果这地上有个翘起来的、尖锐的骨头,甚至有被骨头撕开身体的可能。
草原轻骑兵的那身皮甲,可不一定能够防住动物的肋骨,自然也防不住削尖了的竹子。
贾玖在信中除了挡剑雨的竹排之外,还提供了另外一种陷阱。将竹竿削成一尺五的长度,一端是尖的,一端是平的,尖的向下、平的朝上,扎入泥土,就成人工的老鼠洞。
草原上的老鼠洞很多,如果有一两个骑士被老鼠洞坑了,狄人基本上不会怀疑,而轻骑兵在飞速前进的时候,能够看到左右两边的人已经很了不起了,哪里会注意到后面的人?如果左右两边的人都被老鼠洞坑了,那些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只会继续往前冲。贾玖也就是利用了这个盲点,设计了各个机关。
因为草原上的老鼠洞不少,狄人也习以为常,也有应对的方法,减少自己受伤的几率。。所以贾玖准备了另外一种东西,那才是是真正要狄人的命的机关,那就是将竹子学成三尺的长度,两端都是尖的。一端向下扎入泥土,一端则比青草略略矮一点。
飞驰的狄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青草下面有这样的机关,以为被老鼠洞坑了爬起来就好了,却不知道在轻骑兵的速度加成下,这些削尖了的竹竿足够撕开他们的胸腔、要了他们的命。
当然,后面的这个最关键的机关,还是要等待草长鹰飞的季节才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
贾玖也想过了,春天刚到来的时候,狄人的马还没有缓过神来,以狄人对马匹的看重,他们就是想在这个时候南下,这规模也不会很大。而大齐的春天比草原上来得早,也许大齐的边关的草已经长得老高了,草原上的草才吐出那么一节来。
所以说,现在才运竹竿也不算太迟。
慕青霜看了看贾玖,道:“彤云流,这个我能看一看么?”
“前辈请。”
慕青霜接过那封信,拆开一看,忍不住惊呼一声,惹得知柳和颜洌好奇不已。
慕青霜顾不得知柳和颜洌对信件的好奇,严肃地对贾玖道:“彤云流,你可知道,这封信上的方法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大齐和狄人之间的高下会从此改写。”
贾玖答道:“我知道。可是为了父亲,我也不得不做一回小人。我知道父亲跟哥哥这一次是中了别人的算计。可是我还是太小看自己了。若是之前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也不会拖延到今天。没错,我的确用红苕跟万岁换了父亲的安全,甚至万岁也派了人去保护我的父亲。但是那些人的算计早就准备好了,也许万岁的安排不仅仅是满足了我的心愿,也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只怕他们早就传出了消息,说我父亲是去守粮仓的,这次万岁又派了人,根本就是肯定了这个谣言。只怕得到消息的狄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呢。如今我只希望因为草原上还是一片冰雪世界,所以还来不及动手。”
慕青霜迟疑了一下,道:“如此,贫道还是要跟道魁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那边知柳和颜洌也看完了,却忍不住多看了贾玖一眼。他们什么都没有说,颜洌是跟着慕青霜回去了,而知柳却留了下来,看着下面的人搬红苕苗。
玉清山上,道魁拿着贾玖写给贾赦的信件,看了又看,道:“这真的是彤云流交给你们的?”
慕青霜道:“是的,道魁。”
道魁道:“本座以为这孩子修身养性,怎么也该好些了才是。如今看来,贾恩侯一日未能脱离危险,这孩子一日不可能收敛杀心。”
慕青霜道:“道魁的意思是……”
道魁没有说话,倒是燕翩跹开口了:“道魁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因为想要保护父亲,所以这身上的杀气这才一直没有办法消除?”
道魁道:“恐怕是的。”
修道之人心境最为重要,若是杀性一直这么重,将来成就有限是小事儿,就怕走火入魔、伤及无辜。
沉默了一会儿,道魁道:“如此,就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封信和竹竿送到贾恩侯的手上。”
这是为了贾玖的事儿破例了。当然,送信和送竹竿一事并不会以道门的名义进行,只不过是借了道门名下的商队的手,利用道门多年经营,把信件和竹竿都送到贾赦的手上而已。
说起来这还真的帮了贾赦一个大忙。
贾赦原来不过是京师里面一个醉生梦死的老纨绔,对边关之事也是一知半解,等到了这安远卫才知道,这里的军粮和军械样样都没有,甚至连主将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贾赦带来的干粮没几天就被分掉了,也跟着一起饿肚子。
如果不是贾玖进了道门的眼,道门有意照拂,派了一个商队送去了粮食和药材还有蜂窝煤,贾赦和贾琏说不定连这个冬天都活不下来。
军粮好解决,可是这军械就难办了。商队里面也不可能带有能够满足一个卫所需要的军械,这也使得贾赦每天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所以说,贾玖的这封信不但是贾赦的救命稻草、定心丸,也是安远卫上上下下的救命稻草。
可以阴人家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人家的刀子?傻子也知道疼好不好?()
06 安远卫
06安远卫
即便是贾玖已经非常重视边关了,可实际上,安远卫的情况远比其他卫所要严峻一点。
大齐边关缺少粮饷,那是二三十年下来的常态了,可以说,大齐的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已经成了常态。而安远卫是众多卫所里面情况最为严重的一个。如果说其他卫所的将士们能够吃个半饥半饱的话,他们最多也就能吃个三成饱。
这也是为什么张翠凤得到红苕之后第一时间就种在了安远卫,实在是这里的将士们过得最为艰难。
可是张翠凤从贾玖手里拿到的红苕也就那么一筐而已,说白了,就是一块四两重的红苕抽出的几根藤蔓,满打满算又只种了几个月。安远卫又是边关,气候不比京师,贾玖第二次种植的红苕都收了近千斤,可是被张翠凤带走的那些,其实也只有几百斤的收成而已。
一是因为种植的时间晚,二是因为才十月就被挖了出来。安远卫的十月已经开始下雪,周围的军屯里的粮食也都手上来了,可京师里面的女孩子们还有人穿着襦裙、精心收拾的花园里还是姹紫嫣红的一片。当初红苕刚送来的时候,将士们都将信将疑,不相信红苕高产的事儿,可是安远卫的情况,也使得大家对粮食非常看重,所以红苕刚种植下去的那会儿,谁都会过来转悠转悠,浇个水、施个肥、松个土什么的。可是等其他的粮食都收了。交了一半给上峰之后,剩下的也不多了。将士们看着手里仅有的那一点口粮,再看看地里匍匐逶迤了一大片的红苕。大家的心里都不确定了。
谁都知道边关苦寒,水源也是紧巴巴的,根本种不了稻米。至于小麦,一来是小麦的生长周期长,足足二百七十天的生长周期,初冬种下去要到夏天才会熟,一个不小心。秧苗会在寒冬里面被冻死,就是赶着夏天成熟的当儿。若是狄人大规模南下,往往来不及收获就不得不烧掉,为的就是防止被狄人抢先收割了去。
可以说,每年收粮食的时候。也是大家伙儿跟狄人拼命抢收粮食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是安远卫减员最厉害的时候。
听说红苕高产还耐寒,将士们都是将信将疑,虽然精心伺候着,可是对红苕并不抱多少期望。可是用命抢回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还要上缴一半给上头,看着那一点点口粮,大家都知道,今年又要有同袍饿死了。
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又听说这红苕原来是生长在南蛮的丛林里面的,更是坐不住了。七拖八拖,拖到十月。手里的粮食一天一天地减少,就是张游击也坐不住了,忍不住把那地里的红苕都扒了出来。
说起来,这红苕第一次种在安远卫,可收成也比那些麦子要好多了,更妙的是。收上来的红苕还不用上缴。
托这些红苕的福,安远卫的将士们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吃了个半饱。
也正是因为这个,安远卫的将士们都记住了红苕,也知道了这是原来的老荣国公功劳,所以对前来监军的贾赦和送粮食来的贾琏并没有太过为难。
但是,对于第一次来到边关的贾赦贾琏父子来说,安远卫对他们的冲击可是非同小可。
从京师那么繁华的地方来了边关,贾赦还以为自己会被留在振远军的中军帐里面。贾赦想得很好,那就是横竖他也不懂军事,只要自己不指手画脚,在后面混日子总是可以的,以前那些做监军的权贵子弟也有来边关镀金的,就是王子腾当初也借着贾家的光做过监军。既然王子腾可以,他贾赦自然也可以。贾赦哪里想到,军队里面的这些大老粗们也不是笨蛋。
贾赦还了亏空从而得罪的权贵们的事儿,这些将军也听说了。他们甚至也猜得到,上面安排贾赦来了这里,便是让他们父子送死的。
自己的军饷军粮军械都卡在上头,哪个人会赌上自己的性命留下贾赦贾琏父子?
所以,贾赦贾琏父子将补给送到振远军的时候,就给振远将军送到了安远卫。
这哪里是让他们来蹭经验镀金的?根本就是让将贾赦贾琏父子放逐了,让他们听天由命而已。嘴上说得还好听,安远卫是后方,安全。其实真实情况,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欺负贾赦贾琏父子不知道而已。
贾赦刚开始还很高兴,以为自己在安远卫宅上两年就可以回京了。甚至到了安远卫的时候,他还以为这里不过是半途中的一个停靠点。可是到了地方,带路的士兵回去了,这父子两个才知道不妙。
他们如何能够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他们心目中位于后方的安远卫?!有酒有女人的安远卫?
那日,贾赦和贾琏被委派到安远卫的时候,还以为矮矮的土墙根底下坐着的是乞丐,哪里想到那些瘦骨嶙峋、一脸灰败、死气沉沉的人,居然就是安远卫现役的将士了。看着三三两两坐在墙根底下的瘦得皮包骨头的人,跟一路走来面红齿白一身光鲜的贾赦贾琏父子两个及其随从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赦虽然无能了些,可是他跟贾琏两个都是会看眼色的人,而且也不算太笨。尤其是贾赦,当他听说张游击也是刚被委派到这里的时候立即反应过来,当下就从自己的马上解下了装着干粮的包袱,交给张游击,道:“这个,张将军,我是不懂的这军事的,接下来如何做还就有劳将军了。这里面有点吃食,就算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张游击看看贾赦身后的马,苦笑道:“贾将军,只怕安远卫如今也找不到喂马的草料。”
贾赦一愣。立刻道:“那这几匹马也就交给将军了。”
这四匹马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战马,却是当年荣国公在世的时候留下的好马的后代,就是放到京里。也值上上千银子。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贾赦就是再舍不得,也知道吃独食的下场。再者,他方才也看到了,这位张游击也没有马匹,那么这四匹马的下场,贾赦也能够猜得到。
他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是留着这几匹马,又能够怎样呢?难道做逃兵么?再者。就只有四匹马,又能够怎么样?就是想组织一个骑兵队至少也要事匹马吧?与其留着这四匹马,让人侧目,还不如把这四匹马交出去。结个善缘,也免得半夜里被人看不过眼给砍了。
胆小的贾赦立刻做出了当时他认为最为聪明的决定,也讨好了安远卫的那些将士们。
这些将士们也见过不少监军,哪个不是大牌得要酒要女人,大家饿肚子的时候,监军们又哪个不是大鱼大肉的?跟贾赦这样好说话没脾气的,也就这么一个了。
看到贾赦这么没脾气,将士们还以为这个是个冒牌货,如果方才送人来的不是振远将军的亲卫。又带着兵部和振远军的公文,他们早就把贾赦给拿下了。再看到张游击认得贾赦,称呼贾赦为贾将军。这才知道这人就是种出了红苕的前荣国府、现一等神威将军、出了名的没脾气好欺负的贾赦。
因为贾家的那桩案子,现在谁都知道贾赦是个包子,甚至有关贾家的事儿都传到了边关来了。而贾赦最大的特点就是没脾气,也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是安远卫的将士们第一次见到贾赦留下的印象。
而让贾赦开始融入安远卫却是贾玖派来的送冬衣和书信的人。贾赦和贾琏在边关,贾玖当然不放心,几乎每旬都会送些衣裳、药丸。还有自己做的各种干粮,包括牛肉干和羊肉干。甚至还有风干了的鸡鸭和一小袋用来熬粥的碧梗米。
贾玖原来是担心贾赦和贾琏在边关不适应,却没有想到贾赦和贾琏居然在边关挺过来了。
大概这就是人吧,越贱越好养活。贾家的爷们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就是吹个风也会头疼脑热还要请太医,可是到了边关,大概贾赦贾琏父子两个都很清楚如今生不起病,竟然在半饥半饱的情况下,就那么撑过来了。哪怕他们身上就留着一身皮衣裳、一双靴子。其他的行李早就交给张游击分掉了。
贾玖派来探望的人可真的救了贾赦贾琏父子,还救了安远卫的将士。
因为路上错过了,所以第一次是两批人同时到达安远卫。贾赦出门的时候,贾玖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银钱,包括金银镙子和银票,可在安远卫这个地方,可是连个商队的影儿都看不见,又哪里找得到地方买粮食?
倒是贾玖送来的那些米粮还有鸡鸭肉干,让安远卫的将士们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过了一个暖和的夜晚。
而这些人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回京,反而被贾赦派去采买粮食和炭火。就这样,这个冬天成了安远卫十年来最舒服的一个冬天。
这粮食的问题好解决,可是这军械该怎么办呢?
安远卫大部分的军械也都腐朽不堪,全军最好的武器,居然是贾赦贾琏父子带来的做样子的剑,就连张游击的唐刀,也几度卷刃,又经过一次又一次地打磨,如今也薄得很了,也不知道还能够坚持几次战斗。
偏偏安远卫正好在整个振远军防线的犄角位置,几乎每年都是狄人南下首选的突破口。
这里是振远军为狄人设下的一个陷阱,安远卫后面的三个县是振远军每年对狄人实行包饺子的地方,而安远卫的将士就是振远军的诱饵和牺牲品。
没有军粮也没有足够的军械,将近一半的将士没有盔甲,大多数的将士们手里只有一支长矛,这就是安远卫的军械情况。
粮食没有可以派人句采买,可军械呢?这些都是管制品,买都买不到。就是能够买到猎户用的弓也没有足够的箭矢。而且。猎户们用的弓哪里比得上马背上的民族的弓箭?!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可以说贾赦和贾琏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而安远卫的将士们,他们却记下了贾赦和贾琏的好。贾赦和贾琏骑来的马被大家吃掉了。可是后面贾玖派来探望贾赦贾琏的人却留下了马匹。安远卫的将士们偷偷地藏下了两匹马,还冒着风雪去打草料,为的就是等危机来的时候,贾赦贾琏父子能够逃出去。
他们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贾赦和贾琏将来能够替他们照顾他们的家人。
至于贾赦和贾琏,他们两个对自己能够逃出去根本就不抱希望。他们甚至认为,自己能够被狄人俘虏而不是被当场砍死。就已经是他们的运气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帝派来保护贾赦的一百位侍卫也来到了安远卫。他们原来还以为能够看到一个完整的卫所和一群整军待发的将士。哪里想到看到的是一群乞丐和一个破破烂烂的、连围墙都不齐全的村落?!
领头的侍卫看见这个地方,心都凉了。
他们这一百号人只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作为御前侍卫,他们这些人可不是那些由权贵弟子组成的皇家仪仗队,而是由真正的精兵组成的负责皇帝安危的御前直班卫士。也就是因为之前这些人都是精兵。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安远卫的危机所在。
即便他们是皇帝身边的人又如何?他们没有皇帝的手谕,也没有这个权利夺下兵权。没有兵权,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士兵。若是有人看他们不顺眼,要他们去送死,难道他们还能够抗命?
而安远卫的将士们看到这些侍卫,立刻就知道对方是军纪严明的精兵,一个个如临大敌,拿着手里的长矛就出来了。
一边是御前侍卫,一边是安远卫的军痞。就那么对恃上了,直到张游击出来。
张游击在数个月之前才进过京,还带了一批军饷和军械回来。当然认得这群人里面有两个是熟人,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当即就拱了拱手,道:“这不是御前的马侍卫么?怎么……”
马良摆摆手,道:“游击将军就莫要取笑兄弟了。兄弟可是被万岁派来保护一等神威将军贾赦贾恩侯大人的。不知道贾将军可在。”
躲在帐篷里面烤火的贾赦和贾琏父子得到下面的士兵通传,这才出来。
贾赦也认得马良。吃惊地道:“马侍卫,您怎么来了这里?”
马良是皇帝跟前的人。也很有几分体面。以前贾赦在京里醉生梦死的时候,也没有奢望过能够跟马良搭上关系。
马良苦笑道:“贾将军,您生了一个好女儿,兄弟这百十斤只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见贾赦瞪着眼睛不明白,马良就把贾玖献上红苕一事说了,又道:“令嫒当着两位丞相的面恳求万岁,日后红苕便是上苍赐给大齐的祥瑞,是张游击在边关发现的好东西。令嫒唯一的条件是,万岁确保将军的安危。”
贾赦已经傻掉了。
他也只是到了安远卫才知道红苕的事儿,当初张游击和下面的士兵们还为此感激他,他还莫名其妙呢。现在听马良这么一说,尽然是连皇帝也相信红苕是他们贾家花了几代人的力气弄出来的好东西,甚至连皇帝也不得不派出御前侍卫保护他。
贾赦不敢在这当儿说他不知道什么红苕。
他只得含含糊糊地道:“都是下官教女不严,连累了诸位。”
马良摆摆手,道:“贾将军,府上为国为民,令嫒也是为了将军的安危。将军的确养了一个好女儿。”
贾赦道:“小女进献红苕的详细经过,不知道马侍卫可清楚?”
马良连忙与他细说。
贾赦心中发苦。
他的院子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他自己会不知道?他只种过花花草草,哪里种过什么红苕?怕是这东西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而且还是他女儿花了大力气弄起来的,如果进献上去,他们贾家说不定能够换来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可是为了他的安危,女儿不得不提早行事。
如果献上那个红苕,自己跟自己的大儿子就是死在边关,他的小儿子跟女儿的下半辈子也能够得到朝廷照拂。而现在,却被女儿用来换取他的安危。
贾赦相信,那个承担不起大功德根本就是女儿的借口。有了这份功劳,女儿恳求皇帝把自己弄回京,皇帝十有*也是肯的,可是女儿只求自己平安。
女儿到底是女儿,这眼光终究是差了一点。
贾赦又是辛酸又是遗憾更多的却是欣慰,竟然是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百号侍卫来到安远卫,让安远卫上上下下又惊又喜又愁。惊的是,皇帝居然会派出御前直班侍卫来保护贾赦;喜的是,增添了这么多的战力,今年的安远卫说不定会有一个好的转变;愁的是,这一百号侍卫带着一百匹马,哪里有那么多的草料养这些马匹呢?这些人的口粮也没有带多少啊?
就在安远卫的将士们为口粮发愁的时候,得到道魁示意的道门商队为贾赦贾琏送来了书信和一大批的竹竿,当然,还有镰刀。
贾赦看了女儿的书信之后,立刻就跳了起来,跑去找张游击了。
张游击也很适应贾赦和贾琏的安分守己,当然,他也不看好安远卫的前景。他甚至准备好了,等战事一起,就把贾赦和贾琏送到军屯里去。他的妻子儿女也在哪里,只要自己的妻子儿女中有人活着,就一定会照顾贾赦和贾琏。而他则跟将士们,还有那些御前卫士们一起为贾赦和贾琏争取逃命的机会。
张游击万万没有想到,贾赦会跑来找他。那会儿,他正在跟马良商量着新的一年的安排并好奇为什么有商队会带着这么多的竹竿来安远卫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贾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贾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挥舞着手里的书信。
张游击一愣,接过来一看,立刻跳了起来。
他熟悉狄人的作战方式,自然知道这信上的办法对狄人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张游击有些不确定地道:“贾将军,这信是谁写来的?”
贾赦脱口而出:“还能有谁?就是我那闺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张游击,这个法子有用不?”
张游击道:“他娘的,我们安远卫周围可没有竹林,所以大家也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可谁会想到,这不起眼的竹子还能够这么用?贾将军,今年大家伙儿有救了。”张游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踢了自己的副将一把,道:“去,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有活儿干了。今年大家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我们快还是那蛮子快了。他奶奶的,把老子派到这儿来,还不是想吞了这红苕的功劳!也不看看老子也是有人罩着的!”
那副将道:“将军,这道门送来的竹子真的有用?那不是柴火么?”
张游击狠狠地踹了部下一脚,道:“什么柴火,告诉下面的小兔崽子,今年大家要想活下去,就看这些竹子了。没有粮食?我们就吃狄人的马!没有刀箭?我们就拿狄人的!老子就要那些黑了心的看看,把老子送到这安远卫,老子也能够活下去,不但能够活下去,还能够风风光光地立功。”
马良接过那书信一看,立刻道:“快,看着那些小兔崽子些,可别让他们把这些竹竿当柴火给烧了。今年兄弟们能不能回去,就看这个了。”
马良的副手立刻冲了出去。
马良道:“贾将军,这个送信的人不知道可在,可是府上的人?”
贾赦这会儿也喘过气来了,摇摇头,道:“不是,那人也说了,他们跟道门原来有些瓜葛,因为我闺女托了道门的关系,所以才通过他们送信。也只有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把这些竹竿送到安远卫来。”
马良道:“那么他们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面为我们凑到足够的马料和口粮喽?”。
07 前哨战
07前哨战
生命和财产哪个重要,来到安远卫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建功立业,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加官进爵,也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回到京师。而死人也终究是死人罢了。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大多没有身无恒产,可新来到的那些御前直班侍卫们,他们原来在京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为了培养他们的战力,朝廷可是花了不少钱粮,他们手里也有些闲钱。如今看见安远卫这副样子,都愿意拿出跟这支商队赊账购买粮草。
就是马良看着商队拿出来的单子也咬着牙买了:“丫的,不过是京师里面三倍的价钱罢了!买了!要知道那些敢来边关做买卖的人,哪个不是把粮食的价钱炒到了七倍八倍以上?!就是比京师高出十倍的价钱也是常见得很。我们也不需要现在付钱,只需要等他们把粮食送到的时候再付账就可以了。甚至还可以赊账!也不需要马上结算,等将来立功回家结算也一样。老子也是从军伍里出来的,这样的好事儿还是第一次遇见!买!一定要买!”
跟着他来的那些人更是一个个赶着买这个买那个,更有人抢着去人家的车子上扒粮食。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都是穷鬼,朝廷欠了他们好几年的钱粮,他们当然买不起粮草,可是新来的那些御前直班侍卫们却是各个计算过自己的积蓄之后。不但买了一半的粮草,还跟商队预定了粮食,让安远卫的将士们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他们嫉妒这些侍卫们能够有这么多的银钱买口粮。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侍卫也是军户们上来的,如果他们有这个运气和实力,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孙也有可能成为御前侍卫。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也没有这个力气嫉妒贾赦。
这些日子,贾赦也打听了不少有关安远卫的消息,也知道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了这安远卫。所以,安远卫的将士们没有银钱购买口粮,他就出钱买这些口粮。然后交给张游击分配,为的就是尽可能的保留战力、争取到每一分能够增加自己父子活下去的几率的可能。
这样的贾赦。不但没有引起下面的将士们的嫉妒,反而得到众人的一众感激。
在这个春寒刺骨的季节里,安远卫的将士们头一回吃饱喝足、身上有了暖烘烘的感觉。身体好的人挥舞着锄头冲进了雪地里面,他们要争分夺秒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将安远卫北面的五百尺的范围内都设上陷马坑;而贾赦贾琏父子则跟着老弱在营寨里面扎竹排和拒马。
马良和安远卫的主将张游击还不止一次遗憾。谁让现在是早春、边关冰雪未化呢?眼下也只能够先设下陷马坑了。后面那种两头尖的杀人利器,也只能等时候到了再补上。更遗憾的是,这次送来的竹竿太少了,若是再多一点,将安远卫周围三千尺的范围内都弄上这种陷马坑,足够叫那些中小部落有来无回,自己麾下的将士们也只要对付那些可能来的大部落就成了。
就跟张游击很清楚自己因为红苕的事儿招来了别人的嫉恨一样,马良也很清楚,如今的安远卫就是那个诱饵。
本来安远卫的地理位置就不好。很容易被狄人夹击,偏偏张翠凤进京募集了好些钱粮,使得大家都紧盯着张翠凤。张翠凤把红苕种在了安远卫。就有人说那批钱粮就藏在安远卫。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不过是将信将疑,可是当不得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原来的子虚乌有变成了三分假七分真。
现在,多了贾赦这个监军,再多了自己这一百个前御前侍卫。一次又一次地给这个谣言加码,使得外面相信安远卫有大量钱粮的狄人不止一个两个。蠢蠢欲动的狄人部落也不是一个两个。
边关苦寒,比边关更北面的狄人的日子更不好过。安远卫这边冰天雪地的日子超过了三个月,可是在草原上,冬季长达半年的地方比比皆是,甚至有的地方一年里头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能够见到绿色的草皮。据说更北的地方地上的积雪终年不化,连海洋都被冻成了冰山。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收天气的制约的。至少每年草原上的草是有定数的。既然青草有定数,食草动物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基于这个数量上的杂食动物和食肉动物的数量更是被限定在某个范围之内。因此,如果没有商队的话,草原上的人能够得到的食物也是有数的,草原能够养活的人也是被局限在某个数值以下。
也正是因为这种现实,草原上的规矩就显得残忍又简单。在冬季来临的时候,如果部落里的粮食不够,那么老人就会走入茫茫的雪地之中,把口粮省下来给部落里的其他人,如果这样口粮还不够,那就轮到中年人走入大雪之中,再不够就连青壮也会走入寒冷的雪原,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女人和孩子。当然,到了那一步的话,这个部落距离消失便不远了。
所以在冬天来临之前,狄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收集过冬的物资,哪怕去偷去抢去杀人。只要能活下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有个地方存在着大量的粮草,而且还是被他们狄人经常扫荡的地方,草原上的部落都坐不住了。
大部落实力雄厚,可那些中小型部落就不成了。尤其是小型部落,实力比不过别人,自然就不可能占据一整片的过冬用的草场,也就不可能准备好足够的物资过冬。甚至于,在草原上的春天来到之前。他们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帐篷里面,还不显怀的女人两眼发绿,舔着嘴唇。一点一点地用唾沫混着属于孕妇特有的配额,含在嘴里半天都舍不得吞下去。甚至还有人怕吃得太快了,让美好的感觉消失太快。不懂事的小娃娃闻到食物的香味嚎嚎大哭,却只有少数的几个能够从母亲嘴边弄到一点点残渣,更多的,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耳刮子。再大一点的孩子,老实地蜷缩着身子。靠在家人的身边,企图挽留住身体里面的每一丝暖气。就是再饥饿。他们也知道忍着不出声,放声大哭只会消耗更多的力气、让人更饿。
看着帐篷里面的面黄肌瘦的女人和哭泣着、不敢哭泣的孩子,男人们也坐不住了。
难道看着女人和孩子饿死?
男人们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看着自己的女人孩子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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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着女人和孩子的模样,这些小部落的汉子们先受不住了。他们的眼前时时看着自己的家人饥饿的模样。他们的耳边时时回荡着安远卫有着大量的粮草的消息。
男人们终于坐不住了。
虽然说这样可能会损到马匹。可是草原上的马不值钱,若是抢到了好东西,完全可以从别的部落买到好马。可这口粮省了再省,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这大雪晚两天化,如果这春风晚两天来,那岂不是一起活活冻死的节奏?
终于,距离安远卫最近的一个小部落坐不住了。
在狄人的眼里,安远卫的人就是一群连刀都不会拿的两脚羊,而安远卫就是可以随便他们出入的粮仓。他们唯一需要在乎的。便是外面的风雪会让他们难以分辨方向和严寒可能会伤了马匹。可是再疼惜马匹,在饥饿面前,也是要赌一把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男人们挎上弯刀、背上弓箭,牵着马,冒着风雪往安远卫而去。
说实在的,就是安远卫的张游击心中也不确信贾玖的这个办法一定会奏效。因为老天不作美,在他们刚刚弄好了安远卫北面三百尺的陷马坑的时候,天上又开始下起雪来。逼得张游击不得不把人撤了回来。
虽然张游击已经尽力挑选那种最粗壮的竹子,选根部的那一段用来制作陷马坑。可是他更怕冰雪冻住了陷马坑,让陷马坑发挥不了效用。那个时候,安远卫的将士们就只能依靠着拒马和竹排跟狄人拼命了。
一想到安远卫如今就只有一百多人手里有刀剑,其他人的手里只有已经磨损得差不多的长矛的时候,张游击就心里直打鼓。
所以,这天,营帐中间的大缸里面传来声音的时候,张游击立刻就跳了起来。
他急匆匆地跑到安远卫北墙下面。那里也半埋着几个大缸。张游击侧耳听了听,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是北面来的狄人,看起来是被冻饿得受不了了,来安远卫碰运气的。
安远卫没有村寨也没有集市,回来这里的人,除了迷路的人和传令兵之外,就只有狄人。
跟张游击这样的人,早就在那大缸的回声里面分辨出一共来了多少骑。
张游击一挥手,立刻就有人把拒马抬了出来,封住安远卫的几个出入口,竹排也都竖了起来。就连贾赦和贾琏也都跟在马良后面过来了。在知道狄人喜欢抛射之后,贾赦就知道帐篷里面已经不安全了。
马良等张游击直起身子站好,这才开口:“如何?”
张游击摆摆手,道:“不妨。不过是一群小毛贼,总共也不过二十来个人罢了。”
寂静的雪夜里,只有风声。安远卫里物资也不齐全,也就少少的几个地方点了火把。火把的哔啵声回响在雪夜里让大缸里面的回音越发清晰了。
张游击和马良都竖起了耳朵,时时地注意着大缸里面的动静。他们身后的贾赦贾琏两个更是大气不敢出,仿佛随着那马蹄声,他们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忽然,几声砰砰之声从大缸里传来,在这夜里显得越发清晰。然后是狄人含含糊糊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戛然而止的尖叫。明显的,有人被陷马坑给坑了摔倒在地。甚至有人掉下马之后,还被后面的人的马蹄给踩了。一匹马的重量,再加上马背上的骑士的体重和那飞驰的冲击力。被踩到的人只怕只有一命呜呼的下场。
贾赦被那惨呼声吓得不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竹排上传来咄咄的弓矢的声音。这个方向上的竹排是安远卫上仅有了四块蒙了马皮的竹排,将那些弓矢严严实实的挡了下来。然后是马匹的悲鸣声。
贾赦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见人临死前的惨嚎。他和他的儿子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过了一会儿,张游击的副将过来道:“禀将军,一共来了二十二个人。七个摔在了陷马坑上,马折了腿脚。已经是毁了。其中两个被后面的人踩了、当场断了气,另外五个都伤在腿脚上。被兄弟们补了刀。剩下的人不是挂在了拒马上。就是被兄弟们刺死了。可惜了那二十二匹好马。”
虽然草原上的人都惯常是骑一匹带一匹,可是这么冷的天,就是再不上心的草原汉子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爱马带出来受罪。加上来的是安远卫这个他们印象里由着他们来去自如的地方,这些狄人汉子就每人骑了一匹马来。
张游击道:“人丢到之前挖好的坑里面去。马都弄下来。兄弟们也吃顿好的。剩下的都冻上。以后慢慢吃。记得把皮都剥下来,有用。”
立刻就有人应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伤亡就得了二十个人头,安远卫上上下下都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在这样的好消息的刺激下,将士们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缓了过来,有这个心情吃肉了。
换了往年,就是这么几个狄人,也有可能带走几条人命。哪里跟今天这样轻松。
张游击拍了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贾赦的肩,道:“没事儿了。现在不过是头一批。接下来这样的骚扰可不会少。天知道草原上有多少个狄人部落。”
回答他的,却是吐得天昏地暗的父子俩。
这副模样在新兵蛋子身上见多了。张游击也不多说什么,只叫人将这父子两个搬回了帐篷,而他则跟着张良去了中军帐。那里不但有暖烘烘的火炉。过一会儿他的副将一定会端着一锅热乎乎的马肉来找他们。
至于剩下的事儿,这些老兵们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大冬天的,能够吃上一锅热乎乎的肉汤果然是一件享受。
美滋滋地吞了一口马肉汤,张游击已经舒坦得眯起了眼睛,就是马良跟他副手也端着碗呼噜呼噜地往肚子里灌。若是在京里,这种没加多少盐的肉汤他们一准看都不看。可是现在。这里是安远卫,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盐巴。还就那么一小包。甚至在京里已经习惯了每天用青盐刷牙的马良等人,也不得不重温旧时的时光。
马良的副手跟书记官早就将军功给记上了,张游击抓起那功劳簿看了看,道:“把两个人头记在那父子名下。”
马良的副手猴子忍不住扁扁嘴,道:“这监军的功劳还真是容易。都吓吐了还有人头拿。”
马良忍不住一拳揍了过去,道:“还没有吃够苦头不是?即便人家第一次上战场,可也不能忘记了,这陷马坑和竹排、拒马都是人家女儿出的主意,连这竹竿都是人家女儿帮忙弄来的。将两个人头记在他们父子的名下又如何?要我说,就是记一半在他们名下老子也认。”
猴子吐了吐舌头,道:“老大,我也就那么一说。也真是奇怪,这位贾将军跟他儿子都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他女儿却是这么厉害,尽然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出来。”
张游击道:“也未必是他女儿想出来的。听说当年的荣国公乃是太祖皇帝的表兄弟,也是太祖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将之一。能够战功赫赫、为太祖皇帝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你以为人家荣国公是吃素的啊?也许这个法子是当年荣国公为了平定北方特意想出来的呢。”
猴子摸摸头,不说话,倒是马良打开了话匣子:“张兄弟,老实说,被万岁派到这个地方,兄弟们心里没有疙瘩,那是假的。我们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成了万岁跟前的人,冷不丁地又要从边关来过。大家伙儿心里谁都不好受。张兄弟,你在京里的时日短,故而不知道。这贾家的名声,可真是烂大街了。”
张游击道:“我是不知道贾家的那点子事情。可是如今的好监军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别的不说,就说威远军,不就是被监军给弄坏的么?那些监军,一来到边关就要酒要女人,还对军伍上的事情指手画脚,非要大家跟着他们干。大家说行不通,他们就想着方儿折腾。可一打仗,那些监军们就尿了。这父子两个,虽然也一样胆小,可是人家不多事儿啊。还出银子给我们买口粮。还有这次的功劳,也是我们白捡的。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未免用的有些严重了,那猴子当即就涨红了脸。
马良拍拍猴子,道:“我也知道这贾将军这些日子还不错。刚来的时候,他们就把自己的行李和干粮分给大伙儿,还跟大伙儿同甘共苦,也不使劲儿地磋磨大家。我承认,这样的监军的确难得。可是张兄弟,你可知道他们父子可是上面要收拾的人?若是万岁真的记得他们家的功劳,早就把他们接回京里去了,哪里还会派我们过来?我们心里也有怨气。就跟猴子,他老子娘三个儿子,两个把命丢在边关,如今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谁来照应他老子娘?”
张游击的副将老于立刻就把手里的马骨头丢下了:“家里就剩他一个儿子?这样的事儿在我们安远卫多了海了去了。我们就知道,如今我们能够坐在这里吃马肉,是托了那两位的福。吃着人家的,还说人家的不是。老子做不到。”
猴子立刻梗着脖子道:“你们是吃他的喝他的,老子可不是。”
“你!”
老于立刻就盯住了猴子。
张游击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大家如今都是一条绳子上的人了,若是闹了内讧,那才叫人笑话呢。说实在的,他们贾家是他们贾家,贾将军是贾将军,不是说贾家以前的当家不是贾将军这个袭爵的人,而是他那个仗着母亲的宠爱胡作非为的弟弟么?贾将军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者,每一次战斗都要分功劳给监军已经是老规矩了,大家还是吃肉吃肉。”
如果贾赦跟以前那些监军一样,张游击绝对不会这么客气,就是在背地里骂监军的事儿他也没少干。可是贾赦不一样啊。别的不说,他报上去的祥瑞,还是贾赦的女儿给的。若是他的嘴里吐出有关贾赦的一个不好,别人就能够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忘恩负义。
所以,即便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容不得他的军伍里面有人骂贾赦。更不要说贾赦也是个省心的,他只要活下去,平平安安地活到会京城,别的事情他都不管,给了张游击最大的自由,让张游击不用在前线拼命的时候,还要担心来自同僚的暗算。
边关武将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所以,为了防止去了贾赦,来个更糟心的监军,张游击也会好好地保护好贾赦。这也是安远卫上上下下一致的想法。
吃空饷喝兵血的监军多得海了去了,可愿意在他们这些人身上花钱的监军,也就这一个。不抓紧些,难道还要挤走了这个,换个恨不得将将士们的骨头里都榨出油来、却对着狄人卑躬屈膝的主儿么?
马良见哀兵之策、同情牌不管用,只得道:“张兄弟,你们可知道有关前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的事儿么?”()
08 青牛部
08青牛部
“王大人?”
听见马良提起王子腾,张游击还有些奇怪。他进京的时候,王子腾还是炙手可热的京营节度使,就是他带着礼物跑到王家,见到的也不过是王子腾的管家和侄子,王子腾他还真的没有见到。
对于王子腾,张游击还真的不认识,只知道对方是皇帝的宠臣,出身好、高高在上,完全不理会他这样的草根,就是他的管家,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是一副鼻子朝天的模样,更不要说他那个侄子了。
“万岁的宠臣?”马良摇了摇头,道:“那是老黄历了。去年上半年的时候,这位王大人的确还是万岁的宠臣,可如今,他已经被调任九省检点,甚至还没能找到机会出京赴任。”
老于哼了一声,道:“那不是很好?说明他得宠啊,万岁舍不得他。”
作为张游击的副将,老于也是个有脾气的。张游击花了不少积蓄去王家,结果礼物人家收了,事情却没有办,还嫌张游击准备的礼物太村。即便王子腾也曾经在振远军里呆过,老于对他可真的没什么好印象。倒是对给了张游击帖子让张游击有机会参加拈花法会最后得以募集到足够的钱粮的曹家比较有好感。当然,对于帮助了张翠凤的贾玖,他的感觉也不错,对贾赦的初始印象也在水准之上。
马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公案,却还是细细地跟张游击和老于解释起贾家跟王家的事儿来。最后道:“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当初王子腾就是借着他妹妹是贾家的儿媳妇,从而得到了贾家支持,一步一步升到了如今的这个位置。可他也是因为他妹妹把贾家这位家主给得罪狠了。所以落到如今的地步……”
老于哼了一声,道:“活该!这才是忘恩负义的典范呢。”
马良一滞,只得苦笑:“可不是。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别被这个贾赦给迷惑住了。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可惹了他,不用他亲自动手,就他女儿的嘴皮子。就足够大家伙儿吃一壶的。现在他是很大方拿出了大笔的银钱为大家伙儿买粮食,可他们家的人都是那样的性子。贪酷无比,就是石头里面他们也要榨出油来呢!若是他没能好好地回去,若是他没能带回大量的钱粮反而花出去大把大把的钱粮,就是他自己也说了这是他们父子的买命钱。你们以为,他家里会愿意么?他们家那位老太太会愿意么?这个贾赦可是有名的孝子,对他那个不讲理的娘可是百依百顺得很!”
张游击一愣,忍不住看了看老于,老于也愣住了,哼哧哼哧地蹲在地上不说话。
猴子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马肋骨舔了又舔,这才拿在手上耍了个花枪,慢悠悠地道:“现在他们是用得上你们,自然对你们客气。可要是将来不好。他们一准儿就把你们卖了。就跟王子腾那样,捧起了王子腾,一旦王子腾不听话了、想单飞了。他们就把王子腾给毁了。这才是贾家人!”
老于在地下沉默了半晌,这才道:“方才你们也说了,那是王家的女儿说了不能说的话,这才引来后来的事儿。这跟贾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王家的媳妇儿是贾家的女儿?所以故意教坏了王子腾的侄女儿?!他们两家换亲了不成?!”
猴子道:“虽然没有换亲,却也差不多了。王子腾的老婆娘家姓史,虽然不是贾家的女儿。却是贾家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听说以前这位王家太太对他的姑妈可信得很。贾史王薛听说过没有?金陵官场流传的护官符上说的金陵四大家就是这四家。就是现在的金陵一霸甄家,那也是近几年才起来的。以前的金陵根本就没有甄家什么事儿。”
马良也道:“可不是。荣国公的事儿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如今大家说起贾家,大多数人说的也不过是高祖皇帝跟他们家顾氏夫人的事儿,却不知道当初高祖皇帝时期,他们贾家得了多少好处!别的不说,金丝楠木知道吧?专供万岁的木料,就连当初贵为太子的老义忠亲王也没有,可是他们贾家就能够拿金丝楠木盖房子!贾家的富贵,就是王子腾最得意的时候也羡慕着呢!”
老于道:“真的假的?”
猴子道:“那还有假?工部和内阁还有当初贾家用金丝楠木的档案呢。听说这事儿还是经过高祖皇帝的朱批的!”
张游击道:“这些事儿,我们倒是没有听说过。倒是那日我闺女儿打拈花法会回来,跟我说起那日发生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位贾将军的女儿帮了忙,这才募集到那么多的首饰,又指点我们该怎么做,才免去了我们被人蒙骗的可能,也让我们在短时间内筹集到了大量的粮草。”
马良道:“那你们就要小心了。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许他们在后面算计着要你们为他们卖命也未必可知。再者,他闺女今年才九岁,去年也不过八个虚岁。这么一点点大的人都这么厉害,你以为他们家的大人会是简单的?”
张游击道:“不会吧?”
马良道:“当初贾家捧起了王子腾,可谁想王子腾转眼就挖了贾家的墙角,把原来属于贾家的人脉势力都捏在了手里。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呼啦吧唧的这个贾恩侯要退亲啊?他儿子跟王子腾的侄女儿都定了亲、也立了婚书了!就是因为发现王子腾要另起炉灶,他们才这么做的。你们要小心,若是投入他们门下,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翻身,甚至连子子孙孙都要为他们卖命。”
老于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的?老子就这百十斤外加一把烂刀。他们若是要,尽管拿去。安远卫这地方,能够吃饱喝足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指望不成?若是他们能让老子活下去,让老子衣锦还乡,就是被他们踩着又何妨?这样提心吊胆、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老子过够了!”
马良原来是希望安远卫的人能够远着贾赦贾琏父子,哪里想到对方油盐不进。
他们虽然也是军户出来的,可到底家境要比安远卫的将士们好许多。至少,他们家里都是些下级军官。又从小打熬身体,练得一身好武艺。在各个军伍的中军里熬了几年。就被选去做了御前侍卫。他们的生活,哪里是安远卫的人能够比得上的?
安远卫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大多数是各地发配的犯人在军中做苦役。或者是军伍里面的刺头儿,因为得罪了人被弄到这里来的。跟张游击这样,即便是四品游击将军,也因为有人看他不顺眼,就被人弄到这里来。若是他有门路、有人照拂,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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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安远卫的人几乎都是被军队放弃的炮灰,没有一个人例外。
所以,在安远卫。跟老于一样的想法的人不是一个两。他们都是有今天没明天、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人。跟贾赦这样愿意花钱让他们有东西吃、愿意拿出自己的皮裘给他们穿,这样的人就值得他们去卖命。至于别的,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老于能够原谅贾赦贾琏对边关的事儿一无所知。人家毕竟是国公府的爷们。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没出过京师,也没拿过比装饰用的仪刀更重的东西。这样的公子哥儿,他们不懂边关的事儿,这可以理解。他们不惹事儿、不指手画脚,这已经很好了。他们拿自己的马作大家的口粮、甚至出钱给大家买粮食,这样的监军。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让老于不能原谅的是这几个御前侍卫。明明是军伍中挑选出去的,不过离开军伍几年啊。就这样娇气起来。唧唧歪歪说人家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也不看看自己,不过是军户出去的人罢了。
比起马良和猴子,老于看贾赦贾琏父子顺眼一点。
就在帐篷里面的空气一点一点地紧绷的时候,帐子中央的大缸里面又传来响动,老于挎着刀就大步出去了。风中,传来他的一道道命令。
等他出去了,张游击这才道:“实不相瞒,当初我闺女就跟我说过,这红苕就是他们贾家培育出来的,花了他们两代人三四十年的努力。这年头,谁会为了这样的事儿花这么大的力气,还说送就送了。你可别说,这你们没来的那会儿,这红苕可让大家头一次吃了个半饱!这样的话兄弟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到外头说去。会出大事儿的。”
马良叹息一声,不说话,倒是猴子坐在下面道:“将军,我们头儿也是不希望大家伙儿被他们家拖累了。没错儿,这个贾将军是我猴子长这么大见过的、听过的监军里头头一个不折腾我们这些兵丁们甚至还为我们买粮食让我们吃饱的监军。这一点我猴子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来。可问题是,他们家还有个衔玉而生的、有来历的哥儿呢!虽然说贾将军分宗出来了,可是他们兄弟两个还住在一起,甚至那个哥儿还养在他们老太太跟前,就住在他们将军府的太夫人的上房里头!将军,您可要小心,若是让人知道你们跟他们家的关系,哪怕就是邸报上把功劳记在您名下,上头容不下就是容不下。”
张游击叹了口气,道:“现在上头就容得下我了?还不是把我,把我们一家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说起这个,我也是一肚子气!往年进献祥瑞的都是那些府台老爷们,跟我们这些当兵的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这里只能种上头允许我们种的东西。若是这红苕真是我们发现的,最后的功劳也只是那些府台老爷的,我们这些人,不要说汤了,就是油星儿都摸不着!兄弟以为,为什么我这个堂堂四品游击将军会到这安远卫来?就是因为我没有走惯常的渠道,把功劳让给那些府台老爷,这才惹了人!只是我不后悔。这是人家辛辛苦苦两三代人弄出来的好东西。甚至人家跟高祖皇帝还做过约定的。兄弟我没有这个脸面占了人家的功劳!马兄弟,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你们知道他们贾家如今不大好。不希望我被他们牵连了。可是他们对我有恩,对我们安远卫有恩。就冲着这份恩情,冲着他们让出来的红苕的功劳,我也要保他们平安。”
不止是平安,还要让他们活着回到京师。
张游击是个实在人却不是笨蛋。这个世界上急功近利的人多了海了去了,又有几个人愿意在为了一个很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结果的东西花上几十年的力气?
这红苕不仅仅是祥瑞,也不仅仅是粮食。那是天底下人的命!是一位君王和他的重臣对天下百姓的心!
贾玖为了贾赦拿这个跟皇帝做交易,那是贾玖作为一个女儿为了保全父亲作出的选择。可是作为一个臣子,作为一个大齐人,张游击觉得,他有必要将来见到皇帝的时候跟皇帝说明。这个红苕其实是贾家弄出来的,跟他们这些人没有关系。
如果昧下部下的功劳,张游击狠狠心,还是做得到的,大不了在别的地方进行补偿罢了。可要昧了高祖皇帝的功劳,这种事情张游击做不来,也不敢做。
现在是没有事情,可要是过几年呢?真瞒得过天下人去?
这种功劳不是臣下能够领的,如今能够担得起这份功劳的人。只有已故的高祖皇帝。
张游击已经想好了,日后自己若是有机会面圣,一定要把这事儿在金銮殿上说明白了。能够凭着自己的本事爬到正四品的游击将军的位置。这位张游击拥有的可不仅仅是武力,在有些事情上,他也是一个聪明人。
过了一会儿,北面传来骚动,等了一等,就看见副将老于进来了:“禀将军。又有一批蛮子来袭,其中两个诈死。挂在了拒马上还有力气等兄弟们过去挥刀,有两个新来的兄弟没有反应过来,被划伤了。”
猴子一听,立刻坐不住了,当下就跑了出去。
等猴子离开了,这才听老于继续汇报:“一共来了三十一个人,而且是来自于两个不同的部落。其中十三个人的胸口刺着狼头,另外十八个人的胸口刺着青牛。”
张游击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当真?”
马良道:“张将军,可有什么不对?”
张游击道:“草原上在胸口刺着狼头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小部落的人也都有刺着狼头的。但是刺着青牛的却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因为狄人的八大部落联盟里面,就有一个青牛部落。而且距离这里也就五百里,并不是很远。”
马良一听,也呆住了:“等一下,既然是部落联盟,那也可能是同一个部落里面有的人刺着狼头,有的人刺着青牛吧?”
张游击道:“之所以说是两个部落,而不是说他们都来自于青牛,这是因为狼头在草原上有着特殊的意义。草原上可不仅仅只有狄人一个民族,还有许多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人。我们知道的,比方说羌人、土人、锡伯人,还有的他们自称是一个独立的民族其实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的民族。就有这么一个民族,我们原来也以为他们是狄人的一支,他们自称是乌丁人。他们特别崇拜狼。草原上的人大多奉狼和鹿为神明,同时供奉着大狼和大鹿,但是只信奉狼就只有乌丁人。他们打起仗来比狄人还狠,也是草原上人见人怕的、最残忍的马贼之一。”
老于道:“回将军,是的,那十三个人便是乌丁人。他们剃着婆滘(一种发式,将头顶上的头发剃光,将边上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腰带上也用着乌丁人特有的狼骨雕成的腰带扣。”
张游击道:“看起来接下来我们会有一场大战。我说呢,普通的牧马人哪里来的彪悍劲儿,挂在了拒马上还有力气砍人!原来是这些乌丁人的探子!也只有这些马贼才有这份狠劲儿!”
听说是乌丁人,张游击也坐不住了。
这些马贼来去如风,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根据地在哪里。狄人麻烦的是他人多,可乌丁人讨厌就讨厌在不死不休。如果跟狄人打仗,打着打着还能够休息一下,乌丁人打仗不但狠,还很讨厌,不把人累死绝对不会罢休。
希望来的不会是乌丁人,希望这些乌丁人不会把后面的商队给打劫了。
抱着这样的担心,张游击打点着精神,跟马良、老于、猴子几个轮流带着人盯着外面的雪地上的情况,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跳起来巡视一番。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来这里,都是小部落的人。多的二三十人,少的就只有五六个、七八个人。这样的数目,来了如今的安远卫,自然一就只能送菜。原来张游击还担心陷马坑不能用,如今却发现靠着拒马和竹排就足够抵挡这些小规模的攻击了。
这些小部落的攻击不但没有为安远卫带来伤害,还为安远卫上上下下带来了皮裘、弯刀、弓箭,甚至还有几匹马。
狄人的马比大齐的马要出色多了。这些马,放到京师的马市上,这价钱至少要比大齐自己的马高上三成!
因为胜利多了,那一百位前御前侍卫心中的恐惧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退了。恐惧下去以后,浮上心头的,便是对狄人的轻视。
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张游击知道这种心态很不对。但是人家是皇帝派来保护贾赦的,不归自己管。能够约束他们一二的贾赦又显然是个胆小怕事儿的主儿,根本就不会多嘴。
张游击也只能自己带着人亲自守着。
果然,这一天,张游击才起来,就听见帐子里的大缸里面传来了沉闷的响声,听那动静,显然是有大批人马来了安远卫。
张游击立刻就冲了出去。而他的副将则派人去通知马良等人。
猴子听说有大批狄人来到还不相信:“怎么可能?不是说雪化之前,这些狄人不会有大动作的么?又能来多少人?”
倒是马良,听见之后踹了猴子一脚,道:“军令如山。既然将军有令,哪里还允许你们唧唧歪歪。都起来,娘的,干一场,我们吃香的喝辣的,都别睡了,快起来。”
猴子嘟嚷着,翻了个身,这才起来了。虽然是大家伙儿都挤在一起睡觉,他们的条件比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要好多了。至少他们还有帐篷,还有床。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可没有足够的帐篷,更没有床。他们要睡觉,只能轮着进帐篷。然后缩着头,互相靠在一起,打个盹。这已经比从前好多了。至少现在他们还能够穿上皮裘,而以前,他们连棉衣都是破破烂烂的、透风的。
马良带着人来到北面,这才发现有些不对。
这个天气,安远卫的雪应该没有化才对。可问题是,因为偷袭的人多了,雪被踩实了,看上去倒跟化了差不多。
在距离安远卫一千五百尺的地方,乌压压地站了一地的骑兵。这么多的骑兵,显然不是一个两个小部落或者是中型部落能够拿得出来的。
马良走到张游击的身边,道:“如何了?”
张游击道:“娘的,大家伙!青牛部的人来了!”
青牛部是狄人八大部落联盟里的一个,足够十万人。草原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民皆兵。十万人的部落,即便只出一半的人也是非常可怕的。要知道,安远卫现在还不到一千人!就是安远卫上上下下都是以一敌十的汉子,也不够人家一击的。
贾赦也带着儿子来了,听见了当即就问:“青牛部?来了多少人?”()
09 绞肉机
09绞肉机
来了多少人。
这句话听上去很有些大煞风景,可是从贾赦嘴里冒出来,却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谁让他就是这样的人么?他要是不这样问,大家才觉得奇怪呢。
老于看了一眼,道:“这模样,至少来了一万五千!看起来这青牛部的精锐可都来了。”
贾赦的脚都软了。
贾赦虽然胆小又没有用,很多战场上的事情,荣国公在世的时候也曾经跟他说过。这会儿被狄人的阵容给吓尿了,还记得给了身边已经面如土色、差一点就叫喊出来的儿子一记肘击:“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快扶我回去。就是不能帮忙,也不能碍手碍脚的,更不能动摇军心!”这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在贾琏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贾琏本来就手软脚软,挨了父亲这一下,几乎没有趴在地上。作为儿子,他不敢对父亲说一个不字,甚至在贾赦的威胁下,他只能低着头,扶着贾赦回帐篷。
因为各种物资不齐全,尤其在竹竿是安远卫主要武器的情况下,就是贾赦也不可能占用太多的资源。原本贾琏以为,凭着自己妹妹的关系,自己好歹能够弄上四块蒙了马皮的竹排在帐篷里搭个小屋子出来让他们父子远离从天而降的箭矢的威胁,可实际上,他们父子两个只得到了一块蒙了马皮的竹排,用两短一长三根烧火棍支着。只能够对付来自北面的箭矢,若是这些狄人绕到南面或者是东西两边,光凭这样的一块竹排可起不了多少作用。
贾琏曾经派自己的小厮去找更多的竹排。却挨了贾赦一个耳光,就再也不敢从嘴巴里面吐出任何一个对于安远卫的不好的话儿来。
现在,即便只有一块竹排,即便竹排四周还漏风,贾琏也不敢多说什么,而是跟父亲一样,蜷着腿。做在用木棍和草绳绑起来的小马扎上,挨着一个小小的炉子烤火。同时,还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贾赦和贾琏出门的时候,他们都带了手炉的,只是后来这两个价值不菲的玩意儿都被用来换成了银钱购买粮草了。后来贾玖派人特地为他们送来铜质的手炉。只是那个时候贾赦也看出了安远卫的炭火紧巴巴的,下面的将士们甚至只能靠在一起取暖。在这样的情况下,贾赦贾琏父子也不好意思多要炭火。
大概这就是贾赦贾琏父子两个的可爱之处。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他们也不会跟贾政那样在大事上拎不清,在长幼尊卑上是如此,在儿子的生死上也是如此。
缩在竹排下,贾赦和贾琏两个默默地等待着结果。或者是安远卫被破,他们父子两个或沦为刀下亡魂或沦为俘虏,或者安远卫撑过了这一关。他们两个的悲惨命运又往后延迟了一天。
贾琏的心中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也许他妹妹会派人救他。对于妹妹。贾琏比贾赦有更大的信心。贾赦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而贾琏则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妹妹是只母豹子。听着外面的厮杀声,贾琏比任何时候都期盼着援兵的到来。
安远卫满员才三千人,却足足超过了七成的空饷,换而言之,就是加上了那一百位侍卫。再加上他们父子及随从,也不足一千人。这样的军队里面。也只有一半人拥有武器,而且这些武器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最近的被改良版的陷马坑坑了的狄人身上搜来的,不是弯刀就是弓箭。弓箭也就罢了,可弯刀更适合借着马匹的速度进行劈、削,并不适用于步兵。而且弯刀的工艺水平比大齐人惯用的刀剑差多了。如果真的跟大齐的宝剑一样劈砍,只怕用不了几次就坏了。
不过,对于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来说,并没有多大差别。他们跟狄人征战多年,经常连长矛都凑不齐,现在能够找到兵器使唤已经不错了,哪里就那么讲究起来?倒是那一百位侍卫很有些不习惯。
现在的安远卫,数量最多的武器是那些已经磨损得差不多的长矛,其次是削尖了的竹竿,再次是狄人那里缴获来的弯刀和弓箭,最后才是中原人惯用的仪刀和宝剑。甲胄皮甲之类的防具的拥有量更是少得惊人。
除了那一百位侍卫,也就张游击、副将老于和贾赦贾琏父子并他们带来的两个随从拥有甲胄了。后来贾赦发现,自己年老体衰、没有办法穿着那么沉重的铠甲行动自如,就把那套甲胄交给了张游击处理,换了一身狄人那里缴获来的皮甲。作为一个文弱的公子哥儿,贾琏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在安远卫,总共也就不到两百人拥有防具(皮甲在狄人中也是很宝贵的。一般的牧民也不会在攻打安远卫这个他们心中任他们来去的地方穿上皮甲,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冬天,这直接导致了战利品里面的皮甲比弯刀弓箭要少得多得多。),更多的人也不过是穿着从狄人身上扒下来的皮袄就上了战场。
一千武器、防具、兵员都不足的步卒面对至少一万五千轻骑兵,想也知道这样的结果。
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这会儿已经要求将士们护送他们逃离这个地方了。而让张游击和马良都又喜又愁的是,这位第一次当监军的一等神威将军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他要离开安远卫的事儿。
喜的是贾赦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那样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愁的也是贾赦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那样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以前的那些监军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肯定不是单枪匹马地走的,而是要求最精锐的士兵随同护卫。然后呢?搞得军营里面的士气低落,战斗力大幅削弱。最精锐的士兵都被带走了。接下来要如何打仗?即便是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军队,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是人家远远不及的,可到最后,还是被人跟撵兔子一样追在屁股后面,一路杀进内地去。从前上将军在的时候这些狄人连气儿都不敢喘的,现在大齐的军队却是数万人被人家几千几百人追赶着,还是不是地被人拿来当靶子!这样的往事。叫张游击这样的血性汉子一想起来就怒发冲冠、睚眦尽裂。
愁的也是贾赦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那样又哭又闹地要离开前线、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他既然没有开口说走,那些侍卫们自然也不能走。张游击自然就也会走。他若是走了,将来他的父母妻儿会怎么想他!他不但不走,他还要跟这些狄人打一仗,漂漂亮亮地打一仗!
即便不能把这些狄人都杀光。也要尽可能地把这些狄人留在这安远卫。也只有这样,他们的父母妻儿才能够平安。
安远卫的将士们,他们的家眷就在这安远卫后面的军屯。如果他们不为自己的父母妻儿的安危而努力,又有谁来保护他们的父母家人?
这样想着,张游击不过是一顿,这脚下的步子却是越发坚定了。
安远卫的将士们都下了必死之心,可是那些狄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三十年前,狄人畏大齐如虎,对那位上将军有恨又怕;三十年后的今天。大齐人畏狄人如虎,狄人在大齐的北疆来去自如,甚至以戏弄大齐的军民为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变迁。不外如是。
今日来安远卫的青牛部便是这样如此。三十年前,他们为大齐牧马、奉大齐为主,才换得狄人八大部落之一的位置,而上将军死于国内斗争,甚至连镇守在北方的、牢牢地压制着狄人的上将军的儿子跟侄儿都被处死之后,这些狄人就开始起了反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小打小闹。到现在已经是肆无忌惮地杀害大齐的将士们了。
他们不仅仅是肆无忌惮地杀戮大齐的将士,还看不起大齐的将士。极尽轻蔑地将大齐将士称为齐狗。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狄人是天底下最勇武的勇士,为什么他们这些勇士只能在寒冬里面挨饿受冻,而齐狗却能够享受最富饶的土地、最香醇的美酒和漂亮的女人?
他们不服。
他们认为,只要他们伸个手就能够拿到这一千。就跟眼前的安远卫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安远卫放在眼里。他们认为,安远卫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在安远卫的后面,有着大笔大笔的财富等着他们去拿。
在他们的眼里,这二十多年来,大齐是一年不比一年了。尤其是这安远卫,谁不知道这地方是大齐人设下来的诱饵?
那些小部落也就算了,跟青牛部这样的大部落,可没有少做把诱饵吃下再把陷阱丢还给大齐、甚至利用这个陷阱排除异己的事儿他们也没有少做。
也就是这样,今日来的青牛部这一万五千骑,不过是青牛部四分之一的兵力。而且青牛部派这么多飞人来,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因为防止出现真的有那么一批钱粮补给却因为人手不够不能带回来而不得不便宜了外人这样的意外而出动的。
青牛部的人根本就没有把安远卫放在眼里。
在他们的眼里,木头的围墙哪里比得过土墙来得稳固?安远卫的土墙早就坑坑洼洼了,之前没有人也没有那么多的钱粮修理,如今就用那么些个木料扎成排挡着,又能有什么用呢?大门还没有修好,就那么敞开着呢!
北方很少有成片的竹林,草原上更是没有几个人见过竹子,更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玩意儿用好了,便是黑白无常的丧门棍、无常鞭、勾魂锁链。
在狄人的眼里,他们只要往前冲,那些齐狗就会跟脓包一样抱头鼠窜。大量的粮草也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所以,他们也没有进行整备,而是按照他们的习惯。催着马就往前冲。在他们看来,正对的他们的安远卫的大门前的那些木头只要轻轻一撞就会变成一地破烂。之后安远卫和安远卫后面的广大又富饶的土地,就是他们的狩猎场。
狄人催着马,急匆匆地往前冲着,而在竖立的竹排后面,张游击捏紧了自己手里的仪刀。他一面叫人抬出一座又一座的拒马,安置好了。一面紧紧地盯着狄人的马蹄。
四千尺。
三千尺。
两千尺。
一千。
九百。
八百。
七百。
六百。
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的马蹄,不知不觉间。张游击的身上已经爬满了冷汗。也就在这个时候,冲得最快的那匹马一顿,一声长嘶,一脚犹在地下。两条后腿却上了天。马背上的骑士更是被甩上了上空。
之前的几次,狄人都是乘着夜晚偷袭的。就是也有那白天来了,因为人数少,也没有引起多少关注,最多也不过是守在北门的那几个将士看到了。
可是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骑士就那么飞上了半天,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有起来。
这很正常。
在草原上。老鼠洞不小。如果运气不好,的确会摔倒。若是地上有块大石头,直接撞了上去。就是没有当场摔死,摔晕过去也是有的。
在狄人看来,这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就是地上有一个老鼠洞,陷了马蹄子罢了。
不正常的是,这个倒霉蛋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上百个。一个一个地飞上了天。因为季节的原因,不能在这个时节把那种两头尖的杀人利器布置下去。却不等于说,安远卫的将士们就没有办法了。竖立在地上的竹竿会引起狄人的警觉,可要是换了石块儿呢?
草原上课不会没有石头。而修理安远卫,自然也会有石块多出来。丢在安远卫的前方也算不得什么非常引人瞩目的事儿。
在飞驰的马匹上被甩下来,这个惯性就够可以的了,再加上石块,足够这些狄人吃一壶的了。
张游击也没有想到,没有那些杀人利器,就依靠这些石头,就给狄人带来了不小的减员。
安远卫就这么大,那些狄人又死脑子,个个都想着往安远卫的北门冲进去,倒是没有想到绕到两侧或者是安远卫的后面去。也正是因为狄人的这种心态,使得一二千千人折损在那片陷马坑里,让张游击暗自恼恨,自己手里的竹竿实在是太少了,不然,只要在这安远卫附近三千尺之内布上这样的机关,足够让这一万五千骑有来无回。
但是这还不算完。
高速飞驰的马匹要改变方向并不容易。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想着避让前面的伤员。可是但凡这么做的人,不是被后面的人冲下了马背,就是连人带马被后面的人活活踩死。之前摔倒的人更是不能幸免,早就被踩成了肉泥。
还没有冲进安远卫,这些狄人就开始混乱起来,到了后来,那些冲到安远卫下的狄人,几乎可以说是个个踩着他们的同胞血肉,冲到拒马前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噩梦的开始。
他们都小看了这些拒马。即便他们都是轻骑兵,胯下又是好马,拒马的那一点高度,他们一跳就跳过去了。可是拒马不但拥有高度,还拥有宽度。狄人的马的确跳起来了,却没有跨越过拒马,反而被拒马撕开了腹部。而马背上的骑手,自然是被乱矛和削尖了的竹竿刺了个透心凉。
在此期间,安远卫的将士们要做的,就只有挺起长矛或者竹竿,然后刺就可以了。长矛和竹竿的长度保护了他们远离狄人的弯刀的伤害。就是有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冲入安远卫,安远卫也不仅仅只有一道拒马等着。安远卫的确不大,但是层层叠叠安置上五六道拒马,甚至在后方防止一排一排的拒马,随时备着更换也是必须的事儿。
这些冲入了安远卫的狄人发现,他们落入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杀器的海洋。这些大杀器不但要了他们的爱马的命。还将收割他们的命。
形势一下子逆转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狄人还抱着对大齐的轻视之心往安远卫冲。可是那片陷马坑就让他们折损了数千人。那个时候,这些狄人就已经糊涂了。只能凭着本能继续往前冲。可是冲进了这安远卫又如何?这里不过是一个绞肉机——如果他们知道什么是绞肉机的话——而且是专门为他们设下的绞肉机。
之前还胆战心惊的安远卫将士,在亲眼看到狄人一个个如此不堪一击之后,立刻精神抖擞里起来。而那些前御前侍卫们更是早早地挥舞着仪刀,冲入了拒马阵中,开始收割人头了。
他们可不是安远卫的这些将士们,被狄人吓破了胆。如今狄人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战马,由轻骑兵变成了步卒。手里的弯刀又比不得他们的宝刀,又经历了这番变故。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还要等什么时候?
越是这样想着,这些前侍卫们就越发来劲儿了。
青牛部也不是没有能人了。至少这里还要青牛部族长的孙子呢!作为青牛部里的权二代,这位卡扎尔手里可有几样好东西。比方说他祖父给他的、从汉人将军手里缴获来了一把宝剑。
这把宝剑锋利无比,就是马良手里宝剑,也被磕了一个口子。马良吓了一跳。对方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草原上讲究的是弱肉强食。他们不在乎什么资历什么老资格,youcanyouup,这句谚语在草原上被奉行了几千年。能够从那么多的孙子里面脱颖而出,得到祖父的赏赐,这位卡扎尔也是个能人。
至少,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他跟马良和猴子两个人缠斗。还有这个余力观察四周。
他理所当然地就发现了贾赦那个帐篷里面有些不对劲。
安远卫的人不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卡扎尔也很清楚,安远卫的情况。所以能够看到这么多人拿着长矛等简陋的武器出来拼命。卡扎尔已经很意外了。可是更让他意外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帐篷里面还有人!
这个帐篷位于安远卫的中心,是安远卫仅有的三个大帐篷中的一个。卡扎尔在心中揣摩着,从这个位置上来看,中间那一顶帐篷便是中军帐。那么这边上的帐篷里的人的身份吧就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卡扎尔也是个好手。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帐篷里面有三个人,而且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三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来安远卫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想到之前得到的风声。再看看这个简陋却军心不动的卫所,卡扎尔灵光一闪。
也许这个帐篷里面就有自己要的答案。
卡扎尔一面小心地应对着马良,一面寻找机会。就在这个时候,边上刺来一根长矛,卡扎尔在心里高呼一声:“天助我也!”
立刻一剑劈在了矛尖上,自己则顺势一跳,借力退到了贾赦贾琏父子的帐篷门口,一个闪身,就冲了进去。
贾赦和贾琏正在帐篷中间的竹排下烤火,边上还有一个小厮在料理小鱼干。看见有人闯入了他们的帐篷,当时就呆住了。
倒是坐在边上的焦大最先反应过来。他毕竟是个老兵了,即便年老体衰,可是这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反应可不差。
他当即抓过了边上的一块盾牌,挡住了卡扎尔的弯刀,口中叫道:“老爷,快跑!”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儿子连滚带爬地绕到了竹排后面。这帐篷就这么大,入口就只有一个,又要往哪里跑?慌张之下,贾赦都忘记了他腰间也有刀剑,可以割开帐篷。不过,以他们父子的那一点点力气,要想在帐篷上开一个口子逃到外面去,那根本就不可能。
北方过冬的帐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帐篷的四周是用特制的木架制成的围栏,然后再包上几层羊毛毡子,之后用马鬃或驼毛拧成的绳子捆绑扎紧。
贾赦连甲胄都扛不动,又如何逃出去?()
10 乔装
10乔装
看见对方冲进了贾赦的帐篷,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惊呼起来。在同样留在在后面、负责指挥部下挪动那些拒马的老于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马良和这个猴子似乎对贾家有很多不满,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安远卫上上下下跟贾赦之间的关系。难道对方是对贾家有旧怨,故而想借刀杀人想要贾赦贾琏父子的命?!
“你们好算计!”
老于立刻就拔出刀,冲了过去。
如果这帐篷里面的人死了,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人死了!
没等他冲到帐篷边上,就听见头上传来风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就听见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扎透了帐篷顶,紧接着,几声清晰的响声,那帐篷就那么分崩离析。
老于抬眼望去,只见那帐篷里面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熟人,张游击的女儿张翠凤,一个自己看着长大、被自己当成亲侄女儿一般的丫头,令另外一个却是一个陌生女孩子。年纪倒是不大,比张翠凤还矮了一大截,不过到张翠凤的胸口那么高罢了。却穿着一身广袖的织金大红镶边粉白缂丝深衣,下撒着朱砂红的百褶裙,不止如此,那深衣上居然还系着大大的水红色蝴蝶结,更不要说那长长的、飘逸的水红色水袖了。
这身衣裳,加上对方脸上那个大大的、将额头眼睛和鼻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大的蝴蝶面具。这样的打扮应该在那广夏高堂之上轻歌曼舞,在这个地方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因为要使用三叉戟这样重型武器,所以手上戴了护腕。脚下的大红高底靴子也露了出来,显得跟一般的闺秀有些不大一样。至少一般的闺秀们也不会这么粗鲁。
至于那三叉戟,老于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话了。
兵器烧蓝进行防锈,这是虽然不常有却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但是,老于从来就没有见过有人会在兵器上镶嵌那么多的宝石。红的、白的,大块的,小块的。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五光十色的宝石把那三叉戟装饰得珠光宝气。
老于觉得这样的三叉戟应该是放在高堂之上作为摆设,而不是用来杀人。
同样,老于也不认为,这把三叉戟不能杀人。因为从他挥舞带起的劲风上来看,这把三叉戟的份量可不轻。
老于在心底估摸着,要带起这么强烈的风声,这把三叉戟怎么也该有五六十斤了。这么重的武器,就是那些武将们,也只有在马上能够使用自如,这个女娃娃才这么一点点大,真不敢相信,这玩意儿是他带来的。
老于凭着自己的经验判断出这把三叉戟的份量。却有因为对方的年幼,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跟老于一样反应的,便是卡扎尔。
卡扎尔道:“你是谁?”
“你将刀剑对准了我的家人。却在问我是谁?这不是废话么?”
“听说大齐有个女孩儿,叫做贾玖,生来一把好力气,说的便是你罢?”
“错了。道门与人有约定,作为道门弟子,姑姑不能来。所以我是贾倩。”
贾赦一眼就认出了女儿,刚刚还想开口呢。却被这孩子的答话给呛着了。
看到焦大被一刀砍倒在地,那狄人眼看着就要绕过竹排冲到自己面前,贾赦也以为自己父子两个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哪里想到,这天上突然落下一把三叉戟,吓了众人一跳之外,还一下子将那狄人扫在了地上。
不过那三叉戟显然用起来并不容易,至少这个帐篷是不能用了。
顶着贾倩的名儿的贾玖扬着头,对马良道:“阁下便是万岁派来的负责保护我、我祖父和叔父的人?”
“正是。”
贾玖道:“你背后的人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对万岁的命令阳奉阴违?你可知道,若是今日,我的祖父和叔父有个什么意外,万岁就势必要给我姑姑给天下一个交代?到时候你们这一百来号人的下场不用我来说吧?”
马良道:“战场瞬息万变,谁又说得准呢?姑娘这样说,未免太严重了。”
贾玖道:“重要的不是经过,而是事情的结果。当日姑姑与万岁的交易唯一的条件便是,要确保祖父和叔父安全无虞。不然,万岁大可以把祖父和叔父调往其他的地方,而不是留在这安远卫。万岁没有这做,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或者说祖父和叔父没有接到调令,如果不是万岁的旨意的话,就是有人对万岁阳奉阴违。能够动万岁的旨意的人,这个范围也不大。可护卫不利,你们这一百个前御前侍卫可想过后果?那个时候,天下有一个人得到了红苕的恩惠,就会想起今日的这番事情。马侍卫,你想过你的父母妻儿会面临怎样的境遇么?又或者,你对得起这些跟你一起来安远卫、对你无比信任的同僚么?”
马良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剑,道:“素问贾家的女儿很了不得。今日我算是见了。不过是几句话,便让我众叛亲离。没错,我是得了人的授意,在必要的时候,让贾将军和贾主簿不能安稳地回到京师。要求我这么做的人谁都得罪不起。”
贾玖道:“那样的结果便是,大齐会四分五裂。多余的话你还是不要说了,我知道了。值得庆幸的是,我及时赶到了。背后的阴谋已经败露,你也可以跟上面交代了。”
马良苦笑,却不说话。
猴子道:“你要动手,就快动手!别唧唧歪歪的。老子绝不二话。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贾玖道:“在你的眼里。国家的安定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么?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京师乃至是大齐的动荡让狄人得了利。这个后果,你们想过?这个后果。你以为你死了就完了?那是大齐数万万条人命!别说的跟你们不相干似的!你们会算计自己人,可我却不会对自己人动手。这是我们贾家老国公留下来的祖训。我想,作为大齐人,应该不会对残杀我们大齐的敌人手软吧?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张家姑姑,你帮忙照顾一下我的祖父和叔父,我去北面看看。”
张翠凤立刻应了。老于也反应过来,叫了几个老兵。一个去看地下的焦大的情况,另外几个护着贾赦贾琏走到远离马良等人的地方。马良身后的几个侍卫看了自己的头儿一眼。低下头去,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将卡扎尔绑了,拖到边上去。自始至终。他们都没看马良猴子两人一眼。
另外一边,张游击那边也不大好。
安远卫的人本来就不多,战力最高的人,自然是马良和猴子等前御前侍卫。问题是,张游击也没有想到,马良和猴子两个会算计贾赦,这个对安远卫有恩的人。马良和猴子还是那群侍卫的头儿,他们这样做,无疑是对安远卫士气最大最致命的打击。
至少有一点。安远卫原来的将士们的心中迟疑了,对自己身边的战友也有了怀疑。
本来安远卫的人就不多,现在来了这么一下。立刻士气降到了最低,甚至有的将士们居然不顾一切地想回去救贾赦。
在他们心中,贾赦是他们的恩人,若是贾赦父子都交代在这里,他们就是赢了也没有意义。
有着这样的心思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使得原来整齐的阵营一下子就乱了。
也就是这一下下。导致了前面的拒马被狄人撕开了一个口子,安远卫也有好几个人都交代在那里。逼得张游击不得不带着人退到第二道防线后面。
安远卫就这么大,狄人足足一万五千人,就是到现在,也不过倒下了一半人。没了前面的葫芦口,士气又变成这个样子,这接下来难道可怎么好?尤其是现在,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安远卫原来的将士们对着那些前侍卫们虎视眈眈,那些前侍卫们也提起了精神,还是提防安远卫的将士们。
这个节奏,妥妥的是自相残杀的前奏吧?
张游击心里发苦,可嘴上却不能输,只能高喊着:“你们在傻愣着做什么?快把那边的拒马抬上来,把这缺口都堵上!磨磨蹭蹭的,看我们自己人太多了不是!”
听见这最后一句,那些前侍卫们的手下都顿了顿!也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狄人举起了弓箭。
狄人终于想起来了,他们还有弓箭!就凭对面这群穿得破破烂烂、甚至只能穿他们的同胞的皮袄的齐狗,抛射的箭矢绝对能够达到一个极好的效果。
张游击也反应过来了。问题是,现在这个位置,距离前面的竹排太远了,根本就不可能借着竹排让将士们躲开箭矢的威胁,更要命的是,现在将士们互相怀疑,对他的命令的反应液慢了。
张游击睚眦尽裂,甚至恨上了马良等人。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有别的心思,自己的同袍也不会就那样丢了性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受到弓箭的威胁。
就在绝望之际,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童音:“裂宇之涛。”
张游击一愣,却绝感觉到一股狂风从自己的头上扫过,然后那些弓箭就被卷走了。更让他吃惊的是,一个一身红的女孩扛着老大的一把三叉戟冲了过来,不过是一挥之下,那些爬过了拒马的狄人便身首异处了。
张游击脱口而出:“你是谁?”
对方却根本就没有回答,就那么冲进了雪地。
他是去阻击青牛部的残部的。方才那一招,不但卷走了那些弓箭,也让狄人知道了安远卫来了不好惹的人。如果对方跑回去传信,将安远卫的布置告诉了部落里面的人,对安远卫接下来的战斗是不利的,也不符合贾玖削弱狄人的目标。
就在安远卫的将士们的视线中。贾玖将剩余的那些狄人,包括已经分散开来流窜的狄人都一一处理了,这才回到安远卫。
张游击愣愣地看着对方扛着一把三叉戟走到自己的面前。道:“我是贾将军的孙女儿。”
张游击还没有反应过来,边上一个兵痞子却吹了一声口哨,道:“好家伙,这把三叉戟到底多重?砍起那些蛮子来,就跟切瓜似的。”
对方也没有期望得到回答,但是贾玖还是回答了:“这把戟是我们家老祖宗传下来的,叫做或天戟。重七十二斤。”
那兵痞子道:“好家伙。我们振远军里面能够挥动着玩意儿的人可不多了吧?能够扛着这玩意儿还能够追得上人家的马,你就是监军大人的女儿吧?我听说他的女儿力气很大。”
贾玖摇摇头。道:“姑姑已经被道门收入门下。昔年道门与人有约定,所以姑姑不能来。我是养女,就是你们嘴里的贾监军的孙女儿。”
张游击道:“监军大人如何?出了这样的事儿……”
贾玖摇摇头,道:“大人放心。祖父和叔父安好。就是那个老家人为了保护祖父受伤了。不过,现在需要将军负责打理战场、休整。商队就在后面。希望将军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布置好机关。我想今日来的这些人并不是青牛部的全部人马。见这么多人有来无回,青牛部一定会震动,并且大范围南下。接下来安远卫还有一场苦战,容不得我们放松呢。”
张游击一愣,跟贾玖抱了抱拳,立刻安排去了。
倒是那些前御前侍卫,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跟在了贾玖身后。往卫所的中心走去。他们也听说了,万岁命令他们来保护贾赦贾琏父子,可马良和猴子两个居然要杀掉贾赦贾琏。这事儿闹出来。不但这安远卫上上下下对自己等人没了信任,就是回去了,他们和他们家人也落不到好下场。
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弃子,这些前御前侍卫也蔫了。
贾玖可不管他们。他已经看见了对着这边不停地张望的贾赦贾琏父子两个。
贾赦一看到女儿,立刻就迎了上来,道:“丫头。你,你还好吧?”
贾玖摇摇头。笑道:“祖父,请放心,我很好。”
贾琏还没有认出妹妹,以为真的是自己的便宜侄女儿,立刻便道:“大丫头,你什么时候学的武功?”
贾玖道:“叔父,姑姑打过年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秘籍是老祖宗的收藏,姑姑也送了我不少元功,这才有了今日的我呢。”
贾赦见儿子连妹妹都认不出来,气得狠狠地给了儿子一下,道:“混小子,一边去。”又道:“丫头,这些日子,家里可好?”
贾玖道:“祖父放心,一切都好。孙女儿来的时候,姑姑正好面临道门考核,已经去道门闭关了,东府的大伯爷帮忙照顾三叔,妹妹也得到了颜家的认可,如今正在为儒门的考核而努力。”
几句话,却是已经交代了家里的变故。因为道门跟别人的约定,作为道门的弟子,贾玖不能让世人知道,来边关的人是他,贾赦的女儿贾玖。所以他特地带着《兵甲武经》去找贾倩贾清姐妹。贾清眼看着就要得到儒门的认可,自然不急着修炼这个,倒是贾倩,可以为贾玖打掩护。为了掩人耳目,贾玖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打通了贾倩的任督二脉,然后给贾倩输了将近一个甲子的功力。而被带到道门,作为贾玖的替身,也是贾倩。也正是如此,才需要贾敬来帮忙照顾贾琮。
只是贾玖跟贾倩的容貌并不相同,这才戴上了蝴蝶面具。
贾赦贾玖的肩膀,不说话。
边上老于忍不住道:“说起来,姑娘怎么跟我这个大侄女儿一起来了安远卫?我记得我这个大侄女儿应该在后面五十里的军屯吧?”方才忙着提防马良和猴子两个,他都忘记问了。
既然顶了贾倩的身份,又已经开口叫张翠凤张家姑姑,贾玖也不矫情,当即就解释给他们听了。
原来贾玖是跟着这次的商队来安远卫的。谁想到,就在六十里地外,遇见了绕到安远卫的后方打算跟敌人南北夹击的乌丁人。从这些乌丁人的嘴里,贾玖这才知道安远卫不好,这才急匆匆地往安远卫赶。
至于张翠凤,他是发现乌丁人之后,带着人出来迎击,这才跟贾玖遇上的。贾玖虽然改了装扮隐姓埋名来到边关,可是他的腰间还挂着张翠凤送给他的弯刀。
就是因为这把弯刀,张翠凤这才知道他是贾家的人,问明了原因之后方才为他带路的。
贾玖最后笑道:“如果不是张家姑姑说安远卫情况不好,我也不会抓紧时间赶路,也不会在这个当儿赶到。说起来,这次还真是要谢谢张家姑姑了。”
张翠凤道:“既然如此,你可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叛徒么?”
说着就用下巴示意那些前御前侍卫。
贾玖摇摇头,道:“他们既然是御前侍卫,能够命令得动他们的人还能有谁,其实已经不用猜了。背后的人是谁,我心里有数。最好是那几家,不然,这事儿就麻烦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并不是要背叛大齐。……”
老于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贾玖笑道:“如今最好是这么做。对了,这些日子以来,安远卫已经积累了多少人头了?”
老于一拍大腿,道:“中!这次的人头就不用分给他们了。谁叫他们不安好心!”
贾玖摇摇头,道:“大叔,人家也是浴血奋战的。大叔在军伍这么多年,应该也很讨厌夺了自己功劳的人吧?大叔何苦将了自己的品格,与他们一般见识!”
“可是,可识别老子忍不下这口气。”
贾玖道:“大叔,没场大战,能够上报的功劳是有限的吧?将士们能够得到的奖赏是一定的,多出来的人头也是白白浪费了,可有这一回事情?”
老于道:“可不是。别的不说,光今天就来了一万五千人,再加上之前的,就是加上他们,分了还有剩。安远卫的空饷可大着呢。”
贾玖道:“那敢情好。我再问大叔两件事情。我记得前朝有宣召商人为马前卒的,是否我大齐还有这样的命令?还有,我们安远卫有仆从军建制么?”
老于道:“有,有,怎么没有?可安远卫这个地方,毛都没有一根,你带来的这些人已经是安远卫多年来仅有的商队了。若是我们抓了他们,谁来给我们送补给啊?你那位姑姑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贾玖笑道:“大叔,我的意思是,反正让这些商人们打仗,他们也只会误事儿,还不如让他们继续为我们准备补给呢。倒是这安远卫的将士们身上的功劳肯定是有多的。这多了的人头白白浪费了多可惜。何不拿些出来,让这些商人们竞价呢。他们争一辈子,还不是要给那些芝麻点儿大的官下跪?就是跟前宋那样不入流的小官,比方说招讨使什么的,即便没有品级,只有虚衔,也有人趋之若鹜、争着抢着要,不是么?我们不过是拿些我们多出来的东西,却换来将士必须的武器、防具、口粮、战马,还不用低声下气求爷爷告奶奶,只需要扬着头丢下几颗人头……”
老于听说,立刻就很猥琐地跟贾玖两个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好,有什么不好的。这军功有了,还有大把大把的财货等着他们,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么?
完了,贾玖还道:“大叔,虽然我不想追究这些人算计我家人的事儿,不过这气我咽不下。所以,这一次,这项福利就给安远卫的将士们,他们这些前御前侍卫没有份儿。”
老于高声道:“丫头,放心,我老于办事儿,你放心。”
老于已经忍不住冲出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了。没一会儿,安远卫里传来了爆炸性的欢呼声。
至于那些前御前侍卫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比起被同袍怀疑然后被排挤甚至被算计致死,这个结局已经算是很好了。
11 迁怒
11迁怒
自己父子俩险些丢了性命,可结果居然是这样轻飘飘地解决了,贾琏怎么看怎么不爽。
他忍不住道:“大丫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们可是险些把命丢了……”
贾赦听说,立刻揪住了儿子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在儿子的耳朵边儿上道:“你这个混小子,想什么呢?!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之前都是做什么的?!能够篡改万岁的旨意的又能有几个人?!若是不是……长点脑子吧!这会儿我们最好就是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声音虽然低,可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那些侍卫里头也有几个反应慢的,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万岁命令他们来保护贾赦贾琏两个窝囊废,作为首领的马良和猴子两个人居然会对贾赦贾琏父子动手。可是听到贾赦这样说,他们也反应过来了。
如果是有人看这父子俩不顺眼想要弄死他们故而另外下了旨意,那还是小事儿。如果是涉及到了皇权内斗的话,那就是大事儿了。无论是皇子们在搞东搞西,还是太上皇跟当今斗法,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承担得起的。贾赦和贾琏父子看起来不过是投石问路的棋子,是生是死也许对上面的人并不重要,可作为保护不力甚至起反骨、借刀杀人的他们,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吧?!
出了这样的事儿,对方不要他们的命。只是剥夺了一次军功的再分配,这样的处罚已经是很轻很轻了。对于他们的性命来说,这样的处罚根本就无关痛痒。问题是万岁跟背后之人会如何处置他们呢?
身为前御前侍卫,自然从前辈们的口中听说过无数有关老义忠亲王的事儿,之前他们是没有反应过来,可被贾赦这个经历过的当年的事儿的人这么一提醒,便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今天贾赦贾琏父子交代在这里,那么回到京里,自己这些人绝对会成为万岁撒气的对象。可是背后的阴谋失败了。那么这幕后之人会不会对他们和他们的家眷下手呢?
当年老义忠亲王的时候,京师官场上的惨烈。就是那些老油条们偶尔提起来也心有余悸。他们这些菜鸟不曾经历过那些事情,只能从前辈们的片言只字中推演那段岁月的刀光血影。现在,他们的背上也冒出了一股子寒气,就好像被猛禽盯上了一样。这种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马良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拉拢我们这些御前侍卫了?”
贾玖笑道:“拉拢?你们对我有用么?我一个女孩子家要你们做什么用?我们贾家要你们何用?说得再不好听一点,你们就是一桩大麻烦。更简单地说,让你们就这样死在安远卫是对你们和你们的家人的仁慈。不过呢,我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愿意让安远卫的将士们背上屠杀同僚的包袱。此外,若是真要在这档儿处置了你们,那就等于从侧面证实了上面有人要我的祖父和叔父的性命的事实。如果没了你们,将士们接下来会为是否保护我的祖父和叔父而迟疑,这不但会动摇军心。还会让我的祖父和叔父位于风尖浪口之上。对整个大局也好对祖父和叔父的安危也罢,都是不利的。对于我来说,最好的方式便是。留着你们,作为我的祖父和叔父的挡箭牌。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马良道:“所以你还是为了自己才留下我们。你就不怕我再度下手么?”
贾玖答道:“那是自然,我的祖父、我的叔父、我的家人的命总是要金贵一些的。至于你,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本来么,你们是奉万岁的命令来保护我的祖父和叔父的。可是你偏偏背叛的万岁。你自己不忠也就算了,问题是。你把你的同僚们拖下了水。他们明明没有这么做也没有这个念头却被你拖累,甚至没有办法洗去自己的嫌疑,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也遭受了牵连有了性命之忧。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认为他们心中会如何想你?他们会继续听你的?再者,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当众说那个军功换财货的法子?你的同僚们跟别人一样冒着生命的危险建功立业,可是别人不但有军功,还大把大把地往家里搬粮食、搬各种金银财货。一样是在战场上搏杀,人家的父母妻儿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插金戴银,他们却只能看着手里的人头烂在手里,不能为家里带来收益不说,还要担心家人是不是被牵连了、家里人现在好不好。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若是次数多了呢?你说他们心里可有怨气?他们会怎么看你?!”
马良跟猴子一愣,忍不住转头去看自己的同僚。之前那些前御前侍卫们都低着头不看他们,现在却是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望着自己两人。
那模样,根本就是拿自己当仇人了。
断人财路、绝人希望,只做了其中之一就可能成为仇敌,更何况现在马良跟猴子两个都犯了?
贾赦在边上看得两眼放光,恨不得跟小孩子一样摇晃一下自己的身体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喜悦。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女儿!
在贾玖的身上,贾赦仿佛看见了当初第一代荣国公贾源统领千军万马的模样。不但勇武过人,本身还是个智计百出、魅力惊人的人物,能够成为一代战神,贾演除了文化课上比不得那些文官在其他方面的综合素质却是杠杠的。
可惜了,贾家两宗十三房(原来是十二房,贾赦分出来之后,就多了一宗一房)这么多男丁。居然没有一个人继承了老祖宗的风采,倒是这个女儿,反而超越了众多男子。
可惜了。怎么就不是个男娃儿呢。若是是个男娃儿,家里怕是又要出一个国公了。
再一想贾宝玉的那块玉,贾赦又不好了。
不,不要是男娃儿,还是闺女好。有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在,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娃儿,只怕这坟头的草都老高了。还是闺女好。是老爹的贴心小棉袄,能够让老爹看到他长大。看到他嫁人,甚至将来还有软软的外孙可以抱。
这样想着,贾赦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进入了傻爸爸状态。
我的闺女儿是最棒的。
边上的贾琏缩了缩脖子。道:“大丫头,这个人怎么办?”到了这会儿,他还没有认出妹妹来,还以为自己的父亲为家里迎来了一个煞星,收养姑母家的孙女儿,结果收养来了一个杀坯。之前看着还好,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儿!
贾琏已经决定了:对那两个便宜侄女儿,必须恭敬再恭敬。最好当成菩萨供着,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顺着贾琏的手指,贾玖看到了卡扎尔。
卡扎尔咧了咧嘴。道:“听起来你们的情况很不妙啊。你们明明对齐狗的皇帝有功劳,可是呢,你们这些人,不是被齐狗的皇帝当成棋子就是弃子,怎么样,来我们青牛部如何?以我的身份和你们的能力。在青牛部能够过得如鱼得水。最好的马、最漂亮的女人,随便你们挑。”
贾玖道:“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对待叛徒的。”
卡扎尔道:“有什么关系。只要有本事,我们都欢迎。我们狄人才不会有齐狗的条条框框呢。”
贾玖道:“很抱歉,我现在就是你嘴里的齐狗。当着我的面骂我是狗,要我如何相信你们呢?怕是到了你们青牛部,我便成了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了吧?成了你们手里的刀剑给你们做牛做马还不算,就是做了事儿还要被你们看不起。好的时候是好兄弟,不好的时候就是齐狗渣滓?年轻的时候你用得上我们,自然问题少些,等年纪大了用不上了,只怕把我们丢出去喂狼的也是你们。我为什么要放弃在大齐优渥的生活跑到你们狄人这边?你们有什么?你们部落里最漂亮的女人难道不是从我大齐连蒙带抢弄过去的?最好的兵器不也是从我们大齐过去的?就是最好的衣服不也是出自我们大齐的工匠绣娘之手?你们这些狄人,以为凭着勇武就可以拥有一切,却忘记了这衣服可不是天上掉下来了。最好的衣料需要最好的织布机和最优秀的织工。就拿我身上的这身云锦为例,一匹云锦需要两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织工花费一年时间才能够织成。而这两位织工,需要一起经过至少十年以上的严格训练才能够培养出足够的默契。更不要说,好的衣料还要求织工掌握一定的书画技巧。有的甚至需要两三代人的努力,才能够培养出顶级的织工绣娘。可是你们狄人懂什么?在你们的眼里,对方不马上拿出东西来,你们就不满意。你们不满意就可以拿刀子砍了人家的头,不高兴可以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把人杀光!然后对着成片的废墟骂晦气!不知好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人说的就是你们这群蠢货!以为手里有了刀剑就能够为所欲为?告诉你,如果刀剑不能归鞘,就只会伤人伤己!就像现在这样!”
说着,贾玖一扬手,贾琏腰间的剑就到了他的手里,一个箭步,连人带剑就往卡扎尔那里冲了过去,那三尺青锋就顺势扎进了卡扎尔的肚子,硬生生地把他给扎透了。
卡着卡扎尔的脖子,贾玖的声音宛如从地狱深处传来:“你们就是对待我们大齐人的吧?啊?杀掉我们大齐的男人,奸淫我们大齐的女人,把我们大齐的孩子串在长枪上耀武扬威?现在还有脸来招降我!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春凳那玩意儿是怎么来的!就是你们这些蛮子入侵我们中原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时候,我们汉人也以为你们是因为草原上苦寒过不下去了才没有非常排斥你们,可是你们是怎么做的?在你们的势力范围之内。所有的汉人家庭都生活在恐怖之下!你们在村落里面狩猎,把我们汉人当成了猎物!随意地闯入我们汉人的家奸淫女子!无论是老妇还是幼女你们都不放过!甚至当着人家父亲丈夫的面把人推在地上泄欲!而那个春凳,就是为了满足你们的兽行才出现的!两张春凳并排一放。你们可以再堂屋、在庭院、在一切你们觉得高兴的地方奸淫我们大齐的女人!你以为这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么?如果人家不愿意,就把人家家里男丁全部杀光!被掠走的女人,如果反抗,不是杀掉就是喂狗!这就是你们对我大齐做的!对我劝降?你别忘记了,我也是大齐的女人!”
贾玖将手里的剑生生地往下一压,卡扎尔疼得冷汗直冒。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肠子已经被割断。
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卡扎尔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依靠着贾玖手中的剑和卡着他的脖子的手才不致于倒下。
“没错,我很窝囊很没用。别人算计了我的家人。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面吞、表面上还要粉饰太平!不过你忘记了,我会忍耐,那是因为我是大齐人。他们能够伤到我,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同胞!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唧唧歪歪?!我不会对大齐人动手,并不等于说我不会拿你们撒气!我就是要迁怒你们又怎样?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是你们的残暴唤回了地狱深渊里的恶鬼。昔日你们犯下的罪孽,我会一一回报给你们!就是杀光你们又如何?万人敌者万户侯!杀掉二十万狄人,可以保我们大齐边关十年靖平,杀掉两百万狄人,一百年内,整个北方草原就会任由我大齐予取予求!我管你是土生土长的狄人还是汉人化胡之后的苗裔。只要是狄人,我一个都不留!”
随着最后一句话话音一落。贾玖一下子抽出了扎透了卡扎尔的剑,没等对方倒下,手起剑落。一个人头飞起,不是卡扎尔的人头又是哪个?
贾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对张翠凤道:“张家姑姑,鉴于安远卫人手不够、口粮严重不足的现状,从现在起,不需要俘虏。如果不是我们大齐的探子和先锋。那就全部杀光!不留活口!请你如此转告张将军。”
虽然带着面具,可是贾玖的眼神却激得那些前御前侍卫们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背叛大齐的话。这个人绝对会先杀了他们!
这个认知就跟一桶冰水,将他们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对于被坑害一事,没有人能够介怀,还真有那么两个悲观主义者起了一点小心思。既然留在大齐进是死退也是死,没有保护好贾赦父子两个是死、保护好这父子两个也是死,左右都是死,不如逃到北方去吧,至少逃得性命不是么?凭着自己的武力,在哪里不能够混得好?
可是看见卡扎尔干脆利落地被人砍了脑袋,这几个人也吓呆了。
连胡化的汉人都不放,他们若是投降了狄人,妥妥的是被碾成渣渣的节奏吧?
这些侍卫们噤若寒蝉,就连贾琏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倒是贾赦,望着闺女的侧影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啊,老祖宗带兵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一定是这个样子!呜呜呜呜,我们贾家总算是有个孩子像老祖宗了。
贾赦在边上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贾琏却很想吐。
他到底是个公子哥儿,又不像贾赦,年幼的时候还跟着祖父出去见过世面、年轻的时候也跟着身为京营节度使的父亲东跑西跑。贾琏就是个很普通的纨绔公子哥儿,贪财、喜欢享受,对女人拥有不小的好奇心。只不过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经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还是长辈的羽翼下的贾琏,他的良心和节操还是有的,心肠也比较软,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多是跟着父亲躲在帐篷里面,也没有去前面拼杀。
这样的贾琏,遇到这样血腥的场面,自然是受不了的。如果不是被吓软了腿脚,他一准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吐去。
至于现在,他则是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防止那个杀神注意到他。虽然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家人,可他还是会怕好不好?!
另一边,张游击安排好事情之后,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将事情交给了副将老于和书记官们之后,他就过来了,正好听见贾玖最后几句话。
张游击对贾玖的安排很满意。
大齐就是这样,讲究什么天朝上国,自己的将士被人成片成片的杀掉,可对那些蛮子还是那么宽宏大量。自己这些将士们拼死拼活抓住了俘虏,可送到了京里,被那些相公们一说,那些蛮子摇身一变就成了使节带着大笔大笔的财货回到了草原。然后自己只能看着那些蛮子们耀武扬威地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于那些前俘虏后使节的玩意儿还穿得珠光宝气带着吃得满嘴是油,明明是手下败将,还敢对着自己吐唾沫。而自己的将士呢?只能在寒风中抖得跟寒号鸟一样,忍饥受冻更是平常事儿!
俘虏?为什么还要俘虏?等着那些蛮子从朝廷拿走属于他们大齐将士的军饷么?
张游击很高兴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贾家的人。若是跟之前的那些监军那样,打仗的时候不知道躲在哪里是好的、仗打完了就高唱着天朝上国、仁义之师的监军,贾赦这个什么都不管的监军真的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张游击便上前一步,也没看马良等人,只对着贾赦行了一礼,又对贾琏和贾玖点点头,这才对贾赦道:“贾将军。之前劳烦你为我们这些人操心,还自掏腰包给我们买粮食买武器,兄弟们商量过了,这次我们先把将军为我垫付的那些粮草的钱给勾了。然后再来分人头。”
贾赦道:“啊?哦。那大家的军功可都够了?会不会委屈兄弟们?”
张游击道:“将军放心。这青牛部距离我们安远卫足足两百里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完全是为了抢传闻中的安远卫的粮草的。他们的马快,清晨出发申时的时候就能够到这里。算上劫掠和回城运送粮草的速度,最快的话,两天后的傍晚我们就能够看到他们的先遣部队。”
贾赦道:“这个本官不大懂,就交给将军全权处理吧。”闺女这么长脸,贾赦终于有这个底气自称本官了。
贾玖插嘴道:“祖父放心。张将军经验丰富,这估算自然不会错。横竖还有两天呢。我们抓紧时间在这附近布上陷马坑,准备好拒马和削尖了的竹竿然后大家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吃饱喝足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周围立刻就有士兵欢呼起来。跟着马良猴子来的那些前御前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贾玖转头对他们道:“你们傻站着做什么?干活了!别想着偷懒。仔细下次的功劳没你们的份儿!”
老于过来很给面子地踹了那些侍卫几脚:“小兔崽子们,发什么愣!赶紧的!干活!我们有三千尺的地要设机关,还要扎竹排呢。这会儿有一半的东西还在路上,还不跟我去接应!傻在这里有肉吃啊!”
这些前御前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老于就跑了。
远远地,传来老于的大嗓门:“小兔崽子,你们真是撞大运了!遇见这么宽宏大量的监军!对那些事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说,这功劳就跟白捡一样!我老于当了大半辈子的兵,就遇见了贾将军这么一个!……”
等老于带着那些前侍卫们走了,贾玖这才转过身来,对张游击道:“张将军,能不能耽搁你一点时间?”()
12
红楼之天下为棋 12 笔海阁
ps:好吧,我承认自己犯了个大错。今天中午传上来的是昨天写的草稿。因为不满意,所以写了一个大概就丢下了。打算今天修改之后再发上来的。
结果昨天码了太多字,手一抖,五千灵的文多黏贴了一遍,变成了一万多。
然后我修改之后,以为直接发送就好了,结果发现自己弄错了数字。
现在改过来了。
以下正文。
在商队忙着将一车一车的物资拉进安远卫的时候,贾玖注意到天上总是有几只鹞鹰在盘旋。贾玖记得来之前贾清的提醒,立刻就跟张翠凤说了。
张翠凤望了望天空,道:“又是这些扁毛畜牲。那些蛮子就是训练这些扁毛畜牲做侦查的。可惜,我们没有好弓,没办法把他射下来。”
贾玖拍拍张翠凤的肩,道:“张家姑姑,这有什么的?难不成这扁毛畜牲成了精,还能够数数?甚至能跟那些蛮子们说我们的车子上装的是粮食还是竹竿抑或是枪不成?大概他们也只能大略地表达一下,我们有长长的一车队进了安远卫罢了。最多呢,也就形容下车子装得满满的,而且还有许多棍状物体罢了。正好,让那些狄人来这安远卫受死!”
张翠凤道:“这次多亏了你们了。若不是你姑姑安排得好,若不是你及时赶来,这安远卫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当初我家里知道父亲被派到这里。我娘当场就软倒了,我爷爷更是早早地请大家吃了豆腐饭(注:有的地方家里死了人就要请街坊邻居吃豆腐饭,又叫送丧饭)。”
贾玖道:“我们家不也一样?家里就祖父和叔父两个成年的男丁。三叔又小,若是祖父和叔父有个什么意外,只怕我们家也散了。所以,不止我,就是姑姑也绝对不会允许祖父和叔父出事儿的。这不,清明一过,姑姑就把我派来了。”
张翠凤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儿,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说起来,我还真没有想到,你会对我们边关的事儿知道得那么清楚。”
贾玖正要回答,就听见下面有响动。立刻跳了下去。城墙下的大缸里面传来了清晰的回声,贾玖侧耳听了听,道:“骑兵?”
边上的将士停了一会儿,道:“没错儿。看这架势估计是探子。只是方向有点不对。好像不是北面来的。”
贾玖一听,皱起了眉头,道:“多少人?可要我护卫大家撤回来?”
那将士立刻答道:“不妨事儿,看起来人数并不是很多,最多也就百十个人罢了。如今这安远卫最外面的一圈已经都布下了陷马坑,就是真的有人来了。我们再接应外面的兄弟不迟。”
贾玖听了,也着急起来,开了自己的辅助视野不停地往北面张望。可是过了一个时辰。北面的雪地上还是空空如也。
贾玖非常奇怪。
就在这个时候,南面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一个前御前侍卫跑过来,道:“贾家姑娘,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韩德让韩公子。”
贾玖一愣,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想了想。贾玖还是决定避开:“跟兄弟们说一声,不要透露我的事儿。我出去散散。等他们走了我再来。”说着就往下跳。
张翠凤连忙道:“我跟你一起走。虽然将士们跟狄人征战多了,也不在乎军营里面出现女人,可要是落进了有心人的眼里总是不好的。”
贾玖一把接住了张翠凤,两个人跑到商队那边,贾玖跟领队交代了两句,要了一个装满了干净的水的水囊并一些干粮,就带着张翠凤轻飘飘地离开了安远卫,冲进了茫茫雪地。等安远卫变成了天尽头的一道黑色的影子,贾玖才停下来。
一落地,张翠凤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道:“好快!我差一点被风噎死!”
“抱歉。”
张翠凤连连摆手,道:“我算是服了你了。就是骑马也没有这么难受。”
贾玖道:“张姑姑骑过马?”
张翠凤道:“以前我爹也有匹马,我骑过。可惜了那匹叫黑风的马。”这第二句却是黯然。安远卫什么都没有,即便张游击有马又如何?将士们都饿得手软脚软,别说打仗,就是走动一下都觉得累。这样的情况下,要如何养马?真的要为了这匹马让将士们觉得人不如马甚至埋下炸营的隐患么?如果不是贾赦来了,如果不是贾玖派了商队来,只怕安远卫的人不是饿死了,就是只能吃人了!而且还是吃自己人!
贾玖沉默了一下,道:“那马速度如何?还是我跑得太快了?我已经尽量控制速度了。”
张翠凤道:“骑在马上,手上有缰绳,脚下有蹬脚,只要顺着马匹起伏就能够借力,自然也不累人。倒是你,把我夹在腋窝底下,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说到这里,张翠凤忽然反应过来,道:“控制速度,为什么要控制速度?”
贾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鹞鹰,道:“当然是糊弄天上的那些扁毛畜生。想来那些狄人已经知道安远卫派出了两个侦察兵了。”
张翠凤这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狄人会通过这些扁毛畜牲知道安远卫派出了两个人,又从我们现在的位置上会认定我们是侦察兵。——你要诱杀他们!”
贾玖道:“对,我们只有两个人,即便我艺高人胆大,也难说狄人部落里面没有能人。道门与人家的约定我也只知道皮毛,不过,若是对方没有足够的能耐的话,道门也不至于一直恪守承诺。所以,蚕食。今天杀一点明天杀一点,才是眼下最好的方式。”
看着天上的鹞鹰的运动,贾玖在心中迅速地盘算着。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张翠凤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要避开?害怕被人认出来?”
贾玖奇怪地往了张翠凤一眼,张翠凤晃了晃手里的弯刀,道:“在安远卫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来,你是顶了你侄女儿的名头来安远卫的吧?你也说过,道门跟人有约不能进入草原。所以你才害怕被人认出来?”说着就指指贾玖手腕上的护腕。
贾玖的护腕是特制的,自手肘往下。雪白的缎子不但把手腕包得严严实实的,就连手背也包住了一大片,最后的末端是一个可以戴在中指上的指环。这样的护腕,保护作用是肯定的。却也正好把贾玖的两只手遮了个严严实实。如果不是刚才贾玖一手拿着三叉戟一手扛着他,他也不会发现这护腕下的秘密。
贾玖笑笑,道:“翠姐姐,还真是瞒不过你。”
张翠凤靠了过来,道:“果然如此。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避开。”
贾玖道:“我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
“什么猜想?”
“你说,从京师到端荣长公主的部落,安远卫是最近的距离么?”
张翠凤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倒不是。我听于叔叔说过。承平卫正好位于苍狼部和京师的中间。当初端荣长公主和亲的时候走的就是那边。要走安远卫可是要绕很多路呢。就是绥远卫也比安远卫近许多。走安远卫要多花至少三天的时间呢。”
贾玖道:“那你说,为什么端荣长公主的儿子会突然来安远卫?他可不是大齐的男儿。”
张翠凤一愣,道:“你是说。端荣长公主背叛了大齐?他可是大齐的公主!”
“为母则强,端荣长公主不会不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考虑。你说呢?端荣长公主的脾性,京里也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可以去讨好一个官婢养的庶女,完全不见一国公主的自尊心。”
“怎么会……”
贾玖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朝堂上会有那么多的大臣坚持和亲。这背后会不会有端荣长公主的手笔。”
不等贾玖继续往下说,张翠凤便道:“怎么可能。贾妹妹。这样的话儿你还是不要说了。若是让人知道了,不止是你,就是你的父母家人也要担干系的。”
贾玖道:“这里就只有你我两人,四周空荡荡的,雪地里一个脚印都没有。你怕什么?还是说姐姐将来会出卖妹妹?”
张翠凤拍了贾玖一下:“难道在妹妹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
贾玖道:“那不就得了?我跟姐姐这样说,不过是希望姐姐能够做好心理准备。安远卫那边,我们也只能祈求老天爷成全了。至于现在,我想我们先休息一下,然后去找最近的狄人部落。”
张翠凤道:“你真的要杀人?”
贾玖道:“是?”
张翠凤道:“即便对方是小孩子?”
贾玖道:“是。”停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我不会小看草原上的小鬼头。他们打落地就在马背上,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够在马背上挥刀。若是留下他们,不用五年,草原上就会出现一支劲旅。现在手下留情,只会给边关留下隐患。即便被人戳着脊梁痛骂,我也不在乎。我是齐人。”
张翠凤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就这样做罢。”
贾玖没有开口,却是突然一挥手中的剑,只听一声清脆地响声,一支箭矢就那样被贾玖截了下来。没等张翠凤拔出弯刀,贾玖就拎起剑往箭矢的来处扑了过去。
草原上,女人和孩子是宝贵的财富。所以草原上的人看到女人和孩子的时候,会想尽一切办法掠走。但是狄人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要的,就跟现在这样,天上的鹞鹰明明告诉他们,安远卫派出了两个探子,可到了地点一看,居然是两个小女娃儿。
虽然没有看见敌人,狄人也不会就这么放松警惕。在草原上,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已经是一个出色的骑手了。张翠凤年纪不大。却是长挑个儿,又是在边关吃苦耐劳大的,看上去跟十五六岁的的狄人少女差不多。这样的女孩子。若是有了心上人,要收服过来,绝对要费一番手脚。倒是边上那个小孩子,看上去不过是一点点大的奶娃娃,只要略略待他好一点,等时间久了,他也忘记了家人。自然就是自己人。
这几个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不见齐人的侦察兵,可是他们却不想空手而归。能够在这冰天雪地里面。捡到牛羊乃至是人口,都是一件好事儿。
不过在此之前,试探一下是必要的。为首的那人为了防止伤了这两个小丫头,还特地折掉了箭头。方才将箭射了出去。甚至他还有意避开了那个小娃娃。
在他们看来,大姑娘没有这么脆弱,被没头的箭矢碰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小孩子比较娇嫩,尤其是女孩子,若是没事儿还好;若是受伤引起发烧什么的,绝对会变成一桩大麻烦。
开春之前捡到牛羊和人口是好事儿,若是让对方死了,那就是凶兆。这是草原上传下来的老古语。
他们哪里想到。小的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试探的弓箭当场就被对方劈了,这几个狄人当即就傻了。可是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对方居然拿着一把剑就冲了过来。那速度,居然比他们胯下的马还要快几分。
狄人刚开始散开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玩笑几分*的味道。这五个狄人探子里面,有两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按照草原上的习惯,为了保证一个家庭能够孕育出更多的孩子让部族尽可能地延续下去,草原上的人大多数采用的是一夫多妻制,很多部落如今都开始流行三妻四妾制。而不是跟汉人那样的一夫一妻多妾制。看见那个小女孩一下就劈掉箭矢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想着。这个小娃娃是个好苗子,将来也许会成为他们的妻妾之一,所以不免多上心几分。可是等看清对方的速度堪比汗血宝马的时候,他们方才知道惹上了硬点子。
狄人也不是笨蛋,立刻调转马头分散着跑了。他们现在是探子,遇到事情,当然是先想办法通知族里。
贾玖看见狄人要跑,立刻是一道剑气将其中的一个骑士断首,又去追其他人。一个狄人想要回敬贾玖一箭,却被贾玖先一步弹射出去的耳坠子打穿了咽喉。
弹指神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法门,只要内力深厚,谁都可以用出来。
看见第二个伙伴掉下了马,另外三个人迟疑了一下,居然不跑了。不但不跑,反而调转马头冲了过来。显然,他们也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与其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跑,还不如拼死杀一场,方不落了他们草原上的汉子的气概。
等张翠凤赶到的时候,贾玖已经收拾好了。不但将那五个狄人的头都砍了下来,还拿走了他们的武器、剥光了他们的衣服,左右各四匹马,马匹的缰绳被腰间的蝴蝶结垂下的两端牢牢地系着,贾玖的胯下还骑着一匹,剩下的六匹马,只能任由他们消失在雪原里。
草原上的人能够来去如风,那是因为他们一人双骑,能够在更大程度上保持马匹的体力。而作为军队的眼睛,探子们往往是一人三骑。大部落在进行大型的军事活动的时候,也会尽视情况为下面人准备一人三骑或者是一人双骑。
这个传统现在就便宜了贾玖。他一下子就弄到了九匹好马。
张翠凤道:“现在我对你的计划有信心多了。”
贾玖道:“张姐姐,你会说狄人的话么?”
“怎么了?”
“很简单,我们就冒充是跟族人走散了的牧羊女,混进狄人的部落里面去。乘着他们男人外出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毁掉他们的大本营。”
张翠凤道:“不会。就是我会说,说得也不够地道。而且你也不像牧羊女。”
贾玖道:“难道我们只能冒充商队里的人,然后混迹草原了?”
张翠凤道:“冒充商队里面的人?”
贾玖道:“对。冒充商队里面的人,不然,怎么解释我这身衣裳?别小看我这一身。可是上好的云锦呢。就是我这头上的首饰,也是特别定制的。”
张翠凤道:“又是好几百两银子一套的玩意儿?”
贾玖道:“不是。金子也没多少,银水晶也是家里库房里面拿的。这一套花销还没有超过八十两。这套首饰又不多,不过是少少的五件罢了。”
张翠凤对贾玖的没常识无语了:“就跟米粮一样,安远卫的粮食超过了京师五倍以上,首饰之类的东西也差不多。你这套首饰,金子外加加工费没有超过八十两,可这银水晶呢?也是稀罕物件吧?这套玩意儿在草原上没有一千两可下不来!顶着这一头的首饰,外加这一身衣裳。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去?草原上的人可不喜欢步摇坠子之类的玩意儿,那太容易掉了。他们更喜欢把各种宝石串成一串往身上一挂。还有你那把三叉戟。根本就是个摆设吧?就凭那三叉戟上的宝石,就能够让两个狄人部落进行一场不小的战斗了。”
贾玖道:“真的?那我们要不要试试?”
张翠凤摇摇头,道:“这可不容易。毕竟我们只有两个人。”
贾玖不说话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方才的那五个狄人又是打哪里来的,也只能任由胯下的马匹自由行动。
老马识途。
也许他们能够借着这几匹马找到狄人部落,开始他们的第一次行动。
不管这个计划是不是靠谱。他们也不可能现在就回安远卫去。谁知道那个韩德让会在安远卫呆多久呢。
草原上的部落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走到傍晚的时候,贾玖就远远地看见前面似乎有好几个帐篷的样子,连忙示意张翠凤注意。
张翠凤停下马,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道:“似乎有些不对。”
贾玖道:“怎么说?”
张翠凤道:“草原上苦寒。大多数牧民在秋天的时候都会打很多很多草料,也会收集狼粪和马粪。草料是用来喂牛羊的,狼粪马粪是为了过冬取暖。因为草料非常重要,所以即便所剩不多。牧民也会堆放得整整齐齐。可是你看,这里的草垛子乱七八糟。也许是一个被人劫掠过的小部落。”
贾玖道:“那我们靠近些。”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这并不容易,因为那九匹马居然不肯往前走了。不但不敢往前走,还瑟瑟发抖,惊人是走不动路。一下子软了。好像前面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一样。
贾玖竖起了耳朵细听。那感觉很奇妙。
他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广阔的地方将功力凝聚在双耳之上。草原上的风为他带来了别样的风景。远处,应该是一条小河。河水在推动着河面上的冰层,发出轻微的响声,好像在说:“快起来,快起来,不要睡懒觉了,春天就要来了。”
而近处,风拂过积雪的声音在悄悄回荡,似乎在说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悄悄话。就在这片细语中,似乎隐隐有着一股不和谐的声音,就好像是野兽痛苦的嘶吼。
贾玖一愣,继而停下了马,道:“张姐姐,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张翠凤点点头,道:“小心。”
贾玖跳下了马,手里握着出了鞘的宝剑,慢慢地走入了这个小小的部落。这个部落真的不大,光帐篷也就四个而已。贾玖不知道狄人一般一个帐篷里面会住几个人。但是看到那帐篷的大小,贾玖也看得出来,这样的帐篷的容量是有限的。
在贾玖看来,这些帐篷跟后世的蒙古包有些仿佛,一样是用特制的木棍扎起来的围栏,一样铺着厚厚的毡子。
贾玖小心翼翼地挨着一个帐篷的门站住了,侧着耳朵细听。将功力凝聚在两只耳朵上,贾玖明确地感觉到了这个帐篷里面没有声音,没有说话声,没有呼噜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安静得就跟没有人气一般。
贾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闯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又去了第二个帐篷、第三个帐篷,直到第四个帐篷,贾玖才发觉有些不对。里面似乎有东西。可是这个声音,似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贾玖一面持剑在手,一面用剑鞘小心地撩开了帐篷的一脚。
他以为。会有什么东西冲出来,又或者,会有人袭击他。可是没有。
贾玖眉头一皱,剑光一闪,却是把那帐篷门上的毡子给削了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才感觉到有东西冲了出来。可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点,居然被对方扑倒在地。
贾玖定睛一看。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狼。一只爪子按在自己的胸口。伸着巨大的舌头。看他那张嘴,就是把自己一口吞下去也是有剩的。
躺在地上的贾玖,正对着的,便是巨大的狼口。迎面而来的,便是熏人的腥臭。换了别的女子,只怕这会儿早就已经晕过去了,可是贾玖却眯起了眼睛。
这也多亏了他的逗比小管家在看不到的地方跳脚提醒,让贾玖想起来,野兽也是欺软怕硬的。如果这会儿他晕过去了,只怕他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白狼是草原上的异数。更准确地说,白化动物在动物界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因为在五彩斑斓的世界上,他们那一身纯白的毛无疑是一个非常醒目的目标。在草原这样的地方。让一匹白狼生活在族群中,那是很容易给族群带来灾祸的。
所以在动物界,很多动物会舍弃掉白子。然后尽全力养活其他的孩子。
如果这匹狼是雪狼,只在冬天才会换上白色的毛,那也就算了。如果是白狼,除非他能够成为头狼,否则,他就只有被狼群排斥的份儿。
但是。这里距离大齐边关这么近,会是雪狼出没的地带么?
贾玖心念电转。手下却是不慢,立刻一掌就击向白狼。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白狼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贾玖才聚劲完毕,他就预料到了贾玖的动作,然后跳开了。
贾玖立刻跳了起来。一人一狼,就在帐篷中间的小小空地上对恃起来。为了防止被白狼攻击,贾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甚至连张翠凤的惊呼声都没有注意。
盯着对方的眼,贾玖的脑海里面飞速地闪过一句话:“……盯着对方的眼,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了。野兽终究是野兽,一旦你在气势上输了,对方就会发动袭击。只要你在气势上赢了,即便是没有发动战斗,他们也会夹着尾巴逃跑……”
盯着对方的眼。
贾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拿下这只白狼,就是对方不能一击杀死自己,也可能伤到张翠凤。而张翠凤又是张游击仅剩的女儿,又是自己带离安远卫的,如果他有个什么意外,只怕张游击会心存芥蒂。
自己身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倒下?不就是区区一只白毛畜牲么?难道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贾玖面对着白狼,慢慢地向右移动,白狼也盯着贾玖。他没有动,可是这嘴里的威胁声,却没有断过。
忽然,贾玖的脚尖碰到了一块小石子,小石子弹开,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白狼立刻扑了过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空门大开,整个腹部裸露在了贾玖的面前。贾玖原来应该一剑将之毙命,却在看见白狼腹部的那个巨大的伤口的时候,他心念一动,一掌拍了过去。
白狼被贾玖的掌风击飞,重重地砸在了边上的一个帐篷里面,将那个帐篷砸破了一个洞。白狼想要从洞里面爬出来,可是他却是站都站不起来了。挣扎了几下终于软到再低,合上了眼睛。
如果有人能够跟贾玖共享视野的话,就能够看到白狼身上的那道微微发着光的锁链。那是逗比小管家提供的【缚龙索】。
【怎么了?】
逗比小管家道:【亲爱的、么么哒的主人,快救这孩子吧。隐藏奖励哦。】
贾玖沉默了,逗比小管家却急了:【亲爱的主人,你为什么不动手?喂喂喂?亲爱的主人,你还在么?】
贾玖道:【我原来是想留下他的。不过被你这么一打岔,我就不想动了。等他醒来再说吧。】
【哦,不,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么无理取闹?】
【残忍?无理取闹?你奶奶剧看多了么?】
逗比小管家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道:【亲爱的主人,我虽然很爱抽风也爱吐槽。却从来没有害过你,这一点你承认吧?】
贾玖道:【应该说没有成果或者从来没有被我发觉。】
【哦,我的主人,您可怜的仆人的玻璃心都要碎了。】
贾玖道:【你再耍宝,这家伙就要死了。】
就跟小逗比熊孩子斗嘴的当儿,贾玖已经检查了这只白狼的伤口。腹部那道伤口还是小事,问题是他右侧后腿上居然还插着一支断箭。箭羽虽然没有了。箭杆还留在白狼的腿上。大概那个位置比较特别,使得白狼无法把他弄掉。现在已经开始化脓了。
张翠凤来到贾玖身边的时候,正好看见贾玖蹲下去检查白狼的伤口,连忙道:“妹妹小心。”
贾玖侧头问道:“张姐姐,这白狼有什么不对么?”
张翠凤摇摇头。道:“若是白狼也就好了,若是凶残的雪狼,那才叫麻烦。东郭先生的故事妹妹难道忘了不成?救了他可不会得到感谢,反而有可能被他追杀千里。”
贾玖点点头,又道:“张姐姐可知道有关白狼的传说?”
张翠凤道:“妹妹为什么这么问?”
贾玖道:“不过是好奇罢了。就跟白蛇那样,在我们大齐,白蛇又叫白娘子,还有温柔缠绵的传说故事。所以我好奇了,就这么一问。”
张翠凤答道:“还能有什么呢?不就是一样的白狼报恩么?草原上的人就信这个。我们齐人倒是不怎么在乎。”
贾玖点点头,道:“是个大家伙,他受伤了。”
张翠凤道:“那又如何?他的这身皮毛倒是极好的。应该能够换到不少钱粮吧?”
贾玖道:“他的皮毛再好,一来不会硝制,二来不方便,三来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姐姐,你看见他腿上的伤口了没有?我猜,他是饿极了、闯入了狄人的部落。这才受了伤,又或者。他是被冬季饿昏了头的狄人追赶,这才受了伤。若是他的伤好了,我们也许会有危险,只怕他更恨那些伤了他的狄人。”
张翠凤道:“妹妹要救这只白狼?”
贾玖点点头,道:“麻烦姐姐去四周看看,顺便看看这帐篷里面还有什么。我来试着给这只白狼处理伤口。”
见贾玖坚持,张翠凤不再说话,而是回到了马匹的中间,将马好好地绑在了一根木桩子上,这才掀开了最近的帐篷的帘子。
在系统和【辅助视野】的帮助下,贾玖给白狼做了个大略的检查。结果发现,这只白狼身上不止箭头一样,还有好几个铁蒺藜。这些铁蒺藜已经钻入了白狼的皮肉,也亏了这白狼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居然撑到了现在。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没有得到治疗,白狼很可能死于伤口感染和一再出血。
贾玖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小心地将箭头和铁蒺藜挖了出来,又挖掉腐肉,这才刷了几个灵疗术。看见白狼的伤口在自己的手下愈合,再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贾玖这才拿着那三枚铁蒺藜站了起来,临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忘了在白狼的嘴边留下两块肉干。
斜对过去的帐篷里传来张翠凤的呜咽,贾玖担心不过,立刻冲了过去:“张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见张翠凤就站着门口,傻愣愣地往着帐篷里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顺着张翠凤的视线,贾玖看到的便是眼下的景象:
入目是一片血红。贾玖虽然知道草原上的人喜欢红色,却不会认为他们会把整个帐篷都染得一片血腥味儿。这个帐篷却是个例外,帐篷的中央立着三个十字架,其中的有两个人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一个人没了腿,另外一个半个身子就只剩下了白骨。
张翠凤喃喃地道:“这两个人我认得,原来我们在中军的时候,他们便是我们振远军的探子,都是很好的人。这位姓武,他家里跟我家是一个军屯的,武婶子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说等武叔回来了就好好庆贺庆贺,顺便请大家吃汤饼。没想到……这可恶的狄人!我要杀了他们!”
贾玖道:“这几个帐篷里面都没有人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把武叔和这位大叔都放下来,让两位入土为安罢。”
张翠凤道:“贾妹妹。我想先送武叔回家。他们一定很想回家。”
“好。”
看见张翠凤泪流满面的样子,贾玖也说不口,说什么现在以削减狄人的兵力为主。两个人合力把架子上的人弄下来。贾玖去另外的帐篷里找了衣服,交给张翠凤将人裹好,又在帐篷后面找到了三辆大车。
贾玖对张翠凤道:“这里东西虽然不多,不过我找到了一些肉干,还有羊皮牛皮狼皮并少量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些弯刀匕首弓箭之类的玩意儿。能带走的我都拿过来放在后面的车子上了。即便两位大叔的家人用不了这么多,却也能够换些银钱补贴家用。”
张翠凤点点头。却是什么都说不上来。
等他看见了贾玖准备的东西,不觉惊呆了:“你就带这些?”贾玖就收拾了两辆车出来。一辆用来运尸首,一辆用来运各色财物。
贾玖点点头:“是啊。”
张翠凤道:“草料呢?一点都不带?别忘了我们有九匹马,这里到军屯。少说也有两三百里地。骑马是快,可要是驾车,在这冰天雪地里,没有五六天根本就不可能。五六天还是鉴于我们没有迷路,路上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下。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耽搁的时间更多!现在雪还没有化呢!”
贾玖摸摸头,这才想起来,连忙把自己丢在那边的第三辆车子拉过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拾起地上的杂乱的草料往上面丢,看得张翠凤满头黑线。
张翠凤将两句尸首搬上了第一辆车子。这才道:“草料可不能这样胡乱堆。这样堆上去迟早是要掉的。要抖掉泥土冰渣、打理整齐、一捆一捆地扎好才好……”
说着就给贾玖示范。不过,他看到贾玖不过是轻轻一甩,那一捆草料就变成了灰灰。立刻让贾玖站到边上去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外面冰天雪地的,要想找到足够的草料,根本就不可能。也许用内功的确容易将草料收拾整齐,但是,现在这个季节的草料金贵。给马吃都不够了,哪里经得起浪费!
张翠凤让贾玖去看那只白狼。自己则一个人负责收拾这些草料。贾玖也没想到那些草料会那么脆弱,不过是带了点内劲就散了。既然张翠凤说了这些草料他一个人负责,他也不勉强,自己找了几个罐子,拿到河边洗干净了,装满水,用内功烧开,喂过马匹之后,这才另外准备了几罐放在车上。
人可以不吃饭,但是绝对不能不喝水,不是么?
两世为人的贾玖就是这点龟毛。他不喝生水。无论是河水还是井水、山泉水,他都要烧开了才会饮用。而这辈子千金小姐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都要洗浴。即便不能泡澡,也要用热水擦身子。
张翠凤把草料都搬上了车,贾玖立刻递了一个罐子,道:“张姐姐,喝口水吧。”
张翠凤一摸罐子,道:“热的?可是没看到你烧水啊!”
贾玖道:“我有内功。”
那模样,就像是跟张翠凤他们每天都在喝粥一样随意,让张翠凤都忍不住嫉妒起来了。张翠凤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小姑娘,他当然知道要想把水烧热需要多么深厚的内功,可以说,整个大齐军队里面没有一个人做得到,偏偏贾玖这个黄毛丫头就做到了,而且对方说得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张翠凤如何不吃味的。
更郁闷的是,贾玖居然掏出一块肉干——不是这里找到的,而是商队里面拿来的牛肉干——用内功烤热了,递到张翠凤的面前,道:“张姐姐,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我们是连夜走还是等明天走?”
张翠凤只能失意前屈表示对面前这个小女孩的无力和臣服:“还是连夜走吧。不过这一路上就要委屈你了。我们恐怕不能生火做饭。”
“没事儿,我有内功。”
内功么,不是烧水、洗头洗澡、吃饭的神辅助么?更何况《九阳天诀》是极阳功法,用《九阳天诀》做这个,那一个叫省时省力。以前在家里不好剥夺了那些丫头婆子的工作,现在在外面,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贾玖从荷包里面弄了一点混了香粉的绿豆面,和着地上的雪洗干净手,方才跳上了马车。
至于那匹白狼,他该做的都做了。白狼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爷成不成全了。【缚龙索】这个宝贝贾玖自然是收回来了。
三辆车子,张翠凤坐在前面一辆引路,车子上是两具尸骨,而第二辆则是由贾玖负责照应的一半粮草一半皮货,第三辆则是满满的草料。
从这里到军屯,路程并不远。
这里距离安远卫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罢了。可是来时快若奔马,一日三百里,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一天五六十里慢慢磨。加上这一路上的冰天雪地,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不是贾玖兑换了地图,只怕他们早就迷路了。
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五天,其中少不了卸了马蹄、陷入泥坑等动弹不得的情况出现,都是贾玖把马和车子扛起来,这才渡过难关。
这一路上,张翠凤见识到了贾玖在武艺上的凶残,也见识到了他在照料自己上的凶残。张翠凤觉得,贾玖不愧是被人伺候的千金小姐,不会梳头、不会打理衣物,衣服脏了不是割掉一段就是直接丢掉,根本就没有洗衣服的概念。偏偏这样的贾玖在某些事情上还非常龟毛,比方说,只喝烧开的开水,每天都要用热水洗脸。而与此同时,这位千金小姐武艺实在是太厉害了。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小股的狼群,张翠凤还以为会命丧狼口,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一掌就把那些狼给拍飞了,还很彪悍地把这些饿狼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丢到了后面那辆越来越空的车子上。
就这样,直到第七天傍晚,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13 布日固德
13布日固德
枯藤老树昏鸦。
矮矮的土墙被夕阳渲染成了一片血红色,让贾玖非常不舒服。他似乎看见一片断壁残垣在火光中默默无语,他似乎听见风中有人哀嚎,无数的鬼影曈曈在耳边萦绕,无数的放肆的大笑在哭泣和求饶中回荡。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谁会怜悯已经到了嘴边的肉!没错,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是黑头发黄皮肤,可是你们在他们的眼里,就跟猪肉一样,甚至连牛肉羊肉都不如!要他们可怜你们放过你们,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谁叫你们不反抗?谁叫你们开城的!
你们是自找的!
你们自找的!
自找的!
贾玖摇晃着脑袋,想把脑袋里面的幻影甩掉,前面张翠凤就已经跳下了车。
他离家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阿娘和爷爷在家好不好。
在大齐,军屯其实可以分成四大类,包括民屯、谪屯、商屯以及军屯,狭义的军屯的主要成员其实应该是大齐的辅兵。可是大齐缺少兵员,很多军队都在吃空饷,很少有满员的。这也使得这座原来是真正的军屯的村子变成了半民屯半军屯的性质,住在这里的人负责屯田的也不是大齐的辅兵而是边关将士们的家眷。
如果是真正的军屯,应该是两层围屋的结构,省转运、固防守,既可以屯粮,也方便居高临下抵御狄人进犯。可惜的是,大齐边镇。连正经的卫所都不能得到足够的资源,更何况这样的军屯了。
多年征战,使得这座军屯残破不堪。又没有人手和物资,如今落在贾玖面前的,就是矮矮的一层房舍,很多地方都塌方了,甚至可以看到血迹。
血迹?
贾玖一凛,立刻将视线转向地面。果然,这地上出现很多脚印。而且还杂乱不堪。贾玖不是福尔摩斯,他不知道从脚印上得到详细的情报,却也凭感觉知道不好。他收敛心神、功聚双耳。仔细聆听。
那边,张翠凤跑回家,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爷爷不在家。阿娘也不在。军屯的屋子都不大,也藏不了人,张翠凤没看到自己的家人,只得出来道:“贾妹妹,可能我娘去武婶子那边了。我们还是先去武婶子家。”
贾玖摇摇头,道:“不用了,张姐姐,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么?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京师这个时候已经完成春播了,边关应该差不多了吧?”
张翠凤摇摇头道:“妹妹。你大概不知道,这边关跟京师是不一样的。京师一带还能够种春小麦,可边关就只能种冬小麦。所以,边关没有春播。”
“那红苕呢?”
“用扦插的方式的话,春夏之交是最好的。成活率还高。这不是当初妹妹告诉我的么?至于没有人,这很正常。换了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有小股的狄人南下,所以军屯的人都会去附近的卫所帮忙。今年的安远卫又不同以往,想来大家都过去了吧?”
说着就举步往另一处屋子而去。张翠凤没有大大咧咧地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就在门口高声叫着:“武婶子武婶子,你在家么?”
贾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也跳下了马车,跟在张翠凤后面。看见张翠凤叫了好几声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立刻一扬手,打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门。
张翠凤阻拦不及,只得等贾玖开了门之后,才道:“贾妹妹,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武婶子是个直爽的性子,只怕一会儿会生气。”
贾玖静静地看了张翠凤一眼,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在了屋子中央的那条春凳上。那条春凳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立刻掀起了通往离间的那道帘子。
果然,在里间,有个年轻的女子背对着房门,就那么垂着头,坐在地上,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针线篮子,房梁上还吊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面是个婴儿。
后面的张翠凤道:“看吧。武婶子果然在家。小孩子就是麻烦,整天哭闹不休,就是武婶子这么要强的人,也受不住、睡着了。”
贾玖看了看那女子身下的一洼血,转身绕开了自欺欺人的张翠凤,立刻提气元功,也不走军屯的大门,直接展开了轻功往安远卫而去。
婴儿不懂事儿,会哭闹。若是狄人来了,大人们可以躲在地窖里面躲过去,可婴儿的哭声却会暴露出人们的藏身之处。所以,狄人来袭,杀死婴儿也就成了一件平常事儿。估计这个武婶子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这才选择了杀掉孩子之后再自杀这个万分无奈的选择。
可是这里是军屯,也是安远卫的后方,还是京师物资到安远卫的中转站。如果这里都出事儿了,那么安远卫呢?
贾玖很担心父亲和哥哥的情况。
安远卫的情况的确不好。
本来凭着那布满三千尺的陷马坑,再加上那些拒马、削尖了的竹竿,就是消灭掉青牛部,也应该能够抵挡一阵子才对。来到安远卫的那些商队们手里还有烟花,紧急情况下,商队之人可以点燃烟花,让附近的贾玖前来援助。
可是偏偏这个韩德让是狄人,而且,正如贾玖担心的那样,他也的确身在齐营心在狄。这三天来,他笑盈盈地看着安远卫的将士们借用着贾玖的点子屠杀青牛部的人马,还让自己的卫士们上场杀敌,自己也砍了好几个青牛部的人,这样的行为也的确取信了安远卫的将士们。也就安远卫上上下下把他视为自己人的时候,他在安远卫将士们的饮食中下了迷药,放倒了安远卫的将士们。如今,安远卫的人躺了一地,能够站着的,就只有布日固德和他的随从们。
张游击悔不当初,恨自己没有提高警惕,倒是倒在地上的贾赦很冷静:“是你!”
韩德让笑嘻嘻地道:“没错,的确是我。”
老于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母亲可是我大齐的公主!”
韩德让道:“公主?公主又如何?你可知,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因为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所以我的父王从来不信任我,因为我的母亲是大齐的公主,所以我的兄弟们都已经被我的父王委以重任有了自己的族民和亲卫,而我就只有这么几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身上流着大齐的血!所以,我要把安远卫献给我的父王,让父王看到我!我可是布日固德,草原上的雄鹰!”
马良忍不住道:“既然你父亲之前没有看到你,你就确定这次回去,他就会器重你?万岁对你可不薄。”
韩德让,不,布日固德道:“我父亲就是再不重视我,那也是我的父亲。再说了,你们大齐人就把我当成自己人了么?别傻了,在你们的京师,就在我母亲的公主府,那些人表面上公子公子地叫着,私底下还不是骂我是杂种?!别的不说,就说你这个被人称为窝囊废的一等神威将军好了,京师里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你,可是你的女儿就敢大闹我母亲的府邸,甚至还带了一个商家女来赴我母亲举办的簪花会,甚至那个商家女都敢嫌弃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贾赦一愣。他倒是不知道这个。
躺在墙角的猴子忍不住道:“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
布日固德道:“没错。既然你们如此轻视我,我又何必跟你们客气?不管父王如何对待我,那也是我的父亲,你们这些齐狗算什么东西!”
贾赦冷冷地道:“你也是半只齐狗。”
布日固德道:“贾将军,激怒我的是没有用的。你说,若是传出你已经投降了我们苍狼部,你们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你的家人呢?”
“你!”
布日固德道:“感激你有个好女儿吧!我原来就知道,他是个厉害的,原以为他不过是武艺高强,到了安远卫我才知道,他不仅仅是武功高,还是一个将才。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应该毁掉!”
贾赦灵光一闪,道:“给马侍卫下命令要他伺机杀掉我的人原来是你!”
布日固德道:“不错。我原来只是想让你的女儿跟你们的皇帝起了嫌隙,甚至因此恨上你们大齐的皇帝。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们居然过了这一关!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父子。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你!”
马良又惊又怒。他原来以为给自己命令的人是皇帝,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狼子野心的狄人!不但差点惹出大祸不说,还拖累了兄弟们。
布日固德冷笑道:“我什么?谁叫你那么蠢!也怪你们贾家,谁叫你们得罪了人!连我都没有想到,京师里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想要你们父子的命!”
说着,布日固德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个卫士出来把贾赦贾琏父子拖到了边上,另有一个卫士上前,手起刀落,一下就砍下了马良的头。
14 死伤
红楼之天下为棋
中间的军帐里面,布日固德让人砍下了马良的头,外面立刻得令开始屠杀起安远卫的士兵来。
连日大捷,安远卫上上下下都绷紧了神经。他们跟狄人打了多年交道,当然知道这一次来安远卫的是青牛部的主力。既然青牛部的主力都交代在这里了,想来接下来两天安远卫不会有事儿才对。
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便有人提议举办庆功宴的事儿。张游击原来还有些迟疑,当不得将士们累得慌,更重要的是,韩德让也投了赞成票。韩德让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是当今皇帝的亲外甥,也是太上皇的亲外孙。韩德让既然也来游说,张游击也只能点头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变故就在这庆功宴上发生了!安远卫从上到下全中了药不说,现在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开始屠杀他的将士、他的同袍!
这个时候后悔却是太迟了,因为跟贾玖联系用的烟花也在韩德让的手上。
看着韩德让,不,应该叫布日固德把玩着那烟花,听着外面的将士们的惨叫,张游击奋力挣扎,可是他的努力换来的却是两眼充血。
布日固德道:“张将军,请放心,对于有本事的人,我还是很尊敬的,只要你肯投降,……”
不等他说完,就见张游击冷哼一声:“做梦!”
布日固德道:“既然如此,那么小王就不客气了。”说着,外面的惨叫声就越发密集了。
布日固德可不会对安远卫的人客气。假装杀人来威胁张游击?他才不会这么做呢。要知道。草原上的口粮可是有限的,与其拿大把大把的粮食养着这些人,还不如收服其中几个有用的人便好。
所以。除了这帐篷里的人之外,其他人,布日固德根本就没有打算留。
布日固德这个打算张游击当然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双目充血,不,不仅仅是充血,还流了出来。
张游击虎目之中流的不是眼泪。而是血。
看见张游击这个样子,贾赦和贾琏心中也惴惴不安。虽然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父子俩也非常清楚。他们的价值并不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在贾玖身上。如果贾玖肯降也就罢了,若是不肯,这个韩德让既然能够让前御前侍卫们对他的乔诏深信不疑。自然也有办法让皇帝知道自己父子两个降了狄人。那个时候,贾家就是满门抄斩的节奏,这个韩德让自然也有办法把自己的女儿弄到手。
只是自己那个女儿,要他投降,那根本就不可能。
这样想着,贾赦整个人都不好了。
贾赦知道,自己的女儿怕是战死也不会投降狄人的。
就是贾琏也惴惴不安。即便知道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看到马良被人一刀砍掉了头颅。再听到外面的惨叫声,贾琏当仁不让地尿了。
只有坐在上面的布日固德依旧笑嘻嘻地一面把玩着手里的烟花一面欣赏着众人的脸色。
贾赦忍不住道:“既然你要背叛我大齐。又为何要助我们杀青牛部的人?”
布日固德笑道:“错了,贾将军,你要知道,我可是苍狼部的人,而对方则是青牛部。草原上,不同的部族每年都在厮杀,青牛部跟苍狼部之间为了草场的事儿流血流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青牛部的人没了,我们苍狼部正好接收他们的草场,有什么不好的呢?贾将军,你可想好了,要投降了么?”
贾赦的头上冒冷汗了。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投降的,那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家人,更害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现在自己父子俩的命都在对方手上,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那么……
贾赦大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天上传来一声娇喝:“逆龙八气废玄黄!”
贾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头上的帐篷就那么没了。倒是张游击和老于两个,他们身经百战,对杀气什么的已经非常敏锐了。那怕是隔着头上的帐篷顶,他们也先人一步感觉到了头上有什么东西要落下了。
他们以为,这个中军帐塌了势必会引起混乱,只要发生了混乱,就会有机会。可是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过程,更没有猜中结尾。
来的人的确是贾玖,他看见下面有人拿着刀砍杀躺在地上的安远卫将士,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近百人拿着刀砍杀安远卫的将士们,偏偏还不见中间的帐篷里面有人出来。
贾玖当即就顾不得了。别不是真的跟自己猜想的那样,有人造反了!
他不等落地,《兵甲武经》就上了手。只见他一凝气,内劲一吐,八道旋风从贾玖身上暴起,直接往四面八方而去,横扫整个安远卫。旋风就是旋风,他可不是笔直前进的。就跟龙卷风的气旋一样,不同的是,龙卷风的气旋是由外向里的,而这八道旋风则是以贾玖为中心,由里向外摧毁一切阻碍。
《兵甲武经》本来就是王者武学,充满了皇霸之气,没等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安远卫里所有高度超过两尺的人或物都成了牺牲品。
别的不说,就说那些拿着刀砍杀安远卫的将士们的、布日固德带来的卫士们,他们都是站着的,就是他们弯下腰来,他们的高度也超过了三尺。而安远卫的将士们中了药,躺在了地上,或者歪在地上,没有一个高度超过两尺的。就是这个高度差,救了安远卫剩下的将士们,也让那些狄人魂断安远卫。
区区凡人之身,哪个挡得住霸道的《兵甲武经》这种就是在修行人之中可属于人人艳羡的绝顶武学?更不要说。贾玖在《兵甲武经》上的修为,少说也有两个甲子的功力。
只是被那旋风擦到了一点边,就注定了断手断脚的结局。更不要说那些被气旋撞了正着的,就只有化成漫天血雾的下场!真正的粉身碎骨,连块大点的碎末都看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位于安远卫的正中央的这顶帐篷。
贾玖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害怕自己误伤了父亲跟哥哥,所以在毁掉这顶帐篷的顶部的时候,他便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椅子这个玩意儿,所以他把气劲的高度提到了五尺高。
如此一来。帐篷里站着的那些人都倒了霉,没了脑袋和肩膀,而坐着的人。比方说布日固德和他的几个心腹,仅仅受了点惊吓。而之前就软倒在位置上的人,则是又惊又喜了。这里唯一一个例外便是贾琏。
站在贾赦和他身后的两个狄人突然没了头和肩膀,就那么倒了下来。狄人滚烫的血浇了他一头一脸。贾琏两眼一闭。就那么昏过去了。
布日固德倒是很冷静。虽然被贾玖吓了一跳,但是看到贾玖从天而降,他却没有惊慌,反而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好功夫,好功夫,贾郡君果然是少年英杰!”
贾玖目无表情地道:“你认错了,蒙圣上恩宠、封为郡君之人乃是我的姑母。而我能够有次修为,全赖姑母将一身修为奉送之故。”贾玖可是顶着自己的便宜侄女儿的名头来边关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露了马脚。
布日固德道:“原来如此。你的姑母是个奇人,而贾姑娘。不,小王应该称呼你为张姑娘才对。姑娘可愿意跟小王回草原?小王至今未娶,愿以正妃之礼待姑娘。”对于贾玖的称呼,布日固德并不在意。他已经认出了贾玖,既然贾玖坚持,他也乐意顺水推舟。他需要的是贾玖这个人,贾玖坚持他的贾赦收养来的,这对他反而有利。
贾玖冷冷地道:“为什么给将士们下药?”
布日固德道:“姑娘,你可是明知故问呢。就像你们大齐的皇帝没有把贾家当一回事情一样,他们也没有把小王当成自己人。小王虽然流着大齐皇室的血,却依旧被人称为蛮子。而贾家,不也一样被大齐的皇帝当成了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么?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次。……”
猴子大怒:“根本就是你在乔诏……”
布日固德摆摆手,道:“乔诏?错错错!大齐又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讲究什么沙场父子兵。若是寻常的军户也就罢了,若是换了权贵之家或者官宦人家,上头可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人家家里仅有的男丁都派往边关,更不要说将人家父子俩一起放到这安远卫来了。唯一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就只用充军发配,不是么?”
贾玖道:“你在游说我?你当真认为你有这个把握?”
布日固德走下来,道:“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不是么?京师里的那些人在排斥我,因为我身上只有一半大齐的血,同样,他们也在排斥你们,因为贾家是京师里面有名的道德败坏的人家。即便这个过错跟你们没有关系,也会跟着你们一辈子,不是么?跟我走吧,日后,这一望无垠的草原都是你的,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人说你一个不字。将来,我们会在洞庭湖泛舟、在杭州养老……”
贾玖不等他说完,便将或天戟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你们果然是狼子野心,早就算计着我大齐的江山!”
“将来,也是你的!”
贾玖冷笑一声,手一动,布日固德的头就飞上了天:“很美好的梦想,但是我自始至终都是大齐人!你还是去地下做梦去吧!”
帐篷里仅有的两个狄人原以为贾玖愿意跟布日固德废话,那是因为他被自己的小王子的魅力给征服了,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当下便哇哇大叫着,一个向贾玖扑过来,另外一个则往贾赦那边扑去。
他们知道,只要拿住了贾赦,他们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及时把消息送出去。可是他们忘记了,贾玖的修为可不是常人的一年两年。而是至少两个甲子,也就是一百二十年的修为。这样高的修为,他会让自己的父亲被人挟持么?
那两个人。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身首异处。
这下子,就连贾赦也软了下来。之前他也是硬撑着罢了。现在放松下来,又被冲着自己倒下来的无头尸体给吓着了,——倒在他身后的尸体跟对着他倒下来的尸体,这感觉可不一样——当下也晕了过去。
贾赦一晕,贾玖也吓了一跳。当即闪了过去,两根手指在贾赦的脖子上一搭,确定贾赦无事。方才去看贾琏。见二人不过是吓晕了,这才从自己的荷包里面摸出两枚定心丸,一个一丸,塞了进去。又拿着自己随身带着的水囊给贾赦贾琏两个喂了些水。
完了。贾玖这才找了些水囊来,灌满了水,喂帐子里的其他人。
这种迷药,不过是很普通的玩意儿,效力也不是很长,多灌点凉水下去也能够解开药性。
猴子一解开药性,就连滚带爬地跑到马良身边,泣道:“老大。老大……”
张游击跟老于站直了身子往四周一看,只得叹息一声。
辛辛苦苦五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们好容易把安远卫打造得似模似样,现在呢,除了中间这个帐篷,安远卫所有高度在两尺以上的东西都被毁了。四周竖立着的竹排如是,边上的拒马也如是,甚至与那些堆放在角落里,等着春暖花开使用的尖细的竹竿,也因为堆放得高了,使得超过两尺以上的那些,都成了齑粉。
也就是说,现在的安远卫连之前那仅有的一点超过两尺的土墙也没有了,就跟一个大姑娘,只穿了一件薄纱衣裳站在旷野里。这个时候的安远卫,防御力比贾赦来之前还不如,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进犯,安远卫能否抵挡住对方多少人马还真的很难说。偏偏现在的安远卫比以前多了好些马肉。
这就等于说,安远卫比以前更像诱饵了。
等帐篷里面的其他人都灌了一肚子的凉水,贾玖便把救助其余将士们的任务交给了焦大——按照贾家的怪规矩还有焦大的年龄和老资格,使得他虽然只是贾赦带来的老家人,却也在这帐篷里面混了一个位置,加上他又救主有功,所以他坐在角落里的小杌子上吃东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也中招了。——这才走到张游击的身边,道:
“张将军,麻烦你统计一下,有多少兄弟愿意跟我去干一票的。”
张游击还没有开口,猴子却是站了起来,道:“我去!”
不等贾玖回答,猴子便道:“就是这个小兔崽子算计,害得我们兄弟几乎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害了马大哥的性命,我一定要为马大哥、为兄弟们出气。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苍狼部?”
贾玖道:“我当然不会放过苍狼部。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补充安远卫的损失。我的意思是先吃掉青牛部,杀掉青牛部的残余,把青牛部的牛羊马匹都掠走。如此一来,原来属于青牛部的势力范围都会空出来。草原上牛羊不值钱,可是草场却是各个部族赖以生存的根本,草场的多寡决定了部落的实力大小。即便明知道是坑,可是为了冬天的时候,能够得到更多的物资,那些狄人一定会发生内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正好灭掉那些小部落,顺便削减大部落的实力……”
张游击道:“不是应该远交近攻、先灭掉大部落么?”
贾玖道:“如果我是草原上的大部落首领,我当然是联合小部落压制其他部落以确保自己部落的强大,可是我不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很多其实都是部落联盟。即便我们灭掉他们其中的一支,他们也可以合并其他的小部落,补充自己的实力。所以,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之,灭掉小部落。横竖草场对于现阶段的大齐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可对于草原上的部族来说,他们杀戮、战斗,其实是为了食物,而草场的多寡直接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即便有人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可是为了部族,他们也只能投入到无穷的杀戮中去。”
牛羊?功劳?
这些都是表面,只有草场才是这些部族生存的根本。也只有草场的归属才会让草原上的各个部族争斗不休,也只有草场的归属才会引起草原上的大规模战斗、才能够更好地削弱狄人的力量。
阴谋诡计也许在有的地方很有用,但是贾玖更喜欢用阳谋。因为阴谋一旦被人发现了就会失去他的作用,可阳谋正好相反,即便被人发现了,别人也不得不往下跳。
张游击道:“既然有这样的好办法,为何之前没有人用过?”
贾玖道:“之前?这个办法唯一的要求便是灭绝。也就是说,一旦动手,就必须杀掉一整个部族。以前,我中原有那个王朝做得到?”
没错,这个阳谋的中心便是他贾玖。因为整个安远卫,也只有贾玖一个人胆敢放出话儿来,说他一个人的武力就能够单挑一整个部族。
猴子见贾玖不理会他,立刻跪了下来,道:“贾姑娘,我知道是我们的不是,几乎害了贾监军的命!你恨我恼我都使得,但是……”
贾玖叹息一声,将他虚扶起来,道:“侯侍卫,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万岁给你们的命令便是保护祖父与叔父。你……”
猴子(原名侯宝山)挣扎了一下,不肯起来,依旧在地上跪着,道:“贾姑娘,你不用说了。猴子知道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是我跟马大哥,兄弟们也不致于落到这个地步。如今我也没脸去见兄弟们了。姑娘若是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侯侍卫,你这是何必呢。罢了,既然如此,那么其他的侍卫们就留在这里继续保护祖父和叔父罢。这也是你们这些前御前侍卫的任务。至于你,你就跟我一起做一段日子的马贼罢。张将军,我需要大约一百人,还要一百匹马。全员轻骑。至于商队那边,我也要带几个人走。”
张将军点点头,指着老于道:“贾姑娘,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让老于跟你一起去。你可别小看老于,他可是我们振远军里出了名的老探子,累积军功才做到副将的。让他跟你一起去,不但能照应你,还能够帮你打个杂。对了,我家那丫头呢?他在哪里?让他陪你一起去,也免得你一个小姑娘在一群兵痞子中间没了照应。”
听见张游击说起张翠凤,贾玖也只能叹气。他把这几日的经历简略地跟张游击说了。张游击又问了几个问题,方才叹息一声,道:“这都是命。回头我派人去给武兄弟料理后事,顺便把我们家丫头带来。出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一军屯的老少都出事儿了。”
贾玖一愣,突然想起张游击的老父和妻子也在那军屯里面。如果他们没有躲过去,那结果……
贾玖不忍再想下去。
那天晚上,贾玖跟自己的父兄凑在一起,胡乱对付了一个晚上。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隐隐的,还听见张游击的帐篷那边传来了压抑的哭声。这道哭声混杂在整座安远卫隐约可闻的哭泣中,显得那么不显眼又是那么的清晰,让贾玖睁着眼睛坐到了天明。
这一次,安远卫的损失很大。原来兵员就不多,后来皇帝派来了一百人来保护贾赦,加上张游击又从附近的军屯里招了一些十二岁以上的孩子跟五十岁以上的六十五岁以下还能够举得起长矛的老兵们,这才勉勉强强拉起了一支看得上的队伍。
可被布日固德一算计,现在安远卫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是五百人左右。整整一半人,死在了这场庆功宴上,死在了布日固德的手中。
15 备战
红楼之天下为棋
安远卫现有的实际兵员的确不多,可是安远卫这个卫所设立的时候,就是以三千正规军加五千辅兵的规格。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有伤亡,可是一来有资助,防御工事并不缺,二来连番大战少说也有十万战功,更收缴了无数战马。
这样的功劳、这样的收获,上面的人哪里不眼红的?就是上面的人将信将疑,可下面的人听说安远卫能够吃饱肚子,几乎人人都心动不已。
吃不饱,就等于手上没力气,手上没力气,就等于说上了战场却打不了仗只能送死。
吃饱了,就等于身上有了力气,身上有了力气,就等于说可以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
这样简单的道理,每一个将士都明白,所以,振远军上面还在游移不定的时候,下面的人已经闹着要去安远卫了。
听说安远卫又建功业,就是坚持要确认之后再做决定的振远军上层也坐不住了,派出了三千人的正规军。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安远卫第一次补足了正规军兵员。不过,振远军大本营那边也吃空饷呢,辅兵仆从军什么的都不足,即便上头有心,眼下也只能派出这么多人来。
这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把辅兵也配整齐了,只怕其余的卫所都要闹腾起来。那个时候,只怕从此多事矣。就是现在,也是振远将军利用自己的权威跟安远卫的功劳将一切不和谐地声音强压下去的。
这些将士原来以为,来了这安远卫就能够吃好喝好。甚至连功劳都跟白捡一样。可是到了安远卫一看,满目苍夷,都吃了一惊。
那么低矮的栅栏。随便哪个人伸下腿就能够跨过去,那真的能够抵挡那些狄人的战马么?
地上堆着那么多的竹竿,而且还不是整枝的而是被截了一段的。这么短的竹竿,能让我们远离狄人的弯刀么?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安远卫会躺了一地人?不是说接连大战而安远卫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么?现在这一地的尸体算什么?(被贾玖杀掉的人根本就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而安远卫里面的尸体则是被布日固德带来人的屠杀掉了安远卫原来的将士,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前御前侍卫。)这样的安远卫当真能够抵挡得住狄人的大军。为他们带来荣华富贵?
抱着这样的疑问,为首的两个校尉找上了张游击跟副将老于。
张游击正在统计伤亡并安排人手跟贾玖一起背上呢,听见振远军大本营为安远卫增添了人手。本来还很高兴的,可听说来人足足三千人,加上安远卫现有的将士,总兵员已经超过了满员的三千正规军的标准。当下就有些不高兴。
毕竟上头这样做。不但有夺他们的权利的可能,也有咒他们安远卫现有的将士全部死光光的嫌疑呢。
那两位仁勇校尉看见张游击跟副将神色不好,立刻就明白对方的心结,当下便道:“张将军,大将军有令,末将等也不能违逆。再者,这次安远卫的损失也超过了我们的预计。”
何止是超过,如果是以前的安远卫。整个卫所的人在狄人的攻击下死伤殆尽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可有人支持的安远卫。从第一场战斗起,就给振远军带来惊喜。即便在上面的眼里,安远卫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可是在下面的将士们的心中,也许安远卫将重现上将军在世之时的辉煌。
这两个校尉便是如此。他们认为安远卫会一直为大齐建功立业,哪里想过安远卫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远卫的现状对这些新来的兵丁的士气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老于立刻看出了症结,道:“还有什么,如果不是处了叛徒,我们哪里会死了这么多兄弟?!”
左边的这位仁勇校尉许富道:“于将军,能够告诉卑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老于不等张游击反对,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给讲了,然后才道:“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根本就养不熟。如果不是他下了药,我们怎么会死这么多的兄弟?”
“韩德让?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可那位毕竟是公主,若是他矢口否认,我们……”
张游击迟疑了一会儿,道:“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只有上两道折子,一道光明正大的报喜,说我们在边关打了多少胜仗、建了多少功劳,另外一道则是暗折,跟万岁说明事情的起因经过,然后跟万岁请罪。”
右仁勇校尉段德利立刻道:“那怎么成?若是那位端荣长公主矢口否认、胡搅蛮缠,甚至抬出太上皇,那我们不但没有功劳,反而因此而获罪。别忘了,当初上将军是如何万劫不复的?也不过是因为妇人口舌罢了。无论如何端荣长公主也是太上皇的亲闺女,他要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张游击低头不语。
许富接口道:“将军,那贾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居然连端荣长公主的儿子都要这样算计他们?”
张游击道:“便是当年太祖皇帝时期的战神荣国公府上。我还以为那是老辈人的传说,凡人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荣国公的高度。可是这次,我跟兄弟们一起,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人家的武功!若不是人家及时赶到,只怕兄弟这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两个仁勇校尉原来还想着把贾赦贾琏父子两个交出去,换取自己的安危,听到张游击这么说,便知道不可能了,只能另外想主意:“那么我们瞒着上头,就当这个韩德让从来没有来过如何?”
张游击道:“这种事儿,若是现在不跟上头交代清楚,将来只怕万岁会更加着恼吧?!”
许富道:“可不是这话。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拼命还忍饥受冻,可有的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就是犯了大事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娘的,老子都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
张游击道:“说实在的,虽然贾监军父子俩的名声不算好听,可人家做事儿还是可以的。这些日子,若不是他们家里尽力周全,只怕我们安远卫也不可能支撑到今天。往年,安远卫就是那些狄人嘴边的肉,如今这肉里长了铁钩,那些狼崽子们哪里会甘心?不折腾些个他们会罢休?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为冤死的兄弟们争些能够留给家人的东西。”
老于突然插嘴道:“兄弟们的家人都在附近的军屯里,从侄女儿的嘴里,我们也知道那些狼崽子们去军屯转悠过了。如今军屯里面能有多少人剩下,谁都说不准。娘的,这仗叫我们怎么打?”
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后面还有人扯后腿。他们这些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上头还有人克扣这个克扣那个,甚至还要他们的命!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上战场是为了什么!
过往种种,压在心头。谁都不好受,谁都不再开口。
过了老半天,方才听张游击道:“现在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不知道兄弟们有没有兴趣。”
“怎么说。”
张游击道:“贾家是有名的阴盛阳衰、男不如女,我原以为是他们家的男人不中用,现在才知道,不是他们家的男人不中用,而是他们家这两代的女人太厉害。”说着,指了指四周:“看到没有,人家一个十岁的女娃,只用了一招,那上百的叛徒就挂了,当然,安远卫也受到了波及,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都安远卫是抵挡不了大规模的狄人的,不过我们也不打算在这里等着狄人上门,……”
许富看了看四周。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小女孩的功劳,还以为这一切是多日战斗留下的痕迹呢。不过,在兵营里面呆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最好不要轻易质疑上官的话。当下他便道:“您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张游击点点头,道:“没错儿。我已经看过了,出事儿的时候,那些战马都是在另外一边,那边也没有什么人在,所以那些马倒是保住了。现在我们需要百十精通骑术的精兵,跟着那丫头去北面,袭击青牛部的残余。”
许富道:“百十个人?主动出击?可是青牛部是草原上的大部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百十号人,对付得了他们么?我们还是跟大将军报告一下,让大将军派兵为妥。”
张游击摇摇头,道:“更准确的说,我们是要对青牛部进行歼灭行动。而进攻的主力,也不是我们这百十号人马,而是贾家的那孩子。”
许富跟段德利都呆住了。
张游击道:“要给那些蛮子在草原上决战,就凭我们振远军眼下的军备,除非是上将军重生才有可能。所以我们的人马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扫尾和接应。真正上战场杀敌的人不是我们,而是贾家的那孩子。”
段德利忍不住道:“将军,你说的贾家的那孩子,到底是谁?”
老于看了一眼身后,道:“还能有谁?他来了。”
16 套马索
16套马索
一百二十匹战马飞快地在蓝天下奔驰,为首的便是一个扛着一把珠光宝气的三叉戟的小女孩。他们的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可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地上的雪已经不见了,甚至在马蹄经过的地方还能够见到一点点绿色。那是隐藏在积雪下面的、今天发出来第一茬嫩草,因为上面的雪被踩碎了,这才暴露在阳光下。
本来是很寻常的景象,却给人带来一种,这群骑士是春天的使者的错觉。可实际上,这些早早地暴露在雪地里的青草,往往只有冻死在寒风里的下场,而这些骑士,也的确是刮往草原的一股寒流。
大队的人马调动肯定会在雪地里留下痕迹,也就是这道痕迹,使得贾玖一行人不需要斥候精心打探,就能够清楚青牛部的方位。
当然,这也是因为狄人也不会相信大齐人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发起进攻。在狄人的眼里,如今的大齐人便是他们手中的任他们宰割的牛羊,就是三四个大齐人也打不过一个狄人汉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哪里会掩饰他们的部落如今的落脚处?
远远地看到一片跟蒙古包一般的帐篷,老于便知道地方到了,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唯有贾玖,抽出了或天戟,冲了出去。
这青天白日,茫茫草原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挡。帐篷边上,几个孩子正在玩耍。用固定的靶子练习——那是八岁以下的孩子的游戏——看见一骑飞驰而来,孩子们立刻转过头来。
在他们的眼里,便是一个小女孩扛着一支三叉戟往他们的部落冲过来。
草原上的人好战也好客。即便自己饿着肚子。也会拿出最后一杯马奶酒招待客人。眼前又只有一匹马,马背上又明显只有一个小女孩。所以,那几个抬起头的孩子都没有觉得来人会对青牛部有什么危险,甚至还有人跑进帐篷通知大人。
听说有个小女孩孤身一人来青牛部,帐篷里的大人们纷纷跑出来。女人们端出了招待客人的奶皮子,大一点的孩子打来的喂马的清水,就跟他们在过去招待每一个路过的客人那样。打算好好招待来人。
青牛部乃是草原上八大部落联盟之一,资源自然是足够的,也有那么几个年纪略大一点、经验丰富的老人。扶着孙辈的肩膀出来一看,不觉皱起了眉头。
对方的衣裳好生奇怪,似乎不是草原上流行的服饰,难道是部落里哪家的淘气孩子打劫了附近的商队不成?
正在疑惑间。又看见对方拎着的三叉戟。立刻高叫了一声不好。
草原上人,大家用的是弓箭用的是弯刀,又有哪个会用那么大的重型武器?能够将这种武器使用自如的,每一个都是南面的大将,而且还是高级将领。看对方的姿态,这根本就是攻击状态了。
立刻就有人高呼起来。
可是他们的反应却是慢了一步,因为贾玖已经到了跟前。
触手可及的,是青牛部的妇孺老弱。入眼的却是在狄人的铁蹄下哀嚎的同胞。
或天戟轻划,飞起的是狄人孩童懵懂的脸庞。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串成了糖葫芦的同胞的骨肉。
或天戟轻挑,倒下的是狄人女人无力支撑的身影,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抢上马背却无力反抗只能对着丈夫孩子的尸骨大哭的柔弱背影。
或天戟轻吐,倒下的是那些拎着武器重新跑出来的狄人老人、前战士,眼前闪过的却是被狄人烧杀抢掠之后的满目苍夷。
这便是战争,没有同情、没有软弱,容不得一丝的心慈手软。如果在这里有一点迟疑,那么接下来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的,便是贾玖的父亲跟哥哥了。
这个狄人部落现在会留下一群女人老人和孩子,那是因为他们的男人去打劫安远卫,被永远地留在了安远卫的土地上。等这里的人知道消息,他们如果不是带着剩下的人对着安远卫发动攻击,便是跟其他的部落合并,然后把仇恨传承下去。
现在多杀掉一个人,将来就少一个敌人。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算术题。
经历的最初的混乱之后,青牛部其余的人也发现了,今日来攻击他们部落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他们觉得受了侮辱。
立刻便有人拉弓张弦,对着贾玖来了一箭,却连贾玖的头发都没有碰着,就被气劲扫落在地。
草原上的人从来不缺对英雄人物的崇拜。即便贾玖为青牛部带来了杀戮和混乱,对于青牛部的上层来说,一个女孩就胆敢对他们这样的大部落发动攻击,本身就勇气可嘉。再加上贾玖表现出来的武艺不俗,越发让他们觉得有折伏的价值。
至于在期间,青牛部失去了多少人,这都是投资。反正住在外围的都是后来兼并过来的小部落,就是没了一个两个,外面也多的是。
扎伊尔抱着弯刀,远远地看着贾玖骑着马,一路往自己这边冲过来,他忍不住跟自己的父亲点了个头,表示对马背上的那个小女孩的认可。
单枪匹马地闯青牛部,如果不是傻子就是艺高人胆大,看起来,这个丫头还真的有两下子。但是,他若是以为他可以仗着自己手里的神兵利器就能够对为所欲为,那就错了。
扎伊尔对自己心道。
果然,那边那个新合并进来的小部落也反应过来,既然武器没有对方那么长,那么就用套马索。草原上的人都会用套马索,再烈的马,只要被套上了,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套马的好手不但能够套住飞奔中的烈马,就是武器也一样。
草原上的汉子套马索是用惯了的,不少人的女人也是用套马索套回来的,看那女孩的姿态,似乎不是草原上的姑娘。他的结局可以看到了。
正如扎伊尔判断的那样,同时飞向那个小女孩的可不止一个套马索,而是七八个。有的飞向那女孩子骑着的马,有的瞄准那女孩的脖子,也有的是冲着那女孩手里的武器去的。
那么多的套马索,没有人认为那个女孩能够躲得过去,至少被抢了手里的武器是肯定的。
果然,女孩胯下的战马长鸣一声,不得不停了停了下来。因为脖子被勒得紧了,甚至还痛苦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弯下了前面的两条腿。可扎伊尔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小女孩居然高高地跳起来,一面往上升一面飞速旋转,那些飞在空中的套马索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削断了,甚至在此期间,还有人被无形的气劲给伤着了。
扎伊尔立刻站直了身子,他的兄弟卡巴尔则怪叫一声:“好厉害的武器?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边上的一个长老拄着拐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那是南人的武器,据说在南人之中,能够将这个使得好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能够直接用这个跟人拼杀的,无一不是南人中的英雄。你忘记了么?之前我还说过,死在他们自己人手里的南人的上将军就是用这个的好手。”
“那位上将军真是可惜了。”
就在他们几个闲谈的时候,一个人手持弯刀突然从角落里扑了上去,看得卡巴尔怪叫一声:“卑鄙!”
在他们看来,那个女孩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女孩也就罢了,群攻是狼群的战术,但是偷袭却不是狄人喜欢的方式。
在他们看来,要战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打,凭本事好好打一场。狼崽子胆敢跟老狼龇牙,那就应该得到教训。但是偷袭绝对是要被鄙视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小女孩居然借着来人弯刀上的劲道猛然后退,一下子就把边上的一个帐篷弄出了一个大洞。
卡巴尔道:“罢罢罢,便宜那帮小子了。居然就这样得了一个好手。”
草原上的规矩,女人就跟好马一样,谁抓住了,就归谁。卡巴尔原来还以为那个小女孩能够坚持到青牛部的中心来,却没有想到对方不过是越过了个帐篷就被拿下了,也不过是闯过了两个外围的小部落而已。
扎伊尔道:“怎么?看上了?如果真的喜欢,就用你那匹好马跟他们换就是了。”
女人和好马是一个部族强大的重要因素,优秀的女人可以产下优秀的后代,上好的战马是一个部落实力的象征。用战马跟别人交换女人,这看起来很侮辱人的事,在草原上也非常平常。
那长老一皱眉,道:“不对!”
话音未落,就看见周围好几座帐篷突然塌了。而纷争的中心,在寂静了片刻之后,传出的尽然是愤怒的惊呼!
女人和孩子是部族的未来,所以部族之间的较量往往是以掠走女人和孩子为主的,却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对女人和孩子下手。可是这个人,这个女娃娃,方才显然是杀了帐篷里面的女人和孩子,这才引起了骚动。
17 欲盖弥彰
17欲盖弥彰
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句话在师徒之间同样适用。
即便不是师父和徒弟,也是授业恩师跟道门一个甲子来最受器重的弟子。贾玖乔装去了边关一事,自然是没有瞒着道魁等人。碍于种种原因,道魁等人不好直接跑去边关,却也时时关注着边关的动向。
清风涧里,道魁坐在几案之后,小心翼翼地用内力烘烤着手中的迦南香片,而他身后的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好些小匣子。
贾玖在京里的时候,每天都要焚香练琴,而他所用的香,无一例外都是道魁亲手制成的。即便他拜入道门时间不长,道魁也习惯了每次多合一份香给他留着。这几个月来,贾玖不在,道魁这里的香也积攒了好几匣。
世家子弟几乎每个人都会一两手合香的绝活,各人对香道的理解不同,采用的合香的方法也不一定相同。道魁所制的香惯例是用内功将合香的各种材料先行炮制过,再进行合香。他的内功亲水,如此处理过的香料合成的香,别有一股缠绵缱倦韵味。这是道魁的标志性特征之一,也是贾玖青睐这种香的主要原因。
不过,今日道魁选择制香,固然是例行之事,也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压制住心底的不安。
不管怎样,贾玖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即便这孩子天赋惊人——道魁不知道贾玖带着作弊器金手指,就当贾玖天赋过人这才进益神速。——贾家那样的环境,贾玖的八岁了都不曾为他请为先生,道门中人当然把贾玖当成了道魁一手教养出来的。这也是京中众所周知的事实——他也是个小孩子,又是独自一人去了边关。即便武功超群。可在北面,也有能人。叫道魁如何不担心呢?
将手中的迦南香片放在一旁,道魁拿起了另外一片,还没有凝起内功,就听见有人急匆匆地走来。
“慕青霜,发生何事了?”
慕青霜笑笑,在道魁前面坐下。道:“若是我动作不快一点恐怕有人要牵肠挂肚了呢。”
“如何?可是彤云流有消息了?”即便被取笑了。道魁也没有反驳。彤云流,也就是贾玖对道门意义不用他一再重复。
“继彤云流带人袭击了青牛部之后,至今没有传来片言只字。只是有谣传。说草原上消失了好几个部落。”
道魁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其实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很多礼节都很变态,尤其是父母子女之间。这在《礼记.内则第十二》里面有详细的记载。礼仪这种东西,从大体上来说。应该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得越来越简单。贾家的礼仪看似繁琐,其实在很多人家看来,贾家的礼仪粗陋得很。就跟伺候贾母吃饭一样,王夫人还能有个座位。还能够吃上厨房专门为他准备的饭菜。可按照古礼,他至始至终都必须站着,还只能吃贾母的剩菜剩饭。
当然。这种随着时代而变得宽松的礼仪,也成了贾家是暴发户人家的又一个佐证。
问题在于。这种礼节不仅仅用于父母家人之间,还适用于师徒之间。
按照正经的礼仪,贾玖既然被道门收入门墙,就应该住在道门的地盘,比方说玉清山上,在接受道魁的教导的同时,也随身伺候道魁。这才是正经的弟子做派。
因为贾玖是女孩子,因为道魁是代替道尊收徒,因为种种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贾玖得以不用跟在道魁身边随身伺候。这也给了众人一个错觉,那就是道门只是需要利用贾玖,这才这样不讲究。这个错觉也大大模糊了贾玖对于道门的重要性。也只有道门高层的人少数几个人清楚贾玖的重要性。
而在这些人里面只有少少的两三个人知道贾玖去了边关,而大部分人,只知道贾玖在玉清山闭关,因为贾赦是贾玖的父亲,道魁才这么关心边关的事情。
而慕青霜则是这两三个人之中的一个。但是也仅限于贾玖去了边关一事。
“另外一件事,当今已经来了玉清山。他可是事先探听了道魁没有闭关方才过来的。道魁,这次您可是躲不过去了。”
道魁听了,更是添了一层烦恼。
慕青霜道:“同修多年,道魁,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是如此地关心世俗之事呢。”
道魁苦笑道:“好友,若是我跟你说,万岁会一再亲临玉清山,其实是因为一本方略,你可相信?”
慕青霜道:“这个凌风子已经确认过了。只是凌风子也说了,万岁手里的那份方略是道魁的笔迹,而且是真迹。”
道魁苦笑道:“如果我说,这份方略的草创者不是我,而是彤云流呢?”
“他?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道魁道:“你果然不相信。你见过此物就知道了。”
道魁起身,从身后的书架的暗格里面取出厚厚地一叠纸。
“这是什么?”
“当初我与彤云流的对话。事后我都将之记录了下来。后来的那份方略就是根据这个反复推敲、补遗而成的。问题是,除了当日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人愿意相信彤云流是那份方略的草创者。”
慕青霜翻了翻那叠纸,道:“如此说来,彤云流资质不仅仅是在武学之上,更在韬略之中!”
道魁道:“不错。我道门中人一贯随性,这也是使得我们道门在许多时候宛如一盘散沙一般。说句不好听的,当年道门若是有彤云流这样精于谋略之人布局,也许我们就不会中了别人的算计。慕青霜,我不想彤云流止步于道子候补。”
慕青霜道:“原来如此,道魁不曾将这份草稿展露人前,一来是因为旁人不会相信,二来则是希望皇家之人不会注意彤云流,至少不要发现他在这方面的才能。是这样额么?”
道魁叹息一声。道:“时事变迁。从前虽然有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偏见,却不会完全地把女人拒之门外。可是近年来,出现来很多女子,本身并无多少本事,却对朝政指手画脚,似乎非他们不可。若是他们能听人劝,或者是初入官场的新人。那还好些。可惜。他们是女子,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们也不好把手插到别人家的内宅去;这些女子的家里本身就想借着裙带关系上位,巴不得他们能够更风光一点。可惜朝廷被这些女人弄得乌烟瘴气。而世人对女子插手朝政一事也越发不满。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先后不止一次下达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命令。若是让人知道彤云流在这上面的天赋,只怕彤云流就毁了。”
这一点,慕青霜也认同。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京师里的人都清清楚楚。说句不好听的。那是他们家有本事的女孩不稀罕做这个(比如贾敏),想在这上面做点上面的女孩又没有本事(比如贾元春)。如果不是之前贾家两房闹得太厉害。甚至大房这边三条人命都赔上了,只怕有人早就算计上了彤云流了。
现在么,贾家那位老太太就是想要算计,也要看他大儿子这边要不要作他。
慕青霜道:“看起来。道魁也很清楚贾家的事情。只是我很好奇,道魁又为何如此其中彤云流?不怕他重蹈覆辙么?”
道魁指了指慕青霜面前的那叠纸,道:“答案就在这里。跟过去的那些女子不同。彤云流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在他的布局中。得到最大好处的,是天下的百姓,然后是国家,之后才是参与其中的各方势力。至于他本人和他自己,最后得到的确是微乎其微。用他的话来说,贾家根基浅薄,他自己又是一个女孩子,一下子得到太多,不是好事,只会让他的家族成为抱着金砖过闹市的稚子。”
“彤云流真的这么说来了?”
道魁道:“不止一次。如果是克己,我要说他意志坚定、品格出众,如果是因为眼光,那我要说他资质过人。可实际上他却是兼而有之。这样的孩子,叫我忍不住想看看他的未来。”
慕青霜道:“道魁,即便您看重这孩子,可是他毕竟是个女孩。如今您对他对偏爱与器重,已经让众多道友议论纷纷了,若是您……可惜了,这孩子怎么不是个男孩儿呢?”
道魁道:“若是男孩儿,只怕早就被送入宫中成为诸位皇子们道伴读了。哪里等得到今天!罢了。”
慕青霜道:“说了这半天,道魁,万岁你可要见上一见?这可是人家第四次专程来拜访您了。”
道魁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见一见罢。”
依旧是那莲花池边四角亭,池里的莲花乃是道魁某次历练带回来的异种,即便山中时节迟,山腰处的桃花才刚刚盛开,这些莲花就已经含苞欲放了。
皇帝一见这些莲花就笑:“看到这莲花,朕就想起了一桩旧事。那时候朕还年幼,大皇兄还在,平日最喜欢捉弄我们这些弟弟。有一年下雪天,下面进贡了一盆盛开的莲花来,大皇兄就捉弄我们这些还没有读书的小鬼说,那就是雪莲。当时仁德太后还在,他老人家每年要用雪莲入药的。然后我们几个兄弟就说大皇兄骗人,谁知道,大皇兄理直气壮地道:‘雪莲就是长在雪地里面的莲花,现在是下雪天,这莲花又开得好,不是雪莲是什么?’我们说不过他,甚至还有几位皇弟还觉得大皇兄说得很有道理。”
国师凌波子笑道:“看起来,万岁与晋王千岁得感情很好。”
皇帝笑道:“是啊,大皇兄虽然喜欢捉弄我们,可是对我们这些兄弟们可真是没有话说。在大皇兄的眼里,无论我们的母妃是谁,无论我们是否得宠,我们都是他的弟弟。如果大皇兄一直都好端端的,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来。可惜了,大皇兄走得太早了。”
国师行了一礼,等皇帝走过去了,方才跟上。
他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本人是不愿意和亲的。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受这份罪。可是他的身边,有一群人高喊着要和亲,闹得最厉害的,居然是他的儿子们。最后,皇帝不得不在儿子跟女儿之间选择了儿子。只是皇帝的心中终究是落下了心结。
国师在心中叹息一声。
道魁,这一次,你是真的躲不过去了啊。万岁的性子。绝对不会让你一直将他拒之门外的。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葡萄藤架子下面站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身蓝黑二色的袍子,头上是蓝色的水晶冠。长着跟国师一模一样的脸,不是道魁又是哪个呢?
看见道魁的时候,皇帝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连忙快步上前,走到葡萄藤架子边上的时候。皇帝这才放慢了脚步,微微打理了一下仪表,这才上前一步,道:“道魁。久见了。”
道魁转过身来,唱了个道喏,道:“让万岁久等了。”
皇帝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玉清山上风景迷人。让人流连忘返。道魁又是达者,朕就是多来几次又何妨?”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在场道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客气话罢了。万乘之君到底万乘之君。
皇帝在边上的大石头上坐下,又请道魁等人在下面的石鼓上坐了,这才道:“听说近日道魁在打听边关之事?可是为了贾郡君?”
“是?”
皇帝笑道:“贾赦父子在安远卫,虽然之前出了不少事故,不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无论是贾监军还是贾主簿都安好,还立了不少功劳呢。听说这事儿还有道门都功劳?”
道魁道:“让万岁见笑了。彤云流这孩子担心父亲,翻遍了家里的书,这才在老国公的手札里面找到这个法子,又利用自己金衣道子候补的身份,给下面的弟子施压,为自己的父亲送去了一大堆东西。彤云流擅自插手国事,贫道已经责罚过他了。”
皇帝道:“道魁太过严格了。这孩子不过是担心父亲与哥哥,怎么能说是过错呢?若是朕对儿女们有他的一半,朕就心满意足了。”
道魁连忙道:“万岁,诸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
皇帝摆摆手,道:“道魁,你不用为他们说话。朕还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为了私利而已!算计来算计去,算计的还不是朕坐着的这把椅子?!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长乐那孩子,就因为他是朕的表妹留下的唯一骨肉,他们就容不下他!若是朕的儿女们有贾郡君的一半,朕也不用这么发愁了。”
大太监王继恩道:“那万岁为何不加封贾郡君呢?”
皇帝道:“那丫头可不会接受。他要的是父兄平安归来,若是朕封了他,他绝对敢跟朕开这个口!”
说着皇帝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道魁,这个,想来你也听说过吧?那丫头跟朕做了一个交易。刁钻的小丫头,拿着高祖皇帝跟荣国公当年的约定跟朕卖好,不但将自己手里的烫手山芋脱手,还让朕承他的情。更过分的是,朕还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朕还为此觉得高兴,认为如果还有这样的算计,朕多多益善。不过,现在朕只有一个疑问。听说那丫头是道魁一手教导出来的,就不知道道魁能否为朕解惑?”
戏肉来了。
道魁叹息了一声,道:“万岁其实是想问那本方略是出自何人之手吧?”
“正是。不知道道魁可否能为朕解惑?”
道魁实话实说。他很确定,就是他说了实话,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实不相瞒。关于那本方略,乃是贫道根据某日与彤云流的对话补遗而成。至于彤云流如何想到这些,或者说他从哪里得知这些,贫道无可奉告。”
皇帝道:“当真?”
“当真。”
沉默弥漫开来,皇帝心中有气,却不得不忍下。就跟世人公认的那样,大齐皇室没有这个实力跟道门硬撼,而他这个皇帝也不可能拿道魁怎么样。
皇帝迟疑了一下,方才道:“朕听说贾家派了人去北面。那是一个很年幼的小女孩。”
道魁答道:“前往北方之人,乃是彤云流的大侄女。为此,彤云流将一身功力送给了那个孩子,自己不得不闭关。此事乃是世人皆知之事。”
世人皆知,可不等于事实的真相。
道门与人有约,所以道魁这么说。
知道道门与人有约,所以皇帝保持了沉默。
皇帝道:“道魁,那你可知道,那孩子离开安远卫之后就不知所踪?”
“哦?”
道魁终于抬起了头,跟皇帝对视了。皇帝只觉得心中一沉,就是之前有多少打算,此刻竟然都出不了口。
花了一会儿工夫收敛心神,皇帝才道:“根据安远卫得来的消息,据说是被动地防守并不能解决安远卫的问题,所以他选择了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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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前因
红楼之天下为棋
说是皇帝,说是一国之君,偏偏上面有个太上皇坐着,即便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可对权力和朝政依旧上心得很;下面的皇子们也有四个成年了,中间虽然有断层,但是小皇子也不算少——问题是,那些皇子之间现在就出现了夺嫡的迹象。
那些大臣们,有的是太上皇的人,有的却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地在皇子之间开始投注,真正站在他这个皇帝这边的,少之又少。如果硬要说有,其实也有一个,那就是刚刚被废掉的王子腾。
没错,就是王子腾。
当今皇帝跟王子腾之间可以追溯到他还是一名无权无势、没有多少存在感到皇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的嫡长子还在,这位嫡长子出色有有爱兄弟们,皇子之中没有对他不服气的。即便下面的皇子们有的很得宠,可是对这位大皇兄却是服服帖帖的。就是当今皇帝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也是他童年中最为轻松的岁月。
可是,就是这么完美的大皇兄却突然暴病而亡,然后兄弟们谁都不服谁,为了那个储君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就是当今皇帝,在那段岁月里吃里不少苦头。他是皇子,在他的大皇兄在世的时候,吃穿不愁,下面的人也都恭恭敬敬不敢丝毫怠慢他。可是他的大皇兄一死,其余的兄弟们就开始斗了起来,就连他也受到波及。有人想讨好新主子居然胆敢拿他做筏子!
回想起来,也叫人不胜唏嘘。
当今皇帝原来的打算就是做个闲散王爷。寄情山水,谁会想到,因为他会因为不想被下面的人欺负最后成了这一国之君呢?
王子腾就是那个时候走近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的身边的。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件事情,当今皇帝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时候,贾史王薛四家都是他的大皇兄身边的人,四家的嫡长子更是早早地跟在了那位的身边,如果不是那位嫡皇子去得早,只怕这四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年那位仁慧太子薨逝之后,贾家选择了沉寂。薛家长子放下过往、当成没有这回事情继续做他的生意人,而史家和王家则分别投了新主子。
随着诸皇子夺权愈演愈烈,史家和王家也先后出了事儿。先是史家老侯爷暴毙。他的三个儿子不得不丁忧回家守孝,然后王家也出了事儿。王家嫡长子被人算计,在床上挣扎了半个多月还是没了,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王子腾就是等他的哥哥王子胜的丧期过了才来到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身边的。
王子腾会说话又会来事儿。他说他有办法让贾家投到门下。果然,没过多久,贾家就透送来了好消息。虽然不是贾家的宗族嫡支,可好歹也是跟宁国府地位相当实力却隐隐在宁国府之上的荣国府;虽然不是荣国府的长房,但是对方出面的人是荣国府的太夫人,而且不久之后,贾家那位才荣登上二老爷的宝座的老二就住进了荣国府的正房,代替哥哥行驶起家主的权利。而荣国府真正的主人却从那个时候开始沉寂。
那个时候。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心中也一度遗憾过,为何不是曾经给大皇兄做过伴读的贾赦。只是当时的形势,让皇帝不得不选择见好就收。再后来,有关贾赦的种种负面传闻尘嚣直上,倒是模糊了很久以前他跟在仁慧太子身边的形象。而皇帝呢,他虽然隐隐感觉到王子腾的手段可能不那么光彩,可是王子腾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他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只眼,尤其是他刚登基的那会儿,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库都空空如也,王子腾为他解决了这件事、挽回了他的面子,更是稳固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没错,皇帝知道王子腾会来他的身边,完全是因为贾史王薛四家的政治投资。在这四家的老一辈去世之后,尤其是高祖皇帝和贾代善、顾氏太夫人先后去世,使得贾家实力大不如前,而贾家新上台的太夫人却不是一个聪明人对权势也热衷得很。
皇帝很清楚现在的贾家四处投资企图左右逢源的小算盘。也知道王子腾和王家在背后的角色。只是他手里的筹码太少,得用的人也太少,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贾政这边其实是打着他的招牌对贾赦施加压力的事儿,皇帝也很清楚。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他是王子腾的后盾,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王子腾的关系,正式因为大家都知道贾政搭上了当今皇帝而贾赦始终守着仁慧太子,所以御史台才对贾家对很多事情都当做没看到。
但是,当做没看到就不等于不存在。
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上台这么多年,权力始终都没有收拢,而他的儿子们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夺嫡。这个时候,皇帝才觉得贾赦的可贵来。
夺取江山的时候,需要的是有本事、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以前皇帝还没有上位的时候,他为了上去,就需要王子腾这样的人。即便采取的手段不那么光彩,只要能够帮他解决问题就可以。可是如今他已经得到了名分,他需要的不再是跟王子腾这样上蹿下跳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相反,跟贾赦这样,一直守着旧主之人,更合现在的皇帝的眼。
的确,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面,贾赦的表现真的叫皇帝找不出什么好话儿来,就连皇帝自己也不得不说,如果贾赦的行为是为来自污的话,那么贾赦做得也未免太成功了。可问题就在于,贾赦的女儿居然在这个当儿告了御状。
正好是皇帝心态转变当口的时候。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御状,皇帝肯定会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而不会再度审视贾赦。也真是因为留心上了贾赦,使得如今回想起来的,竟然优点多于缺点,而且贾赦的缺点细细探察下去,竟然都在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贾赦竟然是在当年诸王夺权的时候选择了退隐幕后。
更重要的是,以前皇帝一直以为贾家最宝贵的就是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没了那些东西,贾家就是很普通的勋贵,可有可无。可现在看来,军队的影响力不过是冰山一角,贾家很可能还有更多更宝贵的东西等待着他去发现。
皇帝有点后悔把贾赦贾琏父子丢到边关去了。只是他身为君王,不可能出尔反尔,也只能等事情过去了、或者贾赦父子立了功劳或者贾赦父子的任期到了,他才能够把人弄回来。
身为君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随心所欲的。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对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东西甚至在背后出谋划策帮他们挣军功一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总是对着那本手札出神。重要的不仅仅是手札里面的计划,而是设下这个局的人的深谋远虑。可以说,那本手札不但将草原牢牢地绑在了大齐的车轮上,更重要的是,那本手札竟然隐隐地指出了天下大势的未来变化。
无论如何,皇帝都要找到那本手札背后之人。
无论如何,皇帝都没有办法拒绝那本手札背后的文治武功。
如果没有那本手札,也许皇帝在迟疑之后会继续重用王子腾。大不了让王子腾在外面呆几年,等事情过去了风声也冷了再把王子腾招回来。
可是这本手札出现了。
皇帝不知道这本手札真正的来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本手札其实是出自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的脑子——在皇帝的心里,跟贾玖这么大的女孩子冲上沙场救父那是可能的,毕竟古代还有缇萦救父的传说。可是要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对国家政策作出极具指导意义的见解,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需要大量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除非对国家实际情况了如指掌,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当今皇帝对当年的王氏女印象非常深刻。那个女人才貌双全,尤其是在经义上的造诣,就是很多饱学鸿儒都自叹不如。人家可是由传胪父亲亲自教导、三四岁上就出口成颂、七八岁上出口成章自幼以文章闻名的才女。这样的女子最后拿出来的策论,虽然花团锦簇,可终究不过是损人利己或者损人不利己的阴谋,就是爱民,也不过是一张皮而已。
可是那本手札却不同。皇帝可以从那字里行间看到拳拳爱民之心。如果要说何人从中得了好处,皇帝可以看到的是国家、是百姓,当然,还有道门。但是如果要具体说是谁,皇帝看不出来。
设局之人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光从那布局跟最后得益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唯一的线索就是手札的字迹出自于道魁。
19 君心
红楼之天下为棋
皇宫里面的人,每一个都是演戏的高手,演技不好的,根本就不可能杀入重围成为九五至尊。当今皇帝能够走到今天,自然也是奥斯卡影帝极的人物,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义忠亲王落马之后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储君,之后又继承大统。
当今皇帝对人心的了解很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在道魁面前演戏的话,也只会自取其辱,因为道魁对他的情况非常了解。何况,那份手札无论是对于国家也好,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也罢,无论是意义还是可操作性都极具里程碑般的指导性。
对于皇帝来说,只要有了名分,将来总有一天会把权势拿在手里。可是既然能够过痛快日子,他又何必委屈自己过那种看人眼色的憋屈日子?他才是九五之尊不是么?!
皇帝的想法,道魁自然是清楚的。
世事沉浮,这样的事情,道魁不知道看过了几轮几转。当年也有那么一个孩子,跪坐在自己面前,明明是有求于人却是一脸倔强。好似他坐在这里就是给自己面子一般。
那位公主最后的下场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招惹来的,可对于道魁来说,那的确不是一个很美好的回忆。至少,在道魁的心中,当初的他若是能够跟对方讲清楚、说明白,也许对方还能够迷途知返,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把性命丢在了茫茫草原上。
面前的这位君王,虽然性别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可是给道魁对感觉却是那么的相似。
明明知道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可是脸上摆着的却是非自己不可的模样。
不过,那位公主殿下是破釜沉舟。而这位君王的话……
道魁低下头,为皇帝沏了一杯茶,这才道:“哦?还有此事?如此,贫道却是第一次听说了。”
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是枢密院送来的最新情报。”
虽然说大规模的打草谷往往是在秋冬季节的时候进行,但是春夏之交的时候次数也不少。无论是皇帝还是道魁,他们对草原民族打草谷的行动都不陌生。
秋冬季节。水草丰美都夏季刚刚过去,草原上马壮膘肥,也是一年中畜力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草原骑兵们会聚集起来,袭击大齐边关规模较大的城池和兵营。因为只有这些地方会拥有大量的粮草。
如果不是临过年的时候,贾赦父子才压着补给到达安远卫,只怕安远卫早就被洗劫一空了。哪里还有后面的战事?
至于春夏之交的这场。那些被饿了一个冬天的草原骑兵们也只敢在走投无路打时候袭击边关的小村落和小型卫所。打下来了。能够找到饱餐一顿的粮食。让人和马都吃饱喝足;如果打不下来,那就把命赔上。
所以,会在春夏之交打草谷的草原骑兵,都是最疯狂的,也是最不讲究战法的。
对于大齐的将士们来说,草原人在秋冬之交的大规模南下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合作,朝廷对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也比较重视。会送来大量的补给。可是这种春夏之交的小规模的打草谷甚至只有十来个骑兵的搔扰战,那才是最令人恶心和讨厌的。
这个时节也往往是边关各军屯民屯开始准备春播的时候。草原人不事生产不说,还隔三差五地来恶心人,偏偏还是不要命的打法,谁受得了?再者,就这么几个人来袭击,还不能算军功,若是有个什么伤亡,就只能白白吃亏,不要说武器补给,就是汤药费还要自己出。
更要命的是,耽搁的春播,粮食收不上来,无论是军屯还是民屯,都会被上峰责罚。
道魁见皇帝的目光不离自己左右,只得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陛下认为此中原因如何?”
皇帝本来是希望对方能够给他一个表示,好让他把话接下去的,却没有想到对方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得继续道:“朕不通兵事,朝中大臣们也是各执一词。倒是宫里隐隐有种说法,说是御敌于国门,不如御敌于千里之外。”
道魁道:“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苦笑道:“御敌于国门,死的是为大齐的子民;御敌于千里之外,死的就是别人。朕身为君王,如何不知道选择!可是皇妹他……他竟然不管不顾,一心要追究其子身故的罪责!”
道魁一愣,道:“陛下,您说的是端荣长公主?”
皇帝道:“没错。朕舍不得长乐,是他说服了父皇,又亲自送亲,朕才不得不让长乐和亲。朕自认对这个妹妹也算是可以了,即便小的时候,为于他不亲,他还曾经拿朕作伐子,朕都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呢?一边算计着朕的女儿,一边却一心惦记着他草原王妃的头衔!偏偏父皇还就信他!”
皇帝也是憋得很了。
皇帝很清楚,虽然道魁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有些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人去,比方说,这些日子端荣长公主在宫里的表现。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无疑是可怜的,可是端荣长公主是大齐的和亲公主,他的儿子是因为屠杀安远卫的将士不成反被杀的。这样的行为,换了其他人,早就株连九族了,哪里能在宫里吵闹的?偏偏端荣长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儿,太上皇没有表态,甚至太上皇身边的人还透露出太上皇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女儿的意思来,更是叫皇帝动弹不得。
皇帝对这个妹妹还真是恶心透了。对于端荣长公主要安远卫的将士们偿命的言行,皇帝更是嗤之以鼻。
虽然端荣长公主表面上的言辞说得很好听,是安远卫的将士们没有保护好他的儿子。可是枢密院的情报上可清楚着呢。作为送亲的使节,端荣长公主和他的儿子根本就不用走安远卫的,可是他们偏偏却走了安远卫。结合他们之前搜集朝廷邸报,甚至常常给边关将领家的女眷下簪花帖、邀请各家女眷参加宴会,甚至贾家派人给贾赦贾琏父子送冬衣这样的事儿都一一留意过。种种行为,皇帝又如何不清楚呢?
皇帝从来都不相信这个妹妹的人品。
道魁没有接口,皇帝却说了下去:“说起来,是朕对不起贾郡君。朕原本答应过他,要替他保护他的父亲和兄长。可是现在,朕连宫里的风言风语都压不下去。”
道魁道:“陛下若是有心,自然是能够做到的。”
皇帝一愣,脸上微微发热,道:“让道魁见笑了。朕虽然是万乘之君,可是在宫里头……如今,朕也只能冷着那些符合端荣的人了。”
皇帝对付那些妃嫔们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是附和端荣长公主的人,哪怕是皇后贵妃,他一样不肯进他们的宫室,闹得狠的直接禁足,有儿女的就把儿女抱走交给别人养。这些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跟着端荣长公主做对方的跟屁虫,现在,宫里可安静了不少。
可是皇帝也只能对自己的女人发发脾气,借此表示自己的态度。
道魁笑笑:“陛下这样做就足够了。”
皇帝道:“道魁,端荣扔下长乐就那么回来了,也不知道长乐怎么样了。道魁,你说,长乐会跟贾家那丫头碰上么?”
道魁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
他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打着这样的主意。让人直接把长乐公主抢回来这种事情,似乎不大符合大齐的画风啊?
道魁觉得,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那个孩子对大齐的那些臣子的描述还真是非常贴切:对自己人刻薄得恨不得鸡蛋里面挑骨头,对着欺负自己的蛮夷却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白送给人家,顺便搭上最漂亮最尊贵的女人,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天朝上国的排场一般。
对此,那个孩子只有一句话:天朝上国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这是那孩子游说自己时让自己最为感慨的一句话。
道魁垂下眼睑,道:“若是有缘,自然能够相逢。”
皇帝恨恨地敲了一下手里的扇子,道:“朕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对那些上蹿下跳闹着要和亲的臣子们大吼一声:感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可是朕说不过那些臣子,也拗不过父皇。道魁,你知道朕拿到那本手札时的心情么?若是早几年,不要很多,只要五年时间,我大齐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朕也不用让长乐去和亲了。”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已经是潸然泪下,却又似怕丢脸一般,用扇子挡住了脸。
道魁叹息一声,道:“陛下手里的那本手札,其实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二部分而已……”
皇帝一愣,立刻放下了扇子,追问道:“还请道魁为为解惑!”
为了那本手札和手札后面的人,皇帝也是拼了,他连朕都不用了,直接用上了我字。
20 报备
20报备
皇帝会怀疑道魁,自然是理由充分的。因为以道魁的学识跟阅历,写出那样的方略,真的是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贾玖送上来的红苕,皇帝也细细地调查过了。贾家的产业里面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如果那东西是贾家培育出来的,除非他们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或者是干脆拿花盆培育的。
要皇帝相信那种作物是在后花园里培育出来的,皇帝宁可相信那玩意儿是道门找到的、借着贾玖送到他面前的。
换而言之,皇帝至始至终都认为那本方略也好、那神奇的作物也好,都是道门的功劳。之所以借着贾玖的路子,也许是道门中的某个人不想暴露了自己。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道魁本人。因为贾玖跟道门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认识的道门中人更是少得可怜。
皇帝坚信,贾玖也不过是道魁的挡箭牌而已。
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道魁,道魁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遵循自然之道,除非跟天下苍生有关,否则道魁根本就不会插手世俗之事。这也是道门中人的普遍看法。
贾玖的那道手札,如果不是关系到道门的利益,如果不是贾玖把天下苍生跟道门牢牢地跟大齐绑在了一起,道魁也不会动手。只是这样的事情,道魁也知道自己就是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看着长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帝,道魁叹息一声,道:“陛下,当初贫道会见猎心喜甚至亲自将之整理成册,也是因为那首创之人心怀天下的悲悯之心。无论何人何等身份。在那个人的心中都是一视同仁的,他,不会因为对方出身高贵而巴结,不会因为对方出手阔绰而讨好,不会因为对方出身寒微而轻贱。在他的眼里,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庶民白丁,只要是大齐人。就应该得到国家庇佑。在考虑国家与朝廷的利益之时,也不应该轻视每一个人的利益。他不会因为对方是工匠就轻视对方认为对方生来就低人一等,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商人就轻蔑地以铜臭味呼之。在那个人的心中。工匠也好,商人也好都不过是一种职业。只要对方是大齐人,只要对方守着大齐的律法,那个人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对方考虑并且在做规划之时也尽力为对方考虑。”
想起贾玖。道魁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受。除去对方的年龄,无论是思考的方式还是对待世人的态度。都跟一般人家的女孩子有很大的不同。
皇帝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他。在皇帝的心中,人跟人从来都是不平等的。要他这个万乘之君用平等的态度对待其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兄弟也是不可能的。皇帝根本不能想象自己跟别人平起平坐的样子。身为君王,哪怕就是亲兄弟也不过是下属。若是讲究什么平等,那根本就不可能。
看着皇帝的脸色,道魁就知道对方想岔了:“陛下。那个人说过。这个世间从来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来就锦衣玉食,有的人却是打落地就不曾吃饱过肚子。那个人说过。这种看似不公平才是天道的公平所在。生来锦衣玉食,是因为祖先的努力故而恩泽儿孙,并不是说这种现象就对于不公平。”
显然,他们两个都想起了当年那个王氏女振振有词,数落自己嫡母和嫡妹的话儿来。
皇帝道:“道魁一说,朕就更想见那位先生了。”
道魁摇摇头,道:“虽然说有陛下助阵,那个计划会更加迅速地推广开来,但是他也说了,若是不小心,也可能因为吏治而陷入僵局并且让天下黎民代为承担后果。所以,见或者不见陛下,对这个计划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
道魁平静地道:“他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布局者必须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已经将所有的人的反应和世事的变化都计算在内,并且对接下来的变化要做到心中有数。那份手札,既然已经被献给了陛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势必走上章程。那个人离开京师之前曾经告诉贫道,行使那个计划,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不能太过功利也不可能急于求成。那样反而会误事。”
皇帝一下子抓住了关键:“那位先生不在京师?”
道魁道:“的确不在。他离开京师有些时日了。”
皇帝道:“先生就这么吝于见朕一面?”
道魁沉默不语reads;。
他还能够说些什么呢?跟对方说实话,对方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若是要他顶了这个名头,不要说道魁,就是换了林如海这种在官场上混了很多年的读书人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当时最起码的道德标准。甚至很多高官在跟皇帝举荐的时候,如果皇帝说不好安置,那些高官们会毫不犹豫地表示自己愿意退位让贤,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被举荐的那个人。
这就是当时的社会风气。
这也是贾政为什么会坐冷板凳的原因。他实在是太丢人了,连起码的道德标准都没有达到。
道魁不是官场中人,他没有跟皇帝举荐贤能的必要。
皇帝则在心里不停地揣摩着:从道魁的话语中来看,似乎他真的不过是代为执笔而已,那本手札的首创者还真的另有其人。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又为何献上了手札却始终不曾献身?看起来还让道魁为之代为保密。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帝心念百转,坐在那里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对道魁道:“既然如此,那位先生肯定跟道魁说过不少有关那本手札的事儿。不知道道魁能否为朕解惑?”
道魁顿了一顿,这才道:“那份计划并不完全,从时间上来看,他至少是个跨越来一个甲子的大计划。所以,即便是贫道,知道的也不过是其中的前十五年计划。”
道魁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皇帝一部分内容:“这份方略的第一部分其实是准备阶段。要实式略上的内容,需要的不仅仅是人力,还有物力钱粮,一样都不能少。所以计划的前两年则是处于准备阶段。借助某些事情,收拢人力物力。关于这一点,其实陛下应该听说过了。”
道魁会这么说的确是迫不得已。金水河的事情绝对瞒不过人去。别的不说,佛门和儒门也一样盯着道门呢。若是现在不跟皇帝打好腹稿,将来若是有人捅到皇帝面前,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么大的一笔财富,总有人会动心的。
皇帝一愣,侧着头想了想,还是道:“朕不大明白。”
道魁道:“道门派人清理京师的几条金水河便是如此reads;。”
皇帝立刻打断了道魁的话:“可是那些河道又脏又臭,黑漆漆的,不但需要人手和钱粮,还需要药物预防疾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爆发出瘟疫。这怎么可能用来收拢钱粮?”
道魁道:“贫道会这么说,自然是确有其事。若是万岁需要,贫道当然不会吝啬。只是万岁确定么?最后收拢来的银钱会到万岁的手里,而不是到来那些贪官污吏的手里;万岁派下去的人也会好好的完成任务,而不是中饱私囊,拿走应该属于万岁的钱财不说,还克扣民夫的药材钱粮以致于导致瘟疫的爆发,而使这一系列的计划胎死腹中。”
皇帝一愣,继而想起了王子腾,再想起了一直抓着权力不放的太上皇。
他手里的人真的很少很少,能做事又会做事的人就更少了。而做这种事情,牵扯肯定会很大。如果真的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恐怕最后花费的钱粮多出了十倍不说,这好处却是一丝儿都看不见,甚至还会坏事儿。
皇帝也缺钱啊。可是想到那一系列的后果,皇帝也打消了那个念头。
“就是因为这个,先生才不肯见朕么?”
皇帝低着头,任何人都能够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失落。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就是贫道认识的他。他总是从获益者最多的角度思考问题。就跟清理金水河一样。若是不小心让太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不但那些民夫们可能失去在冬日里的一个进项而导致一家人饿着肚子过年,甚至会给国家给朝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那个人面前,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确实的行动。”
皇帝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如此,朕明白了。这件事情,即便是父皇在位的时候,那位先生也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朝廷去做。因为即便是当年的父皇,也不可能杜绝官场上的贪污与。交给你们道门,这才是最稳妥也是让最多的人得到好处的办法。那么然后呢?那位先生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只设计了这一个内容。”
从皇帝的脸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道魁也安心不少,继而跟皇帝讨论起了那本手札。
21 长乐
红楼之天下为棋 23长乐 全本 吧
长乐公主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行走间的篷车里面,头顶便是篷车特有的棚顶,而他正好躺在篷车的最里面。篷车的栏杆很高,已经到了他的肩膀上的位置。从篷车上望去,可以看到天上的白云和茫茫的草原。
而他的身下垫着厚厚的羊皮,一层又一层,最粗糙的垫在下面,最柔软的小羊羔皮垫在上面,羊皮上还铺着大齐特有的绸缎。长乐公主认得这种绸缎,是他的陪嫁物品。因为垫了很多层,让长乐公主有种深深地陷在里面的错觉。
在铺盖的不远处,一个简陋的火塘呈现在长乐公主的眼前:一只大大的陶盆被固定在了车底板上,上方架着铁架子,铁架子上悬挂着一个陶罐子,里面正在咕咚咚地沸腾着,冒出一股子香气,勾得长乐公主的肚子发出饥饿的鸣叫声,提醒他不妨乘机填一点进去。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已经顾不上医治自己的肚子。
他猛地坐了起来,东张西望。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姚姑姑呢?
他这是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长乐公主的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篷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帘子一掀,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对方在长乐公主的面前踌躇了一下,还张了张嘴,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话。
这个女儿走进来的时候,长乐公主就盯着他看,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长乐公主终于扑了过去:“是贾郡君!你是贾郡君对不对?是父皇让你来救我的么?”
任由长乐公主抓着自己的肩膀,贾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回公主,是臣女。不过,不是万岁派臣女来的。而是当日臣女在宫里见到公主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臣女是顶着家里的侄女儿的身份来的。”
多日不曾与人交谈,贾玖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长乐公主一愣,颓然放下了自己的胳膊。泪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淌下来:“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万岁不是不要您。而是朝堂上有太多的人要求和亲,万岁也是无奈。至少,在臣女看来,万岁还是舍不得公主的。不然。臣女也不会这么大胆,到今天还在草原上晃荡。”
“哇啊啊啊啊~”长乐公主扑在被褥上放声大哭。贾玖跪坐在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事情,这样的情况,什么话都是多余。直到对方哭累了,才听贾玖道:“抱歉。臣女发现公主的时候,那里就只有公主一个活人了。那位女官一直抱着公主,直到死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公主。臣女将他火化了。打算将他的骨灰带回去。臣女没有找到从前伺候公主的人……”
长乐公主苦笑道:“跟着本宫来草原上的,不是对本宫忠心耿耿的人。就是没有手段也没有门路的人。其余的,有手段又怕死的,早就托了关系另投明主了。至于对本宫忠心耿耿的人,在之前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姚姑姑是最后一个。”
如今,他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贾玖看了看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的长乐公主,转身从边上的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面翻出两只木碗并两只木勺,勺了一碗肉汤奉给长乐公主:“吃一点吧。您已经躺了两天了,想来也饿了。”
长乐公主接过了木碗,却没有开动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大齐?”
贾玖道:“现在还太早了。”
“什么?!为什么不回去?!”
“还不够。狄人八部,如今只灭了两部,而且还是实力最弱小的两部。虽然信息不大全,不过狄人八部联盟中敬陪末座的青牛部都有二十万的人口,而实力略强的火狐部却跟他相差一万人左右。按照这样的思维去考虑,狄人八部联盟的人口大约在两百万上下。而且实力最弱的青牛部跟火狐部被灭,绝地会激怒其余的六部。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只怕狄人会随之南下,威胁我大齐边关。如今的大齐边关,情况可不好。”
长乐公主傻眼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你,你不回去?你不是来救本宫的么?”
贾玖道:“救公主殿下不过是原定行程中的一部分。尽量消灭狄人的有生力量才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
长乐公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贾玖按倒在地:“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没有费心来找我!!!”
气急、恨极、怒极。
长乐公主都忘记自称本宫。
贾玖道:“我是大齐的子民,自然是以大齐的利益为重。”
长乐公主猛地掐住了贾玖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可知道本宫受了多大的罪?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你也跟那些人一样么?你也在看本宫笑话!!!”
恐惧、愤怒、羞辱。
此时此刻的长乐公主已经没有了理智。也不知道长乐公主这么柔弱的女人为什么突然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掐得贾玖快喘不过气来。看起来对方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理智了,贾玖手一动,截在长乐公主的腰间,长乐公主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直接压在了贾玖的身上。
贾玖费力地推开长乐公主,死命的咳嗽。
方才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对方活活掐死。
等回过神,贾玖才注意到长乐公主就那么仰天躺在那里,不停地呜咽、流泪。
“再说一次,促成这次和亲的人不是我;把你丢在草原上的人也不是我。如果你要报仇,也应该去找那些害你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人才对。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长乐公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直到贾玖以为他就那样了,直到贾玖自顾自地勺了一碗汤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才听到对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贾玖没好气地道:“我知道。要不是清楚你的遭遇,我早就把你丢下去了。别犯蠢了,就是要生气也要等吃饱了才有力气。你这个样子,高兴的也只有背地里的那些小人。”
说着,贾玖拿着自己的碗又勺了一碗肉汤,塞给了长乐公主,自己捡起了滚到角落里面的木碗,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从大瓮里面勺了一点水,洗洗刷刷之后,擦干净了,重新放到布袋子里面去,这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几块抹布、几张纸丢到长乐公主身上:“吃完了记得把这里收拾好。不然,你就这么油腻腻、脏兮兮地入睡好了。”
长乐公主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说什么?我可是公主耶!”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谁管你!我还要驾车呢!要不,你来驾车、杀人?!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弄这么一辆马车来慢悠悠地晃荡呢。纯粹是浪费时间!”
长乐公主瞪了贾玖好一会儿:“本宫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
贾玖道:“很不巧,我也是。”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本宫越收拾越乱么??”
贾玖道:“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是给你睡的地方。你喜欢干净就收拾,不喜欢就由着他脏乱。我反正无所谓。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你不好生收拾,吃苦的也只会是你自己。因为草原上的蚊蝇又大又多,飞起来的时候遮天蔽日。我自然是不怕的,只可惜了你这身细皮嫩肉,说不定就要喂蚊子了!当然,会不会因此感染瘟疫把命丢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乐公主抓住了袖子:“别说了,本宫来收拾。”
贾玖耸了耸肩,出去驾车了,由着长乐公主在车子里面折腾。
果然,里面不是传来嘟嚷声,还有女孩子的抱怨声。坐在前面的贾玖听了只是做了个鬼脸。
果然,人忙起来就不会想东想西了。若是由着长乐公主什么都不做,就在哪里东想西想,反而容易钻入死胡同里面去。
过了好一会儿,贾玖感觉到有人敲了敲自己的背,他转过头来,看见长乐公主从篷车里面探出头来:“我能过来坐么?”
贾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位置,这才点了点头:“可以。”
长乐公主小心地爬过来,按住自己的裙角,在贾玖身边坐下,道:“本宫都不知道你原来会赶车。”
贾玖嘀咕了一句:“之前的确不会。”
也不知道长乐公主听没听见,只听长乐公主道:“呐,你想不想听本宫的故事?”
不等贾玖回答,长乐公主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宫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本宫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本宫的母妃是父皇的表妹也是宫里最得宠、地位也最高的妃子,就是元皇后也不敢给母妃脸色瞧,下面的人更是对本宫巴结得很。那个时候,父皇每天从前朝回到后宫,一定会先来看母妃和本宫……”()
22
红楼之天下为棋
恶魔?
连这些狄人都害怕都恶魔?
长乐公主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嗯?”马贼头子来劲儿了,“你是说,除了那些尸体,其余的东西都不见了?”
下面坐着的二头领立刻点了点头:“没错儿!这就是最邪门的地方。要搬走一个部落的全部东西,怎么也要多出两三倍的人、两三倍的车马才好。可奇怪的就在这里,周围看不到辎重经过的车辙,只有马蹄印子,而且还很浅。根本就不像是带着大量的财货离开的模样。可那些人,连身上的衣裳都被剥光了。你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
草原上的传说也不少,既然能够成为马贼的头领,这个叫做桑巴的草原大汉也不是只有肌肉发达的家伙,至少,他的脑袋可是非常好使的。
他问道:“会不会是仙山上的神仙?”
不是大齐有道门,草原上还有个跟道门实力相当、甚至还逼得道门不得不对草原退避三舍的魔门。中原人叫他们魔道中人,而他们则喜欢自称圣门,也是草原人口中的神仙。
二头领晃了晃手里的酒囊,从身边的女人身后抓过一只酒坛子,道:“神仙是神仙,又怎么会稀罕那些帐篷啊、皮子啊,甚至连人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裘也要。别的不说,就是连冬天都过不下去的牧民,手里有了一笔闲钱都会买了香油给神仙们供上。……”这话说得倒是事实。其实牧民手里面并没有多少银钱,银钱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还没有草料来得实在。
这种情况跟大齐很相似。在大齐,农户手里只要有点闲钱都会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时刻准备着用来添置田地。除了田地之外的开销,大概也就只有道观庙宇之类的香油钱了。在草原上,牧民们家里可能有整群整群的牛羊,可是他们的兜里面还真的没有钱这个玩意儿。给他们钱,还不如给他们草料或者给他们人手把草料给打整齐了,好让他们有更多的牛羊留到来年。至于跟商队交换来的银钱,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铜板还能够融了做兵器。银子又能有什么用?往往是左手进了银钱右手就换了香油,转身就捐给了寺庙。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会稀罕牧民身上的破衣裳?
在脑袋里面勾勒出一个手持弯刀、一夜能够砍翻他们好几个人甚至不过是略略动一下手指头,自己这边就会倒下一大片的超级人物。竟然剥下了牧民身上破破烂烂的皮裘往自己身上批……
晃晃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把脑袋里面的奇怪画风撵走,马贼头子把这个不靠谱的猜测丢到了一边:“死人身上是什么样的伤口?”
二头领道:“说来也奇怪。隐隐有风声说,那些尸体上的伤口不像是弯刀留下的。也不是箭矢留下的。倒有些像是南面的那些兔子们用的武器。只是南面的兔子有这么英雄的人物么?那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还娇贵得很。他们有这么好的本事,早就去他们的都城谋求富贵去了,哪里会来草原上喝风!再说了,那可是件大件的武器,少说也有二三十斤,挥舞起来才能够把一个大活人劈成对称的两半。要将这么重的武器使用自如,怎么也该是跟头领这样的英雄人物。可是从马蹄印子的痕迹上来看。整场战斗只有两三匹马离开,而且马背上的重量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觉得这事儿邪门得紧。”
二三十斤重的武器,也只有传说级的武将们才会使用。要使用这么重的武器,必须骑在马上,对使用者的要求也非常高。而现在的大齐,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武将真是凤毛麟角。大齐拥有这个等级的武将的时候,也是草原人最乖的时候。比方说,那位上将军就喜欢用丈八蛇矛。虽然份量上要差一点,可是对武艺的要求可不低。
上将军在世的时候,这些草原人连跟大齐做生意都小心翼翼的呢。
只听那马贼头子道:“真有这样的事儿?你该不会告诉我,这里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吧?”
二头领道:“头儿,你还真别说。听那些女人们说,这附近的确发生过两起类似的事情,而且都是最近才发生的。一次是在东面三十里,一次是在北面二十里,还有一次是在我们来的方向。算起来,这三个地方就好像一个鸟笼子,而现在的我们,就在这鸟笼子里头。”
这话说得有些忌讳,马贼头子立刻不爽了,当头就砸了一个酒坛子过去:“跟娘们儿一样唧唧歪歪地说什么呢?什么正好在笼子里头。你、奶、奶、的才在笼子里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阵阵喧哗声。
马贼头子的酒劲也上来了,他以为是他的手下玩得很开心才会有这样的声音。
这很正常,马贼的宴会上总是有女人和酒,自然也少不了女人的尖叫声、叫骂声和哀求声,当众杀人取乐乃是大部分的马贼的宴会上。而宴会到了,马贼们还会放火,乐颠颠地带走自己想带走的,其余的,不论是财物还是女人抑或是不愿意加入他们的俘虏,都被他们杀死或者烧死。
这一次也一样,马贼头子以为他的手下又开始拿女人们取乐了。而且这种惨嚎声显然激起了马贼身体里面的杀性,只见马贼头子将手里的酒囊一丢,道:“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东西比南面的烧刀子差多了。兔子们就是有好东西,漂亮的女人,还有最烈的酒!可是我们就只有这片草原!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女人,我们可以去抢,没有酒,我们也可以去抢!兔子们就是这样没用——不,他们连兔子都不如,兔子还知道搏鹰呢,老鼠也比他们强!只要吓吓他们,不怕他们不乖乖地把好东西送来!”
说着,醉醺醺地抓过一个女人,手上一用力,就拧断了那女人的脖子:“就跟这样,老子只要用一点点的力气,就能够把南面的那些没用的东西给宰了,然后……”
帐篷里面的女人们都尖叫起来。而女人们的尖叫声则引起了帐篷里面其他马贼的暴虐。他们追逐着四散逃逸的女人,有的拿着弯刀对着从身边经过的女人们乱砍乱劈,有的则是拿出弓箭直接将视线内的女人们当场射杀。
对于这些马贼来说,刺激才是最主要的。马贼中也不是没有女人,不过能够长留在马贼中的女人,不是本领高强就是有人罩着,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女人,本来就是在场的男人们的玩物。
长乐公主缩在角落里面,小心翼翼地蜷起自己的手脚。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成为人们的焦点还是成为壁花。而在的身侧,仅剩的一个姑姑依旧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长乐公主以为,今天会跟过去几天一样,成为他记忆深处的噩梦,让他渡过又一个几乎盼不到天明的夜晚。
就在这个时候,“嘭”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帐篷上。长乐公主很确定,这个声音跟他之前听到的很不同,具体如何不同他却说不上来。
那马贼头子却被惹火了:“小兔崽子,想热闹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居然动到老子头上了!”
马贼的三头领骂骂咧咧地提着刀站起了身子。他砍翻了两个挡路的女人,才走到帐篷口,嫌弃帘子,就看见黑暗中一道光芒闪过,三头领的头颅不见了。壮硕的身体停了一会儿,仰面倒了下来。
帐篷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马贼们跳了起来,到处找自己的弯刀和武器,也有的胡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披,更多的,则是找到了弯刀就往女人们身上砍。他们嫌这些女人太过碍手碍脚了。
一个女人的头颅就那样飞了起来,掉在了长乐公主的脚边,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认得,这个女人是前一个部落族长的女儿,也是这两天马贼头子身边最得意的女人。
长乐公主还记得自己被那个部落抢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带着人亲自过来鄙视了自己一通,还赏了自己一顿鞭子。甚至自己被轮暴之后,也是这个女人把自己从帐篷里拖了出来,直接丢在草地上。
在此之前,长乐公主对这个女人恨得咬牙切齿,甚至不止一次假想过,若是在大齐,他绝对会剥了这个女人的皮。
可是这一会儿,长乐公主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很想吐,可理智却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若是让马贼们注意到他,那么,死的绝对会是他。
帐篷里面鲜血飞溅,刺鼻的血腥味儿直冲长乐公主的脑门,长乐公主两眼一黑,就那么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昏过去不久,掩护着他的那个女官也被砍了一刀,整个背部被划开,背上的骨头断了,可是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吭声。至死,那位忠心耿耿的女官还在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小主子。
23 长乐
红楼之天下为棋 21长乐 全本 吧
也许是上苍听见了皇帝的祈愿,也许是上苍觉得长乐这个女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也许是上苍觉得,大齐的官场应该听到边关的声音,在孤身进入草原的第三个月,贾玖还真的遇到了长乐公主。
那日袭击了青牛部灭掉了青牛部主力,只有少量的精骑兵逃了出去,剩下的都被贾玖给杀掉了。
贾玖的或天戟下,从来不留活口。
本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因为安远卫得到了巨大的战功,也收获了相当多的财货,怎么也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事儿,甚至连打点上峰的钱财都有了。可是大齐的官场之上总有不和谐的声音,甚至这种现象都蔓延到了军队之中。
明明是大齐的军队,明明是保家卫国驱除胡虏,可是到了某些人的嘴里,居然成了比屠杀自己的子民更加十恶不赦的行为。还有相当多的人竟然在考虑狄人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并且责问大齐的朝廷甚至进行大规模的南下行动。
看见大齐的官场和军队上层的那些监军们的言行,贾玖都无语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跟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和没有认出自己的哥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牵着三匹马走进了茫茫草原。
因为身边没有了其他人,没有了掣肘也没有了被人发现秘密的担忧,贾玖也放开了手。
那些人不是害怕狄人么?可若是狄人的实力并不强,或者狄人的实力弱得只剩下了原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那个时候,朝廷还会谈狄色变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玖成了草原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双光魔王。
杀光抢光。
他所经过的地方。无论是狄人部落还是狼群抑或是牛群、马群、羊群、兔群,统统杀掉。但凡能带走的东西他统统带走。被他灭掉的狄人部落,什么帐篷、皮裘,什么食物酒水,什么财宝草料,反正能够带走的统统带走。为此,他兑换了好几个乾坤袋放在自己的初级行囊里面。一个用来装抢来的车子帐篷皮裘衣物食物草料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个用来装金银珠宝,一个用来装各种牲畜的尸体。
他经过的地方,留给狄人的。就只有躺在茫茫的草原上的、*裸的狄人的尸体。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
因此,贾玖在草原上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却在草原上留下了血腥的传说。
他跟长乐公主重逢的那天。天气相当好,风和日丽。只是草原上就这一点不好。天气冷的时候,草原上什么都没有,连跟草都不会长;等天气转热,青草长出来以后。这蚊蝇就跟着一起出现,而且不是一只两只地出现,而是遮天蔽日地出现。这些蚊蝇飞起来的时候。就跟天上多了一片乌云一般。
不过,这些恼人的蚊蝇从来就不敢来惹贾玖。也不知道是因为杀戮碎岛王脉的血脉中带来的槐树的味道天生就带着驱蚊的效果还是因为贾玖身上冲天的杀气。
贾玖翻看着智能小管家带着的地图,找到了面前这个所在。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马贼窝。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草原上,无论是那个部落,在放牧的同时还会做些马贼的行当,对比自己弱小的部落或者经过的商队进行劫掠什么的,可是那些职业的马贼从来就不放牧。四处烧杀劫掠才是他们的日常。而且,马贼没有正儿八经的根据地。如果是沙漠里面的马贼,他们可能会停留在某个地方,因为沙漠里的水是有数的。可草原上的马贼就不太讲究这个,因为他们不用放牧,甚至连草场都限制不住他们。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任务,贾玖也不会发现,自己曾经清理过的地方居然还有人会过来安营扎寨。
这是一群规模不是很大的马贼,但是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凶悍之辈。
就是在草原上,一个马贼的战斗力,往往跟那些大部落养着的精兵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尤其在侦察、突袭方面,还比那些大部落的精兵略胜一筹。每逢大战的时候,这些马贼也是各大部落争相笼络的对象。尤其是在南下劫掠的时候,为了让这些马贼参战,那些大部落也是很舍得下本钱的。
这群五百人的马贼,仗着好马好刀,仗着武艺高强,在草原上来去如风。日前他们才袭击了一个中等部落,得到一笔极为丰厚的财富,还得到了一群特别漂亮的女人。所以才会在这里寻欢作乐。
五百人的马贼,就是安营扎寨,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勉强称得上规模的小部落。在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相互劫掠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经验不足的人甚至会把马贼跟一般的小部落弄错而陷入万丈深渊,不但自己成为马贼试刀的冤魂,就连自己部落也很可能会因此而遭到马贼的劫掠甚至从此彻底消失。
贾玖眼前的这群马贼便是如此。他们仗着艺高胆大,在这片草场上安营扎寨,一面寻欢作乐,一面等着那些不懂事儿的小家伙落入陷阱。
有几个年轻的小马贼一面听着里面男人的嬉闹声和女人的轻笑、哀鸣声,忍不住偷偷地咽了咽口水,偷偷地交换着意见:“真没有想到,那个部落里面还有那么漂亮的女人。”
边上立刻有人道:“你们懂什么,那不是草原上的格桑花,是南边的兔子的女人。南面的兔子一点本事都没有,却占据着天底下最富饶的土地,拥有天底下最多的财宝,还有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你们没有看到那些女人的皮肤,就跟上好的奶酪一般,又软又白。要不,头儿怎么会在这里停下?”
先头那个小年轻立刻就道:“那是南面的女人?”
方才说话的那个络腮大胡子立刻道:“没错。也只有南面的女人的手才会那么嫩。你们难道没有听说么?南面的那个兔子皇帝送女儿来和亲了。”
“女儿?哈哈哈,兔子皇帝的女儿还真不值钱。与其送给那些人,还不如送给我呢。至少我比那个部落里面的第一勇士强多了。”
“你们知道什么呀……”
说起来,长乐公主的运气真是不好。原本是端荣长公主送他去和亲的,可是走到半道上,端荣长公主收到了儿子出事儿的消息,连夜带着人走了,把长乐公主直接丢在了草原上。没有向导,也不知道方向,长乐公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大齐。更加不幸的是,他身边除了那一队公主卫士,就只有一队辅兵。这样的他自然就成了任由人欺凌的羔羊。
被这些马贼抢过来之前,他已经转换了两个部落了。第一个部落杀掉了他的卫士们和那队辅兵,甚至连他的那些宫女们都遭了殃。不过那个时候他只受了些惊吓,并没有真正吃亏,因为他身边的宫女和女官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他。
等到了第二个部落的手里,他才知道,那些一直保护着他的卫士和辅兵们不但被杀掉了,还被制成了肉干。而他身边的好几个宫女,因为承受不了凌辱,不是死于、性、虐就是死于自杀。而且他也因为反抗而遭遇了轮、奸。
等到了这些马贼手里,他身边的宫女和女官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甚至连他都成了马贼头子的玩物。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足够漂亮又足够年轻,加上吃过苦头之后学会了妥协,他只需要伺候马贼头子一个就好了,而不是跟那些不够漂亮、年长的女人一样,在取乐的宴会上,直接被杀掉、烤熟,然后被分食殆尽。
第一次面对那血淋淋的场面,长乐公主差点直接昏过去。但是后来,长乐公主自己也明白,眼下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了。
越是在这个时候,长乐公主越容易想起在皇宫里的那段日子,甚至他不止一次地想起那回他跟贾玖的对话来。
以前他也认为那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的孩子话,可是现在,他无比希望那些话是真的。他甚至在明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可能派人来救他的情况下,还希望有人来救他。
长乐公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那天,那个孩子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从来不是什么孩子话。他甚至觉得,那是一个人对他发下了誓言,那个人会来救他,让他脱离苦海,回到大齐。
长乐公主就是这么相信着,这个信念让他跟他身边仅剩的那位姑姑一直撑到了今天。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口了:“头儿,听说最近这里多了一个有关恶魔的传说。据说那个恶魔经过的地方,一个活口都没有。”
马贼头子很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不过跟我们一样,都是马贼罢了。”
那个大汉摇摇头,道:“头儿,我们马贼劫掠,不过是杀了男人,抢走女人和财宝而已。可那个恶魔却不是。他经过的地方,只有一地*的尸体。”()
24 和谐
24和、谐
很寻常的宫廷女子的经历。因为是贵妃的女儿,因为皇帝的宠爱,所以长乐公主的童年是很幸福的,充满了阳光和鲜花,还有欢笑,可是他的日子随着他的母亲的死而直转而下。
“父皇答应过母妃的,会好好照顾本宫,会为本宫挑选如意郎君,可是父皇一次又一次地违背了与母妃的约定……”
贾玖不客气地道:“君王的承诺虽然诱人,不过会相信最后会达成的人实在是太傻了。所谓的誓言,是说的人当了真;而谎言,不过是听的人当了真。”
长乐公主道:“是啊,本宫真的是太傻了。你知道么?有很多人对本宫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会效忠本宫,可实际上,他们最后都背叛了本宫。至于那些为本宫而死的人……你知道么?本宫这辈子得到的誓言里面,只有你的誓言最为含蓄,却也是第一个达成的。”
贾玖毫不在意地道:“恭喜。”
长乐公主轻轻地掐了贾玖一把,道:“小没良心的,你不乘机跟本宫交好么?不管怎么样,本宫也是当今万岁的女儿。有的本宫的照拂,你的将来会顺利很多。”
贾玖满不在乎地道:“等我们回到大齐再说罢。”
长乐公主顿了顿,道:“你的武功不是很高么?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那么多马贼,甚至对自己能够清理草原这件事情充满了信心。这样的你居然会说等我们回到大齐再说?”
贾玖道:“草原上若是没人,那是谁坑了道门,让道门不得帮助大齐?让大齐只能憋屈地、被动地承受狄人的攻击,却不能主动进击草原?更不要说朝堂上那么多大人居然众口一词地要求和亲,而不是死战!若是说朝堂之上有那么一个两个小人。我信。可若说朝堂之上大部分官员都不是以大齐为荣,或者说,那些官员们竟然不知道和亲几乎等同于资敌这种事情,我是不相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草原上有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可能让我们两个永远地留在草原上。怎么样?要我先送你回边关么?”
长乐公主道:“你当我真的是宫里的娇娇女,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可是和亲公主,没有旨意。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通过重重关卡回到宫里。除非我立下了功劳。或者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又或者手里有什么筹码。”
贾玖这才转头再次看了长乐公主一眼。
长乐公主道:“你别忘记了,我可是宫里出来的。宫里都是些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别的不说,就说和亲这回事情好了,看起来是父皇拗不过百官,可实际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父皇跟皇祖父在逐力。而我不过是牺牲品而已。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只会让父皇为难,让自己难堪。其实我一直在怀疑,我那位好姑姑到底是不是身在草原心在汉。”
贾玖道:“你在怀疑他早就背叛大齐了?”
长乐公主道:“没错。”
贾玖转过头去。继续专注地驾车。
这话说了也是白说。
其实要构陷端荣长公主真的很简单,因为花点积分直接兑换就好了。不过那种兑换来的大齐兵力布局图绝对详细得连皇帝都会瞠目结舌。若是想要在那个基础上弄虚作假,那个技术含量太高。以贾玖的能耐还做不到。
再者,即便明知道端荣长公主有很大的嫌疑已经背叛了大齐。可是在贾玖的心中,要他构陷对方,贾玖还做不到。他过不了自己心理的那关。他会在心里想想,却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
这跟贾家的那起子事情是两码事。贾家的那些事情,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将来罪不至死的贾赦很可能成为贾政那边的替罪羔羊。而作为女儿,无论贾玖的心里有没有承认贾赦是他的父亲,既然顶了贾赦女儿的位置,贾玖就不会允许有人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保住自己的父亲,也为了保住自己,牺牲那个明显在坑亲哥哥的贾政,贾玖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可是端荣长公主的事情不一样。既然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那么贾玖不介意多费点力气多花点心神,甚至多冒点险。
看见贾玖不出声,长乐公主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说话?”
贾玖道:“有什么好说的?”
长乐公主道:“你这个丫头,我倒是看不透你了。在宫里的时候,他明显地感到你有讨好我的意思,可这会儿,你却对我冷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贾玖道:“在宫里的时候,你是公主,我是臣子家的女儿,我若是不讨好你,那才会奇怪吧?这种事情,公主不是很清楚么?选秀的时候,有的人随了大众,有的人反其道而行之,为了就是搏出位。而我不过是顺着大众罢了。”
长乐公主道:“那么现在呢?”
贾玖满不在乎地道:“因为接下来我们要独处很长一段时间,若是要我继续讨好你,我肯定做不到。反正你现在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甚至还要求我把你带回去呢。我当然不用再伪装了。”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本宫秋后算账?”
贾玖道:“放心罢。等我们回到京里的时候,万岁说不定会发现我对他的江山有用,就是公主跟他告状,万岁也不一定会惩罚我呢。再者,公主乐意被人说自己忘恩负义么?”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想得到本宫的友谊么?”
贾玖道:“你我都是富贵窝、锦绣堆里面爬出来的人,我们这样的人见惯的人心的丑陋,更不会轻易交付友谊。若是我们臭味相投,将来总会走到一起的;若是有一个人一直端着面具,我们终究也只能擦肩而过,不是么?”
长乐公主道:“这倒是大实话。我发现,今天你说了好些大实话了。而且句句都很有道理,叫我都没有办法反驳。”
见贾玖如此坦荡,长乐公主也不端着公主的架子了,直接用上了我字:“那你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分道扬镳,你会对我下手么?”
贾玖道:“只要公主跟大齐的利益保持一致。臣女就不会做伤害公主的事情。”
“那么。本宫的那位姑姑呢?”
贾玖道:“臣女会找到证据。若是有证据证明端荣长公主已经背叛了大齐,那么臣女会把证据交给万岁,由万岁来处置。若是端荣长公主没有背叛大齐。那么,等臣女此番消灭掉大部分的狄人之后,臣女会跟端荣长公主请罪。”
长乐公主看着头顶的蓝天,悠悠地道:“你倒是干脆。本宫听说。姑姑那个儿子就是死在你的手中?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本宫就只能祈求姑姑真的背叛了大齐。本宫不希望你出事。而皇祖父那边……”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贾玖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长乐公主道:“是啊,真的太早了。”
他们两个的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贾玖原来以为长乐公主是心理素质强大,所以才会这么快走出来,可实际上他错了。长乐公主不过是因为骄傲。故而硬撑着而已。
那天晚上,长乐公主一整晚都没有睡,第二天还硬撑着跟贾玖说了一整天的话。到了第二天晚上,长乐公主还是睡不着。直到第三天早上,贾玖才听见规律的呼吸声。刚开始的时候,贾玖还以为长乐公主是睡着了,等他钻进篷车里面准备做早饭的时候才发现,长乐公主根本就不是睡着了,而是发烧了,而且还满嘴的胡话。
“不,不要……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破碎的声音从长乐公主干裂的嘴唇里飘散开来,让贾玖愣了好一会儿。
看起来长乐公主已经烧了好一会儿了。
贾玖连忙给他唰【灵疗术】,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询问了智能小管家之后才明白,这是心理因素。长乐公主要想醒过来,也只有自己走出噩梦。
贾玖真的是无语了。
好吧,这才是一国公主的表现。就是吃尽了苦头,也不会把自己的脆弱展现给别人,就跟他的那个表妹一样。
端坐在长乐公主的病榻前,贾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原著里的林黛玉来。
说起来,这两个人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像。
原著里,林黛玉明知道自己带了大笔的财产进了贾家,也知道自己的带来的钱财都被花在了大观园上,甚至连贾宝玉用来送探春的字画和用来讨好丫头们的扇子都可能是他家的东西,他都能够当做不知道,在人前不现一点脆弱。就是贾宝玉根本就不曾尊重过他,不曾把他的家人和祖先放在眼里,他也只是借机敲打贾宝玉一番,而不是闹得人尽皆知。甚至于他明知道贾母的疼爱中掺杂着许多的算计,他也不计较,甚至尽力在人前展现出一个备受宠爱的表小姐的模样。
那样的林黛玉,与其说他宽厚心地好,还不如说他是极其骄傲的,骄傲到了不让任何人有取笑他的机会。那种骄傲,也许也可以称为风骨,贾玖真的看不明白。明明处境那么艰难,他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仿佛别人的怜悯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因为他是林家的女儿,而林家是四代列侯、百年世家。他在维护的是林家的风骨和骄傲。
此时此刻的长乐公主也是如此。
即便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在他面前,长乐公主也坚守着他身为公主的骄傲,直到他孤独地倒下。
贾玖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贵女。
他们无时无刻不是骄傲的,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无论何时,在外人的面前,他们都会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或是娇俏的,或是坚强的,而他们的脆弱也只会留给自己。
这样的长乐公主让贾玖不能不管他。
好吧,贾玖承认,自己还是心软了。
眯着眼睛。贾玖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的行囊里面拿出了香为长乐公主点上。那是他临走的时候,道魁给他的。用道魁的话来说,那就是为了防止他杀了太多人会做噩梦的时候使唤。实际上,贾玖腰间的荷包里面就装着一堆被拍成粉末的香。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总之,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发现。篷车外面的天上,居然有一只鹞鹰在盘旋。而远处,居然隐隐传来了狼嚎声。
贾玖明显地感觉到了外面的马儿的惊惶不安。
他立刻冲了出去。回到驾车的位置,按住了那些马儿。如果这些马儿慌乱起来,到处乱跑,那也是麻烦。马儿惊慌起来。可不会顾虑到后面的马车,即便这辆篷车是由四匹并排的马儿拉的。
贾玖拎着或天戟。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他将内功凝在双耳之上,倾听着远处的声音。狼群应该是从东北方过来的。距离自己这边,大概超过了一百里。
这样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或天戟,贾玖在心里描绘着周围的环境,对于他来说。用智能小管家的地图扫描功能也是可以的。但是贾玖不喜欢依赖别人,所以。比起用用智能小管家的地图扫描功能,他更愿意依靠自己。他坚信,只有学到手里的本事才是属于自己的,其他的都是空。
这也是他上辈子给他经验。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只有靠自己才是真的靠得住的。
思绪清明,时间过得也就越快,很快,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线。那是成群的狼,在草地上奔跑。草原上的草很高,真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即便那些狼比牛犊子小不了多少,在他们贴着地面奔跑的时候,站在低处的人也不一定看得清楚。能够看清楚的只有碧绿的波浪。
贾玖挑了挑眉,跳下了马车,迎着那些狼群放出了杀气。
他好歹还记着那些后面的马车里面还躺着长乐公主,所以走出了数百尺才动手。
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狼群里面的主力。这些在这片草原上繁衍生息的生灵,天生就是最好的战士,也是最有些的军队。草原人会有那么强的战斗力,甚至还会使用谋略,其实大部分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跟以往的狩猎一样,最厉害的头狼一声令下,无数的强壮的公狼跳了起来,一左一右各有两只往贾玖扑了过来。而两侧,各又有两只凶残的母狼伺机偷袭。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是贾玖。
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除了一个昏昏沉沉躺在马车上的长乐公主,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贾玖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会泄露。
“八龙逆道.天下尽废!”
虽然贾玖是第一次使用这一招,虽然这一招是他眼下能够使用的最强大的一招,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将这一招用到哪个地步,但是今天,他知道了。
原来飘着白云的明朗天空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天边无端地多了无数的乌云。动物比人敏锐,天生的鹞鹰也好,地上的狼群也好,仿佛感觉到了接下来的危机,不少狼都趴在了地上呜呜叫唤。
可是太迟了。八道气旋夹杂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卷席而来。盘旋在天上的鹞鹰首当其冲被绞成半空中的一团血雾。紧接着,那些飞跃起来的狼也跟着遭殃,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又一堆的肉块。
头狼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呜呜呜地叫唤着,打算召回自己的子民。可惜的是,跟在气旋之后的,是无数从天而降的冰刃,那些冰刃,将地上的狼全部钉在了地上。
极招过后,地上成了绿色和白色的世界。夹杂在其中的,就是一具具狼尸。
好吧,贾玖承认,他错误地估计了这一招的力量。除了他可以避开的马车,这四周大概没有别的活物了。
摸了摸头,贾玖再度按照他之前的做法,无论是狼尸也好,还是被波及的兔子、老鼠也好,统统装进储物袋里面带走。
他是不会给狄人留下一点口粮的。
既然要坚壁清野。那么坚壁清野就应该做得更彻底一点。
等他回到马车的时候,他看见了侧过头来的长乐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像听到狼嚎声?”
贾玖上前摸了摸,依旧觉得长乐公主的额头还有些烧。
他道:“还真是不小心呢。这样都会冻着。”
对于长乐公主的自尊心和逞强,贾玖既然理解,就不会点破。
ps以下防盗。半个小时后改。
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或天戟,贾玖在心里描绘着周围的环境,对于他来说。用智能小管家的地图扫描功能也是可以的。但是贾玖不喜欢依赖别人。所以,比起用用智能小管家的地图扫描功能,他更愿意依靠自己。他坚信。只有学到手里的本事才是属于自己的,其他的都是空。
这也是他上辈子给他经验。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只有靠自己才是真的靠得住的。
思绪清明。时间过得也就越快,很快。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线。那是成群的狼,在草地上奔跑。草原上的草很高,真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即便那些狼比牛犊子小不了多少,在他们贴着地面奔跑的时候。站在低处的人也不一定看得清楚。能够看清楚的只有碧绿的波浪。
贾玖挑了挑眉,跳下了马车,迎着那些狼群放出了杀气。
他好歹还记着那些后面的马车里面还躺着长乐公主。所以走出了数百尺才动手。
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狼群里面的主力。这些在这片草原上繁衍生息的生灵。天生就是最好的战士,也是最有些的军队。草原人会有那么强的战斗力,甚至还会使用谋略,其实大部分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跟以往的狩猎一样,最厉害的头狼一声令下,无数的强壮的公狼跳了起来,一左一右各有两只往贾玖扑了过来。而两侧,各又有两只凶残的母狼伺机偷袭。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是贾玖。
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除了一个昏昏沉沉躺在马车上的长乐公主,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贾玖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会泄露。
“八龙逆道.天下尽废!”
虽然贾玖是第一次使用这一招,虽然这一招是他眼下能够使用的最强大的一招,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将这一招用到哪个地步,但是今天,他知道了。
原来飘着白云的明朗天空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天边无端地多了无数的乌云。动物比人敏锐,天生的鹞鹰也好,地上的狼群也好,仿佛感觉到了接下来的危机,不少狼都趴在了地上呜呜叫唤。
可是太迟了。八道气旋夹杂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卷席而来。盘旋在天上的鹞鹰首当其冲被绞成半空中的一团血雾。紧接着,那些飞跃起来的狼也跟着遭殃,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又一堆的肉块。
头狼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呜呜呜地叫唤着,打算召回自己的子民。可惜的是,跟在气旋之后的,是无数从天而降的冰刃,那些冰刃,将地上的狼全部钉在了地上。
极招过后,地上成了绿色和白色的世界。夹杂在其中的,就是一具具狼尸。
好吧,贾玖承认,他错误地估计了这一招的力量。除了他可以避开的马车,这四周大概没有别的活物了。
摸了摸头,贾玖再度按照他之前的做法,无论是狼尸也好,还是被波及的兔子、老鼠也好,统统装进储物袋里面带走。
他是不会给狄人留下一点口粮的。
既然要坚壁清野,那么坚壁清野就应该做得更彻底一点。
等他回到马车的时候,他看见了侧过头来的长乐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像听到狼嚎声?”
贾玖上前摸了摸,依旧觉得长乐公主的额头还有些烧。()
25 祭品
25祭品
得到了一个许诺,放下了一桩心事,长乐公主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倒是让坐在他身边的贾玖瞪着他发了好一会儿愣。
贾玖不知道长乐公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也不知道长乐公主为什么会突然睡过去,如果说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可除了巧合,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坐在长乐公主的床榻边上,贾玖这会儿什么都没想,只是在长乐公主的身边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跟突然惊醒一般,溜到火塘那边,用烧开的水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好吧,出门在外,团茶之类的就不用想了,现在能吃的,只有枫露白茶。滋味浅淡不说,还要冲泡三四次才能够出色,也是少数适合小孩子饮用的茶。——一般的炒制的绿茶喝多了,会伤了脾胃,所以大多数的权贵之家都会专门采购给孩子们吃的茶。枫露白茶就属于这一类。——他出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个,去年的秋茶,最是适合这种看着热、晚上依旧离不开被子的日子里吃。
反正外面都是冰,那些动物们肯定是不会靠近这里的。毕竟这里有成群的狼的气味。而草原上的狼群则是最不能招惹的。虽然贾玖很想离开这块地方,不过,若是半道上长乐公主出了事儿,那就麻烦了。
只有活着带回去的长乐公主才能够发挥足够的价值。死掉的长乐公主,很可能让皇帝无处可发的怒气发泄到他的头上。
谁让贾家的实力最弱,偏偏贾家有人能够杀入草原呢。
若是长乐公主的死传回大齐,然后再有人在皇帝跟太上皇身边运作一下,那么,肯定会发生大事情。而以贾家的蠢笨。别人就是不想用这颗棋子都不行啊。
一想到贾政和王夫人的脑子和能耐,贾玖就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贾元春已经回到了宫廷。如果贾元春成为皇妃是定数的话,那么在宫里有个可靠的盟友比什么都强。
皇后不一定能够制得住下面的宠妃,但是所有的宠妃都必须看皇帝的脸色。
长乐公主若是能够回到大齐,对于贾玖这边来说。可是一张好牌。
既然是这样。又何妨在这里多停留两天,等长乐公主好起来的再走呢。
贾玖很光棍,他完全忘记了自己造成了异象。对于他来说。夏天下冰雹什么的,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是听说过的。他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对于古人来说,天色骤变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无论是在大齐还是在草原,天色骤变乃至下冰雹都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草原,在碧浪无垠的季节里面下起了冰雹。那可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儿。
冰雹容易出现在气候较为温暖的亚热带和温带,而且地形越复杂越是容易发生。相反,草原往往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地形单一。又在北方,很多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冰雹,更不要说亲眼所见了。
古人常用六月飞雪代表有天大的冤情。而冰雹则比六月飞雪要严重多了。
别说是大齐,就是南面的宋国。他们的京城一旦发生冰雹,宋国的皇帝就会下罪己诏。到了草原上,冰雹更是被神化、魔化了。有人说是夏天会下冰雹是因为天神发怒了,也有人说那是恶魔出世了天神示警才会在夏天的时候出现大块大块的冰。这个时候,各地都会举行祭祀,其中以草原上的人最为虔诚,用的祭礼也最为血腥——选出部族里面最漂亮的女人,将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活活蒸死——以此祈求上苍的庇佑。
现在草原上的时间正好是初夏,这个时节,对于祖祖辈辈的生在草原、不曾超越过大齐的边境到达大齐内陆的狄人来说,在这个时候在草原上看到大块大块的冰刀冰枪,那根本就是神谕。
就有这么一个小部落发现了这块绿色和白色交错在一起的草场:碧绿的草地上,青草青壮粗长,没过了人的膝盖。可就在这些青草之间,居然有一片片冰刃冰枪。每一根留在地面上的都不短于两尺。而且相当一部分的冰刃冰枪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到血迹和残留的动物皮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分辨得出来,这是对猎物达成了穿透性伤害之后留下的痕迹。
问题是,猎物呢?
族长和长老当场就跪了下来。在他们看来,理应被这些冰刀冰枪钉在地上的猎物不见了,冰刀和冰枪却还留在原地,那只有一个可能——上苍觉得祭品不够。
看见族长和长老都跪了下来,那些部落里妇孺连忙爬下篷车跟着跪在了地上。那些男人刚开始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呆愣住了,直到女人和孩子们爬下了车,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下马跪拜。
礼毕,年迈的长老最先站起来,转过身来,对着依旧跪拜在地上的族民道:“天神没有得到满意的祭品,我们必须举行一次祭祀——最高级别的祭祀。”
他的族民没有意义,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便是部落里面最为勇猛的勇士。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最勇猛的勇士有资格最先挑选战利品。除去那些献给大部落的礼物,部落里最好的战利品往往不是在族长和长老的手中,而是在最勇猛的勇士手里。
这跟大齐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刚从蛮荒走出来,也许是因为生存的艰难,在很多事情上,这种小部落表现得比大部落和部落联盟更加公平公正。因为公平和公正是部落凝聚力的根本,没有了公平与公正,就是亲兄弟也会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这种公平与公正,也使得需要举行某种级别之上的祭祀的时候,遭遇到损失最严重的,将是部落里面最勇猛的勇士。
因为他拥有整个部落里面最漂亮的女人和最多的财富。
莫日根,这个以箭术震慑了整个部落的男人眼下就拥有整个部落里面最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但是他的恩人。还是他心心念念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到手的女人,更甚者,这个女人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看到族人将目光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莫日根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族人在等待自己的决定。
“我,我不愿意。塔娜有了我的孩子。按照规矩,怀着孩子的女人可以不用成为祭品。”
长老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妻子。这位老妇人立刻带着几个年长的女人来到那个名叫塔娜的女人身边。仔细检查过之后,对着长老点了点头。
长老看见自己的老妻对自己点头,只得道:“既然塔娜已经怀孕了。那么就选俄日敦塔娜。”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有一小撮人乱成一团。
有人昏倒来了。
俄日敦塔娜,翻译成汉语就是宝珠。能够被称为宝珠的女孩,他的家族一般来说肯定是某个部族里的嫡系。或者干脆是族长、长老家比较得宠的女儿。这个被选中的孩子就是族长正妻的女儿,也是长老的外孙女儿。
作为草原上的女孩。他怎么会不知道祭礼的事儿?只是作为一个小女孩,他始终对父亲和外祖父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自己不会中选。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被唤作明珠的异母姐姐。虽然这个姐姐被献给了苍狼部成为苍狼部某个头领的侧妻。可是部落里面的第一美人到他头上没多久,就被莫日根新娶的妻子给拿走了。
这才是他最难过的事。他从小就喜欢莫日根,甚至整天跟在莫日根身后跑。可是部落里面人都认为他的姐姐跟莫日根才是一对。等姐姐离开了。莫日根又买回了一个女奴,不但将之取名为塔娜还悉心地照顾他、让他行驶妻子的权利管理自己的财产。却不愿意娶他这个被父母和长老捧在手心儿里的、新出炉的部落第一美人。
这对俄日敦塔娜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
为此,俄日敦塔娜已经难过了好些日子,甚至在背地里不知道诅咒了被取名为塔娜的女人多少次,希望这个女人永远地消失。看到面前这副绿与白的景色的时候,他就以为上苍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谁想到,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俄日敦塔娜承受不住打击昏过去了,可是他的母亲却舍不得女儿,当即就站了起来:“长老,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的星星掉在了大地上。星星是天神的财产,如果我们把天神的财产归还给天神,应该能够平息天神的愤怒。我们毕竟只是一个小部落,也拿不出什么体面的祭品,如果能够找到天神财产,想来那是献给天神最好的礼物。”
部落里面的长老,不但是部落里面最有智慧的人,还是部落里面的医者和巫师。草原上的人很迷信,很多草原人都愿意相信,巫术这种东西是会伴随着血统而传承的。长老既然是部落里面的巫师,那么他的儿女和子孙的身上也会带上巫觋的色彩。既然长老的女儿这么说了,那么一定是神启。
长老也舍不得外孙女儿,便顺着女儿的话道:“那么,你可知道那颗星星落在哪里了么?”
那个女人伸手一指,道:“顺着这个方向,沿着冰雪的痕迹往前走,就能够找到那颗星星。”
族长和长老对视一眼,立刻达成了一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个部落显然已经走不了了。女人和孩子们继续留在篷车上,而男人们则跨上马匹沿着冰雪的痕迹往前找。
作为部落第一勇士,莫日根当然是第一批出发的人,他没有看到,自己妻子的马车被安排在了最外围。
人的左脚跟右脚看着是一样长短的,可实际行走的时候,右脚迈出的距离会比左脚多出那么一点点。如果地形复杂也就是算了,如果地形平坦又足够广阔,周围又没有参照物的话,那么人就会在大地上绕上一大圈,最后回到自己出发的地方。
这一点对于大多数生物都是一样的。
哪怕这些勇士们顺着地上的冰雪没有找到替代品的。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也只会是处于外围的女人。
这也是属于长老家传下来的智慧,如今也不过是被一位母亲利用了而已。无论最后归来的族人们发现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莫日根的妻子塔娜,对于这位母亲来说都无关紧要。他只要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就可以了。
对于这一切,贾玖一无所知。他将马匹的缰绳松开,让马匹在周围自由的行走、进食。他很确定这些马匹不会到处乱跑。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将周围撒上了狼血。
因此。在篷车里面远远地听到马匹的长嘶声就一点都奇怪了。
听到远方传来马匹的嘶鸣声。贾玖立刻冲出了篷车。他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马。那四匹马正好凑在一起吃草呢。
贾玖立刻就来的兴致。
在收拾那群马贼的时候,因为看到尸体里面有很多被马贼砍翻砍死的汉家女子,所以那会儿贾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免用上了大招。那些马贼们固然是挡不住这样的大招的,可那些马匹和牛羊也一样没有办法抵挡住贾玖的攻击,不是被砍成了几块就是化成了血沫。
现在,贾玖发现不方便了。
因为没有替换的马匹。他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这让他觉得很不爽。按照他原来的计划,草原上的人口大约超过了两百万。如果想要让草原对大齐的威胁降低到一定的水平以下,那么,就先要让草原上的人口降低到某个水准以下。
而这个水准,贾玖认为二八理论是个很好的参考标准。如果只消失了两成的人口。那么草原上的人只会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进而产生极大的凝聚力,从而给大齐带来更大的威胁。可要是消失的人口达到了八成。那么,草原上会有大量的草场空出来。这个时候。即便大齐什么都没有做,看到那么多空出来的草场,那些草原上的人也会坐不住的。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草场才是部落延续的基础。
所以,目前只杀掉了四十来万人的贾玖觉得,自己只不过达成了四分之一的任务,还有四分之三等着自己去完成呢。
问题是,草原上的冬天来得很早很早。如果不能在八月之前完成任务,他就不得不在冰雪里面继续奔波。那样的话,也许今年他还不能回去。
这无疑不是一件好事儿。
毕竟年下乃是一年里面最重要的祭祀。他已经误了清明以后的祭祀,误了这年前的祭祀,只怕有人会闹腾不休,对自己也好,对自己的家族也好,都是不利的。因为在世人的眼中,贾玖是道门弟子,而道门是不能插手草原之事的。即便自己建了巨大的功勋,也不能宣之于众,更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护身符,反而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夺命符。
如果让人知道自己不顾祭祀先人的重要性,反而跟男人来战场上争功,那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数的麻烦,甚至有可能自己现在的一切都会失去,比方说朝廷的册封,还有嫡女的身份。就是道门也不可能为自己说话。
所以,贾玖需要马匹。
当然,如果有个助手什么的,那就更好了。可以帮助自己驾车,也可以代替自己伺候车里的那位娇贵的公主。而自己则可以解放出来,直接去找那些狄人的麻烦,而不是只能守在这里,浪费时间。
听见马匹的嘶鸣声的时候,贾玖还以为是野马群。这才草原上很常见。草原上多的是野马群、野牛群、野羊群。如果能够降服,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哪怕只是其中的一群,放到大齐的集市上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要知道,大齐有的是人愿意在好马身上花费巨额的财富。每年大齐的马市上都会有人在马匹上一掷千金。一千两以内的马都不是什么好马,真正的好马,就是砸上三五千银子都不稀奇。
而大齐的马匹拿到草原上,什么都不是。
只可惜,贾玖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他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把马肉带回去。
没办法,谁叫他没有可以装活物的随身空间呢?不过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只要能够带回去,他自有用处。
贾玖无比欢喜地等着财富掉进自己的口袋。
现实给了贾玖一个耳光。竟然有人对着他射了一箭。贾玖手中一挥,或天戟一扬,那支箭就掉在了地上。
贾玖对着地上的那支羽箭瞪眼,却不知道远处有人也在惊叹。
草原上的弓最远也就能够射五百步的距离而已。这样的好弓,还是那些大部落的镇族之宝,跟莫日根这样的小部落的勇士,他能够使用的,也就是三百步的强弓。这还是部落为了招揽勇士特别花了大价钱弄到手并且花大力气经常保养的。加上弓矢宝贵,所以草原上的射手们并不会把弓拉满,那会让弓矢深入泥土从而限制了弓矢的寿命。
莫日根也一样。
当然,莫日根没有拉满弓的另一个理由便是,怕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所谓的天神的财产。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小心把人射死了,那么接下来死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了。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必须带一个替代品回去。
所以那支箭矢,他还特地折掉了箭头,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拿出武器将之击落。
“咦,你们看清楚那丫头是从哪里拿出那把武器的么?”
发现贾玖并且看到他把箭矢击落的人可不是一个,当下就有人追问了。
长老的儿子高勒奇是第一个对贾玖的武器提出异议的人:“你们没有发现他手里的武器很特别么?那可不是我们惯用的武器,倒像是南面的武器。可要说是武器,是不是太闪亮了一点。我觉得那东西上面镶嵌了太多的宝石。”
另外一个人笑道:“那不是更好?宝石拆下来,正好可以用来换粮食。高勒奇,我原来以为你姐姐是为了不让女儿成为祭品才这么说的。看起来,你姐姐比你有天分哦。”
莫日根听了也凑趣道:“我听说过这种武器。他的名字叫做方天戟,能够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在南面的历史上,从来都是被君王们争相拉拢的绝代猛将。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会有人在武器上镶嵌这么多的珠宝。”
的确,方天戟是在类似铁制枪尖的两侧带有称作“月牙”锋刃的长兵器。其中,把带有两个对称月牙锋刃的叫做方天戟;而把只有一个月牙锋刃的单称青龙戟或戟刀。方天戟中最有名的就是吕布使用过的方天画戟。但是,即便是被称为方天画戟,实际上也是黑漆漆的。
作为一个神射手,莫日根的眼睛自然是好使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手里的方天戟的与众不同。作为在战场上使用的武器,杀伤力固然很重要,这重量也是相当重要的。如果太重,只会消耗使用者的体力。而战场杀戮是最消耗体力的,再增加额外的负担,只会让自己的陷入险境。
就跟雕弓的传说一样,武器上有了太多的装饰,武器的锋利程度也许不会有太多程度的损失,但是坚韧度和持久度就会受到影响,甚至镶嵌了宝石的地方也会成为武器的弱点,从而影响战斗最终的胜利归属。所以,哪怕是君王的仪刀,也只会在刀鞘上进行装饰,而不是在刀身上镶嵌珠宝。
能够使用方天戟的人无一不是战场上的悍将,可是没有人会这么糟蹋自己的兵器。
莫日根无法解释对方的行为。
除非对方有绝对的自信,否则,莫日根也只有用天神的财产来形容对方了。因为只有传说中的天人才不会在意这些。()
26 隐秘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玖并不知道这些。他对这地上的那支箭矢皱了皱眉头之后,立刻跳起来。
他的武功比这些草原人高多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势均力敌的战斗,有的也只有一面倒的屠杀。
或天戟往前一砸,气劲激射而出,将挡在前面的狄人连人带马切成两片。
或天戟斜扬,寒光一闪,狄人半个身子掉在了地上。
或天戟横扫,狄人不是头颅飞起就是被腰斩。
《兵甲武经》可不是一般的武学,或者说,将《兵甲武经》任意一卷修炼到某个地步,自然而然就会修炼出剑气。不用跟别人短兵相接,光这道气劲就能够让贾玖才横扫草原。除非有跟他一个等级高的武者,否则也只有被他完虐、屠杀殆尽的下场。
一个总人口也不过一百来人的小部落,又能够派出多少男人?又能够有多少真正出彩的人物?
杀掉这些人,对于贾玖来说,花费的时间还不够他抿一下头发。连热身都算不上。倒是清理战场花费了他不少功夫。
在执行斩草除根的时候,贾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当他杀掉了大部分人,当他杀掉了那些想要逃跑的人,当他将或天戟对准最后那个一身狄人妇女打扮、温顺地低着头抱着肚子的女人的时候,一个年轻文士从天而降,架住了或天戟,让贾玖的攻击落了空。
嗯?
贾玖定睛一看,对方的年纪不大。光从那张脸来判断,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可若说他只有十来岁,对方的气场潇洒连打也不大像。可要说对方年过三十来吧,对方的脸也太嫩了一点。
剑眉星眸,神采飞扬,面若桃花,宛若好女,清朗俊逸,满身书香。一身月白底子浅碧色镶边的文士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对方修长的身材,而对方也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这身月白风清的意象。
贾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武学修为不低。
至于对方的相貌与一身气度。如果这里不是草原上,如果不是在道门见多了美人,如果对方不是架住了贾玖的或天戟,也许贾玖还会花痴一下。
可现在么。贾玖皱着眉头。非常不爽地道:“让开!”
对方摇摇头,道:“姑娘,你今日地杀戮已经够了。”
贾玖哼了一声,道:“够了?你在怜悯他?即便我不杀他,他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在草原上生存。这里方圆几十里,没有一个部落。他最终的下场也只有成为荒野中的一具尸体。更甚者,可能连尸体也留不下。荒野上有的是狼和豹子,还有野狗。死亡才是对他的怜悯。”
“即便是如此。在下也希望姑娘能够放过他。他腹中还有无辜的孩子。”
“无辜?孩子?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无辜的?就凭他是狄人,他就不无辜!”
“可是他的母亲是齐人。”
“嗯?”这句话终于吸引了贾玖的注意力。“你怎么知道?”
对方笑笑,眼神一转,示意贾玖几乎可以说是架在他的脖子上的或天戟。贾玖皱了皱眉头,在对方的微笑中不但没有收回或天戟,反而将或天戟往下压了压,将之直接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这让这位见惯了女孩子羞红的模样的贵公子不觉微微瞪大了眼睛。
只听一把柔柔的嗓音带着三分清愁三分的江南烟雨在这位贵公子的身后响起:“妾身出自会嵇山赵家,三年前听信流言离家逃婚,落入贼人之手,辗转流落草原。这位乃是妾身的表哥,也是妾身原来的未婚夫婿。商公子,妾身会有今日乃是咎由自取。也不必将妾身下落告知家人,就当我当年落水之后就已经去了罢。”
贾玖眯起了眼睛,倒是那位商公子却是叹息一声:“表妹何出此言。”
那赵氏摇了摇头,道:“商公子,妾身并不是以进为退,也不是为了得到公子的照拂。你我两家都是江南大家,以商家与赵家在江南的地位,绝对不会允许家里发生如此丑事的。妾身就是回去了又如何?不过是玷污门楣自取其辱而已。昔年妾身犯了错,就应该承担后果。与年龄无关,与公子亦无关。”
“那你腹中的孩子呢?”
那赵氏低着头默默不语。
贾玖听了,倒是追问了一句。
那赵氏回答道:“这孩子的父亲乃是流落到草原的大齐将士与女奴的后人,从外貌上看,跟大齐人无异。”
贾玖冷冷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我的手里。”
赵氏点点头,道:“妾身知道。妾身会去边关附近的城镇,嫁一个齐人,然后把这个孩子养大。姑娘放心,这孩子身上流着齐人的血,他永远都是齐人的子孙。不会有心向草原的事情发生。妾身不会允许的。”
贾玖定定地看了这赵氏好一会儿,这才收起了或天戟,道:“如果是这样。今天我可以放过你。不过,接下来,我会亲自监视你。只要你有一点异心,我会将你斩之马下。”
那女子依旧柔顺地点点头,却没有理会那位商公子,而是爬上了身后的马车,自始至终没有看对方一眼。倒是那位商公子,对着这个女人的背影欲言又止。
贾玖也没有理会那个一副贵公子做派的男人,而是冲了出去,将所有能够带走的物资统统带走。无主的篷车被拆解开来,框架归框架、毡子归毡子、木料归木料,都分门别类地储存好,就连那些箱笼里面的东西也被装了起来。成群的马匹、牛羊被屠杀之后装进了储物袋,就连篷车上的草料也被拿走了,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这些尸体上的衣物和武器,甚至是臭烘烘的靴子都被拿走了。
那位商公子很惊讶地看着贾玖完成了这一切,道:“你怎么都拿走了?”
贾玖看了他一眼。
难道重点不是自己怎么有办法把一般情况下必须借用几十辆大车才能够装得下的物资都带走么?
不过,这样也好。
贾玖咳嗽了一声,道:“你是谁?”
对方一笑,行了一礼,答道:“在下余杭商清逸。”那言行举止说不出的洒脱风流。
只有籍贯和名字,这样的人,不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的影响力有足够的自信,就是大白痴。不过,看对方的模样,显然不是后者。
贾玖盯着对方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在这个年代,女孩子是没有婚姻自主权的,跟贾玖这样的未来秀女,他们的婚姻甚至不是掌握在自己的家族手中。这样的女孩子,在婚姻上根本就没有自由,贸然对其他男子倾心什么的,不但是自寻烦恼,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对自己危险,对自己的家族也危险。
眼下就有一个前车之鉴,没有必要为一个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浪费心思。
倒是那个商清逸,看到贾玖转身离开,他竟然驾着那个赵氏的篷车跟了上来。
被生理痛折磨得头昏眼花的长乐公主一觉醒来,篷车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说,四周还变得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碧浪之声什么都没有,让他以为自己又一次被抛下了。
缩在篷车的角落里面,用毯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这胸口却一点一点地发冷,冷得他忍不住将自己的头也包了起来,却依旧挡不住那股子寒气。
长乐公主冻得在毛毯里面直打哆嗦,直到听到贾玖的声音:“公主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如果怕冷的话,记得多做些毯子。顺便说一声,我的针线活可不好,帮不上你的忙。”
长乐公主浑身一震,定了定身,慢慢地掀开毯子的一角,道:“本宫可是听说,贾将军的衣物可是某人亲自准备的。”
贾玖很大方地答道:“那是当然。我身边那么多丫头,谁不能做这个呀?哪里需要我亲自缝制?只要画好花样子、定下衣料,家里有的是绣娘跟擅长针线活的丫头。若是祖父和叔父的衣裳都要我们三个不出十岁的小丫头亲自动手,我们老太太哪里坐得住?!”
长乐公主对贾玖的厚脸皮相当无语,更让他无语的是,这个小丫头根本就不给他面子。
不过,长乐公主觉得,贾玖的态度还成。没有把他当成玻璃美人一样,认为他经过了那些事情之后就爬不出来了。若是贾玖是那种态度,长乐公主会更加难受。
现在这样么,利用手里的一切资源跟自己讨价还价、斗嘴耍赖,这样的体验对于长乐公主来说,还真的很稀奇。更重要的是,贾玖从来没有因为和亲一事轻视过长乐公主,而长乐公主也不认为贾玖会因为和亲的事儿轻视自己。
若是贾玖是那样的人,当初他在宫里的时候就不会跟自己说那番话,也不会从死人堆里面把自己扒出来,更不会为自己耽搁时间。
即便对方救自己也是别有所图,但是这种图谋也在长乐公主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所以,长乐公主也乐意跟贾玖在这种小事上斗嘴、打发时间。
不过,看到商清逸的时候,长乐公主却是浑身一震。
27 痛苦的选择
27痛苦的选择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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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商清逸的第一个反应,长乐公主不是去端详对方的模样,而是飞快地缩到了篷车栏杆的后面。
长乐公主的动作真的是太快了,快得让贾玖有些反应不及。
长乐公主不过是躺了两天就能够跟他互相吐槽外加争执到底是谁洗衣服谁洗碗了,贾玖还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却原来这家伙不过是在装而已。
贾玖微微耸了耸肩,道:“你认得这家伙?”
长乐公主没有回答,却是抓住了贾玖的手腕不说话。
贾玖略带夸张地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呢。自我介绍的时候,直接就说‘在下余杭商清逸’,好像这个名字多有名似的!他那种语气,就仿佛在说‘庶民,跪下对本公子感恩戴德罢!’擦!好像本姑娘不知道他就十恶不赦一样!”
长乐公主哼唧了一声,道:“你当真不知道?”
贾玖道:“我应该知道么?朝堂的殿上人里面,可没有姓商的。”
就跟衙门里面的升堂一样,在皇宫里面,也有升殿一说,其实是指臣子们面见君王的行动。虽然说天底下所有的臣民都跪伏在君王的脚下,实际上有这个资格在同一间屋子里面向君王下跪的其实身上的品级都不低。品级不够的,即便君王宣召,也只能在门槛外面跪着。
狭义的殿上人自然是前者,而广义上的殿上人。则包括了被君王宣召或者有可能被君王宣召的人。
贾玖说的其实是广义上的殿上人。
不过,现在么,他理所当然地被长乐公主取笑了:“都说你是个有心的。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缺心眼儿了呢?商家现在是不出名儿,可在高祖皇帝刚登基的那会儿,他们家可是有名儿的商半朝!宫里好几位娘娘都是出自他们家的。不止如此,皇祖父的生母和养母都是他们家的女儿。只不过,皇祖父被立为皇太子之后,他们家就渐渐地淡出了朝堂,并且在皇祖父上位之后。他们家的嫡系都回了原籍。商家现在是没有人做官,不等于说,他们家就没有人参加科考了。这个商清逸便是如此。他是商家嫡系子弟。六年前,他还未加冠就中了探花。父皇原来想将他留在身边,只是被对方婉拒了。在入宫给皇祖父请安之后,他就离开了京师四处游历。当初。若不是听说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只怕几位姑姑会为他打起来。”
贾玖道:“你认得?那这家伙是正版?”
长乐公主忍不住敲了一下贾玖的手背:“那个时候,我不过跟你一般年纪,只不过是远远地看过一眼而已。哪里还记得他的相貌?我说认得,不过是认得他手里的扇子。那是皇祖父的真迹。”
贾玖道:“东西是死的。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扇子!”
长乐公主道:“虽然我不记得他相貌,但是他周身的流风气息,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贾玖瞪了长乐公主好一会儿,这才道:“说了这半天,你是在耍我啊!”
长乐公主道:“你说呢?他过来了。就交给你了。”
贾玖气呼呼地瞪了长乐公主半天。还想说什么,商清逸却是驾着马车靠过来了:“咦?今天是要在这里驻扎么?”
贾玖瞪着商清逸。又看看缩在角落里面对他做鬼脸的长乐公主,哼了一声,道:“没错!食物、饮水自己搞定!这里就我们四个,没人会伺候你们。”
看看商清逸,再看看长乐公主,贾玖决定,给篷车做个帘子,好歹也不能让商清逸这个家伙一眼就把他们这辆篷车给看光了!
倒是商清逸,他居然很自在地接过了那个赵氏给的卤肉,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小茶炉,居然就在驾车的那小小的位置上开始煮茶。
那还是团茶。
看对方的模样,好像是在茗戏!
跟长乐公主窝在篷车里面的贾玖傻眼了。
这家伙也太…………
长乐公主倒是很正常:“看你这傻样儿!他在皇祖父跟前的时候也这样。”长乐公主很光棍地忽视了当初的他也是这副傻样儿。
贾玖哼了一声,道:“看起来,你对他感觉很不错。那就好。回头我出去打架,就把你托给他照顾了。”
长乐公主听了,当即就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要把本宫丢下?!”
贾玖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难道忘记了前两天我才跟你说的话么?”说着,非常奇怪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道:“还是你以为,我说的都是假的?”
长乐公主道:“可是,可是,大齐有的是将士,哪里需要你……,不,不对,你说过的,你要草原上实力大减。失去一成的人口并不会引起草原的警觉,那些蛮子只会为了无主的草场而开心;失去两成的人口也不会引起草原的警觉,只会让那些蛮子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引起他们报复的决心。三成,不四成,只有失去四成,乃至更多的人口,才会引起草原的恐惧。失去六成以上的人口会让草原上变得空虚。当失去的人口达到八成,草原上会变得麻木……你是这么想的罢?你可想过,也许不等你驰骋草原,就有人来肃清你了!”
刚开始的时候,贾玖也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也忍不住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
长乐公主动了动身子,把飘飞的帘子压在自己身后,又扯着毯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道:“字面上的意思。”
贾玖丢下了手里的锅盖。道:“可是我做的都是对大齐有利的事儿啊?你是说草原上的能人么?”
长乐公主道:“可不止草原上的人,还有京里的人。”
贾玖愣住了。他飞快地爬过来,坐到长乐公主对面。道:“你说什么?”
长乐公主道:“跟本宫和亲的事儿一样,这就是政治。”
贾玖傻了。
他的脑子都打结了。
过了好半天,才听他道:“这就是大齐被草原欺负的真正原因?多年以来不是大齐打不过草原,而是因为大齐自相残杀所以才让草原得了空子?!”
长乐公主道:“正是。”
贾玖默默地在那里坐着,就好像一座石像,嘴里还嘟嘟嚷嚷的,让长乐公主忍不住凑过去细听:“……我发过誓的。不把或天戟对着齐人,这是我在老祖宗跟前发过誓的。不止是或天戟,就是我的剑也一样。我不能对齐人动手。嘶!太气人了!若是大齐那么多的将士们都是因为这个丢了性命的。就不知道他们到了九泉之下会怎么想!真想把那些人暴打一顿。……”
长乐公主听了,拍了拍贾玖的肩膀,道:“如何?京师里面有的是忘恩负义对边关的事儿一窍不通甚至对豁出性命保护他们的人不屑一顾的蠢货。偏偏这些蠢货充斥着朝堂上上下下,就连父皇跟皇祖父身边也少不了。至于父皇跟皇祖父。他们如今在为权柄二字斗得不可开交。根本就顾不上草原。……”
贾玖猛地抬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乐公主勾起贾玖的下巴,道:“你敢做这样的决定,说明你有这个能耐。本宫也相信,你有这个能耐让草原减少那么多的人,但是,那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而你最终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怎么样。要不要跟本宫结盟?有些事情,本宫这个当今万岁的亲生女儿来做。会更加方便。”
如果说之前长乐公主只是凭着宫廷生活的习惯跟贾玖达成一致的话,那么现在,他却是全面权衡过后才会对着贾玖说出这样的话。
贾玖道:“我记得公主前两天刚刚说过类似的话。”
长乐公主道:“如果按照之前的协议,我依旧是公主,你依旧是臣子家的女孩,而且家风不好,被京里大多数人轻视,将来议亲会被人挑剔。可从今天起,本宫会跟对待同胞姐妹一样对待你,将来回了京都,也会将你召进宫……”
“但是我要放弃之前的决定,并且马上带你回京,是这样么?”
长乐公主点点头:“不错。”
贾玖刚要反驳,却被对方的手指挡住了嘴唇。
长乐公主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话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当年上将军的死,与其说是他功高震主,还不如说,外面已经没有了威胁,所以有人觉得有没有他都无所谓。现在也一样。如果没有让那些人看到蛮夷的威胁,他们始终会认为大齐将士们的命不值钱。”
贾玖盯着长乐公主道:“太上皇是这样想的么?当今万岁是这样想的么?”
长乐公主的嘴边浮出一抹微笑,清浅得几乎看不见:“你说呢?”
从篷车里面冲出来,贾玖觉得自己的胸膛都要炸开了。他剧烈地喘气,却见商清逸遥遥地冲他一举杯:“如何。草原如此辽阔,小友何妨与我共饮一杯?”
贾玖哼了一声,飞身跳上对方的篷车。这辆篷车的位置也不小,加上商清逸又特意空出了一个位置,倒也容得下贾玖。
贾玖看了看商清逸几乎半挂在外面的衣裳,道:“你是算好的罢?”
商清逸笑笑:“哦?这么高的提防?难道就不怕我在茶水里面动手脚?”
贾玖哼了一声,道:“你可以试一试。”
大不了他会【高级修炼场】恢复,等身体好了再出来把这个碍眼的家伙宰了。
对方倒是很有风度,见贾玖跟老牛饮水一样,一下子就灌了一杯下去不说,还给贾玖满了一杯,甚至还拿出了一只不大的盒子——里面是京师八珍楼的特色蜜饯——与贾玖分享。
贾玖很不客气。或者说,他很小家子气。竟然把对方的蜜饯都吃完了,还嫌蜜饯放久了,味道不如刚买的了。
商清逸笑笑。道:“你在生气?”
贾玖瞪眼:“不可以么?”
“因为长乐公主劝你回京?”
“没错。”
商清逸道:“正确的决定。”
贾玖瞪。
商清逸道:“四十万人,狄人八大联盟因为你,如今就只剩下六个。你可知道草原上如今都是怎么传的么?若是你再不回去,只怕永远都回不去了。更北面的雪原,那里是禁域,也是草原会成为大齐的掣肘的重要原因。”
贾玖道:“什么?”
商清逸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大齐可不止道门呢,还有儒家。就是佛门的实力弱一点,却也不是没有人了。你就没有想过其中的不对劲么?道门与人有约,儒家与佛门却没有这个束缚。为什么这两家就不曾派人出来呢?”
贾玖猛地抬起了头,道:“就是因为那样雪原禁域?”
商清逸道:“没错。”
“难道就看着大齐吃亏?”
商清逸道:“有的时候,吃亏是福。”
“混蛋!”
贾玖啪地一下,把手里的杯子给捏碎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可是隋唐时期的古董。当然。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在意。
贾玖坐在那里生闷气,过了很久,才听他道:“要怎么做,才能够灭掉那个雪原禁域?”
“现在,大齐还没有这个实力。哪怕是道门、儒家和佛门联合起来。”
“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商清逸笑了:“不,你已经做了。”
见贾玖抬起头盯着他,道:“你难道自己没有发现么?你的那本方略其实就是对付草原最好的利器。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他们选择劫掠为生。固然是因为天性,还因为没有希望。他们也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繁衍。而你的那本方略。则拥有改变这种现状的力量。不要轻视自己的性命,在别的地方,你能够发挥更大的价值。”
“你到底是谁?”
商清逸笑了:“在下出身白鹿书院,受颜师之命,特来寻你,引你南回。”
贾玖沉默了。
过了半天,他才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回去。至少,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要确认端荣长公主是否背叛了大齐。”
商清逸道:“这很重要么?以你的能耐,你需要在意他是否背叛大齐么?”
“你……”
商清逸笑道:“你我都很清楚,端荣长公主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太上皇和当今的心中,他是否有用。他若是有用,那么他就是大齐的长公主,他若是没用,那么他就是身在大齐心在草原的草原王妃。为了这种事情冒险,不值得。你可有想过,就在你的前方,狄人设下了重重陷阱,就等着你落入圈套。”
贾玖道:“可是我好不甘心!”
商清逸道:“不甘心又如何?你自己也说过,忍字心头一把刀。与其在草原上拼命,让人拿你的功绩攻击你和你的家人,还不如现在就南回。现在,草原上已经整军待发,就等着每年一度的大规模打草谷呢。”
贾玖一愣:“这有什么问题么?”
“你想想安远卫。”
商清逸给他一个眼神,从这个眼神里,贾玖读懂了商清逸没有出口的话。
贾玖非常清楚大齐边关的现状。可以说,从二三十年前的义忠亲王开始,大齐就一直克扣军饷,克扣这种军需物资。即便诸位将军们勉力支持,如今也到了极限。贾玖留在安远卫的办法是解决军需问题的好办法,可是在那些将军们看来,如果这样的行为被推广开来,那么,朝堂上就会变出更多的法子来克扣军饷。
但是,贾玖留在安远卫的办法一定会被推广开来的。因为那个办法,不需要朝廷花费什么,可是下面的将士们得了好处,更有无数的商人跟着得了好处,而且还是官位和金钱两个方面的。
即便只是招讨使这样没用品级的官位,也有无数的商人趋之若鹜。
那些将军们不可能让这个办法消失。因为那不符合将士们的利益。
可是任由那个方式蔓延开来,朝廷一定对军方和军队会更加苛刻。诸位将军们想来也是知道了,若是这种思想再度蔓延下去。只怕大齐再也没有军人的生存空间,军人也会被大齐人当成贱民,不,甚至应该说比蝼蚁都不如的存在。
良久,才听贾玖低低地道:“你是说,这是诸位将军们的决定?用他们的命,用边关将士们的命。用整个大齐北疆,让朝堂上知道,他们犯下的过错是多么的不可饶恕?!”
商清逸道:“没错。所以。你必须回到大齐。这是对大齐最好的选择,也只有这样,才不负诸位将军们的牺牲。”
“可恶!最后,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商清逸道:“不。还有你我能够做的。照顾他们的家眷……”
“那又有什么用!”贾玖猛地扯住了对方的领子。“竟然是我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商清逸道:“即便没有你,他们也死,被上面的人一点一点的逼死。能够死在战场上是武将最好的结局。”
无奈的选择。
痛苦的选择。
最后的选择。
因为草原对大齐的威胁,因为在安远卫的贾赦和贾琏,贾玖才选择深入草原。杀掉那么多人,尸骨都能够堆成一座山。
他难道就不曾做过噩梦?可是为了家人,为了大齐,他咬牙撑了下来。
可是因为他的动作。激怒的草原,现在的草原。总人口和总战力也许比不上以前,可是秋冬之际的打草谷的力度和规模,绝对超过往年。
这一点,贾玖知道,边关的将士们更加清楚。
可是他们依旧作出了牺牲的决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个家族,只要自己不乱,就是外面环境严酷,熬过去就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可要是自己挖了自己的根基,那么,这个家族就没救了。
原著里的贾家就是如此。
现在的大齐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贾玖的举动,大齐的军队会被大齐人自己毁掉。可是有了贾玖,有了贾玖的办法,有了贾玖牵线,大齐的军队多的一丝生机,也让诸位将军们有了运作的空间。
用他们自己的命,跟大齐北部边关的军民的命,为大齐敲响警钟。
如果不这么做,形势进一步恶化下去,大齐的军队将没有未来。大齐的朝堂会活活地扼死自己的军队。
现在,他们有未来,只要他们作出一点点牺牲,熬过去,大齐的现在会陷入僵局,可是朝廷会因此重视边关,以后在面对军需之时也考虑一下恶果。
贾玖道:“所以,我必须回去。”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商清逸没有回答,里面的赵氏也背靠着木板,什么都没有说。
良久,才听贾玖道:“我能够去安远卫么?”
商清逸道:“想保住你的家人?”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不要再劝我,我是不会回京里去的。在确定我家人的安全之前,我不会回京师。长乐公主想回去,他就麻烦你了。”
商清逸挑挑眉,道:“只怕长乐公主不会愿意见到在下。让他跟你去安远卫罢。”
贾玖怒瞪着商清逸:“你明知道原因,却让他去全是男人的安远卫。你……”
商清逸道:“他总要走出来的。一直活在恐惧里面对他才是最大的悲哀。去了安远卫,亲手拿起武器将愤怒和怨恨发泄在那些狄人的身上,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走出来。”
贾玖恨恨地放开了商清逸,道:“你呢?会跟我们一起去罢?”
商清逸整整衣裳,道:“怎么说?”
贾玖道:“既然接下来有大战,我一定会上战场的。或天戟应该在战场上挥洒锐光。一旦到了安远卫,我就不能抽身保护他。你跟他是亲戚,你会保护他吧?”
商清逸道:“我也是男人。”
贾玖怒瞪。
商清逸只得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跟你们去安远卫。不过,到了地方,也许你就不需要我了。”
“什么意思?”
“你到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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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安远卫,贾玖才明白商清逸的意思。
他走的时候,安远卫就只剩下断壁残垣,没有一片墙高过三尺。从前的安远人垒起来的土墙也七零八落的,充分地展现了落魄和防御力五的渣卫所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可现在,仿佛生机跟着春风一起,注入了这个小小的卫所。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仅仅能够容纳三千人的小卫所,如今变成了一大两小三座呈品字型互为犄角的营寨。每一座都有着高高的围墙,那是用根根笔直的竹竿炸起来的。外面甚至还糊了一层泥,用来防火。围墙上有哨所,还有士兵来回走动放哨。
显然,围墙上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贾玖这边的两辆马车,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呢。就在这个时候,贾玖觉得手里的感觉不对。才将视线转移过去,就看见前面四匹驾车的马儿有一匹一颤,就那么倒了下去。
城墙上开始骚动了起来。
贾玖很确定,如果不是弓箭的射程差了一点,如果不是上面一直克扣军备军饷导致安远卫没有床弩,只怕这会儿他这辆篷车已经废了。
不过,现在嘛……
贾玖很光棍地爬进了马车,把长乐公主背到背上,一手拎着或天戟,一下子就飞上了半空。另一边,商清逸也抱着赵氏跟在了贾玖身后。
安远卫原来的那些将士们是见过贾玖的武功的。虽然依旧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挑战他们的三观,不过他们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职责。但是那些后面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有幸见识到了霹雳世界里面的化烟技巧——另外一种化光技巧比较高级,贾玖还没有学会——只见贾玖人影一闪。原来还站在那篷车上,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安远卫里面了。
站稳了身子的贾玖也被自己看到的吓了一大跳。他差一点就把长乐公主给丢地上去了。
众所周知,他那个老哥,在原著里面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公子哥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衣食住行都贼讲究。在家里。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不顺心就打丫头撵小子,那是贾家的爷们的专长!至少贾琏在家里为着功课的事儿可没少拿他身边的丫头小子撒气。
这样的贾琏,谁会想到他跟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卷着裤腿扛着竹竿做粗活呢?
贾琏看见自家妹妹依旧是那身水红色衣裙、依旧是夸张的面具、依旧是镶满珠宝的画戟。却背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站在他面前,当即就把肩膀上的竹竿给跌了。
“妹……没事儿吧?父亲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从那个才吐了一半的妹字,贾玖知道这个哥哥八成是知道了。不过他的反应也快,贾琏话不对,立刻就一脚踢在了贾琏的膝盖弯里,让贾琏不得不改了口。
边上走过来两个一样扛着竹竿的人。不过,那个人显然比贾琏更懂得如何干活,也比贾琏更知道跟别人配合。至少。他们两个人就扛了七八根粗大的竹竿。为首的那个也是安远卫的老人了,当即冲着边上一队走过的士兵道:“来个人搭把手。”
立刻就有一个高高瘦瘦、满脸尘土的士兵过来跟贾琏换了肩。
面对着自家妹子,贾琏非常不自在。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个勇气面对一个胆敢杀人的女人的。而且是当着他的面杀了成千上百的人。
原著里,王熙凤是心狠手辣,可他的心狠手辣都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是责罚一个下人,也会拖到二门外打板子。胆敢见血的女人,无论年纪多大。都是让贾琏这样的公子哥儿觉得心底发酥的人物,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妹妹。哪怕明知道对是为了他们家才这么做的。
拉回贾琏的神智的,依旧是贾玖的声音:“二叔,祖父呢?”
贾琏愣了愣,道:“你跟我来罢。父亲在跟张将军商量接下来的准备。你来了,我们的胜算就多了很多。”说着,有跟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丫头,你背上的这位是?”
贾玖很随意地道:“长乐公主。”
贾琏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保持平衡,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那个位置,正好是中军帐。
里面的老于看见贾琏趴地上了,立刻大步地过来了:“我说贾主簿,你的身子骨可真够可以的啊!不过是一百跟竹竿,你就趴下了?如果不想扛竹竿的话,下次就不要犯错……”
走到门口,才看到背着长乐公主的贾玖,他当即就傻了:“贾家丫头,你,你回来了啊。”
好吧,又是一个知道了贾玖的丰功伟绩之后不知道用何种面目对待贾玖的大男人。
倒是里面的贾赦,听说闺女回来了,立刻跑了出来:“丫头,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在说,若是有你在,安远卫会有更多的胜算。”
一抬头,看见了趴在自家闺女的背上的大姑娘:“这位是?”
“回祖父,这位是长乐公主。”
贾赦当即就跪了。
他知道自家闺女是见过长乐公主的,自然不会弄错。
看见贾赦跪了,其他的武将们连忙也跟着行礼:“见过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乐公主从贾玖的背上下来,略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道:“众卿家平身。”等诸位武将都起来了,长乐公主才道:“是本宫莽撞了。”
张游击连忙上前一步,道:“末将派人送公主……”
长乐公主摆摆手,道:“听说边关老是兵员不足。分兵保护本宫实属不智。你们原来打算如何安排贾家丫头的?本宫就跟贾家丫头挤一挤,等事情完了,本宫再跟贾家丫头一起回转京师便是。此外,本宫会写一封信,还请将军派人日夜兼程送达京师。”
“末将明白。”
得,长乐公主这一安排,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重新盘算了。
贾赦跟张游击事先可是计算好了的,贾玖武功高,是一大战力。有了这丫头,他们只需要守住其余的三个方向就好。可现在么,贾玖要保护长乐公主,就等于说,他们手里的人不够了。
倒是贾玖,扶着长乐公主进了中军帐之后,立刻就道:“祖父,张将军,也许晚辈不该插嘴。方才晚辈在外面远远地看着,似乎安远卫边上多了两个卫所。不是说,没有朝廷的旨意,边关不得轻易筑城么?”
张游击道:“那不是城寨,而是坞堡。”
坞堡,也就是武装围屋的别称。这玩意儿打秦汉之时就有了,那些边关的军屯民屯也多是按照坞堡的模样建造的,为了就是抵御外敌。安远卫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另起城寨,不过不等于说没有空子可以钻。将坞堡建在卫所边上,与卫所互为犄角、相互照应也是可以的。
老于倒是站在门边儿上,不时地对着外面探头探脑,这会儿倒是插话了:“贾家丫头,你带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跟商队里面的人倒是熟悉。”
贾玖一愣,道:“那个人自称商清逸。不过我不认得他。”
贾赦立刻道:“余杭商清逸?六年前的探花郎?”
“祖父知道?”
贾赦道:“如何不知道?时隔多年,已经淡出朝堂几十年的商半朝再度出现年轻俊杰,还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君,当时整个京师都轰动了。那会儿,你二、老太太曾经为了你大姑姑打过他的主意呢。不过你那个二叔祖母是个眼皮子浅的,到底把事情给搅了。不过,凭人家的家世和学问,也轮不到你那位大姑姑。听说宫里好几位公主、郡主对他倾心不已。不过这位商探花也是个奇人,中了探花、入宫见过太上皇和当今之后,立刻就挂冠而去,不知所往。算算年纪,他也正好是二十三四岁罢。”
贾玖道:“既然如此,还请祖父帮忙把把关。若是真的是他,说不定也是一个助力。他的修为可不低呢。对付狄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贾赦连忙将目光转向上头坐着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道:“虽然皇祖父很器重这位娘舅家的晚辈。不过本宫生于宫闱,倒是不认得这位亲戚。总之,就劳烦贾监军了。另外,接下来就有劳诸位了。”
关于贾赦如何确定商清逸的身份一事,长乐公主并不感兴趣。他也累坏了,只想找个地儿好好的歇一会儿。
尤其是他的帐篷附近绝对不能有男人。
现在,他看到男人就讨厌。如果不是知道安远卫的重要性,如果不是知道贾玖对家人的重视,如果贾赦不是贾玖的父亲家里不是贾玖的亲哥哥,长乐公主一准就叫贾玖送他回京师了。
不过现在么,他宁可忍耐一阵子,哪怕这段日子对于他来说会非常难熬。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就这么回去了,那么他这辈子就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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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公主想混军功,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好混。
他也知道,边关的这些将士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来个演说,用语言激励战士们的士气和决心。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原来边关的将士们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废话。因为在过去的岁月中,他们抱着对朝廷的幻想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从充满希望到满心失望从满心失望再到鼓起希望,他们经过了太多太多,以致于,现在的他们对朝廷根本就没有信心。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大齐的士兵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长乐公主又琢磨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可惜的是安远卫有火头兵,而他就是会下厨,也只会动嘴皮子。如果说跟那些士兵那样做粗活,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趴下了。
最后的最后,长乐公主只得摆了一个茶水摊子,给那些士兵们倒茶水解渴。
想不到这样一来,士兵们对他的好感度反而上去了。
唯一的困难就是长乐公主自己的心理关。不是女性天生的羞涩,而是对男人的恐惧。若非多年的宫廷生涯锻炼出来的习惯性仪态,只怕他早就落荒而逃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浑身僵硬,却不知道这样的他反而增加了那些士兵们的好感。
到底是深宫里面的公主。面对他们这些糙汉子总是不自在的。
这天天擦黑的时候,长乐公主一步一挨地回到了他跟贾玖的帐篷,道:“你这小东西。怎么不跟我一起出去?”
贾玖挑挑眉,道:“好像是某人很努力地在刷好感度呢。我若是出去了,你就不怕我夺了某人的光彩?”
“那你就抱着你的画戟天天窝在帐篷里面?”
贾玖点点头,道:“没错。反正接下来我的活计也只有杀人而已。”
杀人。
长乐公主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样好么?”
贾玖道:“是你那位表哥还是表叔来着?反正商清逸是这么说的。朝廷对边关实在是太不重视了,官吏们享受着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安稳日子,还对将士们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军饷和军备给得太多了。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如果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们迟早会把外戎引入大齐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大齐好。”
长乐公主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就他一个人跟你这么说过么?”
“商清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过半信半疑。不过,我也承认。自己去追杀那些狄人,费时费力不说,还方便了别人设下陷阱坑我。现在么,我可以借助各种陷阱先把狄人坑个七零八落。然后再拎着或天戟上去砍一通就成。根据杨将军他们说的,狄人南犯,威远军和振远军才是主力,我们这里,除非是狄人有意报复。不然,来得人不会很多……”
长乐公主打断了贾玖的话:“如果是那样。杨将军会如何?”
贾玖吹了吹垂在眼前的刘海,道:“会死。”
长乐公主喃喃地道:“这么会?为什么?”
贾玖道:“一直以来,将士们都知道朝廷重文轻武越来越严重。杨将军把丽贵妃送进宫里去。为的就是希望丽贵妃能够在万岁的耳边吹吹枕头风,让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但是,日前,杨将军的长子对父亲说,他们想错了,是他们太天真太幼稚。对某些人抱持着幻想。从公主的事情可以看出来,只怕某些人还以为。狄人入住中原了,他们还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长乐公主道:“杨将军是心存死志了么?”
贾玖道:“另外,有一支队伍,会在不久之后化身贼寇,专门挖坟。”
长乐公主道:“什么?”
挖坟。
这可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在这个时代,挖坟就等于结下了死仇,双方不拼至最后一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贾玖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上面的人嘴皮子一动,边关多了多少断了香火的孤坟。既然他们觉得别人家断了香火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儿,那就让他们自己试试。就用我们家老爷的话说,就是自家的东西让自家人糟蹋也就罢了,哪里轮得到外人!既然那些家伙认为大齐的女儿被外人糟蹋也是可以的,那么就让他们的妻女来做这个……”
贾玖光顾着自己巴拉巴拉地说的痛快,却不知道这两句说道长乐公主的心里面去了。
谁说不是?
想他乃是堂堂大齐公主,可是他却要和亲,然后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凭什么那些力主和亲的人家里的女儿就能够嫁个好郎君、相夫教子过上好日子?!他也不服。
既然要和亲,那么你们把自己的闺女送出!敢情和亲的不是你们的闺女,所以你们不心疼是吧?
长乐公主道:“若是让狄人深入大齐,即便杨将军他们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也落不到什么好罢?甚至连贵母妃也会受到牵连?”
贾玖道:“你说呢?”
长乐公主道:“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贾玖翻了翻白眼,道:“若不是希望你能够搭把手,我会跟你废话这些?”
长乐公主戳戳贾玖的腮帮子,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换了别人,只怕早将你治罪了!”
贾玖道:“到现在,你还会在乎这些虚礼么?还是说,你坚信那些始终对你恭敬有加的家伙便是真心对你的?现在的我可没办法保持在京里的状态。”
长乐公主道:“看得出来。你身上的杀气却是越来越重了。”顿了顿,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贾玖早就注意到边上的茶碗里的涟漪,道:“我们有客人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是上面派人来了么?”
贾玖摇摇头,没有说话。
草原上的春天来得晚秋天却来得早。一年四季里面,能够有三个月看到草场鹰飞就已经很好了。现在,草原上有些靠近大齐的部落觉得自己的马儿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打草谷了,又觉得自己招惹不起太大的目标,就把眼光瞄准了安远卫这样的小型卫所。
虽然说安远卫的规模不大,但是今年,草原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安远卫得到了一大笔钱粮。今天来攻打安远卫的部落原来是不信的,可是看到天上的鹞鹰的侦察结果,他们也对传言有了几分信心。
只不过,这些狄人无论多少次都不会明白,他们能够贴地听马蹄声,大齐人早就学会了用大瓦缸的回声和茶杯里面的水来判断是否有敌人接近。
更让人高兴的是,今天的月色不错。
贾玖跟长乐公主歇下来不久,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公主殿下,贾姑娘,有情况。”
贾玖对转过脸来的长乐公主道:“怎么样?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长乐公主道:“你在小看我?”
贾玖道:“只是希望你能够适应一下。因为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尸山血海。”
长乐公主皱了皱眉头。
贾玖却不等他回答,一手拎着或天戟,一手扯着长乐公主出了帐篷,往围墙上的哨所而去。
今天的月色真的不错,能见度也很好。
月亮很明亮,反衬得星星几乎看不见,也使得天上的云彩清晰可见。如此皎洁的月光,让贾玖一眼就看到了天上盘旋的鹞鹰。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只有白天才能够见到鹞鹰呢。”
边上一个小兵道:“虽然不常见,却也是有的。蛮子惯会熬鹰,他们有专门训练晚上出没的鹰。这只八成也是蛮子的耳目。”
贾玖道:“可惜了,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弓。”
小兵努努嘴,道:“我们都习惯了。天上出现盘旋不止的鹞鹰,过一会儿必定出现蛮子。可惜了,我们没有上好的弓箭,更没有床弩。不然,倒叫他们好看。”
贾玖道:“没事儿。不是说四周都布置上了么?”
小兵开心地道:“都布置上了。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那些竹子用得好了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贾玖点点头。
长乐公主还在纳闷呢,就听见天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近,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了长乐公主的耳朵。
来了。
长乐公主死死地盯着那条黑线。恐怖的记忆再度回到他的脑海里面,让他动弹不得。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可以看到领头的那人手里高高举起弯刀的寒光。长乐公主甚至不愿意去深究为什么安远卫的将士们动都不动一下。他们就不怕对方攻入卫所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一匹马后腿高高扬起,一个骑士飞上了半空。
长乐公主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然后是接二连三的骑士飞上了上空。
长乐公主傻眼了。
边上的那个小兵很开心地道:“还是贾姑娘的这个办法好。兵不血刃就收获了一堆人头。”()
30 残酷
30残酷
接下来,长乐公主一直铁青着脸、咬着牙关一句话都不说,好在他没有跟以前的那些监军一样当场吐了出来,也没有半途跑回帐篷。只不过一直站在上面的哨所里面,最后还是贾玖把他拎回去的。
长乐公主一回到帐篷就吐了,抱着脸盆吐了个天昏地暗。
反倒是贾玖,抱着或天戟根本就不看他。
直到把胃里的物体都吐光,直到头昏脑涨,直到嘴里发苦,长乐公主才有心情吐槽贾玖:“没良心的小东西,也不理我一理。”长乐公主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情,贾玖是不会理他的,他也只能依靠自己。可明知道如此,长乐公主却还是忍不住会开口。
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长乐公主的性子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这会儿在这军营里面,周围都是男人,让他更加依赖贾玖了。
贾玖耸耸肩,道:“我早就说过了,这种事情你别找我。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你总会习惯的。另外,那盆子里的东西你自己收拾,不然你就在这腌臜味儿里过罢。”
长乐公主道:“本宫记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帐篷。”
贾玖耸耸肩,道:“没关系啊,我不在乎。反正我外呼吸转内呼吸就闻不到那股腌臜味儿了,就是身上沾染了味道,等我打战场上回来没了。”
“你!”长乐公主气得直咬牙。却奈何不得贾玖。听贾玖这么一说,越发觉得自己面前这个盆子里面的味道难闻了。
他苦着脸漱了口、把脸盆端到外面,交给外面的卫士处理。这才过来扯了扯贾玖的腮帮子:“你这个小魔星,养了这么个脾气,将来谁受得了你!”
贾玖看了看在自己身边坐下的长乐公主,道:“今儿个月亮真好,倒让我有些昏昏欲睡了。我接下来的话都是梦话,公主听过就算了,可不要当真。”
“你说罢。本宫就当听笑话了。”
贾玖道:“身为一个人。能够享受到的自由是有限的,身为一个女子。身上的制约就更多。我常常问自己,我将来能够接受自己屈居人下么?我一直努力到今天,就为了嫁人、生孩子,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么?”
这个问题。贾玖问了自己两辈子,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长乐公主听了,闷闷不乐地道:“是啊。本宫是公主,是父皇最得宠的女儿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当成了一个物件?”
贾玖道:“你到底是公主。一想到将来的选秀,一想到自己要跟一棵大白菜一样被人挑挑拣拣我就火大。如果中选了,无论是进宫还是被指婚,以我们家的家世和家风,说不得就是跟别的女人抢男人的节奏。正房大老婆根本想都不用想。想想那种日子,我就有毁灭一切的冲动。如果撂了牌子、家里议亲。事情就更麻烦。门当户对的人家或者身份略高的人家肯定是看不上我的。谁让我们家有一堆极品亲戚呢,还是甩都甩不掉的那种。那些人家,就是愿意将就的。只怕也都是有什么阴私的。身份比我地的,本事差一点的,说不定一面借着我和我们家的光,一面觉得我们家太过嚣张让他抬不起头呢。我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会遇上一个好男人。”
长乐公主听了,低着头不做声。良久才道:“可不是这话。嘉善姑姑那么好的人,还遇到那样的结果呢。如今。我却是没了这个念想了。”
渣男对贱女。这似乎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都少不了的命题。换了另外一个世界,允许女性独立,甚至过度依赖男人、不顾尊严尽做些让别人不能接受的事情的女人会被人轻蔑地称为贱女。可是这边的世界却是不允许女人独立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如果要求独立、不依附男人,便是大逆不道,是无法让世人接受的。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上的渣男依旧很多。
就好比红楼世界里面的男主角贾宝玉,社会上事业不思进取,对家庭毫无担当,且对生活自暴自弃的男子,有了姐姐忘了妹妹看着妹妹忘了姐姐,完全符合对渣男的定义。甚至可以说,原著整本书就是写这家伙怎么从初级渣变成中级渣又如何变成高级渣的(虽然最后没写出来,但是书里面一开始就已经预言了)。
被称为璞玉的贾宝玉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书里面的其他男人。
在另外一个世界,好男人就跟沙滩上的沙金粒一样稀罕,这里是古代,男人抛弃女人玩弄女人天经地义的年代,说实在的,贾玖还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么悲催的世界。
在另外一个世界,遇见一个好男人就已经跟买彩票一样困难了。在这个世界……
呵呵
贾玖表示,还是洗洗睡吧。
女人是没有挑选的资格的,只有忍耐和接受。
比起贾玖来,长乐公主倒是没有非常清晰的认识,只不过现在,他对婚姻和家庭的梦想也完全破碎了。
一时之间,帐篷里面就只剩下了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的通传声,原来是商清逸在贾琏的陪同下过来了。
贾琏是军中主簿,这么些日子过去一算是训练出来了,如今已经能够独立工作。老于也算是从暂代的主簿上解脱出来,只在事情繁忙的时候给贾琏搭把手,更多的时候,则是把事情交给贾琏。
贾玖一见到商清逸就道:“你的事情都完了?”
商清逸笑笑,道:“我已经将赵氏交给商队,会有人将他送到附近的城镇。”
贾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道:“你上次跟我说的,只怕接下来整个边关都不会安全。军屯民屯还有那些村落城镇,都免不了被狄人洗劫。你确定那个女人能够安全地生下孩子?能够将那个孩子平平安安地养大。”
小孩子不懂事儿,有事儿没事儿就只知道哭。太平的年份还好,若是战乱时期,他们的哭声只会暴露父母家人的的藏身所在给大人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战乱时期也是婴儿夭折率最高的时期。有死于疾病的,有死于照顾不当的,有被串成糖葫芦一样杀掉的,可是最悲哀的却是被自己的父亲、母亲、家人活活地摔死的。
更不要说那些舍不得孩子最后只能悲哀地选择跟孩子一起去死的可怜的母亲们。
贾玖说的可不是无的放矢。
商清逸刚要回答,却听见长乐公主道:“怎么,边关不稳么?”
贾玖跟商清逸对视一眼,互相打了一个眼色,这才道:“想来公主也听说过朝廷拖欠军饷一事。”
长乐公主点点头,微微皱着眉头,道:“在宫里的时候,本宫每年都会听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有什么不对?”
贾玖道:“那么你可知道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多少年?如今的边关,将士们连长矛都凑不齐,只能用竹竿代替,更不要说弯刀、弓矢了。之前安远卫用人头跟军功诱惑商人们送了些枪头和白蜡杆过来,所以看着还过得去。可别的地方就不成了。公主,您能够想象么?狄人骑着马挥舞着弯刀在草原上驰骋,而我大齐的将士就只能赤手空拳甚至还光着脚!除了矮矮的土城,和零落的营寨,什么都没有。这叫打仗么?这不是打仗,是送死。朝堂上的某些人,他们做的,就是让狄人屠杀我大齐的将士。”
说着,贾玖取出了一样东西,道:“知道这是什么么?这叫肉脯,是狄人过冬的口粮之一。你知道他是用什么做成的么?”
长乐公主浑身一震,低下头去看在灯烛下闪着油光的肉块,良久才抬起头来:“这,难道是人肉?”
“没错。就是人肉。而且还是用我大齐的将士制成的肉脯。”
即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长乐公主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他几乎软倒在位置上,良久才道:“你,你想怎么做?大齐会变成什么样子?”
贾玖道:“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诸位将军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因为某些人的愚蠢,大齐已经流了太多的鲜血。”
“难道是?”长乐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们想要大齐灭亡么?”
贾玖道:“大齐不会灭亡。只不过,整个北方会陷入战火。多少年来,将士们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死在战场上,多少家庭家破人亡甚至为之断了香火!可是这么多的人命换来了什么呢?还够不上某些人的冷眼一哂。”
长乐公主道:“可是那样一来,皇权会被削弱。世家的力量会进一步加强……”
贾玖道:“那又如何?总比让自己的儿郎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去强。公主殿下,你扪心自问,在和亲这件事情上,是谁坚持反对,是谁保持了沉默?又是谁坚持和亲,又是谁对着对手施压逼着陛下把您送到了草原上?”
长乐公主终于支撑不住他的双腿,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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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天下为棋
男人有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
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其中,一起扛过枪代表的就是过命的交情。一起扛过枪的男人甚至可以互相交托妻子儿女。
对于边关的那些老将们而言,下面的士兵可不是什么炮灰。那些人都是他们的子弟兵,是他们一手训练出来的晚辈。看着这些晚辈年纪轻轻就把命断送掉,他们心如刀割。
难道这些孩子就白死了么?
难道要他们看着这些孩子去送死?
无论是杨将军还是其他人,他们举着双手问老天、问过漫天神佛,却始终每天得到答案。他们以为自己流血牺牲,应该有人会记得他们,可事实却是,他们永远是某些人眼中的军户,是下等人。甚至还有人认为,给他们军饷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杨将军不想将屠刀对准自己的同胞,不想用同胞的人头充当军功,更不想用同胞的血肉来充饥。可是,上面让他们自行解决问题的趋势却是越来越严重。
一次又一次地心灰意冷之后,他们决定自救。
这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经过算计之后做出的最无奈的决定。用他们的命,用北疆剩下的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百姓们的命,换取朝廷对军事和军队的重视。
如果是从前,杨将军他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因为他们很害怕,如果没有了他们。大齐又对狄人不设防,那么一旦他们有了意外,只怕整个大齐都会沦落到狄人的手里。
不过。从贾家的那个女孩子的身上,他们看到了希望。
大齐不是没有战力,只不过这些战力都被隐藏了起来,不被普通人所知。以道门为例,道门的确跟人约定了不入草原,可若是狄人南下,道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用大齐的繁华吸引草原上的蛮子。然后利用大齐的人口和隐藏实力消灭这些蛮子。也让朝堂上的那些家伙看清楚自己的过错。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些英雄们打算用自己的命为大齐敲响警钟。
之前是没有往深处想,现在揭开了那层迷雾,长乐公主比贾玖想得更多。比起贾玖这个小孩子。长乐公主更清楚朝堂之上的实力对比。
这要从大齐立国开始说起。跟之前的很多朝代一样,大齐的开国皇帝是草根,他靠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一点小运气,拉着他的小伙伴们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对于一个草根来说。这完全超过他原来的预期。
草根和草根的家族以为。既然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皇族,那么,他们就能够以主人的身份为所欲为了。于是,皇族跟世家之间的麻烦就爆发开来。
也是当初的太祖皇帝及时反应过来又及时收手,不然,只怕这片土地上又要迎来一个短命的王朝。
见识了世家的实力之后,太祖皇帝跟高祖皇帝都选择了一面拉拢、抬高自己的小伙伴的身份,给小伙伴们增加筹码——贾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达起来的——一面拉拢二流三流的世家。让他们跟那些一流的世家、超级世家打擂台——当年的商半朝就是这样来的。
现在的太上皇也延续了太祖皇帝跟高祖皇帝的政治策略。只不过,在时间的魔力之下。原本泾渭分明的各势力团体互相交错,让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高祖皇帝时期,朝中势力大概可以分成四大类。
第一类不用多说,自然是世家集团。世卿世禄,说的就是世家。从很久以前,世家就把持着这片土地上大多数的资源跟权力,即便数度改朝换代,他们也牢牢地盘踞在食物链的顶端,甚至连皇帝都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太祖时期,最严重的时候,皇帝的命令连城门都出不去,偏僻一点的地方甚至连国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当地的大地主是谁。
第二类就是跟着太祖皇帝一起起家的那些草根。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小地主,有的干脆就是从事屠夫走卒皂隶这种被人瞧不起的职业的人。成为新王朝的新贵之后,他们自然是紧紧地团结在皇帝周围。就好像高祖皇帝,当初他能够上位,甚至别人对他的身份起疑却依旧稳稳地呆在储君的位置上,不是因为他爹有多少相信他,而是他爹被那些世家压得喘不过起来,下面的众多儿子里面,除了已经明确被养废的,其余的都是世家女生的。为了江山不改姓,为了不让自己一辈子的辛苦给别人做了嫁衣,太祖皇帝才没有动这个长子。
第三类和第四类分别是从军伍上来的武将和从科举上来的士子。不过,作为一个土包子,等他们爬上了高位,在为皇家服务的同时,也往往会学着世家的做派装逼。甚至从科举上来的士子,很多本身就是世家子弟。
时间是最可怕的术者。
从前,这四者泾渭分明,可是现在,随着联姻等各式各样的原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世家不再连成一片。有的坚持自己原来的立场,有的因为利益站在了皇家这一边,也有的因为历史原因继续超然。
勋爵权贵之家也不再是铁杆的皇帝党。有的因为联姻和转型,有了世家的雏形,有的因为政治原因被新帝雪藏,也有的,则彻底沉沦了下去。
京师的圈子就这么大,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去了,最后能够留下来的,都是经过淘洗的鹅卵石。
当今皇帝上位的时候,权力在太上皇的手里,势力也在太上皇的手里。为了坐稳皇位,皇帝不但要对太上皇恭恭敬敬的,还要在太上皇和世家之间求生存。
他能够用的人不多,资源也少,母族和妻族的实力不强,再加上其他的原因,最后能够到他手里的人也实在是有限。
但是,当今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他会甘心做一个傀儡么?
三方角逐的结果就是,世家依旧是世家,太上皇跟当今身边却多了好些小人。这些人本事是有的,品行却不怎么好,阿谀奉承不仅仅是他们的日常,也是他们登天的主要方式。刚开始的时候,围绕在当今身边的,除了当今皇帝在皇子期间的伴读侍讲之外,其余的,大多都是这种投机货色。如今,太上皇身边的小人也越来越多了。而当今皇帝身边的小人,却没有减少。他们仗着资历占据着当今皇帝身边的高位,不思作为,勾心斗角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长乐公主很清楚,如今的朝堂并不干净,有些官员甚至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而这些人,不是他父亲的心腹,就是他皇祖父身边的人。长乐公主根本就得罪不起。
长乐公主也很确定,自己和亲一事,世家大多数保持了沉默,而坚持要和亲的那些关于我,不是他父亲身边的人,就是他皇祖父身边的人。
这才是长乐公主最伤心的地方。
他这个亲生女儿、亲孙女的终生幸福还比不得几个小人的一张嘴!
定了定神,长乐公主道:“以后,朝中局势会如何变化?”
贾玖道:“公主应该比我更清楚。”
如何不清楚?!北疆大败,多年来朝廷克扣军饷一事终于瞒不住,涉嫌的官吏运气好的还能够回家种田,运气不好的,也只能上菜市口。朝廷会有大量的官位空缺,太上皇和当今的手下会有相当数量下台,而上来的官员,基本上属于世家势力。皇权会被进一步削弱,世家会再度抬头。
长乐公主道:“杨将军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贵母妃在宫里仅此与母后……”
贾玖道:“一个已经出了门子的女儿,比得上儿子?公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不是这次张将军弄到了数百万的钱粮,如果不是运作得当,如果让这种克扣军饷的行为继续下去,就是没有我们,将士们也会出事儿的。一旦超过了将士们能够忍耐的极限,承受恶果的,也只有大齐。那个时候,大齐会陷入内战不休的悲惨境地,而狄人则会乘机南下。公主,您的遭遇会成为京师每一位女性的不幸。”
长乐公主道:“我知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史书上都有写。只要我们团结,那些蛮夷也只有远避天涯的份;可若是我们自己内战不休,蛮子一定会乘机而入。历史上那些蛮子会入主中原,就是因为中原内斗,有人给他们做了引路人。”
贾玖道:“您既然知道,那也应该知道诸位将军作出这样的决定是何等伟大的胸怀。这也是为了大齐日后的长治久安。一方面对狄人进行关门打狗,一方面则是为了整合朝廷的力量,打击那些歪风邪气。”
长乐公主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你应该有这个本事救下杨将军吧?”
贾玖摇摇头,道:“也只有杨将军死了,才能够震慑那些人。而且对于杨将军自己来说,战死沙场对他来说,是一种好结局。”
长乐公主将目光转向商清逸,道:“那么你呢?你为何不救杨将军?杨家跟商家不是几辈子的交情么?”
商清逸道:“因为商家是余杭第一家,也是江南世家。”
32 包围
红楼之天下为棋
这里是安远卫,在长乐公主驾临的第二个月开始,就有零零落落的小股狄人出没,但是这些小股狄人不是被陷阱给坑死了,就是被贾玖跟商清逸两个联手给宰了,一个都没有放过。
安远卫的将士们很高兴。因为他们的军功是实打实的。在确定了他们能够拿到的军功的极限之后,他们把其余的人头不是分给了自己在其他地方的同乡同袍,就是卖给了商人。
刚开始的时候,往来于内地跟安远卫的商人很多,对人头也好,对各种战利品也好,都保持了浓厚的兴趣。但是,最近,商人越来越少、带来的货物也越来越少,而且来安远卫的商人越来越抱团、集体进进出出。
安远卫的将士们都知道,这是因为后方不稳的缘故,也就是说,有的卫所被狄人拿下了,狄人从缺口处进入大齐,在大齐的国土上烧杀抢掠,这才使得商队到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也迫使商队不得不集体行动。
安远卫的人不知道别的地方的情况会怎样,却知道,他们一直在进行着歼灭出现在安远卫范围之内的狄人,这也势必会让安远卫成为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战不会太久了。
那一天,贾玖给自己的或天戟做例行的保养,就看见身边的小桌子上的杯子里开始出现涟漪。涟漪不是跟从前那样,一会儿就消停了,而是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就是坐在帐篷里面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震动。震动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就好像雷神降临到了人间。
那是万马奔腾的震撼。普通的野马群不会靠近人类的地盘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动静。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军压境。
帐篷外面传来骚动,有人在高呼:“狄人来了!狄人来了!好多!好多人!”
贾玖跟长乐公主都感觉到了不停地有人从各个帐篷里面出来,匆匆地奔向各哨所和围墙。
贾玖跟长乐公主对视一眼,一个拎着或天戟,一个按着剑柄,并肩走出了帐篷。
登上属于他们的瞭望台。可以清晰地看到围墙外面是乌央乌央地一片。无数的人,骑着马,以风雷之势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包围了安远卫。
整齐的阵容。冷肃的杀气,给人的心蒙上了一层阴霾,也让安远卫陷入了一片寂静。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不觉握紧了手里的宝剑。他知道东面便是杨将军等振远军中军帐的所在地。对方从东面和南面过来。显然是在给安远卫的将士们施加压力。就不知道杨将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长乐公主为杨将军等人担忧的时候,就看见对面阵营里面先跑出一队人马,在阵前来回跑动,将前面的草全部踏平,这才回到阵中,然后又跑出来三个骑手,前面那个手里高高举着一根长矛,长矛的顶端挂着两个人头。后面两匹马的马鞍后面还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的末端是两具无头的尸体。
从那银闪闪的头盔和甲胄上来看,应该就是振远将军杨肃杨将军跟威远将军焦志行焦将军。
下面的将士们隐隐地传来惊呼声。
贾玖冷冷地道:“他们要开始示威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那三个骑手就开始策马奔跑起来,马儿越跑越快,贾玖可以清晰地听到那甲胄在草地摩擦的声音、与石头碰撞的声音。对方显然是在羞辱大齐,他们在绕着安远卫奔跑,想让安远卫的人都看清楚,杨将军跟焦将军的最后结局。
下面的士兵骚动不已,贾玖却闭目不言。
他很清楚,被这样拖着,杨将军和焦将军的最后下场就是尸骨无存。他们会被这片草原磨掉甲胄、磨掉皮肤、磨掉血肉、磨掉骨骼。最后,能够找回来的,除了那两个被高高挂着的头颅,也许就只有被帮在绳子上的那只手。
这两位将军,为国捐躯,可是大齐的人却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就是被赦免的战败的罪过,也只能立衣冠冢了。
长乐公主不知道草原上经常会用这样的方式把大齐人活活拖死,却本能地觉得不好。他抓着贾玖的胳膊,道:“这是做什么?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最后连给两位将军收尸都做不到?”
贾玖“嗯”了一声,道:“好好地看着吧,送两位将军最后一程。两位将军的死,是狄人的罪孽,是我们的罪过,也是整个大齐朝廷的罪过!公主殿下,这就是大齐忠心耿耿镇守边关十多年的忠臣最后的结局。如果不是朝廷忌惮军方,也不会有今日的牺牲。公主殿下,睁开眼,把大齐的罪过记在心里!”
长乐公主不忍看下去,却被贾玖从身后牢牢地固定住了身体,就连眼睑都落入贾玖的手中无法闭合。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开始模糊,他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湿意;他听到自己的泪水跌落的声音,也听到了下面的将士们的骚动不安。
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了。即便之前已经知道了杨将军等人是决意为国捐躯,可是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无法坚持送完这两位将军的最后一程。
他死命地摇着头,道:“不行,我做不到。不能,不能把两位将军的尸骨抢回来么?杨将军到底是贵母妃的父亲。”
“抢回来如何?没有抢回来又如何?尸体是人类能够留给这个世间最后也是最有用的东西。如果狄人在两位将军的尸体上动了手脚,那么安远卫不用狄人动手,就会自己消失。”
“什么?”
贾玖道:“在大齐有天花,在草原上也有爆发性很强的致死型瘟疫。现在我们可以明确确认的,就是对面悬挂着的,的确是两位将军的甲胄,长矛上可能是两位将军的头颅。那么尸体呢?若是对方为死于瘟疫的尸体穿上了两位将军的盔甲呢?我不能用安远卫去冒险。”
哨所下方的士兵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反应快的两个更是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张游击带着贾赦贾琏商清逸和副将老于都过来了。
他们没有上瞭望台,而是站在下面请示,得到来了允许才爬上来。
“看起来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成哪,竟然没有想到对方有可能偷梁换柱的可能。”
张游击还没有站稳就开始自嘲。贾玖点点头,看了看又往边上缩的长乐公主,只得开口道:“张将军过奖了。张将军毕竟是在杨将军麾下多年,对杨将军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杨将军为国捐躯,张将军想让杨将军入土为安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在晚辈看来,这些狄人显然有着踏平安远卫的决心,就不知道安远卫的准备可充足??”
张游击道:“这就要看对面了。若是前面不是策马攻城,而是缓慢前进,那么那些陷马坑肯定是挡不住的。说不定还会让他们给拔出来。”
贾玖道:“那就只能期望他们会策马攻城了。”
为了这场战争,贾玖恶补过相关的知识。草原骑兵的集体冲锋,对于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也没有严密防守的步兵来说,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对步兵的屠杀;可若是大齐士兵有经过严格训练、军械齐全、防守严密,那也是一面倒的屠杀,对骑兵的屠杀。
当初上将军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利用训练有素的步兵建起列阵严密的长枪方阵,对胆敢南犯的草原人进行屠杀,杀得草原人手软脚软,提起上将军就胆战心惊。
可是现在,大齐的军械严重不足,就连人手一杆枪都不能满足,又如何提什么严格训练之后的长枪方阵呢?更不要说连振远军和威远军都被对方给破了,振远将军跟威远将军也被对方杀了,安远卫的士气降到了最低点。
这个时候说什么结方阵,只会让士兵们吓破了胆。而失去胆色的步兵,面对草原骑兵的最后下场就是屠杀,被对方一面倒地屠杀。更不要说,安远卫这里没有床弩和弓弩,甚至连步兵用的长弓都没有,只有从狄人那里缴获来的弓箭。无法在射程上取得优势,更不要说什么给予步兵帮助了。
更何况,让步兵对上骑兵,对步兵的训练要求很高,对指挥官的素质要求更高。
安远卫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才。
天知道贾玖多么地希望自己能够兑换两架机关枪出来。
可是他也知道,即便是兑换出来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子弹,更重要的是,会让朝廷忌讳,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带来绝对的灾祸。
所以,现在也只能祈求对方对安远卫展开冲锋了。
安远卫气氛非常沉重,几乎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大石头。而对面也在对着安远卫指指点点、商量对策。
跟贾玖估计的那样,对面来的可不止一个部落,而是三个大部落联盟,苍狼、苍鹰、白狼。
33 错算
红楼之天下为棋
一片萧杀之中,贾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对面,脑海里却在不停的翻腾,排演着一套又一套的攻城方式。
用骑兵攻城,无论是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尤其是轻骑兵,他们是牺牲了防御力和一部分攻击力换取最大的机动力的兵种。用这样的兵种,去攻击带有一定防御工事的卫所,哪怕是安远卫这样的小型卫所,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如果是一个优秀的将领,手里的资源足够,又有足够的兵员和兵种,一定会选择重甲步兵或者是刀盾兵,顶着大大的盾牌缓慢前进,沿途拔掉一切防御工事,比方说安远卫前方是陷马坑和喋血竹刺。然后用攻城车撞开安远卫的门,或者是干脆用冲车冲撞安远卫的围墙。资源有限,像安远卫这样的卫所的围墙肯定不如大齐的国都的围墙那么复杂,又是上等石料又是糯米浆的,只要器械足够,要攻打下来,不过是费些物资和时间而已。
但是狄人就只有骑兵。或许还有篷车和牛群羊群。
在草原上混了这么久,也攻打过大大小小好些部落,贾玖很清楚狄人的战斗方式。虽然说是轻骑兵,可是拿起弓箭就是弓骑兵,拿起弯刀就是刀骑兵,拿起长枪就是枪骑兵。在狄人的部落里面,除了牛马羊就是篷车,狄人不但会在牛的尾巴上点火让牛为他们冲锋陷阵,还会利用篷车做简单的防御工事。
艰难的生存条件。早就教会了他们无数能够争取活下去的机会的办法。
相比较而言,大齐人就跟生活在蜜糖里面一样。
也难怪大齐会被狄人压着打,一边是对生活的艰难完全不懂。只认为撒下种子就会有收获,一边是不用尽一切办法、不争取一切生机就会把命丢掉,两者相逢,谁输谁赢,早已经注定。
如果没有贾玖和商清逸的话,的确是如此。
不过,现在么……
贾玖转头就问:“他们会如何攻击?”
到底是没有经验。即便知道对方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骑兵了,也还要多嘴一句。
张游击跟老于面面相觑。正要回答,就看见对面有了动静。对面聚集在一起的几个人突然骑着马分散开来,回到各自的部落前。
只见对面的旄钺之下,有人一挥手中的马鞭。很快。对面就冲出无数的骑手,又过了好一会儿,呜呜呜的号角声才传到安远卫。
万马奔腾,那种壮观是无法轻易用言语描述的,换了别人,也许这会儿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可落在安远人的眼里,那就是惊喜。
快了。快了。
对面的轻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安远卫这边的每一个人都盯着跑在最前面的马。心里计算着距离。
感激对面的狄人,他们都是部落联盟,如果不是为了利益,如果不是为了抢掠,他们不会聚集在一起。这种心态,使得他们的凝聚力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尤其是在面对他们心中认定的一定能够攻下的弱者,比方说现在的安远卫的时候,他们就会一拥而上。而采取这样的进攻方式,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害怕自己晚了别人一步,到时候抢不到好东西而已。如果是自己的马跑不过别人,那就没有办法了。因为马匹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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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人嗷嗷嗷地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弯刀一个劲儿地万千冲,也有那聪明的、准备充分的人,将手里的弯刀换成了弓箭,打算在靠近的时候先给安远卫来一场箭雨。不过,狄人的弓骑兵的射程并不远,而安远卫,在以安远卫为中心的五千尺内的土地上,布满了陷马坑和喋血竹刺。
这些冲刺的狄人一面提高马速一面在心里计算着自己与安远卫的距离,安远卫的将士们也在计算他们与安远卫的距离。
近了,近了。
当第一个骑士的马嘶鸣着将马背上的骑士掀上半空的时候,安远人的视线集中在了那匹可怜的战马身上,而冲在最前线的狄人则将视线集中在了那个骑士的身上。
可怜,那匹马儿的两条后腿都悬空了。他的左前腿一定是折断了。
可怜,那家伙的运气真是糟透了,怎么就这么巧,马腿陷入了老鼠洞呢?他的脑袋一定是磕在了石头上。如今大军冲刺,这家伙既然没有爬起来,也只有死在同胞的马蹄下了。
草原上的老鼠洞真的不少,马儿折了腿脚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狄人早就学会了在被甩出去的时候保护好自己,然后在第一时间爬起来,今儿跳上同族的马,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没有及时站起来的,死在同胞的马蹄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因为现在是夏天,草原上的草很高,人一旦掉下马,除了跟他并驾齐驱的那几个,后面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在最短时间里面发现他、救助他。
一个两个人事偶然,如果是成千上百的骑手飞上天呢?
这成千上百的骑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及时站起来!
就是狄人再单纯,他们也发觉不对劲了。可是,他们停不下来啊。
草原上的马,尤其是战马,肩高一般为四尺左右,体重在五百斤到七百斤之间,再加上马背上的骑士的重量。为了抵御严寒,狄人的体重也略高与大齐人。假设一个骑手的体重在一百五十斤左右,再加上武器和弓箭,这个数字已经非常接近一千斤,也就是半吨。再加上他们的速度,这惯性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些狄人开始的时候,可都在想着:他们那些安远卫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儿,若是慢了一步,这好东西就轮不到他们了。
问题是,只有跑在前面的骑手发现了不对劲,可后面的人还在不停地提高马速,想第一个冲进安远卫去。
毕竟,在传言里面,安远卫可是有着数不尽的好东西呢。
前面的人有的想停下来,结果被紧跟在他后面的人撞到在地,然后被更后面的人一起踩踏成肉泥;前面的人有的想从边上走,结果,没等他转向,也被撞到在地,然后也被踩成了肉泥。也有的人也知道没办法后退或者转向,只得继续往前冲。可是等待他们的命运,也只有一个。
短短的五千尺距离,成了尸山血海。
狄人也只有踏着他们同胞的尸骨往安远卫冲。
瞭望台上,长乐公主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解气的同时,更有一股透骨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这就是当年荣国公留下来的东西?
长乐公主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却又暗恨。
如果这东西早些年拿出来,那他也不用和亲,也不用受这番罪了,却也知道,如果当初贾家就拿出这个来,只怕如今贾家也没人了。
五千尺,三尺为一米,在这超过一千五百米的范围之内,只有鲜血和尸体。刚开始的时候,那些狄人还记得等他们到达安远卫下的时候要射击,可是等他们进入安远卫的射程的时候,他们已经麻木了,完全忘记了还有这回事情。
他们忘记了,安远卫的将士们却没有忘。
虽然安远卫只有从狄人手里缴获的弓箭,可是他们是脚踏实地地踩在围墙上,完全可以把弓拉满,而不是跟那些弓骑兵那样,只能把弓拉开一半。更重要的是,安远卫上采取的是三排弓箭手进行抛射,以求让弓箭发挥最大的攻击力。
这次对安远卫进行包围战的狄人光部落联盟就出了三个,加上跟着来捡便宜的小部落,总人数接近八十万。
可是安远卫前的这片陷阱,让他们足足减员了一半,士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同样站在瞭望台上的商清逸忍不住转头看了贾玖一眼。
虽然他刚来安远卫不久,可是他的消息并不闭塞,留在安远卫的两个屯所里面就有他们商家的商队。再加上别的消息,他很清楚,这个陷阱就是眼前这个还不到他的腰上的小女孩的手笔。
商清逸很清楚,如果太上皇和皇帝在场,看到这样的战果,那么贾家势必会出现一位新的国公爷。
不过现在么?
这样的战果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尤其是在大齐境内出现大量的狄人的情况下,安远卫出现这样的大捷,只会激怒太上皇和皇帝,让太上皇和皇帝觉得,当初贾家选择隐退是小看了他们父子;也深深地得罪了公主们和他们的母妃,因为如果贾家真的这么厉害,那么他们就不用和亲,甚至也不用担惊受怕。而将其他的将领们比到尘土里面,也让贾家成为众矢之的,进而招来灾祸。
这就是大齐。
这就是现实。
眼前这个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了呢?
商清逸盯着眼前的小女孩子不说话,他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小女孩的情绪并不高,正在奇怪的时候,就听到两个字。
“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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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清逸还以为贾玖是想到了贾家未来的处境,哪里想到贾玖接下来会说:
“我听说这狄人八大联盟之中苍狼、苍鹰、白狼三部分别占据了第三第四第六的位置,还以为今日来的乃是精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现在看来,有利可图的时候,这些人就乱哄哄的一拥而上,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变成了脓包。哪里是什么战士?根本就是一群目无法纪的土匪!如果这就是草原上的实力,就怕杨将军他们的计划会出变故。”
商清逸道:“你是担心有人攻讦杨将军并为难他的家人?”
“是。”
商清逸用扇子指了指外面,道:“你可知道,你们荣国府拿出来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应敌之策,很可能,接下来的战争模式都可能因此而改变。你看看外面,就是安远卫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将士们都浑身不自在,更不要说那些狄人了。这些狄人,说他们全民皆兵,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不过是牧民。就跟你说的那样,他们没有纪律也没有多少战术,他们也不过是一群牧民而已。”
“即便是牧民,他们也是喋血的狼的后代。”
商清逸道:“如今已经不复当年。就连朝廷也习惯了面对狄人时的无力和战败,更何况是狄人?”
很简单,不过是心理原因罢了。
狄人已经习惯了对大齐无往不利、战无不胜。当他们听说他们的同胞输在大齐的手里的时候,会恼怒,认为会宣扬大齐很厉害的同胞是输不起的窝囊废、胆小鬼。他们会一面嘲笑自己的同胞,一面整军待发为同胞报仇、讨回颜面。这就是狄人。他们打心眼儿里认为,他们狄人天生就比大齐人强,输在大齐的手里比输给实力比自己手里的奴隶更不可思议。
草原上严酷的环境让这些狄人的生活倍加艰辛,也让他的寿命远远的低于大齐人的一半。如果说大齐人的平均寿命是三十岁的话,狄人在三十岁的时候暴毙的比比皆是。三十年,大齐还有相当的人记得三十年前的上将军。可是对于狄人来说,就是听说过这个的人都已经没有几个了。
现在的狄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承认自己不如大齐人,反而认为把大齐人跟自己相提并论是对他们的羞辱。他们甚至会因此提出决斗。
所以,在听说了安远卫的事情之后,才会有三个部落联盟攻打安远卫。为的就是把这个钉子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在这三个部落联盟,还有跟随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小部落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只要他们爬上马,一鼓作气冲过去,对面的那几千人,别说是拿出像样的抵抗了,就是能够撑住不跑都已经很好了。至于那些土墙什么的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是也不过是一点小麻烦而已。
这些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甚至根本就没能冲到城墙下,就已经把命留在了这片绿色的草地上。
跑在前面的那些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跑在中间的有部分是反应过来了。可是他们已经回不来了头了。因为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万马奔腾中也难以听清号角的声音。导致了前面的人死了,他们才发现不对劲。只是等他们发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他们想要万千冲,而是后面的人逼着他们往前冲。最后,这些人也成了后面的马蹄下的肉泥。
按照草原上的传统,冲在最前面的往往是部落里面最强大的战士。跑在后面的往往是女人和孩子,而且是越弱的人越是在后面。草原上老人很少。去年的冬天又来得特别早,使得那些年迈的战士们不得不选择了死亡。这也使得这些原来只需要跟在强大的战士们身后捡便宜的女人和孩子们要直接面对这满地的血腥和戒备森严的安远卫。
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也没有人能够给他们指点。
虽然那些陷阱已经完蛋了,但是没了男人保护的女人和孩子也乱成了一团。疯一样地往安远卫扑的,有之;夺路而逃的,有之;茫然无措的,有之;带着自己的仅剩的家人离开另寻生路的,有之。
被安远卫的弓箭射死的、自相残杀而死的,不计其数。如果不是贾玖将自己的战利品里的弓箭兵器都拿出来,只怕还不够使唤。
最后离开安远卫的,也只有一些女人和孩子,而且还是实力偏弱的女人和幼小的孩子。他们将迎来他们的人生中,最为严寒、最为难熬的一个冬天。
太过震撼,也太过血腥,就连张游击和于副将这样的百战之士都有些受不了。倒是长乐公主,反而坚持了下来,没有再吐。
长乐公主突然发现,他的恐惧已经不药而愈。
没有恐惧,心中也没了杂念,长乐公主的思绪反而清楚了:“丫头,本宫记得你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两个大部落还有数个小部落,那一共多少人来着?”
贾玖低着头没有回答。
商清逸接口道:“以在下的判断,贾姑娘一人至少解决了四十万。今日围攻安远卫的狄人差不多八十万,最后或者离开的人应该不到四十万。若是今年又是一个严冬,只怕这些女人和孩子里面会有一半人无法渡过这个寒冬。”
长乐公主道:“如此便是一百万。这片草原虽然广阔,但是能够容纳两百万人已经是极限了。失去了一百万人,即便他们心中有再多的仇恨,也会因为生存的艰难和草场的争夺而压制下去。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十年里,大齐安全了。”
贾玖哼了一声,道:“未必。大齐的最大的危机永远不是草原,而是自己。在大齐,能够领会居安思危四个字的人真的是太少太少了。之前我是担心我杀的人不够,现在我却担心我杀的人太多。狄人死了这么多,偏偏杨将军和焦将军却……只怕有人会以作战不力之名,要求朝廷问罪杨将军和焦将军的家眷。可若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而隐瞒军功,让将士们白白地辛苦,我也做不到,更何况,即便这样做了,也讨好不了某些人……”
长乐公主道:“丫头,你放心罢。本宫可是亲眼看到振远军都是些什么样的装备,这两日也看到了下面的将士们的伙食。这个时候,就需要本宫出场了。至于军报和奏折,你忘记了我们这里有位探花郎么?”
说着,美目灼灼,盯上了商清逸。
商清逸打了个冷战,只得投降,道:“在下在离开之前会代为拟定草稿,到时候还请监军大人抄录一份。”
贾玖道:“商探花,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放你走。”
“!”
贾玖盯着商清逸,手里却没有松开或天戟,道:“杀掉一百万的狄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想我华夏,自古以来,有多少位君王远征草原,可是最后呢?即便是胜利了,最后的果实还是留在的草原上。要想解决外戎,重要的不是杀戮,而是控制。只有将草原切实地掌握在手里,我大齐才不会被外戎困扰。”
“你说什么?”
惊讶的可不仅仅是长乐公主,还有在场的所有男人。
商清逸的表情告诉贾玖,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贾玖道:“如何?我手里有切实的计划,保证大齐能够掌握住草原。怎么样?有兴趣么?”
商清逸眯了眯眼睛,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贾玖指着对方腰间金红二色的香囊,道:“你一身月白风清,却在腰间系了这么个玩意儿,不就是要我注意到这个么?没错,这个香囊便是我送给某个人的。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把这个送给你作为信物。”
商清逸道:“在下出身白鹿书院,三个月前,从颜师手中接过此物,故而进入草原。”
商清逸原来以为,这不过是对他的一次考验,顺便让他帮一个人罢了,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从此之后,只怕他的逍遥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见贾玖已经盯着他,商清逸收起了扇子,正色道“贾姑娘,在你的眼里,战争是什么?”
“战争?不过是一场屠杀而已。强者对弱者的屠杀,也是对弱肉强食的最清楚的演绎。若是大齐能够发挥自己的长处,就跟今天一样,能够对狄人展开屠杀,不然,就是被狄人屠杀。要么生,要么死,对于大齐也好,对于狄人也好,没有例外。”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一道绛红色的影子,举着一把弯刀冲了进来:“齐狗!纳命来!”
商清逸反应极快,立刻一掌拍了过去,但是比他更快的是贾玖。或天戟一挥,只听见锵的一声响,火星四溅,贾玖忍不住“咦”了一声。
能够跟或天戟硬碰硬的武器,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35 愤怒
35愤怒
顺着或天戟上传来的力道,贾玖应声而退,一下子就撞开了木质的栅栏,非上了半天,也顺便将这个刺客引出了瞭望台。
“为什么?为什么屠戮我的族人?我们犯了什么错?!你要杀光我们?!”
贾玖也火了,狠狠地一扫,硬生生地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砸出了安远卫:“你们不该死,难道我们就该死么?!难道你们攻打我们大齐是对的,我们大齐人不肯就戮、奋起反抗就是错的?!”
那人跳了起来,堪堪接住贾玖的第二击:“谁让你们大齐都是些两脚羊!”
贾玖跳了起来,一脚踹了出去,把这个家伙又踹出数丈之远:“两脚羊又如何?没有我们这些两脚羊,你以为那些精美的丝绸是天上掉的么?没有我们这些两脚羊,你们愿意花金子买了盐还是苦涩的、会吃死人的海水!你还有脸骂我们是两脚羊!我看你们才是大懒虫,躺在金子上还嫌这个嫌那个!自己好吃懒做,看不得别人的辛苦,只知道抢抢抢!你们才是土匪,才应该去死!”
贾玖再度扑了上去。不过这一次他失算了,对方竟然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贾玖猛然一惊,紧接着就感到一股杀气从自己的侧面而来,目标是他的右手。贾玖已经来不及转身,只能让或天戟飞旋。戟杆与刀刃相接,火星四溅,回到贾玖的手里的时候。戟杆上竟然一点划痕都没有,在贾玖手中依旧顺手无比。
但是,危机并没有接解除。因为对方又再度消失了。
贾玖这才紧张了起来。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麻烦的敌人。这个人若是接着这个本事冲进安远卫杀人。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躲过他的暗杀。
贾玖是那种越是紧张脑子就越冷静的人。知道对方一旦进入安远卫就是一场灾难,他的脑子越发清醒。这手里将或天戟舞成了连水都泼不进的寒影,这神识却是清清楚楚、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四周,双目飞快地扫过地面,双耳仔细地聆听风中传达的讯息。
他怕对方会甩开他去安远卫,那样他就会疲于奔命了。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对方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再度攻了上来。只不过这一次,贾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虽然及时往前飞扑。可是这背上却依旧挨了一下。见了血。
瞭望塔上的长乐公主担心得握紧了拳头,可贾玖的逗比小管家竟然封了辅助视野。
【我亲爱的主人,这可是一个相当难得的机会。您的武功比对方高出一截。只要小心些就够了。您需要更多的经验。】
贾玖承认,这家伙说得的确很对。但是,封印了辅助视野、让自己学会更多的战斗方式什么的,这种方式真的叫他很火大。要知道,这不是单打独斗,他老爹和哥哥都在呢。若是受到牵连,哪怕是有个万一,对他们贾家来说,也是事关存亡的大事。
贾玖没这个时间也没有余力去生气。因为就在分神的这一瞬间,他的身上再度挂了彩。
这里是战场。而且是遍地尸骸的战场。本来应该是草长鹰飞的季节,因为脚下的尸骨太多,使得脚下一点绿色都看不见。不要说小孩子。就是个大人在此间行走,也要时时注意脚下,免得被尸体绊了去。再者,草原上的气候加快了鲜血的凝结,却也让贾玖试图从脚印来判断对方的行踪的企图成了泡影。
脚印?
贾玖的脑袋里面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快得让他抓不住。
但是敌人是不会让贾玖有这个时间思考的。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贾玖的身上又再添新红。
“可恶!”
恨极!怒极!
贾玖催动体内功法,结合了兵甲武经的杀戮碎岛王脉功体终于展现出了他嗜血的一面。
只见无数道气劲飞旋。宛如看不见的刀锋,盘旋在贾玖的身遭,宛如是守护君王的卫士,又好像是整军待发的士兵。贾玖没有迟疑,“哈!”地一声怒喝,按照自己的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或天戟一吐,戟上的气劲立刻盘旋而出,横扫前方十五度范围之内所有一切。
果然,一声闷哼。
找到了!
贾玖立刻挥舞着或天戟冲了上去,就在这个时候,心中突现警兆。贾玖脚尖用力,旋转回身,硬生生地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只见一道剑气贴着贾玖的额头掠过,带起几缕发丝。也亏得贾玖闪得快,不然,他的头颅就要遭殃了。但是,他头上的水晶发饰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白水晶也好,银水晶也好,都是美丽而脆弱的,根本就承受不了如此剑气,当即就碎裂开来,宛如冰晶一样,乒乒乓乓地洒落了一地。
不是一个人!
有埋伏!
贾玖立刻反应过来,当即便一招上手。
“倾雪淹世!”
此招一出,立刻天有异象,六月飞雪。
漫天的雪花飘飞,不但遮蔽了人的视线,也让潜伏在一边试图再度偷袭贾玖的人无所遁形。
两个?不,应该说,站在自己身边的敌人就有两个,而就在前方,还有四个人正等着兔子入跳入陷阱。
这个身着绛红的家伙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的,他是来引贾玖进入他们事先布置好的陷阱的!
这六个人见状,也不再隐形藏匿,而是解开了隐身,将贾玖团团包围在中间。这六个人,其中两个都是狄人打扮,另外四个人虽然从头包到脚,可是那衣裳、那飘飞在兜帽下的头都明明白白地告诉贾玖,他们是异域之人。
如果是大齐人,贾玖绝对会不会留下他们的命。因为叛徒不值得原谅。
至于异域之人,现在是敌人,日后也难说会不会成为敌人。
贾玖已经顾不上戳他的逗比小管家了。
“卑鄙果然是小人的通行证。”
对方冷哼一声:“也比你屠戮妇孺来得好!”
“这句话,我送还给你们!”
对方的无耻彻底地激怒了贾玖,他催动元功,将功力再提一个等级,一掌,拍了过去:“裂宇之涛!”
那四个蒙面人中有人咦了一声,另外一个立刻调转掌风,将同伴送出此招的攻击范围,自己也顺势飘开,这才堪堪躲过这一击。
这四个蒙面人一退开,那个一身绛红的狄人扑了上来。他脸上都是尘土,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口中尤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齐狗!如果不是你们,我阿爸,我阿妈就不会死,我哥哥也会好好的,还我!还我!你还我!”
如果只是他一个,贾玖要对付他自然是简单轻松的,问题是,边上还有一个人,居然喊了一声:“朝圣言!”
贾玖一愣,身体却是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手里的或天戟竟然往自己的脖子上而来!也亏得这个人反应慢了一拍,如果是方才贾玖用《兵甲武经.裂之卷》的时候,他用此招,那么贾玖不但要承受这一击或天戟,还要面对返回给自己的裂宇之涛。
至于现在么,贾玖硬生生地来了一个铁板桥,靠着自己扎实的下盘,让自己的身体绷成了一条水平直线,躲过来了或天戟的致命一击,代价就是,他肩膀被那个女人狠狠地来了一个下。
如果不是贾玖功力深厚,如果不是贾玖反应机敏,及时拿出了倾雪剑挡住了大半的力道,只怕他会被这个女人活活地劈开!
贾玖也怒了。
“难道你们狄人杀我们齐人是对的?我们齐人拿起武器反击就是错的?!”
“难道你们狄人攻打我们大齐的边关、屠杀我们大齐的将士是对的?我们大齐的将士保家卫国就是错的?”
“难道你们狄人把我们大齐人做成肉脯是对的?我们大齐人为活下去努力是错的?”
“是谁年年攻打我们大齐,是谁月月打草谷?是谁奸淫我们大齐的女人?是谁把我们大齐的孩子串成糖葫芦?是谁把我们大齐的男人拖在马后在草原上疾驰取乐?”
“我们大齐人拥有最好的织女绣娘,只要给我们材料,我们就能够织出精致华美的布匹。可是你们狄人呢?上好的羊毛就那样白白丢掉!怎么?聪明、勤劳的人就该死?懒汉和强盗才有这个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大齐人拥有最好的工匠,只要给我们材料,我们就能够建造出最为雄伟坚固的城池,也能够建造出最为舒适的房舍。可是你们狄人呢?给你们一座城市,你们也只会把他变成一座废墟!怎么?聪明、勤劳的人就该死?懒汉和蠢货才有这个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声声,一句句,话挂在嘴边,却敲在了心上。
眼前是不可理喻的敌人,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前世的满目疮痍!
哭泣声、哀嚎声、惨叫声,汇集成一片,飘在眼前,痛在心间。
愤怒回荡在胸口,体内的封印再也压不住那至阳至纯的元功。()
001 归来
001归来
京师贾家,贾母依旧坐在荣庆堂里,做着高高在上的太夫人,身边依旧不缺晚辈们奉承讨好,但是贾母并不开心,刚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每日在佛前点三炷香,求神佛保佑他的儿子能够早日归来,到了后来,不但让贾宝玉的干娘为他点长明灯,自己也开始斋戒。
贾母是贾家的太夫人,他这一斋戒,下面的小辈们自然就坐不住了。
就是愚钝如贾政,在贾母进入斋戒后的第二个月,他就来了贾母面前,打听原因。
贾母看着这个须发花白的次子,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儿子,叹息一声,这声音也软了:“还能怎么样呢?刀剑无眼,你大哥又在这么个年纪上了战场,我这个老婆子如何不担心他?二丫头也是,也不知道现在好不好。”
贾政连忙道:“都是二丫头不好,明知道老太太离不得他,他还敢住到山上去。等大哥回来了,儿子一定叫大哥责罚他为老太太出气。”
贾母看了这个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知儿莫过母。
贾母能够在这太夫人的位置上做得稳稳当当的,固然是因为他是贾赦贾政兄弟的母亲,更重要的是,他对两个儿子非常了解。
贾赦虽然不是贾母亲手养大的,可就凭贾母对贾赦的了解,每一步都走在贾赦可以接受的最大范围之内,就跟煮青蛙一样,一点点地让贾赦退让。所以,贾母要让王夫人做荣国府的当家夫人,贾赦就拿出了账本和钥匙;所以贾母要抬举贾政王夫人,贾政王夫人就住进了荣禧堂。
从小没有养在身边的贾赦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贾母亲手教养大的小儿子?
贾政是什么样的人。贾母非常清楚,自然也不会把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这个儿子知道。
在现在的贾母看来,这个儿子不适合知道太多的东西。他就适合在他跟王夫人的照拂下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只可惜,贾珠死了。不然,贾母跟王夫人也算是熬出了头。如今看来,也只有等贾兰长大了,他才能够安心。
贾母没有说话,贾政就眼巴巴地站在贾母面前,等着贾母训话。
贾母叹息一声,另外找了一个话题,道:“你妹妹就留下一个女儿。听说这林如海要娶填房了,你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贾政道:“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自幼娇生惯养的,偏偏前年没了。儿子想着,是不是把外甥女儿接过来住两天,让他承欢膝下……”
贾母听了就想叹气,又不好不给儿子面子,只好压了下去。
在贾母看来,贾玖那么个小女孩都知道,林家是被贾家牵连。这才有了林如海被贬谪、贾敏去世等一系列事情。换了其他人,早就放低了姿态,想办法跟林家重新修好才对。可是贾政这个法子。却是赶着林家新夫人刚进门的当儿就把林黛玉接过来,这根本就是把林家新夫人和林家往死里得罪的节奏。
再者,林黛玉是林家的女孩,上面又有父亲,又有继母,既然不缺人教养,自然也在家侍奉父母,哪里需要来贾家在他贾母跟前承欢膝下?他贾史氏乃是贾家的太夫人,儿子有孙子有孙女重孙女都有。哪里需要外姓女的孝顺?
听着儿子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贾母终于忍不住了。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过了一会儿。他屋里的二等丫头翡翠就飞奔进来,一进屋就跪在了地上:“老太太,好消息,大好的消息,听说老爷在边关打了胜仗,不但在群敌环伺中坚持了下来,还救了长乐公主。如今,老爷已经奉命班师回朝。琏二爷也一起回京复命了。”
贾母又惊又喜,一下子站了起来:“当真?”
“自然是真的。今天林之孝打庄子上回来,就看见我们老爷骑着这么高的马,带着将士们走在大军的前面。”
两年的担惊受怕,此时此刻,贾母又惊又喜,已经禁不住泪流满面。
倒是贾政,听了之后就皱起了眉头:“长乐公主?那位不是和亲去了么?大哥怎么好端端地把他带回来了?不行,我去写折子,跟万岁请罪……”
慌得贾母立刻叫住了他:“你做什么去?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这天底下哪里有不心疼儿女的父母?就是当今万岁,当初说要和亲的时候,也是万分舍不得的。如果不是拗不过那些官吏,长乐公主根本就不用和亲。再者,当初选择和亲,本来就是为了不打仗,可是那些狄人呢?我们送上了公主,那些狄人可有诚意跟我们停战?还不是劫掠了整个北方?”
贾政还不服气:“那也是有人擅自挑起战端……”
贾母哼了一声,道:“这话你该跟那些被人撬了祖坟的人说。反正啊,老大把长乐公主带回来了,就是大功一件!”转头又招呼丫头们:“去,把东府的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叫来。担心了两年了,也该松口气,大家乐呵乐呵了。”
贾政没法儿,又不好打扰了贾母的雅兴,只好胡乱坐了坐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尤氏秦可卿婆媳两个果然一身整齐地过来了。一过来就给贾母道喜:“老太太,大喜,大喜呢。”
贾母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嘴上却还在谦虚:“老大啊,当初我就说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怕他吃不了苦头去了边关会吃亏,哪里他的运气这么好,竟然立了大功回来了!”
秦可卿凑趣道:“可不仅仅是叔祖父有本事,二姑姑也极为能干呢!听说,二姑姑献上了一种特别的机关,那些胆敢南犯的狄人因此而死伤惨重。”
贾母听了,先是很高兴,继而又皱起了眉头:“什么机关,这么厉害?既然二丫头有这么大本事,为何不把边关全部装备上?”
秦可卿道:“听说,一来是二姑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有这么大的好处,二来是别人听了也多有不信的,三来,比起这些竹竿,这粮草盐茶酒更挣钱,所以那些商人们也多有不愿意做这竹竿买卖的。听说,这一次安远卫上上下下立功不少,就是当时被临时征召的商人也能够得个末流的小官儿呢。”
贾母道:“此话当真?”
秦可卿道:“如何不真?之前不通音讯,所以京里不知道,后来朝廷还特地派出人核实。据说,安远卫外,光京观就有好几座。如今狄人一听到安远卫三个字就打哆嗦呢。叔祖父已经打发焦大先回来报信了。如果不是焦大半途受了风寒,只怕我们早就得了消息,也不用等到今天。”
“阿弥陀佛。”贾母高兴得直念佛,“这也怨不得焦大,他也是一把年纪了,哪里赶得了路?也亏得他忠心耿耿,一大把年纪了还跟着老大上战场。这样的老人,我们可不能亏待了他。”
秦可卿道:“我们老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老爷也说了,这回二姑姑可是大功臣,就不知道老太太如何赏他才好。”
贾母道:“说起这丫头,我也是一肚子的火呢。他父亲一走,他也丢下这家里不管了。这都一整年了,老祖宗竟然只受了琮儿的每日三炷香!”
尤氏笑道:“老太太,这哪里能怪二妹妹呢?他也是小孩子呢。”
贾母笑着点点头,道:“我也知道,他也不过是在老大不在家的时候代为照应一二便是了。只是如今老大回来了,他却不在家,等老大打宫里回来,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跟老大交代呢。”
尤氏道:“看老太太说的。说不定二妹妹跟着叔老爷一起回来了呢。”
贾母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琮儿呢?”
尤氏道:“琮儿弟弟正跟着我们老爷学《礼》呢。我们老爷说琮儿弟弟记性好、悟性好,若是好好教养,说不得又是一个进士。”
贾母叹息一声,道:“如今老大这边,琏儿将来肯定是要继承爵位的,琮儿能读书又肯读书,他们这一家子,我总是放心的。可是老二这边呢?不是我故意贬低自己儿子,老二这么大年纪了,要想再往上走,已经不可能。至于宝玉,他不是做官的料,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他那个脾气,到了外面哪里不得罪人的?我倒是宁愿他这一辈子都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至于兰儿,他还小呢,将来的事情更难说。老二这一家子,让我愁得哦,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盼着自己哪天闭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听得尤氏和秦可卿都笑起来:“老太太,看您说的。二老爷这边说不得是时候未到。哪天这富贵来了,只怕挡都挡不住。您到时候就只管坐在这里发愁二老爷一家富贵得太快罢。”
贾母听说,脸上虽然笑着,可是这心里却越发担心了。
还真的跟这婆媳两个说的那样,贾母还真害怕贾政这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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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宅男
002宅男
贾母叹息着,跟尤氏婆媳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心里却忍不住挂念在宫里的儿子也担心在家的小儿子。
在心里,贾母对两个儿子都不那么放心,在贾母的心里,小儿子是无能,什么事情都需要别人为他安排到家、让他享受现成得便好。可大儿子呢?
贾母对大儿子感触就要复杂很多。以前,这个大儿子留给贾母对印象便是:无能、不知道上进。现在贾母则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对这句古话有了清楚对认识。
在贾母看来,自己对大儿子本事是有的,不过太懒,也不喜欢出头,所以给了他这个错觉。再想到两边的孙女儿,贾母更是加了一句,大儿子跟小儿子都会生孩子,不同的是,一个生的好,儿女个个有本事;一个生得巧,儿女的命格好。
只不过,作为长辈,儿孙们太过能干怕儿孙们太过幸苦;儿孙们命格好又怕儿孙们遭天妒。
一时之间,贾母倒是出了神,直到过来通报,说是薛家母女来来。贾母连忙让他们进来。
薛姨妈一进门就给贾母道喜:“老太太,大喜,大喜呢!府上老爷凯旋而归,又救了长乐公主,这样的功劳,少不了一个爵位的。我赶着来给老太太道喜,也沾沾府上的光。”
贾母让薛家母女免礼,让小丫头安排他们入座,口中道:“我们贾家是军功起家的,我刚进门的那会儿,我公公不过是吃过茶就上了战场,直到我们老大出生后才回来。我们太爷也是,在家没几天就销了假,也往边关去了。那个时候。我婆婆又是担心公爹,又是担心儿子,硬生生地把人熬瘦了一圈。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我曾经对自己说过,再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太爷在世的时候也答应过我,不会把儿孙们往边关送。可是,老了老了,老大还是去了边关。唉,命啊。”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恕我直言,大老爷是府上老太爷亲自教养的,这耳熏目染的。只怕对这军旅之事反而清楚些。在我看来,大老爷是注定要在军旅上有一番作为的呢。”
贾母道:“罢哟。什么注定不注定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到头来,还不是我这个老婆子牵肠挂肚地担心他?偏偏他自己去边关不说,还把琏儿也带了去。这……”
贾母想跟以往那样数落这个大儿子,却发现自己如今也不大好说儿子都不是了,只得将话噎了下去。
薛宝钗在下面赔着笑,可是这眼底的神色却不那么好看。
正所谓远了香近了臭,以前贾赦在家的时候,贾母看这个儿子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好像这个儿子曾经狠狠地得罪过自己一般。可这个儿子远赴边关之后,贾母又忍不住会担心。怕儿子饿着,怕儿子冻着。还怕儿子受了惊吓睡不好把身子给熬坏了。
贾赦在边关一天,贾母的心就在半空中悬着一天。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还要在儿孙面前不漏声色。就连贾宝玉这个熊孩子都已经从刚开始的吃惊害怕变成了后来的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贾母的反应自然瞒不过秦可卿这样心细如尘之人,也瞒不过薛宝钗这样的有心人。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王夫人又惯会做表面文章,所以在薛宝钗的印象里,贾赦就跟他哥哥薛蟠一样,是个好色又不中用、只会浪费钱财的玩意儿。即便进了京、住进了贾家,薛宝钗也改变不了对贾赦的印象。
因为在他接受的教育里面。讲究的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和万事兴,跟贾赦这样兴师动众把家丑宣扬得到处都是甚至把家业都交给外人的。如果不是蠢货就是疯子。
贾赦显然不是疯子,所以被薛宝钗当成了蠢货。在薛宝钗的心中。贾赦也的确不如贾政。
不过,即便薛宝钗一度把贾赦当成了蠢货,只要他和他的家族还要依靠对方,他就会收起恭恭敬敬地对待贾赦这边的每一个人。
薛宝钗打算好了措辞,正要张嘴,就听见林之孝家的急匆匆地赶来:““老太太大喜大喜,老爷已经晋了荣国侯,二爷也封了一等子爵,不止如此,我们二姑娘也晋了一等郡君,倩大姑娘封了县君,就连清姑娘也封了乡君。这会儿老爷二爷与姑娘们在宫里领宴,唱旨的小黄门已经在荣禧堂等候了。”
贾母一听,立刻叫人去设香案,又派人去通知贾清,自己也忙忙地换了衣裳,又问:“二丫头晋位,我倒是明白,毕竟二丫头是老大的闺女。可是倩丫头和清丫头是怎么一回事情?”
林之孝家的答道:“方才外子也是这么请教那位公公的。那位公公说,倩大姑娘得了二姑娘传功赶赴边关,正好救了长乐公主。万岁怜惜长乐公主,加上二姑娘谨慎知度,得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两位老圣人的好,故而倩大姑娘与清二姑娘都得了体面。”
贾母一听,心中更加高兴。
很快,贾母就装扮好了,带着刚刚赶到的贾清去了荣禧堂。果然,那个公公很客气,就是拿着林之孝送上的荷包,他还客气地推辞了一下才收下。
“太夫人请放心,贾郡君和贾县君如今都在长乐公主身边。公主殿下非常喜欢府上两位姑娘,已经开口求了万岁人,让贾郡君与贾县君在宫里多留几日。”
贾母又惊又喜又是为难。惊的是孙女儿竟然在宫中、在长乐公主的身边;喜的是,被公主选中作为伴读,这样的身份可比什么才人赞善之类的女官高多了,将来就是结亲也能够抬高身份;为难的是,既然被公主选中,那么将来成为后妃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宫里最是讲究规矩,作为父亲,皇帝可不会纳女儿身边的人为妃,作为兄弟,那些皇子们也不可能染指妹妹身边的人。那对他们的风评可不好。
这样胡思乱想着,贾母不自觉地出神了,即便林之孝已经送小黄门出去了,贾母还在发呆。
看到这一幕的薛宝钗感情最是复杂。
薛宝钗素来是有青云志的,不仅仅因为薛家需要他这么做,更重要的是,他心中不甘、不想屈居人下。可薛宝钗也知道,他的身份低微,很多地方他去不了,就是那些宫妃们,也多是喜欢模样不出挑的来给他们做绿叶,而不是选一个极为出色的反而衬得他们成了绿叶。
他薛宝钗若是进了宫,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成为公主郡主身边的大宫女而已。
问题是,他最后还是望宫门而叹,可是这府里两位姑娘,却都进了宫。
薛宝钗很清楚,他当初就是真的参选了、也进了宫,即便最后做了公主身边的女官,那也只是个有品级的丫头而已,就是得到了公主的完全信任,也不可能跟公主在一处坐着。而跟贾玖贾倩这样的,则属于女伴的性质,就是公主公开承认这段友谊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事实。友谊是有社会地位和阶级之别的,而利益则不是。
跟原著里面王熙凤跟平儿,关系就有些不正常。没错,看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主仆两个,王熙凤和平儿的关系其实是相当不正常的。王熙凤是贾琏的妻子,平儿是贾琏的妾,无论是什么原因,妾的身份注定了平儿要跟王熙凤抢男人,也注定了个人会有利益冲突。王熙凤对平儿那么信任,也注定了他会被平儿背叛,哪怕平儿不是有意的。最好的证据就是对待尤二姐的态度和平儿的好名声。相反,王夫人跟周瑞家的这样的关系,才是正确的。
薛宝钗想进宫,无非是想成为皇帝的后妃,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是参加宫女选拔也要花费一番力气,更不要说成为宫妃了。他也只能先去贵人身边,然后再想办法接近皇帝,引起皇帝的注意。薛宝钗很清楚,凭自己的才貌,要想引起皇帝的注意,这并不难。问题是,他既然拥有如此出色的容貌,那么,如何躲过别人的算计就成了重点。成为公主身边的宫女,好歹还安全些。
薛宝钗会将注意打到诸位公主身边,那也是看多了身边的例子。别说王熙凤,就说他们薛家,原著里,他薛宝钗身边的丫头还是他哥哥的妾呢,而且还是过了明路的妾。更不要说史书上写的那些拉皮条的公主们。
薛宝钗绝对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印象,完全是二三十年前的王氏女太过风光。实际上,即便是皇家,皇帝也不会收用女儿和儿子身边的人。
就在薛宝钗胡思乱想的时候,贾赦回来了,这荣国侯府宾客盈门络绎不绝,更有那求庇护的地主老财和商人捧着地契、房契、铺面契约文书来求投靠。贾赦收下了各色礼物,却拒绝了那些投靠的人。他跟负责整理自家产业的官员们交割之后,再度开始了宅男的日子。()
003 来客
003来客
贾赦封爵,最高兴的人是贾母,他可是巴不得借机好好热闹热闹,办几场风光的宴会,把自己的大儿子介绍给自己的好姐妹们。
要知道,这国侯可比一般的侯爷要贵重许多。以前贾赦身上不过是一个一等将军,人又特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甚至贾母找了个借口让贾政代替贾赦出去应酬,贾赦都不知道这是母亲的试探就那样应下来了。
那个时候,贾母一看到这个儿子,就想到这个儿子的各种不成器,一想到这个儿子的各种不成器就各种心塞,这嘴里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儿子不成器,做娘的抱怨几声又怎么了?贾母也没有想到,他原来就跟这个儿子相处的时间少,相互之间的了解也少,他为儿子的不上进烦心,儿子心里也不高兴,又有人在后面搞鬼,母子两个终究还是生分了。
这一次,贾赦被封为国侯,这含金量可比史家两个侯爷加起来还重些,贾母巴不得跟众人炫耀一番,同时也跟儿子修好。
可问题是,他儿子贾赦竟然回了家,就把门一关,继续宅着去了。所有的事情丢给了孙子贾琏。如果贾琏在家那还好些,可偏偏贾琏不在家,他凭着军功和业务熟练,已经从军中行伍主事摇身一变,成了兵部主事,如今正沉沦在兵部无数案卷里面,十天半月的能回家一次已经很了不起了。
贾母还想着游说一下儿子呢,可贾赦跟他说:“老太太,按照军功,儿子能够升到伯已经是往高了算了,可如今却是国侯!加上这次北面没了那么多大将、那么多将士,连贵妃娘娘的娘家也成了那个样子了。老太太,您……”
外面的事情,贾母不是很懂。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非常胆小。与之相对应的是,这个儿子对危险非常敏锐。就跟二三十年前的时候那样,这个儿子就是宁可背负污名,也不跟老义忠亲王往来。当时自己也怨过这个儿子,甚至还非常恼怒这个儿子不但不听他这个做娘的,还找了借口把他弟弟贾政也关在了屋子里。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母子两个的关系才急转直下的。后来事实证明,这个大儿子还真的没错。好些赶热灶、捧当时的太子的人家,在老义忠亲王被废送往平安州的时候都被清算,有的更是被抄家灭族,只有他们贾家,虽然沉浸了下去,到底还是保住了。
想到往事,贾母也没了找贾赦麻烦的劲儿,只不过在跟亲戚们交谈的时候,这话语里面还是会透漏出一点两点来。
贾赦闭门不出,他邢夫人又在屋里躺着。儿子也没空,小儿子小,女儿又在宫里。两个养孙女儿就一个在家里,故而好多客人,贾赦都让林之孝告罪之后直接打发了,只有几个老亲,借口给贾母请安进了贾家,不,应该说荣国侯府的门。
这几个老亲,也不过是史家和王家而已,因为男女有别。最后坐到贾母面前的,也只有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和王子腾夫人。还有王熙凤。薛家因为就住在贾家,所以薛姨妈跟薛宝钗就做了陪客。
在过去了两年里面。史家和王家即便没有登门,逢年过节也都有送礼物过来。只不过,贾清作为贾赦收养来的孙女儿,跟探春是一个待遇的,拿的东西也不过少少的几样,探春拿了东西之后还要先拿去讨好贾宝玉,而贾清,即便得了东西,这心里也不舒服。
作为穿越女,他总是傲气的,加上命好,这辈子也没吃过多少苦。史家和王家送来的东西,他根本就不稀罕,回头就赏了下面的人。
今天也一样。
现在他也是乡君了,虽然品级低微,却也是个封爵,每年也有俸禄,逢年过节还能够去宫里磕头。以前史家和王家看不起他,如今看他发达了、赶着送来给了贵重的礼物,他的脸上也依旧淡淡的,倒让三位夫人看高了他一眼。
忠靖侯夫人心情很好。也是,忠靖侯本来就是当今皇帝的人,又是换防回京师的,这次边关死了那么多人,军中空缺了很多位置,忠靖侯随时都可能成为军中大将。听说还有狄人在大齐的土地上游荡,这可是现摆着的军功呢!在草原上,狄人来去如风,难打。可到了大齐的土地上,那还不是现成的靶子?
眼前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的丈夫加官进爵、自己身披紫袍腰挂金印,忠靖侯夫人的心情能不好么?
指着坐在贾母身边的绣花墩上的贾清,忠靖侯夫人道:“老太太就是会调教人。我还记得这孩子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如今却是女大十八变,不但变漂亮,这气度也不差,拿到外面去,谁不夸他一声到底是国侯府邸的千金小姐。”
贾母呵呵呵地笑着,也不答话。
王子腾夫人在边上接口道:“可不是这话呢。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昔年在表妹身上我就见识到了,如今,老太太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王子腾已经坐了两年多的冷板凳,就是王子腾夫人也怕了。这次朝廷要用人,王子腾夫人就想着,自己的丈夫不过是一时失足,再者丈夫做的那些,还不是为上面做的?王子腾夫人想着,这次对于史家是机会,对于他们家来说,何尝不是机会?所以,他也展开了夫人外交,即便之前跟贾家有了龌蹉,甚至对贾家心里还有几分怨望,现在也不得不压下去,不但要压下去,还要讨好贾家。
毕竟,王子腾要起复,还需一把力呢。
贾母听说,笑道:“我虽然有心,到底年纪大了,精气神儿也大不如前。养着宝玉,再养着三丫头,已经有些力有未逮。这孩子虽然是我的重孙女儿,却是由宫里出来的供奉嬷嬷么负责教养的。”
保龄侯夫人一听,眼睛一亮,道:“竟然是宫里的嬷嬷教养的?”
贾母道:“可不是。我年纪大了每日里起来,跟孙子孙女们嘻嘻哈哈一阵,一天就混过去了。老大带着琏儿出门在外,二丫头上了玉清山,这两年来,这家里的事儿,也多亏他带着嬷嬷们照应着。”
王熙凤笑盈盈地插嘴道:“早两年,我就听说了某人爱财之名,谁想到原来还领着这府里的事儿?”
这话说得,竟然是隐隐指责贾清是王夫人第二。
贾清一挑眉,笑道:“钱是好东西,虽然不是万能呢,离了他,却是万万不能的。我承认,我爱财,我拜金。不过呢,君子之财,取之有道用之有方。我喜欢钱,也喜欢堂堂正正凭本事赚钱。姑姑也说我这样很好呢。这次我得了朝廷的册封,祖父也给了我一个小庄子,让我练手。祖父还说,庄子什么的,已经挂在我的名帖之下,也上了户部的鱼鳞册,日后怎样,就看我自己的能耐。弄那些旁门左道做什么?劳心劳力不说,还叫人看不起。”
王熙凤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忠靖侯夫人听了,当即就笑了:“好孩子,正是这话呢。”又道:“谁家不要过日子?不食人间烟火的,那是神仙。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孩子,学管家可不是一味地讲究吃穿排场,也该量入为出,更不能为了以前蝇头小利,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忠靖侯夫人虽然没有明着开口,却也是在敲打王熙凤了。
王夫人出了事儿之后,王家跟贾家一起成了世人的焦点,连带着,史家也被置于风尖浪口之上。好在史家最大的女孩子史湘云如今也不过八岁,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也一贯勤俭、量入为出,他们带着家里的丫头婆子做针线,可是好好地刷了一把史家姑娘的名声。
相比之下,王家的女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王子腾夫人原来是史家的女儿,跟贾母还是史湘云一样,其实都是喜好奢华之人,他们的骨子里面都有一股子执拗劲儿,只要他们自己过得舒服,别的,他们是不会顾及的。贾母还好些,他年纪大了,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需要他照应着,加上贾赦那边若有若无的影响,使得贾母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就会多考虑一些。
史湘云呢?原著里他会对着薛宝钗说出有薛宝钗这样的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不妨的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固然是因为他受了贾家的影响,这也说明了史家对他的影响力,或者是教育是不到位的。而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史家本身的底子不够好,加上史家两位侯夫人不好太过管教他,这才造成了那个被人斥为面憨心刁的云姑娘。
王子腾夫人,这位处于贾母跟史湘云之间的史家女儿,其实也有很多的毛病,尤其是这嫌贫爱富的毛病,他可比贾母严重多了,加上王家富贵,要想在节俭上刷名声,王子腾夫人根本就做不到。()
004 机锋
004机锋
王家曾经替朝廷管着海塘,还负责打理外番进贡的事儿。
海塘,学名陡墙式海堤,以块石或条石等材料沿海岸砌筑成陡墙形势的挡潮、防浪的堤,是人工修建的挡潮堤坝,也是东南沿海地带的重要屏障。跟河堤不同的是,海塘的用料更讲究一些,毕竟海啸的威力不是江河泛滥时的洪水能够比得上的。所以,跟河务一样,国家每年都有专门的财政拨款,甚至地方上也有相对应的支出。
盐商们都是贼精贼精的人物,可就是这样,他们每年还掏出银钱来修海塘,那是因为,很多时候,海塘跟海盐盐场是连在一起的。海塘的好歹直接关系着他们的腰包。
可想而知,有朝廷的拨款,有地方财政的支持,还有盐商们的赞助,这海塘也算是一个有钱的行当,更重要的是,这个行当上,花得越多、得到的钱就越多,就跟另一个世界上的财政拨款一样,花的少了,来年的财政拨款就少了,也只有花得一年比一年多,这财政拨款才会越来越多。
当初王家在海塘这一块儿就不知道攒了多少钱。
还有外番进贡的事儿和海商们的事儿。国朝走礼的习俗由来已久,大齐对非本朝的船只管理一向严格,非本朝的船只,最北,也只能到达金陵而已。这使得那些海商们的货物必须走金陵就卸下来,另外换装小船、河船或者走陆路才能够进入大齐内陆。如果负责管理的官员略略卡一下,这些人的船就是进了码头也没有人会帮他们卸货,他们的货物就只能在船上腐烂。
这样的现实也造成了那些商人会极力打通关节保证货物进出顺畅,就连那些外番官员,要想进京朝贡,也必须先打点、讨好相应的官员。
王家在南面的时候。不仅仅是在海塘上大笔大笔的捞银子,还得了无数海外的奇珍异宝,可以说。当年外番进贡宫里一份,他们王家一样能够得到一份。甚至很可能不比送进宫里的那份差。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家迅速积累起大笔的财富,不但包括了他们添置田产的大笔钱财,还包括了各种寻常人,哪怕一样是官宦人家都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奇珍异宝。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家的女眷,自然过着别人极其艳羡的富贵生活。原著里,王熙凤会指着贾琏的鼻子说:“把我们王家的地缝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的了。”这句话也说明了在经济财产状况上,王家的确比原著里已经日暮西山的贾家要好很多。原著里,贾家已经那么富贵了,可以想象经济状况、权势都比当时的贾家要高一筹的王家是什么样的情景。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家节俭得起来么?
王子腾夫人是个喜好奢华、喜好享乐的,王熙凤又是会闹腾、受不得委屈的,就是王子腾有心,他能够约束妻女,难道他还能让侄子侄女委屈了?
所以,在史家拼命刷好名声的时候。王家却在原地固步自封,甚至王家的名声比之前都不如了。
为此,王子腾私底下可没少埋怨妻子。王子腾夫人也是不好惹的,当即就讥讽回去:“要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草,你的算盘还真是打得精。”心中却着实恼怒生事儿的王夫人和王熙凤,也恼了娘家的两位弟妹。他曾经跟着两位兄弟吐露过自己的委屈。可是史家两位侯爷都是聪明人,嘴上应着,转头就抛诸脑后,倒是他们身边的小厮们,为了讨好两位侯夫人。添油加醋地回去报告了。
这一下,两位侯夫人哪里不恼的?
原来就是王家的女儿闹出来的事儿。这个大姑子不好好管好家里的事儿,还埋怨他们不给他面子?难道他王子腾夫人的面子重要。他们史家的儿女的未来就不重要了?
如此,史家两位侯夫人对王家越发厌恶了,也见不得王熙凤挤兑贾清。
保龄侯夫人接口道:“能够得到宫里嬷嬷教养,这孩子自然是好的。管家什么的,当然不在话下。”
果然,贾清就顺着保龄侯夫人的话答道:“夫人谬赞了,我才多大的人,又经历过什么事情?不过是现成的旧例,嬷嬷们理好了,拿来与我看一看,告诉我这样做的前因后果,顺便再盖个章而已。只不过王家姑姑的话严重了,我年纪小,受不得激,王家姑姑,您大人大量,可别跟我这个小丫头计较呀。”
说着,笑盈盈地望着王熙凤。
王熙凤气得脸都青了。
论年龄,早三年前他就已经快及笄了,现在更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却拿话语挤兑贾清这么一个才十二岁、模样都没有长开的小女孩,传扬出去,大家也只会数落的不是,哪里会挑贾清这么个小女孩的错儿?再者,大家小姐总是有些脾气的,若是贾清太软弱了,那只会让人瞧不起。没看见原著里薛宝钗陪着大家听戏还当着长辈们的面几次反唇相讥挤兑林黛玉么?
既然现在是王熙凤来招惹贾清,长辈们当然不会说贾清的不是,相反,他们对贾清的回答基本满意。
虽然说很多人家希望娶进门的媳妇明事理、会当家,但是他们也不喜欢女孩子的性格太过强硬,也不喜欢女孩子太过会来事儿。原著里,王熙凤包揽诉讼、放印子钱,薛宝钗以亲戚之女、未嫁之身越过了探春和李纨把持住了大观园里面的事情,都是不符合规矩的,尤其是薛宝钗,论身份,他是皇商之家的女儿,贾家大房的儿媳妇躺下了,还有二房的儿媳妇,轮不到他多事儿,论地位,他只是商人之家薛家的姑娘,竟然管着大观园里面的事情,甚至拿大观园里的姑娘们的利益去做人情讨好那些婆子们,这样的行为,放到哪家,哪家的大人都会摇头的。
正经人家的姑娘便是,在家的时候安安分分的,不掐尖要强、不争权夺利,管好自己屋子里的事情便足够了。一个年轻姑娘,你可以牙尖嘴利,因为奉承长辈、逗长辈开心,这些都是孝道,但是掐尖要强、踩着同辈姑娘给自己脸上贴金,那就是错。原著里,薛宝钗踩着探春的行为,其实比王熙凤踩着李纨一事,从道德和礼法的角度上来说更加严重。因为不管怎么样,探春是贾家的姑娘,而薛宝钗却不信贾,而王熙凤虽然压着李纨一头,那是因为王熙凤是长房儿媳妇,而李纨是二房的儿媳妇并且还是个寡妇。
至于现在,王熙凤在贾家的太夫人跟前,拿言语挤兑贾清这个贾家的姑娘,便是他的过错。再者,贾家的现状就在这里摆着,贾赦这边分宗出去之后,人丁稀少,当一家子的主子就贾琮这个才开始读书识字的娃娃跟贾清两个在的时候,也只有贾清这个年纪略长的女孩子出来打理这里头的事儿了。说到底,这都是贾家的内务,也轮不到外人来多嘴。
王熙凤也是聪明之人,当即就知道自己错了,立刻扬起了笑脸儿,道:“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牙尖嘴利的模样,倒跟二妹妹不大相同,反倒是像我们家的女孩子呢。”
贾清反应也快,立刻接口道:“我们老太太也喜欢王家姑姑这样伶俐的女孩子呢。姑姑也不止一次说过,除非另有倚仗,否则,女孩子就不能太过绵软。性子软和是一回事情,让人觉得好欺负就是坏事情了。若是遇到跟自己身份相当的,偶尔退让一二,还会让人觉得有涵养。可若是太过绵软、次次退让,那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那个时候,可不止会被外人欺负,还会被下面的奴才欺负。姑姑曾经反复叮嘱我,女孩子也许可以一时退让,但是不能时时刻刻都在退让,该立起来的时候,还是应该立起来的。”
姑姑说,姑姑说,姑姑说。
王熙凤满脑子的姑姑说,听得他忍不住皱眉道:“我记得二妹妹的年纪还比你小一岁罢?怎么你一开口就是姑姑说,听得我脑门子疼。”
贾清笑道:“我自打来了这里,都是跟在姑姑身边,学着姑姑的一举一动,直到姑姑上了玉清山才转由嬷嬷们教养的。姑姑是老太太养大的,自然是极好的。”
听得贾母心花怒放,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嘴甜!”
贾清坐在下头也笑嘻嘻的。他还记得原著里王熙凤第一次见林黛玉时,如何借着夸林黛玉的机会捧贾母的。虽然他比不得王熙凤来得会说话,但是几句好听的话又不值什么。只要不碍着大是大非,他可是很乐意讨好贾母的。
薛宝钗坐在贾清的下首。在这种场合,他一贯是以端庄示人、轻易不会插嘴的,他也很意外,贾清居然这么会说话。毕竟,这可是多年来,贾清第一次坐在贾母的身边,以大房的代表的身份出来应酬。()
005 暗示
005暗示
薛宝钗比王熙凤更早就意识到,如今王家跟薛家一样,都要求着贾家了。
若是早两年,薛宝钗肯定不会这么认为,这一点,他们兄妹两个都是一样的态度。就跟他们刚进京的那会儿,薛蟠一听到要去舅舅家立刻不自在、等听到要去贾家立刻不理会一样,在薛蟠和薛宝钗的心中,他们的舅舅是个极厉害、极有权势的人物,有这么个舅舅就是薛蟠犯了人命案子也无所谓,只要花点小钱就能够了了。
薛蟠会怕王子腾,但是绝对不会害怕贾政,原著里,贾政就对薛蟠没有任何的约束力,现在,贾政也不过是逮住了薛蟠、对着薛蟠念书而已。如果说贾政对薛蟠有多少影响力,那还真的很难说。薛蟠会忍耐,也不过是因为他就住在贾政的隔壁,外加他不忍母亲和妹妹伤心、贾政布置的功课又着实呆板只要抄书就可以。
薛宝钗则要精明一点,他看到了贾政的无能,也看到了贾政的愚蠢。至于贾赦,在他眼里就两个词四个字:愚孝、窝囊。刚进京的薛宝钗其实看不起贾政也看不起贾赦。他认为,只要他的舅舅在,他完全可以拿出姐姐的款儿来,不用在贾家的女孩子面前低头。
可事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他的舅舅被嫌弃了,先是被外放,走到一半又被召回来,然后就在家里坐了几年的冷板凳。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对王子腾会马上起复一事充满信心的话,那么后来,他就迟疑了。现在,薛宝钗相信,即便是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摆出这样高傲的姿态。只怕王子腾也不会如愿马上起复,说不定还要求着贾赦这边呢。
对此,薛宝钗可是非常相信自己的感觉的。虽然说他不想做这出头鸟。不过,若是得罪了贾清。以贾清的孪生姐姐贾倩对长乐公主的恩情,说不得王家还有求到人家头上的一天。他是薛家的女儿,可王子腾到底是他的亲舅舅,王薛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不是自己坐视不理的时候。
这样想着,薛宝钗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回,见不是说话的时候,当即又硬生生地忍下了。
直到此时。他才开口,道:“我来了这两年,冷眼看着,这满府里最能干的,除了老太太也就二妹妹了。就是二妹妹,也不过是学了老太太的两成本事罢了。”
贾母哈哈大笑,道:“我这么多孙女儿里面,大丫头是我花费心思最多的,也许是我太宠着这孩子了,有些事情上。大丫头还是不如二丫头沉得住气。至于二丫头,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就是太有主意了。有的时候叫我猜不透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要我说,我家里的这些孙女儿们啊,都比不得宝丫头。”
薛宝钗红了脸,低了头,不说话。
薛姨妈坐在边上赔笑道:“老太太,您过奖了。我们宝丫头哪里比得上郡君呢?虽然说我们家的账本都是宝丫头管着的,可是郡君却是管着这么大的府邸呢。”
薛姨妈还是这么笨嘴笨舌的。一来,在这个世界上,商人乃是贱业。即便是有这个财力插金戴银、遍体绫罗,可是在社会地位上。就是要低人一等,甚至与。在大场合上,他们就只能穿棉麻料子。二来,前面也说了,世人不喜欢女孩子的性格太强,尤其是未嫁之女管家这样的事儿,更是要避免。
贾玖也就算了,谁让邢夫人躺下了、贾琏又没有成亲呢?贾赦又只有他一个女儿,让这个女儿管着后花园里的事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再者,后花园里也就贾玖、贾倩贾清和还是个小娃儿的贾琮四个人的事儿,自然不算什么大事儿。可是薛宝钗呢?若是薛姨妈说,薛宝钗懂事,在他看账本的时候知道搭把手,别人还不会说什么,可直接说薛家的账本都是薛宝钗管着的,这就不合礼仪了。
贾清噗呲一下就笑了:“看薛家太太说的,姑姑在山上呢,哪里管得了家里。以前是张家两位婶婶帮忙照应着,后来请了嬷嬷,依旧是萧规曹随照章办事,如今也还是这么着,一直以来,都是祖父安排得好,又有嬷嬷们照应着。姑姑也好,我们姐妹也罢,若是得了闲暇,还是要练字、做功课,不过是看着记着想着罢了。”
贾母慈爱地拍拍贾清的手,道:“正是。他们才多大点年纪,正该多学多看。有些事情,等选秀之后再准备起来也不迟。”
坐在贾母身边的史湘云当即就瞪圆了眼睛:“老太太,怎么清儿也要选秀么?”
贾母点点头,道:“是啊。虽然说朝廷有规定,父亲在世且官爵在从四品和从四品以上的官家小姐都要参加大选,但是,身上有爵位的非国姓、非宗室的千金小姐们也是要参加大选的。你二姐姐还有你两个侄女儿,他们如今都有了爵位,自然是要参加。”
坐在史湘云身边的贾宝玉当即就皱起了眉头,道:“这是什么缘故?我们家已经送进去一个大姐姐,为何还要把二姐姐也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此言一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和王子腾夫人都死死地瞪住了贾宝玉,他们的脸上,就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贾母连忙安抚贾宝玉:“宝玉,这是国法。”
“不,不要,我要二姐姐陪我,我要……”
贾清不等贾宝玉把话说完,立刻放下了脸,道:“宝叔,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您这是对当今万岁有意见呢?还是觉得国法都要为您让路?不然,我派人去请二叔祖过来,让二叔祖亲自为您解说一番什么是国法如何?”
贾宝玉一听贾政,立刻打了一个寒颤。
贾母搂着贾宝玉,瞪了贾清一眼,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贾清道:“老太太,宝叔年纪也不小了,只比姑姑小几个月呢。也亏得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家亲戚,也知道宝叔是赤子心,受不得骨肉分离,不然,这话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只怕姑姑的命就要交代了。”
贾母还要再说,保龄侯夫人却是先开口了:“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贾清当然知道。他跟贾玖贾倩一样,都很清楚,贾赦身上的那个国侯有一大半是红苕的功劳。这些年,北面战乱不断,耕地也只能由着他荒芜,这几年,北面的百姓和将士们大多就是靠着红苕勉强活下来的。只是红苕的事情,一直是保密状态,当日皇帝就对自己身边的人下了禁口令,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只是即便没有几个人知道,皇帝也不能不表态。所以,皇帝就将两个功劳相加,封了贾赦为国侯。
但是,在某些人看来,皇帝这样封贾赦,其实就是捧杀,或者说,皇帝对贾家和贾家背后的那些跟义忠亲王勾勾搭搭的影子已经不满了,所以才会将之封为国侯。略聪明一点人,也许猜得到,皇帝是想利用贾赦来钓鱼,所以他们也等着看好戏。
无论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反正外面的人都知道,贾赦和贾家这会儿可是风暴的中心。看着是风和日丽,谁知道围着贾赦一家子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就连贾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会宅在家里不肯出门。
只是,对于这些外人,贾清当然不好这么说。他也不可能坏了皇帝的计划,只能故作迟疑道:“这是姑姑和姐姐讨了长乐公主的好,长乐公主避了人,私底下告诉姑姑的。据说以祖父的军功,封一个伯爷已经是封了顶了,谁想到万岁不但封了侯爷,还是国侯。公主殿下说,如今宫里的气氛也紧张,若不是公主殿下眼下离不得姑姑和姐姐,只怕他也不会强留下姑姑和姐姐。祖父闭门不出一事,也是公主殿下的建议。”
爵位的事儿,在座的几位贵妇人,贾母、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和王子腾夫人心中都是有数的——只除了薛姨妈。
他们都是在京里呆了这么多年了,三家又是靠军伍起家的,尤其是三位客人,平日里可没少进行夫人外交,自然也知道很多事情,也清楚贾赦的军功应该封什么样的爵位。再者,丽贵妃的娘家这次可是元气大损,除了几个未成丁的孩子,上面的男丁都折来了进去,听说丽贵妃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昏倒了,如今更是在熬日子。
如今朝堂之上,有的人在吵闹着诸位将军失土的过错,有的则怀疑安远卫的军功的来历,也有的则是一片诡异的平静。总之,朝堂之上的气氛是越来越古怪,会有什么样的发展,谁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很清楚,总要有人为之承担责任,而朝堂之上,也会迎来一次大清洗。
如今的朝廷,就跟一锅已经烧热了的热油,就等着那一勺水了。()
006 圣怒
006圣怒
外面的朝臣们也好,内宅的女人们也好,大家都等着这勺凉水,可谁会想到,最后勺起这勺水的人,竟然会是贾琏!
贾琏走的不是进士科而是明算科,从起点来说,他的位置的确很低。明算科出来的,大多都是九品、从九品的小吏,而且升迁的机会少,速度也比进士科的要来得慢。当初跟贾琏同一科上来的,还有人在部里做着九品芝麻官、被上司们当跑腿使唤。
贾琏当初被丢到边疆的时候,大家可没少在背地里笑话的,也有人明里暗里怜悯着这父子俩。大家都知道,这父子俩可是得罪了人、被人当成炮灰了。所以,对贾琏的品级问题,大多数人都保持了沉默。
要知道,进士科出来的那些人,除了三鼎甲之外,其余的人,进士出身和同进士们,运气不好或者是没有走动好关系的人,他们的品级也不过是在从七品到从八品之间而已。
大齐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刚刚进入官场的菜鸟们,只要是考上来的,那么最后留在京中成为京官的,品级最低;去地方上的,品级略高一点;如果是去边关,那么品级还要高一点。至于升迁速度,正好相反,京官经过三年的试炼之后,很可能被上面看中,或者成为各位郎官的副手,或者外放,他们的升迁速度是最快的;其次是地方官员,如果做出了成绩,又被上面留心了。那么三年一考评,六年一升迁,他们很快也会升官。他们要担心的,就是上面有没有人压着他们或者看中了他们的功劳。最惨的,就是被派往边关的官员,消耗大,随时有可能把命丢在战场上,或者没办法适应边关的艰苦把命丢在边关,又或者。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成为替罪羊,即便有幸活下来的,也很少有机会回到京里。在边关。军中主簿十多年不得升迁的,比比皆是。
所以,贾琏考中明算科,成为军中主簿的时候。即便他的品级已经是明算科新人能够得到的最高品级的官职。手续合法,也符合大齐官场的惯例。即便有人在背后嘀咕,贾琏是因为家世好、关系多才得到这个位置的,可是大家都知道边关的危险性,所以也只是在背地里嘀咕而已。甚至还有人庆幸,贾琏没有跟他们抢留在京里的名额,不然,他们一定抢不过贾家的长房少爷、张家的外孙的。
问题是。不到三年,贾琏就回来了。而且还成了正六品的兵部主簿。
天知道,跟他同期考上明算科的人还做着九品笔帖式呢,更不要说,比他早的进士科的出来的那些进士出身和同进士们,也多是八品笔帖式,他一个明算科的,竟然比进士科的官吏们升迁的速度更快!
更叫人无语的是,贾琏今年还不满二十周岁,还没有加冠!
这样的贾琏,虽然有无数的贵妇人在心中盘算着将他列入第二页女婿名单之中,可在男人们的眼里,这个小家伙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除了那些世家子弟,除了那些宰相、副宰相级别的老狐狸们,没有几个人看贾琏顺眼的,就是那些混吃等死的权贵子弟,因为成了对照组,也不愿意找贾琏一起玩耍了。
想想吧,人家考进士,几乎考白了头,也最后好不容易考出个二甲进士出身,花费了大量的钱财和人脉走关系拉交情,再加上几分运气,费尽心机,在进入官场之初留在京里做了八品的笔帖式,兢兢业业、忙进忙出,等着被上官看中,也等着三年一次的升迁机会。好吧,就在自己新官上任的那年秋,朝廷开了明算科,又一批官场菜鸟扑腾着进了官场。担惊受怕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能够庆幸自己运气好,没有被里面家世极好的那几个人抢走屁股底下的位置。然后又拍着胸脯庆幸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官位,看着对方去了边关。谁想到,两年的功夫,还不到三年,这家伙回来了,还坐到了自己的头顶上。人家成了正六品的兵部主簿,可自己呢?还是个八品的笔帖式,还要听从对方的使唤。更过分的是,对方是个青葱少年,还没有加冠。自己呢?已经是一把胡子的大叔了,就是自己的孩子也比对方小不了几岁。
这种滋味,弥漫在好些官员的心中,有的人心理素质好,自嘲几下各自避开也就是的,有的心理素质不怎么样的就采取了消极怠工的态度。
再加上现阶段朝廷里面那诡异的气氛,更是让贾琏被孤立了。
贾琏刚到兵部那会儿,他直接就被人带到一间屋子里面,对方指着窗下的那张书案,道:“这是你的位置。”又指着满屋子的案卷道:“你把这个整理出来吧。”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可苦了贾琏,也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做,就只能沉没于堆满了一座座山一样高的书架的案卷海之中。
在没有人指点、也找不到人请教的情况下,贾琏就按照他在军中学会的办法来处理了。这个办法说简单也简单,说琐碎也琐碎,实际上,贾琏也就做了一个大大的表格,把案卷里面提到的有关物资和人员调动都一一登记了上去。
比方说,某年某月,上面决定给军中增添一笔物资,这些物资原来是储存在哪里或者是从哪里调剂过来的,什么时候入库,入的是哪个仓库,负责的是那些官吏。最后这批物资的去向是哪里。
还有每年的军饷军械军备,这些朝廷的旧例是多少,禁军和京营、边关各得多少,各仓库里储存有多少,理应发放多少,实际发放多少,禁军、京营、边关实际上领了多少,相关负责官吏是谁。实际过程中,谁做主挪借了哪一处的军饷军备,挪借多少,作何用途,负责的官吏是谁,相应公文、文件是哪一份,是朱批(皇帝下的旨意)还是蓝批(内阁决定)。
这不登记还好,一登记,立刻就发现,禁军的军饷军械军备一直都是整整齐齐的,甚至还有富余;京营虽然偶有拖欠,不过军饷也发下去三分之二,军械军备什么也满足了一半。问题在于边关,边关的军饷最厉害的地方拖欠了整整二十二年,而且大部分卫所的军械已经十多年不曾得到过补充,也就是说,边关大部分的将士都在赤手空拳地跟拿着弯刀的敌人战斗、靠着自己的一双腿跟骑着马的敌人赛跑。边关没有刀剑、没有弓矢,就连最便宜的枪也不够。
曾经,贾琏以为,安远卫的情况已经是个例了,现在,看到自己整理出来的文件,贾琏终于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大齐的将士都在用自己的血肉换取和平。
刚开始的时候,贾琏愤怒,贾琏伤心,贾琏的心都在滴血,后来,贾琏也麻木了,也不再生气了,只不过,他一日日地泡在这些案卷里面,就是连换洗的衣物,也都是叫家里的小厮送到衙门里面去的。
也就那么巧。
那一天,皇帝跟太上皇不知道说什么,说着说着,就说起了那些权贵之家,说起了贾家,也说到了贾赦贾琏身上。听下面的人说,贾赦一回到家就闭门不出,贾琏天天窝在衙门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太上皇和皇帝一时兴起,就跑到兵部来了,结果,自然就注意到了贾琏整理出来的表格。
这一下,太上皇和皇帝都坐不住了。
没错,他们父子两个的确在争权夺势,但是他们一个是前皇帝,一个是当今皇帝,他们的荣华富贵和权势都来自于他们的身份,如果大齐不好了,他们会好么?就跟赤壁之战时的孙权,那些臣子们投降曹操之后依旧荣华富贵、依旧能够做官做宰,孙权呢?
试问朝廷之上,有谁见过太上皇跟皇帝同时发怒,而且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因为同一个立场而发怒的?
当时贾琏就跪下了,他一直都不敢站起来。即便是低着头,跪在地上,贾琏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愤怒。要知道,一旦被兵临城下,无论是对太上皇还是当今皇帝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再者,大齐的国都人口众多,一旦失去了补给,那么,接下来的事情,绝对难以预料。就是最后消灭了狄人,大齐会不会改朝换代也难说。
太上皇跟皇帝一个坐在贾琏原来的位置上,一个站在父亲的身边,两个人将贾琏整理出来的文件仔仔细细地看过,又跟桌案上和边上的小几上的案卷一一对照过,这才对跪在下面的贾琏道:“这个,朕会亲自处理。至于你,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你打回了京,就不曾好好与家人团聚,放你一个月的假,好好休息罢。”
贾琏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磕了头,倒退着,膝行退到门口,然后才转身。这个时候,贾琏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麻了,跟本就站不起来。
007 贾家
007贾家
好好的一个人,在衙门里面呆了几天,竟然是横着回来的。
消息传到荣庆堂的时候,贾母可是吓坏了。原本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都要小丫头搀扶的老人,竟然就那么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回话的丫头跪在地上,道:“秉老太太,我们二爷打衙门里面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还是小厮们背回来的。”
贾母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他一马当先,当即接过了边上的小丫头捧过来的拐杖,自己拄着拐杖,也不需要人搀扶,就这么直直地往绛云轩来。
贾母跟前从来就不缺儿孙奉承。
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就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两个更是天天过来的,就是贾清,以前贾母是免了他的日日请安,只叫他初一十五的时候去磕个头。可现在,贾清都已经是乡君了,贾母当然愿意把贾清叫到身边去说话。史湘云或者贾宝玉不在的时候,贾清就在贾母的身边坐着,若是他们两个在,那么贾清就在贾母左手第一把椅子上坐着,比薛姨妈都体面。就连薛姨妈自己也说:“二姑娘是乡君,本该如此。”
这会儿贾母急急出门,这些小辈们当然也坐不住了。
贾宝玉贾清紧跟在贾母身后,史湘云跟探春愣了愣也跟了上去,薛宝钗迟疑着站了起来,跟母亲打了个眼色,也跟了上去。
如果贾家真的要出事儿了,他们也该早做准备。
出乎意料,绛云轩里,贾琏正坐在堂上裤腿挽得老高,正在泡脚呢。看见贾母带着人来了。连忙告罪,又要起来,却被贾母按住了。
贾母道:“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然连路都走不得了。”
贾琏只得坐着。对贾母抱拳作了一个揖,道:“老太太,是孙儿的不是,让老太太担心了。原本孙儿也不过是按照上峰的吩咐整理案卷来着,谁想到那案卷不整理便罢,一整理,孙儿却是胆战心惊。偏偏今儿个,太上皇和万岁都来了部里。两位圣人看过孙儿整理出来的文件,当时脸色就变了。”
贾母连忙道:“是为着什么事儿?”
贾琏道:“还能为什么事儿呢?还不就是边关的事儿?朝廷一直有人在说,边关补给不够,可是越是有人说,发往边关的钱粮就被克扣得厉害,光太上皇就有好几位公主修园子挪借了军饷军备上的钱粮。这还是看得见的呢。这看不见的,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老太太,您没有看见当时太上皇与万岁的脸色,当真吓人。太上皇金口玉言,让孙儿放几天假。看两位圣人的脸色。怕是朝廷里将有大事儿了。”
贾母听了,心中突地一声,道:“当真?会不会连累到家里?”
贾琏摇摇头道:“那倒不会。父亲也好。孙儿也好,到底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二叔和东边也都是闲职,更没有事情。老太太,我们只要不出头,自然没有我们的事儿。毕竟,我们跟军需还有军备什么的也扯不上关系。”
贾母听了,这才才松了一口气。他往边上的小丫头抱来的绣花墩上坐了,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琏儿,你说。这次万岁盛怒,会如何?你那个父亲。脾气倔嘴巴硬,老婆子问他什么,他都不说。”
贾琏刚要张口,却看见贾宝玉史湘云两个在贾母身后站着,只得闭了嘴。
贾母这才注意到贾宝玉这些小孩子,外加薛家母女俩。
贾母当即就放下了脸,道:“放心,他们不会说出去。”
贾琏这才让小厮给他擦干净脚,换了干净的鞋袜,这才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来,道:“老太太,您是不知道边关的事儿,边关,说句不好听的,安远卫能够装备竹竿作为武器,已经是好的了,很多地方,已经十多年不曾得到补给了。您想,赤手空拳的,叫将士们如何跟刀快马更快的狄人打?这不是让将士们送死是什么?说起来,将士们没有用我大齐百姓的人头伪造军功已经是出乎孙儿的意料了,甚至……”
如果边关真的这么严峻的话,大齐边关将士自相残杀用同袍的脑袋换取军功也不稀奇。
见识过人心的黑暗的贾清也很意外大齐军队的操守。
边上的薛宝钗插嘴道:“边关之事如此严重,可见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够做得成的。二哥哥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了人?”
话没有落音,就听见贾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琏儿得罪了谁?”
看见是贾政来了,众小辈连忙给贾政行礼,贾政摆摆手,算是受了礼,却依旧盯着贾琏,道:“琏儿,你得罪了谁?老祖宗们积攒起这份家业可不容易,……”
吧啦吧啦,贾政从贾源贾演兄弟开始说起,给在场的众人好好地普及了一回贾家的发家史,听得贾母直皱眉,就是下面的小辈们也都不自在。作为晚辈,他们当然不会在长辈训话的时候做鬼脸,那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并不等于长辈们出错儿的时候,他们就不能提出反驳。
终于,贾清抓住了贾政换气的当儿,道:“让叔祖费心了。其实方才二叔也在说呢,这次有好些大人怕是真的要犯事儿了。边关是什么样的情形,别人不知道,我们家会不知道?若不是姑姑求了道门,利用道门的路子给祖父和二叔送去了一堆竹子,又巧妙地利用这些竹子做了无数的机关,只怕祖父和二叔也要跟别人一样赤手空拳地迎接狄人的刀锋和快马了。以前没有人在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面前提起这个,如今却是被捅开了。叔祖,这一次,可不是我们家要倒霉,而是那些胆敢蒙蔽圣听的人要面对两位圣人的怒火了。”
“什,什么?”
贾政真的是傻眼了。忍不住又去看贾琏。
贾琏无法,只得将自己初到兵部大家对他的态度,讲到他是如何处理那些案卷的。又讲到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驾临时,他是如何吃惊。两位圣人又是如何反应的,完了,才道:“二叔,不是侄儿犯了事儿,而是那些大臣们做得太过分,惹怒了两位圣上。侄儿这次回家,也不是圣上对侄儿的惩罚,而是圣上有意保护侄儿。”
贾母一听。立刻道:“琏儿,此话当真?”
贾琏连忙道:“老太太,孙儿何必在这事儿跟老太太说假话?您看,长乐公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万岁将公主留在宫里,甚至特地把妹妹和侄女儿留在宫里,不就是心疼公主殿下受了委屈么?长乐公主可是到过边关的,会不知道边关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受了这么大委屈的长乐公主会什么都不说么?”
贾母一听,觉得有理,刚要点头。却是浑身一震。
如果贾琏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只怕朝堂上要大清洗了啊。
虽然是内宅妇人,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社交圈里面了。可贾母终究是贾母,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的教导,凭着经验就能够知道很多事情。别看贾母年老昏聩、每日里跟着儿孙嬉闹、混吃等死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他至少经历过两回了,最近的一回便是那个王氏女的旧事。
凭着经验和直觉,贾母都知道,这一次。朝廷里面很多人都会成为牺牲品,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当今皇帝提拔上来的,也有一部分人是太上皇的人。
贾母很清楚。那些真正的大家族是什么样子。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关于这一点,那些大家族们记得比谁都牢,也做得比谁都好。贾家被称为暴发户,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在祭祀上不够讲究也不够重视。作为贾家的太夫人,很多事情贾母看得很明白,贾家早就过惯了好日子,讲究吃穿、讲究排场,每日里,银钱就跟流水一样地淌出去,可每年用来添置祭田、修缮宗祠祖坟这上面的银钱相比之下就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
当初贾母的公爹和婆婆在世的时候,都还好说。那个时候,太祖皇帝跟贾家是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兄弟,高祖皇帝又是贾家顾氏太夫人一手养大的,那个时候的贾家,在大鱼大肉、插金戴银之外,还能够有大笔的结余用来添置产业,可到了自己坐上这太夫人的宝座的时候,好日子就到头了。
贾家跟皇家的关系远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够出彩,这荣国府里的进项就大大地减少,偏偏他已经过惯了好日子。
贾母也知道,原来的大儿媳妇有本事也有手段,若是他在世,说不定还能够把开销减下来,可是这个大儿媳妇偏偏死了。续娶的大儿媳妇也曾经想过把家里的开销减下来,可是他没手段也没有这个后盾,最后落入了别人的陷阱,落得个刻薄的名声。
至于小儿媳妇,贾母一直都知道的,这个儿媳妇心大得很,又会算计,可是就跟他算计自己的大儿子一次又一次地踩在大儿子的底线之上一样,这个小儿媳妇也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的小儿子、一次又一次地踩在他这个做婆婆、做母亲的底线之上。
最后,贾家不但不再购买田地添置产业,还往外卖土地。
有些事情,贾母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年纪大了,不想管,加上王夫人又是贾政的妻子,贾母心疼小儿子,所以就是猜到了也没有往下深究的意思。
但是外面的人对贾家的评价,贾母还是知道的。
暴发户。
也只有暴发户才会这么不讲究,也只有暴发户才会只注意享乐而不顾家族的未来。而贾家只顾着日常的排场,却不曾添置多少祖业之事,更成了贾家是暴发户的重要佐证。
这样想着,贾母越发沉默了。
贾母的沉默让贾政有了不好的联想。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如果他是个聪明的人,也不会掩耳盗铃、半推半就地住进了荣禧堂,如果他是个聪明的人,背后又有贾家这个靠山,哪怕他没有功名。这十来年下来,至少也会是个知府,而不是从工部主事这个实职做到了员外郎这个虚衔。
要知道。六部主事又叫做主簿,贾琏这个兵部主簿。距离员外郎也就一步之遥了。更让贾政郁闷的是,虽然说六部平起平坐,可实际上,礼部最清鬼体面、吏部最有权力,兵部和户部一主外一主内,惟有工部和刑部,一个是工匠一个是刀笔吏,六部人员排排坐的话。工部之人总是要比兵部之人第一头。也就是说,如果贾政现在还是工部主事的话,他跟贾琏虽然品级一样,可实际地位,却是要比贾琏第一头。问题是,他在工部主事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年就升到了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还是个虚职,可贾琏呢?却是个实职。也就是说,他们叔侄两个,品级上是贾政比较高。可实际权力上,却是贾琏更高一点。
这也意味着,也许在正俸和禄米上。贾政要比贾琏多一点,可是贾琏有职钱贾政没有,贾琏有公用钱贾政没有,贾琏有职田贾政没有。因为员外郎是虚衔,而且只是一个官位,而主事却是官职。甚至于,在寒暑费、厨料钱上,贾琏也比贾政能够拿得多!
再过几年,贾政都可以做五十大寿了。可贾琏呢?他还没有满二十岁,连贾政一半的岁数都没有到。
贾政的心塞塞的。
这股嫉妒与不平就化成了不好听的话。冲着贾琏去了:“少年人做事就是不行。既然那些人有本事遮住了两位圣人的眼睛,他们的能耐就非同小可。你这样冷不丁地就把事情给捅出来了。不怕那些人对准了你,也对准了我们家么?你不为你父亲想想,也该为老太太想想。若是那些人找我们家的麻烦……”
贾政越说越来劲,说到后面,却是唾沫横飞,就连薛姨妈也站在边上,不敢多嘴。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怒喝:“老二,事君唯忠,这四个字你该不会不知道罢?再者,琏儿是我的儿子,他就是有错,也该是我来教导。你要耍长辈的威风,冲你自个儿的儿子去!”
贾母一抬头,却看见自己的大儿子拎着个鸟笼子进来了。
这下子,除了贾母,个个都唰唰唰地站直了身子。
贾政道:“大哥……”
贾赦将鸟笼子交给后面的小厮,先干脆利落地给贾母见礼、问安,得到贾母的允许,他才站直了身体,转过头来,道:“大哥?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没错,我是你的亲哥哥,不过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就是琏儿真的做了什么事儿,也连累不到你身上,你大可放心。”
贾政又羞又臊,只得低了头、垂着受,不说话。
这个哥哥,以前在家里混吃等死,就连家里的帖子也都在自己的手里,自己也不曾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过。可这次哥哥打边关回来,继续窝在家里混吃等死,贾政却是不敢跟以前那样轻慢这个哥哥了。如果说原因,那就是哥哥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重了。他贾政敢在贾母面前狐假虎威对着贾琏发脾气,却不敢对贾赦说出半个不字。
贾政把目光投向贾母,希望贾母能够为他撑腰,却没有想到贾母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根本就没有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这才抬头,对着贾赦道:“老大,你打从边关回来之后,除了那会在宫里领宴就不曾踏出过家门,就连张家也不曾去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贾赦扶着贾母在主位上坐了,自己在贾母的下手坐下,道:“老太太,边关的事儿那么严重,又被那些人捂得个严严实实。这种事情注定了不爆发出来则已,一爆发便是死伤一大片的。北面那么多卫所,在狄人的铁蹄下支撑下来的又有几个?儿子能够好好地站在这里,不但是二丫头的安排,更因为儿子运气好,遇见正好在北面游历修学的儒家子弟。正是因为人家武功高,又仗义,背后还站着太上皇的娘舅家,儿子才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只是这样的事儿,儿子如何能够到处宣扬呢?”
贾政冷哼一声,道:“可是我听说,端荣长公主的爱子,就是在安远卫丢了性命。端荣长公主可是太上皇的爱女……”
贾赦道:“就是那位是长公主殿下又如何?他能够比得上大齐的万里江山重要?”又低下头去,对贾母道:“老太太。不是儿子怕事儿,而是这一次,只怕有三分之一的朝臣会落马。儿子的功劳就在那里摆着,只要迈过这一关,将来还不是坦途一片?何苦这会儿上蹿下跳地,让人厌烦?有些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得太多,更容易把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给折腾掉。”
贾母点点头,道:“你做事,老婆子总是放心的。不过,之前你不是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外面的人打理么?你也回来了,自家的产业也该收拾起来才是。即便是不方便,也要尽快。不然,等事情发生了,要想把产业要回来,就更加麻烦了。”
贾赦连忙道:“母亲放心。其实去年的时候,衙门里就已经把儿子的家业都整理妥当了。只是那会儿家里没人,负责的官员就将儿子的产业全部封存。前两天,京兆尹少卿还专门为了这事儿登门呢。母亲,您放心,这事儿儿子都是跟宫里报备过的,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贾母点点头,道:“如此便好。方才听琏儿说,连公主都敢挪借军饷修园子,我这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这一次,只怕诸位公主都要倒霉了。”
贾赦道:“打那位王氏女起,皇家人挪借军饷修园子就不是一回两回了,只不过那会儿没有外贼,边关也算安定,自然无事。可现在闹出来了,只怕对着军饷动过手的人都落不到好。”
贾母道:“你的家业也是。那么大一笔银钱,就没有人艳羡么?”
贾赦道:“老太太,这里面自然是有人帮忙了。不过您放心,这庄子铺子地什么的,还真的一件都不少。铺子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光那些庄子地,一年下来也有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进项呢。”
贾母一听,吓了一跳,道:“真的假的?当初你先头媳妇当家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呢。”
贾赦答道:“老太太,您忘了,那些奴才们背地里置办的产业可不少呢。那些庄子上不但种地,还有作坊。直接卖粮食是换不了多少银钱,可若是把粮食酿成了酒,那就挣钱了。那些奴才私底下置办的,或者中饱私囊的,都是好地,打的粮食多,废的事儿还少。甚至还有一座茶园子。虽然说出的不是什么好茶,却有外地的客商专门来收。光这个就是一笔大进项了。再加上那些虾蟹的进项,有这么多并不稀奇。”
贾母听了,这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赖大他们原来都是做这个的熟手,可是他们也太贪了。唉~”停了一会儿,又问:“有句话,我压在心里好些日子里,就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贾赦连忙道:“老太太,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贾母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你可知道大丫头的消息?”
贾赦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老太太,您是指元春?”
贾母道:“是。”
贾赦刚开始想发火,却在看到贾母的神情的时候软了下来。
他低声道:“老太太,元丫头是万岁的妃子,他的情况,不是我这个外臣能够打听的。若是您真的想知道,等二丫头或者倩丫头回来了,您再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他们到底是陪着公主殿下住在宫里。不像儿子,不过是在太极殿上领了宴就回来了。”
008 祭祀
008祭祀
ps:最近两章弄错了,贾琏的年龄应该是二十一岁,刚刚出头。特此更正。
以下正文。
贾母听了贾赦的话,稍稍觉得有些安心。他一面约束下面的儿子孙子丫头婆子,一面等着贾玖贾倩从宫里回来。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等得贾母的嘴上都起了泡,等得贾家的奴才们都人心惶惶。
贾母终究没有等到孙女儿和重孙女儿回来,只不过,他终究是不用等了,因为朝堂上终于有了动作。
随着副宰相、礼部尚书被罢官,大量的官员下马,本来事情应该告一段落,可宫里丽贵妃的死却把几位皇叔皇弟并几位长公主推向了风尖浪口。等到了这一年年末的时候,一位皇叔、两位皇弟并四位长公主被夺封号,囚禁在宗正府之中。他们的儿孙也被贬为庶民,发配到了定安州。
贾玖与贾倩就是在腊月的前一天回到家里的,同行的,还有随侍的宫女、嬷嬷。
贾母看到给自己行礼问安的孙女儿、重孙女儿,满怀欣慰:“好好好,回来就好。你们在宫里可都顺利?”
贾玖答道:“回老太太,孙女儿与倩儿在宫里一切都好。公主殿下此番在北面受了不小的惊吓,休息不好,容易半夜惊醒,故而召了孙女儿和倩儿两个作陪。”
贾母道:“原来如此。我还说呢,怎么大节下公主殿下都不愿意放人,想来是另有缘故。那过了年,你也要进宫么?”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还没有说。若是宫里宣召,只怕孙女儿和倩儿两个是推辞不了的。”
贾母点点头,让贾玖跟贾倩两个起来在边上入座,又转头对边上坐着的贾赦道:“看起来。琏儿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二丫头若是长年呆在宫里,家里总要有个人准备祭祀的。”
这一点,不用人说。贾倩也好贾清也好。不论哪一个都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因为他们是养女。哪怕他们已经得了封爵,也没有资格代替贾玖准备祭祀五品。
贾母也好。贾赦也好,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第二种认识。
贾赦欠身答道:“老太太,这事儿儿子已经计较了两年了,只是一直都没办法做决定。前些日子,儿子特地去了张家拜访了岳父和几位舅兄,按照张家的说法,只怕上面余波未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时候给琏儿说亲,也难说不会结上一门亲戚。儿子也承认,我们家的名声不够好,在京中还真找不到什么好姑娘能配琏儿的。门第好、家风好、家门能够屹立不倒、姑娘又当得起宗妇之责的人家,怕是看不上我们家,也看不上琏儿,可若是要我们屈就,一来宗妇不是那么好当的,无论如何,祖宗那里是不能怠慢的。二来。儿子也不希望委屈了琏儿,三来事关家族传承,不能马虎。”
贾母听了。立刻打消了自己心中的几个人选。贾史王薛四家已经是上百年的交情,因为王夫人的关系,王家的女儿和外孙女儿已经上了贾琏未婚妻候选的黑名单,剩下的就只有史家。问题是史家嫡系跟贾琏同辈最大的女孩便是史湘云,今年九个虚岁。除非贾母愿意让孙子屈就史家旁支的女孩,否则,贾家和史家再度联姻就只能等贾宝玉了。
既然贾家的姻亲史王薛三家里面没有合适的女孩,贾母也只能接受贾赦的意见,让贾琏娶外面的女孩子了。
贾母皱了皱眉头。也不顾家里这么多小辈还有外人在场了:“老大,你给我个方向。也给我交个底。你心中是如何考虑的?”
此刻,贾琏不在贾母跟前。贾宝玉等小辈却在边上坐着,贾母却是顾不得这些了。
贾母也知道,这个儿子在外面这两三年,脾气越发古怪了。若是不抓紧机会,下一次就不一定从贾赦嘴里掏出讯息来。
贾赦道:“老太太,儿子还能如何呢?在京里,儿子认得的人还没有老二多呢。儿子认得的人,除了张游击家里有个跟琏儿差不多的女儿,就只有商家了。”
“张游击?谁?”
贾赦道:“就是跟儿子一起在安远卫的张游击啊。哦,对了,现在人家是参将了。他的女儿使得一手好枪,这两年在安远卫,这孩子可杀了不少狄人。”
贾母一听,立刻摇头:“不行,整天舞枪弄棒的,总是不好的。若是他发脾气,家里谁受得了?那个商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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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道:“还有哪个商家?自然是太上皇的娘舅家,商家,当年的商半朝。他们家如今是没有人做官了,可是底子还在。这两年,若不是商家少爷跟我们并肩作战,我们也支撑不下来。听说他有个胞妹,年纪跟琏儿相当。虽然说这位商清逸商少爷不是商家宗族嫡支,却也是商家嫡系少爷。他们家的女孩子总是好的。而且以我们家如今的地位,加上我们父子跟商家少爷并肩作战的情分,再有张家帮忙游说,说不定能成。”
贾母一听是太上皇的娘舅家,当时就有些不舒服:“怎么是他家?”
虽然贾赦很推荐商家,贾母却不怎么高兴。一来,是因为商家当年的威风。说实在的,贾母做姑娘的那会儿,商家的女孩子是如何的威风,贾母可是记得很清楚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当初他跟贾代善的婚事不是娃娃亲,只怕他那位婆婆会借着高祖皇帝的光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商家的女儿。
二来,当然是因为太上皇的关系。谁都知道,太上皇跟当今皇帝之间的那点子事情。太上皇跟当今皇帝一直为了权力二字争斗不休。作为太上皇的母族,商家肯定是被默认为太上皇的势力。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没有人出仕,他们也归属太上皇这边。虽然两位都是圣人,可太上皇终究是太上皇,他已经退位了。虽然说还有孝道在,可当今皇帝才是名分所在。
看这几年朝廷之中的势力变化就知道了:太上皇肯定是斗不过皇帝这边的,除非太上皇能够真的长命百岁,比当今皇帝活得更久。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迎娶商家女,对贾家的好处真的不大。因为商家是太上皇的母族,将来的前程着实有限,甚至有可能被牵连,成了太上皇与当今皇帝只见的牺牲品。
贾母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不过,贾母也知道,贾琏的婚事,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话语权。会问,不过是讨个心安而已。
如今见贾赦不愿意多说。贾母也没了兴致,道:“琏儿的婚事委实难找一些。谁家的姑娘能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一进门就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别的不说,光祭祀的事儿就不简单。罢了,这事儿也急不得。可祭祀上的事儿又不能马虎,也只能委屈二丫头,让他少出门了。宫里的事儿,就交给倩丫头罢。”
贾母也好,贾赦也好,都能够猜到长乐公主需要人陪伴的原因。因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罪又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可怕的事情,自然是极为脆弱的。就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被人救回来,当然会跟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贾母以为救了长乐公主的人是贾倩,而贾赦却很清楚,真正救了长乐公主并且把人送进皇宫的人,其实是自己的女儿。
贾赦讪讪地,不知道该如何接贾母的话。
他当然不能告诉贾母,其实上战场的人是他的女儿贾玖,而不是贾倩这个便宜孙女儿,更不能告诉贾母,其实长乐公主更希望得到自己女儿的陪伴,而不是贾倩的陪伴。
只是,如果自己女儿留在宫里,那家里、祭祀的事儿就没有人打理了,这可是大事。
一时之间,贾赦倒是忘记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只想着把祭祀的事儿给定下来。
坐在贾母身边的史湘云瞪大了眼睛,盯着贾玖跟贾倩使劲儿看。现在的贾家跟当初王夫人当家时候的贾家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即便史湘云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面,即便贾母的院子里几乎没有变化,史湘云还是注意到了很多东西。
若是以前,他绝对只会注意到吃的、穿的、用的,最多就注意一下排场什么的,可是这几年下来,他也隐隐发现了,祭祀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跟贾清一样。这些年来,贾赦跟贾琏不在家,贾玖跟贾倩也不在,贾赦这一家子满打满算,也就躺着的邢夫人跟贾琮贾清三位主子而已,可饶是这样,贾清也没有捞到准备祭祀的活计。他跟贾琮能够做的,也只有在梨香院里正堂门口磕头烧香,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与之对比的,却是贾清代理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把后花园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一个丫头婆子敢说他的不是,也没有一个丫头婆子敢违逆他。
这两厢一对比,就是史湘云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是注定了,无法更改的。()
009 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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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到底是男子,即便他是贾母的亲生儿子,也不能在贾母的院子里多呆。所以,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贾赦就起身告辞了。贾玖与贾倩贾清姐妹也没有在贾母屋里多呆。虽然说只是在长乐公主的宫殿里面陪长乐公主,可是宫廷生活的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下来的。再说,贾母也要用到他们几个,自然也乐意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告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各自的屋子,而是先去给邢夫人请安,贾玖还给邢夫人做了一个时辰的按摩加灵疗。
原本还为自己的未来高兴的贾清看到邢夫人无知无觉昏昏沉沉的样子,再看到王善保家的那花白的头发,那心当时就灰了一半,即便有再多的欣喜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贾玖离家的时候,王善保家的还一头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乌溜溜的黑发呢。
离开邢夫人的院子的时候,三人的情绪都不高,在后花园门口略略站了站就分开了。
贾玖的院子里,一众丫头嬷嬷们早就得了消息,已经将屋子房舍打扫整齐,被褥铺盖帐幔都换了全新的,之前收起来的贵重摆设也都重新摆放出来,甚至还点起了香炉。
贾玖人还没有进屋,就在门口闻到了,笑道:“我又不是一回来就要练琴的,怎么好端端的用起这个来?”
小红殷勤地为贾玖打起帘子,口中却道:“姑娘,姑娘临走的时候拆开的那匣香不是只用了几片么?当年那匣就没有用完,前些日子,道门又送来好些,都在耳房里面堆着呢。婢子琢磨着。这香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这味道会不会散了,这才拿出来试试。哪想到这味道依旧这么好闻。”
小红也好,赵嬷嬷也好。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出跟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玉钏儿彩霞一干人偷主子的物件出去送人做人情的事儿来。可以说,除了贾赦那里,贾玖这里差不多是整个贾家最干净最规矩的了。
这熏香其实就跟原著里王夫人屋里的玫瑰香露一样,都是贵重且意义非凡之物。原著里王夫人屋里的玫瑰香露是贡品,能够流入臣子之家的数量极其有限,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之物,所以王夫人屋里的丫头个个都盯上了这个。就连彩霞玉钏儿也都有偷出去送人的。贾玖这里的熏香就更加了不得,那是道魁亲手所制,在大齐,乃至整个天下,大概也就道魁一人跟贾玖用一样的熏香了。不同的是,贾玖这里,包括小红、晴雯、锦绣、绣橘四个大丫头在内,所有的丫头婆子都不敢动贾玖的东西,哪怕贾玖一连三年都不在家。
听说自家姑娘回来了,还打宫里带回来好几个人。其中两个还是有品级的女官,不止小红晴雯锦绣和绣橘四个大丫头,就连那些特地请来的教养嬷嬷也坐不住了。这种由上头赐下来的女官。跟他们这种已经出了宫的老宫女可不同,人家拥有的,可不仅仅是体面。
那些教养嬷嬷担心的是,自己是会继续留在这位姑娘身边,还是会去贾琮的身边。虽然说贾琮是少爷,男子的身份生来就比女子尊贵些,但是贾玖现在就已经是一等郡君了,还是食双俸的那种,光这份体面。就已经让大多数郡王家的女孩羡慕了,再加上将来的选秀。这位少不得是个贵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嬷嬷能不争贾玖身边的位置么?
毕竟贾琮的未来只能靠他自己。
这些见过大世面的嬷嬷们尚且如此心思。更不要说那些丫头们了。毕竟贾琮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了拥有自己的院子的时候。这也意味着,贾琮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丫头和教养嬷嬷。跟那些嬷嬷们不同,贾家的丫头们自然又是一种心思。
贾玖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丫头嬷嬷们的心思,他看见锦绣也在,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锦绣,你没有跟在琮儿身边么?”
锦绣答道:“回姑娘的话,三爷这会儿还在东府读书呢。按照那府里大老爷的习惯,不到申时是不会下课的。另外,老爷也为三爷配了四个小厮四个长随,所以婢子们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在花园门口等待三爷便是。”
贾玖点点头,又道:“琮儿也不小了,父亲可有给琮儿准备屋子?”
锦绣刚要回答,远远地,就听见史湘云大呼小叫的声音:“二姐姐,我们来道喜了。好茶好水上来啊。”
贾玖转过身来,正好看见史湘云蹦蹦跳跳地从游廊那边转过来,不觉脸上添了几分笑意:“多大的人了,走路还是这个样子,仔细脚下。”
史湘云笑嘻嘻地抱着手炉,连蹦带跳地跑到贾玖身边,道:“也就二姐姐这里,我能够这么又跑又跳的。换了别处,少不了的冰渣子,我哪里敢啊。”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二姐姐,你这屋里好香啊。”
贾玖道:“还不是这几个丫头,见我回来,太高兴了,竟然把我练琴时用的香给点上了。”
史湘云道:“怪道呢,我说这香味怎么这么好闻,却是从来没有见人用过的,原来是道门给姐姐的好东西。就不知道这回,我有没有这个福气见识一二。”
贾玖笑道:“既然云妹妹开口了,我还能藏私来了不成?”说着,便跟跟在后面的薛宝钗和探春打了招呼,方牵着史湘云的手一起进了屋。
进了屋,各自落座,早有小丫头捧上了茶果,小红更是亲自进屋,捧了个小匣子出来,里面装的,可不是一块块香饼。
史湘云拿起一块凑近鼻头使劲儿地嗅,薛宝钗心细,自然就注意到了那匣子上的签子,道:“咦,上面的日期是三年前的呢。”
贾玖答道:“可不是三年前的。原来只是练琴的时候用,只不过这一匣子却是三年前就拆开的。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便拿出来试试,想不到这味道还好。”
薛宝钗抚掌笑道:“那岂不是我们沾了便宜。”
史湘云道:“宝姐姐。你又来了,这又算什么便宜?”
薛宝钗道:“云妹妹。你大概不知道,这乃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好东西呢。不要说公卿之家,就是宫里,也未必有人求得人家动手。如此稀罕,不是好东西什么是好东西?二妹妹,听说你将功力传给了倩丫头,不知道要不要紧?”
三年过去了,在座的姑娘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其中又以薛宝钗的变化最大。当年他来到贾家的时候就十岁了,他又是元月里出生的,如今都已经十四岁了,身量拔了一大截不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丰腴的韵味儿。即便长高了一大截,薛宝钗也没有瘦下来,反而越发显得丰满。以前还能够看到肉肉的下巴,现在,下巴已经不仅仅是圆一个字能够形容了。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越胖越漂亮、越胖越有味道。
薛宝钗便是如此。即便是胖。他依旧是杏眼桃腮,眼睛依旧清亮如水,甚至添了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这样的一双眼睛。若是换成其他人,比如说今年已经二十有余的秦可卿身上,就会让人觉得轻浮不够尊重了,可偏偏薛宝钗素来端庄大气,不但压得住这双眼睛,还添了三分亲和力。
再加上那身冰肌雪肤,这样的薛宝钗,自然是极美的。
贾玖很难想象,贾宝玉那个家伙会舍得放开这样的薛宝钗。在贾玖的印象里。根本离不得美人的贾宝玉怎么也该时时刻刻跟着薛宝钗才对。
思绪翻飞间,贾玖不觉晃了晃神。等薛宝钗又问了一次,他才反应过来:“宝姐姐是何处听来的?”
薛宝钗笑道:“上回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听见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们私底下如此说的。据说是老爷与老太太交底的时候曾经提起此事。”
贾玖点点头,道:“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瞒姐姐了。没错,我曾经逆转功体,将功力输给了倩丫头。”有些话是瞒不过人的,薛宝钗既然在这当儿提起此事,贾玖便知道不能什么都不说,也不能只说一点。既然这样,把风声放出去也是一种方式。
只不过,贾玖的心中还是有几分恼怒。贾玖承认,若是薛宝钗私底下问他,他也许不会这么生气,可薛宝钗偏偏当众问他。别人也就罢了,可史湘云却是一个大嘴巴,若是让他到处宣扬,即便自己放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到了史湘云的嘴里,也未必不会生出事儿来。
果然,史湘云就问了:“二姐姐,什么是逆转功体?”
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这是一种习武之人比较常见的隐藏自己的手法。比方说,我所修习的《九阳天诀》乃是一门至阳至刚的武学,一旦逆转功体,自然就成了至阴至寒。只不过一般人不会这么做而已。”
“为何?”
“因为这样做回损伤根基,甚至有可能因此而送命。所以,如果不是到了绝境,不会有人这么做的。”
贾玖说的都是实话,却也没有说完全,所以史湘云听得似懂非懂,而薛宝钗虽然聪明,却也猜不透贾玖用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办法。这种用真话代替假话故意引导他人想偏的办法,的确是个好法子。
果然,薛宝钗作出一副担心的模样来,道:“那二妹妹,你不要紧吧?”
贾玖笑道:“我运气好,加上道魁与国师联手救治,所以捡回了一条命。只不过在头一年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下地,只能在屋里躺着。”
这句话却是假话了。不过薛宝钗跟史湘云探春这样的小女孩就不知道了。
史湘云立刻拍着胸口道:“二姐姐,你也太大胆了。若是你有个什么闪失,老太太可如何经得起?!”
贾玖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听说边关什么补给都没有,将士们只能赤手空拳地上战场,甚至于大多数卫所竟然只有一半的兵员。这如何挡得住狄人的铁蹄?!冒险就冒险呗,只要父亲和哥哥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这就够了。”
薛宝钗立刻道:“小的时候读书。倾慕古之缇萦,想不到如今我却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缇萦。”
奉承话当然好听,贾玖也忍不住道:“宝姐姐。你太抬举我了。什么缇萦,若是换了宝姐姐。只怕宝姐姐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有什么好说的。倒是宝姐姐,数年未见,宝姐姐可真是好女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此话一出,就看见史湘云的脸放了下来。显然,史湘云跟薛宝钗又出现了矛盾,至于这个矛盾的根子。不出意外,自然是在贾宝玉身上。只不过,跟原著里不同的是,王夫人不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也不是什么贵妃娘娘的母亲,而是一个关在佛堂里面的罪妇。探春自然也不会站出来打圆场、为薛宝钗说好话,毕竟,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史湘云的背后,站着的可是贾母。
薛宝钗到底是个聪明人。立刻答道:“哪里,二妹妹太抬举我了。二妹妹气度非凡,我是拍马都赶不上。可是说容颜美丽,听说府上的四姑太太当初可是京师里面有名的美人。这是因为府上四姑太太家的姑娘不在,他若是在,只怕我就成了月光下的萤火虫了。”
贾玖若有所思地道:“林妹妹么?”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一直在山上,大概不知道。林大人已经续娶了,更稀奇的是,他的新夫人是个二嫁之妇。”
“诶?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见贾玖好奇,史湘云连忙吧嗒吧嗒地跟贾玖说了。原来一年的妻丧之期满了。果然有人游说林如海,要林如海续娶。林如海本来觉得。他已经是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是顶好。加上林家已经数代单传,现在续娶,没的折腾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因此心里十分不乐意。当然,如果换了原著里,说不定林如海还真的应了贾母把女儿送来贾家了,只是现在,大家都知道贾家的风评不好,贾母是个老糊涂,王夫人阴险狠毒,大房这边邢夫人又躺下了,林如海也不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面推。故而挑挑捡捡了一年之后,还真的续娶了一位填房夫人。
这位填房夫人姓商,说起来,还是太上皇的远房表侄女儿。当年他正值花嫁之期的时候,他的父亲没了,守孝三年,母亲没了,然后是祖父母接连去世,抛下他和两个年幼的弟弟。这位商家小姐就留在了家里,一面守孝,一面抚养弟弟。他的未婚夫也是个有情有义的,见未婚妻守孝,他也等着,足足等了这位商小姐十二年,等商小姐的大弟弟考中的举人,他才把妻子娶回家。那个时候,这位商家小姐已经二十七岁了。
问题是,这位商氏过门之后,一连十年,一无所出,他的丈夫都四十岁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他的婆婆自然是有意见的。虽然他的丈夫坚持,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可随着丈夫四十岁周岁生日的到来,婆婆还是塞了一个妾过来。然后,这个妾不到半年就怀孕了。
史湘云道:“说也奇怪,赵家和商家和离之后,赵先生又娶了一房妻子,很快就生了一对双胞胎来。更稀奇的是,这位商氏夫人,回家三年之后,改嫁给林大人,不出一年,竟然也怀上了。”
贾玖吃惊地道:“还有这事儿?”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就是啊。有人就说要给林家道喜,老太太为此可是气了好几天了呢。”
贾玖道:“这样的喜事,当然要道贺。”
“二姐姐!你!”
贾玖笑着对史湘云道:“云妹妹,你方才也说了,这位商氏夫人之前嫁到赵家,一连十年一无所出,后来赵先生又娶了妻子,马上就有了孩子,谁人不在背后数落他的?一个女人家,背负着这样的名声,日子哪里会那么好过?!姑爹家里也是,数代单传,到了姑爹这辈儿,也是出了四十岁,才得了林妹妹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子。也许姑爹当日对嫡子也没了希望,只是想找个妥当人照顾自己的一双儿女,故而特地选了这位年过四十的商氏夫人。如今,林家终于要迎来嫡子,宗祧有继,自然是应该恭喜的。”
薛宝钗跟探春都知道,祭祀香火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庶子,可没有这个资格继承宗祧,也没有这个资格继承族产和祖产。一个家族,只有庶子,根本就不能说后继有人。
史湘云道:“二姐姐,老太太很不高兴啊。”
贾玖道:“老太太不高兴,一来是因为四姑姑是林家的原配夫人,二来,怕是因为外头对姑姑的恶语中伤吧。虽然说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可是一个家族没有儿子,人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是女人的错。就跟云妹妹你说的那样,那位商氏夫人在赵家的时候,只怕也是步履维艰。结果,各自婚嫁之后,马上都要拥有自己的亲骨肉了。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位商氏夫人如今也四十好几了,又是第一胎,只希望他能够顺顺当当的吧。有个嫡出的弟弟,林妹妹的日子也好过些。”
薛宝钗听了,暗自点头,倒是史湘云,还有些不明白,道:“二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听说,若是林家没有儿子,所有的东西都是林姐姐的。可若是林家有儿子,林姐姐最后也不过是一副嫁妆罢了。”
“云妹妹,你这话却是错了。”贾玖连忙给史湘云分析大齐的继承制度,“按照我大齐律令,族产和祖产只能由嫡子或者嗣子继承,女儿和庶子能够得到了,也不过是主母的嫁妆,还有父亲的私产。而且如果只有女儿的话,女儿最多也只能得到父亲私产的七成,若是有庶子,就可以跟庶子平分父亲的私产。跟林家这样,若是林家只有林妹妹一个女儿,最后得到未必会比跟弟弟平分得到的财产来得多。再者,女子若无娘家扶持,就是有万千嫁妆又如何?还不是抱着金砖走闹市的稚子?还不如有个兄弟,将来也有人给他撑腰。所以,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嫁妆固然重要,却比不得手足同胞重要。哪怕没有亲兄弟有个堂兄弟,将来有什么事情也能够借到力。”
史湘云眨着眼睛,他不明白,探春也不大明白,唯有薛宝钗若有所思。
薛宝钗是知道自己的哥哥的。薛蟠的行事为人,没有人比薛宝钗更清楚了。好/色、糊涂,行事莽撞,完全不知后果,这样的薛蟠,让薛宝钗根本就不愿意提起他。在薛宝钗的心中,如果不是这个哥哥,如果不是这个哥哥一直连累自己,只怕自己早就平步青云,而不是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就是薛宝钗不愿意承认,薛宝钗自己也知道,他的心中,其实是真的觉得,薛蟠这个哥哥真的是有不如没有。如果没有这样不成器的哥哥,他薛宝钗就不用汲汲营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他也不用跟外面的掌柜伙计们勾心斗角,他也可以跟这府里的姑娘们一样,整天只要吟诗作画、在长辈跟前奉承就可以了。
但是,薛宝钗也不得不承认,贾玖说得的确是实话。破帘子还能够挡三阵风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如果没有薛蟠的话,只怕家族里的那些人早就想办法把他们家的产业弄走了,哪怕王子腾圣眷在身、入阁拜相也没有用。因为这是国法。
知道贾玖说的都是事实,所以薛宝钗低着头不说话。此时此刻,他心中对薛蟠的不满稍稍被压下了,可要他想办法掰正薛蟠,薛宝钗是不会花费这个力气的。
这就是他跟贾玖的不同。()
010 来客
010来客
当天傍晚请安的时候,贾玖就跟贾赦提起了白天发生的事儿,贾赦点了点头,道:“此事为父已经知道了。当日为父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按照你四姑姑双倍的例给林家送去了贺礼,另外给林丫头也送去了一份。只是老太太那边,到底意难平。”
贾玖笑道:“父亲,林家数代单传,这已经是好几代的事情,哪里是四姑姑的错儿?说不定他们林家本来就是这样,要到四十开外才有子孙缘呢。”
贾赦点点头,道:“话是如此,只不过老太太看不开罢了。在老太太的心中,你姑爹就只能是你姑姑的……”
很多话不需要说明白,也没办法说明白,贾赦现在其实也说得太多了。就跟贾赦说的这样,贾母其实是把林家当成了自己女儿的所有物,然后把自己放在了女儿的上面,把林家也归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可实际上,林家是林家,尤其是贾家拖累林家至此,两家借着联姻达成了联盟也岌岌可危,而随着贾敏的死,贾家跟林家的关系也达到了冰点。如果跟贾赦做的那样,给予林家足够的尊重,也许两家还能够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可按照贾母跟贾政的做法,那根本就是要把林家往死里得罪的节奏。
只是这些话,贾赦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女儿、跟两个便宜孙女儿说。他也只能微微吐露这么一两句罢了。
说到这里,贾赦也缓了神色。换了个话题,道:“丫头,你今年已经是十一个周岁了。过了年,便是十二岁,你两个侄女儿正好比你大一岁。正好明年又是三年一次的大选,你们身上都有封爵,自然也要往宫里面走一趟。偏生家里又是这个样子,少不得我为你们算计一二。别的不说,就说这大选的事儿。公主殿下显然是不会不管你们的,规矩和禁忌,你们身边的嬷嬷也能够帮你们一二。就是这将来……这次在边关。虽然说战况惨烈,可这进项可着实不少。横竖已经分宗了,我琢磨着,给你们每人十万打底。就跟你们四姑姑当年一样。若是有大造化。再另外追加。”
听到嫁妆二字,贾倩最先红了脸,低下头去,倒是贾玖跟贾清两个互相打了个眼色,连忙拜谢。
贾倩的心思最重。上辈子,他的嫁妆也不过是五千两的公中份例而已,再加上他攒下来的私房,听起来不少。可是当不得他是个软弱的,原来的衣裳首饰就被下面的人偷窃得差不多了。下面的人见他软弱可欺,越发猖狂,加上王夫人有意无意地打压,王熙凤的无所谓和事不关己,最后好好的一份嫁妆,到他手里的,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罢了,而且其中的大多数东西还是华而不实的玩意儿。现在想来,上辈子的不幸,倒是有一半是他自己作的。如果不是他太过软弱,如果不是他自己撑不起来,如果不是当初他拒绝了姐妹们的好意,他也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结果,他自己是死了,一了百了,却连累得父亲与哥哥被了坏名声。
边上的贾琏将这三个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贾玖和贾清的神情自然是在意料之中,可这贾倩的神情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悲悲喜喜,喜喜悲悲,悲中带喜,喜中含悲。那双眼睛之中,似乎夹杂着很多很多的事,叫贾琏不注意都不行。
贾琏自然上了心。
如今的贾琏可不是原著为自己管家还要落得个抛父寄居在叔父家、为叔父跑腿的不得宠的纨绔公子哥儿,他在战场上磨练了这两年,经历过血的洗练之后,他的眼界与阅历都发生了大大的变化。所以,看见贾倩这副模样,当时就问了。
贾倩倒是是闺阁女子,即便练了几天武,可他的性子已经成型,听见贾琏这么一问,当时便吓得浑身僵硬。
倒是贾清,看见姐姐这个样子,先是望向贾玖,见贾玖不反对,便请长辈先屏退了下人,方才道:“二叔,不是我姐姐不知道感恩,而是当日我姐姐的梦境实在是太可怕了。”说着,就借着梦境为由,将原著说了出来。
当然,他不可能跟背书一样把整本书都背出来,自然有了很多的节选,如此还是花费了一两个时辰,完了,他又道:“当日,姐姐便是以姑姑的角度经历了整个过程,姑姑被活活打死的时候,我姐姐就吓醒了。我们一直以为,这不过是梦而已,后来来了这里,方才知道这里面的巧合。”
贾赦和贾琏面面相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们都不是笨蛋,自然也知道,如果没有贾玖的行动,他们按照这个梦境往下走的可能性会有多大。那根本就是被算计到了断子绝孙的地步了。
这个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们根本就生不出一丝怀疑。
贾赦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倩回答道:“是在来京里的船上做的梦。”
贾赦挥挥手,示意贾玖与贾倩贾清几个退下。这个梦境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大得他有些接受不了。
一花一叶一世界。
这句禅语贾赦当然听说过。
贾赦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比不上贾政。别的不说,光贾政胆敢住在荣禧堂里面,就知道贾政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种根本就没带脑子的玩意儿,若是做了一家之主,又能够走多远?难道他以为,一家之主就只要在家里跟清客们吟诗喝酒、赏花乐事就好了?不要说现在的贾赦,就是以前的贾赦,也不过是懒得跟他计较顺便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这才没有多事而已。
不过,既然这个弟弟背后既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他自然就要好好想一想了。
贾玖带着两个侄女儿出去了,贾琏却还在贾赦跟前,见贾赦皱眉,先给贾赦捧了一杯茶,贾赦却没有接过来,只是撑着额头转过脸来,道:“琏儿,你认为清丫头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贾琏想了想,道:“父亲,儿子认为,倩儿也好清儿也好,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实不相瞒,就儿子自己来说,若不是知道了母亲与哥哥先后去世与那边有关,儿子怕是真的会向王家求娶那个王熙凤。而那个王熙凤的性子,怕真不是个好的。父亲,儿子听说,这个王熙凤本来就是个泼妇,来我们家做客,还敢在浣纱馆当着宝玉与三丫头、云丫头、宝丫头的面对着倩儿清儿两个恶语相向,还骂得非常难听。只不过他奈何不得二妹妹,故而只能让自己没脸罢了。”
贾赦道:“若非你妹妹告御状,若非老祖宗示警,只怕我还真的会跟那梦里面那样,被二房一步一步地逼到绝境,甚至替二房背了黑锅。也难怪你妹妹会对林家的事儿上心,都是被那边算计的,都是被谋财害命的,同病相怜、兔死狐悲啊。你姑爹能够在盐政上坚持到今天,并且还是连任数年,自然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事儿我来安排。倒是你,你已经与这梦里头大不一样了,就给我好好走下去。”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是贾赦的心中依旧不放心,当天晚上却是根本就没办法睡着,只能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这天一亮,贾赦就跳了起来,略略收拾收拾就带着儿子往张家去了。
他迫切地需要人给他出谋划策,而这个人选,自然非张家人莫属。
另外一边,贾玖贾清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王家和史家,好歹他们还记得腊月初一的重要性,故而,事先传了个口信,腊月初二这天,王子腾夫人与史家两位侯夫人都来到了贾家。只不过,这一次,王子腾夫人也学乖了,没有带王熙凤,而是一个人前来。
贾母早就得了消息,把一众孙子(特指贾宝玉)孙女儿重孙女儿都叫到跟前。
保龄侯夫人一见贾玖就笑逐颜开:“二丫头,恭喜了。听说你已经是一等郡君,跟县主就差了一级,又是个食双份儿的,光这个,就跟大多数王府里的金枝玉叶们一般了。我呀,如此好事儿,正该好好热闹热闹,我们也沾沾喜气。”说着就叫人捧上贺礼,自己又打手腕上取下一对蓝天血玉镯,道:“那是我们家给的贺礼,这个却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可不许你推辞。”
那边忠靖侯夫人也是如此,不但给了贾玖与贾倩每人一份贺礼,贾玖还另外得了体己首饰,都是他们史家从前风光的时候得到的好东西。对于史家两位侯夫人来说,只要他们的男人得了机会,这好东西,自然会滚滚而来,他们自然是舍得投资的。
相比之下,王子腾夫人只是出了两份贺礼罢了。
饶是如此,也把史湘云馋得够呛。他有的也不过是史家姑娘的份例罢了,这种名贵的首饰,却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011 生气
011生气
贾母屋子里的位置都是有数儿的。只要史湘云在贾家,那么贾母左右两个位置必定是属于他跟贾宝玉的,哪怕贾玖这个眼下最让贾母得意的孙女儿在家也一样。
这固然是因为史湘云是客人,更重要的原因是,贾母跟贾玖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虽说是亲祖孙,但是贾母跟贾玖就是亲近不起来。其中固然有贾赦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贾政一家的结局让贾母对贾玖有了心结,让贾母无法亲近贾玖;而贾母对于贾玖,也没有多少情感,贾玖对贾母也不过是在尽一种义务而已。
贾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了。
所以,今天就跟过去了每一天一样,贾宝玉跟史湘云占据了贾母的左右手,在贾母入座之后,他们就一左一右挨着贾母坐了。而贾玖进屋之后,主动站到了位于西侧的史湘云的下首,将东侧让了出来。巧合的是,除了四位长辈,王子腾夫人、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和薛姨妈之外,薛宝钗正好占据了东首第三张椅子,而轮到贾玖的却是西首第三张椅子。
王子腾夫人望着上面的史湘云,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望着下面的薛宝钗,各自打了个眼神官司。
在王子腾夫人看来,史湘云这个史家大小姐跟王熙凤一样,也是个没眼色的。虽然说他也是公侯人家的小姐,可今日是什么日子,他们两家来贾家做客,可是为了庆贺贾玖贾倩贾清三人的晋封。虽然史湘云也是客人,可也不该仗着贾母的宠爱,踩到贾玖的头上去。尤其是史湘云还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而贾玖虽然没有母亲教养。却有一个刚刚晋了国侯的父亲,还有一个争气的哥哥,他自己又得宫里的青睐。
在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看来。史湘云可以说是年幼不懂事儿、又是被贾母捧在手心儿里大的,可薛宝钗却是个大姑娘了。毕竟过了年史湘云才十岁。而薛宝钗却是十四岁了。而且薛宝钗又是元月里的生日,跟史湘云这个下半年出生的又不同。十四岁,正是参加加大选的年纪,即便薛宝钗的身份不够,若是家里上心,也该开始准备说亲了。这等年纪的姑娘,怎么可以一点规矩都不懂呢?别的不说,就说这座位。可以随便坐的么?薛姨妈是客居的长辈,虽然是外八路的亲戚,在贾母面前捞张座位,到底还说得过去,可是他薛宝钗呢?商户人家的闺女,竟然坐到了堂堂一等郡君的上面去了,还有探春这个婢生女,竟然也坐着,反倒是贾清这个新封的乡君,竟然只能坐在新添的绣花墩上。
薛宝钗跟贾元春一样。都是王家的外孙女儿;探春是贾元春的亲妹妹,又是一样在贾母跟前养大的,从他们两个身上。就可以看得出贾元春是什么货色。即便是进了宫,他的未来也就那样了。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不认为,贾元春会有贾玖的两下子,或者说,在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的心中,贾家会出现贾玖这样的女孩,完全是个异数,因为贾玖根本就不像是贾母的孙女儿,若是真要说。还不如说他身上还有几分已故的顾氏太夫人的影子。
保龄侯夫人跟忠靖侯夫人对视一眼,互相打了个眼色。便分别往东首第一和东首第二的位置上坐了。下坐在东首第三的薛宝钗没有发觉到这两位侯夫人对他的不满,可上面的贾母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贾母高高在上了几十年。在贾家这一亩三分地上都已经成了精了,他微微一凝眸,自然也猜到了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对薛宝钗的不满。
贾母当然不会直接说薛宝钗的不是,他就掉了身价了。但是他可以夸史湘云:“这时间可真快,云丫头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没满周岁,裹在襁褓里面,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宝玉一见到他就喜欢得不得了,妹妹、妹妹的叫个不住。这一晃眼,就是十年,云丫头也要十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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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靖侯夫人连忙道:“我们云丫头生性活泼,爱笑也爱闹,最是招长辈们喜欢。只不过,他的性子也太闹腾了,我也怕他将来被人嫌弃不够稳重。”说着,又笑道:“说起稳重二字,亲戚们家里宝丫头算是一个,只不过他是在南面长大的,我倒是没有见过。到府上的二姑娘,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二姑娘从小就气量大,姐妹们里面有个什么事儿,他倒是尽让的。当日,我们侯爷便说,府上的二姑娘怕是有造化的,我原本还不信,如今方知我们侯爷果然好眼光。”
贾母还没有说话,王子腾夫人便抢着道:“这话我也赞成。府上的二姑娘就是与众不同,这一举一动,到有些先头太夫人的模样。”
王子腾夫人很清楚贾母对婆婆已故顾氏太夫人的心结,却在这个时候提起,显然是有些不怀好意了。
果然,贾母眼底的热切减了两分,原本要出口的话也缩了回去。
贾玖笑笑,道:“王夫人如此夸赞晚辈,那晚辈就斗胆卖弄几句罢。原来我也好奇,国法之中有明确规定,官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可是祖父身边却有好几位二房姨奶奶,孙女儿一直都想不明白。这次进了宫,得了公主指点,方才明白,原来那个时候,我们家已经是不能再往上走了,祖父身上的爵位再往上走,只怕朝中会起风波。也许那个时候,连高祖皇帝也保不住我们家。所以,那个时候,高祖皇帝也只能以财货美人来表示对我们家的恩宠。只可惜,这样的方法虽然全了高祖皇帝的心意,也保住了我们家,却终究还是委屈了老太太。”
贾母听了,这才点点头,道:“正是这话。当日我也不明白,还跟你太爷生过两回气。老了老了,才知道你太爷当初也不容易。可惜的是,你父亲是个混的。明明心里有了成算,也有这个本事,却什么都不跟我说,甚至窝在家里喝酒玩古董也不愿意上进,我是一回心急,两回心疼,三回五回下来,也恼了,索性不见他。可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二丫头,这一点,你最像你父亲。更过分的是,你跟你父亲一样,什么都装在心里,脸上一点都不露,却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着急!”
贾玖连忙起身告罪:“是孙女儿的不是,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玖一起身,辈分比他小的、排位在他之下的贾宝玉、探春、贾倩贾清都站了起来。
贾母让贾玖等人坐下,这才道:“好吧,若是要让我不担心,你且告诉我,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又或者,你在宫里头听说了些什么?”
关于宫闱之事不得外传这种隐形的规定,贾母此时此刻却是顾不上了。他可是盘算着让贾政乘着这个机会重新回到官场呢。至于在座的几个客人,贾母更是笃定他们不会乱说。毕竟,史家也在找起复、谋实缺的机会,而王子腾背负着坏名声不说,还有不臣之心的嫌疑,他比史家人更着急。贾母很确定,今日的话,史家人和王家人都不会随便乱说,至于薛家母女,贾母完全忽视了他们。
听见贾母这样问,王子腾夫人与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都竖起了耳朵,就连薛家母女也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贾玖身上。
在座的,正好是贾史王薛四家女眷,而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四家的实力排行再度恢复到了贾史王薛这个顺序之上。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而且,要想改变家族的命运,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
贾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见贾母没有屏退屋里的丫头婆子的意思,只得道:“老太太,多余的,孙女儿也不能说。不过,孙女儿可以告诉老太太,眼下,一动不如一敬,纵有千言万语不如一默。这会儿若是出头了,只怕会落入他人陷阱。”
贾母心中一动,道:“你父亲一回来就闭门不出,你哥哥窝在兵部埋头苦干却不跟人打交道,都是为了这个?”
贾玖点点头,道:“回老太太,是。”
贾母宛如被人抽了筋一般,腰都软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呆若木鸡的客人道:“看起来,老大的脾气又来了。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跟我说。也不管我在这里有多心急!”
王子腾夫人道:“也许有些事情不能跟我们女人说罢。”
贾母恨恨地道:“我是他娘!亲娘!他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他已经是国侯了,可是他弟弟呢?他荣华富贵,我自然hi放心的,可是我不止他一个儿子,难道要我看着老二一辈子就这么着?”
贾母一生气,屋里的人哗啦啦地都站了起来。贾母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定了定神,复请客人们坐下。()
012 宝钗
012宝钗
贾赦居然连贾母都没有告诉,如果不是存了心结的话,便是事关重大。
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都是聪明人,立刻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保龄侯夫人反应极快,立刻上去扶着贾母坐下,自己站在地下道:“老太太,我看,大表哥也不是故意不跟老太太说,而是不得已呢。我们侯爷这些日子也坐立不安得很,又想走动一下为自己谋个实缺,又怕外面风云变化把自己坑了进去。这些日子,我们侯爷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说实在的,今日侄儿媳妇过来,一来是探望老太太,二来是想从看看府上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既然侄女儿都这么说了,八成是差不离的。我们侯爷已经折腾了好几个月了,如今得了这个准信儿,想来是能够安心过个好年了。”
贾母一听,立刻道:“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动作?”
保龄侯夫人叹息一声,低头不语,倒是忠靖侯夫人答道:“老太太,实不相瞒,我们侯爷也焦心了好些日子了。侯爷说过,万岁爷最是心疼长乐公主,却不得不把长乐公主送去和亲。若是真的能够换来太平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只怕朝廷里少不了一番动荡。话犹在耳边,这北面就出了事情,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粉饰太平,结果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朝廷忙着收拾烂局,腾不出人手和时间,可现在,却不是了。更何况,长乐公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上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在心里嘀咕了好些日子了,他们也想飞黄腾达。即便他们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自己的孩子们。更高的官爵就意味着更高的收入,包括合法的和不合法的。也包括中间的灰色收入。对于外面的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看到上面迟迟没有动作,所以心存侥幸,认为这么久了上面都没有追究,接下来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
但是贾玖话中的讯息和贾赦的表现再度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保龄侯的爵位是从他的哥哥也就是史湘云的父亲的手里得到的,忠靖侯的爵位是用战功换来的。一个是运气,一个是死战,比起贾赦,就是两位侯爷自己也在背地里承认。自己不如贾赦。
如果没有贾玖告御状,如果没有贾赦立功、封国侯,史家绝对会继续把贾赦当成废物点心,可现实却是,大齐多少将士折在了狄人的铁蹄下,惟有贾赦贾琏在的安远卫好好的守了两年!
不管是贾赦的运气也好,还是背后有人也好,抑或是贾赦自己的本事也好,反正贾赦是活下来了,还立了功劳。在史家诸人的眼里。贾赦就是一个有能力的——运气也是能力,也是资本——再看看贾赦这辈子,原来他们对贾赦的风评是。只知道花钱玩古董玩女人的宅男、纨绔子弟,变成了现在的忍辱负重、有能耐有眼光的厉害角色。毕竟,换了其他人,可不会十余年如一日地窝在后花园里,看着别人把自己家的财产全部搬空,可是这位主儿却是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还完全不动声色,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心中是否有过不满。然后,啪啦一下。他翻盘了,伤害过他的人万劫不复。他却高高在上地看着对方,宛如对方就是一只蝼蚁,根本不值得他冷眼一哂。
所以,以前史家人多么地漠视贾赦,现在他们就有多重视贾赦,见贾赦宅在家里不动,他们便以为贾赦知道了什么,故而也学着贾赦窝在家里。今日,实在是因为他们有点窝不下去了,这才来打探消息的。——之前他们也曾经来过贾家,只不过,贾赦太难搞了,根本就一丝儿风声都不露,还是这个侄女儿好打发,几句话就套出了这么重要的讯息。
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贾家略略坐了一回,就带着史湘云回去了。倒是王子腾夫人,竟然转到后面,找薛姨妈说了几句话,又叮嘱了薛宝钗几句,方才告辞离开。
倒是薛宝钗,得了舅母的话,回房以后却是心事重重。
他来贾家也有几年时间了,刚来贾家的时候,他只顾着讨好贾母、讨好贾玖,对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却是看不上的,认为他们不过是仗着运气好才掉进了这黄金富贵窝。可这会儿,这两个年纪、辈分、容貌、才学样样都比不上自己的人竟然都得了封爵,说薛宝钗不眼热,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没有运道么?没有个厉害的爹,也没有能干的兄弟,更没有出色的叔父,他薛宝钗有的,也只是薛蟠这个不成器的哥哥罢了。
今日,他的舅母王子腾夫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宫里又要开始选才人赞善了。
这一次,长乐公主在北面着实委屈了,他用惯了的人都死在了草原上,如今长乐公主身边得用的人,竟然是刚刚薨逝的丽贵妃身边的人,可见,这些人即便是成了长乐公主身边的人,也不可能得到长乐公主的信任,所以,只要他能够走进复选,他就能够让自己成为长乐公主的心腹,自然就能够帮助自己的家人,让薛家重新回到皇商的行列之中。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剂强心剂,对于薛宝钗、对于薛家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问题是,自己要如何进入长乐公主的视线。
要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背后有人跟背后无人,这里面差了远去了。背后有人,那么自己肯定能够到长乐公主的身边,若是背后无人,落选还是小事儿,就怕去了平安州、定安州这种地方。
薛宝钗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早在地布置起来。
他坐在灯下盘算了半天,还是觉得,也许自己应该跟贾倩搞好关系。不过贾倩跟妹妹贾清关系极好,既然他要拉拢贾倩,那么妹妹贾清也不能落下。在薛宝钗看来,妹妹贾清是个好打发的,只要送些金银财货之类的东西,大概就能够混过去,可是姐姐贾倩的喜好就很难捉摸。这个贾倩说他没脾气、不引人注目的,他的确很安分,跟妹妹贾清不同的是,这个贾倩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脾气,也极少跟别人红脸。加上贾倩已经有几年时间没有在府里了,薛宝钗对他的印象都淡薄了。要薛宝钗将贾倩的喜好说个三五六来,薛宝钗还真说不好。
薛宝钗这才发现自己的缺失之处。
有的人眼下你的确用不上,那不等于说你就有漠视对方的权利了,天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需要借到对方的力。
薛宝钗不禁为过去的自己的短视而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能够做得更好、做到面面俱到。
对着灯火,薛宝钗对自己暗暗发誓,这手里却不慢。之前他已经以贺礼的名义往浣纱馆送过东西了,若是再送一份贵重的礼物过去,只怕反而会起了疑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借口铺子上送来的稀罕的东西,拿来与贾玖贾倩贾清等人分享这个理由糊弄过去了。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送非常贵重的东西了。
薛家的铺子很多,如今薛宝钗手里管着的也不少,不过既然决定了是稀罕的玩意儿,那么薛家铺子里面,当铺和银楼这两处的东西就不能动了。薛家原来就是为宫里采买杂料的,像什么苏杭的檀香扇子、香袋儿、香囊什么的,倒是可以作为礼物。只是现在是冬季了,这扇子反而不好送了。
可要是送针线,又觉得太过刻意了。
莺儿不愧是薛宝钗的心腹,当即便道:“姑娘可是走门路的事儿?在婢子看来,姑娘大可以先去求二姑娘,好歹二姑娘是郡君,比倩大姑娘还高出好几级呢,又是食双份儿的,光这份体面,便是浣纱馆的两位比不上的。婢子看来,浣纱馆的两位心气儿高着呢,若是姑娘直接求了他们,只怕他们会不高兴。倒是二姑娘,他是个好说话的,而且这次二姑娘也留在宫里了,可见公主殿下对二姑娘好不坏。二姑娘的生日也快到了,姑娘就是送粉贵重的礼物又何妨呢?”
这倒是提醒了薛宝钗。在薛宝钗看来,早在当初他就已经有些怠慢贾倩贾清姐妹了,而这姐妹两个对自己的感觉也不是很好,要想扭转过来,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再者,自己这会儿去求他们,未尝没有算计上了贾倩对公主的救命之恩的嫌疑。与其去浣纱馆碰壁,还不如直接找贾玖。
腊月了,账本也都收上来了,薛宝钗翻便了账本,终于在当铺里面找到了一套极为精致的镶珠嵌宝的的足金首饰,配了个漂亮的匣子,又熬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将那四页四君子屏风赶了出来,装裱好了,亲自给贾玖送来。
013 求人
013求人
薛宝钗来贾玖这里的时候,贾玖正好跟嬷嬷们说着庄内坊(即建在庄子上的作坊,这种作坊往往不用交税,或者干脆缴很少的税,也是权贵们逃税避税的主要法门)的事儿,正说到给下面的管事儿们的薪水和养老呢,就听说薛宝钗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薛宝钗见屋里情形,又看到贾倩贾清两个都在下面,十分推辞,不敢坐。
贾玖笑道:“宝姐姐,你但坐无妨,他们是小辈,理应坐在下面。”
薛宝钗这才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了,又有小丫头捧了茶果过来。薛宝钗将自己手里捧着的两个匣子放到炕桌上,道:“倒是我来得不巧了。我记得过几日便是二妹妹的生辰了,特地来给二妹妹贺寿的。这里面是母亲准备的一点小意思,这里面却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了。”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将第二个匣子打开,一看,也笑了:“好精巧的手艺,是宝姐姐自己做的罢?难为宝姐姐如此费心了。”
薛宝钗笑道:“二妹妹的生辰,又逢府上接连喜事,想来府上必定会好好庆贺一番。我也沾沾光,借借二妹妹的好运道。”
贾玖听了,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这辈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他笑道:“还是宝姐姐心细,我自己都忘记了呢。说起来,我跟二叔一样,都是临近年关出生的,二叔还好,过了小年便是,而我,却是逼近年关了。这个时候也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哪里有这个空闲?至于今年,老太太一直很挂心二叔。眼下外面又是这么个情形,只怕也热闹不起来。最多就是叫厨房里做碗长寿面,加两个鸡蛋便是了。”再者。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办,家里的祭祖、准备进宫赴宫宴。件件桩桩都离不开人,哪有这个时间过生日?与其过什么生日,还不如让他好好歇歇呢。
薛宝钗没有想到贾玖竟然会这么说,当时心里就咯噔一生。
虽然说,薛家之于这荣国侯府乃是客人的客人,自己的身份又相当卑微,可是自己巴巴地送了生辰礼来,竟然被对方打脸。
薛宝钗突然发现。这个二妹妹其实从来没有跟自己有过交心的日子,他对自己是满满的提防,甚至不惜一切地压制自己,更不要说下面的贾倩贾清两个,跟自己也亲近不起来。如此情形,薛宝钗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二妹妹,昨日舅母告诉我一个消息,宫里这次要为公主郡主们选才人赞善了。”
贾玖一愣,放下了手里的插屏。道:“这事儿我知道。圣上心疼长乐公主身边没有得用的人,的确打算在小选之外,另外在仕宦名家之女中为公主挑选伴读。不过。伴读却不会被偎依才人赞善之职。实不相瞒,这次的伴读选拔,其严格程度不会小于三年一度的大选。名门闺秀,从来都是藏于深闺之中的,外人也只能从其父兄身上探知其品行为人,所以,这一次明着是为公主殿下挑选伴读,实际上,却是圣上在挑选人才。”
贾玖的话里面有好几层含义:第一。便是告诉薛宝钗,公主身边的才人赞善是从小选上来的宫女中挑选的。如果没有通过小选,那就不要想了;第二。长乐公主需要伴读没有错,可实际上,朝廷即将迎来大清洗,皇帝手里缺人了,所以这次公主伴读选拔,其实也是皇帝在为自己挑选人才储备。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如果没有好爹好哥哥,还是不要想了。
贾玖差一点就直接告诉薛宝钗,你那哥哥的案子虽然结了,可是案底还在,这条通天路,不是你能走的。
可是薛宝钗不死心。他听出了贾玖的意思,可是他又怎么能放弃?即便还没有把求人这门艺术的技能树点满,薛宝钗也不能不上啊。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屋里的人,道:“二妹妹,实不相瞒,当日我进京,便是为了往那里去的。我们家那个样子,妹妹想必也看在眼里,说句不好听的,我哥哥是个撑不起来的,若是我不拼一把,我们家……”
说着,就红了眼睛,泪珠儿在眼眶里面滚来滚去,却没有掉下来。如此模样,倒真叫贾玖软了心肠。
贾玖转头看了看下面的贾倩贾清,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姑姑几位嬷嬷,心中暗自叹息一回,道|:“有关薛大哥哥的事儿,我也听人说了两回,薛大哥哥虽然不读书不同典籍也爱胡闹了些,可这性子却是天真烂漫,若是有人好生指引,又或者娶一房媳妇,说不定也能够慢慢转过来。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日后会如何呢?宝姐姐是担心太过了。再糟糕再艰难,事情总是会过去的。”
这话说得,如果是是邢夫人对着薛姨妈说还使得,可由贾玖对薛宝钗来说,却是有些不合规矩了。不过,话是薛宝钗提起来的,贾玖这样回答,也不算失礼。
饶是薛宝钗素来坚强,这会儿却是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二妹妹,实不相瞒,即便是我等得,我们薛家也等得,只怕家里的铺子是等不得的。自我父亲去世之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哥哥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京都的几处生意也日渐消耗。我若是有个好前程,也能够震震那些魑魅魍魉,我哥哥说亲也容易些。……”
贾玖叹息一声,道:“宝姐姐,你还是心急了……”
如何不心急?时间就是金钱,薛家虽然顶着皇商的招牌,可实际上却是商人。问题是,他是那种特权商人,靠着权利获取金钱的。没了皇字招牌,薛家的生意自然是不行的。可薛家如果想转型,一来薛家几位主子,尤其是薛宝钗能够否下这个决心还是两说;二来薛家能不能安然转型还是一个未知数。薛家毕竟没有拿得出手的男人。
至于薛宝钗的计划,如果薛宝钗沉得下心,以他的手段当真约束不了薛蟠?薛蟠可是极在乎母亲妹妹的。调/教好了薛蟠,薛家铺子上的事儿自然能够慢慢好转,薛宝钗的未来也会平坦很多,哪里非要去挣这个水中月镜中花的高枝儿?无非是沉不住气,所以想走旁门左道的捷径。不过,薛宝钗的手段和心计,在大事儿上是不成的,在小事儿上却颇有能耐。若是他算计自己家,也是个麻烦。
只是,就这么开口,倒是让薛宝钗轻视了自己。
垂眸一瞬,贾玖便想好了回话,道:“宝姐姐,靠人不如靠己。宝姐姐可曾想过,你若是离了家,那薛家又有谁能够镇得住场子?不是我多嘴,在我看来,令堂看着还好,可是这耳根子太软,别人一说,他心里就慈悲了。若是宝姐姐你在家还好,可若是你离了家,薛家又可能撑到那一日?”
贾玖看得明白,如果有成为皇帝的妃子的机会,薛宝钗绝对不会放过的。成为公主的伴读,也不过是他的备选方案之一。所以,他干脆问他,薛家可等得到他成为皇妃、光耀门楣的那一天。
薛宝钗一愣,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二妹妹,事在人为。若是放着这样的机会,我不去争取,我怕日后自己会后悔。”
贾玖道:“宝姐姐既然这样想,那么我便多嘴,再跟多说宝姐姐两句。虽然世家女有对此不屑一顾的,却也有人家对此十分在意的。可是这位置有限,只怕挣的抢的不是一家两家,那个时候,背地里算计更是少不了。宝姐姐可想过,薛大哥哥的事儿么?那可是掩饰不去的。再者,方才宝姐姐也说了,你们家的铺子上奸猾之人也有不少,这些人,可愿意看到姐姐你风光了,回头找他们麻烦么?”
贾玖这话,可不仅仅是指公主伴读了。
薛宝钗差一点跳起来。他的身形晃了晃,最后还是坐稳了:“二妹妹,我还是想努力一把,不想错过。”
贾玖冷声,道:“即便最后只能伺候郡主县主?”
薛宝钗一愣,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即便如此,我也不后悔。”
贾玖抬起眼睛,看了薛宝钗好一会儿,道:“如此,那么妹妹的确能够帮姐姐一回。只不过,不是这伴读选拔,而是小选。妹妹可以走关系把姐姐的名字加进去。但是能不能走到最后一步,这就要看宝姐姐自己的能为,还有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了。宝姐姐,你还要往那里走一遭么?”
薛宝钗听了,大喜。他本来就是冲着皇宫进去的。
薛宝钗心里其实也非常清楚,士农工商,这是世人默认的潜规则,本来,工匠之女和商人之女是没有资格进皇宫的,他会想要进宫,也不过仗着王子腾和薛家的皇商招牌。可饶是如此,他也不一定能够进去,就是进去了,也不过是从一般的宫女开始做起。可是随着薛蟠的案子被闹开,薛家皇商招牌也没了,王子腾那边又捧着贾元春,他也只能望着宫门干瞪眼。
他都快死心了,如今得了这么个机会,自然是欢喜非常。
薛宝钗起身连声道谢:“妹妹能够帮我这个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那里还敢求更多?”
014 战利品厚颜
014战利品(九千大章,厚颜求票)
薛宝钗一走,贾清立刻就问了:“姑姑,你真的要帮他?”
贾玖道:“不过是把他的名字加入小选的名单而已。至于他能不能走到最后,宫里自有规矩,可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帮他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我也怕招小人呐。”
此言一出,贾倩和贾清失笑,就是新来伺候贾玖的邱典赞(典赞,从五品内廷女官职位,命妇级侍女,原为指引内外命妇觐见后宫妃嫔的女官,赐给臣下之家之后,便是负责指点女眷宫中礼仪并人情往来。另:命妇级侍女,后/宫之中只有嫔和嫔以上后妃才有这个配置,即如果不是正式册封了的一宫主位,哪怕是皇帝金口玉言享有嫔的待遇,也是没有命妇级侍女的。)也忍不住笑道:“郡君未免太小心了。”
贾玖道:“有些人有些事,再小心些也是不妨的。”
听得几位命妇级侍女都竖起了耳朵。他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子,能够在宫里摸打滚爬成为从五品内廷女官,本来就是一句话都揣摩上好几天、脸上却是丝毫不露的人物,听见贾玖这么说,立刻就注意上了薛宝钗。他们听得出来,对于这个薛宝钗是否会进宫,贾玖并不在意,但是这位新封的一等郡君居然会忌惮这个小小的商人之女,这就奇怪了。再看贾倩和贾清两位,显然对这位薛家姑娘是明着极尽礼数暗地里提防备至的,立刻上了心。
一个商家女,能够让眼前三位贵女如临大敌,这种能耐,绝对不能小觑。如果此人有个过得去的娘家,娘家兄弟也争气。那么也不失为值得投资的对象,可偏偏这丫头的娘家又是一团乱麻,叫人望而却步。
三位主子的态度和薛家的实际情况让这些命妇级侍女纷纷选择了丢开手。对薛宝钗敬而远之。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一个丫头。在门外轻轻地扣了扣门框,小红立刻走到门边儿上,侧着耳朵听了几句,又接过一样东西,便过来禀报:“姑娘,知柳先生来了,说是送战利品。”说着便双手奉上手里的单子。
贾玖点点头,打开单子看了看。道:“我知道了。倩儿,今日送来的,都是金银珠宝,还有一些处理好的皮货,你可有何打算?”说着就把手里的单子递过来。
贾倩如何敢接,连忙站起来:“全由姑姑安排。”贾倩一站起来,贾清也跟着站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们姐妹二人如何不知道?真正上了战场的人是贾玖,缴获了这么多战利品的人也是贾玖,救了长乐公主的人还是贾玖。甚至将长乐公主护送到京畿的人也是贾玖。贾倩不过是在道门的指点下闭门练了几年功,等贾玖护送着长乐公主进入京畿范围,这才跟贾玖换了身份。至始至终。他不过是担着一个名儿罢了。虽然说女子从军有损名节,但是对于贾倩自己来说,能够帮到贾赦和贾琏,他心甘情愿。上辈子他的不作为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辈子,他又得了贾赦贾琏的照拂,能够为自己的至亲做些什么,哪怕是要他牺牲名节,他也不悔。再者。名节有损这种事情,只要他能够在大选的时候进入复选。各种不利的言论自然会随之烟消云散。
所以,无论如何。贾倩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分贾玖用命换来的战利品。
其实,贾玖在安远卫的战斗中得到的战利品已经算入了贾赦的功劳里面。贾赦将之平分到安远卫每一位将士——尤其是那些已经阵亡了的但是曾经跟他共事过的战士得到了重点照顾,他们人是没了,可是他们的家人却能够得到补偿,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之后,发现还有剩余。贾赦计算之后,便将剩下的大部分跟随军的商人换成了各种财货,大大地充实了荣国侯府的库房。
而今天知柳送来的,便是贾玖交给知柳处理的、他自己深入草原得来的战利品,包括了他从草原上得来的各种的物资,从金银珠宝到牛羊马匹的尸体,再到如山一般的帐篷和篷车,更不要说无数的狼尸和兔尸,更甚者,里面还有长乐公主带出去又被打劫了的嫁妆。如果不是打草太过麻烦也没有这个时间,贾玖绝对会把草原上的草全部拔光,一根都不给狄人留下。那些死掉的牲畜和帐篷篷车什么的,自然另有安排,今日送来的这些金银财货,则是由妥当人经过清理,去掉可能会带来麻烦的,然后整理装箱,这才由知柳送来。
要知道,青牛部在草原上,实力虽然强大,却是八大联盟里面战力最弱的一个,可是青牛部的富庶却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
见贾倩不肯接这清单,贾玖只得让这姐妹二人坐下,这才道:“这几年,北面不好,很多百姓不是被杀便是逃入深山,京中的流民更是多了不知凡几。那些牲畜,还有不值钱的、破损了的皮毛,已经交给道门由他们拿去赈济百姓了。这些金银珠宝,还有皮货,既然你们说让我安排,那我就这样说罢。全部分成十份,五份交给家里,这是规矩,两份交给父亲安排,另外三份,则由我们一人一份。你们也得了朝廷的钦封,过了年,也要出门应酬的,这衣裳首饰什么的,绝对不能少。你们有个体己,行事也方便,若是有自己喜欢的,也可以自己添减。”
贾清看看姐姐,又看看贾玖,见贾玖心意已决,立刻起身拜谢。虽然穿越过来已经有几年了,可是在贾家这样规矩松散的地方,上面又有贾母这样喜好享乐百无禁忌的老太太在,贾清对规矩和名节二字,其实并没有很深的领悟。在他看来,担个虚名就能够有这么多的进项,自己不吃亏也没有伤害他人,这的确是个好买卖。
诸典会(典会:从五品内廷女官职位,掌财帛出入的命妇级侍女。)连忙带着锦绣与红叶白露并几个丫头婆子往前面去了。
贾玖再度让贾倩贾清两个坐下。让小丫头换了茶果来,这才抱着茗碗道:“这两年我大齐百姓遭了大难,我于心不忍。想给他们讨个营生。只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给他们财货。他们也保不住。所以,我想着,是不是给他们找点活计干。”
贾清道:“姑姑不是已经给他们找到活计了么?”
贾玖道:“那是从北面带来的牛马羊鹿等牲畜的肉,也有狼肉和兔肉。不过这种东西放不了多长时间,即便处理这些东西能够换来食物,那也是一时半会儿之事。而且,道门的势力太过强大也不好。道门已经拥有权贵,若是再拥有百姓。就是道门能够做到清净无为,也有人容不得道门。”
贾倩贾清秒懂:平衡之道。
贾倩道:“那姑姑的意思是……”
贾玖道:“儒门——我看到的也不过是皮毛;世家——我们家在那些世家的眼里,也不过是暴发户而已,世家之人会对我们客气,但是,他们未必会承认我们家;权贵——算了,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如此看来,除了商人,也就只有百姓了。……”
这话说得糊涂,贾清却听得明白。
贾清道:“姑姑。您怎么忘记了,还有长乐公主啊。遭了这番大罪,公主殿下肯定需要一点东西。而且公主殿下只是皇家的女儿。却不能代替皇家,若是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支持,要整合那些商人和百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更重要的是,有了公主殿下,事情就能够顺利很多。至少大多数时候是。”
贾玖点点头,道:“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说贾赦来了,可把贾玖给吓了一跳。姑侄三人连忙疾步出来迎接。
贾赦急匆匆地往里面赶,一见到女儿。就道:“丫头,倩丫头的武学是怎么来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贾玖一听。连忙将父亲迎入正堂,又亲自捧了一碗茶来,奉与父亲,这才道:“是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贾赦一听,立刻皱眉,道:“我不听这些有的没有的。你要跟我说实话。”
贾玖连忙示意贾倩贾清、几位命妇级侍女并一众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任由大门敞开着,帘子也不放下,这才在贾赦的耳朵边儿上道:“父亲,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父亲为女儿保密。”
“你说。”
“是,父亲。”贾玖轻声道,“昔年道门与人有约,不会进入草原,所以,如果当日女儿用《九阳天诀》的话,不但自己会有大麻烦,甚至会给道门带来大麻烦,到那个时候,女儿就是被废掉武功都是轻的。为了减少是非、为了不给他人带来攻讦我们家的机会,女儿就不能直接上战场,也不能让人知道,上战场的人是女儿,被道门选中,已经是金衣道子候补的女儿。”
贾赦道:“那你有没有逆转功法,将功力传给倩儿?”
贾赦就是知道这个才来找贾玖的。
在女儿告御状之前,贾赦是想亲近儿女却不得其门。所以贾玖回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是可了劲儿地宠着女儿,什么吃的用的玩的,不但给了女儿权力,对女儿拜入道门一事,他的极力支持,为的,就是希望女儿有底气、不会委屈了。
贾赦一直以为,他这样做,就是一个好父亲,而不是自己弟弟那样的坑儿女的货。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的女儿在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
贾赦从知柳的嘴里面得知,逆转功体也好,逆转功法也好对习武之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伤害。如果是逆转功体,那整个人基本上就是废了,连地都下不了,也不会有好转的可能;若是逆转功法,那种筋脉寸寸如刀割的痛楚可不是每个人能够承受得住的,更不要说再度拿起武器了。问题是,自己可是亲眼看到,安远卫的那一战,女儿用的是极寒功法,跟《九阳天诀》的至阳至刚属性完全相反,安远卫外那个湖泊也证明了这一点。
贾赦觉得。他必须弄清楚。
“有。”贾玖不等贾赦跳起来,便道:“父亲,做戏要做全套。既然要想让人相信去边关的人是倩儿。倩儿的武学修为就不能太弱。所以,女儿选择将功力传给倩儿就成了必须。同样。也不能让道门背了不是,所以,倩儿修习的乃是道门武学。”
贾赦抓住了女儿的手,道:“那,你呢?”
贾玖摇摇头道:“女儿无事。”说着便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蛇镯,道:“当日,老祖宗显然预料到了这一点,故而事先做了准备。这镯子里面藏着一枚丹药。还有一部武学秘籍。就是靠着这两样东西,女儿才过了关。”
贾赦道:“真的没有事?”
贾玖道:“父亲放心,女儿好着呢。”
贾赦道:“可是道门的态度为何那么奇怪?尤其是这个知柳,跟从前完全不同。”
贾玖道:“父亲,武学修为这种事情是做不了假的。只怕知柳就是以为女儿把一身修为传给了倩儿,已经是个废人了,这才在脸上露了痕迹。其实,在女儿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女儿被选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的时候实在是太张扬了,如今正好趁机由明转暗。也免了成为他人的靶子。”
贾赦叹息一声,道:“你怎么忘记了,就是因为你是道门金衣道子候补。所以老太太和那边才不敢动你,可这事儿若是让那边知道了,那么可不可了劲儿地折腾?”
贾玖道:“父亲难道忘记了长乐公主么?”
贾赦敲着太师椅的扶手。道:“你这孩子,长乐公主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够照拂你多少?道门的招牌比长乐公主不知道好用了多少!”
贾玖笑道:“父亲,不管怎么样,女儿的份例,道门还是一样都没有少地送来了,光这个。糊弄不了有识之士,难道还糊弄不了那边?!而且。那位进了宫之后,这三年过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长乐公主虽然糟了大难,可他终究是万岁的亲生女儿,又与圣上没有利害关系,圣上自然不会委屈了这个女儿。父亲,那边可以狐假虎威,难道我们就不成了么?论狐假虎威的本事,女儿也是好手呢。那边能够靠的,也就是宫里的堂姐,还有王子腾罢了。父亲如今还用在乎王子腾?已经有了不臣之心的嫌疑的他,还能够成入阁拜相了不成?”
贾赦听了,连忙点头:“这倒是。我已经是国侯了,他还在做冷板凳呢。他几次打发女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还不是想运作一下,去边关给自己攒资本。以前我只能仰望着他,如今,他却是要来求我了,甚至还要求着你哥哥呢。”
贾玖又道:“父亲,女儿也知道,这救命之恩这种事情,虽然可以倚仗,却不能长久。要想借长乐公主的威风,就必须有更长远的利益。女儿想着……”
说着,就在贾赦耳边如此如此地说了一通,听得贾赦连连点头。
贾赦道:“这法子好。如果外头有人说你们收买人心、有市恩之嫌,上面有公主顶着,说出去又是你们你个女娃子一时心软。再者,长乐公主是圣上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圣上说不得也希望长乐公主能够找些事情来做、不要每天愁眉苦脸的。回头我把焦大给你,他年纪大,脾气暴躁些,却也不用忌讳许多,你就是把他叫到二门口也是无妨的。至于你说的那个雇佣宫里的嬷嬷还有内侍什么的,这件事情,你不用马上提出来,最好由公主殿下提出来。一来,你可以把自己藏在公主殿下的身后,二来,那些人都是人/精/子,不用你说,他们也能够知道,还能够记得你的好。”
“是,父亲。”
贾赦确定女儿真的没有问题,又嘱咐了几件事情,这才离开。
将贾赦送到第一进的门口,看着贾赦带着人往东,转入荣禧堂后面的夹道不见了人影,贾玖这才回来。
等回到屋里,各自坐下,贾清才道:“姑姑,好生奇怪,为什么祖父不带您去前面见见那个知柳?为什么知柳来了,却是祖父和二叔负责招待。姑姑反而不出面?”
贾玖答道:“我也大了,即便知柳是我的师侄,有些时候也该忌讳一二。再者。我也没有事情不能让父亲知道的。就跟这银钱上的事儿,更要先让父亲过目了才好。”
贾倩也道:“正是呢。要知道。父母在,藏匿财产、置办私产可是犯了国法的。跟我们家这样,祖父在,若是二叔在外购买房舍田地,那就是错。若是当初我们没有分家分宗,既然家主是祖父,二太太打理自己的嫁妆没有问题,可若是二老爷用自己的名字置办产业。那也是错,因为祖父是家主,除了女眷的嫁妆之外,家里置办的任何一份产业,理论上都应该属于祖父的。同样,作为家主有这么大的权势,也要承担责任。家里若是有人犯了过错,家主也要背负教养不利的责任,甚至还会被连坐。”
如今的贾倩可不是原著里面什么都不懂的贾迎春,至少。在接受道门的指点学艺的这几年里面,他可是学了不少东西。
贾玖听了,只是泯了口茶。什么都没有说。
至少,在高鹗续书里面有一点没有写错,如果贾政犯了过错,作为家主的贾赦一样要被连累,如果贾政王夫人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贾赦的头上,那么,贾赦父子被砍头的被砍头、被流放的被流放,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贾赦是家主,而贾琏。从冷子兴的话就可以看出,所有跟贾政王夫人有关的人都把贾琏当成跑腿在使唤。甚至不停地往他头上泼脏水,即便贾琏是贾赦的儿子是荣国府里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他们也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贾琏是住在叔父贾政家替叔父打理庶务。
冷子兴是什么人,周瑞夫妇的女婿,周瑞的妻子是什么人,王夫人的陪房、心腹。而跟冷子兴说话的人,是谁?贾雨村,靠着本事和才学考中进士,做过县令又在林家做了一年西席、一心想着起复的前朝廷官员。那个时代的县令可是刑狱、钱粮、赋税一把抓的,贾雨村会不知道身为继承人的贾琏管着荣国府的事情才是名正言顺之事?冷子兴是个商人,既然是商人,他会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贾雨村面前大放厥词?由此可见,原著里,二房的这些人是猖獗到了何种地步。
所以,从一开始,曹雪芹就把贾政王夫人贾宝玉这一家子都放到了整个社会、社会秩序和社会法律、社会舆论的对立面去了。跟整个社会为敌,甚至还成功地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一家子,这样的人和他们的后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用多说?
贾政王夫人和贾宝玉的下场,不言而喻。
大家都知道贾雨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恩人的女儿的人,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弱。所以,贾雨村明知道冷子兴的话不对,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依旧捧着贾家,也捧着贾宝玉这个贾家的凤凰蛋子,哪怕在那之前贾雨村对贾家一无所知,哪怕那个时候贾雨村刚刚从冷子兴的嘴里知道了一点有关贾家的皮毛。
但是林如海呢?
其实,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家,贾敏的叮嘱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贾敏很看不上贾宝玉,对贾政王夫人这边的评价也不是很高。不要说古代了,就是现代,夫妻不能达到一致,男人还要找小三小四呢,更何况古代?如果贾敏跟林如海连这最起码的是非都不能达成一致的话,那么,贾敏一死,林如海早就娶了填房了,哪里还会有林黛玉死在贾家的事儿。所以,林如海在贾敏死后一直不肯续娶,自然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个的感情还不错,在很多地方都有共同语言。换而言之,贾敏对女儿的告诫,很大程度上就是林如海对贾政王夫人以及贾宝玉这一家子的真正评价。
但是,为什么林如海面对贾雨村的时候,又是那样的说辞呢?
在《红楼梦》的同期,有一本书,叫做《再生缘》,郭沫若称赞他跟《红楼梦》并列,“南缘北梦”说的就是这本书。这本书里面有一个小片段很有意思,说的是,有个叫滑全的人,他功课并不是很好。可是他的运气很好,那年的童生试的体面正好是他做过的功课,而且。这篇功课还是他的老师帮他改过的,所以这个滑全在他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成了秀才。当地有个由大珠宝商转型的土财主。就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滑全,就去问滑全的同窗同学。滑全的同窗同学其实都知道滑全的功名是怎么来的,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说滑全的坏话,反而处处说好话,所以这个前珠宝商现土财主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了这个滑全。
皓首童生,科举考试那么难,有的人考得白发苍苍了,还是个童生。滑全成绩不好却成了秀才,别人不嫉妒么?当然嫉妒。可是没有人说他坏话,也没有人去告黑状说滑全的功名是有水分的,大家都在说滑全的好话。大家不知道滑全娶了这个土财主的的女儿就等于娶了一个钱袋么?当然知道,可是还是没有人使坏。
为什么?
那本书里面就提到了,当时读书人最起码的修养便是隐恶扬善。说的就是,既然你是个读书人,你最起码的道德标准就是,别人有缺点有毛病,你不能说他的坏话。你要说他的好话。
礼记上也有明确的规定,那就是,一个有德行的人——还不是品德高尚的人——看到别人犯了过错。可以在私底下提点对方,但是不能当面给对方下不了台,更不能在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
很多有名的家训,都要求家里的子弟受了委屈直接跟家人说,“不要外道”。明文要求:家丑不可外扬。
所以,作为妹妹,贾敏不能跟外人说哥哥嫂子的不是,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他却可以要求女儿跟贾宝玉保持距离。作为一个读书人。林如海不能在背后说贾政的坏话;作为妹夫,林如海也不能跟贾雨村这个外人说贾政的坏话;再加上原著里。贾政背靠着王子腾,又仗着贾母的宠爱掌握了荣国府的实际权力。贾雨村的起复还要通过贾政借助王子腾的力,林如海当然就更加不可能对着贾雨村说贾政的坏话了。
对着贾雨村这个外人,林如海也只能说贾政的好话。这是当时的社会道德规范。
原著里很明显的,是从贾宝玉的角度来叙述的,所以,在遇到大房的毛病的时候,原著都是大些特写,什么贾赦闹着要纳鸳鸯为妾,什么贾赦为了几把扇子打贾琏,还有邢夫人的尖酸刻薄、小气苛刻,都一再强调,可遇到贾政王夫人这边,说的全是好话,就是遇到大是大非,也是很快就一笔带过。所以,留给读者的印象就是,贾赦这一房的人都很不堪,最出彩的王熙凤还是个脸上精明、脑子糊涂、拿着自己的丈夫孩子贴补王夫人贾元春贾宝玉的蠢货。
可实际上,只要稍稍留心,就可以看到贾政王夫人夫妇俩的凶残。
这也是曹雪芹最有特色的地方,不写而写。
只是这种话,贾倩可以躲在被窝里偷偷地跟妹妹说,但是贾玖却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丫头婆子的面直接捅给贾清知道,他也只能压在心里。
贾清听了姐姐的解释,虽然还不太懂,但是他好歹也知道,如今贾赦跟贾政已经分家分宗了,即便是因为贾母,贾赦才让贾政住在这座府邸里面,可是分宗之后,两人哪怕是亲兄弟也是同姓不同宗,将来贾政就是犯下了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罪过,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只要负责处理案件的官员足够公正,事情也牵连不到贾赦身上。(注一)
贾清忍不住为自己庆幸,好歹,贾赦还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跟贾政王夫人分开了,不然,就是妥妥地被他们坑死的节奏。
就在这个时候,诸典会带着两个捧着托盘的丫头进来了。
“禀郡君,上缴库房的五成已经入库,上交侯爷的两成也入了内库,这些是郡君的份例,县君与乡君的,已经送往浣纱馆了。这是最后的清单。”
“有劳姑姑了。”
诸典会恭谨地欠了欠身,后退几步,然后就看见小红带着一连串的粗使婆子扛着一只只红木箱子进来。箱子很多,很快,堂屋就放不下了,只能放到套间里面去。可外面还在往屋里搬箱子。
看到这么多的财物。贾清兴奋不已。
他一直都知道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战争对于国家和百姓而言。那的确是一场灾难。青壮会大量死去,土地大片大片地荒芜。税收不上来,百姓也缴不起,就是有免税政策也不可能落到百姓的头上,最后只能选择逃难。可是对于权贵们来说,他们一参军就是上位者,住在中军帐被将士们团团保护着,功劳他们先拿,战利品他们先挑。还可以跟朝廷哭穷。
战争,从来是权贵们捞取权力和财富的重要手段,跟不要说,贾玖的实力对于大部分的牧民来说,那是碾压级的。而青牛部,的战斗力在八大狄人联盟里面敬陪末座,却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更不要说,还有长乐公主被马贼打劫了的、最后又落到贾玖手里的嫁妆。
这些财货都是道门中的妥当人清理过的。有些不能出现在荣国侯府的东西,已经事先被拿掉,有标记的或者是带着明显的草原风格的金银首饰被拆开。珠宝被拆下来,金银重新融成了金锭银锭。箱子中间放着大块大块的玉石或者玉石浮雕,周围塞着无数的金锭银锭还有大量的珍珠宝石玛瑙珠玉。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看得人眼花缭乱。
贾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说了要尽量不引人注意。可是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他的份量早就已经注定。
贾玖见贾清坐立不安的样子,便知道对方非常激动,也没有继续挽留这姐妹俩,让他们先回浣纱馆。等贾倩贾清一走,诸典会连同景典宝(典宝,掌琮玺器玩。命妇级侍女,在贾玖这里掌管首饰和御赐之物。)和秦典器(典器。掌樽彝器皿,命妇级侍女。)带着几个丫头便忙着将这些东西登记入册。
装着皮货的大箱子被放到了花厅的阁楼上。金锭银锭用一个个小匣子装好了,封进床下的大箱子面。不要小看这些小匣子,装了金银之后,每个都有二十多斤重。贾玖屋里这些娇滴滴的丫头们一只手还拿不动,只能抱着。这近两百个小匣子里面,装着足足三万两的黄金与两万两白银。为此,不得不跟府里的木工房紧急抽调了一批没来得及上漆的黄花梨匣子。
以前,钱财对于贾玖来说,不过是账本上的数字,或者是几张金票银票,可这一次,贾玖终于明白了,三万两黄金的体积到底有多大。
好吧,所谓的万两黄金,其体积也不过是手提箱那么大。问题是,万两黄金的重量决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用手提箱把这么多的黄金拎着走。
最麻烦的还是那些珍珠玛瑙玉石。草原跟大齐的风俗不同,大齐的首饰要精细很多,像玉石摆件什么的,往往会精雕成各种摆件,就跟当初嘉善长公主送给贾玖的摆件那样,就好似一盆活的兰花。可是在草原上,通行的却是浮雕。在草原人的眼里,这些石头他们自己看不上,却可以跟南面来的商人换钱粮。那可是按照重量算的,去了哪怕一小块,说不定就去了一个人一整年的口粮。
除了这些大块大块的玛瑙玉石,还有已经雕琢好的宝石珠玉,数量可不少。
贾玖不得不叫人把那些大块大块的玉石堆放到东厢房边上的耳房里面去,那些珍珠,把已经钻了眼的和没有钻眼的分开,直接装了两个箱子,锁在了柜子里。剩下的那些宝石玛瑙,按照种类和品级分好了,另外装箱、收好。
也亏得景典宝能干,又在宫里学了好几年这个,不然,贾玖也不知道该如何清理这些东西呢。
注一:
株连九族是古代刑罚族诛的一种,从古代族诛的实际情况看古代九族应包括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这里的族人指直系亲属和配偶)
1、父族四:指自己一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一家、出嫁的姐妹及外甥一家、出嫁的女儿及外孙一家。
2、母族三:是指外祖父一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一家。
3、妻族二:是指岳父的一家、岳母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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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三万两黄金两万两白银,外加珠宝无数,造成了贾玖与贾倩贾清三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对金钱的懈怠期。
这很正常。
每个人,尤其是小市民,对自己的梦想中的幸福生活标准总有一个期望值的,而在这个期望值里面,关于手里的金钱的多少,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数字。如果是通过辛苦的工作达成了这个梦想,那么随着梦想而来的,是满满的满足感。如果是一下子就天上掉馅饼,突然得到了一大笔钱,除了最开始的欣喜若狂之外,随之而来的就是消费,疯狂的购买欲。可如果没有机会花钱,那么,所谓金钱也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贾清就面临着这样的空虚。既然成为了一位古代大家闺秀,他自然也要守规矩。在得到了那么大一笔金钱的时候,贾清可是开心得失眠了好几天。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空虚。
他是闺阁小姐,不要说逛街了,就是把商铺里面的女掌柜叫到家里来也不大可能,因为家里的长辈们是不会同意的。
没有办法花钱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些金银珠宝,他甚至没有办法拿出来跟别人炫耀!可以知道内情的人,只有贾赦贾琏贾玖跟他姐姐贾清,问题是贾赦跟贾琏他一天只能见到两次,还是在晨昏定省的时候,而且这笔财产还是先经过贾赦贾琏,这才到他的手里的。至于贾玖贾倩,一个是姑母,一个是同胞姐姐,而且他贾清有的,这两位也有,更不要说。这两位位分还比他高,说不定他贾清有的,人家都有。人家有的,他贾清就不一定有。贾清能跟贾赦贾琏贾玖贾倩炫耀么?
至于不知道内情的人。如果跟他们炫耀了,还要跟他们解释这笔财产的来龙去脉。太过嘚瑟,很可能导致财产被没收。贾清当然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就是,哪怕床底下满满当当的都是金银珠宝,可贾清还是怏怏的,连正月初二都提不起精神。
最先注意到他的情况的人,不是贾玖,也不是他的同胞姐姐贾倩。而是薛宝钗。
薛宝钗可是牢牢地记着贾清的拜金宣言,更何况,今年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乡君了,所以,这每年的新年红包什么的,薛宝钗可是给得足足的,今年尤甚。在往年的錾了吉利话的金锭金镙子的基础上,薛宝钗可是加了两颗莲子那么大的上品南珠,放到外面,一颗就值上百两银子。
薛宝钗以为。得到这样的一份红包,贾清应该会兴高采烈才对,就是强忍着喜形于色。也该急着打开才对。可出乎意料的是,贾清不过是隔着荷包摸了摸,随手就挂在了身上,然后客客气气地谢过薛宝钗,并没有往年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若是换了几个月之前,薛宝钗还敢仗着辈分和客人的身份在私底下拿着贾清打趣,可是现在对方是乡君了,如果接下来对方又撞了大运升了爵位,说不定日后他会成为对方身边的命妇级侍女。
这个可能性。薛宝钗不得不考虑。
聪明的女人在某些事情上不会自己出头,有的时候。适时地躲在别人后面,利用一下某些人也是可以的。好比说。现在屋里就有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贾宝玉。
果然,贾宝玉听见了薛宝钗跟探春两个的嘀咕声,立刻道:“清儿,新年压岁钱,你不高兴么?”
贾家到底是官宦之家,身上有封爵、诰命的贾母、贾玖、贾倩、贾清四人,连同宁国府的尤氏在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要去宫里磕头领宴,回来了要祭告祖宗。贾母的年纪大了,吃不消。毕竟宫里规矩繁琐,还要注意不能得罪了人去,祭告祖宗又是个体力活,所以,在贾家给小辈们发压岁钱不是在大年初一,而是在大年初二。
贾清是小辈,即便身上有了封爵,他也是坐在最下面的。好在他身边的丫头不少,见他光顾着愣神,连忙悄悄提醒。
贾清这才反应过来。他嘟着嘴巴,道:“快别说了。宝姑姑的生日就在元月里,这压岁钱捂不了几天,就要出去了。若是我记得宝姑姑来年就要及笄了不是?这礼可轻不得。”
一般来说,跟薛宝钗这样的出身的女孩子,十四岁就已经是大姑娘,家里也要带着他出去参加各种宴会,为他相看人家了。很多人家的女孩,因为不要参选,所以在及笄之前就会定亲,这个年龄,一般都在十四岁左右。如果薛宝钗在这一年里面有了人家,像贾清这样跟他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自然是要送贺礼的。贾清当然知道薛宝钗想进宫的决心,不过薛宝钗是私底下请托贾玖的,贾玖也没有答应他一定会让他进宫去,这样的事情也不便让其他人知道,故而贾清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在人前,也是一点儿都不露。只不过听者有意。薛宝钗心中存了事,总觉得贾清的态度有些不对,以为贾玖不是真心帮忙,故而转头看了贾玖一眼,又看了看贾倩。
这些公案,贾母可不知道。他笑指着贾清道:“你这丫头,现领着朝廷的俸禄,家里的份例也是上上份儿,哪里还缺这个?你是晚辈,又是女孩儿,意思意思地给他磕个头便是,哪里用得着送礼。”
送礼也是看身份的。身份低的给身份高的送礼,像薛宝钗这种商人家的女儿给贾清这样朝廷钦封了的乡君,这礼物就不能简薄了。可要是反过来,身份高的给身份低的庆生,不一定要送出贺礼,甚至于他们肯给对方做生日、肯出现在对方的生日宴上,那都是给对方面子。就跟原著里面贾母给薛宝钗做生日,现在贾倩贾清两个出席薛宝钗的生日一样,都是给薛宝钗和薛家面子。
薛宝钗也知道这一点,故而笑而不语。
虽然贾母没有明着说,可是这种话本身就是针对他现在的身份的。薛宝钗惹不起贾母。也不能招惹贾清,只能保持沉默,可这嘴里。终是多了一丝苦味。
贾倩接口道:“你光记得宝姑姑,怎么不记得老太太?老太太的生辰也在元月里呢。”
贾母连忙摇头:“折腾这些做什么呢?我的生辰比宝丫头还早些。赶在元宵节前,那个时候,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呢,哪里来的时间?要我说,逢大寿的时候提早做做就完了,闹腾些什么呢!”
贾母的心情很好理解,他的大儿子都白发苍苍了,更不要说过几年他就要做八十大寿。这一年比一年老去。这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贾母都恨不得时间停住,哪里还会跟小孩子一样,盼着天天过生日、盼着快快长大?
由此可见,上辈子的贾迎春不得宠不是没有他自己的原因。在贾母跟前提起给贾母做寿,这根本就是戳老太太的心窝子。
贾玖在边上看了,道:“说起来,前些日子父亲也提了提,说是去年家里的进项不少,父亲还说要给老太太置办个汤泉庄子。日后到了冬天,我们一面泡汤泉,一面赏雪赏梅。老太太,那个时候,您可不许撵我,我必是要跟去的。”
贾母听了,皱起了眉头,道:“破费什么呀!当我不知道,这京都边上的汤泉庄子都是有数儿的,根本就有价无市。多少皇亲国戚揣着金子银子还买不到呢。要想置办个汤泉庄子,银钱花费还是小事儿。可为了这样的事儿去欠别人人情,那就不值当了。回去告诉你父亲。不许在这种事情上得罪了人去。至于赏雪赏梅,东府就有一片上好的红梅林子。每年这个时候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都会下帖子摆宴席。我们就去他们那里闹去……”
有这么多银子这么多的人情给他这个半截身子在黄土里面的老婆子买汤泉庄子,贾母宁可用这些银子给贾政买房子买地,用这些人情给贾政疏通,让贾政重新回到官场上去。
贾母的话,可着实触动了探春。虽然说是养在贾母面前的,虽然说吃喝穿戴都不缺,可是早在三年前,探春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家里最卑微的,甚至连薛宝钗这个商家女都比不上。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活在贾母的院子里,一面讨好着贾宝玉,一面还要讨好那些丫头婆子,即便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可是要存个一吊钱也十分困难。
别的不说,就说这衣裳首饰吧。贾赦跟贾政分家分宗之后,探春的份例就从贾政那边的帐上走,而不是从贾赦这边的帐上走了。贾赦有钱,之前抄那些奴才们的家就得了一大笔进项,自己又有私产,后来出去在战场上转悠了几年,更是带回来了大批的财货。所以,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全身上下都光鲜亮丽得很。
贾玖绾着漂亮的倭堕髻,簪着华丽的红玉珊瑚大簪,坠着拇指甲大红宝石的坠子,脖子上还挂着镶珠嵌宝的金璎珞。粉珊瑚色的中衣,外罩着烟霞色镂大金菊对襟褙子。因为贾母屋里暖和,故而大红羽缎斗篷和折枝花卉绯色宫缎披风就交给了下面的丫头们照料着。贾倩跟贾清依旧是姐妹装,一个是粉蓝折枝花卉宫缎交领褙子,一个是肉桂粉撒花宫缎交领褙子,头上的首饰虽然不是御赐,或者是宫里得的,却是京里最新的款式,在灯烛下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探春的衣裳是跟着贾母的份例。还是下面孝敬贾母的衣料中贾母不要的酡红,这种颜色穿在探春身上,就显得略略老气了。而他的首饰,也是往年别人孝敬贾母,却被贾母用来压箱子的货色。也许这身衣裳看着还过得去,但是无论是衣裳的颜色还是首饰的款式,更适合薛姨妈这种中年人,而不是探春这样的小孩子。
问题是,当初贾元春当家的时候,他就把探春的份例克扣了一半,甚至还以家中开支大、进项少为名,把探春的衣裳首饰份例也减了。贾元春被关了起来,再到他进宫的这段时期,是赵姨娘当家,探春还过了两天好日子。可是赵姨娘很快就被发现中饱私囊。然后贾政那边的管家权就到了李纨的手里。萧规曹随,李纨是照着贾元春的章程办事的,还处罚了赵姨娘。这也使得探春的份例回归到了贾元春管家之时的那个水平。李纨还特地当着赵姨娘的面问贾政是不是要恢复探春的份例,却被贾政拒绝了。
贾母听说之后。也只是长叹一声。
作为一个母亲,他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婢生女的孙女儿给儿子没脸。所以他就当做不知道这事儿。只不过在贴补贾政贾宝玉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探春来。这也就成了探春首饰的主要来源。
贾玖、贾倩贾清三个的床底下都是金银珠宝。贾赦心疼女儿,早在三年前就以女儿要选秀为由,把女儿的份例提到了上上份儿,还常常私底下贴补女儿。如今,贾赦女控的迹象是不减反增。贾倩和贾清也沾了光,明面儿上的份例跟贾玖是一样的。
所以。今天坐在贾母跟前的五个女孩子,惟有探春和薛宝钗显得简朴些。不同的是,薛宝钗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很多衣裳首饰都不能上身,所以简朴,而探春,他真的是没有东西打扮。固然他可以穿半新不旧的去年的衣裳,可是这一年来,他长了不少各自,再说大过年的穿去年的衣裳。那根本就是给贾母的脸上抹黑了。
这些事情,贾清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但是此刻他却无暇计较。
他突然想起来。薛宝钗快及笄了。
按照原著的记录,林如海是死在九月初三,贾琏带着林黛玉回到贾家的时候是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贾政五十大寿的第二天中午。贾政五十岁大寿的这天,宫里传来了贾元春封妃的消息,并且要修省亲别墅,也就是这个原因,导致林黛玉带来的财产全部花了出去。问题是这个省亲别墅,也就是大观园工程。可不是简简单单地整理一下屋子就算了,而是把贾赦从荣国府的东北角搬到了前面的马棚后面。把贾赦的院子连同宁国府会芳园的一半,都算入了大观园的地界之内。甚至还拆掉了荣国府东北角一带的仆役裙房。偏偏贾元春省亲是在元宵节,也就是说,短短的二十来天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大观园工程。所以,大观园至少修了一年时间。
薛宝钗的生日是在元月二十一,他的那场生日宴,是贾元春省亲之后,贾母最先提议要给他做生日,而且还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为此,王熙凤还跟贾琏商量着要怎么办。贾琏就说按照林黛玉的份例好了,王熙凤却说薛宝钗是:“……听见薛大妹妹十五岁,虽然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由此可见,在薛宝钗十四岁生日到来之前的那个新年,贾家已经接到贾元春封妃的消息了。
可是现在,贾元春没有封妃,得到册封却是贾玖和他们姐妹两个。
本应该死去的林如海,不但续娶了,新夫人还有了身孕,林家又有添丁进口了。
如果说贾玖告御状改变的是贾家的命运,那么,从现在开始,未来才真正出现了岔道。
贾清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让薛宝钗心中更有了不好的预感。
贾清自顾自地出神,薛宝钗望着贾清出神,倒是引起了贾母的注意。
贾母道:“丫头,你在想什么呢?”
贾倩推了推妹妹,见妹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得自己站起来道:“老太太,这孩子已经这个样子好几天了。打那天他知道自己也会有皇庄之后,就这副傻愣愣的样子。甚至因为盘算着庄子上会送什么好东西过来,他已经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也亏得姑姑怜惜他年纪小,故而让他得以抽空眯眯眼。”
贾母连连点头,道:“他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难免的。”又给贾清解释什么是皇庄,“说是皇庄,其实啊,你们也不过是多了个避暑的地方,另外每年得些皇庄上的出产罢了。其实,皇庄还是皇家的,由皇家的人专门打理,你们就是去避暑,也要事先打好招呼。要我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东西也该准备起来。倩儿清儿也十三岁了。二丫头十二岁,都是大姑娘了,再不准备。那就迟了。”
贾宝玉听得懵懵懂懂,可是在座的其他人。好比薛姨妈和薛宝钗,再好比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听懂了。
哪个女儿家没有想过披着大红嫁衣,坐着大红花轿,带着一长串的嫁妆,堂堂正正地嫁出去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福气的。
薛姨妈的心中也非常矛盾。一方面,他不愿意委屈了女儿,他希望女儿能够堂堂正正地嫁人。他希望女儿拥有一段美好的婚姻,他希望女儿能够轻轻松松地过完这辈子。可另一方面,薛姨妈又很清楚,自己的本事不够,薛蟠又撑不起来,薛家只能靠这个女儿。嫁人就跟赌博一样,也难说对方会愿意看着妻子不停地帮衬着娘家。所以,薛宝钗参选一事,是薛宝钗自己的志向,也是薛家的需要。薛姨妈根本就找不出理由游说女儿改变主意。
只是这样的事儿,压在心中,终究是根刺。
从贾母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薛宝钗迟疑不定,竟然跟着贾玖走了好一段路,贾玖只得转过来,邀请薛宝钗去他屋里坐坐。
贾玖的屋子里,残冬的装饰已经全部取下,换上了新春的装饰。藕荷色的轻纱,从房梁上一直垂到地上,风一动,轻轻摇摆。合着香炉里面的熏香,更添了几分春暖花开的韵味。更不要说,除了惯用的几样茶具。博古架上的摆设更是换了一批,就是之前摆着外面的嘉善长公主送的翡翠摆件也换到了套间里,而卧室里贾赦给女儿的翡翠摆件则放到了书房。贾母新给的水墨冻石鼎被放在了堂屋的香案上,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古董、玩器、摆件,数不胜数。
进了套间,薛宝钗就注意到了角落里多了一个将军肚大罐,罐子里面放着好些字画卷轴。大罐旁边多了一座高几,高几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博古架,博古架上碧玉竹摆设与边上的几部书相映成趣。
薛宝钗一进屋便道:“好香的味道,这香无论闻多少次,都让人流连忘返。”
贾玖笑笑,请薛宝钗坐下。
他当然不会跟薛宝钗说,这个香是他自己合的。
当初在安远卫,他被敌人刺激得情绪失控以致于功力暴走、走火入魔。通过金手指的调养,他的伤势是强压下去了,可是这后遗症却不小。道门的人都以为,是因为《九阳天诀》这本秘籍的特性才造成了这个结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本身是极阴之体,却以极阳做了根基。如今,拜金手指所赐,极阳和极阴在他的体内成了太极太阴,相辅相生生生不息。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更以前那样大开大阖了,他必须加强控制力。
这香炉里面的香,便是他为了提高自己对内功的掌握精细度而顺手炼制的。虽然方子是从道魁那里拿来并且得到了道魁的指点,可是因为功体的关系,即便是一模一样的方子,最后合出来的香,跟道魁合出来的香还是有一点区别。
薛宝钗说错了,贾玖也没有点破,而是请薛宝钗入座,又让小丫头上了茶果,这才道:“方才在老太太那里,我看宝姐姐似乎有心事,不知道我能不能为姐姐分忧?”
薛宝钗当然不能说他是在担心小选的事儿。毕竟他拜托贾玖也没有几天,再者,现在是大年初一,衙门里面没有开印,现在就想知道结果,未免也太早了。
薛宝钗立刻找了个话题,道:“这大年初一的,我原来不该说才对,若是有得罪的地方,妹妹不要生气才好。”
“宝姐姐请放心。”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是想到我姨娘了。姨娘在佛堂里面也有三四年了,我们见不到他,他也不能出来。上回我让莺儿给姨娘送桃酥,莺儿回来跟我说,姨娘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我知道,府上的太太还在屋里躺着,这话我原来不该跟妹妹说的才是。只是,那位终究是我的亲姨娘。”
贾玖道:“我知道,婶娘纵然有万千不是,他终究是个好母亲,对宝玉是挖心掏肺,对二叔也是没话说的。怎奈我是晚辈。有些事儿,我也只能保持沉默。这几年,母亲只能在屋里躺着。无知无觉地躺着。昨儿个我给母亲沐浴更衣的时候,看见母亲的两条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一般。母亲还不到四十。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是我们这种小辈能够多嘴的,我们也只能尽我们自己的一份心力罢了。”
薛宝钗听了,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姨娘对不住太太,只是,我不忍心……”
贾玖道:“宝姐姐,这些话。不是你我应该说的。若是你真的有心想帮婶娘,就必须让宝玉跟老太太,或者跟二叔说。你是客人,躺下的是我的母亲,我们都没有这个资格在长辈跟前说这个的。”
薛宝钗红着眼睛低着头不说话,贾玖原来还想找些话安慰他,却看尽邱典赞在跟自己使眼色。
贾玖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
薛宝钗又在故技重施。
他原来想的不是这个,现在也不过是拿着王夫人转移话题而已。
贾玖眯起了眼睛,心中很有些难堪。他觉得。薛宝钗有些过分了。即便他不想说,他就不要说又何妨?为何要撒谎?自己又不是一定要知道的。再者,王夫人还有贾元春。还有贾宝玉,可邢夫人有什么?他可是比王夫人小一轮有余呢!那么年轻就成了植物人。王夫人可怜,那邢夫人就不可怜?!
乘着薛宝钗低着头的当儿,贾玖正了正神色,笑道:“这大节下的,我们就不说这个了。不如我们来赶围棋罢。输的人,出了正月可要做个东道。”
薛宝钗连忙说好。
这里棋子儿刚摆上,那里贾倩和贾清就牵着一个孩子从窗下经过。明明跟贾琮一般的年纪,却缩头缩脑的。即便身上的衣裳也是还不错的料子,可是这神情叫人喜欢不起来。
贾玖连忙道:“这孩子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贾倩和贾清连忙上来行礼。又让贾环给贾玖行礼,完了。这才解释道:“姑姑不知道他,他便是环叔啊。我原来撺掇着姐姐,要去香雪山庄折两枝梅花回来插瓶,结果在山石后面看见了环叔一个人蹲在地上玩土,这小脸儿被风吹得通红,手就跟冰一样。我们见姑姑这里近,就带着他来姑姑这里了。”
贾环趴在地上早就给贾玖磕了几个头了。
贾玖叹息一声,亲自下地,将他扶起来,道:“环儿,我们两家虽然已经分家了,可我终究是你堂姐,你不用如此大礼待我的。”
又叫丫头打了热水来,亲自与贾环擦脸洗手,完了,又让人把自己的镂雕金缕梅翡翠手炉加好炭,让贾环抱着,让他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贾环有记忆以来,他可从来没有堂堂正正地坐在这么漂亮的大房子里,跟着同辈份的姐妹坐在一起过。贾玖让他坐在下面第一张椅子上,他越发不安了,只顾着缩在哪里不说话。
贾玖问他可曾读书,会不会写字,可惜的是,贾环自始至终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贾玖也没了办法,只叫人搬了一张小几在贾环面前,几上放了盛满各色点心的食盒并一碗茶,又派了两个丫头在边上照顾他。贾环一见到点心,就抓起一块往嘴里面塞,可把那两个丫头给吓了一跳。贾环却是不管不顾,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完全不顾自己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贾玖忍不住道:“慢慢吃,慢慢吃。还有呢。你既然喜欢我这里的点心,回头我叫下面准备一盒,让你带回去吃。”
贾环这才停下来,使劲地把嘴巴里面的点心咽了下去,差一点噎着,慌得边上的两个丫头不等贾玖吩咐,便一个给贾环拍背,一个给贾环倒茶。好容易点心下了肚,才听得贾环的声音细如蚊蝇:“真的?”
贾玖笑道:“当然是真的。”
见贾环定定地盯着自己,贾玖转头吩咐小红:“让厨房再送一盒点心来。”
小红应了,走到外间,叫过一个二等丫头吩咐了几句,那个丫头退出了屋子,往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厨房里面送来了一个大大的食盒。一共三层,什么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螃蟹馅的小饺子还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这些都是贾府的份例点心。占去了两层,贾玖这里还有各式烧麦。因为是糯米做的,最是果腹,也占去了整整一层。
贾环看见贾玖果然给他送来了点心,这才相信贾玖没有骗他。他这才放缓了速度慢慢吃。
看见贾环吃得香,贾玖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吩咐小丫头们摆饭,又请贾环入席:“环儿,光吃点心可不好呢。要不要尝尝姐姐这里的菜肴?”
谁想到。贾环突然道:“我要吃茄鲞,还有野鸡瓜子。”
贾玖笑着牵着他的手,道:“环儿爱吃这两样?”
贾环半低着头,鼓着腮帮子,过了好半天,才道:“我听说,二哥哥在老太太跟前,天天吃这个,我,我没有吃过……”
贾玖转头吩咐道:“吩咐厨房。添一道茄鲞,和一道野鸡瓜子,要老太太屋里的那种做法。”
立刻就有小丫头冲了出去。
贾环大概觉得。今天他第一来见这个堂姐就提出这么多要求,有些不好意思。故而入了座就老老实实的。贾玖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茄鲞和野鸡瓜子这两道他自己点的菜,他不过吃了一口就不要了,倒是举着鸭边腿啃得极香,脸上、身上,弄得油乎乎的,也不肯放下。
贾玖见此。只得吩咐厨房里面又做了一只烧鸡一只烤鸭,另外从桌子上捡了几样不曾动多几次的菜肴。都装好了,让婆子拎着。送贾环回去。
贾环临走的时候,贾玖还在他的腰上挂了一只荷包。荷包并没有什么稀奇,那是贾玖备着用来打赏下人的。不过荷包里面却装着“状元及第”、“蟾宫折桂”、“花开富贵”、“节节高”四样金银镙子各一对。
用贾玖的话是:“今天是大年初一,这是姐姐给环儿的压岁钱。环儿也要快点长大哦。”
贾环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依旧举着鸭边腿不放,哪怕贾玖跟他说了几次,在风口子里吃东西不好,他也不愿意放下。最后,还是贾玖叫人取来了一张干净的荷叶,亲自与他包好,让他抱在怀里,这才罢了。
等贾环走了,这才听薛宝钗道:“二妹妹对环儿可真好。”
贾玖道:“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二叔的儿子,是老太太的孙子。小孩子总是无辜的,大人的恩怨跟他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罢了。若是他要想有前程,一要看二叔,二则要看他自己。谁都帮不了他。”
贾环是贾政的儿子,问题是他是个婢生子。贾政的妻子王夫人有两个儿子,即便贾珠死了,还有贾宝玉。按照国法,官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偏偏贾政是工部员外郎,下面光迪子就有两个,甚至还有孙儿。所以,即便贾环身上流有贾政的血,他注定了不能得到大家公子的身份。如果运气好,他还能得一张良民的户籍,带着自己的一点私房离开贾家,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得只能以家生子的身份在贾家生活下去。
在贾玖看来,以贾政的人品和能耐,贾环的未来实在是不好说。
不过,男孩终究比女孩要强多了。即便最后拿着放出去的家生子的名帖放出去,即便放出去的奴仆不能走科举,可是做生意总是可以的。即便贾环自己不能走科举,他的重孙子还是可以走科举的。
反倒是探春,在这个女孩子的出路基本上只有出嫁,到了年龄没有出嫁还要面对罚款的年代,他的前程才叫人揪心。除非探春愿意放下身份,嫁到小门小户或者干脆嫁给商人,否则,他是不可能做正妻的。因为他是婢生女,婢生女跟婢女就差一个字,在某些时候,婢生女跟婢女也就差一张纸。他要想嫁进跟贾家一般身份的人家,就只能给人做妾,或者,嫁给同样是婢生子的庶子。()
016 秦可卿和刘姥姥晚了一点厚颜
016秦可卿和刘姥姥(九千大章 晚了一点 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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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腿在宁国府的当家奶奶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好些年了,太公公明理、婆婆宽慈、丈夫疼惜。秦可卿的日子可以说是顺顺当当的。如果问秦可卿有什么烦恼,其一便是她进门五六年了,至今没有怀上一男半女;其二便是她的公公贾珍至今色心不改。秦可卿烦呢,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好跟长辈们说呢?就是对着丈夫贾蓉他也说不出口啊
虽然说秦可卿自己也很清楚,贾珍非常好色,给他安排些姿色过人的丫头侍妾,一定可以转移贾珍的注意力,可他一个做儿媳妇的怎么可以插手公爹房里的事情呢?给贾珍安排通房侍妾这种事情,太公公贾敬可以做得,婆婆尤氏可以做得,唯有他秦可卿不能做。因为他是儿媳妇。
如果他跟贾蓉已经圆房,秦可卿还不会这么胆战心惊。可偏偏他们夫妻两个至今还在分房睡。秦可卿原来就比贾蓉大好几岁,他给他的太婆婆、贾敬的妻子、贾珍与惜春的母亲冲喜进门的,那个时候,贾蓉年纪还小,秦可卿却已经出落得娇花一般、娇嫩欲滴。当时也的确有人说过他跟贾蓉不配的话儿来,可都被贾珍打下去了。
那时候的秦可卿对贾珍充满了感激,也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可现在的秦可卿,对当初天真幼稚的自己充满了厌恶。
秦可卿是个多心的。换了别人,早就变着方儿告诉丈夫了,可秦可卿自忖着。明面儿上自己是秦家的养女,可实际上,自己不过是某人的私生女罢了。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行为不检点。他也不会被贾珍轻视了、当成一样不检点的女人。这种事情,若是不能一下子把贾珍的色心彻底打消。即便丈夫帮自己出了一次两次头,时间久了,夫妻二人还是会出现嫌隙的。更何况,至今自己跟丈夫还没有圆房。
再者,贾珍早几年就对自己起了异心,贾蓉年纪也小,如果已经圆房了,秦可卿还敢大着胆子跟丈夫提一提。问题是,这圆房的事情,根本就遥遥无期。没有长辈点头,他又如何跟贾蓉住到一起去?
秦可卿比任何人都清楚,尤氏是贾蓉的继母,不能做这个主;贾珍对自己有色心,绝对不会点头,自己唯一能够倚仗的竟然是那个白发苍苍的太公公。怎奈太公公贾敬对他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让他胆战心惊。害怕不小心惹怒了太公公。
太公公刚回来的那会儿,秦可卿还不知道,现在的秦可卿如何不明白?太公公贾敬对自己有心结。而这个心结八成是跟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关。
秦可卿欲哭无泪,只能强撑着。
贾母等人应邀来宁国府赏梅,其实最高兴的人是他。
荣国侯府的人来宁国府做客,他作为宁国府的当家媳妇,肯定是要出面招待的。这样,他就可以在会芳园里呆一天,自然也就可以避开贾珍了。
所以,在初十这天下午的时候,贾蓉秦可卿两个就亲自来荣国侯府。贾蓉也就罢了,秦可卿可是在贾母面前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可卿是个伶俐人。虽然不至于给王熙凤那样吉祥话一车一车地往外面倒。可是他能够得到贾家上上下下交口称赞,让贾母称之为重孙媳妇里的第一人。自然是有他的长处的。果然,不出几句话,贾母就被他说得开开心心的,满口子答应。到了第二天,贾母吃过早饭,就带着两个儿子、众孙子孙女并薛家母女两个就来宁国府。
贾赦贾政贾琏自然是去前面跟寻贾珍贾蓉说话,贾宝玉跟着贾母等女眷自然留在了会芳园里。
贾玖跟贾倩都知道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一节,怎奈两个人都知道得不够详细,又跟秦可卿不大熟,也摸不准是不是这天,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倒是贾清,看见秦可卿,立刻笑嘻嘻地道:“好嫂子,去年的时候你不是酿了许多上好的果子露么?快拿出来我尝尝。”这两年来,贾赦贾琏贾玖都不在家,贾清有事儿就派人来宁国府找秦可卿,跟秦可卿可混熟了,当即就不客气起来。
秦可卿还没有开口呢,坐在贾母边上的薛姨妈就笑了:“果子露虽然香甜,可到底还是有些后劲儿的。小姑娘家的,醉酒便不好了。”
秦可卿笑着解释道:“让姨太太担心了。这是我旧年从姑姑手里学会的方子,怎奈姑姑酿出来的,是上等的葡萄酒,我酿出来的,却是葡萄汁。二妹妹尝过之后便道:‘没有酒味儿,倒是香香甜甜的。’因着二妹妹喜欢,这些年我每年都会酿一点。”
贾玖笑道:“用酿葡萄酒的法子来酿葡萄汁,这味道自然与一般的葡萄汁不同。听清儿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说着,就笑道:“既然清儿如此推崇,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秦可卿连忙道:“二姑姑,放心,去年我可是酿了十余坛呢。”说着便招呼丫头去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薛宝钗心中一动。
西洋葡萄酒在大齐的价钱,薛宝钗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并不好喝的玩意儿,那么小的一瓶,在京中竟然能够卖到数百两银子。有的年节,卖上上千两也不稀奇。更不要说那年贾玖卖出去的葡萄酒,薛宝钗曾经计算过,光经过他跟贾元春的手的那些,就价值好上万两银子。
对于江河日下的薛家来说,每一条财路都不能放过。这葡萄酒的方子,对于贾家人来说。不过是酒席上的锦上添花而已,但是对于薛家来说很可能会成为生死存亡的命脉。薛宝钗非常想要葡萄酒的方子。他也知道从贾玖贾倩贾清这边是不可能得手的,之前他就没有从贾玖那边弄到方子。这几年他也没能从贾清的手里弄到方子。唯一可能让他得手的,也只有宁国府这边。
想到这个。薛宝钗望向秦可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度。秦可卿是何等聪明的人,能够凭着本事成为宁国府的当家媳妇,还能够得到宁国府上上下下交口称赞,他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薛宝钗还没有出口,秦可卿就凭着自己的感觉,知道了薛宝钗对葡萄酒的期待。但是秦可卿什么都没有说。作为贾家的是祖父,他是有几分骄傲的,他也不至于去讨好薛宝钗这样身份的女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贾宝玉却开始打呵欠了。
贾宝玉是个典型的好色之徒。能够进来伺候主子们的丫头,自然是年轻貌美的,他喜欢,所以对着这些丫头们和颜悦色,甚至伏低做小,给这些丫头们充当小厮使唤。可那些婆子们,年纪大了,满脸风霜,他不喜欢,加上他看到的那些。越发讨厌这些婆子们,把他们叫做鱼眼睛已经是客气了。
在贾宝玉的眼里,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人。自然是好人,模样不好的,除了自己的祖母,其他人都是坏人。而秦可卿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的女人,他当然愿意跟秦可卿亲近。打知道了要来宁国府赏花,贾宝玉就激动不已,前一天晚上更是折腾到三更天才睡。他不打呵欠就奇怪了。
作为主人,秦可卿便引他去客房休息。
贾宝玉看到那客房里面挂着的《燃藜图》,心中就已经不高兴了。再看到那副对联,就闹着不肯、挣着往外面走。口中还道:“快出去,快出去。”
如果按照原著。秦可卿说不定就把贾宝玉引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可是现在,他还没有跟贾蓉圆房呢,上面太公公不满,公爹又有别的心思,哪里有这个心情?他还怕贾蓉起了心思呢。再者,纵然是宁国府的正经主人,秦可卿也不敢在宁国府里到处乱走,就怕撞见了贾珍。这心事重重间,倒是让贾宝玉逃脱了丫头婆子们的跟随,往前面去了。
秦可卿这下可吃惊不小,连忙带着人在后面追。谁料到,贾宝玉东钻西钻,竟然往贾珍那边去了。
秦可卿当即就站住了。
贾珍的那双眼睛,还有那裸的眼神,可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呢。
秦可卿如何敢往贾珍哪里去?少不了招人去找贾蓉,让贾蓉去找贾宝玉。
且说贾宝玉,在宁国府里面东钻西钻,竟然还真叫他从后门摸进了贾珍的书房。贾珍这等好色之人的屋子,虽然不能叫他十分满意,却也让他没有那么排斥。再者,他跑了这么久,也累了,当即就往卧榻上一扑,很快就坠入梦乡。
警幻仙子原来就想利用贾宝玉,如今得了这么几个机会,立刻就唱起了歌来,引着贾宝玉的生魂往太虚幻境而去,让贾宝玉做了好大一场春梦。
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很警幻仙姑的“警幻”二字就是“以声色等事警其痴顽”,她领贾宝玉看见太虚幻境的对联,似乎是想用他来告诫贾宝玉,希望贾宝玉不要成为那种人。
问题是,如果真的是管着天地间的女子的命运的神仙,自然也是通透世情、了解人性之辈。他的那番告诫,如果换了贾赦贾政这等年岁又有经历、阅历的人来,的确会有感悟,可是换了贾宝玉这种懵懂的孩子呢?
其实只要有阅历的人都会知道,坊间那些有名的头牌,越是红的就越像大家闺秀。看着凌然不可冒犯,可实际上,他们依旧是妓女。正是因为他们宛如大家闺秀一样,所以那些男人们才会疯狂地追逐着他们。那些男人家里,未必没有真正的大家闺秀出身的妻子,可是那些男人却一样对自己的妻子不感兴趣。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而警幻仙子,说是警告贾宝玉不要接触那戌月之事,可实际上,他却在梦中不但亲自教授贾宝玉之事。还将妹妹可卿许配给贾宝玉,并让贾宝玉跟可卿成亲,他的目的就有趣了。
贾宝玉果然上当。在梦中遇到危机之时,立刻大叫着:“可卿救我”
就在这时。贾宝玉就感觉到天摇地动,有人在使劲儿地椅着他:“宝叔,宝叔,你醒醒”
贾宝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贾蓉。
贾蓉火死了。
他今年也十八岁了,说年轻也年轻,说知道些事情也知道些事情了。比如说。他的妻子秦可卿容貌生得好,觊觎他的妻子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哪怕贾蓉自己尚且不愿意相信,可是他心里也隐隐知道,自己的父亲望着自己妻子的眼神很有些不对。
贾蓉打心眼儿里,就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所以,一直强忍着。
他倒是想跟妻子圆房啊,可是祖父不点头,他什么都做不了。今天,又听见贾宝玉躺在他父亲贾珍的书房里面叫着他妻子的小名。贾蓉会好受才怪。
贾蓉也是个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时就想揍贾宝玉了。可他身后还站着一大串丫头婆子呢。
贾蓉狠狠地瞪了贾宝玉一眼,转身出去了。也亏得他没有发现贾宝玉身上的异状。不然,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只怕那个时候,即便有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也拦不住他。
贾蓉是越想越生气,当天晚上就去找秦可卿了。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可卿竟然这么早就把院子的门给关上了,他越是敲门就越发生气,等他丫头把门一开,他当即就把开门的小丫头给踹翻了。直接冲进了秦可卿的卧室。
秦可卿刚开始还以为是贾珍,吓得瑟瑟发抖。见是自己丈夫,这才定了定神。上来迎接,却被贾蓉按到在床上。
破瓜的那一瞬间,秦可卿差一点痛晕过去,倒是贾蓉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妻子,只能在秦可卿的耳边低声道歉,可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完事儿之后,贾蓉并没有离开秦可卿,而是把秦可卿搂在怀里。
秦可卿偎依在丈夫的怀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放下来了,当即就柔声道:“相公,你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可要为妻为你排解排解。”
贾蓉沉默了一会儿,便把贾宝玉的事情说了。
秦可卿的心当时就狠狠地抽了一下,流着眼泪道:“妾身是什么样的人,相公难道还不明白?我原来是秦家的养女,身份卑微,自打进了门,就小心翼翼不敢踏错一步,可饶是如此,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嚼舌头、编排我呢。有邪,妾身一直都压在心里,别的不说,就说西府的这位宝叔,他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家里还不知道?就是二姑姑他们,也都避着他呢。”
秦可卿很清楚,要快速地拉进两个人的关系,就是跟丈夫一起讨论他们熟悉的某个人的缺点,而这个人选,非贾宝玉莫属。
秦可卿道:“别的不说,就说他经常挂在嘴边的那邪,西府的老太太对他够好罢?可是他数落起那些婆子的时候,就不顾老太太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照样把鱼眼睛喊得震天响。琮三叔小小年纪就已经把《论语》和《礼记》都学完了,可是他呢?为了他的事儿,西府的老太太跟那位二老爷不知道生了多少气。还有西府的大妹妹二妹妹,打他们来了,二姑姑就有意识地护着他们,不让宝叔近了他们的身,为的还不是这个?怎奈……”
秦可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他说的是贾宝玉,可想的却是贾珍。贾倩和贾清两个还有贾玖护着,因此能够远离贾宝玉,可是他呢?谁能保护他逃离贾珍的魔爪?
秦可卿的话虽然有不尽之处,可他的情绪却确确实实地传给了贾蓉,贾蓉这才发现,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似乎也不是妻子的错,而妻子至今还在为此战战兢兢。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冲动的时候,贾蓉当即便道:“可儿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秦可卿搂着丈夫的脖子。动情地道:“我做梦都想着,若是能够离开这里便好。去了外面,我们两个好生过日子。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不要留在这府里,我好怕……”
秦可卿生得极美。这一哭,贾蓉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
贾蓉手里安抚着秦可卿,口中犹道:“好,我们生个孩子。”可这气血方刚的,自然又要了秦可卿两回,把秦可卿累得生生地晕了过去。
至此之后,贾蓉搬到了秦可卿的院子。不过,他也盘算着秦可卿的话。是不是谋个外放,带着秦可卿一起赴任。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靠不住的,祖父又一心想让自己走科举。贾蓉自认,自己虽然有心上进,但是要他十年寒窗,他当然做不到。他能够做的,就是跟贾琏一样,考明算科,然后谋个外放的县丞之类的职位。
这么想着,贾蓉就来找贾琏了。贾琏倒是没有藏私。把自己之前做过的功课都给了贾蓉,又告诉贾蓉很多要点,还给贾蓉出了不少题目。让贾蓉回去慢慢琢磨。贾蓉拿着书回去之后,就窝在秦可卿的院子里,享受着红袖添香的幸福生活。
秦可卿自打跟贾蓉圆房之后,心中少了一桩大事,人也越发娇艳起来,看得原来就垂涎他的贾珍越发移不开视线,也让秦可卿的心中警铃长鸣。贾蓉如果在家,秦可卿一定守着丈夫、寸步不离丈夫左右,贾蓉如果不在家。秦可卿一定会找借口往贾玖这边跑,避开贾珍的骚扰。
这不。这天秦可卿又亲自给贾玖送了一块嫩黄的镜袱子。贾玖一见,果然非常喜欢。连忙叫人把他屋里的那块换下,又请秦可卿入座,又叫小丫头看茶。
贾玖道:“这么点儿事情,叫个小丫头跑一趟也就是了,你好歹也是孙冢妇,天天往外面跑,就不怕你们那边的那些爷爷奶奶们背地里说你的不是?”
秦可卿道:“还说呢。族里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别人不知道,姑姑会不知道?除了祭祀的那些事情,也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的新儿。我的辈分低,即便他们有叫我仲裁的,也有那倚老卖老的。再者我们奶奶才是正经的宗妇,这事儿也理该由我们奶奶处置才对。”
贾玖道:“那你也该为珍大嫂子分忧啊。”
秦可卿听到珍字非常不自在,咳嗽了两声。他的丫头瑞珠在边上插嘴道:“回郡君,这便是我们大奶奶吩咐的。我们大奶奶说,我们奶奶年纪小,正该好好保养的时候。再者,府里人丁单薄,我们大奶奶也希望我们奶奶那个早日为家里开枝散叶呢。”
贾玖惊讶地看了看秦可卿,见秦可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才反应过来,道:“如此说来,那岂不是要恭喜了?”
秦可卿不好意思地道:“这还要看老天爷的缘分。”
话说完,两个人都反应过来,这话好像不应该跟贾玖这样的小女孩说,而贾玖的反应也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当即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贾玖道:“我记得,你比珠大嫂子早一年进门,这样说起来,你进门也有五六年了罢?那个时候,我们老太太就嘀咕着,说不定大伯爷要比他老人家早保重孙子了。结果,珠大嫂子进门了,兰儿也出生了,你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我们老太太是不嘀咕了,我父亲说起我哥哥的婚事的时候,却又嘀咕上了。弄得我也再发愁。我哥哥的婚事已经算是晚的了,可别像你这样才好,五六年都不见动静。哥哥都已经二十出头了。这子孙上再拖,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秦可卿答道:“我们爷还小呢。琏二叔的年纪可不小,说不定来年新娘子进门,后年姑姑就抱侄儿了。这事儿可是很快的。”
贾玖道:“那就借你吉言罢。”
两个人正说着,却听见帘子外面有人禀报:“禀姑娘,后街上有个老婆子带着孙儿找周瑞。后门上的婆子怕他是周瑞的亲戚,已经把人拿下了。下面的人来讨姑娘一个示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贾玖一挑眉,道:“我记得这个案子是大理寺会同京兆尹处理的。他既然没事儿,也许是不相干的人。”
外面的人道:“可是姑娘,也许周瑞在他家藏着我们家的东西呢?虽然周瑞一家都被拿下了。可是库房里面还有很多东西找不回来了。听说老爷为此可是难受了好些日子呢。”
贾玖迟疑了一下,猛地想起一个人来,道:“那个人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穿得什么衣裳?”
外面的人道:“禀姑娘。那老婆子又黑又瘦,看上去,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一身的衣裳虽然整齐,却也打了好几个补丁。他那个孙儿瘦瘦小小的肤也黄黄的,倒是一双眼睛,看上去乌溜溜的,可不小呢。”
贾玖道:“听上去也不像是坏人。若是他真的跟周瑞是同伙。那他也该吃香的喝辣的,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对。周瑞家的那双手,就连那位王家姐姐也比不得呢。罢了,你们把人带进来,我要亲自见见他。”
外面的丫头听说,立刻应了。
秦可卿这才道:“外面来的人,难免腌舎。姑姑乃是朝廷钦封的郡君,何必如此纡尊降贵,为这么个乡下老婆子费事儿?”
贾玖道:“总要看过才好。我不想冤枉了好人,也不想让害了我们家的人逍遥法外。你也帮我看看罢。”
秦可卿见此。也只得应了。
这刘姥姥在前门问了好久,才有人告诉他到后街上来问问。结果,他才问了个孝子。就有无数人冲过来,把他按住了。如果不是看在他年老,外孙板儿又小的份儿上,只怕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刘姥姥就知道,周瑞怕是不好了。
他在后门上的时候,就已经战战兢兢了,这会儿又听说朝廷的郡君要见他,他越发胆战心惊,强打着精神。牢牢地抓着外孙的手,一步一步地跟着前面领路的婆子往前走。转过了好几个弯。经过了好几道门,这才看到一座大花园。那花园门边,早有几个丫头婆子等着了,见他们祖孙来了,便跟那引路的婆子点点头,冲着刘姥姥道:“你该感谢我们姑娘脾气好、心眼儿,不然,早把你们送官了。”
刘姥姥吓了一跳,道:“好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郡君是哪位?”
那丫头看了刘姥姥一眼,道:“自然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女儿,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你见了便知。”
再问,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刘姥姥原来便是大着胆子来贾家、希望王夫人能够接济他一二的,可是谁想到,周瑞竟然坏事儿了。刘姥姥就知道不好。大户人家的奴才坏事儿,无非是陷入了什么后宅阴私,又或者是犯了过错。
刘姥姥此刻倒是着急了:我怎么没有事先打听打听就来了呢?
因为满腹心事,刘姥姥竟然连花园的景致都没有留意,便跟着前面的丫头婆子来了一处大院子。那丫头跟院子门口的守门的婆子低声交谈了几句,那婆子便让他们进去了。又绕过一片荷塘,沿着游廊来到一处所在,那引路的丫头就让他们在门边等着。那门里自然有人跟里面的人通报,过了一会儿,门边的丫头打起了帘子,里面出现了一个遍体绫罗、插金戴银的美人,站着门边向他们招手。
刘姥姥看了看那引路的丫头,那丫头这才道:“进去罢,我们姑娘就在里面。”
刘姥姥牵着外孙的手,巍颤颤地上了台阶,才进了屋,就感觉一股香气迎面而来。里面的丫头示意刘姥姥在一道帘子外面磕头,这才代为通报:“姑娘,刘姥姥来了。”
这时,这第二道帘子才被打起来。那丫头俯下身,示意刘姥姥起来:“进去吧,我们姑娘要见你。”
刘姥姥连头都不敢抬,牵着外孙板儿的手,跨过了门槛。
那屋里门边上又有一个丫头,指引着刘姥姥向上面的两位坐着的美人行礼。
刘姥姥见那罗汉榻上坐着两个人,也来不及分辨哪个是郡君,就冲着秦可卿拜了下去:“老妇人见过郡君。”
秦可卿立刻就站了起来:“不敢当,这位才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
刘姥姥又连忙给贾玖行礼,贾玖早就叫人将他扶了起来:“您这么大的年纪,却给我这个小女娃行礼,那不是折我的寿么?”说着。又叫人看座。
边上立刻就有人搬了两张椅子来。刘姥姥小心翼翼地挨着边儿坐了,板儿却不肯离了他,只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
贾玖微微侧过脸。看见边上站着的邱典赞对自己微微点头,这才转过脸。对刘姥姥道:“听说您是来找我婶娘的陪房的?不知道您家里是做什么的,跟这个周瑞又是什么关系?”
刘姥姥方才就知道周瑞必定是坏了事儿的,便道:“实不相瞒,我那女婿姓王,京中人氏,祖上曾经做过一个小小的京官,昔年曾跟王家老爷认识,还连过宗。二十年前,他们家还看承过我们女婿家里的。只是这些年来,两家疏远了,不曾走动。”说着,脸上却是渐渐红了,他不想说的,可是他出门的时候,的的确确本着希望得到接济来了,再者,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怕是回不去了。少不得忍着耻,道:“我今日带着我这孙孙儿,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爹娘在家里连个吃的都没有,天气又冷,少不得……”
贾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婶娘在佛堂吃斋念佛,已经好几年不理事儿了,我让人帮你问问,看婶娘见不见你。”
不多时,那问话的丫头回来道:“禀姑娘,那边太太说。他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有事儿。家里的事儿也都由珠大奶奶主持。若是可以,姑娘裁夺着也是一样的。”
刘姥姥一听。这心就灰了一半。
他知道,王夫人这是不肯见他了。
他直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家,又该如何回去面对自己的女儿女婿。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一连串地咕噜声,却是板儿饿了。板儿的年纪也小,胆子也小,怕生得很。走了这么多路,又累又饿又渴,却是一声儿都不吭,只顾着抓着外祖母的衣裳。
贾玖转头道:“吩咐下去,让厨房里面送一席待客的席面过来。”又道:“是我疏忽了,你们且先用了饭。有什么事儿,过会儿再说。”
立刻就有丫头出去了。另外有丫头领着刘姥姥并板儿去花厅用饭。
等刘姥姥出了正房,秦可卿立刻就开口了:“姑姑,你也太心善了。难不成,你真的不追究了?”
贾玖笑道:“他都那么大年纪了,就是国法,对他这样的老人也多有宽容。就当日行一善罢。”
秦可卿道:“你已经请他吃饭了,难道还真要接济他?”
贾玖笑道:“又有何不可?就当结个善缘好了。我看他也不像是坏人。再者,就是帮他一把又费得了多少事呢?随便漏一点,尽有了。”
秦可卿道:“那你用什么名头接济他?我看他不像是那种人。”
贾玖转头道:“去请倩儿与清儿来,就说家里难得来客人,还是个精通农事的老人,让他们过来跟着学学,将来也免得被人糊弄了去。”
少时,贾倩和贾清都来了,听了秦可卿的形容,便知道是刘姥姥。
无论是贾倩还是贾清,对刘姥姥的感觉都还不错,尤其是贾清,对刘姥姥的事儿可是一清二楚,当即便道:“姑姑,您是打着束脩的名义,让这位刘姥姥给我们上课来换取银子的罢?”
贾玖道:“不好么?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孩子,一辈子就生活在内宅,对那些衣裳首饰知道的是多了,可对稼轩之事又知道多少?我那位婶娘,如果他对稼轩之事有所了解的话,也不会被下面的人糊弄到那个地步。多学学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贾清连连点头。
那一边,刘姥姥吃得是食不知味,与他那个吃得狼吞虎咽的外孙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这心里啊,慌着呢。所以,当他再度来到贾玖面前,听说贾玖愿意请他上课并付学费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用多说了。
刘姥姥走的时候是千恩万谢。
贾玖给了他六十两银子的束脩,还让人将他没有吃完的席面给他打包,甚至还给了一掉钱让他雇车回去。
直到回到家里,刘姥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017 贵客来六千
017贵客来(六千)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刘姥姥一事,对于刘姥姥自己来说很可能是他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也许他的家人的命运会因此而改变,对于贾玖来说,不过是某个午后做了一件让自己觉得舒心的事儿。
对于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他面前的这张拜帖:梁丽华要亲自来拜会。
这是一种相当正式的礼节了。一般情况下,除非是跟贾母一连好几封信给林如海、磨着林如海把女儿送到贾家这样,由主家发出邀请并且派人去接的,其他的情况,好比跟薛家这样,要来贾家长住的,他们就至少提早一个月把信送到贾家,并且得到贾家同意,这样,贾家才有这个时间为他们收拾房舍、准备粗使的奴仆;又或者要来小住(这个时间小于等于一年),这个时候就必须提早一旬送达。若是只停留个三五天的,那么提早三天送到也是可以的。
跟贾玖手里的这份拜帖这样,只提早了一天,那就说明,客人会在第二天到达,并在当天回去。
贾玖磕不认为梁丽华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就来跑来贾家。他也好,贾家也好,都还没有这个资格让这位主儿亲自过府拜访。唯一的尽可能便是,另有原因。
贾玖立刻就让人去请贾倩贾清姐妹。
少时,贾倩贾清姐妹两个手拉着手来了,听见贾玖问他:“你可知道儒门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贾清笑道:“姑姑,看您说的,若是没有事儿了,就不能来看你了?姑姑也太小瞧自己了。”等屋里的四位命妇级侍女并那些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才听他继续道:“姑姑,能够历经千年屹立不倒,儒门哪里会这么简单的?就连我这个小女孩都知道。在姑姑的那个大计划里面插一脚能够得到多大的好处。更何况他们?只要拿出一点点,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对于那些百姓来说,就是能够养活他们一村子的钱粮了。这么一点东西,就是败了儒门也损失得起。可若是能够得到民心,那就是一本万利。在这个世界上,民心才是任何一方势力立足的根本。”
贾玖叹息一声,轻点着炕桌上的拜帖,道:“民心?只要跟人心牵扯上了。任何东西都会变得虚无缥缈又不可恃,与其依靠这种东西,还不如依靠自己。”
“却也有迹可循,不是么?”
贾玖点点头,道:“希望是如此罢。梁姐姐可不是好打发的。这事儿我要跟父亲还有哥哥商讨一下方好。”
贾清道:“对了,姑姑。姑姑的大计划了最重要的开支便是土地,姑姑可定下了,要在哪里、什么时候买地?”
贾玖看了看贾清,道:“你想现在就下手?不急。现在下手就太早了。朝廷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一旦有了动静。只怕风波不小,不是打一批杀一批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先让道门之人帮忙养着那些人。等到了下半年的时候再说。”
贾清怏怏地嘟着嘴,道:“还要下半年啊?”
贾玖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嫌太早了?那就等十一月,不,干脆来年再说罢。”
“姑!姑!”
贾玖道:“丫头,记着,这次的风波,绝对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消下去的。往年这个时候,花灯节一过,簪花会的帖子就到处乱飞了。可是我们至今都没有收到帖子,如果不是我们被全京师的人排挤了。便是外面的人根本就没有办簪花会的心思。你认为是那种情况?”
这还用说。他们刚刚救了长乐公主,别人且不提。那些皇家公主们必定会意思意思地招待他们一番。既然已嘉善长公主在内的诸位已婚并且搬出皇宫的公主们都没有动,显然他们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动。、
而这个原因,就只能是政治原因了。
按理说,作为未成家的晚辈,外面送进来的拜帖,应该先由门房上送到长辈的住处,由长辈过目之后,才会转交给晚辈。但是贾母只是荣国侯府名义上辈分最高的人,他的户籍还是挂在宁国府的,如果不是梁丽华要亲自登门,贾玖还不愿意跟贾母说。
贾玖非常清楚贾母对贾宝玉的溺爱,几乎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贾宝玉面前。如果贾母知道梁丽华要来了贾家,他一定会让贾宝玉出席并且想方设法让贾宝玉跟梁丽华亲近,甚至不惜混淆他人视线,做出梁丽华和贾宝玉友情的假象来,以达成让贾宝玉成为宰相女婿的目的。
可是梁丽华是什么身份,贾玖会不知道?如果真的让贾母这样做了,那贾家就真的完了。只是梁丽华既然要过府做客,就不能不让贾母知道。
贾玖叹息一声,先去找了父亲贾赦。作为一个儿子,贾赦还是相当相信母亲的,比起贾母,他更不愿意相信他的弟弟贾政。
在贾赦的心目中,贾政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厚颜无耻的代名词。贾赦的心目中,历历在目的是贾政借着贾母的威风住进了荣禧堂,结果出了事情就把过错推到了贾母的头上。在古代还有缇萦救父的传说呢!贾政这样不但没有为老母顶罪的孝心,还让年迈的母亲为自己背了黑锅。大齐可是以孝立国、非常崇尚百善孝为先的呢。
但是贾赦也非常清楚,贾母跟贾政根本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不可能改变贾母的做法,更不可能动摇贾母对贾政的母爱。那是他求而不得的溺爱。
贾赦沉默了半响之后,道:“以老太太一贯的做法,老太太一定会在那日让你跟梁小姐在他跟前说话,那个时候,只怕你也只能跟他说些风花雪月了。”
贾玖听了,叹息一声。道:“父亲,女儿也是这么想的。以梁小姐的身份他何须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他选择来我们家,一定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梁姐姐大可以把我接到他们家,去或者直接道门的玉清山。可是梁姐姐没有这么做。他会来我们家。原因无非是梁家出了什么变故,变得不再安全,可以让他放心地说话,或者说他认为玉清山不适合谈话。换而言之,梁家和道门之中,一定有什么问题,让他觉得必须要小心。而女儿这里,只要我们有心。自然就能够保证我们的话不会外泄。”
贾赦道:“丫头,我原想着你们这些女儿家又有什么话,哪需要这么保密呢。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梁丽华到底是什么身份?”
贾玖犹豫了一下,道:“父亲,这些都是女儿猜测的并没有真凭实据。女儿只是隐隐觉得,这个梁姐姐,跟儒门有很深的关系。”
贾赦吓了一跳,道:“儒?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贾玖道:“父亲,有消息表明,梁姐姐跟白沙书院有非常深的关系。甚至很可能就是白沙书院的高层。父亲白沙书院在儒门的地位,您大概听说过吧?”
贾赦道:“白沙书院,那个只有才学和德行都非常出色的儒者才能进入的地方?”
贾玖道:“是的。”
贾赦叹息一声道:“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也无怪乎别人会算计上他了。你要知道。白沙书院可是儒门的风向标之一,已经为儒门执牛耳许多年了。白沙书院出来的,哪怕是一个普通学生,放到外面也是大儒。罢了,这事儿既然你都知道了,老太太未必不会知道。现在要想法子避开老太太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我说,你不如现在就写信给这位梁小姐,把我们家的情况跟他说一说,请他多多体谅。到时候你们就用暗语=打机锋好了。这也是唯一的法子。”
贾玖无奈,只能回房给梁丽华写了一封信。跟梁丽华达成一致之后,这才派人告知贾母。
当负责传话的小红来到贾母的荣庆堂上房的时候。贾母正在跟薛姨妈薛宝钗说话呢。这些日子以来薛姨妈跟薛宝钗非常殷勤,经常在贾母跟前奉承,陪贾母说话、听戏、打牌赌钱。他们也不在乎这么一点点赌注。他们在乎的是贾家能否继续做他们的保护伞。
有关外面的风风雨雨,按照规矩大年初二乃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按照规矩,大年初二这一天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薛姨妈应该带着薛蟠薛宝钗兄妹两个去王家的。可问题是那天她们一家子留在了贾家。王子腾到底是薛姨妈的亲哥哥,这么重要的日子薛姨妈不可能不回娘家去,他们会留在贾家唯一的原因,是因为王子腾给他们传了话。
过年都不允许外嫁的女儿回娘家,这样的事情,薛宝钗也只想得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要出大事了。
这些日子,薛宝钗的心中心焦火燎,焦急的不得了。可惜脸上一点风声都不露。他依旧在贾母跟前,陪贾母说话、逗贾母开心,依旧做着贾宝玉和探春的贴心大姐姐,依旧不动声色地奉承着贾玖贾倩贾清。就连贾玖也忽视了他的反常。
看见小红跪在地上跟贾母禀报说梁小姐要来拜访贾玖,最开心的人不是贾母。是他薛宝钗。
薛宝钗觉得,在这个时候出来应酬的、会来造访贾玖的人,不是会在风波中屹立不倒的人家,就是马上就要沉下去的人家。如果换了王子腾,薛宝钗绝对会把对方归为前者,可是梁丽华不同。从那次簪花会上,薛宝钗就隐隐地猜到,梁丽华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这个人绝对不会出事。
所以他立刻跟贾母道喜:“老太太,这位梁小姐,晚辈见过一回。那次是我跟着二妹妹去端荣长公主府上赴簪花会,也就是那会,这位梁小姐跟二妹妹斗了个旗鼓相当,也就是在那次的簪花会上,这位梁小姐成了一等郡君。那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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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连忙问:“这位梁小姐多大年纪?”
薛宝钗答道:“那个时候,梁小姐就已经十五六岁了吧?具体的年岁,我也不好问。只是看上去比琏二哥哥小不了多少。听说他是梁丞相的养女,梁丞相还为了他特地开了祠堂呢。也有风声说。这位梁小姐出身非常高贵,就是颜家也不敢怠慢了他。”
贾母听说梁丽华当年就已经十五六岁了,心中立刻歇了一半心思:这个年纪跟贾宝玉不配啊。等薛宝钗提起贾琏。贾母这才想起来,她不止贾宝玉一个嫡亲的孙子。贾琏也是她的孙子,而且还是嫡长孙,二十岁出头了,这个未婚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贾母立刻盘算起,贾琏和梁丽华成亲后,能够为贾家带来的种种好处。贾琏做了梁丞相的女婿自然能够得到梁丞相的拉拔扶持,贾宝玉作为贾琏的堂弟,当然也能够得到梁丞相的照拂。更棒的是。贾赦跟贾政已经分宗了,贾琏跟贾宝玉虽然是堂兄弟,可在国法上却不是一家人,很多事情也不用避讳。也就是说,梁丞相扶持自己的女婿,还要顾忌一下别人说他举贤不避亲,可换了贾宝玉,梁丞相根本就不用忌讳这么多。
这样想着,贾母对梁丽华来访一事,就越发热切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贾母就把贾宝玉打发到贾政那边去了,为了不让贾宝玉起疑心,或者歪缠得罪了人去。贾母甚至打发探春跟贾宝玉一起去,又打发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去前面迎接,跟前就留了薛家母女而已。
薛姨妈其实也很想见见这位宰相家的小姐,可到底不敢在对方面前摆什么长辈的谱儿,故而在贾母跟前惴惴不安地坐着,他也就这会儿坐着罢了,回头,他就会避到碧纱橱里面去。、
倒是薛宝钗,他跟梁丽华也算是旧相识。如今三年过去了。他也好奇梁丽华是怎样一副模样。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不过是贾玖的附带品,故而依旧一脸端庄地在贾母跟前坐着。
可是他跟贾母的话一样少了。甚至跟贾母一样,总是不自觉地留意外面的情况。
真真是度日如年啊。
薛宝钗只觉得时间依旧过了很久很久,贾玖也去了很久很久,怎么就不见人回来呢?就在他腹内嘀咕不已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了。
三年过去了,梁丽几乎没怎么变,依旧是那身金红二色的袍子,手里依旧拿着那把金红二色的伞,头上依旧是缀满红珊瑚和红宝石的金首饰。脸色依旧青白,神情依旧清冷。即便给贾母行礼请安,也依旧疏离得很,不见多少热度。
贾母倒是恍若未觉,道:“你便是梁丞相家的小姐?我们二丫头跟我提起过,果然好模样。你今年多大了?家里可定了人家?”
这话说得有些倚老卖老的。而且梁丽华乃是第一次登门,又是未婚女子,贾母这样问,的确有些失礼了。不过贾母的年纪在这里摆着。如果他上了八十岁,只要他没有当街杀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算失礼。
梁丽华笑笑,道:“让老太太费心了。父母有意多留我两年,这亲事,不急。”
贾玖道:“梁姐姐,我看你不是不急,而是这天底下能够配得上姐姐的人,未免太少了。不论谁,站在姐姐面前,总是会自惭形秽的。”
梁丽华微微一笑,道:“来年大选,妹妹正当年龄,不知道妹妹可有什么成算?”
贾玖笑道:“什么成算?这事儿可是看上面的意思的。我们这种女孩子,这婚姻大事也不一定轮到父母做主。更何况我还小,现在想这个也太早了。”
梁丽华道:“纵嫌沙漏声声慢,犹有竹涛阵阵急。”
贾母一愣,他以为,梁丽华自己在感慨自己的婚姻大事。贾母也是过来人,他在跟梁丽华这样的年纪的时候,对自己的婚事也只是存着好奇或者是羞涩的心情,其实如果说对自己的未婚夫婿有多少爱慕之情,那都是假的。盲婚哑嫁,结婚之前最多也就是大略知道自己的未来夫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运气好的,也就见过一回两回而已,如果说有什么割不断理还乱的情愫,那几率真是少得可怜。所以,在梁丽华这个年纪。着急的往往是家里的大人,而这些女孩子们,往往都在期盼着这一天晚一点到来。让他们在家里能多呆一天是一天。
虽然有些莫名,但是当时贾母的确是这么想的。
贾玖却立刻听出了这话里面的另外一层意思。这话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个在信件中说好的暗语。
如今。上面迟迟不见动作,下面的人也蠢蠢欲动。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的表面上还要保持风平浪静,可私底下就不一定了。梁丽华的这句话,可以暗指自己的婚事,也可以用来指代现今的局势。
沙漏慢,说的是朝廷至今没有动作,而下面的臣子个个都在等。等得心焦火燎,自己都快忍不下去了,还嫌沙漏走得慢。涛,意味风波,自然是说风波恶了。风波降至,竹涛阵阵,竹影留在窗台上的,绝对不会赏心悦目的。
贾玖试探道:“竹涛阵阵,是风声吓人也好,是竹影吓人也罢。终究不过是人吓人。”
话虽然直白,可这背后的另外一层意思便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上面迟迟不见动静,为的就是等下面的人露出破绽。越是这样,他们就越不能动。外面越是波涛汹涌,他们越是心慌就越要稳,越稳就越不容易出事情。反之,事情没有到头上,就自乱阵脚,那才是给自己找麻烦。
梁丽华微微眯着眼,道:“长恨歌恨长。”
白居易的《长恨歌》描写当初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的长诗,昔年唐明皇宠爱杨贵妃。就连白居易都在诗文里面形容,刚开始还算个明君的唐明皇竟然为了杨贵妃而“君王从此不早朝”。以致于最后遍地烽烟他还犹在梦中,直到被叛军撵出了皇宫。大唐因此而败落。从此一蹶不振。不怕你知道危机来临而胆战心惊,就怕你对危机一无所知啊。
贾玖笑道:“万事吉凶先有兆。”
除非战乱将起,所有的规矩和游戏规则都被战火烧尽,否则,只要遵循一定的规律,按照一定地规则行事,不插手某些事情,自然就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万事吉凶先有兆。真正会出现祸事的时候,就一定会有预兆,根本就不用害怕。当年会发生安史之乱,就是因为唐明皇宠幸杨贵妃甚至为了他而罢朝。如果不是唐明皇自己把持不住自己,即便杨贵妃再厉害,也不会有后来的安史之乱。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贾母却是听得雾煞煞的:
“你们猜的什么哑谜呀?罢了罢了,你们多年没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二丫头,你就先带梁小姐去你哪里坐坐罢。我也累了,先去躺躺。”
贾母原来想着让薛宝钗留下来为他解释一二,可是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让薛宝钗跟在这两个后面。贾母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孙女儿有事儿瞒着自己。而他安插进去的人,竟然一个字都传不出来。让薛宝钗跟着贾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作为他的耳目,为他探听消息。
出乎贾母意料的是,当贾玖带着梁丽华走进后花园,经过假山的时候,梁丽华就说了一句:“好地方。此处最适合闻鸡起舞。”
贾玖笑道:“梁姐姐还别说,几年不见,我已非吴下阿蒙。不如我们练练?”
梁丽华一笑:“有何不可?”
一众侍女仆妇立刻退到了附近的浣纱馆,就连薛宝钗也不例外。
神仙打架,他只求不成为那个被殃及的池鱼就好了,哪里还指望着其他。
等最后一人迈过木桥,梁丽华周身气劲充盈,头发无风自动,紧接着,金光红芒乍起,血玉长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
018 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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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拍着扶手道:“二丫头这是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跟客人打起来了?他难道不知道那位是宰相家的小姐吗!”
坐在贾母身边陪贾母说话的薛姨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贾母。
到时鹦哥听到贾母这么生气,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一步,道:“您且安心。二姑娘跟梁家小姐一贯是这么交流的。听说二姑娘跟梁家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打了一场,后来第二次见面又打了一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多年未见,手上发痒想要较量一下都是正常的。”
贾母迟疑着道:“当真如此?”
薛姨妈马上开口道:“老太太,这话应该差不离了。想我父亲当年就是拳不离手的,我哥哥也是一样。即便做了高官,他也每日要挥刀舞剑好一阵子。听说当年府上的四姑太太听到这事儿之后,可在背地里面嘲笑了好一阵子。”
贾母忧心贾玖会跟丞相家的小姐起了龌蹉,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留心薛姨妈的话,只不贾敏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儿,事关他的女儿,这最后一句还是进了贾母的耳朵。再一想,贾母浑身一震。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姨妈。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女人难道是说自己女儿不孝吗?
贾家原来就是靠军功起家的,贾演也好,贾代善也好都是武将。薛姨妈的话初听上去好像不过是怀旧,可是细细听来,竟然是字字句句针对贾敏。武官习武本来是常事,练武更是本分,身为武将之女的贾敏竟然因此而嘲笑。那便是数典忘祖。
连死人都不放过。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贾母倒是忘记了薛姨妈是客人,也忘记了薛姨妈是个嘴笨的。当即便道:“我们家老太爷也是个武将,当年在家的时候,可没少在花园里面拿刀耍剑的,敏儿每次见了。都开心得拍手、闹着要学。敏儿会嘲笑令兄,想来是因为令兄的武功实在是太过低微了吧?几十岁的人了。也学了几十年,连三年前的二丫头都比不过。”
因为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外加几个丫头婆子,贾母说话就不客气了。
贾母从来就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的大儿子贾赦。是个超级宅男,他的二儿子虽然顶着读书人的名头却什么都不懂,但是两个儿子对贾母都是服服帖帖的。贾母指东他们不敢往西。贾母吩咐撵鸡他们不敢打狗,如果不是贾玖。贾赦到现在还对贾母唯唯诺诺一句话都不敢说呢。就连年轻时候跟王熙凤一样泼辣爽利的王夫人,到了贾母跟前,也被贾母磋磨得跟木头人一样。
贾母最容不得人反驳他了。换了贾玖这样能够为他、为贾家带来好处的人,贾母说不定就忍下了,可换了薛姨妈,贾母绝对会把薛姨妈的面子里子都扒掉。
薛姨妈的话里面有对贾敏不利的言辞,贾母立刻就把薛姨妈最大的靠山扒得连皮都不剩。现在的贾家可不是原著里的贾家,原著里的贾家还需要王子腾的力量,现在是王子腾需要借贾家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就更加不客气了。
也亏得今日小辈们都不在,不然的话,薛姨妈可真的要颜面扫地了。可就是这样薛姨妈也够丢脸的,毕竟屋里的丫头婆子不是一个两个。而且贾母这里的丫头婆子最是嘴碎,今天贾母发作薛姨妈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贾家。
薛姨妈尴尬的很,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贾母面前说错话了。前几次有薛宝钗在,薛宝钗会想办法把话圆过来,可现在就只有他跟贾母两个人。边上又大多是贾家的丫头,薛姨妈又是个口拙的,未来怎么样,就不用多说了。
这也是贾家。贾史王薛四家都是暴发户,对家里的子孙的教育都不怎么关心。若是换了世家女,或者是那些有底蕴的人家家里的女性,自然又是另外一种行事。
贾母这里隐隐忧心,另一边的贾玖已经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这场战斗中去。打那年走火入魔,贾玖的智能管家就出了故障,兑换来的【高级修炼场】虽然还能够用,【辅助视野】却不能使用了。因此,上次去玉清山,贾玖就没有注意到那些隐形的神兽。道门中人也都以为是走火入魔的缘故,故而也只有一两个人在背后嘀咕了两声,多余的话却是没有的。
血月长剑入手,梁丽华身上威压保障,周身气劲回旋。距离他不远的贾玖自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贾玖立刻腰腹用力、凝气下沉、稳扎下盘。要是如此他也被劲风推着往前走。
绣花鞋在青石板上摩擦着,发出清晰的沙沙声。更不要说被风带起来的枯枝朽叶、尘土沙石,不停地回旋着遮掩了贾玖的视线。远处观望的一众丫头婆子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宫里出来的那四位命妇级侍女跟几位嬷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饶是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却也保持了自己的形象,没有当场失仪,可是起他的人就不一定了。或者大呼小叫有之,或者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有之。
看梁丽华闹出这么大动静,贾玖立刻觉得,面前这块场地有点小了,他道:“我们换个地方打。”说着,一提气,几个起落间,就已经到了香雪山庄。
香雪山庄是贾家后花园里面最大的地方。包括一座建在小山丘上的三层主建筑,后面还有有厢房,前面隔着数里梅花便是正座后花园的中心福池。香雪山庄里面原来就有守夜看屋子的婆子,他们见动静这么大,更是屁滚尿流地从屋子里冲出来,战战兢兢地贴着墙往后花园西侧的厢房去了。
神仙打架、凡人辟易。
若是为了看热闹把命赔上,那就不值当了。
等附近就剩下他们两个。贾玖立刻感到压力倍增。显然,方才梁丽华也因为那些仆妇们手下留情了。
贾玖不再迟疑,名剑金锋应声而出。而随着名剑金锋出鞘。周围的景象也清晰地倒映在了他的心间。不止是满园子的花木、远远站着的人们,在远处,至少还有七八个人盯着这场比斗。
贾玖心中一愣,继而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对他的考验。
那份方略之中。各方的势力都被算了进去,可以说。在那份方略之中占据多少份额,未来就能够拥有多少势力,而贾家因为作为首创者贾玖的家族,自然也有一份配额。但是。这个配额是建立在他贾玖有这个能力守住的基础上的。不然,他也就是一个出主意的人罢了。
虽然贾母嘴上吹得好听,什么皇族之下公卿第一家。可贾家实际上也不过是没落贵族。如果不是贾玖设计安排,如果不是贾赦贾琏父子在战场上挣命。只怕再过个二十年,贾玖就要彻底地从官宦之家这个行列中消失了。
不,有贾政王夫人这对不作不死的夫妻在,只怕十年都撑不下去。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如果不力争上游就会被淘汰。贾玖不能看着贾家被淘汰,也就只能为贾家铺平道路并为贾家知道成为世家一员的筹码。
世家,世卿世禄。世家的诞生,最开始的时候,是跟朝廷息息相关的,可是到了现在,世家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世家,又或者说,世家已经完全不同了。中等的世家还要为朝廷的官爵费心,保证自己身后的集团的权力,可换了顶级世家,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家族子弟是否是朝廷的官员,因为那些官员们,即便成了一方大员,也必须借助他们的帮助,要想做出什么政绩,也必须得到他们的帮忙。
那种以为整当地的大家族就可以换来高官厚禄的家伙,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致于最后不得不走人。无论是当地的百姓还是上面的朝廷,都不会欢迎这种官员。
这些大世家们很清楚民心是什么,他们也非常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一切。
贾玖的大计划既然能够影响到未来的势力划分,那么这些世家们就绝对不会于动无衷。要想在世家的冲击下活下来,贾家目前的实力绝对不够。而且,那本方略已经危及到了其他大世家的存在的根本。一旦开始运行,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那些世家们如果不能在中间分一杯羹的话,就会想尽办法将一切可能掐灭在萌芽里面。
首当其冲的便是贾家。
问题是,贾家的实力还不够。
贾玖很明白,贾家能够成为荣国侯府,那是因为他的大计划的附属效果,那个计划本来就会引起权力圈的巨大变动,而贾家也不过是借着光、升了爵而已。即便是升爵之后的贾家,也依旧是暴发户,连那些老牌的官宦人家都比不上了,更不要说世家了。就是一个小世家,要折腾贾家也不用费多少力气。单单依靠贾家一家,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在方略之中占据一席之地。而贾史王薛四家,那根本就是猪队友不解释。
真正让各方容忍贾家在方略中插了一脚的,是他贾玖。
不仅仅是因为贾玖是首创者,更主要的是,贾玖本身的战斗力。修习《九阳天诀》仅仅数个月,就能够使出《九阳天诀》第一式初阳燎空,这份天赋,道门绝对不会轻忽。只要贾玖还能够使用《九阳天诀》,只要贾玖还没有走火入魔到功力全失、神志不清的地步,道门就不会放弃贾玖。
身后有道门做支持的贾玖,才能够主持方略的运转,才能够让贾家在中间占据一份配额。不然,贾玖把方略交出去就完事儿了。根本就不用如此费事。
贾玖洒脱不起来,一来是因为他怕接手的人出了差错,二来,自然是因为他需要这方略为他和他的家族提供保护伞。
他根本就不能放手。
作为儒门中人,梁丽华考校贾玖的修为并不稀奇。而有意在那套方略之中分一杯羹的人,都会对贾玖的修为好奇。贾玖的修为决定了他能够从道门得到的支持,也决定了他所代表的势力能够在方略中占据的份额。
眼看这对方的御风诀将要运行至极致。贾玖心念一动。三阳燎云应声而出,剑气裹着战场上洗练出来的杀意,与对方的剑招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飞溅出无数的火星。地面上更是多了三道清晰的痕迹。
远处,一人遥望着战场,看到此处,忍不住出声:“咦?”
对于自己会成为他人观察对象一事。贾玖一直以来都非常清楚,所以。某些人的惊叹,他根本不在意。这次的武斗也是。本来就是一场势在必行的赌斗,他们两个人的实力,直接影响着日后的道门跟儒门的利益分配问题。由不得他们手下留情。
他们只能拼尽全力。
功力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若是直接放大招,完全可以把贾家的后花园给夷平。不过。只要他们有心,将功力约束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香雪山庄就倒霉了。本来,那门户窗棂就被风推得猎猎作响,灯笼、鸟笼什么的摇晃个不停,甚至掉落在地上的也不是少数。可是当两道剑气相撞、炸裂的时候,香雪山庄根本就承受不住这个冲击,其中的一根柱子硬生生地断裂、倒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整座香雪山庄被这两个家伙一点一点地拆成了废墟。
当天晚上,贾玖带着贾倩贾清进行晨昏定省的时候,贾赦就问他了:“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比武也就罢了,怎么把后花园都拆了一半去?”
贾玖连忙让丫头婆子们都退下,这才将事情的始末与自己的分析都说了,又道:“父亲,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本方略牵扯太大,事情已经容不得我们退步抽身。而且,作为首创者,我们家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会担上个虚名儿。女儿想着,既然担了名头,那这好处自然也不能跑。所以,女儿跟梁姐姐比武,一来是让梁姐姐知道,女儿之前的确受过内伤,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二来,女儿是让某些人看看,他们以为的、一定会要了女儿的性命的走火入魔,女儿可是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贾赦道:“可你不是说过,你要由明转暗么?”
贾玖道:“由明转暗,又不是什么都不做了。别的不说,必要的时候,还是要露一手的。也这是因为女儿本不欲张扬,故而才选了自己家。”
贾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如此,为父知道了。你那本方略,为父已经看过了。甚好。不过,这买田地的事儿,还是要迟些日子。我们先把这后花园修好,等修好了,再来考虑这庄子地的事儿。相信那个时候,外面的事情也该告个段落了。”
贾玖连忙应了。
贾赦又对贾倩贾清两个道:“二丫头他的院子是独立的,把后门一关,自成天地。倒是你们,就住在后花园里,约束好下面的丫头,衣裳什么的,别混晒混晾的,让人看了笑话。”
贾倩和贾清连忙都应了。
倒是贾琏,对贾倩的武功非常惊讶:“听说,这次下面能够这么快安静下来,都是大侄女儿的功劳?”
贾倩连忙起身道:“让二叔笑话了。原来是姑姑教了我一招半式,故而用上了而已。”
贾琏突然道:“妹妹,你教给大姐儿的是什么武功?该不会是道门的武学罢?你教他的时候,可有得到道门的同意?”
贾玖连忙道:“哥哥,我教给倩儿的可不是道门武学,而是我们老祖宗给的《兵甲武经》。”
“《兵甲武经》?”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贾琏连忙道:“父亲,最近有个外藩递交了国书来,听说是海外一个异常强盛的国家。他们国家的王族修习的也是《兵甲武经》。”
贾赦一听,连忙道:“还有这事儿?”
贾玖在心中猛戳自己的逗比智能小管家。可对方就跟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贾玖只得道:“按照老祖宗的话,这《兵甲武经》有好多卷呢,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也不过是《神之卷》和《裂之卷》两卷。”
贾琏一听,可不是对上了么:“果然如此。”
贾赦立刻道:“琏儿。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琏马上道:“父亲。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递交国书之后,那位使节就在礼部的官员的陪同下找到了孩儿。问了很多、很多妹妹(说到这两个字贾琏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在安远卫使的武学。我又不懂这个,只能胡乱混了过去,就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贾清看了看贾玖,见贾玖没有反应。这才开口问道:“冰岛?那是怎样一个国家?”
贾琏道:“据说是北方的一个国家,很远。在草原还要北面。”
贾玖一听,立刻想起了道门三缄其口的禁域。如果不是这个禁域的存在,只道门早就出手了。
贾玖想了想,道:“竟然是草原往北?那岂不是很冷?草原上都已经有半年是冬天了。那这个国家……”
贾琏道:“据说这个国家的国土不是很大,但是人口却很多,而且土地贫瘠。几乎种不了什么粮食。不过他们那里珠宝和各种鱼类,还有在我们大齐卖得极贵的龙延香。都是他们那里的特产。以前他们就是用各色珍珠、宝石跟狄人换取粮食的。”
贾玖一听,立刻道:“那岂不是说,狄人赚死了!”
贾玖原来还在奇怪呢。那些战利品,他往乾坤袋里面一丢就抛之脑后了,谁知道后来一整理,竟然有那么多珠宝。如果不是相信道门的眼光,就连贾玖自己都以为,这些都是后世的高仿品了。贾玖之前还在好奇,草原上是不是有大量的宝石矿脉,如今听说竟然是另外一个国家的特产,心中也算是解了一个疑惑。
只不过,疑惑虽然解开了,却勾起了贾玖对这个国家的好奇。
贾玖道:“哥哥,这个冰岛的国家人长得什么模样?是色目人那种尖鼻子高颧骨的模样?还是昆仑奴的那种全黑的肤色?抑或是相反,一身雪白的肌肤?”
贾琏道:“看那个使节跟他随从,五官轮廓应该跟我们差不多,不致于跟色目人那样,一看就知道是外藩来的;皮肤要白一点。个子比较高,那个使节竟然比我高了半个头!语言和文字非常接近。而且他们有船,船还很大!”
贾玖立刻道:“有船?船很大?难道他们的船进了京?”
贾琏道:“也不是全部都进了京,就六艘船组成的船队。听说他们还有大船在海上飘着,船上有宫殿,船里面还有船坞。”
贾倩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贾琏道:“我们原来也不相信来着,不过山东节度使和山东知府已经确认过了,他们还带着人上了人家的船参观过呢。这次进京的那六艘船就比我们的龙舟一般大。听说,这六艘船原来是他们用大船运过来的,为的就是方便顺着河流进入内陆。为此,通州那边可是专门腾出了一片码头给他们停靠,后来万岁听了水军都督的建议,让他们把船听到崇明湖里。”
崇明湖?那不是水师的地盘么/
贾玖真的非常好奇。如果是后世,船舱里面装火车和船坞什么的,这并不稀奇,可这可是古代啊?难不成红楼世界跟霹雳世界连在一起了?!
想到那个天天都在世界末日的地方,贾玖就不好了。()
019 好奇
019好奇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好奇归好奇,贾玖还不致于为了几艘船就跑到水师的地方去。如果被当成探子抓起来,那就不好了。二月里,贾玖最重要的事情是,参加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
外面的人都知道贾玖在玉清山上闭关,只有少数几个人心里有数:这几年贾玖根本就没有碰什么女子该学的功课,倒是道术和剑法他学得还不错。
在这个情况下,他若是去参加什么簪花会,那根本就是丢人。他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便是大姑娘。再赴簪花会,若是诗文不行,绝对是会被人嫌弃的节奏。问题是,他还真的不行。他能够拿出来的,也只有打油诗而已。
当然,女孩子的簪花会,也不可能比什么策论,真的要比策论,那可不是一个白天就能够写得出来的。要知道,会试考策论,一个题目都要写三天呢!那可是需要逐字逐句地推敲过。若是有个典故弄错了,那根本就是被人笑话的节奏。
带着贾倩贾清两个坐着马车来到嘉善长公主府的时候,贾玖就紧张得不得了。
正巧,王熙凤带着他的堂妹王熙鸾跟在贾玖身后下了车,看见贾玖站在那里发愣,当即便用扇子掩着嘴冷笑:“听说这两年二妹妹受伤了?可要不要紧?今日簪花会,二妹妹可吃得消?二妹妹,这里可是嘉善长公主府上,公主殿下尊贵,可二妹妹可不要吓着公主殿下了。”
这几年,王熙凤也吃够了亏。也知道该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也学会了在人前装模作样。就像现在,他看贾玖不顺眼。想让贾玖出丑,可在嘉善长公主府上。在这人来人往的后花园门口,王熙凤还是要做个样子。
虽然说他跟薛蟠已经定亲三年了,薛蟠早几年就过了十五岁,若是薛家愿意的话,只怕他早就嫁进薛家了。经过仔细地思考之后,王熙凤就知道,薛家是不想要他了。
薛家不要他,他王熙凤还看不上薛蟠呢!他今日特地磨着叔父开了口。让他跟堂妹一起来嘉善长公主府上,为的就是勾一个身份够高、脑子却不够使唤又愿意为他的美色买单的冤大头回去。
他已经想好了,自打定亲以来,薛家对他就淡淡的。说不定薛家自己都打着这样的主意希望能够甩了他呢!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能先甩了薛蟠?反正这两年,薛家对这门亲事也讳莫如深的样子,若是他真的能够嫁给高门子弟,不怕薛家不放手,说不定还能够捞到一笔呢。
王熙凤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门口见到贾玖。王熙凤心中叫着晦气。这脸上却不能丢了身份,不然,今天他就白来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地酸了几句。
王熙凤这几句话,初听上去,似乎是在跟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顺便关心老朋友的状况,可实际上,他却是在讽刺贾玖只会耍刀弄枪,根本就是个假小子。
听见王熙凤这样说,贾倩和贾清都忍不住看了王熙凤一眼。他们心中是警铃大作啊。别的不说,王熙凤如何算计尤二姐的事情。他们是一清二楚的。王熙凤先是示敌以弱,求着尤二姐把尤二姐弄进了大观园。然后又设下了连环计,先是让家里的人厌弃了尤二姐。然后又让小丫头不停地作践尤二姐,之后又请了个庸医过来,把尤二姐肚子里成型的男胎给堕了下来,让尤二姐彻底绝了望,不得不选择吞金自杀。
虽然说尤二姐落到那样的地步有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他咎由自取,因为他怀着取而代之的念头、抱着等凤姐死后让贾琏扶正他的念头,偏偏又算计不过王熙凤这才白白地丢了性命,可是王熙凤的狠辣可见一斑。
如今见王熙凤这副可以说得上是和颜悦色的模样,这姐妹两个立刻就提高了警惕。
贾玖听了,也转过头来,对这王熙鸾笑笑,点了个头算是回礼,见对方对自己微微屈膝,更是勾起了嘴角,这才对王熙凤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家大姐姐呢。我原来害怕自己会出丑,不过看到王家姐姐,我这心里就定了一半。”
这话说得是亲亲热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个多熟、关系多好呢,可实际上,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贾玖是笑话王熙凤规矩不好,有王熙凤垫底,他那点毛病根本就不算毛病。
贾玖带着贾倩贾清两个去登记、领花簪了,王熙凤却在原地气得不得了。他好歹还记得自己不能失礼,只能转头用扇子挡住了脸,压低了声音对堂妹道:“你对他这么客气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祖宗!”王熙凤能这么说,也是因为他牢牢地记着今天的目的,故而没有当场撒泼。
他的堂妹王熙鸾立刻就回话了:“大姐姐,你怎么忘记了,出门的时候母亲可是说过好几遍了,不能得罪了贵人。虽然我们家与贾家是世交,我们的年龄也大些,可人家倒是得了朝廷钦封的。我道个万福,人家点个头算是回礼,这并不过分啊。”
王熙凤当即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这几年王熙凤为了自己的婚事绞尽了脑汁,他的一举一动瞒得过王子腾,却瞒不过跟他差不多大的王熙鸾。王熙鸾比王熙凤略小一点,去年就及笄了。当初他被王熙凤所累,选秀的时候终究没有进入最后角逐。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幸运的,不然,留了牌子却不指婚、也不说入宫廷,他就只能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了。好在家里还有些门路,父亲王子腾又使了银钱,他才能够撩牌子回家、自行婚配。
只是他的婚配也难。因为谁都知道王熙凤的豪言,谁都知道王子腾有逆谋的嫌疑,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愿意跟王家结亲也没有人愿意娶他。
王熙鸾心中也急啊。
今天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便是他能够抓到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能够出席嘉善长公主府上的宴会的男人,身份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出身也高。加上嘉善长公主对颜家公子的心,也使得他的宴会会有不少世家子弟出席。而世家子是绝对高傲的。在别人看来,逆谋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沾染的,可换了他们,那就不一定了。也许在他们的眼里,会说出那样的话,也不过是因为有底气、出口狂妄而已,说不定在人家的眼里,烦恼的不是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而是是无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只要自己好好表现就可以了。
王熙凤跟自己的婶娘不亲,可王熙鸾却是王史氏的亲闺女,临行前,可是得了母亲的不少指点,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他可是打定了主意,用王熙凤来衬托自己的知书达理、温柔可亲了。
至于踩王熙凤这种事情,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他也不在乎了。是王熙凤先对不起他们家、对不起他们母女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样想着。王熙鸾依旧一副温温柔柔、谦顺恭谨的模样跟在王熙凤身后。这堂姐妹两个,一个明丽张扬,一个温柔可亲。虽然不是非常引人注目,却也是簪花会上常见的组合。只不过,当年王熙凤在梁相家大放厥词,让他成了京师里面的贵妇人们教养子女的反面教材。所以他一出现,女孩子们纷纷走避。
走在王熙凤后面人也有留意到贾玖跟王熙凤攀谈的,一到园子里,就立刻跟自己的手帕交分享了这个讯息。
有的不认得贾玖三人的,自然对贾玖三人敬而远之,也有的有些见识。当即便道:“你们大概不知道,这贾史王薛四家在很久以前就号称金陵四大家族。牛皮吹得很响,可京里谁都知道他们四家是怎么回事。这史家先头的侯爷眼光好。给自己儿子们娶了好媳妇,又经过这么些年,已经有了改换门庭的迹象。倒是其余三家,却是越发不堪了。这贾家原来便占据四王八公之中两个位置,当年也是极风光,不过呢,三年前那桩大案子,你们想来也听说过,一家子为了个爵位,祸起萧墙,弟弟弟媳妇害死了嫂子侄儿不说,还把手伸到了哥哥的头上、差一点就要了哥哥的命!万岁怜悯,便许这位西府大老爷分家分宗出来。只不过上面的太夫人还在,所以做弟弟的依旧住在哥哥家里。你们说的那三人,应该便是这位分宗出来的荣国侯府的姑娘。”
“就是年前得了晋封,家里出了郡君、县君、乡君的那个荣国侯府?”
“就是他们家。说起来也可怜,那个王氏当家,不但搬空了库房,还差把嫂子的嫁妆、家里的祖业都差不多给折腾没了。如果不是这位贾郡君告了御状,只怕他们一家子都要死在那个王氏手里!所以,你们别看他们脸上一点风声都不露,可实际上啊,他们是生死仇家。”
“难怪呢,方才我在后头看着,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们别看这个贾郡君有些笨笨的,又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他的主意大着呢。用我们家大人的说法,便是:若不是当初他告了御状,只怕他父亲跟他哥哥依旧在那个王氏的手底下讨生活呢!听说他父亲他哥哥能够好好的从战场上下来,也是因为他的关系。听说是他通过道门,往边关送了很多东西。所以,别的地方没有军械没有武器没有粮饷,可安远卫的准备却极为充分。所以,安远卫的人大多数都活了下来,不但活了下来,还建了功勋。这也是他们家会这么风光的原因。”
“原来如此。若是安远卫的功劳跟他有关,那朝廷就是封个县主,甚至是郡主也没有问题。”
“他不要。他自己说的,就连王府的正经贵女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县主的封爵,他一个臣子之女能够得到郡君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因为他跪下来求太上皇,又有太上皇后为他说好话,这才有了他那两个便宜侄女儿跟着受封的事儿。”
“听说他那两个侄女儿是收养来的?原来在家里根本就吃不饱?那真是掉进了福窝了。”
“可不是这话。”
这种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公主府,大家都知道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贾玖带着他的两个侄女儿二等县君贾倩和一等乡君贾清来了。
说实在的。贾玖也在迷糊着呢。
他不过三年前来过这里两趟,而且一次还是昏迷着上了玉清山。簪花会什么的,他自己都不熟。如何告诉贾倩贾清两个该怎么做?
举目望去,这园子里的人自己几乎都不认得。又要如何跟别人攀谈?
三年前,贾玖为了贾赦和贾琏的安危,即便自己嘴巴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那个时候他年纪小,大家又怜惜他年幼,多有迁就的。现在呢?他已经是个大姑娘,哪怕他几年没有出现在京师的社交圈子里面,别人也不一定会让着他。
更不要说。他嚣张地顶着个郡君的名头,还把自己的两个便宜侄女儿也拉拔了上来。
这样的行为可真是够惹眼的。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听到了一把熟悉的琴声,立刻道:“走,我们去见颜师兄。今天的事儿,就只能拜托颜师兄了!”
贾玖很不客气地把主意又打到了颜洌的头上。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会拜托对方收下他们三个人的花簪。哪怕丢脸、哪怕让来的其他女客人背地里嘲笑,他也不要把簪子带回去。至于会不会影响未来什么的,他觉得,既然自己要参加选秀。这个问题还是留着以后再烦恼比价好。
贾玖熟门熟路地带着贾倩和贾清两个来到了听思台,让他意外的是,听思台上的人还不少。其中有两个人的衣着打扮完全不像大齐人,甚至连嘉善长公主都坐在边上作陪。
贾玖傻眼了。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种情况,他要如何拜托颜洌?
第二反应则是,瓦擦,这两个人看着好眼熟!
倒是嘉善长公主,看见贾玖来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亲自下来迎接贾玖。不等贾玖行国礼就把贾玖拉了起来:“我早上的时候还给颜公子说,你必定会来此处。颜公子还说不会呢。你果然还是来了。”
贾玖示意上面的两个人,道:“那是谁?那衣裳。看着倒像是官袍,却又不是我大齐的样式。”
嘉善长公主道:“的确不是。他们是冰岛使节。前面那个中年人是正使,而后面的那个是,他的副官。”
“副官?看着好年轻。如果不是您明说了,我还以为那是这位正使家的晚辈子侄,或者干脆就是小跟班。”
嘉善长公主立刻道:“噤声!仔细他们听到了。”
贾玖耸耸肩,道:“如果他们的武学修为不错,我们的话,他们应该听得很清楚。除非我们用传音入密。”
嘉善长公主道:“罢了,皇兄对冰岛这个国家很感兴趣,怎奈我大齐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这个国家的人给我感觉又好奇怪,所以只能拜托颜公子了。”
贾玖皱了皱眉眉头,道:“那岂不是说,我就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长乐公主回到皇宫之后,嘉善长公主就经常入宫探望这个侄女儿,自然也跟贾玖熟悉了起来。所以在嘉善长公主面前,贾玖也不再那么拘谨。
长乐公主隔空虚点贾玖的额头,道:“你也真是的。难道你打算日后每次都找颜公子帮忙么?”
贾玖道:“总比把花簪带回去来得好。”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道:“你呀,仔细玩过了。罢了,你若是能够帮我一个忙,那我就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以后每次都帮?”
嘉善长公主道:“只要我在场,或者说我有余力。”
贾玖点点头,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嘉善长公主道:“帮忙打探一下冰岛这个国家的虚实。你年纪还小,有些话颜公子不方便问,你倒是没有这个忌讳。”
“成交。”
跟在嘉善长公主身后,贾玖走上了听思台,告座之后坐在了嘉善长公主的侧后方。而景麒和贾清自然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待坐稳了,贾玖这才发现,那位年轻的副使望向他们的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贾玖跟贾清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二丫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好生奇怪。”
贾清立刻接口道:“姑姑,老祖宗传下来的手札里面不是说过么,这海外有个地方,似乎非常轻贱女性,女性不能读书、不能识字、不能做很多事情,甚至连名字也不能有呢。”
“听上去跟我们大齐相差不是很大。以前我们大齐也不会这个样子,可是近年来,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论调越来越厉害了。好多人竟然觉得女儿不读书是好事儿。再者,我们大齐女儿的闺名本来就不能跟外男提起。这么一比较,好像有些五十步笑百步哦。”
贾清道:“可是手札里面记载的,却是他们的女人不许有名字。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用女人来进行血祭。想想真是可怕!”
两个人窃窃私语,两位使节显然都听见了。正使始终面带微笑,不为所动,倒是那位副使狠狠地瞪了贾玖贾清一眼,哼了一声,道:“贱女就是贱女。”
正使立刻转头道:“元别!”
贾玖浑身一震。跟贾清不同,贾清可是从来不看布偶戏的。可是贾玖在兑换了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之后,还花了一点点数普及了一下杀戮碎岛剧情。这位正使一喊元别,贾玖立刻就想到了衡岛元别。而衡岛元别则是摄论太宫棘岛玄觉的小跟班。
贾玖看了看这位正使,心中想着:这位该不会就是那位有名的老实人摄论太宫吧?那也太扯了。我回去一定要扎小人!
那位正使倒是很正经地欠了欠身,道:“抱歉,失礼了。元别的确是我的子侄。年轻人未免跳脱,让诸位见笑了。”
出使外国竟然以自己的子侄为副使,这位该不会是国内的政治犯吧?
嘉善长公主跟颜洌立刻脑补了一堆的政坛风云。
贾清却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低声对贾玖道:“姑姑,小心,这些人说不定是海盗!”在西方的地中海时代。因为地中海沿岸的国家很多,有的国家根本就是一个小小的城邦。或者一个小小的海岛,几乎没有人听说过。所以。那个时代的海盗就经常冒充某国的国王,这是《王家纹章》这部漫画留给贾清的印象。
果然,那个元别立刻跳了起来:“放肆,这位是我国的顾命大臣,也是王太傅,身份尊贵,不是你们可以冒犯的!若是你们再失礼,我绝对要跟你们决斗!”
顾命大臣!太傅!
这两个词一出,颜洌跟嘉善长公主立刻眼睛一亮。
他们立刻脑补了年幼的君王在顾命大臣的扶持下登基,一步一步掌握政权,最后发现自己的老师乃是他掌握权力的最大障碍,所以把老师丢出国门的一系列故事。
颜洌也好,嘉善长公主也好,都是经历过事情的人,尤其是嘉善长公主,生在皇宫,身为皇家公主,听说过、看到过的类似事件不要太多。再者,他们也是久居上位者,自然也知道上位者的气息如何。这位正使给他们的感觉就不凡,比起那个海盗的猜测,显然这个元别透露出来的消息就更值得相信一点。
对于自己的眼力,他们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颜洌马上就道:“原来是冰岛太傅,失敬了。”
对方立刻回了半礼:“哪里哪里,阁下客气了。”
贾玖立刻装着天真的样子,道:“冰岛到底在哪里啊?天气如何?国民多少?距离我大齐远不远啊?听说有的地方人是书上掉下来的,不知道尊使有没有听说过。”()
020 破阵子先发三千
020破阵子(先发三千)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听说人从树上掉下来的,嘉善长公主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人怎么会是树上掉下来的呢?”
可听在对方的耳朵里面,那无疑是晴天霹雳。
没错,在冰岛,人的确是树上出生的,冰岛的女人不会生孩子。在冰岛的人的眼里,婴儿从人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这一点才更加不可思议。只不过走过了这么多地方,见识得多了,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冰岛之人从来不曾对外人说过:在冰岛,人是树的果实。
如果跟从没有离开过冰岛的的冰岛人说婴儿是从女人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冰岛人绝对会认为说这话的人在发神经。就像现在的嘉善长公主一样,人从树上掉下来的?怎么可能。
年轻的副使瞪圆了眼睛。
这人是谁?怎么知道我冰岛之事?
倒是那位正使,听了之后微微一笑,反而对着嘉善长公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这个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地方也不一定。”
这位冰岛前王太傅对于嘉善长公主宴请他的目的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情报,而这些情报,显然会影响到大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国策。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大齐对他们可是好酒好肉好茶好饭地招待着。
刚开始的时候,鸿胪寺的官员还特地为他们安排了教坊司的歌伎伶人,让冰岛使节团除正使之外的人都暴跳如雷,跟随着他的将领也好、士兵也好。都认为自己受了侮辱,如果不是他压了下去,只怕下面的小兔崽子们会砸了鸿胪寺。后来听说了冰岛的贱女习俗之后。鸿胪寺官员一脸古怪地将冰岛使馆上上下下全换成小厮。
说实在的,当初接到请帖的时候。他的随从们也各个义愤填膺,差一点就把送请帖的公主府长史给砍了。而他会坐在这里,也只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兵甲武经》。《兵甲武经》十一卷,乃是冰岛称雄于世的根本,其中废字卷与生字卷更是秘藏在宗庙之中只有王和王储才能够翻阅,更不要修习了。但是在两年前,草原上竟然惊现废字卷之招。叫他这位冰岛王傅如何不心惊!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使用此招之人,乃是这位跪在后面的贾县君(因为交换了身份,外人能够得到的消息便是:贾玖将功力传给贾倩之后,不得不进入玉清山闭关,而贾倩则代替贾玖上了战场。)。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始末,这位冰岛王傅才会以使节的身份出访大齐。也正是因为知道贾倩会参加今日的簪花会,这位冰岛王傅这才接受邀请。因为有关贾倩的资料真的太少了,颇花费了一番功夫,得到的消息也只有:对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孪生妹妹,姐妹两个人在数年前被舅公收养,从而摆脱了悲惨的命运、过上了好日子。
这位冰岛王傅曾经怀疑过。也许贾赦是因为《兵甲武经》才会收养这姐妹二人的。只是从各种迹象表明,这姐妹出身的钱塘张家和娘舅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人会武功,这才减了他的三分怀疑。
所以,第二种猜测便是:《兵甲武经》乃是贾家的收藏。
只是这种猜测就越发奇怪了。既然是贾家的收藏,为何贾家的男丁都不学习,甚至贾家的女孩竟然跟着道门学习什么极易走火入魔的《九阳天诀》,而不是《兵甲武经》。这些日子,冰岛王傅可是确定了贾家成年的男子。无论是宁国府这边的还是荣国侯府这边的,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迷雾重重、疑窦丛丛。
把人直接掠走或者杀掉都非常简单。但是失落的《兵甲武经》必须找回来。这本绝学,绝对不能流落在外。
因此。冰岛王傅对贾玖贾倩贾清三人保持了最起码的礼貌,虽然他的副使很不服气。礼遇贱女,这对于他这个冰岛百代贵族出身的贵公子,那根本就是不可理喻之事。如果不是因为王傅的命令,元别只怕早就闹场了。
冰岛王傅跟他的随从的态度,贾玖跟贾倩贾清都看在眼里,贾玖倒是猜到了一二,可贾倩和贾清就雾煞煞了。不过,他们也知道,在这里,他们两个是陪客,自然保持着陪客的最高标准:壁花静悄悄。
只听冰岛王傅道:“方才听说贾郡君有事相求公子,不知道所谓何事?”
嘉善长公主闻言,立刻红了脸。显然,方才的话对方都听见了。
颜洌笑着为对方解释了一番簪花会和花簪的规矩,这才道:“让使节见笑了。这孩子是在投机取巧,想蒙混过关。这才请求在下帮忙。”
那副使哼了一声,道:“贱女就是贱女,以为别人帮他是天经地义。”
贾清当即就变了脸色。
这两年来,他通过函授在颜师的指点下可是学了不少东西。他也有信心,不会输给其他的姑娘。他会来听思台,一来是他要陪贾玖,二来则是因为他不喜欢当众耍猴。贾清的自尊心非常高,被这个副使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蔑,自然是受不住的。
自打他来了贾家,还没有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没面子。
好歹贾清也是在贾家做了几年娇小姐,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是他可以发飙的,所以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扭过头。
他决定了,回头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个家伙暴打一顿。
贾清的神色不好看,贾倩的脸色也非常不对。他的心跳慢了一拍,还小心翼翼地看了贾玖一眼。倒是贾玖,对杀戮碎岛的奇特风俗早有的心理准备,对于对方把自己一并骂作贱女一事,他一点都不意外。不要说生气了,他连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一下,他的不为所动,自然引起了那位正使的兴趣。
只见那位正使笑道:“本座相信,大齐的郡君不会是个懦弱之人。本座也想见识一下郡君的才学,郡君不会让我失望吧?”
贾玖眯起眼睛,看了看对方。他一直很好奇,对方是不是个盲人。见对方如此说,便转头看了看嘉善长公主和颜洌,见这两位都跟自己点头,便道:“如此,那小女子便献丑的。只不过,小女子很好奇冰岛的人文风情,希望剩下的时间,使节能够满足小女子的好奇心。”
对此,那位正使并没有拒绝,他正好想找个理由接近这三个女孩子呢。
贾玖眼下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古琴,而他决定的曲目便是《秦王破阵子》。这首曲子原来便是武舞曲,据说是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之手,原来是两千军士身着甲胄、或挥舞着斧钺或挥舞着旗旆,那种场面是非常壮观的。因此,这首曲子对演奏者的要求也非常高。手上力道不足、对战争没有足够的理解的人,很难演奏出这首曲子的精髓。
畅音楼那边,听说有人要演奏《破阵子》,几位负责审评的大人都非常惊讶。因为跟簪花会这样的地方,很少会演奏这种曲子,而精通这种曲子的,除了那些儒将,也只有浸淫琴艺,对生活有着非常深刻地认识的人能够得其三味。
在畅音楼前等待的诸多女孩也议论纷纷,没有人不好奇的。
对于这些闺阁女孩们,他们自小锦衣玉食,在父母家人的娇宠中长大,他们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对于生活的艰辛和辛酸苦辣,他们知道的也极少。所以,在簪花会上,很少会有人选择战争为主题的乐曲,因为要想在这种曲子上得到夸赞,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倒是贾玖,他迈入畅音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那些还在排队的女孩子表示歉意:“抱歉,是我的不是,诸位姐姐承让了。”
能够来参加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的女孩子,不是宗室女,便是家里位高权重之辈,自然对某些事情也有所风闻,也知道嘉善长公主宴请冰岛使节的目的,看见楼上骚动,又见公主府长史亲自为贾玖开路,又有谁不明白的?看见贾玖对着他们欠身,又正儿八经的道歉,除了几个封爵在贾玖之上的,其余的人都纷纷避让开来,连声道不敢。
会在簪花会上展现琴艺的女孩子,他们用的琴都是自家带来的、自己用惯了的琴,这是因为每一面琴都有属于自己的音色,而且在来这里之前,这些琴都是做了最完美的保养和调试,为的就是让他的主人展现能够充分展现自己的琴艺。
唯有贾玖,因为是临时决定的,他只能问别人借琴。嘉善长公主倒是收着几面好琴,但是那几面琴,颜洌都试过,都不大适合《破阵子》,最后还是颜洌借出了自己惯用的琴便是仲尼式,而不是贾玖惯用的伏羲氏九霄环佩款。不过这个时候,这些也不重要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贾玖亲自调好了音,又静坐了片刻,这才将手放在了琴面之上。()
021 魔音
021魔音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红楼之天下为棋》更多支持!手指一挑,“铮”地一声,贾玖任由自己的心沉浸于过往。
任由心田被一片火海占据,火海无边无垠,在火光中奔驰着的是来自于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还是人世间的修罗。
达达的马蹄声,豪迈的呼喝声,女人的哀嚎声,哭泣声,悲鸣声交织成一片。
年幼的女童怀抱着更加年幼的弟弟,躲在水缸之后,透过水缸的缝隙偷偷向外张望,小孩子懂不懂事,害怕想哭。女童害怕弟弟的声音惊动了人,死死地捂住了弟弟的口鼻,两眼瞪着外面,却不曾留意弟弟的脸色一点一点得发青,身上也一点一点的发冷,最后变成一块冰。
可即便是如此年幼的女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紧张地向外张望着。
前面过去的是东家的姐姐,东家的姐姐刚刚许了人家,却被,那蛮奴一把扯上马背。东家姐姐挣扎着跳下了马背,结果被长矛狠狠的刺在地上。
刚刚过去的是村头的刘嫂嫂,刘嫂嫂刚刚生了小侄儿去,也被扯上了马背。刚刚生产过的妇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力气,就连挣扎也显得那么无力。突然,刘嫂嫂的声音猛地拔高,只见一根长矛上跳着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从黑影中晃过。刘嫂嫂大叫一声,从马背摔了下来,紧跟着又是一声脆响。蛮子骑着马踏过刘嫂嫂的身子,硬生生地踩碎了刘嫂嫂的胸膛。
后面跟着的是村西的小婶婶,小婶婶刚刚进门。跟丈夫的感情很好。可是那匹马上,挂着的分明是小婶婶丈夫的人头!小婶婶被绑在马后踉踉跄跄地走着,看着他模样。显然是哀莫大乎心死。突然,小婶婶往边上冲了去。狠狠地撞在石磨上,撞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那蛮子怪叫一声,驾马上前,在小婶婶的身上反复践踏,很快就把小婶婶踏成了一片血泥。
女童傻傻地坐着,浑身发抖。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发现他。哀嚎声也渐渐听不见了。蛮子在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终不见了身影,唯有火焰依旧在狂舞跳跃。刺鼻的血腥味始终萦绕不去,高高挂在房梁上的尸首,也随着哔啵哔啵的爆裂声化成了一团灰烬。小女孩在火中傻地坐着,直到天明。
小小的女童独自面对着断壁残垣。
手下的音节再一变,视野已经转换。
一座巍峨的城池,高高的城墙,被笼罩在黄沙之中。城下,是无数的人,或者架着云梯想爬上城墙。结果被上面的人推开,连人带着云梯从半空中哀嚎着摔下;或者扛着巨木冲击着城门,却被上面的人用石块砸得头破血流。也有的人被热油浇了个正着,哀嚎着、挣扎着,火焰吞没了他,也吞没了周围的人。守城的卫士被冲上来的敌人砍翻在地,即便受了重伤,也举起他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不顾一切地往对方的身上捅。不求自己能够活下去,只求能够给敌人造成伤害,一往直前的勇气和疯狂。
这座城池。就跟一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人命。
心念一动。视野再变。
一双冷厉的眼,透过层层云海。漠然地望着大地。大地一片碧绿,那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草原上,万马奔腾,带起无数尘土,跟在马群之后的便是无数的狼群。
马群被狼群驱赶着,冲向一个狄人的聚集地。原来还在载歌载舞的狄人,看到如此之多的马群是那么的欢喜,他们抓起套马索,冲向自己的马匹,希望能够套匹好马,让自己的财产再增值一些。
但是,有经验的老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马太古怪了,竟然会冲击他们部落!
怎奈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野马冲破了他们的阵型,冲进了他们的帐篷,那些来不及上马的族人,即便有经验,也被闹得个手忙脚乱,还有人因此而受伤乃至死亡。狄人爱马,不愿意伤了这些好马,可是这些好马却把狄人冲得七零八落。等狄人发现后面跟着的那些狼群的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马群飞冲击,大部分的狄人都没来得及带上武器,手边只有套马索的他们,又如何对付得了成千上万的恶狼?
那些恶狼,冲进了他们的帐篷,咬死了他们的女人和孩子,甚至还有的互相配合,袭击马背上的人。没有及时逃出来的狄人,都被狼群干掉了,而逃出来的狄人,却要面对可怕的修罗。
畅音楼内,年轻的姑娘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非常惊讶,有人竟然能够如此娴熟地演奏《破阵子》,而这个人,竟然不是长辈,而是跟他们差不大的女孩子。
坐在楼上的那些名士重臣们,有不少人被卷入琴音构建的意境之中,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好像听到了百姓的哀嚎声,也听到了敌人的狂笑声。好几位不得不重重地拍着自己的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也有几位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血腥味太重了。
《破阵子》乃是还未登基、仅仅是秦王的唐太宗所作。此乐,讲究是正,是宏大壮观,而不是杀戮与血腥。
这个孩子,可惜了。
琴艺不差、琴意也不差,可是这琴品,终究入了歧途。
此非琴之正音,竟然是魔音了。
贾玖在指定的地方,放下了花簪,也不管结果,转身离开,却被颜洌叫住了。
“师妹请稍等。这面琴,师妹还是带走罢。”
贾玖转过脸来,脸上难掩的疑惑之色:“师兄,此话何意?”
颜洌道:“经过此曲,此琴只怕也只能束之高阁。师妹,你还是带他回去罢。”当着众人的面,颜洌终究还是没有说破,说贾玖的琴品落了下乘之类的话。只是他满脸的遗憾,却落在了众多闺秀的眼里。这面琴乃是他心爱之物,染了血腥之后,只怕再也弹不出什么琴之正音了。
贾玖眯着眼睛,看了看颜洌,双手接过颜洌递过来的琴。
嘉善长公主在边上忍不住插嘴,道:“为何,为何你的琴会充满了杀气?”
贾玖淡淡地道:“我在练琴之时,心中想到的,便是在边关搏命的父兄。每一份不详的邸报让我的琴音中的杀气便增加一分,每一个沦陷的城池便让我的琴音中的血腥味儿增添一分。我恨不能跟随父兄一起奔赴战场。琴音正能够让我们的百姓免于战火么?琴音正能够让死去的百姓复生么?呵,若是为我大齐,就是入魔又何妨?”
在京里享受着和平、天天酒宴不断的人,又怎么知道战火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当你们对边关漠视的时候,可曾经想过,边关一旦失守,大齐的百姓将会面对何等悲惨的遭遇。
贾玖的声音不大,却重重地敲在了诸位名士重臣的心头。
他们都很清楚,大齐北疆会沦落铁蹄之下,三分是因为狄人铁蹄的凶残,七分却是因为大齐国策的错误。而这份错误,是因为他们这些名士重臣的每一个人。
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人对边关事情不屑一顾,有的人认为大齐耗得起。
可是最后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却是大齐的百姓。
之前,这些名士、重臣们是因为贾玖的琴品有差,这才没有去取贾玖的花簪,可是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取这份花簪。因为,他们愧对北疆的百姓。他们的觉悟和眼光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女孩。
这位贾郡君的花簪,对于他们来说,太过烫手。
礼部尚书才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贾郡君,你可知道,《破阵子》乃是唐太宗为扬大唐国威而作?”
贾玖答道:“我知道。《破阵子》最精髓的地方,便在于:向诸国宣扬武力,以达到止战的目的。可惜,我大齐并没有绝对的力量震慑那些宵小。在我大齐远离战火之前,我们唯一能够采取的手段也只有以战止战。而我的怜悯,也只会给予我大齐的百姓。”
狄人的生活就是再艰难,哪怕他们要活下去必须付出比我大齐的百姓更多的努力,可是我的怜悯和慈悲依旧只会给予我大齐的百姓。
因为我是大齐人。
贾玖漠然的眼神,定定地看了一眼礼部尚书,终究还是垂了下去。
好战必亡,忘战必威。军队就像一把刀,不保养会生锈。善战而不好战,方是正途。
某些话,不用他多说。
这个时候,那冰岛王傅慢慢地走来,道:“听说,参与簪花会的男宾可以带走花簪,是么?那么,在下就厚颜,取走这位贾郡君的花簪了。国家兴亡,人人有责。从贵国闺秀身上,在下看到了贵国子民的责任心与眼光,也难怪即便贵国北疆全部沦落敌人脚下,最后消失的依旧是贵国敌人。”
那副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王傅收起了花簪,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
022 消息
022消息
那日簪花会终究还是被贾玖给搅了。
在贾玖离开畅音楼之后,畅音楼上的诸位名士重臣们也都没有了听琴的心思,纷纷离开,让那些排了好久的队的闺秀怅然不已。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即便有的人只有琴艺拿得出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口抱怨。
让人觉得自己没有修养还是小事,若是让人觉得自己不忠不孝,那就是大事了。那不但会让自己绝迹与京师社交圈,还会让自己的家人也跟着倒霉。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犯蠢,就连王熙凤也一样。
事后,贾玖不得不跟嘉善长公主道歉。
嘉善长公主听了之后,笑了笑,道:“贾郡君,你知道本宫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本宫最害怕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失去父皇的宠爱,另外一件便是和亲。就在三年前,本宫还担心,父皇与皇兄就会让本宫继皇姐之后和亲。那个时候,本公日日不得安宁,每每在半夜里面惊醒,独坐到天明,白天还要粉饰太平。当初朝廷之上若是有人有你这份觉悟,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北疆不会沦落,长乐也不需要经历那么可怕的灾难。说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
嘉善长公主叫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还特地派了长史送贾玖回家。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冰岛太傅竟然也送了一面琴来,那面琴与大齐的琴并不一样,两端两端高高翘起看上去就像一艘小船。琴弦只有中间一段是平的,两端都有岳山,而且还是呈弧状的。琴弦就好像缆绳一般,从岳山往下,经过琴面。又高高跳起,固定在另一边的岳山上。
随信送上来的,还有一本琴谱和一封信。
在信中提到。这种琴乃是冰岛特有的船琴,而这面琴还有特别的一个名字。叫做殇琴。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贾玖的眉毛跳了一跳。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逗比小管家再度出来刷存在感了:【发现殇琴。冰岛王傅、摄政大臣的好感度达成,免费赠送《阎王三更响》琴谱。亲爱的主人,您想成为第二个赦天琴箕么?】
乘着更衣的机会,贾玖把身边的人打发到屏风外面去,这才恨恨地扯着逗比小管家的脸,道:【你这小子。居然算计我!】
在贾玖的独有视野范围内,逗比小管家连连磕头求饶:【对不起,亲爱的主人,偶错了。】
贾玖冷哼一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为自己解释的权利。】
【需要花费一千点。】
【该死的,你这个周扒皮。像是你在坑我吧!】
【对不起,亲爱的主人。但是点数不能少。】
贾玖的额头出现了可疑的十字:【我能揍你吗?】
【对不起,亲爱的主人。你打不到。】
贾玖气得说不出话来。
逗比小管家见贾玖没有动手。连忙道:【亲爱的主人。一千点对现在的你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花费一千点有额外的情报正送哦。】
贾玖迟疑了一下终于恨恨的拍板了:【花费一千点。】
【消费确认。】逗比小管家的眼睛闪了闪,【亲爱的主人,就跟您猜测的那样。这个冰岛上有四个国家。而这一批人就来自于也叫杀戮碎岛。】
【跟四魌界的那个杀戮碎岛一样吗?】
【大致情况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王,死于阴谋之下。王脉绝嗣,王树拒绝选择新王。而占卜的结果就是,王脉流落在外。这些人就是出来寻找新王的。】
贾玖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自己被你坑了。】
逗比小管家,晃晃自己肥肥圆圆的屁股,道:【哦,不。我亲爱的主人。如果当初你没有兑换杀戮碎岛王脉功体和《兵甲武经》,你也就不会去修炼。没有修炼也就不会在战场上使用什么《兵甲武经》。这些人也不可能,追寻着《兵甲武经》来到大齐。】
贾玖道:【那你告诉我。《兵甲武经》废字卷是不是也是他们的王才能够修习的绝学?】
【答对了。】逗比小管家举起了一面小旗子,【恭喜。我亲爱的主人你答对了。《兵甲武经》废字卷只在他们的王和王储之间口口相传并没有什么秘籍。他们存在神庙里面的秘籍是假的。还有他们流传的《兵甲武经》只有十卷,并没有生字卷。】
贾玖道:【我被你坑了。】
逗比小管家道:【哦。我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知道这些年冰岛各国征伐不休,而杀戮碎岛因为失去了强力的王。多年来一直处于下风。他们已经被打怕了,虽然还在说提贱女什么的,可是只要你够强,你就是他们的王,更不要说,我这里还有男转女、女转男的办法。而那个什么杀戮碎岛王傅也会帮你的。】
【闭嘴。不会忘记了,我是贾家人吧?大齐极端排外,若是我成了什么杀戮碎岛王室成员,那我们贾家就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你该不会真要把我们全家送上法场吧!】
【嘤嘤嘤。我亲爱的主人,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呢?我快要伤心死了。这里的人又奈何不了你。】
【你闭嘴。】
贾玖坐在那里,好久都没有说话。良久才听他开口道;【阎王三更响,我要练,你给我准备好琴。至于这面殇琴,我会收起来。】
【明白了,我亲爱的主人。】
从屏风后面出来,贾玖坐在邻窗大炕上,什么话都没有说。邱典赞看见贾玖坐在那里发愣,忍不住开口问道:“郡君,有什么不对吗?”
贾玖放下了手里的信件,递给邱典赞道:“你自己看吧!”
其实这封信在送到贾玖手里之前,邱典赞已经看过了,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用一种相当认真的神情又看了一遍。
“郡君。这有什么不对么?”
贾玖回答道:“信件上面也说了,这是他们冰岛特有的船琴,是他们寄托乡愁。之物,仅仅是因为欣赏我的琴艺这种不靠谱的理由就送给了我。这种话。你相信么?”
邱典赞摇摇头。
贾玖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然这位冰岛正使乃是冰岛前摄政大臣、王太傅,身份若是真的这么尊贵,那么他会来我大齐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去查一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邱典赞道:“从鸿胪寺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上看,他们逗留大齐,为的是用更少的钱财换取更多的食物。因为他们的国家土地非常贫瘠。郡君是说,这个理由是假的?”
贾玖道:“未必是假的,只不过是表面理由罢了。我认为他们会来大齐,是有更深层的理由。”
邱典赞想了想,终于站了起来,对着贾玖行了一礼,道:“禀郡君,郡君所言甚是。宫中也有这样的说法。只是鸿胪寺上上下下花了无数力气,还是得不到一点消息。宫里的意思是希望郡君能够帮忙打探。”
贾玖道:“宫里?”
邱典赞道:“是的。”
贾玖道:“真奇怪,为什么宫里会下达这样的命令。我不过是个女孩子呢。”
邱典赞道:“不止郡君。就是嘉善长公主也得到了一样的命令。”
贾玖点点头,道:“如此我知道了。不过这事儿还必须跟父亲打个招呼。不知道你是否能够陪同我去见见父亲。”
邱典赞当然没有异议。他谦恭地跟在贾玖身后,来到了荣禧堂。贾赦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心爱的古董呢。听见女儿求见,立刻让女儿进来了。
他一见到女儿就道:“丫头,那冰岛王傅为什么突然送了一面琴过来?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个随便送人的。道魁是你的老师,他送你无妨。你师兄希望你能够以琴为鉴,将已经乱了琴音的琴送你也合乎情理。可这个冰岛王傅,更你素不相识的,又仅在嘉善长公主府上的簪花会上跟你见过一面而已,为什么要送你这种东西。丫头,为父这心里是越想越没有底。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且跟我说说。”
贾玖连忙道:“父亲,女儿也在奇怪呢!不过邱典赞带来了宫里的话。您能否跟女儿一起听一听。”
贾赦一听,连忙站起来。肃容垂手,准备聆听上面的训话。
邱典赞连忙道:“侯爷不必拘谨。我大齐跟冰岛并不交界,也不知道对方的国情,不知道对方的位置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城市多少人口,甚至连对方的人文风俗都不清楚。只知道在冰岛,女人的身份十分卑下而已。可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却是一无所知。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冰岛使节除了东游西荡之外,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做。而山东和江南也传来消息,冰岛之人竟然在大量地收购粮食。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希望郡君能够帮忙打探消息。”
贾赦道:“你是说二丫头?”
邱典赞答道:“不止是郡君,只怕县君和乡君一样要出力。早前万岁就对诸位公主下达了命令,怎奈一点有用的消息。这些冰岛使节打来了京里,就安分得很,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偏偏京里上上下下也只有郡君得到了他们的赠惠。宫里的意思,是希望郡君能够能者多劳,帮忙探查消息,最好是寻根问底,把他们的来历和目的都挖出来。”
贾赦道:“难道宫里并不相信他们是来自于冰岛吗?”
邱典赞道:“回侯爷的话。因为这些冰岛使节的行为太过奇怪了。其他的番邦小国来了我们大齐,必然好奇不已、到处游荡到处观察,瞻仰着天朝风光。可是这个冰岛之人竟然熟视无睹,好像我们大齐没有什么是他们惊叹的。别的不说,既然他们冰岛国土贫瘠,哪怕他们那里盛产各种珠宝,他们也应该对堆满了盐桥的盐敢兴趣吧?如果他们那里靠海、不愁盐和鱼,那么马市街的马、皮市街的皮毛、菜市桥的米粮菜蔬,总该有他们感兴趣的吧!可是他们根本就不为所动。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冰岛土地贫瘠、养不活那么多百姓的传言是真是假。”
贾玖插嘴道:“只需要确认这个吗?”
邱典赞答道:“这个只是首先必须确认的消息而已。当然有关冰岛的消息,能够打探到的越多越好。”
贾赦道:“看起来朝廷还是在怀疑有没有冰岛这个地方。”
贾玖道:“也不知道这冰岛之人是在别的地方买到了足够的粮食,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不过粮食的魅力永远不会消退,只要人会饿肚子。粮食就永远不愁没有销路。我想着,让他们看到足够的粮食或者看到我们能够养活足够多的人,他们是不是不为所动呢?”
邱典赞道:“郡君可有了计划?”
贾玖道:“我原来就想着,因为战乱,京畿有了很多流民,就连京城里面的乞丐也多了许多。这种事情一直放着不管,总不是个事情。哪怕是朝廷暂时没有钱粮,作为大户人家、作为我大齐的贵族。我也应该为朝廷分忧。就是不知道宫里会如何看待此事,我希望能够得到姑姑的指点。”
邱典赞道:“郡君是说我么?”
贾玖道:“是的。当然,我不打算以我们家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我早就跟长乐公主商量好了,以我们这些女孩子的名义来做。”
邱典赞道:“若是以府上来做,只怕这事儿的确有市恩之嫌。不过,若是长乐公主主持,自然没有大碍的。不过,本官还是建议,不要把嘉善长公主排除在外。”
“嘉善长公主么?我知道了。想必师兄也愿意借我一分力的。”
三年过去了。嘉善长公主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贾玖初识嘉善长公主的时候,嘉善长公主一心想嫁给颜洌,后来面对这和亲的压力。嘉善长公主又日日担心被选中成为和亲公主,日日夜不成寐,反而将他想嫁给颜洌的心思给压了下去。长乐公主和亲之后,嘉善长公主放下了一桩心事,也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对颜洌的心思居然淡了。
这次的簪花会,贾玖就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嘉善长公主的神情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望向颜洌的双眼依旧充满的情意,却没有当初那么缠绵。比起从前嘉善长公主就跟经历过风雨一般,只剩下坦然和优雅。而那些少女情怀,都快找不到了。
贾玖这才想起来,颜洌马上就要三十岁了。
他拍拍自己的头,道:“对了,我一直都忘记问了,颜师兄可曾婚配?”
邱典赞道:“回郡君,这也是宫里想知道的。这位颜公子对嘉善长公主也不知道什么心思,也没个表态。宫里也愁得不得了。”说着,邱典赞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据说,当初选中长乐公主和亲,就是因为宫里以为颜公子会迎娶嘉善长公主,可是现在……太上皇背地里可是生了不少气。”
贾玖瞪大了眼睛,道:“是这样么?那我若是遇到师兄的时候,偷偷地问问他好了。不然,让清儿去颜家的时候问问。”
冰岛王傅送了贾玖一面琴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贾母的耳朵里面。贾母立刻把贾玖叫了过去,屏退了丫头婆子,道:“二丫头,到底怎么一回事情,好端端的,人家怎么会送你东西?”
贾玖答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也迷糊着呢!”
压低了声音,贾母急道:“迷糊?这怎么能迷糊呢?你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是通敌,这是大罪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够跟外藩有交集呢!”
贾玖道:“老太太这种道理孙女儿怎么不知道呢?可是宫里也给孙女儿下了密令,要求是女儿帮忙打的听消息呢!”
贾母听了,差点昏倒:“密令?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心眼都不长呢!密令?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说密令呢?给皇家做这种暗地里的事情哪个得到好的!现在要用到你,说是给你密令,等用不到你了,翻脸不认账的多的是!二丫头,听老太太一句,这种富贵我们不能要。通过这么个手段得来的富贵。还不如让你大姐姐在宫里拼一把呢!至少,龙种是真的。”
贾玖道:“可是,皇上已经通过邱典赞跟孙女儿说了。孙女儿也带着邱典赞去见了父亲。”
贾母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越大越不长心眼?!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不能先告诉我吗?难不成老太太我会坑了你不成?宫里就给你一个人下了密令吗?”
贾玖摇摇头,道:“还有长公主殿下。”
贾母道:“这还差不多。丫头你听老太太的。这事儿我们不能沾。上头给你的密令,你听着就是,也不要多做什么,更不要跟那些冰岛使节有什么往来。横竖办差的人也不止你一个。记着,要跟冰岛使节保持距离。”
贾玖连忙应了。
贾母摸着贾玖的头发,道:“丫头,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但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有的时候听听老人的话没有错。这天底下最无情最不讲情面的就是那个地方。可惜了你大姐姐要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挣命不得不去。你又是郡君,将来也要去那个地方。眼下我三个孙女儿两个重孙女儿,竟有四个要去那个地方。将来竟然只有你三妹妹能够在我身边,我这个老婆子每每想起来就心里就难受的慌。”
贾玖道:“老太太?”
贾母道:“丫头你虽然不说,可是我也都看在眼里。只怕我这个老婆子,在你心目中,也是那种卖女求贵之人。你可曾想过,若是家里的男人能够撑的起来,哪里需要让家里的女孩去争这种富贵?谁不知道,外戚丢人。谁不知道。姻亲更有价值。别忘了你姑姑也没有进宫,而是正儿八经的带着嫁妆嫁出去的。但凡你父亲、你二叔当年能让我看到希望,你大姐姐也不用去那个地方。如今你大姐姐已经进去了。我也不多说了。倒是你,你的未来,我这个老婆子却是看不透。也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是怎样个光景?这些日子我老婆子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贾玖连忙道:“是孙女儿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道:“你这孩子!二丫头,我老婆子虽然不出门,可是我老婆子眼睛还没有瞎,耳朵也没有聋。有些事情你虽然没有跟我说,但是老婆子也猜到了。你是不是想自己弄份产业给自己做嫁妆?”
贾玖道:“老太太。您怎么知道?我在跟父亲商量着添置产业的事儿。”
贾母道:“你呀!你别忘了你是我这里出去的。”
贾玖不好意思地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提过一回了,您难道忘记了?那个时候。孙女儿就说,这要想办法帮那些流民一把。那个时候您与父亲说家里一时半会儿地腾不出人手。父亲说过一年再说。后来父亲上了战场,这事儿也就搁了下来。如今,因为兵乱,京里的流民越发多了。所以孙女儿再度跟父亲提起了此事。只不过这少让家里来做。有市恩之嫌,所以孙女儿打算找长乐公主,与嘉善长公主一起做。这样一来就不能把这个庄子地放在家里了。”
贾母立刻看到了这事儿的好处:“如此甚好,你把功劳都让给两位公主殿下。将来有什么事两位公主殿下也会帮你说话。作为太上皇的女儿,嘉善长公主一直盛宠不断,显然是有手段的。长乐公主就更加不要说了。你若是真的跟他们走到一起,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总有你的好处,我这个老婆子也总算是能放心了。”说着,又叫鸳鸯取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交与贾玖,算是对贾玖的支持。
贾玖连忙谢过贾母。
前面的贾赦听说此事之后,给贾母又送了三万两银子过来,还额外给了贾玖十万两银子,让贾玖运作此事。()
023 求情
023求情
因为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贾玖便将此事提上了议程,他一面等待再次进宫的机会,一面请邱典赞等四位命妇级侍女一起商讨他以前写好的计划书。要想让嘉善长公主殿下和长乐公主殿下点头,这份计划书就必须详细周全,不能有一丝一毫地疏漏,更不能犯根本性的错误。
邱典赞看到那计划书上竟然打算使用太监,当时就慌了:“郡君,国法规定,除了宫里也只有各王府才能够使用内侍,而且数目是有严格规定的。虽然说郡君打算游说公主殿下,但是现在就使用太监未免太早了一点。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就尽够了。虽然说圣恩浩荡,会为我们这些老宫女解决终身大事,但是这样跟我们这些人,在宫里过惯了富贵日子,哪里习惯得了边关的艰辛苦寒?何况郡君已经开出了如此优渥的条件,我想,将来来郡君这里讨生活的人不会是一个两个。”
贾玖笑道:“让姑姑担心了。实不相瞒,这是我上次进宫看到宫里的那些小公公们委实艰难,故而才有了这个念头。听说光宫里不下十万的内侍,能够到各个主子身边伺候的,几乎是百中取一,更多的是在做下面的杂役。上次我看到一位小公公,竟然因为被欺负被人打断了手指头,看着委实可怜。罢了,既然姑姑已经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吧。至于内侍的事情,将来若是能够说服得了万岁,那就再说吧!”
四位命妇级侍女看贾玖殃殃的,连忙奉承着。他们都知道,这虽然只是贾玖的一时心善,可对于宫里面生活着的那些可怜人来说无疑是一线希望。这今天的这几句话若是传到宫里面去,自然会有无数的人帮着贾玖在各位主子面前说好话。哪怕是上面的那几位大太监大宫女、首领太监首领宫女也不会得罪贾玖。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犯众怒。
贾玖摸着那份计划书,道:“我原说女子不便抛头露面,所以让宫里出来的内侍。在外面跑,帮忙打杂。也许会比较方便一点,如此就只能选备选方案了。我之所以重视这份产业,其目的一是为了安顿流民,二来我也有意提出三成的红利用来安顿宫里出来的老宫人。很多老宫人打宫里出来后,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也没个亲眷,又只会伺候人的活计,穷困潦倒以至于晚年极为落魄。我这里虽然不能让这些老宫人过上富贵日子。但是好歹有个屋子住、能够买上个小丫头伺候、生病也有人照看着。我拟定的工钱也分成三块,一块是基础的工钱,就是按照宫里出来的品级定的;第二块是工龄,每年累计,好比第一年每个月是一贯钱、那么第二年就是两贯钱、第三年就是三贯钱,以此类推,做满十五年,即便以后不做了照就能够领养老银子;第三块是津贴,分两种岗位津贴和绩效津贴。岗位津贴是指做什么样的活计,完成基础部分。多余的部分会有额外的收入;绩效津贴,有些活计一时半会儿就看不到成绩的,那就安年算。保质保量完成任务的,额外完成的部分也会根据评分另外得一份津贴。然后是养老银子,我是这样想的,……”
贾玖说到这里,几位命妇级侍女还有那些嬷嬷们都在心里不住的称善。
他们这些老宫女哪怕是身上有品级的,将来出来了,若是不能找到个营生也就只能给人做填房的命。运气好的,还能找到个好人家,运气不好的。手里的钱才被榨干了就被人赶出了家门。这种事情也不是少数。
再说,填房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即便没有被赶出去。但是在家里也是个尴尬人。
这些命妇级侍女相信,只要贾玖把这个计划抛出去。只怕是那些老宫人都会来。这是多么大的能量。这个计划一旦实施,不要说公主妃嫔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得罪了贾玖。
脑袋晕乎乎的邱典赞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道:“郡君,您这个计划自然是好的,只怕,有人容不下……”
贾玖还要再问就听见外面有人向薛宝钗和史湘云、探春请安,只得住了嘴。
贾玖将计划书交给邱典赞让邱典赞收起来,自己拍了拍衣裳、抿了抿头发、扶了扶簪子,这才出来迎接。
史湘云一见贾玖就笑嘻嘻地道:“二姐姐,你在做什么呢?怎么把小红她们都撵出来了?可是他们做错了事,让二姐姐不开心了?如果是这样,那小妹代他们向二姐姐赔不是。”
小红连忙上来亲自为史湘云去了披风,这才道:“云姑娘,您言重了。原来是我们姑娘担心我们伤了眼睛,故而让我们在敞亮的地方做针线。哪里是我们做错了事情。”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真的不是?”
小红连声道“不是”,史湘云这才罢了。
薛宝钗笑吟吟地道:“云妹妹原来就有些侠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看薛宝钗,再看了看后面的探春,一面请姐妹们入座,一面让小丫头上茶果,口中还道:“看宝姐姐和云妹妹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好事情呢。”又道:“云妹妹,你几时过来的?”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自然是好消息。我二叔三叔已经谋了缺,宝姐姐的舅舅王大人也是。如今家里忙成一团,也顾不上我。故而把我送来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王子腾大人也是吗?那真的要恭喜了。”
薛宝钗捧着茗碗,笑得甚是端庄:“虽然还没有明文,但是也有七八分准了。舅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心的不得了,还说过几日请我们过去坐坐呢。”
王子腾是薛宝钗的亲舅舅,王子腾的位置上去了,薛宝钗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王子腾发达了,薛宝钗是由衷的高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别人分享这个好消息,这不,史湘云就凑上来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们老爷谋了什么缺?”
贾玖笑笑:“我父亲已经是国侯了。若是真要谋缺,那就只能从六部尚书那个等级里面找,就是放低了要求,至少也该是六部侍郎罢。那些可是进士科出身的官员的天下。我父亲哪里争得过他们?再者,这些官位,每天丑时就要出门,晚上不到申时也不一定能够回家,父亲年纪大了哪里吃得消。这几年父亲在边关也辛苦得很,我正想让父亲留在家里好好的休养一阵子。就是我哥哥,才二十出头就做了兵部主事。这些缺不缺的,对于我们家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薛宝钗这才想起来,无论是角色还是贾琏,他们身上的官位已经是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了。嫌纱帽小的人是王子腾,他需要汲汲营营谋求更高的官位,嫌紫蟒长的人是贾赦贾琏父子,他们现阶段需要的不是更高的官位,而是时间。
薛宝钗的心中顿时不舒服起来。
话出了口,贾玖立刻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再一想,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做的,好像就跟原著里面的薛宝钗做的那样。
原著里的薛宝钗惯是会做好人的,可是他做好人唯一的条件便是自己的地位和实际影响力必须高于别人,不然,他就会想办法压制别人。所以,在讨论惜春的绘画之事上,明明惜春跟他没有利益纠葛,可是他还是毁掉了惜春的绘画天赋,让惜春的画上沾染了匠气。
他贾玖现在做的也一样。人家很开心地跟自己分享好消息,可是自己说的这些话,虽然是无心的,却还是有故意拆对方台、拿着自家压制对方的意味在里头。
这样一想,贾玖倒是生出了几分歉意,立刻转头问探春:“既然两家都有了好消息,三妹妹,关于二叔那里,老太太可有什么说法?”
一直坐在下面的探春听见了,愣了愣。
即便他天生精明,可是身份和家事还有种种因素决定了,他在很多时候不得不枯坐着,做别人的陪衬。这里的原因有贾政自己不争气,还有王夫人的罪过,以及赵姨娘的原因。
跟着史湘云和薛宝钗来贾玖这里,他也以为自己会继续做壁花,所以,听见贾玖问他,他还真的没有在第一时间里面反应过来。
探春素来是个机敏的,他听见贾玖问他,立刻就起身回答道:“二姐姐,打老太太听到史家和王家的好消息之后就唉声叹气的,说自己无能,帮不了我父亲。二姐姐,老太太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老太太的想法。老太太怕是心里还想着请大老爷帮忙呢。”
贾玖摇摇头:“这个不大可能。母亲还在屋里躺着呢,更不要说先头的太太,还有大哥哥以及先天太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父亲与先头太太伉俪情深,即便二叔是父亲的同胞兄弟,父亲的心里总是有个疙瘩,更不要说我哥哥。这事儿若是让父亲或者是哥哥帮忙,就是张家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呀。再者,妹妹也知道的,我父亲惯来不喜欢在这种事情强求人的。之前一直在家里是如此,哥哥的事情也是如此。更不要说别的当初为了哥哥的前程,老太太说要给哥哥捐官,父亲可是自始至终都都没有点头。”()
024 风波恶
024风波恶
探春当时就叹了一口气。‖?.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结。虽然罪名都是王夫人背了,但是谁都知道,王夫人是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她的孩子的前程才会犯罪。贾政既然是王夫人的丈夫,他便有教导王夫人的责任。他又是直接受益人,王夫人既然犯了罪,贾政就要背负至少三分之二的罪责。
邢夫人是贾玖的母亲。如今邢夫人生不如死地躺在床上,要贾玖主动提供帮助,那跟让他承认自己是不孝女又有什么区别?
贾琏是兵部主事。若是他能够帮忙,贾政的事情自然很轻松。问题是,贾琏的生母、一母同胞的哥哥、还有贾连生母肚子里那个不知性别的孩子,贾政王夫人夫妇一共欠了贾琏三条人命。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琏又怎么可能帮贾政?他的情况比贾玖还要厉害呢。
至于贾赦,没错,如果贾母愿意对贾赦施加压力,贾赦也的确可以帮忙。可是那要贾赦如何面对贾琏和张家?
只要外头王夫人害死张氏夫人的罪名还在,贾赦这边的人就不可能帮忙。哪怕王夫人以命相偿也一样。
邱典赞在边上插嘴,道:“关于此事,我倒是有个消息,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贾玖连忙道请讲。
邱典赞道:“其实在六部内部有一个吏考,考试的对象,也只在六部内部,在六部在职和挂职的官员都可以去报名。每当六部缺人又赶上错过明算科明经科的时候,就会用这个法子选拔人才。令尊乃是工部员外郎,为何不去试试这个呢?”
邱典赞能够以典赞这个身份从宫里出来,他的政治觉悟和政治敏感度自然是不低的。他已经感觉到了暴风雨要来的气息,只是他不能够吐露出来。
探春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当即便忍不住去看贾玖。
贾玖笑道:“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二叔身上还挂着工部员外郎的职呢。”
探春当时就愣了。
若是贾政是个能的,他哪里会在暗地里发愁?贾母有如何一个人背地里生气?还不是因为贾政实在是太没用了。贾政是工部员外郎,六部内部的人才选拔,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在此之前,贾政已经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呆了十几年了,他都没有去考。可见,他根本就是考不过别人。
而且贾政现在要面临的问题。也不仅仅是这个。
说实在的。探春对这个父亲也绝望透顶。
论做人他完全不行。在贾家,他是弟弟却对哥哥一点尊敬都没有。连起码的样子都不会装。论学问,考科举考了个十多年。连个秀才都不是,最后还是靠她父亲贾代善临终上了一本给他恩荫了一个官。论眼光,他也不行。他的那些清客虽然有些歪才但实际上个个都是冲着银子来的,偏偏他就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了却根本就不以为异。拿着哥哥的银子买自己的虚荣,还踩着哥哥。没的叫人瞧不起。更过分的是他连脑子都没有。工部员外郎是什么品级?国公是什么品级?但凡做官的都会知道一点,也知道什么是忌讳什么是逾制。偏偏他就跟傻子似的,竟然就住进了荣禧堂。那可是国公的配置,连他的哥哥、正经的荣国府现任爵爷都不敢住的地方。
再者。贾政可是被勒令回家反省,而且还是没有期限的。上面没有放开禁令,贾政怎么能够考试呢?
纵然年幼。探春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在家中的地位以及他的现状了。就连探春也不得不承认贾政也就是一个摆设而已,甚至他连做摆设也不大够资格。
探春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的父亲能够在六部内部考核中出人头地。探春甚至觉得贾母跟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是这样的话。他又该怎么说呢?
贾玖和薛宝钗都猜到了探春的忧虑。
薛宝钗立刻就拉住了探春的手:“三妹妹,有些事情总要迈出这一步。没有亲自做过是不知道结果的。”
贾玖更是直接道:“让家里的人替二叔报名不就成了。若是名字报上去了,将来上面有人提出异议那也不是二叔的错。如果名字没有报上去,再让王大人帮忙活动一下,或者是让宫里的大姐姐活动一下,也使得的。”
探春迟疑着,道:“二姐姐这事儿你不能帮忙吗?”
贾玖愣了愣,他也没有直接说自己到底帮不帮忙。从道德情义上面来说他是不能帮这个忙的。可若是让探春或者是贾母认为自己对贾政事情十分排斥,甚至根本就不愿意看到贾政出头,那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先探听一下最近的一次吏考是在什么时候、报名时间是哪天、具体又是什么章程、要注意哪些事情、会考哪些内容,这些才是最实在的。不然,二叔明明要去考工部的官职的,却报了吏部乃至是礼部的名,你那就不好了。礼部和吏部,这两个地方可是进士科的天下。哪怕是明算科明经科出来的官员也不能进这两个地方呢,更不要说恩荫的官。”
探春一听,果然如此,也只得罢了。
为了贾政的事情,贾玖等女孩子们破例都动了起来。当然,贾玖是真的派人去打听消息,而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他们的能力有限或者是年纪幼小,根本帮不上忙,他们之所以关注,也不过是好奇进度而已。至于他们到底有没有在看笑话,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就跟贾玖贾清估算的那样,外面果然出大事了。那日出席过嘉善长公主殿下府上的簪花会重臣们有好几个向上面提交了辞呈。
按照惯例,臣子提交了辞呈,上面总是要挽留一下的。可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只是将之扣留了几天,居然都同意了。这些大臣们很快就闭门不出。
紧接着,朝廷开始清算那些主张和亲的臣子们的过错,尤其是皇帝派系里面,那些上蹿下跳得非常厉害、闹着要和亲的臣子们一个个都被下了大牢。这些臣子们连天老天牢,也就是昭狱都没没有资格呆,直接去了刑部和大理寺。紧接着,太上皇派系里面的主张要和清的臣子,一个个挨了板子,被丢进了京兆府。
听到这个消息,贾母还在说:“等着瞧吧,心情还有得磨呢!”
可谁想到,这一次事情变化得特别快。太上皇和皇上很快联合发下了圣谕,赦免了因为战败导致国土沦落的军方的家眷。并且朝廷很快就,主持了三堂会审。对军饷下过手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有的大臣在审讯中死去。没有死去的,也被发配边关。这些被问罪的臣子和他们的家眷都被贬入贱籍,“与披甲人为奴”。
当今皇帝和太上皇的实力大损,不得不抱团,与之相对的是,世家出身的官员、清流和中立派,损耗就不是很大。只不过,之前提交辞呈的大多都是世家出身的官员,清流和中立派人数本来就少,朝廷又达成了新的平衡。而大多领着虚衔的权贵也受到了波及。
贾赦这边是早早的还了亏空,贾敬回到宁国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家业,抄没了一大堆的奴才之后,也把亏空给还上了。跟贾家史家这样早早的把亏空还上的权贵,大多没有事情。
可是跟贾家同样是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甚至还有王子腾家,因为欠着亏空、因为有动过军饷的嫌疑,哪怕是指使别人动军饷,或者是间接从别人的手里得到军饷的嫌疑,也都纷纷被问罪。
王子腾满心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新职位,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却是抄家。
没错,王家有钱,他们家的钱其实是从海盐、海塘上面得到的,并不是从军饷上弄来的。当年,所有的权贵都向国库打白条,王家为了不被排斥在外,自然也顺应大流,打了白条。但是这个数目并不是很大,总额还不到五万两白银,比起王家的财产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但是四年前,贾玖当众表明王子腾有对军饷动过手。那个时候贾家和史家都把钱还上了,偏偏王子腾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对军饷动过手,他没有及时还上亏空,反而又借了一大笔钱,让王家的亏空总额达到了十万。
所以,王子腾被问罪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异议,在皇帝的默许下、在各方势力的平衡下,朝廷成立了专案组,专门来查王子腾。
王子腾在军方的账做得非常漂亮,但是早年王家在海盐和海塘上动手脚的事情却被查了出来。甚至有人举报说,盐政会如此糜烂,王家的功劳不小。王子腾被罢官,永不录用,王家抄家。王家除了祭田,其他的都被抄了,就连王子胜留给王熙凤的嫁妆也没了。消息传到贾家,薛姨妈当场就昏了过去,薛宝钗珠泪涟涟,薛家乱成一团。()
ps:改了又改,总觉得有些不满意。
025 薛宝钗
025薛宝钗
贾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看林如海的信。听说王家的结果之后,贾赦混不在意的道:“横竖王家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要着急也该老二去着急。这种事情老太太会处理的,二丫头,你不要管,就是那个薛宝钗来求你,你也不能管。”又对贾琏道:“你也是。不许心肠软。你要记着,你曾经跟那个王熙凤有过婚约。你若是心软了,别人还以为你对那个王熙凤有意思呢!”
说着,又问:“对了,这个王熙凤又是个什么结果?”
贾玖连忙道:“还能怎么着?王家出事了,薛家就闹着要退亲。这个王熙凤死活不肯。最后还是王大人,不,是王子腾做主,退了婚事,却从薛家拿了三万两银子回南面去了。”
贾赦道:“薛家那个丫头是个精明的,断不肯拿那么多的银子来。最后王子腾能够带走那么多银子,我看八成是那个薛蟠的主意吧?”
“回父亲,是的。”
贾赦道:“这孩子小的时候虽然不懂事,心肠倒是不坏,也算得有情有义。比他的母亲和妹妹要好多了。罢了,横竖跟我们不相干。”贾赦放下了手里的信件,道:“王子腾的案子又闹了一年,外头的事情也闹了一年,如今可算是过去了。只是过了年,家里的三个丫头,就要准备着大选,琏儿这事儿,你就多上上心吧!”
贾琏原以为,以父亲对妹妹上心的程度,这事儿应该是由贾赦负责的,没想到贾赦竟然推给了他,非常意外。
“那父亲呢?”
贾赦叹息一声,道:“你姑爹不好了。说起来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姑爹。如果不是我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姑爹也不会被贬谪。如今他求到我这里,我怎么也要去扬州看看。唉,以前的老朋友越来越少啦!”
贾琏和贾玖面面相觑。
还是贾玖大着胆子道:“可是父亲。姑爹不是有了新夫人有了新的姻亲吗?再者,林家总该有旁支庶族吧?”
贾赦道:“你姑爹那位新夫人。在生下两男一女三胞胎之后,就亡故了。林家纵有旁支庶族,但是跟你姑爹都不亲。你姑爹的孩子,说属你姑妈留下的表妹最大,今年也才跟三丫头一般的年纪,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如何守得住偌大家业?你姑爹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求到我的头上。总是我们家亏欠了他们,这一次,我若是不去。这心里难安。当初,别人都瞧不起我,你姑爹姑妈对我却是极好的,就是送礼,我这里也比老二那边多三成,东西也要精细些。”
见贾赦心意已决,贾玖也没了话,只得问道:“那父亲打算何时出发?”
贾赦道:“现在是腊月,如何走得开?我已经给你姑爹去了信,等过了清明。我就出发。这祭祖的事儿总不能误了的。”说着又道:“你两个侄女儿过了年就是十四岁,你也十三岁,估计这一次参选都是走个过场。不是直接撩牌子就是等三年之后的复选。所以,这事儿也不用紧张,你多问问你身边的那些嬷嬷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大选这种事情,是有一定的规章制度的,甚至连衣裳首饰也有明确的要求,在这种事情上,照章办事才不容易出错。贾赦就是有心,可他终究是个大男人,贾母又年迈。素来喜好奢华,在大选上贾母也好。贾赦也好,哪个能够做得如意?还不如贾玖身边的那些姑姑嬷嬷们呢。他们倒是都是宫里出来的。有的还在亲自参与过大选的事儿,规矩也好、禁忌也好,他们都熟。而且他们有人脉,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处理,更叫人放心。
在选秀这件事情上,贾赦表现得非常光棍。在贾赦的心里,以他们家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需要用女儿去换富贵了。所以贾赦宁可家里的三个女孩子落选了,好让他堂堂正正地把孩子嫁出去。只是这样的话贾赦万万不敢跟贾母开口。
只不过事情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贾赦总是要问问女儿的意见的。
“丫头,你且告诉我,对于这些选秀的事儿,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贾玖想了想,道:“父亲,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只是事关女儿一辈子,女儿的心中总有个痴念头,总想着一世一双人方好。”
贾赦又问贾倩贾清姐妹,妹妹贾清倒是跟贾玖一样的心思,也想要一个待他一心一意之人。倒是姐姐贾清只说了随缘两个字。
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在贾赦这里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贾赦另外有话与贾琏说。
回到自己的院子,在前面第一进书房里的贾环听见外面的响动,立刻抱着自己的功课跑了出来。
“二姐姐,你看,这是我的功课。我按照你的话,已经把《礼记》抄了两遍了。”
贾玖没有碰贾环手里的功课,反而摸了摸贾环的头发,道:“环儿,你不要考虑姐姐的想法,你只要问问你自己,在抄写的时候有没有认真。”
贾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二姐姐,我很认真的。”
贾环在贾家就是个尴尬人。分家分宗之后,贾政仗着贾母继续住在贾赦家里,可是他们一家的地位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分宗之后,贾政不再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之一,而是寄居在这里的客人,还不仅仅是一般的客人,是已经害死了主人家三条人命、差一点就把主人家全家害死的客人。这样的恶客,在谁家都会遭受白眼。如果不是贾母在,贾政老早就被赶出去了。
贾政是这座荣国侯府的尴尬人,那么作为他的庶子,贾环就更加尴尬了。
他是庶子,还是婢生子,很多人都知道。以贾政的为人和本事,贾环将来能够得到的,也只有一张放良的家生子户籍。就是将来拿着文书去登记户籍,身份也只是奴婢之子。而不是贾家的少爷。贾母会护着贾政、会把贾宝玉贾探春养在跟前,可是他的余荫根本就到不了贾环身上。
贾环比贾琮还大些,可是贾琮都跟着贾敬已经把四书学了一半了,他还跟个小耗子一半,不是躲在假山后面玩泥巴就是对着丫头屋里的点心流口水。
数日之前,贾环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知道自己这里有吃的,竟然躲过了守门的婆子的视线。如果不是晴雯耳朵灵,只怕还真让他闯进花厅把花厅里面的点心都偷吃了去。
当日看到被丫头们扭到自己面前、畏畏缩缩的贾环。贾玖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给贾环拍了拍脏污了的衣服,问他有没有开始读书、想不想读书。
贾环听说读书能够吃饱肚子,当场就应了。在他心中,那就是好好读书、好好抄写,就有饭吃。他将自己的功课给贾玖看,就有让贾玖过目、告诉贾玖他有好好完成功课、没有偷懒的意思。
贾环的这些小心思,贾玖很清楚,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能够为贾环做的,也就那样而已。贾环。终究是贾政的儿子,是他的堂弟,不是他的亲弟弟。
贾玖看着贾环的眼睛。道:“那么,你认为你自己是否足够努力?”
贾环怯怯地点了点头。他的出身和他的遭遇,让他在大部分的奴仆面前都小心翼翼的,更不要说这个堂姐了。虽然堂姐和颜悦色的,可是贾环还是有些怕。
贾玖道:“那就够了。”见贾环不明白,贾玖道:“环儿,你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将来也不会跟我们这些女子一样。一辈子都住在后宅。你是男孩子,兄弟里面排行第三。你注定了要靠自己的力量成家立业、成为自己的小家中的顶梁柱。这些书,每熟悉一分。就能够为你将来自己的家添一块瓦。”
贾环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二姐姐?”
贾玖笑道:“自然是真的。什么时候,你抄写的书堆满了那间书房,你就能够拥有自己的家了。”
贾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还不清楚什么是自己的家,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是特别的。
贾玖道:“环儿,姐姐对儒家经典不是很熟,也没有办法给你足够的指点,所以也只能教你这个笨法子。七录斋的故事,你还记得么?”
贾环点点头,道:“我记得。二姐姐跟我说过。”
贾玖道:“你记着就好。你现在抄录的书越多,你将来的家就越大;你现在抄肉的书越认真,你将来的家就越漂亮。”
贾环兴奋地连连点头。
贾玖见他听话,又摸摸他的头,送他到书房门口,看见他进去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这才转身回去了。
正房里,薛宝钗带着礼物已经等候多时了。王子腾出了事情,薛家倒了一座大靠山。作为王子腾的外甥女,薛宝钗的地位也受了严重影响。以前贾家的奴才们看在王子腾的份上,叫薛宝钗一声宝姑娘,那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的笑意,就好像薛宝钗是贾赦一家的正经亲戚一样。可是现在,贾家的奴才们提起薛宝钗这个宝姑娘,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恭敬、客气了。而这种情况以贾母院子里最为严重。
薛宝钗是何等人物,贾家的奴才们的变化,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只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他是没有这个资格跟这些奴才们计较的。
有道是宰相门口七品官。贾家的奴才是奴仆,从律法上说属于贱籍没有错,可是人家是国侯府的奴才。他薛宝钗,的确是大家闺秀,可惜薛家是商户人家,跟薛家有关系的人,王夫人是早就已经住进了佛堂,被禁足了;薛宝钗的大舅舅王子胜早就去世了;现在,薛宝钗的小舅舅王子腾也出了事情,可以说薛家除了贾政这个基本靠不上的姨父,已经没了倚仗。
现在的薛宝钗甚至连这些奴才们都不敢得罪。他知道,若是有人在贾赦的耳边说几句话,只要引起了贾赦的怒火,让贾赦把他们一家赶出去。那么,外面有的是人等着瓜分薛家的财产。
如果说,前几年的薛宝钗在贾家就已经感受到了深秋的萧杀的话。那么现在的薛宝钗她所体会到的,就是严冬的残酷。
薛宝钗是个很冷静的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也是在王子腾出事以后薛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薛家已经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薛宝钗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赶着给贾家的奴才们送钱、贿赂贾家的奴才,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只会让人瞧不起。甚至给薛家带来的灾祸。已经濒临绝境的薛家已经经不起任何的风雨了。
薛宝钗告诉自己,母亲已经倒下了,哥哥薛蟠又是个不懂事的,薛家现在就只能依靠她这个女孩子了,哪怕是硬撑、哪怕是虚张声势,他薛宝钗要撑过去。
王子腾被罢官。对薛家的打击甚至比当年薛宝钗的父亲去世还要严重。短短几个天功夫让薛宝钗迅速地成长了起来。
这是得到王子腾出事的消息后,贾玖第一次见到薛宝钗。虽然一样是半新不旧的衣裳,一样是不显奢华的首饰,可是薛宝钗的神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与数日之前贾玖见到的薛宝钗更是天壤之别。
此时此刻的薛宝钗,她的眼神是坚定的,神态沉静安详,举止镇定,就好像他是堂堂正正的官宦千金,而不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
看见这样的薛宝钗。贾玖还是微微地叹了口气。两人互相见礼之后,贾玖便与薛宝钗一并入了套间,请薛宝钗入座。等小丫头上完茶果退下了,这才道:“宝姐姐,薛姨妈可好些了?”
薛宝钗展开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道:“已经好多了,让二妹妹费心了。”又奉上自己带来的盒子,道:“我记得二妹妹每日都要为太太按摩身子,需要大量的药油,这个是南面产的蛇油膏,比药油要有好用多了。这是真正的闽南蛇油膏。每年出产的量也有限的很,我们家的铺子收了这么几年。也就得了这两罐。我想着,府上的太太总是用得上的。故而给二妹妹送来。”
“让宝姐姐费心了。”贾玖连忙叫丫头把蛇油膏收起来。
按照礼数,贾玖原来应该关心一下薛家的起近况,但是看到薛宝钗现在这个样子,贾玖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现在跟薛宝钗说讨论什么薛家的现状和将来,无疑是在薛宝钗的心上撒盐,而薛宝钗现在的模样,显然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充分的考量。
人经历过事情就会长大,而薛宝钗已经长大了。贾玖除了暗暗叹息什么都做不了。
薛宝钗是知道的,贾玖素来不善言辞,他看见贾玖现在这副模样,便知道贾玖又词穷了,当时,便找了个话题,道:“二妹妹,方才我似乎听说环儿在你这里。”
贾玖笑笑,道:“是啊,不管怎么样,环儿终究是我二叔的孩子,是我的堂弟。即便两家已经分开了,这情分还在。宝玉有老太太照顾着,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可是环儿连衣裳都不整齐,饿肚子在花园里吹风,叫我这个堂姐看了总是不忍的。横竖我有余力,多帮一点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薛宝钗道:“可是,二老爷那里不是有珠大嫂子在管着吗?难道珠大嫂子怠慢环儿了?”
贾玖摇摇头,道:“珠大嫂子未必是有心的。兰儿还小,离不得母亲,珠大嫂子当年又难产,伤了底子,又要当家,这精神难免短些,有些地方也有不尽周到的。我们家的奴才是花了大力气整治过的,可是二叔家的奴才却不是。那些人最是奸猾的,表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可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做的又是什么勾当?环儿庶出,年纪又小,他们看见环儿好欺负,哪里不生事儿的?他们这些奴才们若是联合起来。单凭赵姨娘一个妾,跟环儿这个庶子,哪里斗得过他们。再者,我又是这边的,管不到二叔那边去。也只有在背地里拘着环儿就算是帮他了。”
薛宝钗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环儿能够得到二妹妹的照拂,已经是很好了。”
现在的薛宝钗已经很有原著里的薛宝钗的模样了,至少他没有顺着竿子让贾玖帮他,而是状似遗憾又很端庄的感叹了一句而已。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薛宝钗的脸上,衬得薛宝钗的脸白里透着红,分外惹人怜爱,而薛宝钗端庄的气度又给他增加了不少分。
如果没有薛家跟王家那些糟心事,这样的薛宝钗倒是贾宝玉的良配。薛宝钗虽然冷情冷性,但是他会照顾人,如果贾宝玉真的娶了他,那还真是可以继续没心没肺地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薛宝钗、继续过他没心没肺的童尸日子。
什么锅配什么盖,薛宝钗跟贾宝玉是绝配,就跟王夫人贾政是天经地义的夫妻一样。
而且,现在的贾宝玉好歹还是官宦子弟,薛家却已经败落了,只是一户商户人家。贾宝玉不成器,需要一个厉害的媳妇帮他撑起来;薛家需要保护伞,嫁给贾宝玉好歹还能够挨得上官宦人家的边,还能够跟贾赦这边搭上关系。有利益有需求,可以说天作之合。
问题是,贾母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贾母对薛宝钗的喜爱,是很普通的主人家的老太太对客人家的姑娘的喜爱。贾母喜爱薛宝钗的容貌、喜爱薛宝钗的端庄、喜爱薛宝钗的修养,可是要让贾母接受薛宝钗成为贾宝玉的妻子,那绝对不行。
贾宝玉若是娶了薛宝钗,薛家得到了保护伞,贾宝玉得到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但是贾宝玉失去了一个强力的岳家。这门亲事不但不能为贾宝玉提供保护,还要贾宝玉不停的给薛蟠这个糟心的大舅子擦屁股,甚至有可能被薛家牵连拖累。
在贾母看来,这天底下,嫁妆丰厚、模样漂亮、有修养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也不差薛宝钗一个。可是薛宝钗偏偏有个不成器的哥哥。这个哥哥如果单单不成器也就算了,还特别会闯祸。天知道,哪天薛蟠会闯下涛天大祸,最后把亲戚们都坑了进去。
从长远计,贾母是不会接受薛宝钗的。
贾母的想法,贾玖就是不能猜个十成十,也能够猜个七八成。
看见自己面前坐着的薛宝钗,贾玖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说声可惜了,可这嘴上却是什么都不能说。
正在出神间,就听见薛宝钗道:“二妹妹心善我是知道的。怎奈来年就是大选之年,二妹妹也十三岁了,又是正经的郡君,若是真的中选,那环儿又该去哪里读书呢?我听说东府有学堂,二妹妹可曾想过把环儿送到学堂里面去?”
贾玖笑道:“那是东府的家学,东府的大伯父没有回家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位族里的老爷子管着,这位老太爷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学里也渐渐乱了起来。大伯父原来说要管,怎奈大伯父年纪也不轻了,也没办法亲自动手,只能交给了东府的大哥哥。那位珍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说姐姐也能够知道,这家学还能够怎么样呢?只是这事儿终究是这么着了。我虽然人在内宅,有关这家学的事儿,我也听说过一些,故而不大放心。环儿……算了,我能照拂他一天是一天罢。横竖他还小,除非二叔开口,否则,谁都不会想到帮他的。”
贾环是贾政的儿子,他的事儿,决定权在贾政,贾玖这个堂姐还真的不能够为贾环做什么。
听见贾玖提起家学,薛宝钗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也叹了一口气。()
046 怜悯
046怜悯
如果是换了以前的薛宝钗,肯定会顺着贾玖的话,数落薛蟠几句,然后顺便再跟贾玖掉两滴眼泪、装装可怜让贾玖拉拔他们薛家一把。这种事情薛宝钗在贾玖面前,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个时候,在世人的眼中王子腾还是皇帝的心腹,作为王子腾的外甥女,薛宝钗也马马虎虎算得上官家小姐。可是现在,王子腾出事了,薛家更是大不如前,薛宝钗就不能这么做了。他若是这么做了只会成为别人嘴巴里面的笑话,并不能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任何帮助。
人越是在逆境之中,越应该扬起笑脸,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从深渊里面爬出来,薛宝钗显然深谙这一点。他不但要爬上去,还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看不起他、轻视过她的人趴在他的脚下向他磕头求饶。而眼前这位显然是能够帮他达成目标的人之一。只不过,简单的利益交换已经换取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了。
薛宝钗很清楚,现在的薛家,如果没有了他,绝对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无论是他的母亲薛姨妈还是他的哥哥薛蟠都不可能把薛家撑起来。偏偏他的身份已经卑微至此,就是坐在这里已经是厚着脸皮,若是再用之前的方式跟贾玖往来,那么要支付的代价绝对比以前高得多得多。因为利益交换中,交换双方实力较差的一方要支付的代价的多寡跟双方的地位差距成正比关系。此其一。
其二,就是贾玖不计较薛家那些东西,愿意公平交换,外面还有一大群人,等着从薛家这条大鱼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跟贾玖进行利益交换,薛家没有这个资格讨价还价。更不可能克扣应该支付的代价。如果那样做了,那么薛家就会失去所有的保护伞,成为别人的饵食。若是他薛宝钗跟贾玖做了交易并为此支付了大笔的代价。这样的消息传扬出去,哪怕只有第二个人知道。对于薛家来说也是非常不利的。因为那意味着,将会有更多的人家逼着薛家跟他们做交易,然后从薛家身上摄取更多的财富。这只会在薛家如今的状况上雪上加霜,甚至会成为压垮薛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抱着茗碗,薛宝钗端庄地坐在贾玖的面前,脑子飞快运转。他在思考着跟贾玖的话题。
说薛蟠的坏话,以前可以,现在不行。这跟百万富翁丢了一万元钱一样的道理。百万富翁丢了一万元钱。哦,没有关系,他还有九十九万,并且银行的利息、股票上的收入、基金上的红利,很快会给他带来新的收益。用不了几天他又是百万富翁,甚至他的资产还会更多。对于百万富翁来说丢了一万元钱不过是他拿来炫耀的谈资而已。
可是假如百万富翁的实际资产,已经只剩下十万的话,那么银行会对他关上低息贷款的大门,他只能去找高利贷,还要预防挤兑事件的发生。面对债主的骚扰。一个不小心他就可能面对破产的困境。这个时候再发生丢失一万元钱的事情的话,所有的人都会怀疑,继续跟他保持经济上的往来对自己的财产是否安全。因而跟他断绝经济上的关系,这个曾经的百万富翁就会因此而破产。
如今的薛家就是那个实际资产只剩下十万的百万富翁,而薛蟠就是那个一万元。以前的薛家经得起薛蟠败家,现在的薛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所以在现在这个时候,在别人面前抱怨薛蟠不懂事、不爱读书、气走先生这样的事情只会降低薛家的评价,让别人彻底远离了薛家。现在,薛宝钗就是要说薛蟠,也只能说他经历过事情之后开始懂事了,知道为家里分担了。而不能跟以前那样,在别人面前一个劲的说自己为了这个哥哥多少多少担心诸如此类的话。
至于贾赦这边。不是身上有官位(贾琏),就是身上有爵位(贾赦和贾玖、贾倩贾清)。再不就是身上有诰命(邢夫人)。一个一个身份都比薛宝钗高还不说,更是这里的主人,薛宝钗若是胆敢在字里话间吐出一个不字,那薛家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薛宝钗就更加不可能说贾母的坏话了,一来贾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年纪也大了,作为晚辈又是客人,薛宝钗当然不可能不尊敬贾母。更何况,薛,加剂能够。薛家能够到贾家客居还是因为贾母拍板,就是薛宝钗她自己没有被人欺负到头上去,也是因为贾母对他保留了面子上的客气,即便王家败落了,贾母还把他薛宝钗当作了一般的亲戚家的姑娘。因为这些原因,薛宝钗对贾母自始至终都怀着几分感激之情。
至于贾政这边,一来贾政是长辈二来贾政是贾母最心爱的儿子。贾政跟薛宝钗的父亲是正经的连襟,因为这层关系,薛家才得以留在贾家。贾珠已经死了,李纨一面守着儿子一面管家,每天累得很,又有旧日的恩怨在里头,在贾母跟前还有几分笑模样,转身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李纨也知道,当初自己难产有相当程度是因为贾元春,可薛宝钗偏偏是薛蟠的妹妹,还是贾元春的表妹,难免有些迁怒。他的态度,薛宝钗当然知道,李纨不愿意理会他,他还懒得理会李纨呢。
下面的探春贾环两个没有什么能耐,薛宝钗对他们也只是面子情分,至于贾宝玉——说真的,贾宝玉还真不是薛宝钗心中的理想夫婿人选。
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薛家现在迫切的需要保护伞,但是,贾宝玉根本就不可能为他和他的家族提供保护,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如此。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已经斯文扫地,母亲王夫人是罪人,哥哥贾珠已经死去,侄儿又小,还不知道未来如何,弟弟贾环又是婢生子。贾宝玉自己呢,又不知道长进。
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只要对。家里的孩子教养上新一点的,哪怕是个女孩子。在六七岁到时候就已经开始学四书了,厉害一点的可能已经囫囵吞枣地把四书给学完了。可是贾宝玉呢?到现在他还在内在厮混。那些先生被他气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这一点就比得上薛宝钗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薛蟠了。薛宝钗来了这几年,他冷眼看着,贾宝玉竟然是正经书碰都不碰一下,每日里只知道跟小丫头玩笑、给丫头们伏低做小、淘弄胭脂。
这样的贾宝玉,不但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薛宝钗看得上才怪。只不过因为贾宝玉是贾母心中的宝贝疙瘩,在人前人后,薛宝钗不得不给贾宝玉一些面子,可薛宝钗自己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如果换了贾琏,也许薛宝钗会跟他好好培养以下感情,可是换了贾宝玉,薛宝钗也只有人前端庄,人后,便是恨不得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薛宝钗这种理智型的女孩子。他可看不上贾宝玉。
哪怕是原著里也一样。对于那个金玉良缘,经历过刚开始的羞涩和虚荣之后,薛宝钗的心里也是抗拒的。他跟林黛玉不一样。林黛玉是名节已经被贾宝玉毁了,只能接受贾宝玉,而薛宝钗则是从理智的角度觉得自己跟贾宝玉不适合。
只不过,在婚姻这种事情上,女孩子们是没有自主权的。要不然怎么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即便聪明如薛宝钗,刚强如薛宝钗,他也只能选择默默接受。
可以说,原著里的薛宝钗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从理智的角度拒绝着贾宝玉。坚信贾宝玉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丈夫人选,可是他的内心依旧希望有个人能够爱着他、宠着他。希望自己的婚姻之中还有那么一点温情,而不是全然只有利益。所以,他又被贾宝玉的温柔所吸引。
不过,那是临近二十岁大关的薛宝钗的考量,现在的薛宝钗,他的心中就只有他的家族,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理智和取舍。
见贾玖说起宁国府的事情,薛宝钗立刻觉得,这是个好话题,当即便笑道:“子孙教养关系着家族的未来,这东府怎么能这样不讲究呢?”
贾玖叹息道:“就是因为关系着家族的未来,东府的大伯父才会把事情交给珍大哥哥。可是珍大哥哥那个脾气,他哪里是会沉得下心来做事情的人。为此,东府的大伯父也气得不得了。只是大伯父的年纪也大了,到底没有这么好的精神,加上那些小学生们也难管,六老太爷又是长辈,只能暂时搁置了。”
贾珍原来就是一个不成器的,打贾敬把事情都交给了他、避入道观那天开始,他上面就没了压制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还知道检点些,到了后来竟然由着性子胡作非为。那个时候,贾敬因为外面的某些阴私事情,只能龟缩着,也不好管他,更是让他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成天里花天酒地、喝酒赌钱、聚众。
贾珍的性子已经坏透了,现在贾敬根本就是懒得理他。贾敬已经把希望放在贾蓉身上了。
至于这家学的事情,一来是宁国府里现在没有在家学读书的人,二来,贾敬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不中用的。若是家学里面出了个一品二品的大官,他们宁国府能不能保住这宗族嫡支的地位也难说。
族长这个位置,虽然是长房嫡子的权力,可是,也有一句话叫做有能者居之。
贾家的那笔烂账,有眼睛的都看得见,若是他们有了实力,那么,掀翻原来的族长自己上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正经的贾家的爷们要称呼那些奴仆为爷爷,这可是京里的一大笑话,也是宁国府摆脱不了的罪名。
贾敬也在害怕呐。
这种事情,贾玖也好薛宝钗也好,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也不好多嘴。
他们终究是女孩子,对于宁国府来说,又都是外人。
贾玖不欲在这种事情上跟薛宝钗多做纠缠,立刻转移了话题,道:“听说姨妈上次昏倒了。要不要紧,可好些了?”
薛宝钗立刻答道:“让二妹妹挂心了。我妈嘴上虽然不说,可是这心里着实挂念着二舅舅,偏生遇上了这样的事儿。我妈也有些年纪了,哪里经受得起。在屋里躺了这些日子,昨儿个倒是能够坐起来了。天生又记挂着舅舅,急着打发人去探望。怎奈我那舅舅已经带着家眷回南面去了。就是现在派人去追,没个十天半月的,也难追上。再者,如今已经是年关,就是有事也好歹要等过了灯节再说。”
贾玖道:“可不是这话。”
薛宝钗看了看贾玖的神色,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最近风闻林家也不大好了,不知道二妹妹有没有听说过?”
薛宝钗会这么问。也是因为他听下面的婆子提起林家好像给贾家来了信件。他以为这一次林家也要跟王家一样,要倒霉了,所以来向贾家求救来了。
自己倒霉,总巴不得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即便是薛宝钗这样的人,也难免俗。
贾玖听了,立刻叹了一口气,也低声道:“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家对不起姑爹家里。当初如果不是我们家乱七八糟的,姑爹也不会受了牵连、被贬了官。父亲每每提起这件事情。心情总是不好,老唉声叹气的,说自己对不起四姑姑也对不起四姑爹。扬州巡盐御史这个官哪里是这么好做的?谁不知道扬州知府河和盐政上面的官。没有一个做得久的。跟姑爹这样一连任就是四五年的,已经是绝无仅有了。打开国至今,这盐政上的官儿,能够跟姑爹这样能干又得上面信赖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就是从我祖父那一辈儿算起,这一个甲子一来,姑爹也算得是头一份了。父亲常常说,姑爹怕是从那个上位上下不来了。听说那个位置最是熬人,也不知道姑爹还能够撑多久。我想。这事儿姑爹大概心里也有数,故而才给父亲来了信。早做准备。谁让姑爹今年才得了儿子呢!”
就是林如海再有本事、再能干、再得上面的信赖,他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又在盐政最凶险最熬人的位置上,只怕林如海自己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如果是女儿,他大不了给女儿找门亲事也就算了,可他有儿子了,自然要早早地准备起来。
林如海会给贾赦写信的理由,一点都不难猜。
这个天底下,没有人能够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呆十几年,就是林如海有这个本事,现实也不会允许,更不要说,林如海年纪也不小,他的结局也只有死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
林如海其实已经在为自己准备身后事了。
薛宝钗心中一动,道:“那岂不是说,林家姑娘不久之后也会进京了?”
贾玖道:“谁知道呢?这要看姑爹跟父亲最后谈得怎么样了。”
“谈得怎么样?这么说……侯爷这是……”
贾玖答道:“没错,父亲已经决定了,等过了清明,若是有时间,父亲会亲自去南面一趟。父亲跟四姑姑的年纪相差有点大,年轻的时候可是跟先头太太把四姑姑当女儿样的,四姑姑就留下表妹这一点骨血,父亲总是放心不下的。我倒是好奇,父亲提起四姑姑从来没有不好的话的,也想看看林家表妹长得什么模样呢。”
薛宝钗心中一动,立刻知道,林家姐弟来贾家的事情怕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他不知道这不过是贾玖根据剧情大婶作出的判断,还以为贾家跟林家有了什么协议,不过这不妨碍他作出一样的判断。
薛宝钗道:“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最在意的还是宝玉。姑爹虽然被贬了官,可是林家终究是四代列侯、书香门第、百年之家,有些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可是在林家却是家规上明文限令。宝玉又似乎胡闹惯了的,将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来呢!”
听到贾玖这么一说,薛宝钗立即就反应过来。
贾宝玉最是离不得漂亮的姐姐妹妹的,他屋里的丫头要颜色好的、要聪明伶俐的,年纪大了的、颜色褪了的婆子们,贾宝玉最是厌恶他们近身。别看贾宝玉跟史湘云很要好。每次自己去贾母那里给贾母请安,贾宝玉还不是一样舍了史湘云,围着自己团团转。史湘云在贾家的日子比自己还少了,自己跟贾宝玉还是天天见的呢。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比史湘云长得漂亮、颜色好?
若是这个林妹妹来了贾玖,只要他颜色足够好,只怕贾宝玉非要天天黏上去不可。贾宝玉可不会在乎这些规矩礼仪的。自己还好些,贾母并不中意自己,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可若是换了那位林妹妹,就怕贾母铁了心的要把他跟贾宝玉凑成一对。跟贾宝玉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家世背景、这样的教养,要想攀附上人家,也只有坏了人家的名节这一个办法了。
薛宝钗可以想象的到这位林姑娘将来要面临的困境。显然这位林姑娘就是要来贾家,也要等他父亲去世之后,丧事办了,人也入土为安了,才会来贾家寄居。那个时候,他必须做的便是先为父亲守三年的孝。听说这位林姑娘跟探春一样的年纪,三年孝满,这位林姑娘也十三四岁了,该议亲了。以贾宝玉的身份绝对是不可能配得上林家姑娘的。要想成就这门亲事,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造成既定事实。
薛宝钗几乎可以看到。贾宝玉在贾母的纵容之下一次又一次地闯应该守孝的林家姑娘的屋子,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林家姑娘撵出来。那个时候,贾家的那些奴才们就会在上面的授意之下,说林家姑娘不识抬举、刻薄小性儿,竟然对贾宝玉这个主人家的少爷这么不客气,一次又一次地给贾宝玉脸色看。他们可不会提起林家应该是守孝的孝女身份,也不会提起什么男女大防,更不会说,贾宝玉有错在先。他们也只会一次又一次地编排林家姑娘的不是。
可怜那位林家姑娘,在自己的亲外祖母跟前还要委曲求全,受这种窝囊气。
薛宝钗甚至可以看到,那个史湘云一定会想尽办法挤兑这位林家姑娘。自己尚且不能不会成为她的威胁,这个史湘云一样在背后给自己使了不知道多少的绊子。有了贾母的态度和纵容,只怕这个史湘云妥妥地认为是这位林家姑娘抢了他的爱哥哥。
薛宝钗都已经开始可怜这位即将来到的官家小姐了。
不过,薛宝钗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多嘴多舌,他可没有这个胆子破坏贾母的计划。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会当做不知道。
薛宝钗问道:“那么侯爷可曾说过要把林家姑娘安置在哪里呢?”
贾玖笑道:“这事儿父亲已经安排好了。等过了年,就把香雪山庄按照原来的样儿修起来,再把东边的阅微草堂和西边的篁翠东风都整理出来,那片地方够大、也清雅,足够林妹妹姐弟几个住了。无论林妹妹几个是要守孝读书还是祭祀先人,也有地方。”
薛宝钗一愣。
在别人家里祭祀先人可是禁忌,怎么这位郡君居然不忌讳?
倒是贾玖先反应过来,道:“哦,我倒是忘记了,林妹妹不是我们家的人。他们家在京里也有宅子,要祭祀先人也可以回去。横竖都在京里,当天出去当天回来也不妨的。只不过,这每天早晚三炷香,也该有个地方,你说是不是?宝姐姐。”
薛宝钗哪里敢说什么,只能说是了。()
027 宫花
027 宫花
薛宝钗从贾玖的屋子里面出来,经过前院贾环正在读书的书房,迈出了院门。
上次贾玖跟梁丽华的战斗,将贾家后花园的后半部分差不多全毁了。那些树木东倒西歪,房舍房梁都断了、承重的柱子也没了好几根。贾赦发了话,要把房子推倒重建。如今那后花园上架起了步幛、围起了围栏,步幛之后的偌大地方也清理出来了,就等着来年开土动工了。
现在,贾玖院子里面的侧门侧门已经关了,就连贾玖自己要去给贾母请安也必须走前面。要知道,以前贾玖都是走侧门,带上从浣纱馆出来的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再去荣禧堂,然后去贾母的荣庆堂。
跟薛宝钗这样,从贾玖这里回他们薛家住的院子,就必须从荣禧堂后面的夹道,经过贾母院子的后门,绕到荣国侯府西侧的夹道,再经过李纨的院子和贾政的院子,回到自家住的院子。
看着那高高的马头墙,看着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薛宝钗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
自打薛宝钗的父亲去世的时候起,薛宝钗就看够了族人的嘴脸。那些人在他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靠他薛宝钗的父亲养着,好吃懒做、眼高手低,跟贾家后街上的那些爷们差不多。明明是薛家正经的老少爷们,却对着他们家的掌柜伙计赔笑脸,为的还不是银子?等他薛宝钗的父亲意思,这些往日里卑躬屈膝、给他们母女跪着借当头的族人立刻就变脸色,明面儿上说薛蟠年纪小不中用,其实还不是为了他们家的钱?!
从那个时候起,薛宝钗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振兴薛家。那个时候的他。比他第一次见叫到的贾玖也大不了多少。到如今,这个念头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执念,一个心魔。更可怜的是。他努力了这么久,依旧被这些高门大户拒之门外。哪怕这些人不说。可是他们身边的奴才,还不是脸上客客气气地叫着宝姑娘,背后里指指点点。
那些话,就是薛宝钗捂住了耳朵,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她的心里钻。更可笑的是。他望着这高门大户的匾额兴叹,却不得其门而入,可是那个即将到来的人,却注定了要视之为囚笼。
同样是人。却不同的命。
薛宝钗心中的痛,又能跟谁说。就是能够说上几句话的贾玖,两个人身份不一样,有些话他也出不了口。
就跟今天一样。贾玖跟他两个侄女儿因为身上有封爵,进进出出可以坐车,这荣国侯府里可是专门为这三位姑娘准备了大车一辆、小车两辆,这还是在家里使唤的。而他薛宝钗只能靠着自己两条腿一步一步走,只因为他是商家女。
扶着莺儿的手,慢慢地走回薛家的院子,经过李纨院子的时候。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婆子来,那婆子只一脚迈过了门槛。抬头看见他薛宝钗,立刻嗤笑了一身,缩回了脚,转身进去了,还重重地把门拍上。
薛宝钗心中一跳,再看贾政那边,门口也坐着几个小厮,看见他们主仆几个,当做不知道一般。继续坐在门槛上吃东西聊天。
薛宝钗心里气苦。
他们薛家也好,贾政一家也好。李纨也好,现在住的屋子。原来是荣国府里的有头有脸的管事仆妇们住的,外面还有一圈仆役裙房。倒也算不得什么临街,安全上还是有保证的。只是既然是管事仆妇住的屋子,很多事情上就不能太讲究了,至少,薛宝钗现在走的这个夹道,却是男男女女都走得,就连早上倒夜香的车子也会往这里经过。若是换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若是有事往这里经过的时候,必定会坐了车子。可是他薛宝钗却没有这个资格坐车子,更不要说坐轿子。他薛宝钗只能靠着自己的两条腿来来回回。
之前还好些,那年李纨被薛蟠冲撞难产险些出事之后,贾政的院子门口就少不了几个小厮守门,防着薛蟠走错了地方,却也让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个丢尽了颜面。他们寄居在贾家,自然不能落了给贾母晨昏定省,每日里这么进进出出,少不得被这些小厮们看了去。
当初贾政这么做的时候,薛宝钗就想过搬回自家的宅子居住——他们薛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房子、地——可是再想到他们薛家的现状,薛宝钗又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薛家不是一般的商人之间,他们是皇商,特权商人。薛家的起家也跟一般商人不一样,他们不是靠着自己本身的雄厚实力成为皇商的,而是靠着上面的面子吃这碗饭的。也就是说,薛家之所以家大业大,薛家之所以拥有百万家产,薛家家之所以能够成为富豪,那是因为薛家有权,他背后有人。因为薛家有无数有权有势的亲戚,所以别人不敢动薛家,即便薛家经商的手段粗暴、一点儿都不高明,别人也只能看着薛家往家里搬金子,甚至还要给薛家送银子。因为薛家的太太是王子腾的妹妹,给薛家送银子就是给王子腾送银子。
薛家两门最重要的亲戚,一门便是王子腾,另外一门就是娶了薛姨妈的亲姐姐的贾政。王子腾好的时候,薛蟠就是害了人命也可以扬长而去。因为他是王子腾的外甥。那些官员根本就不敢把薛蟠怎么样。贾政没有坏事儿的时候,他可是荣国府实际上的当家人。
可是现在呢?
贾政的名声已经坏掉了,京里随便哪个人都知道,贾政是个谋害亲哥哥亲侄儿的、狼心狗肺的大坏蛋。薛家两门重要的亲戚之中,贾政先废掉了,就是他们腆着脸住在这荣国侯府里,也不过是因为贾母喜欢跟前热热闹闹的,而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贾赦却跟薛家没有一点关系。他们能够留在贾家,是因为贾赦对贾母的孝顺。
如今,薛家的另一座薛宝钗的亲舅舅王子腾也坏了事。外面等着把薛家剥皮抽筋、整个都吞吃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当初李纨出事的时候,薛宝钗就想过要搬家。可是那个时候王子腾就已经坐冷板凳了。因为他们一家住在贾家,所以没有人敢上门来闹。如果他们薛家搬回了自己的宅子,只怕这三更半夜的也会有人上门。他们薛家,两个女人外加薛蟠这个愣子,薛蟠又是个不抵事儿的。若是脾气上来,只怕又要吃官司。
薛家已经经不起第二个人命官司了。
现在就越发不行了。
以前王子腾还算得上是等待补缺的候补官员,可是现在的王子腾,他们一家是庶民,而且还是带罪的庶民。根本就不可能给薛家带来什么照拂。现阶段,薛宝钗能够倚靠的,竟然是一个对他怎么看不上眼、只不过把他当成逗乐的玩意儿的贾母。
即便薛宝钗也知道贾玖是个心肠软的,知道对方是个有手段的,可是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个谨慎的,可未必会为自己家冒险。
薛宝钗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清楚:没了权力照拂的薛家其实什么都不是。
这对心高气傲的薛宝钗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可是他还必须端着一张笑脸,不能让别人知道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那只会让薛家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这里面的苦楚,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甚至连自己母亲都没办法告诉。
站在自家院子的垂花门口,薛宝钗微微笑着,让门口等着的文杏去里面捧了一个锦盒来,道:“诸位妈妈辛苦了。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花样儿堆纱花,一共十二枝。妈妈们且拿回家去,无论是自己戴还是送人,都是体面。”
为首的那位龚妈妈笑道:“姑娘盛情,如此好东西,姑娘何不自己留着?”
薛宝钗笑笑,不答,反而道:“拿着罢。”
薛家原来就是为领着内帑、为宫里采买杂料的,只是数年之前因为薛蟠的案子被夺了皇商招牌,这些年来,薛宝钗无时无刻不想着把那个皇商招牌拿回来。这些宫花便是薛宝钗精心设计、巧手制成的,为的就是希望能够进上面的眼。
让薛宝钗料想不到的是,哪怕他使的银钱把东西送到了旧日关系还不错的那个公公的手里,人家却是看也不看就把东西都丢了回来。
这些宫花,看着精巧,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果贾玖身边没有那几位姑姑(即命妇级侍女)在,也许薛宝钗会拿出来送给贾家的姑娘们作人情,可有那么从五品典宝在,薛宝钗根本就不敢把东西拿到贾玖贾倩贾清三个人面前去。
他怕丢人。
可若是连贾玖都不送,他自然也没有理由送探春史湘云等人。所以,这些精心制作的宫花,最后也只能到了这些仆妇手中。
这里面的公案,薛宝钗又如何会告诉这些人呢?终究不过是压在心里罢了。()
028 地
028地
再次请这些婆子们代自己向贾玖道谢,看着这些婆子们拎着灯笼走出了院门,薛宝钗这才转身进去。
薛姨妈正房里面灯火通明,同喜和同贵在文杏进屋拿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薛宝钗回来了,连忙为薛宝钗打起了帘子,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大爷也在呢!”
薛宝钗早就听见了哥哥的大嗓门,听见这两个丫头的回禀,也不过是微微点了个头。他觉得今天他觉得今天好累特别累,恨不得现在就能够回房躺下。可是作为女儿,他又不得不先去给薛姨妈请安,报告今天一天的行程。这也是规矩。
因为原先是给管事们住的屋子,所以房舍都不大,就连薛姨妈的正房也只有三间。堂屋进去就是卧室。卧室里,薛姨妈正歪在临窗大炕上,而薛蟠也不知道怎么,涨红着脸宛如斗兽一般,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听见薛宝钗回来了,薛姨妈连忙让进。薛蟠却是哼了一声,扭过了脸。
薛宝钗先是给母亲见礼,问母亲身体安康,又见过哥哥。薛蟠见妹妹神情憔悴,心里也软了,嗯了一声,也不说话。
看着薛蟠这个样子,薛姨妈气都不打一出来,当即就指着薛蟠对薛宝钗道:“你看看你哥哥,如今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还混吃混闹的。竟然打柜上支了三万两银子,还不叫与我们知道。”
薛蟠梗着脖子道:“那好歹也是我亲舅舅,舅舅照顾了我们这么些年,怎么就给五千两银子?我也是因为舅舅才……”
薛姨妈道:“那是你的亲舅舅,难道就不是我的亲哥哥了不成?我气你,一是因为支了银子也不跟我说一声,二则你明知道家境艰难。竟然擅作主张。你也先别跟我犟嘴,你想想你妹妹,这些年来。可穿过什么好衣裳、打过什么好首饰?不要说比起这府里的姑娘们了,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比不上。再说。打那年丢了招牌,我们家的生意就大不如前了,为了这事儿,我们筹谋了几年,好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可那夏公公听说你给你舅舅送去了三万两银子,立刻就要我们拿五万两银子出来。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不过是脸上略略迟疑,夏公公就把东西丢回来了。你看看你妹妹,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
薛姨妈说着说着,就掉起了眼泪哭了起来。
薛宝钗连忙给母亲拭泪,口中道:“妈,哥哥也是担心舅舅。毕竟当初联大久久留给凤姐姐的嫁妆也都没了,可以说如今舅舅舅母是两手空空地回南面去。就连二妹妹那边私底下还给舅母送去了三千两银子,说是抵往年舅母给的首饰的价儿。二妹妹这个跟舅舅舅母无亲无故的尚且如此,我们只出了五千两的确说不过去。哥哥拿了这三万两银子,也算是全了这亲戚情意。”
薛姨妈听了,心里这才好过些,抬头看见薛蟠连连点点头。不免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儿子,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连话都听不懂。也亏得自己是他亲生母亲。跟前又只有他一个儿子。不然,只怕又是兄弟倪墙。
薛姨妈拍拍薛宝钗的手,道:“丫头,也亏得有你在,不然,这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怎么样?二丫头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既然夏守忠不可能帮他们。薛家只能走其他的路子,而贾玖这个得公主殿下青眼的当朝郡君,就是他们跟宫里搭上关系的又一条路子。只要他在公主面前说句好话,再让公主跟皇帝吹吹风。以当今皇帝对长乐公主的宠爱,薛家再度得到皇商招牌还不是轻而易举?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夏公公的事儿下才过去几天。现在我们若是求了二妹妹。那就等于得罪了夏公公。夏公公是内廷首领太监,他若是不开心了,有的是人讨他老人家开心,那样只怕我们家就不要做生意了。所以哪怕心里着急。女儿也不敢在这会儿跟二妹妹开口。”
薛蟠一听,立刻道:“那岂不是说家里省下一大笔钱?正好呢。外头正在拍卖舅舅的家业。我想着,怎么也该把那些房子田地都买回来才好。”
薛姨妈一听,就直想摇头。
就是买下了这些田地又如何呢?那可是王家的产业,是王家几代人攒下来的,是王子腾和王子腾夫妇两个人的一点一点置办下来的。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只怕牵扯不清。若是这地真能长长久久的呆在自己家里也好,就怕到时候,钱,他们薛家钱出了,地又是别人的,那就糟心了。
薛姨妈道:“罢哟,你就乖乖地呆在家里,不东跑西跑就好了。这种事情,我会处理的。”
薛蟠立刻睁大了眼睛道:“妈,你就不愿意吗?”
眼看着哥哥又要犯浑,薛宝钗马上打圆场:“哥,田地是能够传给子孙后代的,妈如何不上心呢?舅舅家又是经营了几十年的好地,就是我也忍不住心动。只是这京里不比南面,达官贵人多的海了去了,家家户户年年都在买地,我们家哪里争得过别人?若是真买下来那也就罢了,就怕银子花出去了,这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手呢。妈也是有这层顾虑,所以才会摇头的。”
薛蟠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愿意买地。真是的,你知道这机会多难得?我听说,他们府里那位二姑娘也在买地呢。”
薛宝钗当即就红了眼睛,道:“我哪比得上人家!人家生来就是公侯千金,将来进宫了也是做主子娘娘的,我呢?商户人家,就是进宫了,也是给人做丫头!”
薛蟠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你想给人家做丫头,人家还嫌弃呢!”
薛宝钗闻言立刻红了眼睛,薛姨妈马上从炕上下来了,搂着女儿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亲妹妹!如果不是你,你妹妹的事儿怎么会黄了?”说着又软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眼儿好,只不过,出手买王家的地的人,都是贵人,这消息不假。再者,父母在,不蓄私产,这可是规矩。那个二姑娘可是犯了大忌,如今不过是得上面的宠,所以上面都不说罢了,可要是哪天闹出来,他跟你姨爹姨妈一样的下场!”
薛宝钗原是捂着脸,窝在薛姨妈的怀里哭,听到这个,吓了一大跳。
“妈,慎言!这种话不是我们该说的。”说着又打开窗户,张望了一回,见窗外没有外人方才安心。
合上窗户,薛宝钗略略定神,这才道:“妈,二妹妹如何,那不是我们该插嘴的。规矩这种东西,是那里头的人定的,二妹妹既然得那里头的人赏识,就是他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对的。他若是遭了厌弃,那他就是千好万好,那也是不好。这有什么好说的?哥哥,我知道哥哥也是担心家里,觉得给家里添些田地,我们在这里安家立业也是好的。怎奈我们家是生意人,这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的,铺子上的银钱也少,一时半会儿的,也抽不出这么多的银子。京师的地不及江南好,可是这价钱却比江南高出一辈儿来。若是真要置办产业,还是去江南更好些。水土好、旱涝保收,不像这里,十年里头三年旱三年涝还有三年闹蝗灾,风调雨顺的,竟然十年里面都没有一年。我们若是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买地,就怕将来也就勉强只能应付嘴边的一点开销。”
“可是这府里……”
薛宝钗道:“哥哥,他们家与我们家自然是不同的。这府里的老爷原来便是这府里的爵爷,俸禄之外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功臣田,如今晋了国侯,又添了国侯的功臣田。更不要说琏二哥哥,身上有着爵位,又领着官职,还是万岁跟前的新宠,功臣田少不了他,这职田也是上上份儿。俸禄之外还有职田职钱,就连二妹妹三个女孩子,还有皇庄呢。不要说我们家,就是舅舅当年,也比不得他们家,更何况我们?”
薛蟠听说,方才不说话了。闷闷地站了很久,才听他低声道:“那岂不是说,我们不买地了?”
薛姨妈道:“自然是要买的,只是不是现在这会儿买,也不能大宗大宗地买。慢慢看吧。”
薛蟠这才怏怏地走了。
等薛蟠离开了,这才听薛姨妈道:“你看你哥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薛宝钗道:“妈,哥哥这是赤子心,就是侯爷也是这么说的。”
薛姨妈皱了皱眉头,道:“不过,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怎么你姨妈当家的时候,这府里老是不够用?他还写信问我要银子呢。”
薛宝钗道:“妈,外头都传遍了,姨妈那种人是钻到了钱眼里面去了。他说的话可当不得真。”
薛姨妈歪着头,道:“怎么可能。当初他的嫁妆比我还多呢。母亲还说,因为他要嫁进国公府邸,还额外给了他一笔压箱钱。”
看着这样的薛姨妈,薛宝钗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029 盘算
029盘算
看着至今对王夫人还保留着信心和信任的薛姨妈,薛宝钗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母亲手上也是个松泛的,可以说自己的哥哥薛蟠大手大脚的毛病完全遗传自母亲。
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薛家需要王家和贾家的照拂,王夫人又拿着贾家的实权,所以薛家大笔大笔地给王夫人送银子送钱粮,那也是理所应当的。那是政治投资。可如今,薛家已经经不起这样折腾了。薛宝钗不止一次庆幸,在他进京之前,王夫人就已经被关进了佛堂,不然,以王夫人的贪婪和自己母亲的脾气,只怕薛家的银根都要枯了。
回到自己屋子的薛宝钗浑身乏力,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是莺儿伺候她梳洗,他也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莺儿轻轻取下薛宝钗肩上的肉桂粉撒碎花小披肩,又整理了一下薛宝钗的头发,这才在薛宝钗的耳边轻轻地道:“姑娘,已经准备好了,婢子伺候姑娘更衣。”
薛宝钗嗯了一声,这才搭着莺儿的手站了起来,转到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浴桶里正冒着热气。
坐在浴桶里面,薛宝钗又闭上了眼睛,应由文杏吃力地扛着木桶往浴桶里面加热水。
突然,薛宝钗开口问道:“莺儿,你伺候我多少年了?”
莺儿一面为薛宝钗清洗身体,一面答道:“回姑娘,婢子打六岁上来伺候姑娘,如今已经八年了。”
薛宝钗幽幽地道:“真快,八年了。我记得那个时候父亲还在,我们家也正风光着。就连甄家对我们也客客气气的,每次的簪花会也少不了我的帖子。”
莺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手中的工作。他跟薛宝钗一起长大。薛宝钗的心事,他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一点。他知道,现在的薛宝钗最需要的不是他的安慰。薛宝钗只是想起了过往,所以才会由此感慨。此时此刻。他也只要陪在他的姑娘身边就可以了。
就跟莺儿猜测的那样,薛宝钗也就说了这么两句话而已。在整个沐浴更衣的过程中,薛宝钗保持了沉默。
可是莺儿也很清楚,薛宝钗心里有事,最明显的便是,这一个晚上薛宝钗都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在薛宝钗辗转反侧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睡不着。
对于自己能够成为朝廷钦封的乡君。对于自己的姐姐成了朝廷钦封的县君,贾清自然是高兴的。他也是人自然也有虚荣心,能够得到朝廷的封爵、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他当然是欣喜若狂。只不过,经历了最初的狂喜之后他的心中就开始患得患失,每日里就光顾着东想西想,害怕某一天他得罪了人,丢掉了封爵。那个时候他就成了秃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抱着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贾清还真的想到了一件事。她抱着枕头穿着睡衣敲响了姐姐的门:“姐姐你醒着吗?我能进来吗?”
已经睡下的贾倩,连忙披衣起床。一面让丫头们请妹妹进来,一面叫人点了灯。
“看妹妹的样子,可是做了噩梦了?”
贾清点点头。道:“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贾倩道:“虽然嬷嬷们经常把规矩挂在嘴边,但是我们是亲姐妹,偶尔同榻而眠又有何妨。”
小的时候,这姐妹两个就睡在同一张床|上,即便是来了这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属于自己的丫头婆子,心里有事的时候,姐妹两个还会挤到一起睡。宫里的嬷嬷对此甚有微词,不过。如果真的有事,他们也不会做太多的干涉。
贾清立刻爬上|床。在姐姐的身边躺下,等丫头们熄了灯烛。他便悄悄地在姐姐的耳边道:“姐姐你可曾记得你做过的那个梦?”
贾倩一听,皱起了眉头:“怎么啦?”
“其实我也做过类似的梦,还不止一次。”说着贾清顿了一下,继续道:“昨儿晚上我又梦见了东府的大嫂子。只不过梦里的情形跟我们家的情形有许多的不同,而且东府的大嫂子没得也奇怪。”
贾倩一听立刻上了心。他倒是没有怀疑妹妹的话,他既然能够重来一世,妹妹做个梦又算什么。
虽然说上辈子,秦可卿出事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可是紧接着,宁国府用了那么大的排场给秦可卿出殡,京里的达官贵人们能来的都来了,就是自己不能来的也送上了奠仪,这完全不符合贾家的实力和地位。上辈子的贾倩活得混混沌沌,很多事情他都不在乎,或者听到了、知道了,也不曾细细思考过其中的关窍。这辈子的贾倩总算是知道对家里上心了,怎奈他是贾赦这边的,贾赦又分宗出来了,在律法上跟宁国府也只剩下邻里关系,却不再是一个宗族的人,有关秦可卿的事情,贾倩也不过是疑惑了几回,终究还是放下了。
如今,听妹妹贾清提起秦可卿,贾倩这才想起来,秦可卿的身份也好,死因也好,都怪怪的,甚至连他的病也奇怪得很,再加上,秦可卿死后,他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一个死一个入了家庙,这个结局也跟一般没了主子的丫头不一样。
这么一想,贾倩心中也没了主意,只能问妹妹:“你,梦到什么了?”
贾清立刻巴拉巴拉地把原著里有关秦可卿的剧情都说了,这才道:“姐姐你还真别说,若不是这个梦境,我还真没有留意到东府的大嫂子屋里的那些东西不是公主用过的,就是皇妃用过的,再不就是武则天用过的,都跟那把椅子有关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关系。而且这些女人的风评好像都不怎么样。姐姐,你说,东府的大嫂子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为何会用这些东西?”
贾倩一听,也睡不着了,道:“你没有说。我还不曾留意呢!说起来东府的蓉大哥哥这桩婚事也来得奇怪。东府的大嫂子纵然美貌,可是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哪里配得上贾家宗妇这个位置?就凭他秦家养女这个身份,配了那位蔷哥哥倒使得。配了蓉大哥哥却不大合适。当初怎么为蓉大哥哥定了这门亲事呢?”
贾清忍不住偷偷地指了指东面,道:“姐姐,我总觉得这个秦可卿是个烫手山竽,他在,上面忌惮着那边;她没了,若是寿终正寝,那也就罢了,可若是其中有些许蹊跷。上面肯定不会放过那边。”
贾倩道:“蹊跷,有什么蹊跷?”
贾清并拢手掌,用掌沿慢慢地在床单上拂过。贾倩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他知道这个典故。传闻苏东坡跟她的儿媳妇偷情,被他的儿子撞见了,儿子就问父亲在做什么。苏东坡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指着桌子上怒道:“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用功读书,这桌子上都是灰尘!我在做什么!我当然是在扒灰!”
后来人们就用扒灰指代公公与儿媳妇的不正当关系。
而贾清的这个动作分明是在扒灰。
贾倩吃惊地捂住了嘴巴。低声道:“你是说……”
黑暗中,贾倩感觉到妹妹微微点了点头。
贾倩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在他接受过的教育里。女人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主要责任是不是在女方。最后被沉塘的,肯定是女人。很少有女人在事情爆发之后能够活下来。哪怕他背后有一个非常显赫的娘家。
想到这里,再想想秦可卿上辈子的结局,还有那个盛大的葬礼。贾庆突然反应过来,她低声道:“你是说,东府的大嫂子的身份,不是秦家养女?”
贾清也低声道:“姐姐你可记得,有关老义忠亲王的那段风流韵事?那几年你不在家,我却是越想越疑心。就怕东府的大嫂子跟老义忠亲王有什么关系。虽然说老义忠亲王是自作孽,可是这一年来。我们得长乐公主赏识,经常出入宫廷。宫里的事情,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老义忠亲王虽然说是太上皇的太子,到今天当今万岁都对他忌惮无比,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之间的棋子。可以说,太上皇以前是太上皇要牵制当今万岁,现在则是故意恶心当今万岁,又或者,干脆是为了磨练当今万岁,这才会留着这位主儿。而当今万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这个,不过他作出这副姿态,八成也是在探太上皇的底。”
贾倩道:“这么说来,上面对东府的大嫂子的身份是心知肚明,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贾清道:“没错。上面根本就没有把东府的大嫂子当一回事情,毕竟平安州那边有一堆的老义忠亲王的正经女儿,嫡女就有三个,庶女更是一大堆。虽然有传言东府的大嫂子是;老义忠亲王的种,可是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说不定是平安州那边放出来的烟雾弹呢?物件什么的都是死的,而且对平安州的那些人来说,一些浮财罢了,若是真的能够让太上皇与当今之前起了嫌隙,他们就有机会。比起那把椅子,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外加一些器物,根本就不算什么。”
贾倩幽幽地道:“可是东府的大嫂子进了我们家,成了孙冢妇,那府里就成了他们的势力,而与之并列金陵四大家族的贾史王薛其余三家自然也跑不了,同列四王八公的几家,更是难逃关系。贾家竟然成了三方角逐的中心!而且无论哪一方获胜,贾家都不会有好下场!也亏得父……祖父分宗出来了,不然,也是被清算的命。”
贾清道:“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跟二房还没有完全断开关系。只要那位二老爷还在我们家住着,哪怕我们家已经分宗出来了,将来若是有人有心算计,只怕我们家是逃不了的。”
贾倩一凛,道:“你说什么?”
贾清道:“难道不是么?若是太上皇最后赢了,他怎么会允许皇家出现如此丑闻?曾经的太子殿下、已故的老义忠亲王竟然跟臣子的妻子有染,还留下了一个孽种!若是平安州那边赢了。想到因为那个女人,他们才会遭遇那些磨难,即便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可是他们受的苦呢?说不定那个时候东府的大嫂子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而东府和我们家。怕是一个头逃不了。”
贾倩道:“结局最好的,也不过是当今万岁坐稳了自己的位置。当今万岁是个慈和的,我们家又立了不少功劳,只要我们坚持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万岁也不可能真的把我们家也问罪。只不过,东府那边就要看运气了。”
贾清想了想,道:“放心吧,姐姐。东府的大伯祖是个有数的。这几年,大伯祖虽然精神不大好,可蓉大哥哥却是一点一点地历练出来了。若是蓉大哥哥成了当家人……”
贾倩打断了妹妹的话:“不大可能。若是东府的大嫂子是那样的身份,哪怕只是嫌疑,上头会点头的可能性就很小。可若是东府的大伯祖年寿已高,上头也不会轻易点头让蓉大哥哥袭了爵位,那么将来成为那府里的当家人的人,自然是那位珍大伯……”
贾清道:“现在有大伯祖约束着,这位珍大伯还好,将来没有约束。还不知道他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这些年过去了,对于原著里对贾珍的印象也都淡了,贾清只知道贾珍不是个好东西。贾敬在道观里的时候。他每日里就斗鸡玩狗,等贾敬一死,他迫不及待地把二尤给拉上了床。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让他做了宁国府的当家人,那宁国府就等着一派涂地吧。
对于贾珍的行为,贾倩也门儿清。只是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好开口啊。
尤其是尤二姐,上辈子刚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还有一点好感的。可谁知道他竟然是贾珍贾蓉的情妇。再听说知道他背地里竟然是盼着王熙凤死好取而代之,贾倩就只剩下了对这个女人的厌恶之心。
在贾倩的眼里。上辈子的王熙凤就是有再多的不是,对他的哥哥贾琏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不过是性子急,嘴上又不饶人,又一直没有生下儿子,这才跟哥哥离了心。可饶是如此,王熙凤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哥哥的,不然,王熙凤也不会有那种手段对付尤二姐。要知道,尤二姐本身便是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又是个妾,就是被活活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说王熙凤的不对。外人就是要说,也不过是说:
啊,那家死了一个妾,怎么死的?偷情死的。没进这家的时候就跟隔壁父子俩有了私情,就是给了这家人做妾,也不守妇道,借着探望便宜姐姐的时候跟旧情人私底下往来不断,让人发现了,所以死了。
王熙凤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如果不是因为王熙凤在乎贾琏,他会用那种手段?当初尤二姐住在花枝巷的时候,贾珍父子可是隔三差五地上门的。
因为尤二姐死前是贾琏的妾,所以对于这个尤二姐的事情,贾倩知道的不少,再结合妹妹告诉他的事情,贾倩立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尤二姐是不好的,贪图物质享受,赶着给人当粉头,不知自爱。可贾珍更加过分,竟然跟儿子抢女人,甚至不介意跟儿子玩聚麀(即父子共同占有一个女人的嗜好)。
想起聚麀二字,贾倩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忍不住咬着指甲发呆,倒是让他妹妹贾清觉得非常奇怪:“姐姐,你在发什么愣?”
贾倩道:“自然是在想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难道忘记了,有次嬷嬷说漏了嘴,说东府的大嫂子进门很多年没有孩子是因为他一直都是处子之身。”
贾清一愣,道:“姐姐,你是说……”
贾倩点了点头,道:“我想是这样的。当初,东府的大嫂子刚进门的时候,蓉大哥哥年纪还小,家里不许他们圆房,那是自然的。可若是多年来一直没有圆房,又或者,在圆房之前,东府的大嫂子就被那位给夺了去……”
贾清听了心中一跳。
这个猜测也不无可能。秦可卿比贾蓉还大几岁,他进门的时候,贾蓉可能连初精都没有来,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举行了婚礼,却是没有同房也说得过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贾蓉上辈子还真是冤枉呢。
贾清想了想,道:“姐姐,无论这东府如何情况,横竖我们已经分宗了,本身我们又是快出五服的亲戚了,只要我们跟东府的大伯祖私底下说一说,事情就完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边作死,把我们给拖了进去。”
贾倩道:“你是说,那位大姑姑?”
贾清道:“一介女流,又是在宫里的。宫禁森严,他就是再厉害,又能够怎么样呢?我是说,那位会铤而走险,跟平安州那边搭上。”说着便在贾倩的手心里面画了一个正字。
贾倩一跳,道:“这怎么可能?他,他已经名声败坏了……”
贾清道:“你可别忘记了老太太,老太太看到我们这么风光,那边却是什么都没有,哪里不算计的?尤其是这几个月来,朝廷在不停地收拾那些朝臣,而我们家却是不停地在买地。可是你看看那边,一样是买地,他们花的银子比我们多,可买下来的地,无论是地段还是等级,都不如我们家。老太太可看不到那边的奴才们在搞鬼,他也只会看到那位因为是个小官而被人欺负了。祖父是个谨慎的,一定不会为那位去跑官,而那位又是个没本事的,六部内部的考试,他也过不了。那个时候,老太太一着急,再有人在老太太耳朵边上说些什么,只怕老太太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贾倩一听,道:“这很有可能。”
何止是可能,简直就是十成十的可能性。
“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因为外面的风云变幻,贾母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等外面告一段落,朝廷也渐渐安定下来,只怕那位就要坐不住了,老太太也该开始心疼儿子了。刚开始的时候,姑姑还能够挡着,可若是姑姑中选了,或者出门了,只怕就没有人能够压制住老太太和那边了。”
贾倩听说,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道:“可是我们是小辈,又能做什么呢?”
贾清道:“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贾倩道:“怎么说?”
贾清笑嘻嘻地道:“就是让那位大姑姑按照命数成为娘娘啊!”
慌得贾倩连忙去捂他的嘴:“你疯了!这是我们能插手的吗?”
贾清道:“这有什么关系,就是那梦里面,这位大姑姑的凤冠也来得莫名其妙,谁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文章。我们只要在后面推把手,让他按照命数做了娘娘。然后等修好省亲别墅之后,就把那边赶到省亲别墅去住好了。反正省亲别墅这种东西,也不能离了人打理,你说是吗?”
贾倩忽青忽白,变幻了好几次,这才道:“这倒是不失一个好办法。可是林姑姑就要来了。若是这事儿造成了林姑姑的家业被吞,我……”
贾清道:“姐姐,你难道忘记了赖家的花园了不成?那可有省亲别墅的一半大呢。他们若是没有从修省亲别墅的银钱中动手脚,那怎么可能。那个荣国府里的奴才足有上千人呢,得脸的奴才也不止赖家一家!”
贾倩想起了上辈子坐在贾母跟前的小杌子上的一溜儿老辈嬷嬷,不说话了。
也许真的跟这个妹妹说的那样,修了一个大观园,贾家精穷了,林家的财产全部都被填了进去,而赚得钵满盆满的,都是贾家的那些奴才!
“这事儿还是应该跟姑姑说一声。”贾倩最后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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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这姐妹两个达成了一致,他们还是没能找到跟贾玖开口的机会。接下来就是过年,贾玖忙着祭祀的各项事宜就忙得喘不过气来,小年要进宫磕头,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给祖宗磕头之后,还要去宫里磕头、领宫宴。竟然是一刻都不得闲。
更让他们着急的是,贾母的脸上果然出现了各种忧心,甚至偶尔跟着他们这些小辈们抹骨牌,玩着玩着也会开始发愣。
这不,这天晚辈们都在贾母这里,薛姨妈跟尤氏李纨三个就坐着陪贾母抹骨牌,贾玖安排好了厨房里的琐事,也过来了,贾母一见这个孙女儿,便顾不得打牌,立刻招手,让贾玖坐到他身边去,为他看牌。
贾玖挑眉看看为他让座的鸳鸯,笑道:“老太太,这个您就找错的人了。孙女儿可不会这个。”
贾母道:“不会就学。难道你将来嫁出去了,难道也一点儿不会?若是上头叫你抹骨牌,你也推了去?”
贾玖答道:“看老太太说的,这新媳妇进门,自然是晚辈,家里几层婆婆,也轮不到他赢。若是运气好寿命够长,做了老封君,就是他不想赢,也有人赶着往他手里送钱。会不会又有什么打紧?”
尤氏当时就笑了:“二妹妹这张嘴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受得了他!”
贾母气哼哼地道:“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牙尖嘴利的,叫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恨不得把他拉过来狠狠地锤两下……”
贾玖笑着站在贾母身边,笑道:“孙女儿就在这里,让老太太锤。”
贾母哼了一声。道:“不要,我怕手疼。”说着又虚点贾玖:“你这个丫头,可是吃定了我了。”
贾玖笑道:“也是老太太心疼孙女儿。孙女儿才敢恃宠而骄啊。”
贾母对薛姨妈道:“你看看,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一点不肯退让的。我倒是羡慕起姨太太家的宝丫头来了,安安静静的,哪像他,皮猴子一般。”
薛姨妈道:“我倒是羡慕老太太有个这么能干的孙女儿。若是换了我,我可舍不得弹他一指头。”
贾母哼了一声,道:“今日亏得姨太太给你求情。还不谢过姨太太。”
贾玖大大方方地与薛姨妈道谢,薛姨妈连忙起身道不敢。
礼毕。各自坐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骨牌,手上抓着一对豹子,贾母却是皱起了眉头,道:“说起来,老大一直是最让我放心的,以前我恼他不知道保养,如今看来,他是个有分寸的。琏儿又能干,二丫头跟他两个侄女儿也是有封爵的。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老二家里可怎么办呢?这些日子,我一想到这个,这心里就难受得紧。连饭也吃不下。”
贾母这样一说,李纨和贾玖连忙起来告罪,坐在边上的贾倩贾清与贾宝玉探春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贾母对李纨道:“珠儿媳妇,这事儿与你不相干。你只要照看好兰儿就好。”
贾母说完,贾宝玉等人就坐下了,倒是李纨看了看贾玖,不敢坐。
坐在薛姨妈身边为薛姨妈看牌的薛宝钗立刻就开口了:“上回,我们在二妹妹屋里的时候,也提起此事。二妹妹还说,固然有别的办法能够让二老爷上去。只不过那样终究是重蹈覆辙罢了。若是想让二老爷得到实权,就必须等二老爷过了六部内部的吏考这一关。听说这两年外头缺人缺得厉害。也不知道二老爷结果如何。”
贾母一听,立刻就泄了气。
这个儿子若是真的是个有用的,他哪里会这这大节下厚着脸皮求贾玖?
六部的吏考,当初贾政在工部员外郎的时候,贾母就试过了。当年,贾政升了工部员外郎,贾母还以为这个儿子很能干,上头要给他安排别的位置,这才升了他的官位,可谁想到,贾政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贾母看没有办法,见儿子天天在家吟诗作画、跟清客喝酒饮宴,在责骂过王夫人对丈夫不尽心之后,还是专门派出了人去六部打听贾政的事儿。
后来贾母才知道,六部的人先是嫌贾政是恩荫出身的,身上没有功名,后来是因为贾政不会做事,凡是经过他的手的事儿,就是原先井井有条的,也会弄得一团糟。本来,不会做也就罢了,慢慢学便是,可是贾政连请教别人都不知道。
一来二去,工部的人也腻歪了贾政,这才让贾政坐了冷板凳。
贾母也想过,既然工部不行,那让儿子去吏部或者礼部,尤其是礼部,也没有多少事情,清贵又清闲。哪里想到,人家非进士科出身的官员不要,好容易为贾政打通了关节,结果,贾政在吏考这一关就被刷了下来。
用别人的说法就是,贾政摆架子耍威风倒是很厉害,正经地要他做事,他就抓瞎了。所以,贾政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余年。
如今,又提起吏考,贾母的心里会好受才怪。只是这么丢脸的事儿,他也不可能告诉家里的小辈,更加不可能让外人知道了。
贾母道:“那固然是一条路子,可是多一条路子也是好的。二丫头,你可有什么消息不成?”
贾玖想了想,道:“如今朝廷缺人,谋求实缺的候补官员更是走动不休。虽然下面闹得厉害,可听说上面对此很不满。此时此刻,倒是不能动。”
贾母听了,把手里的骨牌掷下,道:“什么玩意儿。”
尤氏立刻叫道:“豹子,老太太赢了。”
边上的小丫头立刻抓起铜钱往贾母面前放,薛姨妈和李纨的丫头也是如此。
贾母忧心儿子,就是这大节下赢了钱也不开心,直接叫那些小丫头撤去了牌桌,桌子上的铜钱也都赏了这些小丫头们。等屋里收拾干净了。另上了茶果来,贾母这才道:“二丫头,这大节下的。原来不该提着事儿,只是你大姐姐进宫也好几年了。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上次大选,好些新贵人都得了册封,你大姐姐依旧不见晋位。我这心里,总是着急的。你且告诉我,这一年来,你常常出入宫廷,可见到过你大姐姐?”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进宫是奉旨陪伴公主殿下。公主们住的可是北宫,跟后妃住的地方可不近呢。再者,宫里戒备森严,哪里能够随意乱走的?哪怕是宫里的内侍就超过了十万,可是举目望去,殿堂巍峨,竟然是空荡荡的。老太太,大姐姐既然是宫妃,没有上面的允许,哪里能够随意走动的。”
贾母刚想斥之胡说。就听贾玖肃容低声道:“老太太,既然说到这个,孙女儿也顾不得这大节下不该说不吉利的话了。老太太。您看,每次大选,这宫里少说也要进三四十位妃嫔,可如今万岁的后妃又如何?九嫔还空着一大半,四妃也不满呢。可是万岁在某些事情上并不吝啬。老太太,只怕这宫里每年去了的娘娘也不在少数。我们家虽然没有大姐姐的消息,可是这未尝不是个好消息。只要大姐姐人还好,将来不愁没有机会。”
这话虽然不是贾母想要的,却是最实在的。
贾母叹息一声。道:“想当初,你大姐姐还在给宝玉启蒙。转眼他进了宫也快十年了。早些年,他母亲为了这个女儿。可是可了劲儿地往里面送银子,花费出去的银钱,就是给你二叔家置办一份大产业都够了。可是你大姐姐至始至终都没有起来。之前是女史,现在又是采女,还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好几年。二丫头,我这心里可着实不甘哪。若是当初用这笔银钱给你二叔置办产业,你二叔也不致于这么艰难,我百年也能够放心了。可现在……唉!”
贾母绝口不提贾赦放弃了他的财产一事。
贾玖想了想,道:“当年,那位王氏女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若是男人撑不起来,女人就是再能干也是无用。王氏女虽然做人不怎么样,可是他有很多话的确很有道理。”
因为贾政是长辈,贾玖还是留了些分寸。
贾母听了,叹息一声,道:“这个我如何不知道?怎奈,你二叔已经老了,上去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送你大姐姐进宫呢。”
听得薛宝钗眼睛一跳。当初贾元春若是不进宫,而是选择了嫁人,那么进宫的人就可能是他,而他也有这个自信进入皇帝的眼睛,成为皇帝的宠妃。怎奈,这个机会,终究是被贾元春给夺走了。
进宫,对于薛家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相信在座的人没有不清楚的。可是他终究是失去了那个机会。
此时此刻,薛宝钗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却又被他强压下去了。
贾玖显然也没有想到贾母会这样想,心中委实一愣,继而也明白过来。
他得宫里的宠,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也不是因为长乐公主离不得他,而是他对皇帝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长乐公主在外面受了这么大委屈,亲身的母妃又没了,皇帝当然会经常去探望女儿,一来二去,就跟贾玖贾倩等人混熟了。皇帝当然记得红苕的事儿,还有贾玖对边关的影响力。所以,每次来长乐公主这里,只要贾玖在跟前,自然也会跟贾玖说话。而贾玖既然要执行那份大计划,自然是需要跟皇帝交底了,也为了表示对皇帝的臣服,故而请皇帝做参谋,帮忙做推演。
皇帝发现了那份大计划的奥妙,也对贾玖打算借长乐公主的名头行事这个决定非常满意。在皇帝看来,这份产业挂在自己女儿的名下,自然也是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点了头,这个计划才能够顺利实施,同样,这份计划里面大量启用宫里出去的人,更是把这整个计划放在自己的监视之下。
更重要的是,贾玖的谨慎。每一个细节都要推演许多次,还要请诸多的宫人,包括内侍女官一起参与推演。而做这么多个准备,仅仅是为了找到一个最合理的方案。这种认真的态度,也戳中了皇帝的萌点。
虽然皇帝没有再给贾玖晋封,但是赏赐什么的从来都不少,而且皇帝在长乐公主这里经常找贾玖说话,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薛家和贾家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得到这个消息。
在贾母的眼里,贾玖这个孙女儿的份量自然是越来越重。对比之下,自然是惋惜贾元春没有发挥他应有的作用。若是贾元春有贾玖的两下子。那么他早就升上去了,而不是继续做他的采女。
横竖贾玖是贾赦的女儿,终究是要往那里走一走的。可贾元春不一样啊,他若是不进宫,还可以嫁入大家做少奶奶。那样一来,自己的小儿子自然就多了一份助力。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都太晚了。谁让贾元春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呢。
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这么久,贾母不会对贾玖的事情一无所知,贾玖也不会猜不到贾母的想法。
只不过,拿自己的婚姻做赌注。这种事情,贾玖做不来。在他看来,真正的政治家就应该对自己和自己的感情忠诚。那种拿着自己的婚姻做筹码的,根本就不能称为政治家。
历史上的那些皇帝们,靠着女人的裙带发达、登上那个位置,等自己坐稳了那把椅子,又废掉毫无过错的皇后,把自己的爱宠捧上宝座,这样的皇帝,他们并不能称为政治家。因为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为国家设立了不好的榜样。而这样做,也意味着国家实力开始消退。用不了几代,战乱将会降临。
只不过。这些想法,贾玖从来是隐藏在心中的。
这对祖孙虽然是亲亲热热地坐着,却是眼神不对、心意难通,竟然是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算计。
贾母想把贾玖送到宫里面去,可贾玖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妃。
在下面伺候的秦可卿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立刻发觉了贾母跟贾玖的神情不对。他对贾玖也是十分关注的,自然也能够猜到几分,当下便笑道:“二姑姑,今年你何时上玉清山?”
贾玖如何能跟他说,他将由明转暗一事?这话他也只在贾赦跟前提起过一次而已。
贾玖当即便道:“当初道魁教我学琴,乃是为了中和我剑法中的煞气。可谁想到,这几年下来,我剑法中煞气不但没能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虽然说是因为担心父亲情有可原,可是道法最讲究随性。若是不能调整好心情,只怕将来会走火入魔。故而道魁让我在家修身养性,什么时候我的琴音回归了正道,什么时候再去见他。”
贾母连忙道:“好了,当日你年纪小,我想着,外面请不到什么好先生,能够得到道魁的指点也是好的,对你的前程也好。可不是叫你出家去做女道士!玉清山不去就不去,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大选。倩丫头和清丫头也一样。”
贾玖和贾倩贾清连忙起身应了。
贾母又转头问秦可卿:“蓉儿媳妇,我记得你娘家还有个弟弟,听说跟宝玉差不多大?”
秦可卿听了,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连忙道:“正是呢。我那个兄弟,跟宝叔倒是同年,若是论个子,只怕我兄弟还略高些。如今在家里也是淘气,父亲年纪大了,正在为他求学的事儿张罗呢。”
贾母立刻道:“这有什么的?我记得我们家学里就收小学生不是?你也太老实了,既然有这样的事儿,何妨跟你公爹说一声?他是你兄弟,怎么就不能进我们贾家的家学了?后街上那些外八路的亲戚还在家学里呢。”
秦可卿素来是个心细的,家学的不堪,贾玖都能够知道,他如何不知道?贾玖宁可让贾环在自己院子里面抄书都不让贾环上家学,他再一留心,自然就知道了家学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跟这个兄弟虽然不亲,可这个兄弟到底是他的娘家人。只要有父亲兄弟在,他在贾家的腰板也能够直些。
秦可卿如何舍得让弟弟秦钟去了贾家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学,把未来都给毁了?
秦可卿也不好明着拒绝贾母的提议,倒是贾宝玉对秦可卿上了心。
自打那年做了春梦,贾宝玉就跟袭人成就了好事,只是这心里总是存了一桩心事。别的不说,就说梦里被许配给他的警幻仙子的妹妹,他总觉的应该是指秦可卿,故而日常对秦可卿的事情非常留意。这会儿听见贾母提起秦可卿的兄弟,他便笑嘻嘻地道:“蓉儿媳妇既然出落得如此出色,想必这个娘家弟弟也是不凡的。就不知道何时能耐让我见上一见。”
秦可卿倒是没有料到贾宝玉这么早就开荤了,也不知道贾宝玉的这番心思,听见贾宝玉问他,又是在贾母跟前,少不得就说了:“过些日子,我那兄弟便会过来。只是他生得腼腆,又没有见过大阵仗儿,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宝叔海涵。”
贾宝玉连忙道:“长得什么模样?跟你像不像?”
说得贾母都笑起来:“你既然这样记挂着,那就等那孩子来了,你不就知道了么?何必急于一时?!”
说得贾宝玉抱着贾母的胳膊直磋磨。
当初贾宝玉在贾珍的书房里面做春梦、喊着秦可卿的乳名的事儿,贾蓉一直瞒着秦可卿,所以秦可卿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桩公案。再加上贾宝玉的模样生得好,明明是好色之人,因为他的好皮相和一贯的在女孩子跟前伏低做小的性子,倒是没有让秦可卿起疑。
反而是坐在边上的贾倩和贾清两个,听说了此事,不约而同地互相打了颜色。
坐在边上的探春听见贾宝玉这样说,立刻道:“宝玉,你要见蓉儿媳妇的兄弟如何不简单?方才蓉儿媳妇不是说他兄弟正准备求学呢,让他跟你一起去上学不就好了?你也见到了他,书也读了,父亲知道了也高兴。”
贾宝玉最怕的就是他的父亲贾政,听见探春提起贾政当即就垮了脸,可回头一想,如果自己去了家学,父亲心情好,当然不会为此而责罚他。这么想着反而高兴了起来。
秦可卿心中大急,忍不住道:“我记得三姑姑的同胞兄弟今年也七岁了,也该上学了。不知道三姑姑可有为他打算?”
话一出口,秦可卿立刻知道自己造次了。
不过现在过年,贾母也不可能为了这样的事儿数落他。再者,贾环也是贾母的孙子,虽然是庶出,可秦可卿是孙冢妇,他关心族人的教育之事还真不能说错了。
贾母立刻道:“还是你仔细。若不是你提起,我倒是忘记了环儿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既然如此,珠儿媳妇,你为环儿也挑几个人,好生伺候他去上学。至于宝玉这里,还是我来罢。”边上的李纨立刻应了。
其实贾母也知道,贾宝玉去家学还真不是一个好决定,因为家学里面的先生终究也不过是个秀才,而宁国府的贾敬却是进士出身。若是能够让贾敬教导贾宝玉,自然有的是好处。可是贾母跟贾敬之间素有嫌隙,贾宝玉的那块玉也是个心病,这种事情,贾母也不想开口,免得自讨没趣。
秦可卿见贾母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之色,这心中稍缓。可是他终究是放不下对秦钟的担心。他知道,贾宝玉是个不学好的,秦钟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于律己的人,若是再受了贾宝玉的影响,只怕他哭都没有地方。再一想,自己的弟弟是个腼腆的,若是跟着贾宝玉,别人好歹也不会对他出手。
谁不知道贾家家学里面的那些风流事儿。秦钟若是一个去了,少不得被某些当做娈童看待。
一时之间,秦可卿是又喜又忧,竟是说不出话来。()
031 赵姨娘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贾玖立刻让人把贾环叫了过来。
因为是过年,贾玖也没有要求贾环一定要在自己这里抄书,所以贾环回到了赵姨娘的身边。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出身卑微、没有多少修养,可是望子成龙是每一个母亲的心愿。他见这大过年的,贾环依旧趴在赵姨娘屋里的小炕上奋笔疾书。一面抄写,他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而赵姨娘,看见贾环如此用功,便拿着针线去了外面,坐在太阳底下,一面给贾环纳鞋底,一面守着那些小丫头们,不许他们吵闹,妨碍了贾环的功课。
看见贾玖这里的婆子来找贾环,赵姨娘立刻站了起来,放下针线筐子,拍了拍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尘,站了起来,道:“姐姐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快进屋用茶。”待听说是找贾环的,立刻赔笑道:“这大过年的,郡君找我们环儿,可有什么事儿?”
那婆子笑笑,道:“不用了,我们姑娘找环三爷是因为老太太吩咐了,让宝二爷跟秦家小相公去家学读书,让环三爷也一起去。姑娘听说家学的风气不好,有人专门欺负小学生的,故而找三爷叮嘱几句。”
赵姨娘听说贾环有了读书的所在,心中大喜。他可是知道的,贾家的爷们读书,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点心钱。这笔银子,对于囊中羞涩的赵姨娘来说,那可是一笔了不得的款子。
赵姨娘对家学风气不好一事不以为意。在他的眼里,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若是贾家的家学真的那么不好,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同意让贾宝玉去那么个地方。赵姨娘觉得,贾玖的担心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那婆子见赵姨娘不以为意。哼了一声,道:“姨娘我知道你手里头紧,怕是看上了那二两银子,听不进去好人言。你也不想想宝二爷是什么身份、小秦相公又是什么身份,那些人哪里敢得罪了这两位。倒是环三爷,庶出的身份,连进老太太的屋子的资格都没有。一年到头能够见到老太太几次面?!你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娘家也有几个人,你怎么不自己去打听打听。那家学里有多少小学生,因为几两银钱就被别人当成玩意儿!环三爷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有些东西可是银钱买不来的。”
赵姨娘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见识、她的娘家人都是什么样的货色,这个婆子可是一清二楚,见自己的主子一片好心被赵姨娘当成了驴肝肺。这个婆子都快气炸了。
里头的贾环听见外面有人找他。还是贾玖派去的人,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纸笔,出来了,在门边正好听见了赵姨娘跟这个婆子的话,又看见赵姨娘的神色,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贾环对贾玖可是非常信赖的,这种信赖远远超过了对赵姨娘的信任。当他看见赵姨娘的脸色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埋下了一颗种子。
贾环不愿意母亲被人小看了去。当时便站了出来,道:“二姐姐要找我?”
那婆子立刻躬身道:“是的。环三爷。姑娘有几句话跟你说,还有几样东西要送你。”
贾环点了点头,跟赵姨娘道:“姨娘,我去去就来。”
赵姨娘跟这个婆子话不投机,又觉得贾环得了读书的地方,也不用求着贾玖了,立刻把儿子一拉:“孩子,不要去。你忘了,老爷对那边有意见吗?别让老爷不开心。”
“可是……”
贾环想挣脱,可是赵姨娘的力气特别大,贾环又只有八岁,根本拗不过赵姨娘,挣了几次都没有挣开。
那婆子见此,只得道:“姨娘,你还是轻些吧,仔细伤了环三爷。”又对贾环道:“姑娘也说,姨娘知道了这事儿,怕是不会让三爷来姑娘那边了。姑娘让老婆子转告三爷,当年我们三爷该启蒙的年纪,我们姑娘就让人打听了家学的事儿,怎奈得来的消息并不好。那个时候,家学里面只有老太爷一个,年纪也大了,很不管事情,有些杂事儿就交给了他的孙子瑞大爷打理。这位瑞大爷又是个眼高手低的,两眼就光顾着看银子,对家学的事儿根本就不上心。很多小学生也因此成了别人的玩物,明明是贾家的正经爷们,却被当成了娈童戏子小倌一样的存在。姑娘说,家学里的那些人,怕是不敢动宝二爷和小秦相公的,却难免有人欺负三爷不得上面的心意把主意打到三爷的头上。所以,姑娘让婆子转告三爷,去家学多带几个人,早去早回,不要落了单。功课什么的,能带回家做就带回家做,不过在外人面前不要超过了宝二爷,不然,会让某些人不高兴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三爷。”
那婆子说完了,跟贾环行了一个礼,道了万福,也没有看赵姨娘,转身就走了。
赵姨娘把儿子一拉,道:“你别听他的。你可是这府里的正经爷们!”
贾环道:“这府里是大老爷的府邸,我们已经分家了,也分宗了,我算什么爷们。”说着,就扭身进了屋子。
气得赵姨娘瞪大了眼睛,将那针线摔得砰砰响:“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哦。生个女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生了个儿子,也来跟我犟嘴!你说这小兔崽子今年才几岁来着?就来跟我说这些!”
对门的周姨娘听了,出来道:“我说你也省省吧。过年呢!再者,我看二姑娘也是好心,怕环儿吃亏,这才打发个婆子来走这么一遭。你倒好,不识好人心,还把人给得罪了。下次谁愿意帮你!”
赵姨娘方才不言语了。
里面的贾环听了,也是一肚子的气,也不抄书了,丢下了纸币,往床上躺着去了。
那边的贾玖听了婆子的回禀,终究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另外赏了那婆子一把大钱,就让他下去了。
正巧,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联袂而来,见贾玖怏怏的,不免取笑道:“大节下呢,姑姑为何脸带忧郁之色?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可要我们为姑姑排解排解?”
贾玖一听,便笑了:“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那个赵姨娘听说环儿有地方读书了,兴高采烈,我却担心环儿去了那个地方会吃亏。”
说贾玖不担心,那是假的。到底贾环也不过是个小孩子,除了性子胆怯、不得上面的宠爱之外,他到底还是个才八个虚岁的孩子。可是呢,贾政名声扫地,除了贾母的照拂和身上的官位,他的实际地位可能还比不上后街上的贾芸。作为贾政的庶子,贾环又如何比得上其他人?贾母的余荫可到不了贾环的头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环去家学读书,肯定是要被欺负的。要知道,李纨的儿子贾兰年纪还小,不能进家学;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贾母肯定会让他带上一溜儿的小厮长随的;至于秦钟,那是秦可卿的娘家兄弟。秦可卿乃是贾家孙冢妇,即便是他辈分小,可是他在贾家的话语权可不低。再者,没有跟贾珍的事儿,外头也不会轻视他,即便他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也没有人会不把他当一回事。所以,贾宝玉和秦钟两个,只要他们不作死,他们自然没有事情。
惟有贾环……
贾玖又叹了一口气。
贾清听说,立刻就笑了:“姑姑,您何必如此担心?还有珠大婶婶呢。横竖那边是珠大婶婶管着的,赵姨娘虽然会闹事儿,却跟珠大婶婶没有关碍。珠大婶婶又是个贤良人,自然会照顾环三叔的。姑姑,您不用如此担心。”
贾玖想了想,道:“这么一说,也是。倒是我想多了。”
贾倩笑道:“哪里是姑姑想多了,分明是因为姑姑心善。不说别人,就说我们姐妹两个,也不正是托赖了姑姑的善心才走到今天的么?”
贾玖听了,倒笑了:“嘴巴这么甜,哪里吃了蜜过来?”
贾清道:“姐姐说的可是实话呢。至蜜,有姑姑在,我们就在蜜罐子里呢。”
这话贾玖爱听。他一面请这姐妹两个入座,一面让小丫头们上茶,这才道:“你们呀,也莫捧我捧得太过了,要知道,真正拍板决定接你们过来的,可是父亲。”
贾倩贾清都笑道:“这是自然的。祖父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尽。可姑姑的恩情,我们想还都还不了。别的不说,我们身上的封爵,还不是姑姑送我们的。”
贾玖笑道:“既然这辈子还不尽,那么下辈子还给父亲做孙女儿不就成了?至于封爵,既然朝廷封了你们,自然是你们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贾倩和贾清都笑起来。
三人都知道其余的两个人都是再世为人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互为对手才是。可是机缘巧合,他们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甚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命运的奇妙也不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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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妻难养》书号3337328
一句话简介:做童养媳不是容易的事情。
032 算计
032算计
贾倩和贾清心中有事儿,却舍不得打破眼下的好气氛,更是不知道如何跟贾玖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邱典赞打外面进来了。进屋之后先给三位贵女见礼,礼毕,这才起身,道:“禀郡君,宫里来了消息,让郡君明日一早进宫。”
贾玖吃了一惊,道:“这么早?这灯节还没有到呢。”
邱典赞答道:“回郡君,来宣旨的夏公公是这么说的。”
贾玖更加奇怪了:“可是夏守忠夏公公?他可是内廷总管,怎么会轮到他来宣旨?”
邱典赞不语,却微微示意那些丫头们。贾玖见此,连忙让丫头们出去,就连守在里屋的丫头们都打发了,这才道:“邱姑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邱典赞答道:“是,有关郡君的谋划的消息走漏了,听说皇后娘娘非常生气,要亲自教育郡君。”
贾玖皱了皱,道:“怕是有人给皇后娘娘是绊子了。关于那个计划,已经在御前过目了,圣上也点头了。皇后娘娘再来这一招,怕是会让万岁不高兴。”
邱典赞答道:“禀郡君,是的。”又低声在贾玖耳边道:“跟皇后娘娘说这个的人,是皇后娘娘最为信任的嬷嬷,这位嬷嬷是听了他身边的小宫女说的。而这位小宫女,之前跟太上皇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搭了话。”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说这宫里能够做到这一点,能够让皇后娘娘如此慎重的人,除了当今万岁也只有太上皇。可若真是太上皇的意思,只怕这事儿也传不到我这里来。而且我那个计划,也不怕太上皇插手。只要他插手了,就会被绑上船。所以,这件事情未必是太上皇的意思。这样。虽然时间不多,你应该有办法把消息传到长乐公主手里吧?”
邱典赞道:“妾身一定会竭尽全力。不知道郡君可要把消息送往养心殿?”
贾玖摇了摇头。道:“不用。以万岁对长乐公主的关爱,只要消息到了长乐公主的手里,万岁自然也会知道。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让万岁对我起了嫌隙,让我觉得窥探帝踪什么的。”
邱典赞道:“可若是有人故意使坏,或者是有意阻拦呢?”
贾玖道:“我还是这句话,没有这个必要。”
邱典赞见此,只得又一躬身,行了礼。出去了。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道:“姑姑,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玖笑道:“也许是真,也许是假,也许是有人故意试探。谁知道呢。”说着贾玖就抿了一口茶。
贾倩和妹妹贾清对视了一眼,这才肃容对贾玖道:“姑姑,今天我们来,也是有一桩事情,想讨姑姑一个示下。”
贾玖非常奇怪:“你们还能有什么事情,这么为难?”
贾倩和贾清就乘着这会儿丫头们都没有进来。立刻就压低了声音,把他们的担忧巴拉巴拉地说了。
贾玖听了,也是叹了一口气。将他们一左一右地拉到身边坐下。也压低了声音道:“你你们说的,我也曾想过。怎奈,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插手后|宫的事儿,就是我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贾清轻笑道:“姑姑,你不是说,北面糟了这么大难,朝廷又是减免赋税又是发放赈济的,本来就不丰裕的国库,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尽空了才对。江南赋税已经很高了若是再增加。只怕他们也承受不起。朝廷怕是比旧年更缺银子,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说,这京里面有着现成的银子。您说万岁会不会舍得一个皇妃的位置呢?”
贾玖一愣,道:“你是说大姐姐?”
贾清道:“姑姑,您的计划,只怕此刻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那些宫女内侍们怕是都得了这个消息了。只要您愿意,微微露个意思,有的是人愿意为您解决问题。”
贾玖答道:“比方说?”
贾清道:“就比如我屋里的那几位教养嬷嬷啊。舒嬷嬷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几次得到一位公公的照顾,这次,这位公公透过别的路子给舒嬷嬷来了消息,希望舒嬷嬷帮他一把,让他离了宫里……”
贾玖摇摇头,道:“这样不大好,太冒险了,对舒嬷嬷也好,对那位公公也好,都不好。”
贾清道:“姑姑,那不如这样。只要您在宫里,跟公主殿下在谈笑间说起这个,然后让人稍稍运作,自然能够让那位知道消息。那个时候,就是有事儿,也是那边的过错,跟我们不相干。”
贾玖答道:“这样还是不好。”
贾倩突然开口道:“姑姑,不如,明儿个我与姑姑一起进宫。到时候,我就故意说漏嘴,那个时候,若是被人听见了,也是我的不是,跟家里无关。”
贾玖立刻放下了脸,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明日我一个人进宫去,你们都呆在家里,给我好好抄写女戒。这种事情,是你们可以插手的么?而且手段粗糙,只要有人略略留心,自然能够查到你们的头上。都给我在家里老实呆着!”
贾倩和贾清两个不甘心,却只能低了头去。
等回了浣纱馆,他们就算计开了。贾倩虽然温柔,不过,经历了上辈子的悲惨,再从妹妹的嘴里知道了自己一家的下场,他能够对那边有好感才对。比起妹妹贾清,他心意更加坚定。
当晚,他便挽留妹妹在他屋里歇着了。姐妹两个又叽叽咕咕地讨论的半宿,却始终不得要领。第二天,那位舒嬷嬷见到两只熊猫儿一般的姑娘,忍不住道:“可是妾身的事情,让主子为难了?”
贾清连忙拉住了舒嬷嬷的手,道:“才不是呢。姑姑说了,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罢了。到时候在上面添上一笔,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之所以会心烦,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想借借嬷嬷的经验。”
舒嬷嬷赔笑道:“看姑娘说的。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才是。”
贾清跟姐姐贾倩对视一眼,立让屋里其他人去了外面,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嬷嬷,这是我们的一点小见识,您可别笑话。您也知道,我们终究是女孩子,总是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担心,那边会做出什么幺蛾子来。就是我们也知道,那边其实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上面的宽容,还有老太太的慈母之心罢了。我们最怕的就是这个。那边已经是正五品的官儿了,多少进士科出来的正经官员做了一辈子都没能在这个位置上退下去,偏那边就不知足,还想着往上爬。若是那边是个有本事的也就算了,可那位却是个没本事也没有脑子的。我们还真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
贾倩也道:“可不是,嬷嬷。你想来也知道,老太太又为了那位开始对祖父和姑姑施压了吧?且不说两边已经分宗了,就是没有分宗,以那位的本事,一旦被他黏上了,那岂不是一辈子甩不开?”
舒嬷嬷答道:“这倒是。那位可不是什么知道收敛的人。”
贾倩跟贾清一听,觉得有门,立刻道:“正是这话,我们两个讨论来讨论去,觉得也只有让那位主动搬走了,我们才能够摆脱他。”
舒嬷嬷道:“那你们想怎么做呢?”
贾倩道:“我们想着,若是大姑姑做了妃子……”
舒嬷嬷立刻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贾倩和贾清道:“嬷嬷,你且听我们说便是。”说着,立刻把他们的算计与分析都说了。
舒嬷嬷刚开始非常抗拒,听到后来,却是连连点头:“这倒是一个法子。而且,若是那位真的做了娘娘,日后老太太又放话,让老爷和郡君为那位谋差使,这府里也找得到理由推脱。”
贾清道:“是不是,这个主意不错吧?可问题是姑姑不同意,还罚我们抄女戒。”
舒嬷嬷道:“县君和乡君也的确够淘的,是该好好处罚。”
“嬷嬷!”贾倩和贾清两个立刻就不依了。
舒嬷嬷垂着头,道:“郡君说得也对。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是这府里传出去。至少,不能让人知道这个主意是两位传到那位大姑娘的耳朵里面的。”
“那怎么办?”
“乡君忘记了那位宝姑娘么?他们在宫里也有路子呢!”
贾倩一听,立刻道:“没错,我怎么忘记了他来。捧起了大姑姑,那边的官职就不用我们操心,他们家的皇商招牌,自然也只要求了那位便是。以宝姑姑的性子,得到了这个消息,绝对是如获至宝。我这就叫人去请宝姑姑……”
舒嬷嬷连忙道:“这事儿不能是从这府里传出去的,不然,谁都会怀疑到两位的头上。最好是让那些薛大爷打外面听来的,告诉了家里,然后让他们自己送进宫里去。也只有这样,两位才能够脱开嫌疑。罢了,若是县君和乡君信任我,此事让我来办如何?”
舒嬷嬷又问知道这事儿的又几个,这姐妹两个连忙说他们除了日前在这屋里商讨了一回,也就在贾玖那里说过,而且还是避着人的。
舒嬷嬷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方才退了出去。
033 后
且说贾玖进了宫里,先去见了皇后娘娘,见皇后娘娘脸色僵硬,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却没有对自己发作,只跟自己交代了几句,就放自己去见长乐公主了。
贾玖便知道,必定是万岁出手了。
贾玖没有在皇后娘娘的昭阳殿多待,他很快就去了北宫。长乐公主早就派人在北宫门口等着了。
长乐公主就在窗下逗弄着鱼缸里面懒洋洋的锦鲤,看见贾玖来了,也不等贾玖行礼便拉住了他:“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贾玖摇摇头,道:“皇后娘娘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不过是叮嘱了我几句,就把我放了。”
长乐公主松了一口气,道:“收到你让人送来的信,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你中的别人的算计。”
贾玖笑道:“还不是有你么?我想,那个幕后之人大概是想警告我一二,故而不过是借着皇后娘娘发作了我几句。以皇后娘娘的为人和脾气,除非我真的做出了有碍宫规、有碍皇室的事情,否则,皇后娘娘才懒得来理我呢。”
长乐公主道:“你呀,也别太妄自菲薄了。你可知道,父皇对你的评价可高了。来年的大选,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贾玖笑道:“还能有什么想法?我至今都没有来红呢。这一次大选,怕是不成的。”
长乐公主点头,道:“这倒也是。若是你没有来红,自然是不能进宫的。我问你,可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想知道,你对你自己的未来到底有个什么打算?若是进宫,你便是我的庶母了。再不然就是我的弟媳妇。最差也不过是被赐给臣下之家。只是你也该跟我交个底才好。我也好帮得上忙。”
贾玖摇摇头,道:“公主,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想太多又有什么益处。”
长乐公主气得连忙推他:“没良心的,我可是在担心你呢!你还不知道好。”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然呢?我也是女孩子,也希望一世一双人。怎奈,我是没有选择的。除非,我一直到十七八岁,身上都不曾来红。”
长乐公主道:“也是。以你的本事,父皇绝对会好生考量的。也的确不大可能把你赐给臣子。算了,不说这个了。大不了我求求母后,让他帮你一把。先过了这一关才好。”
贾玖奇道:“皇后娘娘?公主与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长乐公主道:“也不算很差。你也知道,母后曾经有个亲生女儿,可惜好容易养到七岁就没了。你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跟五妹妹有几分仿佛。那个时候,母后对你不错罢?”
贾玖连忙点头:“可不是呢。我当时还在奇怪,为何皇后娘娘经常抱着我,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长乐公主道:“昨日你送了信件过来,父皇那里马上就知道了,便带着我去见了母后,母后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算计。母后觉得不自在。完全是因为这么简单的陷阱,你都看明白了,母后自己却没有看明白。故而心里有些难受。”
贾玖笑道:“这也是万岁对皇后娘娘好啊。如果不是万岁对皇后娘娘上心又将皇后娘娘保护得好,皇后娘娘也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长乐公主掐掐贾玖的腮帮子,道:“就你嘴甜!”
贾玖也是微微一笑,却是撩过了这桩公案。
长乐公主既然是皇帝觉得亏欠得最多的孩子,他在这北宫自然是过得最舒心的,份例也是上上份儿的。只不过,他一个人回到宫里,就是得了丽贵妃的人,终究也不大称心的。所以皇后娘娘就借着机会,在长乐公主身边放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虽然是长乐公主身边的得用的。可是对皇后娘娘也非常忠心,有些不相干的话。也会揣度着报告给昭阳殿。
这不,贾玖的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面,皇后娘娘立刻就跟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兰舟道:“听听,听听这丫头说的,叫本宫也不得不开怀呢。就是以前默默无闻,到了这丫头的嘴里,也成了好话儿。”
兰舟赔笑道:“万岁自然是对娘娘上心的。”
皇后娘娘满心欢喜,道:“我听说长乐与这两个丫头如今都在学香道罢?记得上回本宫得了一本香道孤本,你给长乐送去。另外,去年内府不是进贡了一套香炉么?也给他们送去。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下面的宫女立刻应了一声。
皇后娘娘犹带笑容地坐着,猛地想起一事来,道:“长乐在这丫头的跟前,从来都是我啊我啊的么?”
边上的一位嬷嬷立刻答道:“回娘娘,是的。长乐公主也只在这位贾郡君的跟前如此,就是那位救命恩人贾县君跟前,也从来不会这样的。”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很快就神游物外了。
贾玖的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竟然在后|宫里面掀翻了一整片的醋坛子醋缸子大醋瓮。在后|宫里面哪里会有单纯的女人?真正单纯的女人,只怕早就死了。能够留在宫里的女人、能够在后|宫里面活得好好的女人,即便表面上是朵小白花,背地里也是食人花、霸王花。
要知道,宫妃大选,三年一选,每次收入宫墙的新嫩小妃子,数量不少于二十人。可是皇宫里面的高位妃嫔竟然空着过半,就是每日里去给皇后请安的妃子也不是很多。由此可见,宫妃的折损率是多高。要知道,当今万岁登基已经十六年了,就是这后妃大选,也选了五次,今年是第六次了。就是按照最低数目二十算,宫里也该有一百位后妃才对,可实际上,宫里的后妃总数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来个,其中不乏季淑妃这样的宫女上去又下来的妃嫔和承宠之后依旧做着宫女活计、只在脖子上多了一条彩帛的无品级的官女子。
几年过去,宫里的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皇后娘娘依旧坐在他的皇后宝座上,可是当初跟他叫板的丽贵妃却已经躺在了黄土之中,就是丽贵妃生的那位公主,也走在丽贵妃之前。二皇子的生母赵端妃替儿子背了罪责,所以被贬为端嫔,位居九嫔之末,并且被禁足于自己的宫室之内。季淑妃的娘家被发现不但在宫廷供奉中动手脚,还对军饷下手,不但被废为庶人,也被关在了冷宫里面,听说病得不轻、已经是在熬日子了。就是留下了一个女儿,这位年幼的公主日子也不好过,日前被太上皇后交给太上皇的一位妃子抚养了。
吴贤妃和周德妃因为家教甚严,又有陪嫁,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只不过敬嫔却是在皇帝清查之前就一病死了,宣嫔跟前多了一位小公主,却是他宫里一位采女生的,那位采女虽然晋了位,但是出身太低,只能把女儿交给宣嫔抚养,可把同样没有孩子的昌嫔给羡慕死了。
不过昌嫔性子激烈,要他松手让他宫里的人伺候皇帝,他可做不来这种事情,哪怕这个人选一样是大选进宫的妃子。
至于下面的低微妃嫔,也有好些新面孔,不过贾玖都不认得他们,也跟他们没有什么往来。唯有贾元春,虽然依旧是采女,可是他的心却没有死。
他跟他的母亲王夫人一样,都是那种不会轻易死心的人。王夫人折腾是为了贾赦身上的爵位,而贾元春折腾,则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早在一年前,贾元春就听说了贾玖被册封为郡君,并且得到了上殿的夸赞、特赐食双俸的恩宠,也听说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也得了上殿的嘉奖。
贾元春的心里嫉妒得要死。
他听说的便是,贾玖不方便自己去草原,所以逆转功体,把一身功力给了贾倩。
在贾元春看来,贾玖一个黄毛丫头,就是日日不停地修炼,他的修为又有能多高呢?那个贾倩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千军万马中救了长乐公主。至于贾赦贾琏,他贾元春更是清楚这两个家伙也不过是纨绔子弟,根本就成不了事情。
贾元春认为,这是皇帝的安排,或者是荣国府的人脉,把别人的功劳冠在了他们的头上,就连长乐公主也是别人救的。贾元春很想冲出去跟皇帝密报,可是每每冲到门口,就不得不转回来。
贾元春很清楚,贾家若是有这个实力,以贾母对他父亲贾政的疼爱,贾政也不会在工部做了那么多年的冷板凳。所以,这件事情真正有可能动手的,是皇帝。
贾元春也很清楚当今皇帝跟太上皇之间的猫腻,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可他真的很不甘心,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御膳厨房里送来的食盒,特地用了一副很特别的筷子,那副筷子很大,也很粗。
贾元春心中一动,立刻往外看了看,见外头无人,这才检查起这副筷子来。()
034 慈母心六千
034慈母心(六千)
贾玖在宫里的日子,就跟过去每一次进宫一样,他每天晚上跟长乐公主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聊天聊到很晚,然后长乐公主就跟八爪章鱼一样,扒着他入睡,而贾玖每次都会被长乐公主勒醒,然后或者睁着眼睛到天明或者因为困顿而陷入迷糊状态。他真正能够休息的时候,便是每天固定的更衣时间。那个时候,他会进入【高级修炼场】兑换时间保持充足的睡眠,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如果那一天事情特别多也特别累,他还会额外寻找进入【高级修炼场】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里终究存了一桩心事,竟然是在长乐公主面前也没办法展眉。
贾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隐藏自己心事的人,而且这件事情,贾玖又认为有必要让长乐公主知道,故而长乐公主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也就成了必然。
这天过了午,两个人刚刚梳洗打扮完毕,长乐公主便让其他人退下,这才搂了贾玖,在贾玖的耳边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又在出什么神?好歹也该理我一理啊。”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我这是心里有事儿。”
长乐公主舒舒服服地靠在贾玖的肩头,道:“你还能有什么事儿?大选的事儿你都不上心。难道是那个?可是这事儿已经在父皇跟前过了眼,难道,你出了什么大漏子不成?”
贾玖答道:“在完美的计划。也经不起从内部破坏。你不会忘记了宫里还有个太上皇罢?若是太上皇与万岁齐心合力也就算了,若是两位有个什么分歧,或者下面觉得做某些事情可以讨好太上皇或者是万岁。你说这事儿会变成什么模样?这个世界上就有这种人,不管不顾,只要自己能往上爬,他们可不吝啬牺牲,哪怕那个是他的亲爹娘!”
长乐公主道:“你这是想起你那位二叔?工部员外郎?是这个职位吧?不过,你说得没有错,这样的人。这个天底下少了不了,而且。这种人留给上面的印象往往是,会来事儿、有缺点、好掌握,也就是这种人,无论是皇祖父和父皇身边都极多。之前杀了一批。现在,太上皇与父皇身边依旧不少。相反,那种真正为民、无欲无求之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父皇都不会用,也不敢用。”
贾玖抬头望着蓝天,道:“的确,我也知道,这事儿杜绝不了。就连我用人也一样,喜欢用那种有点私心也好掌握的。那种无欲无求之人,我一样不敢用。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我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却希望经手的每一人都能够洁白无瑕。我真是魔障了。”
长乐公主笑道:“你难道忘记了,这事儿其实你已经解决了一半儿了。既然已经跟父皇交了底,我想着,是不是也跟皇祖父也交个底。横竖我一个人是吃不下这个的,你又早就定下了要嘉善姑姑也拉上的。要我说,不妨把徐国姑姑也算上。他也守寡了,就是仅有的一个女儿。也因为前年去祖父家玩耍,被堂姐妹推进池塘里没了。为此,徐国姑姑更是恨上了婆家。皇祖父也想过让徐国姑姑改嫁,怎奈被徐国姑姑拒绝了……”
在大齐,就是公主也不好嫁啊。真正的世家公子是不会娶皇家公主的,要不,怎会有嘉善长公主追求颜洌这么多年、两个人依旧八字没一撇的事儿。那些权贵勋爵倒是很乐意用家里的一个儿子换取荣华富贵,但是,这些权贵勋爵之家,很多就跟之前的贾家留给世人的印象一样,没本事、没脑子还没有眼光,一味骄奢、讲究排场,欠了国库不知道多少银子。
就跟贾家那样,如果不是贾玖抬出了贾家的老祖宗,如果不是贾赦是个愚孝的,如果不是有蛇镯打底,如果不是抄没了贾家的那些奴才得到了一大笔进项,贾赦也不会把亏空还上。
嫁入这样的人家,那不是拿自己的嫁妆填补对方的窟窿,再让对方拿自己做人质威胁自己么?
徐国长公主也不是笨蛋,他没有那么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过,这位公主乃是太上皇仅存于世的两位嫡公主之一,虽然身份高贵,但是他并不得太上皇的宠爱,一直处于皇权的边缘。也因为他身份高贵,也没有同胞兄弟,所以当初的那场风波,他并没有涉入其中,当今皇帝上位之后,对这位姐姐也多有敬重。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在女儿死后,在自己的公主府里面养了两个面首之外,也不曾做什么有损皇权之事。
所以,长乐公主觉得,拉上这位公主,对贾玖的计划是有好处的。
贾玖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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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公主笑道:“现在知道我对你好吧?!小没良心的,你这个计划也关系着我的未来呢!我如何不小心?!”
贾玖腼腆一笑,却不搭话。
长乐公主搂着贾玖,幽幽地道:“这样清净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过多久。”
贾玖奇道:“长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长乐公主答道:“也差不多。当初父皇与几位皇伯皇叔争位之事,至今余波未歇,可如今,本宫那几位兄弟就已经闹起来了。”
贾玖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可不是说,成年的,也只有三位皇子,接下来最大的,也不过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两位嫡皇子么?我记得,这两位,最大的也比我小呢。”
长乐公主道:“可不是我那三位已经成年好几年的兄弟!母后可不会做这种事儿。在母后的心中。怕是父皇的份量比他的两个儿子加起来还要重些呢。你以为我那位二皇兄是怎么下去的?”
这些宫闱秘事,长乐公主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适合贾玖知道,故而也就这么一说。他知道。贾玖素来是个谨慎的人,即便是知道有些事情有古怪,不能打探的,贾玖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不要说打探了。
如今,长乐公主也只有在贾玖跟前才会这么放松了。
到底是在宫里,即便是放松。也不过是极短的时间而已。很快,那些宫女们就捧了茶果来。长乐公主与贾玖一面吃茶,一面玩起了掷壶。他把贾玖留在宫里好些日子,直到花灯节前后才把人放回去。
贾玖才回到家,才刚到荣禧堂见过父亲。也没说几句话,便被贾母叫人叫到了荣庆堂。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荣庆堂里面还多了一个人,那便是史湘云。
贾母见贾玖的视线落在史湘云的头上,便道:“二丫头,你大概不知道,你史家两位表叔要外放了。我就把云丫头接过来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既然如此,那孙女儿即可便吩咐下去。给云妹妹准备房舍。”
史湘云立刻抱着贾母的胳膊,道:“我不要,我要跟老太太住在一起。”
贾母拍拍史湘云的背。道:“好好好,跟老太太住一起。”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这次进宫可见到你大姐姐了?”
贾玖立刻弯下了腰:“孙女儿无能。”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罢罢,宫规森严,你又是个规矩的。更有无数的人盯着你呢。你没有见到大丫头也就算了。倒是林丫头,你可有什么打算?!”
贾玖一愣。道:“老太太?”
贾母摆摆手,道:“你也别瞒我了。林如海会写信求到你父亲的头上,那肯定是你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就是说,你林妹妹要来了。我听说,他那位继母给林家生了两个儿子?还真是好命。”
林如海是贾敏的丈夫,在贾母的心中,林如海就应该守着自己的女儿到死。可是,这个愿望随着林家多年没有子嗣,不得不被沉埋心底。林如海一满四十岁,贾敏就为丈夫纳了几房姬妾进来,而且都是身家清白的妾,为的就是生一个清清白白的儿子出来。可谁想到,妾是进门了,最后生出孩子来的,还是贾敏。
贾敏先是生了一个女儿,才修养了一年,又怀上了,生了个儿子。
贾敏生林黛玉的时候,本来就是高龄产妇,又是头一胎,自然吃了不少苦头。人没有完全复原,就又怀上了。不止如此,长子三岁的时候,他再度怀孕,就连亲戚们也都说,这是命。
也许林如海这个人的子孙缘本来就来得晚,所以贾敏才会一直没有孩子。
怎奈当初林家迟迟没有孩子,贾敏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是药三分毒,那些药沉积在他的身体里面,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可见却扎扎实实的伤害。
贾敏会因为小产而死,这根本就是早就注定的。
还有林黛玉,天生的心悸之症。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面,那么发达的医疗环境,那么完备的医疗设施,可是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的新生儿,这个比率依旧高达百分之五十。这些婴儿,他们的心脏没有发育完全,也就是说,他们的心室没有完全闭合,心脏内部的膜上有个小孔。这个孔,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慢慢闭合,而这个年龄,一般在七岁到十岁之间。如果一直没有闭合,那么也只有能成年的时候再做手术。
实际上,即便他们心脏里面的这个孔一直没有闭合,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后世身体检查有做胸部拍片,只怕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问题。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儿,跟身体健康的婴儿最大的区别就是,在幼儿时期很会哭闹,也比较容易感冒。其实略略注意一点,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也不需要吃药。因为不恰当的药物,除了会提高人体的抗药性之外,还会影响心脏的愈合速度。
但是结合原著里林黛玉在大观园里的表现。每一次集体活动都没有落下,甚至跟史湘云半夜联诗也没有感冒,甚至在承受了那么大的精神压力的情况下还没有请过一次太医的情况来看。他的心脏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没有问题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林黛玉是个怎样的情形。
贾母见孙女儿愣神,便道:“二丫头,你在想什么?”
贾玖立刻回神,道:“老太太,孙女儿不过是想起林妹妹罢了。孙女儿想着,林妹妹是姑爹四十岁上的时候得的,怕是也是有心悸之症的。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林妹妹的身子可大安了?也许孙女儿该为林妹妹上一次玉清山。为林妹妹求一本调养身子的内家功法来。”
贾母一听,果然十分高兴,道:“你果然是个有心的。不错,你林妹妹是个娇弱的。若是你姑爹真的不行了,还不知道他如何伤心呢。我正想着,让他也住在我这里,我也能够日日看到他。”
贾玖立刻就笑了:“老太太,若是父亲知道了这事儿,怕是要着急的。您的年岁可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忌讳些。虽然是骨肉至亲,可林妹妹到底姓林。若是您有个风吹脑热的的,父亲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远道而来的林妹妹,他的心里怕是也不好受。老太太,您放心。这事儿父亲早就有交代。父亲也说了,等这香雪山庄建好了,就让林妹妹住。那里地方大,屋子也开阔。上下三层,下面两层为五间,最上面还有三间。顶上还有阁楼。林妹妹带着弟弟妹妹们也够住了。那里风景也好,满山的梅花正应了林妹妹的品格。东面的阅微草堂和西面的翠篁东风都是读书的好所在。老太太,您就放心吧。对姑妈的骨血,父亲可上心了呢。”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父亲就是这点好,念情。若不是你二叔做了不该做的,他们兄弟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二丫头,对于你二叔,你父亲是个怎样的想法?”
贾玖迟疑了一下,为难地道:“老太太,这种事情,孙女儿怎么能够私底下揣摩父亲的心思呢?”
贾母道:“我要你说,你就说。”
贾玖想了想,道:“纵然父亲心里还把二叔当成兄弟,可是父亲还是要顾忌一下哥哥的心情和外面的看法的。”
贾母一愣。听见贾玖说贾赦心里还把贾政当成兄弟,他还非常满意,盘算着什么时候让大儿子拉拔小儿子一把呢。可谁想,贾玖这接下来的话把贾母打落谷底。
现在贾赦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可贾琏却是这座宅子未来的主人。而且贾赦年寿已高,贾琏又有实权,将来这府里必定是贾琏说了算。虽然不是直接下手,可是贾琏的亲生母亲、同胞哥哥,还有那个不知道性别的弟弟妹妹,三条人命因为贾政而断送,换了谁,都忍不下这份仇恨。
现在他贾母还在,贾琏倒是能忍着。等自己不在了,或者贾赦没了,贾琏怕是会爆发出来。
当初贾母为了不得罪王子腾,竟然只把王夫人禁了足,这种行为,无疑是往贾琏的伤口上又插了一刀。现在,只怕就是杀了王夫人,也难消贾琏的心头之恨。
可是贾母又对贾元春抱着希望,如果让贾元春知道王夫人竟然是因为贾琏而死,只怕贾家又是一场风波。
这样想来,如今,这王夫人竟然是个烫手山芋,让他活着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让他死了,也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自己唯一能够做的,竟然是让他自生自灭。
贾母顿时觉得自己老了。在这种事情上,竟然左右为难,要知道,当初的他,可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物,怎么老了老了,竟然想两全起来?
贾母听了,也只能再度按下让贾赦贾琏为贾政奔走的心思,另寻方法。好在前些日子,薛宝钗告诉了他一个方法,贾母也不致于太过着急。
这个方法原来也只是备选方案。在贾母看来,宫禁森严,没有令牌,甚至不能到处乱走。身为一个小小的采女的贾元春,能够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都已经奢侈了,更不要说他是个遭了厌弃的。只怕这几年下来,贾元春在宫里遭受了不知道多少磨难,也不知道他的容颜是否娇美如昔。
一个宫廷女子,若是没了好姿容,那么,等待着他的自然也只有失宠和冷宫两条路子可以走了。
贾母知道,如果要让贾元春见到皇帝,只怕贾家和薛家手里最后一点有关宫里的资源都要花费出去了。在贾母看来,这个代价未免太大。可是不这么做,贾政永远都不会出头。
踌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下定了决心。
贾母道:“罢了,既然如此,老二的事儿再等等吧。”如果贾元春那边有了好消息,他这里也不用动用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威压贾赦贾琏了。为了次子的事儿威压长子长孙,尤其是这个长孙又是个有本事的,只怕会彻底点亮孙子对次子的恨意。那个时候,即便有自己护着,次子也躲不过算计。更不要说,次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可长孙贾琏却正值青春。
贾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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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玖在宫里的日子,就跟过去每一次进宫一样,他每天晚上跟长乐公主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聊天聊到很晚,然后长乐公主就跟八爪章鱼一样,扒着他入睡,而贾玖每次都会被长乐公主勒醒,然后或者睁着眼睛到天明或者因为困顿而陷入迷糊状态。他真正能够休息的时候,便是每天固定的更衣时间。那个时候,他会进入【高级修炼场】兑换时间保持充足的睡眠,以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如果那一天事情特别多也特别累,他还会额外寻找进入【高级修炼场】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里终究存了一桩心事,竟然是在长乐公主面前也没办法展眉。
贾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隐藏自己心事的人,而且这件事情,贾玖又认为有必要让长乐公主知道,故而长乐公主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也就成了必然。
这天过了午,两个人刚刚梳洗打扮完毕,长乐公主便让其他人退下,这才搂了贾玖,在贾玖的耳边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又在出什么神?好歹也该理我一理啊。”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我这是心里有事儿。”
长乐公主舒舒服服地靠在贾玖的肩头,道:“你还能有什么事儿?大选的事儿你都不上心。难道是那个?可是这事儿已经在父皇跟前过了眼,难道,你出了什么大漏子不成?”
贾玖答道:“在完美的计划,也经不起从内部破坏。你不会忘记了宫里还有个太上皇罢?若是太上皇与万岁齐心合力也就算了,若是两位有个什么分歧,或者下面觉得做某些事情可以讨好太上皇或者是万岁,你说这事儿会变成什么模样?这个世界上就有这种人,不管不顾,只要自己能往上爬,他们可不吝啬牺牲,哪怕那个是他的亲爹娘!”
长乐公主道:“你这是想起你那位二叔?工部员外郎?是这个职位吧?不过,你说得没有错,这样的人,这个天底下少了不了,而且,这种人留给上面的印象往往是,会来事儿、有缺点、好掌握,也就是这种人,无论是皇祖父和父皇身边都极多。之前杀了一批,现在,太上皇与父皇身边依旧不少。相反,那种真正为民、无欲无求之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父皇都不会用,也不敢用。”
贾玖抬头望着蓝天,道:“的确,我也知道,这事儿杜绝不了。就连我用人也一样,喜欢用那种有点私心也好掌握的,那种无欲无求之人,我一样不敢用。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我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却希望经手的每一人都能够洁白无瑕。我真是魔障了。”
035 及笄
035及笄
林黛玉即将到来,对于贾母而言,对于贾宝玉而言,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贾母想着,林家已经只剩下几个小孩子了,且不说林家的子嗣和财产,就说自己女儿的聪明和林家的家教而言,自己的外孙女儿当然是不差的。只要这个外孙女足够聪明,心智又足够坚定,那么,他必定是贾宝玉的良配。
贾母看得很清楚,上头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有来历的孙子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照顾他,也能够保护他的心灵,还能够为他经营起一个舒适的家的女孩子。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薛宝钗都不够格。
史湘云喜好奢华,私心太重。他的叔叔婶婶对虽然不够亲近,可他的待遇已经是史家姑娘的上上份儿,实际上喜好享乐的史湘云对叔叔婶婶并不感恩,他看不到史家的艰难,也不愿意看到史家的艰难,只知道抱怨叔叔婶婶亏待了他。说句实在的,史湘云其实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点不顺心,就闹腾,也没有大局观。在贾母看来,这样的孩子,只会让他的孙子贾宝玉万劫不复。
至于薛宝钗,从表面上看,这一屋子里的姑娘们,数薛宝钗的衣着打扮最为简朴,也就比他贾母身边的丫头们多了那么两件首饰而已。但是,这种打扮是符合薛宝钗的身份的,至于薛宝钗是真心如此打扮,还是因为他遵守礼法规矩,那贾母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在贾母看来,这个丫头跟他那个二儿媳妇那样,都是讲究排场的人物。既要面子又要排场,也难说他不会是第二个王夫人。
贾母对王夫人这种贪财、喜好弄权的女人并不喜欢。大概是同类相斥,因为贾母的掌控欲一样强大,加上王夫人背地里做的事情,让贾母对这个儿媳妇无法亲近起来,哪怕王夫人端着慈悲的面具一装就是十几年乃至是二十年也一样。
在贾母看来,小姑娘就应该天真烂漫的。跟薛宝钗这样。一直随分从时,一直做着别人的知心大姐姐,一直面面俱到。这样的女孩子,未免太过可怕。若是这个女孩真的是个聪明的,那还好些,可若是眼光差一点。稍有差池,就会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
就跟贾元春的事儿那样。没错。薛蟠从外面带来的那个法子,看着是好办法,可是,即便贾元春见到了皇帝、把这个借着修省亲别墅搂银子的方法告诉了皇帝。皇家能够得到的银钱依旧不多。因为内府的那些商人很多都跟薛家一样,都是依靠权力换取财富的,他们真正的做生意的本事可能还比不上京师里的二流商人。让后妃家里修什么省亲别墅。很有可能会让皇家背负上夺取臣子家业的名声。那些妃子们表面上只能谢皇恩浩荡,可背地里怕是个个对贾元春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他。再者。若是内府没有收到足够的银子,那么已经失去了价值的贾元春一定会落得比之前更凄惨的下场。
只是,贾母终究只是贾家的太夫人,薛家固然会因为贾家的权势而奉承贾母,但是,事关薛家的皇商招牌,贾母根本就不可能否决薛家的决定。更糟糕的是,薛家有本事把消息送到贾元春的手里,可贾母却没有办法见到这个孙女儿,也不可能说服了他。
因为贾元春只是一个采女,还不够见家人的资格。
现在,贾母虽然搂着贾宝玉,可实际上,却是在等待结果,等待上面对贾元春的安排,也等待着皇家下达修建省亲别墅的那一刻。
此时此刻,贾母真的无比希望,就跟贾玖说的那样,宫禁森严,贾元春这种低位妃子没有允许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也不可能见到皇帝。不然,贾家就真的要处在风尖浪口之上了。
因此,现在的贾母对薛家,虽然客气,可是这心里还是升了几分提防。至少,贾母是不会让贾宝玉娶薛宝钗这样的女人的,虽然薛宝钗很会照顾人。在贾母看来,薛宝钗不可能把贾宝玉往好里面照顾,他的照顾很可能是要求贾宝玉上进、为他带来荣华富贵、为他带来凤冠霞帔,可是,上面是绝对不会容得下一个上进的贾宝玉的,那么上进的贾宝玉唯一的结局便是——死。而且是死得干干净净、没有子孙也没有亲人照拂。
因为知道,薛宝钗不适合自己的孙子,虽然说王夫人贾元春跟薛家有约定,但是贾母也不愿意看到贾宝玉因为这个女人而送了命。
薛宝钗也许适合很多男人,他嫁妆不少,人也漂亮,管家的水平也在中上,又精通人情往来,会把别人捧得舒舒服服的。大多数男人,只要不是非常讲究的,看在他的美貌和嫁妆的份儿上,看在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份儿上,绝对不会拒绝这样的一位妻子。
但是他绝对不适合贾宝玉。
贾宝玉需要的是一个安分的妻子,而不是一个一心求上进的妻子。
而且贾母也知道,目前来说,这个薛宝钗也看不上贾宝玉。薛宝钗愿意在贾元春身上花钱花人情,愿意在贾元春身上投资,为的是将来某一天,贾元春能够为他们薛家弄来皇商招牌,而不是为了贾宝玉。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贾宝玉,再看看坐在下面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想到今年大选,若是运气好,这三个孩子可能都会留在宫里,自己跟前少了这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重孙女儿,贾母打心底就升起一股子寂寞来。
贾母道:“二丫头,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不如在大选之前,给你庆个生,一家子好好热闹热闹?”
贾玖起身笑道:“老太太,孙女儿的生日在小年之后,刚刚过去没多久呢。”
贾母忍不住自嘲,道:“看我,这年纪大了。记性越发不好了,只记得你生日是在过年的时候,却忘了具体是哪一天。那么倩丫头和清丫头呢?”
贾玖笑道:“老太太,他们的生日也在下半年呢。若是说这生辰,姐妹里面数大姐姐最早,然后便是三妹妹,三月三的生日。若是算上亲戚家。那应该是宝姐姐和林妹妹了。宝姐姐的生日在元月二十一。林妹妹的生日在二月二,他们两个的生日倒是巧,前后也就相差十余天的功夫。”
贾母忍不住自嘲道:“年纪大了啊。”又转头对薛姨妈道:“宝丫头来我们家多久了?我记得他差不多该及笄了罢?”
薛姨妈连忙赔笑道:“可不是。今年我们宝丫头正好十五岁,可是大姑娘了。”
贾母立刻道:“若是这样,这个生日可不能简薄了。不如,就在我们府里办了吧。往日我们府里过生日。都是各人送各人的礼,未免俗了。不如,我们也学那小家子凑份子,热闹热闹。我出二十两。”
薛姨妈方才听说贾母要为薛宝钗过生日,开心得不得了。按照当时的风俗。女孩子及笄必定是要举行加冠仪式的,而为小寿星加冠的那个人,自然便是对方日后的保护人。这个关系,也只比母女、师生略差一点罢了。若是薛宝钗想要嫁个好人家。若是薛宝钗不想嫁给商户人家,那么他就需要一个身份、地位足够高的女性为他加冠,而在贾家能够满足这一点的,自然是贾母。
若是能够让贾母为薛宝钗主持加冠,对薛宝钗的未来无疑是有好处的。
薛姨妈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跟贾母开口呢,听见贾母这么说,自然是欢喜非常。他以为是他为贾元春做的一切,让贾母松了口。谁想到,事情直转急下,贾母竟然提出凑份子,就是出了银子,也是跟着大众一起出的。
薛姨妈当时就愣了。
贾玖看薛姨妈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接口道:“宝姐姐这样的人品,若是母亲见了,必然也是喜欢的,那孙女儿就替母亲应了,比老太太降一等,也出十六两。”
李纨看见了也起身答道:“如此,那孙媳妇也该降一等,便出十二两。”
贾母略略顿了顿,道:“你一个寡妇失业的,又有兰小子要照顾,哪里有什么银钱来!你的这一份,便由我来出吧。”
李纨听说了,也不推辞,谢过贾母便坐下了。
薛姨妈这才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老太太,也出二十两,他姨妈的那一份,便由我来出吧。”
贾母立刻说好。
贾玖与贾倩贾清两个互相打了个眼色,低声交流了几句,道:“虽然我们都是年轻姑娘,不过身上都有封爵,宝姐姐也是极好的,我们三个商量了一下,也跟大嫂子齐平,每人十二两。”
贾母点了点头,道:“很是。”对于贾倩和贾清的识相,贾母可是相当满意的。他也知道,这两个丫头跟贾玖一样,除了俸禄之外,每个月还领着十两银子的月钱外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根本就不差银子。
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也道:“我也出,我也出,我出十二两。”
贾母答道:“你一个小鬼头,能有什么银子,我替你出了便是。”
贾玖注意到边上的史湘云与探春脸色十分僵硬,便道:“老太太身上已经有了珠大嫂子和宝兄弟的了,不如就由孙女儿替云妹妹与三妹妹出了罢。”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疼惜你的这些妹妹。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们两个交给你了。”
史湘云跟探春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对着贾玖欠了欠身,算是感激这位姐姐的帮衬。史家给家里的姑娘们的月钱比贾家少一大截,探春的月钱被贾元春砍掉一半之后,就剩下二两银子一个月。再加上他自己的开销也不少,又要讨好贾宝玉,又要打点下面的婆子,哪怕是一吊钱,他也要存好几个月呢。
只听贾玖笑道:“老太太既然把云妹妹与三妹妹交给了孙女儿,那孙女儿就少不得跟老太太要人了。父亲打算过了清明就出发去扬州,孙女儿又要准备祭祖,又要为父亲打理行装并给林妹妹的礼物,还要备着宫里的宣召。怕是没有这么多精力打理这个。孙女儿想着,云妹妹和三妹妹也不小了,有些事儿也该学起来。不如,宝姐姐的生日宴,就让珠大嫂子主持,也让云妹妹三妹妹跟着学些管家的本事。老太太,您看如何?”
从表面上看。贾母才说了要在这府里为薛宝钗举办生日宴。贾玖就撂挑子,未免有些不把贾母跟薛宝钗放在眼里。但是在贾母看来,这个孙女儿显然很懂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对薛宝钗也不过是面子情、主人家的长辈对客人家的姑娘的客气而已。
所以,贾玖的这个要求,可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上了。
贾母指着贾玖,对薛姨妈道:“姨太太。你听听,这丫头要偷懒呢。”
薛姨妈只得赔笑道:“未嫁之女。在家里本来就应该随分从时。郡君这样,也是老太太教导有方。”
贾母笑道:“不错,我这个孙女儿最强的地方就是不揽权。”又道:“罢了,既然二丫头这样说了。姨太太也认为这样极好,那么珠儿媳妇,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李纨连忙起身应了。
李纨可是聪明人。他可不会为了薛宝钗得罪贾母身边的丫头们,自然也不会提出让丫头们出银子的事儿。更不会为了薛宝钗提出得罪周姨娘赵姨娘,让贾政的两个姨娘也出银子。他只略略算了算,即便不算探春和史湘云两个,光现在收来的银子就有一百三十二两了,也尽够了。一则戏不用钱,贾母是喜欢热闹的,贾赦又一贯孝顺,专门为着贾母养了一个戏班子呢。二则也不请客,酒席也不多,这一百多银子,两三日用度足够了。
安排妥当,李纨便跟着贾玖来到了他屋里,贾玖当着李纨的面,叫丫头拿了五十二两银子出来:“这十六两是母亲的,这十二两是我的,这十二两是云妹妹的,这十二两是三妹妹的。”
李纨吓了一跳,道:“二妹妹,三妹妹和云妹妹还小呢,哪里用这许多。”
贾玖笑着将银子往李纨面前推了推,道:“那有如何呢?既然我已经说了,他们的那一份由我来出,自然是跟我一样了。他们年纪虽小,一个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一个是二叔的亲闺女。我也不差这点银子,嫂子就拿去罢。”
正说着,红叶与白露也替他们姑娘送银子来,贾倩贾清每人十二两,不多不少。
李纨还想再劝,想了想,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就跟贾玖说的那样,史湘云跟贾母的侄孙女儿,探春是贾母的孙女儿,即便一个自幼父母双亡,一个是婢生女,可是他们都代表着贾母的面子,而贾母的面子便是贾家的面子。让他们在薛宝钗面前丢了面子,就等于贾家在薛家面前丢了面子。
李纨是寡妇,虽然银钱扣得劳,但是,这些他都很清楚。再者,贾玖既然已经出了银子,也不用他来多嘴多舌。
当下,李纨一笑,也不客气,叫丫头上来收拾银子。就在这个时候,门帘一掀,却见史湘云跟探春两个从红叶跟白露两个背后跳了出来。可把李纨跟贾玖两个吓了一跳。
李纨忍不住抚着胸口,道:“云妹妹!”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珠大嫂子,你也太胆小了。”一转头,就看见炕桌上的一堆银子,便道:“二姐姐,你替我出了多少银子啊?”
“自然是跟我一样。”又担心他们两个冷,便让他们也上炕。那边,李纨早就坐到下面去了,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史湘云啧啧舌,道:“那不是说,二姐姐替我出了十二两?我十二两,三姐姐十二两,再加上大太太跟二姐姐自己的,那就是五十二两了。二姐姐真有钱。”
贾玖笑道:“什么有钱不有钱的,我是郡君,总是有俸银的,偶尔这么一回两回的,我也支付得起。”
史湘云道:“倩丫头和清丫头也送银子过来了?他们可真是掉进福窝里面了。不但得了朝廷的封爵,就连这府里的大老爷对他们也与姐姐一般,每个月的月钱也是上上份儿。”
史湘云也不小了,今年十一岁,算算年纪,的确是该学管家的时候,所以贾玖才会跟贾母提议,让他跟着李纨多学学。毕竟,贾家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史湘云跟他叔叔婶婶有些隔阂,就是他叔叔婶婶对他还不错,很多事情,他婶婶说了,他也听不进去。
就跟他说的这几句话,虽然只是嫉妒贾倩贾清两个好运气,可是听在别人而多年里面,未尝没有挑拨离间之嫌。
谁都知道,探春才是贾母的亲孙女,而贾倩和贾清两个不过是外头来的,而且是被贾赦收养的。结果,收养来的孩子比贾母的亲孙女过得还好,甚至跟贾玖这个贾赦的亲闺女一般待遇,如果不是贾玖素来是个柔善的,如果贾玖心眼儿多一点又敏感一点,只怕贾玖心里也会起疙瘩,更不要说边上的李纨和探春了。
果然,李纨和探春都忍不住看了史湘云一眼,见他神色无异,这才低了头去。
他们的神情,被白露和红叶都看得真真的。
贾玖立刻转头对这两个丫头道:“既然银子已经交过来了,你们就先回去罢。”
两个丫头躬身应了一身是,方才倒退着,到了门边,这才转身走了。
贾玖让李纨的丫头上来收拾银子,又让小丫头上茶果,等小丫头退下了,外面也都安静了下来,这才笑道:“云妹妹还是这么天真烂漫。也亏得是我这里,若是今日在座的有人心细些,只怕要多事儿了。”
史湘云一扬眉:“难道那两个还敢跟姐姐生气不成?”
贾玖道:“倩儿与清儿断不是这样的人。封爵什么的,那也是倩儿救了公主殿下,就连我能够晋位,也借了他们的光呢。”
见史湘云不大明白,贾玖便告诉他,皇帝不好亏待了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若是只册封贾倩为乡君,那就是瞧不起自己的女儿了。可若是让贾倩跟自己齐平,又对不上人家的功劳,所以皇帝才晋了自己的位分,有册封贾倩为县君。至于贾清也能够得到册封,那是因为他是贾倩的妹妹,而且贾倩的功劳惠及了他贾玖之后还有剩。
贾玖当然不可能跟史湘云说实话,而且,这也是另外一种实话。
“云妹妹,以后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说了。就是倩儿和清儿两个不会说什么,事情传到上面,也是不好的。”
见史湘云脸上十分不高兴,贾玖并没有说什么。
他也只能够这样了。史湘云是一个独立的人,即便不赞同史湘云的某些做法,贾玖也不会多事。在这种事情上,贾玖对待史湘云跟对待贾宝玉一样,不会去控制他们的思想,也不会连他们的表情和语言都要控制。只要在没有威胁到他贾玖也没有威胁到贾家的时候,贾玖是不会来多嘴的。
这也是过去的这一年里面,贾玖最大的变化。
方才他会开口,便是因为史湘云对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不以为然的态度。
就跟贾玖说的那样,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面能够知道的,便是贾倩救了长乐公主。包括贾母知道的,也是这样的消息。
所以,史湘云的话虽然没有明着指着这姐妹两个,但是他的态度在哪里摆着。不要说别人,就是贾母,如果知道这个,也会对史湘云失望不已。那么,最终的结果便是,贾母会厌弃了史湘云。
其实贾玖可以完全不理会史湘云,毕竟史湘云终究是史家的女孩,又是被贾母捧惯了的。他跟自己的婶婶关系不好,如果再得罪了贾母,只怕他的日子会不好过。()
036 史湘云
036史湘云
史湘云倒是不知道贾玖这么一会儿已经想了那么长远了,他是个娇宠惯的,也受不得委屈,见贾玖说他,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以为贾玖为了两个外头的欺负他这个一起长大的表妹,等贾玖说完了,他才想起来,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虽然安分、不闹事儿,可人家的背后的的确确站着长乐公主,就连当今皇帝说不定也会帮着他们。今日这话若是传到自己的叔叔婶婶耳朵里面,叔叔婶婶也会将自己数落一顿。
如此一想,史湘云心里的气倒是平了。此时此刻,他也不急着跟贾倩贾清两个计较,却担心这个表姐看不上自己。
一年前,贾倩贾清刚刚得到封爵的时候,史湘云看他们风光,也是避着他们俩的。也亏得这姐妹两个安分,平日里只在规定的日子里到贾母跟前请安,或者是贾母召唤,他这姐妹两个才会出现在贾母面前,所以,即便是史湘云心里嫉妒得很,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这一年下来,史湘云看长乐公主更喜欢召贾玖伴驾,反而把贾倩这个救命恩人丢在一边,以为贾倩已经失了上面的宠爱,这才有了今天的一番话。不过,他光顾着高兴,光顾着发泄自己的嫉妒,却忘记了,即便贾倩的宠爱不及贾玖,可是人家毕竟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
贾玖说得浅显,史湘云也知道自己造次了。
自幼没了父母的孩子会看人眼色,史湘云也是如此。他见贾玖神情温柔,两眼之中,也只有对自己的担忧,却不见责怪。当下心中大安。
只要这个姐姐不恼了他便好。
史湘云撅了撅嘴,道:“我就知道二姐姐偏着他们。二姐姐也该想想三姐姐啊,他可是你正经的堂妹,却过得连两个外头的都不如了。”
贾玖低头抿了口茶。不答。
即便探春是他的堂妹,两家也已经彻底分开了,他这个堂姐也管不到这个堂妹身上,更不要说。这屋里还坐着人家的亲嫂子呢。
李纨起身道:“如此说来。却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是了。”
史湘云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刺着李纨了,却不道歉,只道:“大嫂子为何这样说?”
李纨只得与他解释:“早些年。侯爷便与我们老爷分开了,当年侯爷就有话,不会为我们老爷养孩子,所以。即便是宝玉和三妹妹都住在老太太院子里面,可这月钱却是从我们老爷这里走的。之前大妹妹当家的时候。就因为家里开销甚大,所以裁减了很多开支。”
没错,贾宝玉跟探春的月钱原本是按照这座荣国侯府里的规矩定的,可是贾元春当家的那会儿。借口家里开销大,就把点心银子跟脂粉钱给裁了。贾宝玉之前请过先生,虽然先生被气走了。可是他屋里除了月钱之外,还领着二两银子一个月的点心费。就连探春,哪怕是个小女孩,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李纨是寡妇,自然不用脂粉,因此他并不受影响,贾宝玉又有贾母贴补,自然也不觉得,可探春可是足足少了一半的进项。
史湘云奇道:“难不成,二老爷那边当真这么艰难?不是说,分家的时候,这府里给了很多家产么?”
史湘云可是听说过的。
当初贾家的事儿闹出来,他的两个叔叔背地里也没少跟妻子谈论,他也听说了一些。贾家的家业本来就大,那些奴才贪婪,可是他们有本事、又会经营又会搂钱,欺压良民的事儿没少做,可是这手段即便不光彩,却也是走了官府行文的,几十年下来,那些有头有脸的奴才,个个家财万贯。这些奴才被抄家问罪之后,他们的家业自然也就到了贾赦的手里。贾赦虽然和恨弟弟、弟妹不给他活路,可是这心里倒是念着手足同胞、骨肉亲情,顶着那么多的官员的压力,将祖产之外的公中财产,包括收上来的这些奴才们的家业,分了一成给贾政。
史湘云记得清清楚楚,他叔叔亲口说,那是至少价值二十万两银子的家产,有房子还有地,每年的进项也不少于四千两银子,比俸禄什么的,不知道高了多少倍去。那个时候,他的婶娘还跟身边的心腹感慨着,若是他们史家有这么多的银子,家计就会轻松很多,他们姐妹几个身上也能够多两件衣裳,头上也能够多些首饰,手上也能够松泛些,将来出门子也会好看许多。
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领着的也是史家的月钱,尚且不及现在的探春,更不要说贾玖几个了。他每个月就那么几吊钱,就是要买朵花儿,也要积攒好几个月,除非他自己用自己手边的零碎布料做。
因为手头紧,所以知道钱的多寡,因为忍不住注意贾家的姑娘们的待遇,所以知道探春每个月即便只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也比他多得多。
不过,他也知道,贾家,尤其是贾母跟前,还有王夫人当家的那会儿,贾家对下面可是极为宽松的,即便是探春是贾家的小姐,也要打点。所以,探春手里并不能积攒多少银钱。不比他,在贾母跟前,贾母待他就只比贾宝玉差一线,那些丫头婆子们来讨好他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他花钱打点?!
只不过,史湘云对这种事情还是非常好奇。女人天生就对钱财、还有数字相当敏感,史湘云也不例外。
史湘云这一问,李纨脸上就火辣辣的。
即便贾赦只给了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可当不得贾家的家业大,贾家的奴才会揽财、个个肥得流油,所以,最后贾政到手的,也不下二十万。
二十万两白银能够做什么?捐一个正五品的龙禁尉也才一千两银子呢。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家业,很多人当一辈子的官儿都见不到这么多的银子,更不要说积攒出这么一大笔家业来了。
就是李纨自己也说不出贾赦的一句不是来。更不要说,王夫人不但鲸吞了贾家库房里的藏银,还以这府里的名义。往国库里面借了五十余万银子,这笔亏空,可都是贾赦一力担下的,没让贾政出一个铜板。
一年四千两银子的进项,已经比得上王府了。贾政又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只要不那么讲究排场,只要贾政略略注意一点。这笔进项。足够他们一家子祖孙三代过得舒舒服服的了。
可是贾政就是那种脑袋不清醒的。已经遭了厌弃了,还养着那些清客,即便住到了后头。也依旧跟那些清客们吟诗作画、喝酒饮宴,每日里花钱如流水,连贾母都看不下去,只能亲自跟这个儿子开口。让贾政把那些门客都打发走。
贾政为了名声,为了跟贾赦争一口气。可是每个清客都送上了厚厚的仪程,以致于,这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家私,竟然缩水一半以上。
那些小厮们见贾政如此。也来了劲儿了,使出浑身解数从贾政的口袋里面捞银子。他们不但想方设法从贾政这里弄赏钱和赏赐,还跟勾着贾政买各种书画玩器古董。东西不知道真假,花费却极高。甚至还对贾政手里的庄子地动手,让庄子上的账面越来越难看。
这几年,李纨即便尽力支持,可是贾政却因为王夫人的事儿,因为贾元春的事儿,对他这个儿媳妇并不信任。贾政更信赖自己的小厮、自己的长随,使得李纨根本就没有办法收拾那些小厮长随,也只能看着这笔家业进一步缩水。
如今,这笔价值二十万的家当,也就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如果不是贾母时常接济,从自己的开销里面节省出那么一两千银子给李纨送来,李纨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当家了。
这些事情,李纨当然不好跟史湘云这位史家小姐说。不过,他对探春却是有些着恼了。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又是养在贾母跟前的,上面那个假慈悲的嫡母也在佛堂里面,你又能够有多少花销?即便是真缺了钱,跟我这个嫂子说一声不好么?你不说,我如何会注意到你的月钱不够使唤了?我又不是跟你住一块儿的。如今,竟然让史湘云这个外人当着堂妹的面削我的脸面,知道的相信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嫂子的有意刻薄你呢。
虽然是寡妇,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李纨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当初,他的娘家因为贾家彻底败落,父亲兄弟们的前程都赔了进去,他对贾家的归属感本来就不高,现在他的名声又被作践了,李纨的心里会好受才怪。
这么一想,李纨脸上的尴尬没有消下去,可是这心头的火气却上来了。
贾玖见李纨脸上不好看,连忙打圆场:“这也怪不得,大嫂子。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初没有分家的时候,二叔就是舒服惯的,每日里除了去衙门应卯,回来必然要跟那些清客相公们在一起。以前二婶当家的时候,总是极力满足二叔的一应开销。分家之后,二叔依旧养着那些清客。云妹妹方才也说了,二叔的家业就那么多,哪里经得起这么个花销法?所以,很快就入不敷出了。还是老太太发话了,二叔才将那些清客相公们打发了。只是,二叔那边,进项还是少了许多。二叔是那边的家主,自然不能委屈,屋里的丫头婆子、小厮长随也多,月钱也不能少。进项也老是不够使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史湘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只知道,如果换了贾赦,家里的开销大了,贾赦一准先把家里那么多的奴才打发了。比方说,以前的贾家,下面的奴才有上千人,可分家之后,贾赦立刻把那些有罪的奴才都收拾了,即便没有过错,有那等倚老卖老、企图拿捏主子的奴才,也都被打发了。即便后来这府里陆陆续续补了些人,可是贾家的奴才,连同护院,这个总数依旧不超过三百,比从前的数量少得多得多。
史湘云原以为。他所知道的二老爷贾政处处压过贾赦一头,这种事情,贾政怎么也该处理得比贾赦漂亮,至少也不会养着那么多吃白饭的人才对。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贾玖也不欲在这种事情上歪缠,要知道,史湘云一样不是贾玖的家人,也不是贾玖的族人。比起他。贾政这个叔父自然更亲近一些,哪怕贾政本人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人品。
再者。贾母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外人小瞧了去,哪怕那个人是史湘云。
贾玖立刻道:“云妹妹,前儿个公主殿下赏了我几块龙凤团茶,妹妹可要尝一尝?或者说。妹妹更喜欢道门送来的茶?”
史湘云立刻拍手笑道:“那我可是有口福了,白饶了二姐姐的体己茶。”
贾玖笑道:“什么体己茶。不过是家里的份例、宫里并公主殿下的赏赐、道门的份例和外面的孝敬罢了。其中,外面的孝敬我倒是很少吃,平日里用的也是家里的份例。难得云妹妹喜欢,又这么说了。那么云妹妹想吃什么呢?”
听贾玖这么一说,史湘云倒是愣住了。他当然想尝尝看,最得当今万岁宠爱的公主日常用的茶。可是这道门的茶却是有钱有势都买不到的。
史湘云已经渐渐知事,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别人攀比起来。他没有父母。叔叔婶婶又亲近不起来,史家长辈的话更听不进去,能够让他安静下来、听进去话的,无非是贾母这些贾家的人罢了。
问题是,贾母如今一心想着要如何保住贾宝玉的命、如何保住贾政的命,连自己的几个亲孙女都顾不上了,哪里顾得上他?
在贾母的心中,史湘云到底是史家的姑娘,他的事儿自然有史家两位侯爷并两位侯夫人担心,哪里需要他这个半截子在黄土里面的人为他谋划?
所以,即便史湘云对贾母亲近得不得了,贾母也只是当他跟史家其他姑娘无异。
说起史家其他姑娘,贾母心中也是有骨子火的。
史湘云父母双亡,根本就不可能为贾宝玉带来多少助益。更让史湘云在贾母的心中减分的便是,史湘云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根本就不知道娘家人对一个内宅女眷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在内宅立足是需要后盾的。在这一点上,薛宝钗不知道比他好出了多少倍。即便薛宝钗跟贾家的关系已经薄如纸了,却依旧每天给贾母请安,每天奉承贾母、陪贾母说笑、逗贾母开心,为的就是贾母的青眼。因为贾母的青眼,就是他薛宝钗和薛家立足的后盾和筹码。
可是史湘云却不是。比起努力积攒筹码的薛宝钗,史湘云是到处在撒筹码。他的叔叔婶婶原来是他的倚仗、他的筹码,可是史湘云却不知道牢牢抓住。在贾母看来,光这一项,就已经让他摇头了。
原来史湘云跟贾宝玉婚配的指数就比薛宝钗高不了多少,如今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林黛玉就要来了,贾母还会选择史湘云才怪。
在贾母看来,也只有自己的外孙女儿才配得上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
贾母虽然嘴上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也没有表示,但是女孩子从来在这方面心细,史湘云又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虽然不至于猜到贾母的想法,却也凭本能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林黛玉的威胁。
今天,他来贾玖这里,就是想探听一下,贾赦这边的人对林黛玉的看法,最重要的是,林黛玉会不会成为贾宝玉的未婚妻人选。
所以,史湘云听见贾玖问他吃什么茶的时候,立刻就道:“我听说,姑苏有一种茶,叫做吓煞人香,不知道二姐姐这里有没有。”
贾玖立刻道:“云妹妹说的是太湖碧螺春?之前林妹妹的确在给我的生辰礼里面,的确送了两盒碧螺春的秋茶来。虽然比不得春茶那么清新可人,却是去年秋天的新茶。绿茶吃多了,对脾胃不大好,不过偶尔吃那么一两回倒是不妨的。”
史湘云盯着贾玖的脸道:“听说这位林姐姐比我大几个月?他长得什么模样?性子好不好?”
贾玖笑道:“我又不曾见过林妹妹,如何知道这些?不过,既然是姑妈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至于性子,也要他来了才知道。”
史湘云道:“爱哥哥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老太太想来也乐意看到林姐姐跟爱哥哥亲近吧?”
贾玖这才明白史湘云的意思,他一凝眸,却是想好了措辞,道:“那可不一定。林妹妹若是来我们家,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需要照顾呢。而且,林妹妹跟你同岁,他们林家最是讲究规矩,也不像我们家,摔打惯了的。宝玉就是要想亲近,林妹妹一来不会有这么多的时间,二来要照顾弟弟妹妹,三来跟他的教养有冲突,怕是不会乐意看到宝玉往他那边跑。”
史湘云这才略略放心,却道:“如果这是老太太希望的呢?”
贾玖摇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听说,林妹妹的继母难产,生下三胞胎之后便没了。林妹妹好歹还有一年的孝呢。若是这个时候让宝玉往上面凑,姑爹会怎么想?林妹妹心里又是个什么滋味儿?父亲跟姑姑、姑爹之间情谊还不错,要不,也不会应了姑爹的请求等出了清明就南下了。即便老太太不拘着宝玉,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只怕父亲一准找二叔喝茶。”
史湘云一听,这才放了心。
他也知道,贾政最好面子也最要脸面。如果贾赦为了贾宝玉的不守规矩找他,那么,他一定会好好教训贾宝玉一顿。即便不会揍贾宝玉,也会把贾宝玉拘在跟前背书什么的。
虽然贾宝玉的未来可能会很可怜,但是,只要能够隔绝贾宝玉跟那个即将到来的林黛玉,史湘云还是乐意看到贾政出手管贾宝玉那么一回两回的。
一想到管教贾宝玉,史湘云的心里又不舒服了。
他知道,贾母最是讨厌别人管教贾宝玉的。如果贾母出手,只怕就连贾政也只能退避三舍、磕头请罪。
这样想着,史湘云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贾玖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当做不知道史湘云的这些心思。他一面让小丫头去取碧螺春,一面又叫小红把博古架上的那套全新的四杯套龙泉细白瓷茶具取下来,口中犹道:“林妹妹信上说,碧螺春的春茶和秋茶味道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妙处,不如我们今天就来品一品这碧螺春,也来分辨一下他的妙处好了。”
正说着,窗外有人接口道:“二妹妹,什么妙处呀?”
贾玖连忙站了起来,原来是薛宝钗来了。
众人见礼之后,各自坐下,史湘云立刻答道:“宝姐姐,我们再说碧螺春的妙处呢。宝姐姐是南面来的,想来也吃过这个罢?”
薛宝钗笑道:“这个碧螺春啊,是太祖皇帝在位时期才兴起的新茶。碧螺春原来只产于太湖中心的一座小岛上,小岛中年笼罩在太湖的水汽之中,若隐若现,得到这些水雾的滋润,碧螺春别有一种清甜的滋味。不过,在前朝的时候,碧螺春也只有当地人会吃而已。那个时候,他有个极庸俗的名儿,唤作吓煞人香。到了本朝,因为太祖皇帝喜欢,亲自赐下碧螺春三个字作为名字,又钦点为贡品,这才金贵起来。算算也快有百年了,因为碧螺岛上的茶叶有限,所以,碧螺春的数量也不多。大多都作为贡品进了皇宫,就是有小部分,也被有权有势的人家瓜分了。我在甄家的时候就曾经吃过两回,却没有想到林家竟然能够用他来送人。”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这些我们都知道,还用宝姐姐你来掉书袋?”()
037 姐妹
037姐妹
贾玖看看史湘云、再看看薛宝钗,又看看探春和李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即便没有王熙凤,即便邢夫人躺下了、王夫人关在了佛堂、即便林黛玉还没有来贾家,这些人,也跟原著里面越来越像了。
史湘云依旧是原著里那个脸上一派天真单纯、背地里有着自己的小算计、心直口快但是有的时候却不问是非因由句句戳在别人的心尖儿上、让人恨不得一掌把他拍死的史湘云。
薛宝钗曾经也许有过天真,如今却是一点一点地跟原著里那个一脸端庄、喜欢用教导别人来表现自己、力求样样不落与人下的宝姐姐越来越相像。
李纨打贾珠死了之后,就守着自己小小的家当做隐形人。除了他的儿子和银钱,他跟其他人根本就不亲近。贾母也就罢了,晨昏定省还不少,可是探春这个小姑子,却只剩下了面子情。
至于探春,他虽然住在了贾母的院子里,得到了贾母的照拂,可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虽然是贾政的女儿、贾母的孙女儿,可是按照国法,他只是一个婢生女。更甚者,因为婢生女的关系,他甚至没有资格上册子,也就是说,他姐姐贾元春还有这个资格参加大选,可他贾探春却是连宫门都摸不到,更甚者,即便即便是嫁给官宦人家的庶子,哪怕是个不成器的,也多有不要的。
因为早早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探春比任何一个时候都盼望着往上爬。他知道,自己的出路有两个,一个是奉承着王夫人,让王夫人点头。把自己记在他的名下,那么,他还是贾家的正经姑娘,而不是一个不奴不主的婢生女;另外一个则是讨好贾赦一家子,让贾赦把自己过继过来。
这是因为,贾赦是有合法的妾的,所以。他有这个资格拥有庶子庶女。也就是说,只要贾母愿意,贾赦点头。那么自己就能够成为贾赦的庶女,而且还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而不是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家的上不得台面的婢生女。
贾赦的庶女,跟贾政的婢生女,谁都能够看得出来这里面的差别。不要说庶女本来就比婢生女要高一大截。就连贾政本身的身份,也差了贾赦一大截。贾赦刚刚晋位荣国侯。而贾政却是坐了近二十年的工部员外郎。
无论是官爵还是能力,这兄弟两个都差许多。
在探春看来,以王夫人的心性,要他点头将自己记成嫡女。那根本就不可能。王夫人是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抢了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光的。再者,贾政已经遭了厌弃,在后面一呆就是这么几年。给他做女儿,将来总是难的。就是想嫁出去做个平头正脸的正房娘子都不大可能。
倒是贾赦这边,贾赦已经是国侯,即便他跟贾政一样宅在家里,他也爵位也在哪里摆着。哪怕有人说,贾赦本身其实没有多大本事,他拥有的一切也是别人帮他安排的。但是很多时候,运气是一种实力,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也是一种实力。
相比之下,贾政就非常不堪了,他本身没有学问,做事不行做人更加不行。更让人诟病的是他品德低下,贾政的坏名声,就跟贾赦的好名声一样,同时相对出现,评价却完全相反。
别人说起贾政,先会想到贾母。贾母精明了一辈子,临老了却因为儿子,成了别人嘴里的老糊涂。每次,外头提起贾家的事情,都会说,贾政这个儿子非常不像话,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窃据了属于他的父亲贾代善的尊荣,十年如一日地住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里面,却让老母亲背负了老糊涂的名声,简直不孝之极。
相比之下,贾赦顺从母亲、为了让母亲开心、为了让母亲过得舒服,将自己的家业拱手相让,这种行为虽然有愚孝之嫌,却也占据了道德上的正面。
比较起两个人的妻子,王夫人作恶多端,害死了贾赦家三条人命。王夫人固然有错,但是世人讲究的是人前做人、人后教妻。王夫人不好,那是因为贾政自己不好,一来没有给予王夫人应有的指点;二来,他说不定也怀着一样的心思,让王夫人治死了嫂子和侄儿,好让自己有机会兄终弟及。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称为人。
对比之下,贾赦虽然有很多缺点,可是他心地好,即便弟弟犯了大错,也不愿意对弟弟一家赶尽杀绝,甚至在分宗之后还养着弟弟一家。他那个妻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屋里也有五六年了,换了一般人,只怕早就让这个妻子早死早超生了,可是他依旧守着这个妻子,依旧好医好药地用在这位继室夫人的身上。
所以,贾赦这个人,虽然身边的侍妾同房之流可能不会少,但是人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不像他兄弟,让人齿寒。
这些事实,哪怕是住在贾母院子里的探春也隐隐听说过。所以,探春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做贾赦的女儿比做贾政的女儿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更不要说,他还能够得到一个正经的身份,而不是如今这不奴不主的样儿。虽然他的名义上是贾母的孙女儿,可实际上,他还不如那些丫头们呢。要不然,也不需要他出钱打点了。
探春很清楚,他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能更改了。他对自己说,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亲弟弟。贾环顶着贾政的儿子的身份,又是个婢生子,将来就是想走科举也会被拒之门外,就是为了他的亲弟弟,他也必须努力一把。
探春还记得贾赦会收养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是因为他的女儿贾玖要参加大选,一旦参加大选,未来就不在家族的掌控之中了。与此同时,贾琏和贾琮两兄弟年纪相差不小,分宗之后。贾赦这边越发显得人丁单薄了。
虽然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贾赦的名声并不好听,就连贾琏跟贾玖这一儿一女也是贾母跟贾政王夫人夫妇帮忙照应的。可是那个时候探春的年纪小,不曾留意。而等探春一点一点地长大,他看到的,就是贾赦为儿子、为女儿的谋划,为了贾琏的未来。贾赦冒着违逆贾母的风险。几次拦住了贾母为贾琏说亲的话头;为了女儿贾玖未来能够顺顺利利的,贾赦已经开始为女儿积攒大笔的陪嫁,这个数目甚至超过了贾敏当年。
就连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因为贾赦对他们还算满意,所以也顺手让下面给他们准备嫁妆。听说,贾赦为他们两个准备的嫁妆,已经贾敏当年差不了多少了。
探春不嫉妒贾玖。却嫉妒贾倩贾清两个。但是他在心中也算了一笔账。
既然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要参加后妃大选,若是没有中选。那么自然是家里自行婚配,可若是中选了,那便是贵人。那样一来,除非他们一进宫便是高位妃子。否则,在宫里也有得熬呢。
探春当然是希望这三位都能够中选的。一来,家里出了正儿八经的皇妃娘娘。自然是体面的。二来,这三位一旦成了贵人。贾赦必然缺少一个联姻的人选。自己虽然不才,却是贾母的亲孙女儿,也是贾赦的亲侄女儿,即便分宗了,也比外人要亲近些。只要操作得到,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但是,要想让贾赦点头,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贾赦认可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好的。探春知道,自己这个伯父轻易不进出内院,就是来了贾母跟前也是为了正经事儿。那个时候,他这个婢生女就不能在屋里偷听,必须避开。等贾赦说完了正事,便会规规矩矩地离开。说起来,贾赦贾政兄弟两个,竟然还是贾政在贾母跟前的时间更多一些。自己这个女孩儿,哪怕是贾赦的亲侄女儿,也轻易见不到贾赦的面儿。
第二个条件,自然是要贾母跟贾赦开口。这一点,在探春看来,反而要简单许多。探春就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对贾母的心思也知道一些。别的不说,贾母对贾政的记挂、对贾宝玉的担忧,探春都看在眼里。
在探春看来,只要让贾母看到自己的好,让贾母认识到自己被贾赦收养之后,就能够帮助到自己的父亲贾政跟同父异母的哥哥贾宝玉,那么贾母自然而然就会跟贾赦开口。
所以,探春的策略就是:贾玖这个堂姐,那是必须讨好的;贾倩贾清这两个便宜侄女儿,他也要打好关系;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自己既然要跟他搭上关系,自然就不能跟他交恶;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他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还有,就是那个林家表姐。
史湘云都能感觉到贾母对这个外孙女儿的期待,探春就更加要好好讨好这位即将到来的表姐了。
史湘云挤兑薛宝钗的言行,探春都看在眼里。他一面在感慨史湘云还是满脸稚气,一面又警惕薛宝钗的云淡风轻。探春认为,换了自己,自己就是不出言反击,也会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根本就做不道薛宝钗这样唾面自干的地步。
薛宝钗对自己的事情隐藏得很深,就连贾玖贾倩贾清几个,也是因为两世为人,这才猜到一点点,探春这样的小女孩又哪里知道薛宝钗心中的真正想法?
不过,即便探春猜不到薛宝钗的想法,也不妨碍探春对薛宝钗的警惕。
贾玖不欲史湘云在他这里跟薛宝钗发生争执,薛宝钗的段数高,即便是史湘云赢了一时的口角,他的名声上也不好听。
所以,贾玖拦下了史湘云接下来的话,反而道:“宝姐姐怎么这会儿才来?来了也不叫小丫头们通报。这些小蹄子,越大越是放肆了。”
薛宝钗连忙笑道:“哪里的话。这大过年的,他们也累了这一年,很该歇歇。原来是我走得急,怨不得他们。”
贾玖先是一笑,请薛宝钗入座之后,端起茗碗,看见茶汤里面自己的倒影,这发发觉不对来。
薛宝钗的这几句话跟原著里他在大观园改革里面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丫头是他贾玖的丫头。他们的差事是由几位命妇级侍女跟嬷嬷们,还有小红等几个大丫头负责的,别的不说,几位命妇级侍女都是宫里出来的,贾玖身边的嬷嬷们,除了赵嬷嬷的儿媳妇小赵嬷嬷,其余的。都是宫里出来的。他们的行事自然有规矩,这过年了,什么时候该谁当值。这都是有数儿的,哪里需要贾玖来操心?
薛宝钗这样说,看着是体恤这些丫头,可实际上呢。却是在冒犯这几位嬷嬷、冒犯他贾玖了。
原著里,探春立意改革。是因为家里的开销大,想节俭一点儿,这是探春的本意,而大观园改革只是过程。可是薛宝钗一插手。大观园里的那些奴才们自然是高兴的,探出的本意却是被扭曲了,更埋下了日后莺儿为了几根柳枝、一个柳枝编的花篮子跟那些婆子们掐了起来。也埋下了大观园多事的隐患。
这场改革,无论薛宝钗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他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本来是为了节俭而发起的改革,结果,那应该节俭下来的至少四百两银子,却都到了那些奴仆的手里在。这些奴仆,在大观园里伺候,原来就是领着月钱的,结果,干着一样的活计,领的银子却不止一笔。薛宝钗的改动,看着权责分明,可实际上,却几乎等同于用贾家的银钱换取他的好名声,甚至造成了大观园内部的上下级混乱。
这也为大观园这个清净女儿地的彻底消失埋下了导火索。
至于今天,薛宝钗的这几句话,初初听上去是为那些丫头们开脱,可实际上却在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同样,如果这的按照他的话来行事,只怕贾玖这里的规矩也要乱了。
想明白了这点,贾玖抬起头,对着邱典赞等四位命妇级侍女点了点头,也跟李嬷嬷打了个眼色。这位前宫女立刻站了起来,出去了。
贾玖这边的丫头们都是这些姑姑、嬷嬷们调教的,他们怠慢了客人,自然有人管教,还轮不到薛宝钗多嘴多舌。薛宝钗要彰显他的贤良,那是他薛宝钗的事儿,他贾玖屋里的丫头,自有规矩。
贾玖已经身为一等郡君,他若是跟薛宝钗在这种事情上计较,那才是掉份子呢。何况,事情已经有李嬷嬷解决了,贾玖也不会在这大正月里失了自己的身份。
贾玖也只是笑笑,却道:“宝姐姐也来尝尝,这是林妹妹送我的生辰礼,今天却是第一次拿来吃。宝姐姐也是打南面来的,想来也想念得紧。”
这套茶具原来只有四个杯子,正好够贾玖、史湘云、李纨、探春四个人一人一杯。偏巧,薛宝钗来了,下面的丫头也只好另外为薛宝钗准备了一套缠枝莲纹的青花瓷盖碗。
薛宝钗拿起盖碗,轻轻地抿了一口,道:“碧螺岛上的茶叶产量并不高,而且大多数也都进了宫里。真正的碧螺春,我也只在甄家吃过两回罢了。这个应该不是碧螺岛出的,大概是太湖的哪座岛屿上出的罢。”
邱典赞听了,眉毛立刻一跳。
他听得出来薛宝钗背后的意思:其一,当然是说,林黛玉给贾玖的自然不是正宗的碧螺春,这个茶叶还不知道是哪里的茶呢,如果从这个角度上理解,就未免有踩着林家的嫌疑了;其二,自然是说,林家对贾玖也不过是平平,所以不舍得拿真正的碧螺春给贾玖贺寿。
不怪邱典赞会这么想。他是宫里出来的,能够在宫里平平安安地活着,又有了这么个体面能够伺候贾玖这位食双俸的一等郡君,有些事情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了。
邱典赞抬头望着自己的小主子,之间自己的小主子脸上尤带着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这些潜台词,口中犹道:“宝姐姐方才也不是说了么?这正宗的碧螺春乃是贡品,产量也少,即便是有产出,也都进了宫里。臣下之家就是有幸得到一二,也都是上头赐下的。林家乃是四代列侯的百年大家,姑爹还是前科探花,他们林家家大业大,在太湖中有座属于自己的岛屿也不稀奇。若是这茶叶真是林妹妹亲手所制,那才叫情深意重呢。”
在这个讲究自给自足的年代,什么制茶制香,无论男女,都会那么几手绝活,有些文人,连惯用的毛笔、砚台、墨锭都是自己做的,就跟那些世家女一样,他们的功课里面还有纺纱织布呢。
跟贾家这样,女孩子不上学,也不学着管家,也没有什么功课,每天疯玩的,那才是暴发户人家的做派。
真正的世家女,人家会的东西,绝对不比外面的男人来得少。
听见贾玖这么说,几位命妇级侍女立刻点了点头,都道:“的确如此。正经的大家子弟,哪个不是茶道香道上的高手?哪个不会一两手制茶制香的绝活?林家姑娘竟然送了如此厚礼来,郡君的回礼也不能简薄了才是。”
贾玖答道:“正巧呢。之前道魁还说,我修为躁进,最好能学学制香修身养性,还给了我一个方子。我倒是学着做了一些,总觉得跟道魁所制的香差了许多,如果不是道魁说,还不错,如果不是国师也点了头,我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呢。既然林妹妹送了这茶来,那我便送自己所制的香罢。也算是个心意。”
史湘云立刻在下面开口了:“二姐姐,你这里有上好的香饼,怎么不送我们?反而给了林家姐姐。二姐姐,你跟老太太一样偏心哦。”
贾玖道:“人家说,焚香练琴,你不曾好好静下心来学琴,哪里需要这个来。至于我们家日常用的香,檀香、龙脑、冰片,哪一年我们家不花大笔的银子采买的?哪一天老太太那里短了这个的?不过这香最是忌惮冲了味道,就是给了你,你如今又在老太太跟前住着,安能用这个?再者,你手里是个松泛的,宝玉又是个淘气的。若是给了你,一准儿被他给糟蹋了,我倒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一番心血付诸流水,所以,家里的姐妹们可是一个都没给。”
史湘云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宝玉的确淘气,也难怪姐姐会舍不得。”顿了顿,又道:“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得了道门青眼。我听说,外面真正的制香制茶大师可难请了。还有这檀香、麝香、龙脑、冰片之类的东西,贵得很,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能够开销得起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史家家境败落,他就是想学都没有地方学。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见薛宝钗没有开口,这才答道:“虽然说檀香、麝香、沉香等名贵香料是合香常用材料,却也不是说,合香就一定要这些贵重的物什方可。云妹妹难道忘记了宋仁宗的温成皇后了么?他用的香便是荔枝壳、松子皮、苦楝花等寻常之物。香道初学者刚开始练习,用的也都是极寻常的物件。比如说,有名的脱俗香,还有小四合香、四叶饼子香,用料都非常简单易得。”
说着就让人去取方子,晴雯亲自去了里间,捧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匣子。贾玖亲自与史湘云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抄这一份合香的方子。
只见上面写道:“香附子(半两,蜜浸三日,慢焙干)、橙皮(一两,焙干)、零陵香(半两,酒浸一宿,慢焙干)、楝花(一两,晒干)、榠櫖核(一两)、荔枝壳(一两)。右并精细拣择,为末,加龙脑少许,炼蜜拌匀,入磁盒封,窨十余日,旋取烧之。”
贾玖道:“这是道魁给我练习用的,妹妹不妨抄一份去。等练熟了,我们再学别的。”
史湘云一见,果然喜欢,立刻要了纸笔,抄录了一份,又道:“二姐姐。你给林姐姐的香也是这个么?”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我学合香也有一年了,怎么会就学了这一个方子?只不过妹妹之前没有学过,故而拿了这个出来。”()
038 心态
038心态
贾玖不知道屋里其他三个人此时此刻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史湘云的想法,倒是摸得到几分。
史湘云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保龄侯这个爵位之前便是属于他的父亲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现任的保龄侯夫妇对他也算不上亏待,衣食住行都是上上份儿,家里也请了先生教导史湘云读书的事儿,就是史湘云要来贾家,他的叔叔婶婶也不怎么拦着。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只是史湘云的叔叔婶婶,不是史湘云的亲生父母。换了史湘云的亲生父母,史湘云调皮、不听话、闹着不肯上学的时候,拎起史湘云在史湘云的小屁股上来几下,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父母管教儿女天经地义,谁也不会说父母对儿女苛刻,最多也只会说史湘云的父母要求严格而已。
可是换了叔父和婶娘,衣裳差一点,首饰少一点,立刻就有人跳出来说他们薄待了侄女,尤其是这个侄女还是个孤女,保龄侯这个爵位之前还是属于这个侄女的父亲的。更不要说史湘云还有贾母这个喜欢经常把他接过去住的姑祖母。
在这样的情况下,史湘云的叔叔婶婶们,无论是保龄侯夫妇还是忠靖侯夫妇,对史湘云那是轻不得重不得。
不能放开了手管教,也不能有丝毫的轻忽,让这两对夫妇在史湘云的事情上充满了警惕,面对史湘云的时候也是绷紧了精神、全力应对,即便是对他们自己的儿女,也没有这么小心。
如此一来,隔阂也就产生了。
更重要的是。史湘云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虽然说,保龄侯夫妇、忠靖侯夫妇是主,他们是奴,但是除非他们犯了大错,否则,若是随意发卖了他们,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也是要背上不是的。因为他们是史湘云用惯了的人。而且。他们也不希望史湘云跟保龄侯夫妇、忠靖侯夫妇走得太近了。就跟从前的贾家那样,贾赦贾政兄弟两个若是亲如一家,贾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家财万贯的奴才呢?也只有上面的主子不合。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够浑水摸鱼不是?
所以,即便没有明着说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的坏话,这些奴才们也没有少在史湘云跟前感慨过:“若是姑娘身边有个亲人,哪怕是太太还在。姑娘也不致于连几碟果子都请不起。”诸如此类的话。尤其是贾玖起来之后,少不了有人在史湘云跟前感慨贾赦对这个女儿的宠爱。贾玖、贾倩贾清的月钱,更是提了又提,脂粉钱、衣裳首饰份例,更是被一再提起。
到底是奴仆。即便是跟着史湘云识得几个字,可是这眼界也很少能够突破这些的。
因此,史湘云的印象中便是:自己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不如意。那是因为自己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即便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不曾亏待了他,他跟他的堂妹们的份例都是一样的。因为这个奴才的刻意引导,让史湘云十分相信,他的两个婶娘背地里一定额外贴补了他的堂妹们。
这种心态一直影响着史湘云,让史湘云在很多时候都带着有色的眼睛看待事情、看待他人,看待的角度也跟一般人不一样。
即便是贾倩因为长乐公主的事情脱颖而出,自己得了册封,也惠及了自己的妹妹贾清,史湘云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贾清的身上。
史湘云还记得,贾赦贾琏贾玖贾倩都不在家的那几年里,整个大房这边也只有贾琮和贾清两个正经的主子。那个时候贾清管着后花园的事儿,手里进出的银钱也不少,可是贾母依旧不曾正眼看过他。经常来贾家小住的史湘云很清楚,贾母对待贾清,也不过是拿他当鸳鸯一样看待——挂钥匙的丫头罢了。有事儿叫他过来吩咐几句,即便贾清在嬷嬷的指点下做的不错,贾母还是各种不顺眼。
可是在这过去的一年里面,贾母对这个收养来的重孙女儿却是越来越重视了。别的不说,以前的贾母轻易不会把贾清叫到跟前去,就是贾清按照礼数来请安,贾母也是没事儿不会跟他说话,甚至连正眼都不会给他一个。可现在,尤其是贾清也得了册封,成了贵女之后,贾母对贾清却是越来越亲热,家里有什么客人登门,也会让贾清作陪,偶尔也会关心一下贾清的衣裳首饰,也会赏赐点簪子、钗子、耳坠什么的,人前人后给足了面子。
在史湘云看来,贾母对贾清根本就没有什么骨肉之情,也没有什么香火情,贾母会对贾清客气,完全是因为他姐姐贾倩。
史湘云的人生经历决定了史湘云在某些事情上的关注点跟别人不一样,即便表面上嘻嘻哈哈,可是这背地里还是非常寂寞,又被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勾着,自然也非常喜欢跟人攀比,计较一些有的没有的。而他会留意的,自然是他的丫头们打听来的月钱、脂粉钱、衣裳首饰份例之类的东西罢了。
因为年纪小,史家的经济状况他并不清楚,也因为不好管教,很多事情,他的婶娘也没能跟他解释。可是他感觉得到,作为史家大姑娘,他的生活水准跟贾家的姑娘们相差不小的距离。
以前他小的时候不曾留意过,因为对于他这样的小女孩来说,月钱是零花钱,真正的进项则是年节时期从长辈手里得来的金银镙子、名贵首饰。不但贾母会给,他的叔叔婶婶也会给,跟着他的婶婶们出门,还能够得到外快。
在这方面,探春是比不得他的,因为探春除了月钱比他高之外,并没有额外的收入。就是两年前的贾倩贾清两个,他们的月钱也不过是二两,脂粉钱也只有二两。就是有几年贾清一人管着贾家的后花园,手里每年也有那么几百两银子的进项。可是全部加起来,还是不如史湘云的。
怎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倩封了县君,贾清也跟着升了乡君。而且两个人一下子从联姻的工具,变成了能够参加后妃大选的贵女。即便史湘云刚开始没有留意,他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也会不停地在他的耳朵边儿上提醒他。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以前是什么待遇。现在是什么待遇,以前他们姐妹的月钱是多少,现在他们姐妹的月钱又是多少。还有脂粉钱。还有衣裳首饰份例,这些又是多少,外面还有多少皇庄,多少俸禄。这些都会在史湘云的耳朵边上一再被提起。
这种话听多了,哪怕是史湘云再大大咧咧。他的心里也会留下一颗负面的种子。即便嘴上不说,也难说心里不会不嫉妒。
史湘云也不小了,今年也十一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是说不懂事其实他们还是有自己的想法。说他们懂事儿,他们又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
而且史湘云也不是薛宝钗这种对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想法控制自如的人,更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君子。对贾玖这个表姐。他还有想法呢,更不要说贾倩贾清这两个外头来的。
史湘云的心思。不可能瞒得过其他人。贾玖贾倩贾清是知道史湘云的,薛宝钗又是个心细的,探春更是史湘云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他们即便不知道史湘云的这种心态的由来,也知道史湘云在某些事情上是比较计较的。
所以,明明贾玖没有必要跟史湘云作出解释,他还是慎重地解释了。而这个理由,看上去还像模像样,所以史湘云自己也接受了。
他歪着头,看了方子上的东西,又算了算自己的荷包,道:“二姐姐,这张方子上的东西多了一点,有没有更简单的?”
史湘云的月钱并不是很多,这上面的东西要想在短时间凑齐,少不了去外面采买的。这样一来,史湘云的月钱自然不够了。
薛宝钗站在边上往史湘云手里看了一眼,道:“这上面的东西虽然琐碎,却也不算难得。今儿个占了云妹妹的光得了这个方子,那就由我来准备好了。外面的铺子上采买,少不得掺杂了其他的东西,就是花了银钱,也不一定得到好了。横竖我们家的铺子上也有这些东西,跟下面吩咐一声,包管送进来的东西又干净又便宜。”
若是换了王夫人,一准满口的夸赞,不过换了贾玖,他便不会这么说了。
“宝姐姐也是客,按理说,我是主人,哪里能够让客人来准备这些东西呢?”
薛宝钗指着桌子上的方子,道:“看二妹妹说的。我不过是出些东西罢了。到底是东西容易得,这种方子却是银钱买不来的。府上什么东西没有,我也拿不出什么谢礼,只要用这个法子充数。二妹妹若是再推辞,那我可就要恼了。”
贾玖知道薛宝钗这番话倒是实话,也不推辞,当即便应了。
史湘云跟探春两个这才想起谢礼的事儿来,他们忍不住对望了一眼。上个月,贾玖的生辰,他们可是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得了这个方子,哪里不烫手的?
史湘云转头问李纨:“大嫂子,你在家里可学过合香?”
李纨笑道:“香道在闺阁中可是很流行的,哪家的闺秀不学一两手的呢?不过我父亲的俸禄少,我在家的时候,家里花在家用上的银钱一年也不过百余两银子罢了,哪里会一二十两银子买什么麝香冰片的?所以,我们家用的香,大多是山林穷四和香,或者是穷六和。用料也极为简单易得。”
李家虽然清贫,但是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亏待了女儿。所以,即便李纨的嫁妆简薄,可在家的时候该学的,都学了。哪里跟贾家这样,只讲究吃和穿,讲究排场,却对家里的孩子们的教养不上心,男孩子是如此,女孩子也是如此。
王夫人看不上李纨嫁妆菲薄,李纨还看不上王夫人暴发户出身、大家闺秀该有的修养一点都没有呢。
史湘云立刻问方子,李纨也不藏着,大大方方地在纸上写了。只见山林穷四和香的方子是:“以荔枝壳、甘蔗滓、干柏叶、黄连,和。焚。又或加松球、枣核。”,而穷六和的方子是:“荔枝壳,甘蔗滓,干柏叶,黄楝头(即苦楝花),梨、枣核,任加松、枫毬。”。都是简单易得的材料。也算不上多名贵。比贾玖的方子更容易得一些。
史湘云一见,非常喜欢。他毫不客气地抄录了一份,交给翠缕收好。却又好似无意一般,歪着头,道:“二姐姐学了香道,大嫂子也学过。就不知道那位林姐姐有没有学过。”
贾玖道:“林家四代列侯,比我们家还多传了一代呢!姑爹又是探花出身。作为姑爹的长女,林妹妹哪里可能没有学过?就是四姑姑在家的时候,老太太还专门请了人教导四姑姑呢。”说着,顿了顿。道:“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不过我隐约记得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也学过。”
史湘云一愣,忍不住问道:“难道林家很富贵不成?”
贾玖道:“那是当然。林家数代单传。而且历代家主都是极能干的人物,别的不说。姑爹能干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做了五六年,这可是六十年来头一份。公主殿下就跟我说过,盐政上的官儿,一年五十万两银子,那真是小意思。尤其是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一年只拿三十万两银子,别人还担心你拿得少、半夜里还会专门送刀子来呢。那个位置熬人,等闲之人可做不来。所以,即便宫里也知道姑爹拿了银子,看在盐税的的确确增加了一成,看在姑爹额外有孝敬的份儿上,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宝钗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也曾经跟他说过这事儿,所以他也知道一些,当下便道:“这事儿,我曾经听先父说过。先父说,盐政上的官儿,最多做两年,若是做得久了,就走不了了。而且盐政上的官儿也不能做得太好,做得太好,上头又找不到接替的人。那样一来,也只有在这个位置上做到死了。”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死这种不吉利的字眼,可是要忌讳的。听见薛宝钗这样说,史湘云跟探春两个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贾玖道:“宝姐姐这话,怕是说在点子上了。盐政极为辛苦,姑爹熬了这几年,怕是已经到了极限。姑爹大概自己也非常清楚,这才会写信给父亲,父亲也是清楚这个,才会决定南下的。”
探春道:“那岂不是说,姑爹这是在托孤?”
贾玖答道:“差不多吧。”
探春道:“可是,不是说,林姑爹有继室夫人了么?而且这位继室夫人还生下了嫡子。林姑爹为何不将儿女托付给继室夫人的娘家,反而托给侯爷?”
贾玖答道:“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够抵抗得了这偌大家业的诱惑呢?即便姑爹安排得当,终究还是人心难测。用自己儿女的性命赌别人是否能够熬得过金银的诱惑,这种赌注未免太大了。换了我,我也不敢赌啊。我想,姑爹会把儿女托付给我们家,一来是因为林妹妹是姑妈的女儿,二来,怕是因为这里毕竟是京师,天子脚下,也是天底下治安最好的地方。只要姑爹安排得当,即便损失一点钱财,他的儿女也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以下防盗:
史湘云曾经也不曾把贾玖当做一回事情。
多年以前,在贾母跟前的时候,贾玖就不如他。后来贾玖地位骤升,他还是跟贾玖这个贾赦唯一的女儿不对付过。不过,后来他明白了有个亲爹在跟没亲爹在的根本性区别之后,他尚且纠结了一番,方才就抛开了。
可是贾倩和贾清都跟贾玖却不一样。
在史湘云看来,贾倩和贾清两个是父母早亡、家里过不去了,才来贾家的,而且还是因为贾玖的善心和贾赦这边人口稀少、需要联姻的工具,这才被收养的。这姐妹两个,论出身比不得他史湘云,论说话讨巧也比不得他史湘云,就连贾母,也对这两个丫头感觉平平。史湘云还记得这姐妹两个刚来的时候,他们又瘦又小,双手粗糙得连贾家的粗使丫头都不如,姐姐看着还可以,妹妹完全是个没教养的乡下丫头。
人就是这样。
如果贾倩和贾清一直不如史湘云,或者,一直都只是贾家的便宜养女,史湘云的反应还没有这么大。可是,这姐妹两个从原来远不如史湘云的贫家女一下子变成了侯府小姐,还得了朝廷的钦封,衣裳首饰份例样样都压过了史湘云,史湘云心里会舒服才怪。
就是现在,哪怕贾倩贾清得了册封已经一年了,哪怕贾玖跟史湘云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史湘云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不过,史湘云也只是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而已。薛宝钗一来,他立刻就转移了话题。显然,史湘云也是个精明的女孩子,不会在某些事情上过多纠缠,让别人不开心。这可是他这个孤女摸打滚爬、吃亏之后学到的经验。
唧唧歪歪、拿自己的委屈到处宣扬,并不会得来别人的同情,只会招来厌烦而已。
贾玖也知道史湘云不喜欢贾倩贾清姐妹两个的根由,但是林黛玉要来了。贾倩和贾清终究已经十四岁了,今年就要参加大选,说不定在今年就会定下前程,不出两年,说不定就嫁了。即便史湘云要嫉妒他们,也不会嫉妒很久。
但是林黛玉不同。林黛玉跟史湘云同岁,区别也只是一个生在上半年,一个生在下半年。如果史湘云将这种心结转到林黛玉身上、嫉妒林黛玉、口无遮拦地讥讽林黛玉的话,无疑是得罪了贾母。那样一来,无疑会让史湘云遭到贾母的厌弃。而贾母最有可能的做法便是,不再经常地接史湘云过来。
贾玖也说不出,贾母不接史湘云过来做客到底是好还是坏,毕竟史湘云的人生观已经确定。
但是贾玖不希望史湘云因为自己的心结跟林黛玉对上。虽然两个人的年龄有差距,可史湘云到底是贾玖看着大的,即便两个人交情一般,也有几分香火情。再者,既然林如海会写信给贾赦,既然贾赦会应林如海之请前往扬州,说明贾赦跟林如海之间,他们的情谊也不仅仅是舅兄跟妹夫这么简单。
要知道,贾政在贾家风光了多少年,贾赦就在贾家坐了多少年的冷板凳。林如海既然能够让贾赦记住他的好,当初他给予贾赦的,绝对不是面子上的尊重这么简单。所以,林黛玉若是在贾家受了委屈,这个严重性,绝对不下于史湘云被史家怠慢。
而且,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抑或是贾清,都对原装的林黛玉抱着相当的好感度。
只是,这些话,贾玖也不知道如何明着跟史湘云说,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史湘云。因为史湘云受他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在自己的处境上有些偏执,根本就听不得跟自己意见相反的话。
就像现在这样,林黛玉没有来,贾母跟他就表现得如此重视,只怕史湘云早就心存疙瘩,若是再把史湘云当成小孩子,该解释的不解释,史湘云一准将矛头对准林黛玉,并且,会非常尖锐。
所以,对这些事情,贾玖可是非常注意的。
因为史湘云初次接触合香,所以贾玖才拿出这张用料不是非常讲究的方子,史湘云表示接受。
就是史湘云自己也知道,很多合香的方子,乃是人家世家的不传之秘,只传给自己的家人,轻易不会传给外人的,再者,他的日常用度虽然还过得去,()
039 湘云之怒
039湘云之怒
大概人不幸了,就会希望别人跟他一样不幸。这便是人的劣根性。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一般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红楼梦里面每一个女孩子都有他的优点和缺点,史湘云也一样。史湘云是个开朗的女孩子,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是湘云就没有忌妒之心,至少,看到贾母和贾玖都这样重视林黛玉,她的心里充满了嫉妒。
在史湘云的眼里,贾母和贾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喜好不同,心情对待人、事、物的态度也不同,在个人审美和情趣方面两个人更是完全不一样。
在这些方面他们两个人很少达成一致。
比方说贾母偏爱贾宝玉、事事都紧着贾宝玉,但是在贾玖的眼里,贾宝玉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史湘云明确地感觉到,贾玖不止一次对贾宝玉表现出敬而远之、能听不见就不见、甚至恨不得贾宝玉从来就不曾出现过的态度,而且这种态度强烈到了在贾母跟前都不加掩饰。
从衣着打扮上来说,贾母喜欢下面的小辈们打扮的富丽明艳,而贾玖在头几年里还会讲究这些,这两年却是风格大变。史湘云看得出来,除非是必要,这位二姐姐在家里的时候,完全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根本就不会有事没事就插上一头的首饰,也不会有事没事穿得一身大红大紫的。哪怕他无论是往清雅里打扮还是往富贵里打扮,都是极好看的。就连贾母也说过,如今家里几个女孩子,唯有这个孙女儿在这方面应了那句古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也不要说饮食起居。贾母喜欢屋子里富丽堂皇。摆设什么的更是从来都不少,饮食也极为讲究,跟茄鲞这种费工时的菜肴,在贾母的菜单子上更是不知凡几。而贾玖呢,他吃东西更偏向与食物本身的味道。同样是茄子和鸡肉,贾玖不会经常叫茄鲞,反而喜欢用新鲜的茄子炒新鲜的鸡肉脯。茄鲞在贾玖这里。反而只是偶尔用来招待客人的菜肴。
这一点史湘云深有体会。贾母吃饭,在讲究养生的同时,也讲究菜肴价格的高昂和食材的稀有;至于贾玖。就连史湘云都知道,在贾玖院子的第四进,那里安置着许多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上放着许多种着新鲜菜蔬的木头箱子。贾玖想吃哪样,厨房里就现采哪样。不但新鲜。更重要的是,省钱!
从这一点上来说,贾玖真的不像贾母的孙女儿,反而是他史湘云更像一点。
史湘云也没有见过贾母不用商量与调和。就在某个人身上跟贾玖达成一致意见,哪怕这个人是贾母的儿子贾赦也一样。
当初,贾赦远赴边关。贾玖天天在家里琢磨着要如何帮助父亲。那个时候,贾母虽然没有明着反对。可是私底下也不止一次嘀咕过,这种事情不是贾玖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插手的。
可以说,林黛玉是第一个,让贾母这么上心也让贾玖这么上心的人了。
林如海还好好的呢,贾母就笃定林黛玉会来贾家,就开始操心起林黛玉来了贾家之后,他这个外祖母要如何照顾这个外孙女儿了。贾玖也一样,林黛玉还在扬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身,他就已经昭告天下,他跟贾赦商量好,要把林黛玉姐弟几个安置在香雪山庄了。
在史湘云的印象中,没有人同时得到过贾母和贾玖如此礼遇,更让史湘云担心的是贾母的态度。
当初第一次看见贾宝玉对薛宝钗极为亲近的时候,史湘云的心中就非常不舒服。当他得知贾元春就贾宝玉的婚姻大事代表贾母找上薛家母女作出约定之后,更是让他把薛宝钗当成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敌人。这种敌视,在史湘云弄清楚薛宝钗的身份地位之后,依旧没有消退,甚至在薛宝钗明显地表现出退让的时候、在他得知这个婚约不过是口头约定的时候,史湘云依旧不曾给过薛宝钗什么好脸色,直到有人告诉他里面各种内情,直到他确切地看到薛宝钗的身份跟贾宝玉不相配,直到他知道外面隐隐有人宣扬他是个容不得人的,他才收敛了些。
即便是现在,史湘云也会偶尔此刺薛宝钗几下,而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习惯。
但是林黛玉是不同的。
至少薛宝钗从来没有走进贾母和贾玖的心底,贾母对薛宝钗从来也只有面子情,薛宝钗之于贾母,至始至终也只是客人家的姑娘,定语还是扒着他们贾家的客人。至于贾玖,在过去几年里,对薛宝钗的防备,至今还让史湘云记忆犹新,而贾玖的态度,也只有这两年才好一点。可若是非要说亲近,那根本就没有。
可林黛玉是不同的。史湘云看得出来,林黛玉还没从扬州出发,贾母就开始每天念叨上一回,甚至贾宝玉在他身边的时候也一样,让贾宝玉也对林黛玉好奇不已,每天必定陪着贾母念叨上两回。
史湘云可以感觉得到,林黛玉一来,只怕也只有贾宝玉能够跟他在贾母跟前对等,其他的人,怕是都要靠后了。
至于贾玖,一直以来,除了贾倩贾清姐妹俩,史湘云从来就没见过他对其他人亲近过。似乎打开始修炼道门剑术以来,他的感情也被封印了起来,除了父母家人,其他的人都不过尔尔。
在史湘云看来,如果不是贾赦贾琏和这个家需要他,只怕这个二姐姐就真的出家了。
所以史湘云嫉妒,他嫉妒林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也嫉妒林黛玉在贾玖心中的地位。这种嫉妒,在他知道贾倩贾清姐妹俩对林黛玉也抱持着相当程度的好感,在他发现贾宝玉开始在他面前念叨着林黛玉的时候,彻底地转变成了对林黛玉的忌恨。
史湘云觉得,他在贾母心中的地位、在贾宝玉心中的地位、在贾家的地位,都被林黛玉给抢走了。尤其是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史湘云没有多少钱财、几乎是个穷光蛋,而林黛玉则将带着大笔的银钱、带着自己的亲兄弟来贾家的时候,他对自己说,自己有这个资格恨林黛玉的。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史湘云反而不那么反感薛宝钗了,甚至薛宝钗亲自为他送来了合香需要的材料与各种物件的时候。他甚至破天荒地给了薛宝钗一个真心诚意的笑脸。
“难为宝姐姐心细。还特地准备下了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合香还需要这种石钵、胶泥小火炉和这些特质的刀具呢。唉呀!宝姐姐竟然连银霜炭都准备好了。”
薛宝钗敏锐地感觉到了史湘云对他的态度不比以往,心中也不免一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不过是寻常的小物件罢了。只是想到云妹妹来这府里作客。身边的东西想来是不凑手的。这些东西在我们家的铺子上也不过是寻常物件,算不得什么。只是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这会儿要寻银霜炭什么的,也怪费事儿的。横竖我自己也要使唤。便让下面多备了几份。”
嘴上这么谦虚,脸上也不见得一直色。让史湘云对薛宝钗的评价高了那么几分。
更何况,此时此刻,史湘云的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也没有注意到薛宝钗的无意识的炫耀。
史湘云对着翠缕使了个眼色。这个丫头立刻上前,拦住了莺儿的手,道:“上回看见你那帕子上的花样儿。我就觉得极好,正想跟你讨呢。我们去那边吧。”
莺儿望向薛宝钗。见薛宝钗隐晦地跟自己使了个眼色,便道:“我也正想跟你请教络子的事儿呢。”两个手拉着手,并排走了出去。
翠缕出去的时候,还把屋里的其他人也带走了。
等屋里就剩下了自己跟薛宝钗两个人,史湘云方才拉着薛宝钗在窗下坐了,道:“宝姐姐,这话我在心里放了两年了。听说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就提过你跟爱哥哥的事儿。可有这么一回事情?”
薛宝钗一听,立刻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情。”
史湘云答道:“可是为什么不去官府立婚书?”
薛宝钗道:“那时候宝玉自己也是多灾多难的,母亲怕我吃亏,所以……”
史湘云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薛宝钗的话,道:“那你可知道,老太太有意把林姐姐跟爱哥哥凑一堆呢。”
这事儿,薛宝钗早就心里有数了。
他原来也不怎么中意贾宝玉,可是如今有人跟他来抢,这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
薛宝钗忍着心头的不舒服,脸上尤带着几分犹豫几分为难,道:“老太太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吧?”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我在老太太跟前这么多年,老太太的心思,我也摸得到几分。老太太对爱哥哥自然是没得说的。爱哥哥是二老爷的次子,除非老太太把自己的私房都给了爱哥哥,否则,爱哥哥是得不到多少家业的。林姐姐家本来就家大业大,听说当初这府里的四姑太太的嫁妆就不菲,再加上他是林家的嫡长女,林家少不得另外给他准备一份嫁妆。如此算来,林姐姐一人的嫁妆就比得上当初二老爷分家出去得到的财产了。我们这种人,哪比得上他这种名门千金。”
那话语里面的酸味儿,薛宝钗不用鼻子都能够感觉得到。
作为一个商人,薛宝钗对金钱自然是敏锐的。他很清楚,若是他嫁得好,若是他能够给家里带来好处,薛姨妈自然不会在嫁妆上委屈了他,他的哥哥薛蟠也是极心疼他这个妹妹,自然会往厚里准备嫁妆。但是,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即便是薛宝钗掌握着薛家的实际权力,即便薛姨妈跟薛蟠对薛宝钗是各种疼宠,薛家的规矩在哪里摆着,薛宝钗的嫁妆,顶天了也就十万之数,跟贾敏齐平而已。
就是薛宝钗自己也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将来的婆家身份不会很高,给自己的聘礼也不会很多,而自己的嫁妆一般情况下也只有五万而已。跟贾敏根本就不能比,更不要说跟林黛玉比了。
有这么丰厚的嫁妆,又有身份,虽然不能参加选秀也不能有指婚的体面,林黛玉在婚姻上也比他们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就是薛宝钗自己也承认,如果他是贾母,也会为自己最爱的孙子选择林黛玉的。
这样一想。薛宝钗便知道史湘云找他的目的了。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思。薛宝钗可是一清二楚的,如今林黛玉也要来了,薛宝钗的心里越发每意思了。
史湘云见薛宝钗不搭话。忍不住推了推薛宝钗,道:“宝姐姐,你倒是吱一声儿啊!若是老太太悔婚,你可怎么办呢?”
薛宝钗故作坚强地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云妹妹。这种话你莫要再说了。一没有婚书,二没有下定,算什么婚约。姨妈如今在佛堂里面,二老爷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宝玉的婚事全在老太太手里。更何况,这事儿原来是大姐姐与我们家谈的,老太太若是摇头说不知道有这回事情。我们又该如何呢?”
史湘云气道:“宝姐姐,这样的委屈你就忍得下?”
薛宝钗笑笑。道:“云妹妹,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怎奈我们家的门第低微,与妹妹尚且是云泥之别,更不要说林妹妹家了。所以,早两年,我就放弃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把我们家撑下去。若是能够再度弄到皇商的资格,那是再好不过的,若是不成,给我哥哥找个好媳妇,把事情交给我嫂子,也不枉我们家待我一场。”
不得不说,薛宝钗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的表现也很有感染力,至少此时此刻,史湘云忘记了往日里他对薛宝钗的各种排斥,心中只剩下了对薛宝钗的同情。
史湘云道:“我原以为,宝姐姐有母亲有哥哥,总比我这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来得好,却原来宝姐姐也有这么多的委屈。甚至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也不得不受这种窝囊气。”
薛宝钗连忙拉了拉史湘云,道:“妹妹低声。”说着,又侧过耳朵,细细地听了一回,却定窗外无人,周围也只听得到外间翠缕同莺儿的交流声,这才回过头来,道:“云妹妹,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种事情,我们女儿家是做不得主的。”神使鬼差间,又加了一句:“虽然说老太太满心盘算着亲上加亲,可林妹妹自己说不定还不愿意呢。”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道:“怎么可能?爱哥哥那么好。”
薛宝钗答道:“之前想必妹妹也听说了,林家不好,林大人如今却是在托孤了。也就是说,林妹妹若是来了,身上必定是重孝,他还要照顾弟弟,哪里有这么多时间玩耍的?倒是宝兄弟,家里若是来了姐姐妹妹,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地上前关心。林妹妹是客人,要如何将宝兄弟拒之门外,若是他这么做了,下面必定说他刻薄小性儿,竟然给宝兄弟脸色瞧。可若是他对宝兄弟以礼相待,宝兄弟又是个爱热闹的,只怕到时候就有人骂林妹妹没规矩、重孝在身也不知道伤心了。”
史湘云听了,点了点头。
贾玖那里且不说,贾母院子里的那些丫头婆子,上面的那八个还好,下面的二等三等的丫头就不大好了。别的不说,连贾赦这个正经的爵爷他们都敢编排呢,更不要说父母双亡、寄居贾家的林黛玉了。
只是,想到贾母的态度,想到贾玖的殷勤,在想到贾宝玉的反应,即便原来对林黛玉的处境还有几分同情,在嫉妒心的作用之下,也剩不了多少了。
只听史湘云道:“宝姐姐这话我不赞同。作为儿女,为父母守孝,那是规矩。他若是做得不好,那就是他的错。接人待物乃是每个人应学的功课,他若是做得不好,那是他林家家教不行。这些别人若是有七分的错儿,他自己也有三分的错儿!怪得了谁!宝姐姐就是太心善了,尽为他开脱。”
薛宝钗倒是没有想到史湘云反应这么激烈,还说出这么一段话来。
不过,他也不能说史湘云说错了。
如果林黛玉身上发生了求全之毁,如果林黛玉为了尽力周全名声反而坏了事儿,那的确是他们林家教养不到家的缘故,也怪不得别人。
薛宝钗也知道,此时此刻也不适合为林黛玉说话,那只会挑起史湘云更多的不满。
他只得道:“不管怎么说,林妹妹也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是侯爷亲自南下接了来的。光这份体面,在这府里也是头一份儿。想来二妹妹也会为了林妹妹尽力周全。”
史湘云心头余怒未消,闻言更是不开心,道:“宝姐姐你素来心地宽宏,即便是我与你生气,你大多数时候也是不与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计较的。你也知道我的,虽然说有家,可是父母都不在了,亲兄弟也没有,只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就是家里有家业,我也不过是个平民丫头。哪里比得上那位玲姐姐,即便没有了父母,别人也为他安排好的路,更有兄弟姐妹扶持,还有大笔的家业。就连一贯爱偷懒不与我们玩耍的二姐姐,也对他如此重视。比起那位官宦小姐,我们算得了什么?”
薛宝钗喃喃地道:“云妹妹,你也是公侯府第的千金小姐呢!”
史湘云想起了翠缕跟自己说的事儿,越发难受了:“我算哪门子的公侯小姐?”
薛宝钗脱口而出:“云妹妹就是艰难,也只是这两年艰难罢了,将来总是好的。”
史湘云奇道:“宝姐姐,你说什么呀?”
薛宝钗见史湘云不明白,只得与他细说:“云妹妹年纪还小,有些事儿,怕是不知道。虽然说令尊令堂已经走了,可是令堂的嫁妆应该还在,就跟这府里的姑太太的嫁妆将来一定是给林妹妹一样,令堂的嫁妆自然是归妹妹的。还有令尊,再怎么说,令尊也是史家两位侯爷的嫡亲哥哥,当初史家的族产祖业,也是经由令尊传到现任的保龄侯手里的。再者,妹妹的祖父祖母必有私产私房,令尊作为嫡长子,自然是有份儿。而这些财产,自然也是妹妹的。妹妹如今看着艰苦些,可未来总是好的。”
史湘云原来还以为自己只有母亲的嫁妆,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笔家私,自然也来了兴致。
“还有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
薛宝钗点点头,道:“嫡长子嫡长孙到底是不一样的,不然,你以为二老爷为什么会这么嫉妒侯爷?即便是老太太这么精明能干的人,也一心认为二老爷受了委屈、吃了亏?!还不是因为嫡长继承制。按照惯例,作为嫡长子,对父母的财产有有限继承权。就拿老太太来说罢,若是没有当初侯爷宣布放弃老太太的财产继承权一事,等老太太百年之后,按照规矩,侯爷能够拿走一半,作为长房嫡长孙,琏二哥哥跟二老爷一起分剩下的一半。这就是嫡长继承制。也就是因为侯爷当初说了,自己不要老太太的嫁妆私房,作为侯爷的儿子,也不能违逆父亲的决定,所以老太太才能够把自己的东西留给二老爷。不然,就是;老太太有心,也只能私底下贴补一二。这可是国法。”
史湘云道:“还有这事儿?我倒是不知道了。宝姐姐,你素来博闻强记、学识广博,你快与我讲讲,免得我将来在这上头吃了亏。”
薛宝钗当然不会推辞。
他可是很清楚,讨好了史湘云就等于间接讨好了贾母的事实。若是能跟史湘云打好关系,贾母对他自然也会好些。
至于史湘云,却是越听越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自己的叔叔婶婶却是越加不满了。()
040 变故
040变故
贾玖倒是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段公案。毕竟史湘云跟薛宝钗也是避着人偷偷谈论此事,如果没有刻意留心,也不可能打探得出来。
但是,贾玖也感觉得出来,史湘云对贾母越发亲昵,对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的态度也不同以往,甚至对薛宝钗也态度丕变。最明显的便是,薛宝钗生辰的时候,史湘云特地送了四色旧日做的针线作为寿礼。
换了从前,史湘云必定好好讥讽他几句,说他连及笄礼都要在别人家举办,就跟之前讥讽薛家过年都在贾家,连祭祖都不回家。
因为不曾留心,所以贾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史湘云没有闹出来,也不过是薛宝钗只办了生日宴,并没有举办及笄礼的关系。
真正的大家小姐哪个不在十五岁的时候举办及笄礼的?即便跟贾玖这样,日子跟大节撞了,也要另挑了吉日办的。别看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才十四岁,贾赦跟贾琏已经吩咐下去,要给这两个孩子好好办一场及笄礼,贾赦甚至已经在拟定客人名单了。
贾玖没有往下细究,薛宝钗只办了生日宴是一层原因,更主要的是,他自己也非常忙。经过数年的谋划,又经过一年的悉心准备,他的那个方略终于开始实施了。上面顶头的是三位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道门和儒家也都插了一手,居中调和的,竟然是他跟贾倩贾清三人。
再加上长乐公主依旧离不得人,所以,他跟贾倩两个就不得不经常轮换进宫。他经常在平常日子进宫陪伴长乐公主。等到了大节下、需要祭祖的时候,他会提早回来,换贾倩进宫陪伴长乐公主。当然,贾倩也会在祭祖的当天赶回来,如果时间配合,他便在当天回去,如果时间不凑巧。宫里的长乐公主就只能睁着眼睛熬一宿了。
至于家里的事儿。大多还是交给了贾清。而且,跟颜家还有儒门的事儿,也被交给了贾清。
所以。在这新的一年里面,贾玖跟贾倩两个,呆在家里的时间根本就不足一半,至于贾清。有了身份有了地位有了钱财,现在又有了展现自己的舞台——还是两个。一个是贾家的后花园,一个是外头的事情(贾玖没有瞒着他,而是让他也在中间插了一手)——如今的贾清依旧对贾母恭顺有加,但是对于其他人。贾清也没这么多的精神理会。
倒是清明过后,贾琮照旧去宁国府读书,却早早地回来了。还给父亲和哥哥姐姐带来了一条意外的消息。
作为宁国府那边的族长,贾敬自然是要主持祭祀的。而作为孙冢妇,秦可卿自然也不得闲,每次他要跟尤氏一起准备祭祀物品,尤其是他们宁国府,枝繁叶茂,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加多了。所以,每次秦可卿都会提早好些天,沐浴斋戒,以示诚心。可就是因为这个,让贾珍找到了轻薄他机会。
祭祖何等大事,不止女人要斋戒,男人自然也要斋戒。可是贾珍竟然色欲攻心,瞅着大家在这个时候提防心最弱,竟然闯了进去,把正在沐浴的秦可卿好一阵轻薄。秦可卿拼命反抗,他的两个贴身丫头更是惊叫连连,一个冲出去找人帮忙,一个冲上来与贾珍厮打,被贾珍一脚踹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柱子上,眼见是不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贾玖跟贾倩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连贾赦跟贾琏也都傻了。
过了好半天,才听见贾赦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会这样?犯了这么大的错儿,珍儿难道以为,那东府就他一个人了不成?这事儿还有多少人知道?”
贾琮苦着脸道:“父亲,怕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事情闹出来之后,大伯父立刻叫人把珍大哥哥给捆了,也把蓉儿媳妇关在了屋子了。可谁想到这样还会出问题。蓉儿媳妇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人垂泪,身边就只有那个还活着的丫头伺候着他。可谁想竟然有个婆子口称领着大伯父的命令,要收了蓉儿媳妇。就当蓉儿媳妇被勒得没气儿的时候,珍大嫂子被大伯父派来安抚蓉儿媳妇,撞破了此事,这才留下蓉儿媳妇一条命。”
贾赦立刻跳了起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屋里就他、贾琏、贾玖、贾琮、贾倩、贾倩六个主子在,其他的丫头婆子,包括贾玖的那些命妇级侍女,包括三个女孩子的嬷嬷们,都不在屋里,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这是冲着蓉儿媳妇来的?你珍大哥哥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
贾琏奇道:“父亲,难道不是冲着珍大哥哥,蓉儿媳妇只是被牵连了么?”
贾赦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道:“罢了,横竖你也大了,好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你以为,当初你哥哥没的时候,我为什么选择宁事息人,就连你母亲没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在背后抹眼泪。不是因为我无情,也不是因为我胆小,而是对方太过厉害,一个不小心就跟满门抄斩没什么两样了!”
贾琏吓了一大跳。
“若非亲身经历过,一般人是难以体会其中的凶险的。”
贾赦曾经也只警告过贾玖莫要学那王氏女,就是曾经提起过当年的事儿,却也是拣着有关王氏女的事情略略提过一二,真正的详细情形,贾赦还真没有跟下面的孩子们说过。可是今天,贾赦却把他知道的一一跟孩子们说了。
以前,贾赦说王氏女的事儿,也不过是说他不顾大局、陷害嫡母、陷害嫡母的娘家人,可是今天,贾赦却把王氏女一次次地猜中君王的心思并且铲除异己、陷害忠良的事儿都说了。还有为了隐瞒他跟当时的太子、老义忠亲王的私情,秘密处死知情者、包括老义忠亲王妃和这位正妃所出的嫡子,更丧心病狂地对当时的太上皇下毒,想尽快让老义忠亲王上位。
贾赦道:“那个时候,文武大臣不肯投靠他的。超过一半都都被他下过手,他甚至煽动流民对冲击那些世家的宅子,暗地里还派人掺杂在那些流民之中奸淫人家的女眷。原因,也只是那些世家看不起他、不愿意理会他而已。二丫头,你也知道,那些世家都有些压箱底的本事的,加上道门出手帮忙。除了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有几家住在崇徽坊外围的人家受了点灾。其他的人都上了三清山。而道门跟世家联手,直接封锁了京城。那个时候,京师死了超过三分之二的百姓。就连文武百官也死了不少人——你姑爹的祖父母、父母,就是在那个时候没的。——不久,国师便救回了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太上皇登上了皇城宫墙。主持大局,又有道门和世家配合。这才把让局势稳定下来。”
贾玖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王氏女对国家、对整个大齐的政治环境、经济环境造成了多大影响,也可以猜得出于,最后道门跟世家在这场动乱之中得到了多少好处。
也就是说,大齐如今的社会结构与政治格局。这位王氏女功不可没。
贾赦最后道:“按照国法,罪大恶极也不过是三天的凌迟处死,不过太上皇恨极了这个女人。将他的儿女一个个都抓起来,在他面前凌迟处死。最后才轮到他,而且还放慢了过程,拖了七天才让他死去。至于老义忠亲王,他也没有落到好,在被贬为亲王的第三天,灌下鸩酒,成了我大齐第一个被正式处死的太子,也是第一个皇上下令处死的太子。老义忠亲王虽然不是太上皇的嫡子,却也是被太上皇悉心栽培的,不然太上皇也不会对他那么容忍。老义忠亲王,可惜了。”
贾琏道:“那跟母亲……”
贾赦道:“你母亲当初就跟这个王氏女不对付,在王氏女跟别人抱怨被嫡母亏待的时候,还拆过王氏女的台,被王氏女记恨在心。你哥哥就是被王氏女派人给害了的。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那王氏女就通过老太太不止一次恐吓你母亲,虽然我尽力压下了,可你还是早产了。你母亲死后,我才知道,那个王氏女通过别人给你母亲下了多子松,你母亲两度高龄产子便是因为这个。至于你会被老太太抱走,也是因为这个王氏女在背地里使坏,要我们父子离心。”
贾玖想了想,道:“难道说,给那二房支招之人,也是这个王氏女?”
贾赦点点头。
“如果那一年,我不是带着琏儿扶灵南下,只怕我也逃不过那场浩劫。”贾赦最后终结道,“如此,你们应该知道了吧?那个王氏女跟我们贾家、跟那边的关系不浅,要不,当初你代老祖宗与我传话,我也不会立刻就应承了下来,也不会拼死跟王家断了往来。原因,便是这个王氏女。”
贾清心中一动,道:“祖父,难不成,王家跟这个王氏女连了宗?”
贾赦道:“如果真的是那样,只怕王家早就被清算了。是你们那位二太太,一心想巴结这个王氏女,私底下跟对方往来的。”
贾玖这才道:“父亲,您是说,东府的蓉儿媳妇可能是那个王氏女的孙女吗?”
贾赦道:“不是孙女,怕是那个王氏女的亲生女儿,而且还是跟老义忠亲王生的女儿。”
贾玖道:“怎么可能?那个王氏女不是宣扬着不给人做妾的么?”
贾赦答道:“不给人做妾不等于不跟别人有私情。你以为,王氏女其余的孩子都被凌迟,为什么这个还在襁褓之中、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孩子逃过了一劫?还不是老义忠亲王的人在护着这个丫头?虽然是秦家的养女,那个秦可卿的排场可不低。你看那个史湘云,来了我们家,即便性子还算豪爽,可他就不嫉妒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对倩丫头清丫头两个的排挤。”
贾赦可不是贾政,只知道在家里喝酒吟诗、跟清客们清谈、没了清客也只会在妾身和小辈跟前耍威风。
至少,对家里的事情,贾赦比贾政要上心很多,对自己家的孩子。贾赦也比贾政看得重。贾倩贾清两个虽然是养女,可也是正儿八经地开了祠堂、祭告了先人收养来的。如果不是史湘云是史家的女孩,如果不是史湘云的背后站着贾母,如果不是跟史湘云这样的小娃娃计较会跌了身份,只怕贾赦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贾赦对史湘云的意见大着呢。他对史湘云的反感甚至超过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对史湘云的负面情绪的总和。
今天算得上是贾赦这边的家族会议了。因为贾赦这一支才三个男丁。邢夫人又成了植物人,所以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才能够站在这里,听贾赦说话。经过宫里的嬷嬷们的悉心教导。贾玖终于明白了,作为一个女儿,赶在兄弟前面搭父亲的话,其实是一件很没有规矩的事情。尤其是贾琏还是他的哥哥。
所以,经过这一年时间的调整。贾玖终于学会了,在贾赦贾琏都在场的时候,他会适时的表现出沉默,把表现的机会留给贾琏。也留给贾琮。哪怕贾琮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果然,贾琏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轻声道:“父亲。既然蓉儿媳妇身份不对,为什么当初东府跟秦家结了这门亲?不是说。东府的大伯父曾经在那个女人的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么?”
贾赦哼了一声,指了指佛堂方向,道:“你可别小看了那边的手段。能够搭上那个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你的母亲哥哥,事后又洗清自己的嫌疑,没留下一点儿马脚,你以为那边真的一点儿手段都没有?如果不是他在荣禧堂里呆久了,没了警惕心,如果不是你妹妹发现了不对劲,又在第一时间闹上了金銮殿,只怕最后死的就是我们家了。”
贾琏立刻垂手站了起来:“是儿子太天真了。”
他这一起身,贾玖贾琮贾倩贾清都站了起来。
贾赦摆摆手,示意儿子女儿孙女们都坐下,这才道:“对于蓉儿媳妇的身份,其实我也琢磨了好几年了。毕竟当初老义忠亲王跟那个女人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在他们彻底事败之前,王氏女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人前。所以,蓉儿媳妇无论是年纪还是生辰,怕是连上面都在怀疑。上面迟迟不肯动手,无非以下几个方面。老义忠亲王固然是被太上皇下令处死的,可是他也是太上皇曾经寄予厚望的皇子,不然也不会在太子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十余年。若是蓉儿媳妇真的是老义忠亲王与那王氏女的孩子,那么太上皇看在老义忠亲王临死都要保住这个女儿的份儿上,也会对蓉儿媳妇网开一面。另外一层原因,便是以此来试探当今万岁了。”
说到这最后一句,却是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贾琏也道:“父亲,蓉儿媳妇毕竟是女流,又是孽种,即便他真的是老义忠亲王的孩子也无关大局。所以,太上皇留着他,当今万岁也什么都没有做。只要东府里不要蠢得拿老义忠亲王说事儿,太上皇也好,当今万岁也好,都不会拿蓉儿媳妇怎么样。所以,儿子想着,这事儿怕是不是上头的事儿,而是有人擅作主张,拿蓉儿媳妇的命作投名状,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把珍大哥哥拿捏在手里。……”
贾赦猛地抬起了头,却是已经猜到了贾琏接下来要说的话。
两个人脸上一片骇然,心里都破口大骂做下这种事情的人的狠毒与愚蠢。
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都容下了这个秦可卿,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到了这把年岁,还让他带着大笔嫁妆嫁进了宁国府,显然是不打算追究这个当初还是个婴儿、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了。你们倒是好,一个一个地跳出来擅作主张,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了太上皇、讨好了当今?
别蠢了!
哪怕是个便宜孙女被折腾,贾赦这种胆怯怕事的主儿还要生气了。换了太上皇,一个他特意留了生路的孙女儿被人给害了,太上皇会高兴才怪!
还有当今皇帝,他都不打算追究了,结果有人替他做主杀了这个便宜侄女儿。要知道,比起平安州的那些人,这个便宜侄女儿威胁性更小。如果不是不能公开秦可卿的身份的话,当今皇帝都不介意用秦可卿来表现自己的容人之量。这些人既然在明知道秦可卿的身份的情况下还胆敢对他下手,怎么肯定以后有了机会,他们就一定不会对他这个君王下手?!
光这一点,就犯了君王大忌。
贾赦跟贾琏此刻能够肯定,如果秦可卿真的死了,只怕贾家也完了,甚至连知情的他们也不一定落到好。所以,秦可卿一定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必须活得好好的。可他若是不死,那么死的人就必须是……
心念电转,贾赦站了起来,道:“这事儿不能不跟敬大哥说一声。琏儿,你陪我去东府。二丫头,。你看家,给我注意些那边的人。”
贾玖连忙应了。
贾赦这种纨绔子弟都能够猜到这种事情,更不要说贾敬了。能够考中进士,又能够在老义忠亲王的那一连串事情中保住性命也保住自己的家族,贾敬怎么会是一个笨蛋?
所以,等事情发生之后,他立刻就封锁了消息,把贾珍捆了起来,让焦大带着老宁国公的亲兵亲自守着,又让贾蓉陪着秦可卿,以防秦可卿发生意外。自己却在清明祭祖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面,谁都没有见。
贾赦见这个时候,这个大哥还这么消极,妄想逃避,立刻冲了上去,死命地敲贾敬书房的大门。
刚开始的时候,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慌得贾赦连忙叫人,要把贾敬的书房砸开。
就在这一团乱的时候,书房的们打开了,胡子、头发乱得跟稻草一样的贾敬打开了门。贾赦抬眼一看,才短短几日功夫,贾敬竟然瘦成了一把骨头,眼睛更是深深地陷了进去。
“敬大哥哥,你这是……”
贾敬低声道:“原来是贤弟,贤弟会来,想来是有话跟我说吧?进来罢。”
贾赦连忙让贾琏在门口守着,自己跟着贾敬进去了,还将门给带上了。
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拿着桌子上已经冰冷的茶水给贾赦斟了一盅茶,道:“贤弟来是为了珍儿吧?”
贾赦踌躇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敬大哥哥。”
贾敬苍凉地笑笑,道:“你当初读书的时候,还是我给你讲的功课,你的性子,我还不熟吗?如果不是事情非常严重,你也不会在临行前特地来我这里一趟,还砸我这书房的门。”
“敬大哥哥……”
贾敬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我当初一起读书的事儿呢。一转眼,我们已经白发苍苍,我连孙子都有了,你的儿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纪……”
“大哥哥……”
贾敬道:“我还记得珍儿小的时候,他刚出生那会儿,他才这么大,跟只小猫崽子一样,因为早产,他连哭声也又细又低,我两只手就能够把他托起来。那个时候,我是多么高兴,他可是我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教他好好读书,也让他跟我一样,考科举、做官。可是谁想到,美梦醒得那样早,前一天我还是意气风发的新进士呢,可惜转眼间,我就只能躲在家族的庇佑下瑟瑟发抖。如果不是你嫂子,我……我……我答应过你嫂子的,会替他好好照顾他的孩子,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的……”
贾赦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已经知道了贾敬的决定了。()
041 借人
041借人
在贾赦离开京师的第五天,宁国府放出消息来,说贾珍酒后落水身亡。
除了贾赦这边,荣国府里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愣。贾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去年九月,贾敬刚刚做了七十大寿,对比之下,贾珍不过还不到四十岁,身体康健得很。贾母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身体瘦弱的贾敬没事,反而是贾珍倒下了呢?要知道,如今已经出了清明,水也不那么凉了,贾珍又正值壮年,即便落了水,也不致于因为伤寒去世。再者,宁国府里那么多的奴才,怎么可能会让贾珍落水之后,却延迟救援?
那根本就不可能。这个原因太过荒谬了。
贾蓉站在贾母面前,一面留意屋里人的表情,包括贾母和薛家母女,一面给贾母解释。
即便是贾蓉也知道,比起他祖父拿出来的解释,真正的事情真相更加不堪,可是,公开的那个理由也真的是非常丢脸。
跟小妾喝酒,掉进池塘什么的,真的是够了。
可是贾蓉也不能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自己的老爹看上了自己的媳妇,多年来一直|色|心不死,竟然在清明祭祀前的斋戒沐浴上对自己媳妇动手。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不要说外头了,就是整个宗族都容不下他们宁国府。
也就是因为知道贾珍的性子,贾敬这才舍弃了这个儿子。这种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贾珍的性子是定了,别人却不可能只算计他一回。所以,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不致于被御史台的折子淹没了,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不致于被上头夺了爵位,也为了保住他们宁国府的宗族嫡支的地位,贾敬也只有选择,舍弃只会给宁国府带来灾难的贾珍,保住对宁国府的威胁相对较小的秦可卿。
要知道,这消息一旦走漏了。那绝对是一项大丑闻。朝廷不会允许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贾氏一族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这事儿贾蓉已经疑心了好几天了。他的祖父没有明着跟他说。可他也自己也猜到了一点。他的父亲贾珍的性子,其实这宁荣街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而自己媳妇的美貌,只要在宁国府参加过祭祀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用自己媳妇算计自己的父亲。或者是利用自己父亲的性子算计他们宁国府,在经过贾敬指点的贾蓉看来,要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
比方说,祖父回来之后,他们宁国府也清了不少人出去,所以他媳妇身边的丫头也少了,只剩下两个贴身的大丫头。当然,也不是说事情的起因在祖父身上。祖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宁国府,毕竟那些奴才们心大又贪财。已经弄走了不少宁国府的财产。在贾蓉看来,贾敬学着贾赦这边清查这些奴才,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之所以会出现贾珍侵犯儿媳妇的事儿,也不过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
关于这一点,贾蓉心里也有了方向。其一,自然是那些被发卖了的奴才们。还在奴籍的自然是已经发卖出去了,可是跟荣国府里的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一样,宁国府也有好几个打落地就挂在良籍的奴才,而这些奴才看见自己的亲人被发卖,他们心里哪里不恨的?若是一个两个自然不成气候,若是联合起来,以他们对宁国府的了解,自然麻烦。
其二,自然是贾氏一族的人动手,为的,就是贾氏一族的族产。要知道,贾珍大手大脚、跟着那些纨绔子弟斗鸡玩狗,早就引起族人的不满了,之前也不过是因为贾珍身上的那个爵位、又因为宁国府的那些奴才,让他们有外快,所以他们就只能讨好贾珍罢了。现在,那些奴才没了,他们也没有了外快,又找到了机会,哪里不发作的?
当然,贾蓉自己也知道,以后街上的那些族人的本事,要想坐稳这个族长之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且大部分族人都心里有数。只有少部分人才会觉得,自己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能力坐稳这个位置。
而这个人选,贾蓉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贾政。贾蓉很清楚贾政是什么玩意儿,眼空心大、志大才疏,如此形容他,那都是抬举了他。在贾蓉看来,说不定贾政心中是这么想的:如果贾珍出了丑闻,他们宁国府自然坐不住这族长之位,如果宁国府下台,自然是轮到他这个贾氏一族唯一身上有官位的人来坐族长这个位置了。
在贾蓉看来,以贾政的脑子和脸皮,他会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当初,贾政王夫人夫妇可是在按照国公等级布置的荣禧堂里面一住就是十几年呢。而且,即便王夫人倒下了,还有一个手段更厉害,地位更高也更难对付的贾母在呢。
当然,也不排除薛家在背后帮了什么忙。
过去的事情告诉贾蓉,贾赦也是贾母的亲儿子,可贾母偏心,竟然由着贾政这边对贾赦一家子动手,硬生生地断送了三条人命,还有一个成了活死人。贾蓉觉得,连自己的亲孙儿都能够下手的贾母,为了自己的儿子,对他们宁国府下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贾蓉怀疑上了贾母。
有句话叫做疑邻盗斧,贾蓉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结论,现在看着贾母自然是越看越不对劲了。如今的他那是什么人都不敢信了,他唯一能够相信的,便是贾赦和他的儿女、孙女们。
贾蓉道:“老太太,重孙儿也是没办法了。父亲没了,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也病倒了。母亲更是在听到噩耗的时候就昏倒了。我那个媳妇本来就是个娇弱的,每次祭祀之后。总要在屋里躺两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勉力支撑了几日。如今也爬不起来了。我这是没了办法,故而想跟老太太借两个人。”
贾母指着自己身边的一溜儿小辈,贾宝玉、史湘云、探春、李纨和薛家母女,道:“你看看,如今我们家还能拿得出什么人来!”
贾蓉赔笑道:“老太太,恕蓉儿斗胆,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跟老太太借一下琏二叔并二姑姑的。”
贾母连忙摇头:“不行。你琏二叔有衙门的事情要忙呢。至于你二姑姑,他年纪也小呢。”
在贾母看来,贾琏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在兵部好好干,争取给上面一个好印象,日后升迁了,也能够照拂一下贾政和贾宝玉。
听见贾母这样说。贾蓉心中的阴影越发多了。
他道:“老太太。重孙儿也是没有办法了。祖父病着,我与姑姑日日都要侍疾,母亲也需要人照料。外头里头都铺陈不开。想着父亲生前跟琏二叔交好,琏二叔又是个出了名儿的能干人,故而才想跟老太太求个情,请琏二叔帮忙的。”
贾母道:“琏儿在部里呢。不如我让老二帮你吧。”
贾蓉哪里敢让贾政帮忙!
他上前半步,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与我提起此事的时候。就说过,琏二叔虽然在读书上没有珠大哥哥的天分。在这庶务上却是极为通透的,便是二老爷与珠大哥哥加起来,也不过与琏二叔一个人相当。因为我们老爷这么吩咐了,重孙儿今日才来求老太太的。再者,我们家如今不仅需要人帮忙打理外面,也需要人帮忙打理里面。二姑姑跟琏二叔是亲兄妹,若是有什么事儿,他们兄妹二人也好商量着办。即便二姑姑年级小了,有两位妹妹帮衬着,也能够应付下来了。”
贾母听说是贾敬吩咐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这会儿你琏二叔还在衙门里呢,哪里这么容易就回来?倒是你二姑姑,他却是在家。我现在就把他叫来,你自己问他吧。先说好,我可不能保证,你二姑姑一定愿意帮忙。”
得到消息的贾玖带着贾倩贾清来到荣庆堂,先与贾母见礼,方才见过薛姨妈并贾宝玉史湘云薛宝钗探春等人,方才入座,然后听贾蓉说明情况。
此事贾玖已经料到了,他也跟贾倩贾清两个商量好了对策。只是,在贾母面前,他还是要装个样子的。
贾玖先是将目光转向了邱典赞,邱典赞立刻欠身出列道:“郡君,此事的确不方便郡君这样的女儿家出手。”
贾玖道:“蓉儿,你也听见了。”
贾蓉连忙作揖道:“二姑姑,非是侄儿多事,而是家里实在是不像话,还请姑姑怜惜侄儿些个……”族里的那些人,他已经没办法相信了。
这句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被贾蓉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贾蓉自己也知道,宁国府的家业不小,所以宁国府的那些管事奴才们在后街上的贾家正经爷们面前,也是极其嚣张的,让贾菖贾菱这些正经的贾家嫡系子孙为他们牵马、叫他们爷爷,都是常有的事儿。贾敬回来之后,也学着贾赦把很多奴才抄家的抄家、送官的送官。
按理说,对于贾氏一族的风气来说,这样做对整个贾氏一族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可是对于后街上那些不事生产、只知道靠着逢迎溜须得些差使、钱财的贾家爷们来说,没了这些奴才,他们自然就少了进项。所以,这些人面子上说贾敬早就该这么做了,背地里却是没少咒贾敬和宁国府的。
这些事儿,贾敬不一定知道,可是贾蓉跟贾蔷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只是怕气着了贾敬,所以他们都敢没说。
贾蓉虽然是贾珍唯一的儿子,但是贾珍从来不知道顾忌,也不知道给自己作脸,只知道打自己媳妇的主意,只知道作践自己。
所以,贾蓉对贾敬还有些孺慕之情,对贾珍,却是只有礼数而已。
如今贾珍一死,他真的觉得头上去了一座大山。只是,因为贾珍的所作所为,他在贾氏一族里还真的没有多少威望。也压制不住那些族老。不然,也不至于上荣国侯府求援了。
贾蓉也不知道该如何游说贾玖,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贾玖扭头又跟邱典赞商量了一下。还是道:“虽然说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本是理所应当,但是我一个女儿家插手邻居家的事儿,总是不好的。罢了,你都这样求我了,我也不好什么都不管。毕竟,敬大伯父是我与琮儿、倩儿、清儿的启蒙老师,老师生病。我们过去帮忙也是应该的。只是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总非正道。这样罢,我把典赞姑姑与典宝姑姑借给你。这两位可是从五品女官,帮你料理着里面的事儿是尽够了。“
贾蓉原以为贾玖会一口拒绝呢,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连忙点头。
贾玖原来还想告诫贾蓉一番。让贾蓉多多置办祭田。不过现在是在贾母跟前,又有史湘云跟薛姨妈薛宝钗两个在,他倒是不好多嘴,也只得与对方约定,第二天必定会过去。
等贾蓉退了出去,贾母这才对贾玖点头:“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又对四位姑姑道:“二丫头让你们费心了。”
邱典赞等人连忙站起来,连声道不敢。
贾母指着贾玖对薛姨妈道:“如今啊,外面却是越来越讲究这些了。我原来也不指望这个孙女儿出人头地。他的性子原来是过于绵软。可遇到事情的时候又太过刚强,两者都是极端。女人难哪。要想过得好,就应该跟宝丫头这样,平和中正,再不然,跟云丫头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也是好的。在这方面,我这个孙女儿就比不得他大姐姐,也比不得宝丫头云丫头了。而且,他也太重情了,你看今天,蓉儿不过是一求,他便点了头。他已经是道门弟子,还记着东府大老爷。”
薛姨妈听见贾母夸奖薛宝钗,心中更是欢喜。
他知道,今年乃是宫妃大选,这也意味着宫里要进一批新人,自然也需要宫女。因此每次大选之前,宫里先要放出一批人,再进一批人。
上一次为长乐公主选人,薛宝钗的名字的确被上头登记了去,最后也的确跟贾玖说的那样,明着是长乐公主选伴读,实际上还是皇帝在选人。所以薛宝钗最后落榜,薛姨妈跟薛宝钗都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至于太过难过。
可是这一次进的是后|宫,薛姨妈跟薛宝钗不热心,那是假的。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这一次的宫人选拔,薛宝钗的名字还在上头。内府的人把上次公主伴读、公主赞善的落选之人,除了父兄官爵高的、已经在大选名单上的,其余的人都归入了小选名单里面,而借着这个光,薛宝钗也有了参加小选的资格。
听见贾母夸薛宝钗,薛宝钗微微低下了头,薛姨妈却是越听越高兴。如果贾玖能够进入大选复选,那岂不是说,比他出色很多的自己女儿也很有希望留在宫里吗?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郡君素来是个重情重义的,别人待他三分好,他必回报十分。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招人喜欢的。老太太,说不定今年要恭喜了呢。”
贾母一听,越发高兴:“若是真应了姨太太的话,那我必然做东,好好地谢姨太太一番。”
对于自己花了大力气调教出来的贾元春,贾母已经放弃了。花了这么多人情,将他送进宫里去,又花了那么多的人脉银两为他打点,可是这个孙女儿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费了。倒是贾玖,才不过十三稚龄就已经得到宫里的喜爱,隔三差五地进宫,每个月都能够见到皇帝,这样的体面,只要皇帝不是脑抽了,贾玖就不会落选。
所以,薛姨妈的这番话,可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里了。
贾宝玉最是不喜欢听这些的,当即便扭着身子,从贾母的背后戳戳坐在贾母另外一边的史湘云,低声道:“云妹妹,上次是说什么来着?不是说合香吗?合得如何了?”
史湘云也歪过去,在贾母的身后悄悄地对贾宝玉道:“还有什么,当然是失败了呗。我试了几次,那味道都不像书上写的那样芬芳馥郁,倒是有点臭臭的味道。”
贾宝玉只比贾玖小一岁。史湘云今年也十一岁了,他们一左一右这么夹着贾母,在贾母身后说话。自然就引起了贾母的注意。
“你们两个小东西,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
贾宝玉立刻答道:“老太太,云妹妹才与我说,他第一次合香失败了呢。”
贾母一听,立刻笑了。
他一左一右搂着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道:“你们呀,以为合香就这么容易?光那个材料焙制就很讲究。不经过精心指点,不一次次地尝试,哪个能一次就成功的?”
嘴上这样说着。贾母的心中却是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初贾元春在家的时候,贾母就曾经特地为他请了老师,教导他各种技艺,可是贾玖这个孙女儿。贾母还真没教过他。
贾母心中一动。道:“二丫头,你可开始学了合香?”
贾玖立刻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道魁便是香道的高手。有这么个名师在,孙女儿当然不客气了。”
贾母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大满意。他知道,道门也好,世家也好。在很多事情上都很讲究。别的不说,道门中人用的香跟他们琴道一样。都非常讲究一个清字,就跟世家讲究正字一样。如果不符合这两个字,即便不归为入魔,这评价也不会高了去。
但是,皇帝也是男人,他要想什么清和正,有的是道者、有的是官员陪他摆弄这个,哪里需要后|宫妃嫔来跟他显摆琴道香道的清和正?皇帝到后宫里面,他是来放松的,比起那些正儿八经的玩意儿,他更喜欢听靡靡之音、更喜欢蚀骨的美人香。
在这个方面,贾元春掌握得不错,可贾玖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学过。
贾母想了想,还是道:“云丫头不提,我倒是忘记了。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不是此道中的高手?二丫头,你手里有几个合香方子?”
贾玖答道:“道魁给了我两个,上次与姐妹们交流,大嫂子也给了我两个。”
贾母便问是哪三个,贾玖连忙说了。
贾母道:“就这么几个,未免太少了。我这里也有好些方子,回头给你送去。”
贾宝玉立刻感觉到了史湘云的不高兴,当即便闹了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我也要,我也要。”
贾母笑道:“你一个爷们,摆弄这些算什么?仔细烫着手了。”
贾宝玉道:“可是二姐姐也说道魁也是此道中的高手呢。老太太,我也要学,让我学嘛。”说着,就不停地摇晃着贾母的胳膊。
贾宝玉可是贾母一手养大的,他的心思,贾母如何不知道?只不过,这些日子,史湘云跟跟薛宝钗越走越近,贾母都看在眼里。这些东西原来是贾母压箱底的宝贝,给了贾元春和贾玖这两个亲孙女,让他们进宫为家族搏富贵,这样,贾母倒是愿意拿出来。要是白白送了外人,贾母哪里会肯?
贾母少不得拿话糊弄贾宝玉道:“罢了,罢了,你既然要学,那你且从最简单的开始学吧。你不是最喜欢百合香和苏合香么?这两种原料便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回头我就叫人把方子给你送去。先说好,烫了手可不许哭,若是你哭了,你便不要碰这个了。”
贾宝玉连声保证。转头就跟史湘云打了个眼色,换来史湘云一个感激的笑容。
史湘云也知道方子比现成的东西之前,可是他忘记了贾母喜好奢靡,送来的方子上,很多都是檀香、沉香、迦南香、龙延香、麝香、冰片之类名贵材料。原著里,贾芸贿赂王熙凤,不过是麝香和冰片两样,每样不过四两之数,就花了十数两银子。可见这里头的花销。
以史湘云的份例,当然是花费不起的。再说,贾母这边的开销是独立出来的,贾母每年三万两银子,这香料缺是要从这三万两银子里面开销的。以史湘云的身份,他哪里敢开这个口?少不得撺掇着贾宝玉跟贾母闹。
倒是薛宝钗,从史湘云手里得了两张方子,如获至宝。回头又给贾宝玉送来了一份厚厚的生日礼物,倒是让贾母多看了他一眼。
042 心事
042心事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这一点看原着里就知道。在原着里大观园改革的时候,薛宝钗安排的人手就可以看出来他的真正目的。
原着里,探春就与蘅芜苑的花花草草安排问题提出了“弄香草的没有在行的人”。平儿马上就举荐了薛宝钗身边的大丫头莺儿儿的母亲。当时,薛宝钗就说了这么一段话:“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个个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们想出几个人来。有个老叶妈,他是焙茗的娘,那是个诚实老人家,他又跟我们莺儿妈要好……”平儿紧接着就说了:“不相干,前日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得很呢!”
看见了没有?看过原着的人都知道,焙茗是贾宝玉的头号小厮,贾宝玉走到哪里都带着他。早在大观园改革之前,薛宝钗就通过莺儿笼络了他,通过焙茗——焙茗的母亲老叶妈——莺儿的娘——莺儿这条线,薛宝钗牢牢地掌握着贾宝玉在外面的行踪。里面呢?薛宝钗又跟袭人交好。贾宝玉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牢牢地掌握在薛宝钗的手里。
从这些话就可以明白,薛宝钗跟王熙凤一样,都是掌控欲很强的人,他没有抓住贾宝玉的心,却跟王熙凤一样,企图牢牢地掌控这贾宝玉的行动。只不过,王熙凤是贾琏合法的妻子。所以做得极为张扬,而薛宝钗是未嫁的姑娘,所以做得比较隐晦。从本质上来说。王熙凤和薛宝钗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以当时的社会风俗来说,薛宝钗的行为更叫人反感一点。因为王熙凤是贾琏的合法妻子,薛宝钗跟贾宝玉之间除了一个谣传的金玉良缘之外,连婚书都不知道有没有。
现在也一样。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是个商人,很清楚信息的重要性。所以,在很多时候,他都很大方。也做得很小心。就跟原着里一样,如果不是平儿说破,大概没有人知道连焙茗都是薛宝钗的人。
至于现在,没有王夫人做后盾的薛宝钗。做得比原着里更加隐晦。也更加小心。
只是,有些事情,做得隐晦了,见效自然也就慢了,有些东西,还不一定能够得到。就好比贾玖这里的事情,因为贾玖的丫头们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们统一管理的,所以。根本就存在什么整天游手好闲、嚼舌的小丫头,即便真的有。这些丫头们也只会在贾玖的院子里,背着人八卦一下,到了外面,绝对只带了耳朵没带嘴巴。
所以,薛宝钗对贾玖院子里的事情,从来都是抓瞎的。贾倩贾清的浣纱馆也一样。谁让贾倩贾清姐妹身边的教养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呢。打听宁国府的事情都比打听荣国侯府后花园里的事情来得容易。
是的,薛宝钗在宁国府也收买了好几个人,他会这样做,也仅仅是出于一个商人的本能。得到的咨询越多,他在贾家的内宅里面就越安稳。同时,荣国侯府这边的下人们是油盐不进,薛宝钗就是想贿赂也没有办法。可宁国府的那些奴才却非常贪财。有了他们的照拂,薛家的铺子也能够少很多事情。
有付出就有回报。
这些被薛宝钗收买下了的耳目之前一直没有给薛宝钗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一次却告知薛宝钗,某日贾玖带着贾琮与贾倩贾清几个去探望贾敬的时候,竟然在贾敬病榻前,提示贾敬要多多添置族产、多多添置祭田。
薛宝钗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跳了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之后,才想起来要打赏这些丫头婆子。
薛宝钗很清楚,这无疑是一个有用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自然是针对宁国府那边的贾氏一族的。
薛宝钗来了贾家也有几年了,加上他又是个有心人,自然也很清楚宁国府和荣国侯府这两支贾氏宗族有什么不同。
宁国府那边,自然是枝繁叶茂,人口众多。以前贾赦贾政没有分家的时候,在这京里就有十二房了,再加上金陵原籍那边还留着八房,人口自然是不少的。因此,每年族里用于赡养孤寡老人、扶持孤儿寡母的银钱自然是少不了。可是如今的宁国府已经比不上当年太祖皇帝和高祖皇帝在位之时了,现在的宁国府已经没有了实权,只有一个三等威烈将军的爵位,这收入自然是大大减少了,再加上贾珍在的时候就挥霍无度,就连薛宝钗都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不,应该说在贾珍当家做主的这几年里面,宁国府几乎没有添置多少族产,也没有添置什么祭田,就连贾赦这边没有分出来、宁荣二府一起担负起宗族开销的时候也一样。
而荣国侯府这边,正好相反。虽然说荣国侯府分出来没有几年,但是当不得人口少、家业大,即便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贾赦不在家,这边府里的财产都是交给外人打理的,可是请钦天监相关的官员勘测风水、置办族产祭田的事儿从来就没有断过。
就连薛宝钗也知道,在贾赦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面,外面每年送来的收入就不下十万两,其中,除了给贾母的三万两,再除了交到后花园里的那些月钱’衣裳首饰、伙食开销之类的银钱之外,剩下的银钱,有八成都被用于购置田地。
从薛宝钗手里得到的讯息来看,这几年,荣国侯府手上新添置的族产祭田之类的地产就超过了十万亩。
这不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不在京郊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只要能在京畿买下这么大的一片土地。那也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数目。更不要说,田产可是每年都能够带来收入的。
所以,在薛宝钗看来。如果上面有心要折腾贾家,那么,宁国府那边就很有可能一败涂地,宁国府的老少爷们,如果没有本事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那么,他们势必会过上连粥都喝不上的苦日子。反而是贾赦这边。有了这么一大片祭田在,就是真的有抄家的那一天,子孙后代也有个退步抽身、等待东山再起的地方。
再者。以薛宝钗的眼光看来,宁国府也许会败,但是这荣国侯府却不会败。
谁不知道,这府里的老爷刚刚被册封为国侯。连唯一的女儿也跟着体面。成了食双俸的一等郡君。光这个,就体面非常。更何况,这位新出炉的荣国侯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打出来的战功。除非他再度上了战场并且吃了大败仗,否则,皇帝就只会养着这位荣国侯,就跟之前皇家在贾代善死后,又养着贾赦贾政两兄弟一样。
莺儿看见薛宝钗在屋里团团转,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发他出去打赏那些报信儿的丫头婆子。等他回来,他的姑娘还在窗下凝眸苦思。
莺儿忍不住道:“姑娘。您为何愁眉深锁?可是想明白了什么事儿了不成?”
薛宝钗道:“二妹妹从来是个谨慎的,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多嘴才是。”
莺儿笑道:“看姑娘说的,还能有什么事儿?就连姑娘都能够知道那位珍大爷在的时候,挥霍无度,几乎没把那边儿给翻过来。我看,这些事儿,郡君娘娘也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故而特特地提出来。姑娘,跟我们这样的身份,在这里做客,当然不好对主人家的事儿指手画脚的,可是那位郡君娘娘可不一样。一来是那边的大老爷跟侯爷交情好,二来那位大老爷也是郡君娘娘的蒙师。他们师徒之间的事儿,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宝钗遥遥头,道:“你懂什么。只看那府里的大老爷都回来多久了?!若是二妹妹要说,他早就该说了,哪里会等到今天才说?”
莺儿奇道:“那姑娘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薛宝钗摇摇头,道:“若是我能够猜得到二妹妹这么做的原因,那我还要在这里发愁么?”
外面的薛姨妈听见了,一掀帘子,道:“宝丫头,你又有什么烦心事儿了?先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快来尝尝,这是早春的甜橘。听说是侯爷去南面特地采买了又专门派了人送进京来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分了我一篮子,你也来尝尝。京里难得吃得上这么甜的甜橘呢。”
薛宝钗连忙起来,见过母亲,被薛姨妈一手拉了起来,方才与薛姨妈面对面地在炕上坐了。
因为薛姨妈再三要求,薛宝钗方才拿了一只甜橘在手里,却没有吃。
薛姨妈见女儿眉头深锁,不觉放缓了手里的动作,道:“你这孩子,又在想这么呢?”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没事儿。”
薛姨妈拍拍薛宝钗的手,道:“你还想瞒我!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看你这副样子,我能不担心么?”见薛宝钗不语,薛姨妈迟疑了一下,道:“是不是你担心的事儿要发生了?”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薛姨妈是个很平常的内宅妇人,他娘家势大,丈夫很多时候也离不了自己娘家的照拂,加上丈夫的事业心也重,所以也没有什么妾室姨娘来膈应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庶子庶女来跟他的儿女争家产。
丈夫没了以后,他性子软弱,对付着内宅还可以,对方那些族老就不行,加上儿子不成器,薛姨妈也的确难受了两天。可是,他的哥哥王子腾那个时候是帝王心腹,得到相信之后马上就来帮他,他的姐姐王夫人也借着贾家的力量给薛家施压,他的女儿薛宝钗又很快地长大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所以,薛姨妈这辈子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操过什么心,这也养成了他什么事都特别依赖别人。王子腾和王夫人手里有权有势的时候,他就依赖王子腾和王夫人;如今,王子腾和王夫人都倒下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依赖女儿。
在薛姨妈的眼里,他的儿子是个不中用的,可是女儿薛宝钗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家里有任何难题。听女儿的准没错儿。
其实,当初王子腾出事儿的时候,薛姨妈就闹着要跟贾玖算账,还是被薛宝钗给拦下来的。那个时候,薛宝钗就为薛姨妈解释过很多东西。不得不说,薛宝钗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也非常冷静。当时,他分析王子腾的事儿的时候,就有很多的闪光点。
就跟薛宝钗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再皇帝第一次怀疑王子腾的时候,王子腾能够选择退步抽身,那么王家人还能够会去做个富家翁,可是王子腾却一心想翻盘。甚至不顾忌讳搭上了那位二皇子。这才导致了后面被清算的结局。也许贾玖的点破是一个方面,但是,作为皇帝,本来就对某些事情非常忌讳,更不要说自己那个愤怒和冲昏了头的舅舅了。
当初,薛宝钗为了安慰薛姨妈,就以要亲眼看见贾家败落为由,让薛姨妈收敛了怒气。可是那个时候。薛宝钗根本就没有想过,贾家会出事儿。而现在。从各种消息上来看,贾玖也不会有事儿,真正有事儿的,可能反而是宁国府。
只是这样的事情,薛宝钗又如何能跟母亲开口呢?
薛姨妈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心愿就要达成,却看见女儿依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道:“好孩子,你的神色不对,是不是当初估计有误?”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们在这里住着,也没少打听二妹妹屋里的事情。可是,哪怕二妹妹不在家,哪怕他屋里就几个丫头嬷嬷在,我们也没能探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过来。这一次,消息还是从东边传来的。妈,这消息,让我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
薛姨妈一听,立刻就放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甜橘放下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且与我细细地说说。”
薛宝钗连忙跟母亲说了他得到的消息与消息的来龙去脉。
薛姨妈皱了皱眉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看那那边这么多年下了来,祭田都不见增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出言提醒的,不是么?”
薛宝钗道:“妈,这事儿不由得我们不当心呢。”说着就给薛姨妈解释起了自己的猜测来。
薛宝钗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人容易多想,而女人,尤其是王家彻底败落、被几乎关在贾家内宅的一亩三分地上的薛宝钗,他的消息来源自然也被局限在一个小范围之内,得到了结论,当然也会跟着出现偏差。
换而言之,薛宝钗想岔了。他的确注意到了贾珍的死的不对劲,但是因为宁国府的对策,让他得到的消息出了一点点小差错。
他以为,上面盯上了贾家,所以贾珍才会死,所以宁国府才能够争取到时间。而贾玖会建议贾敬多多购买祭田,自然是为了贾氏一族的最后的退路。
当初王子腾出事儿的时候,薛宝钗就猜测过,也许王子腾的败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皇帝终于要对他们贾史王薛四家动手了。
不得不说,薛宝钗跟贾母、王夫人犯了一样的错误。他以为他们金陵四大家族跟甄家联手了,就能够让皇家畏惧,却忘记了,他们这五家都是借着皇权而起家的。其中贾家还因为开国功臣占据了四王八公中的两个席位,可他们史家、王家和薛家却是后来才跟贾家搭上关系,然后一点一点地跟贾家亲密起来的。
也就是说,薛宝钗跟贾母、王夫人一样,把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自己家族的姻亲看得太高了。即便贾家曾经很风光,但是如今已经败落了,即便王子腾曾经很得宠,可是早就已经失去了圣眷。
而且,除了贾赦这边,什么四王八公,什么甄家,什么金陵四大家族,手里的权力都是皇家给的,还没有兵权,除了钱和用钱收买来的人,根本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过,出于对女儿的信任,薛姨妈还是凑了过去,对女儿道:“好孩子。你且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解释道:“妈。你可还记得,父亲当初说过的话?父亲曾经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有的时候,有事等于没事儿,但是没事儿的时候却出了事儿,那便是大事儿了。”
要开始清算了。
这是薛宝钗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这是来自于父亲的教诲。当初年幼的薛宝钗并不是很懂这句话,可是现在,薛宝钗懂了。
跟薛家这样的特权商人。他们靠的便是权力换取金钱,他们依靠的不是自己经营的手腕,而是人脉和权力的照拂。跟他们这样的特权商人,上面有人的时候。就是杀了人。也不用担心;可他们的靠山一旦倒下,除非能够找到一个新的大靠山,否则,他们也会为自己的靠山陪葬。
在薛宝钗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王家跟贾家就是薛家的靠山,而这两家,王家是薛宝钗的舅舅家,因为王子腾能干。所以王家蒸蒸日上;而贾家,因为无人。因为男人们个个贪求享乐、不求上进,所以贾家江河日下。在薛宝钗懂事的时候,王家就已经超过贾家许多了。
王子腾是薛宝钗的舅舅,也是薛宝钗的靠山。因为王子腾的权势,薛宝钗才能够出入金陵上流社会的宴会,才能够得到金陵土皇帝甄家嫡小姐的亲自接待,才能够让薛宝钗在史湘云这种公侯千金小姐面前不致于弱了气场,也是两年的薛宝钗对贾倩贾清姐妹明里捧着暗里敬而远之的真正原因。
王子腾在位置上的时候,薛宝钗可是从来把自己当做正经的千金小姐看的,只有在一年前,王子腾坏事儿,薛宝钗这才收敛了些。
从王子腾失了圣眷、从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下来的那一天起,薛宝钗的心里就隐隐有个念头,那就是,自己的舅父王子腾一家会败落,而且这很可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个开始,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波及到贾家。宁国府那边,作为贾史王薛四家的领头羊,自然不能幸免,但是贾赦这边却是分宗出来的。即便贾敬是贾赦的女儿、小儿子和两个孙女儿的老师,但是贾琏却不是。贾琏是张家教导出来的。
换而言之,贾家要出大事了,而这个大事不能明示,所以贾玖才提示宁国府的人,多准备祭田。
薛宝钗认为自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顿时觉得心中一顿。自打王子腾出事之后,薛宝钗的心里就跟砸下了一只鞋子,这一年来,薛宝钗虽然在贾家锦衣玉食,他们薛家的铺子生意虽然差,却也没有差到他的底线,所以,薛宝钗总觉得事情没有完。现在,另外一只鞋子掉下来了,薛宝钗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松了一口气。
薛姨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当初薛宝钗曾经提醒过他的。
薛姨妈一下子拉住了薛宝钗的手,道:“好孩子,那我们要不要搬出去?”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老太太都不一定会有事儿呢,更何况我们如今不过是普通商人?更何况哥哥的事儿,舅舅当初就已经摆平了。我们只要关好大门,守着自己的家业,过我们的日子便好。我们也只是这府里客人的客人呢。”
薛宝钗看得明白。
贾母的户籍是在宁国府没有错,但是他却是贾赦的母亲,而且年事已高,即便真有什么事儿,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贾母最坏的结局便是诰命被夺、贬为庶人,然后有贾赦赡养。
但是贾政就不一定了。他原来就昏聩,名声也不好,因为没有实权只领着一个虚衔,所以多年来一直被上面忽略了。但是,被忽略了,也不等于说上面彻底忘掉了他。跟贾政这种情况,有好事儿的时候轮不到,坏事儿的时候一准被扯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赘述,就连薛宝钗这样的小女孩,听说过的现实例子也多了去了。
薛宝钗在心里非常庆幸,当初自己没有为了自尊心和面子这样的理由搬出了这座府邸而是选择了厚着脸皮留下,哪怕为此,他们薛家每年要给这府里的人精心准备各种礼物,什么一年四季的节礼、贾母贾赦贾琏贾琮贾玖贾倩贾清的生日礼物,甚至连史湘云和贾宝玉探春的也没有落下。这些礼物大多价值不菲,并且是按照每个人的喜好和需要准备的,也是薛家眼下最大的开销。
可是薛宝钗还是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如果金钱能够买来安全,那就是物有所值。
043 选择
043选择
弄明白即将要倒霉的是贾政和宁国府,薛姨妈眼中的神采就黯淡了三分。
他喃喃地低声道:“怎么不是那个死丫头。”
慌的薛宝钗连忙拦住了:“妈,你当心点。隔墙有耳。”
说着就站了起来,到窗边左右看了一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听,确认外面没人之后,薛宝钗才重新坐下来。
薛宝钗对薛姨妈道:“妈,我知道你还在为舅舅的事情难过,可是这事儿也怨不得二妹妹……”
薛姨妈最听不得这话:“你这是什么话?那是你的亲舅舅!”
为了王子腾的事儿,这母女两个背地里也不知道争执了多少回了,薛姨妈显然是放不下这件事情,可在薛宝钗看来,如今他们薛家就住在人家家里,受着人家的庇佑。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主人家的姑娘的坏话,可是会得罪贾家的。如果让对方知道了,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薛家就要面临更大的危机了。
而且,他们母女争执了这么多次,薛宝钗当然知道母亲接下来会说什么。
只听薛宝钗道:“妈,您说哪儿的话!我哪里不知道舅舅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哪里不知道我们家不能没有舅舅照拂?只是这事儿还真的怨不得二妹妹。妈,你难道忘记了功高震主四个字吗?这府里的侯爷为何被封了国侯之后,立刻就谢客、闭门不出、天天在家里玩古董,也不上朝。就是不得不去的大朝也是去了就马上回来?还不是因为这四个字!舅舅就是因为太出色了,也张扬了些,这才会被上面忌讳。如果舅舅也跟着府里的侯爷一样。知道韬光养晦、知道宁事息人,舅舅哪里会招人忌惮至此……”
自己的台词被女儿抢了,薛姨妈也着实愣了愣,好半天都找不到话来。他非常不高兴地道:“你又来了。那位大老爷不敢出去,那是他没有本事!更何况,他的功劳也不是他自己的呢。再说了如果不是那个二丫头,你舅舅也不会……”
薛宝钗摇摇头道:“不管怎么样。那么多卫所,也只有侯爷所在的那座在狄人的铁蹄下坚持了下来。无论是什么原因,哪怕是运气。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至于舅舅的事儿,即便不是二妹妹,也会有别人。妈,你难道忘记了跟我们家面和心不和、第一时间跳出来打压舅舅的史家了么?还有那些看舅舅不顺眼、盯着舅舅的位置的人官吏。还有上面觉得舅舅会威胁到他们的人……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推手。二妹妹一个小孩子,谁会信他?还有,当初姨妈做的也太过张扬了,竟然害了这府里的先头大太太,那可是张家的女儿,张家有多得宠,这京里谁不知道?姨妈的那些事儿根本瞒不过人去。”
“可是……”
薛宝钗道:“妈,姨妈的事儿。换了谁家,谁家都是大忌。这种事情迟早都会被捅出来的。即便没有二妹妹。也会被张家扯出来。只怕那个时候舅舅一样会被牵连,而且,若是由张家出手,只怕事情就会愈加严重。现在这样也好,舅舅好歹能够带着家眷回南宁去。”
这些话,薛宝钗已经在薛姨妈的耳边说了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薛姨妈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一些。他也知道什么是尾大不掉,他也知道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如果真的是其他人动手,那些人绝对不会让王家跟王子腾有翻身的机会。只怕在第一时间,王子腾就彻底栽下了,就连整个王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不是跟现在这样,王家只是被抄家了事。
再者,自己给了哥哥五万两银子,听说贾玖那边也送了些银钱,有了这些银子,哥哥嫂子与侄儿即便不能过得大富大贵,也能够过得舒舒服服的。怎奈,这心中总有一股子气,怎么也消不下去。
听见女儿这样说,薛姨妈的腰杆子都软了三分。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薛姨妈道:“可是我好不甘心呀。若是你舅舅在,你也是个官家小姐,哪里会被那个云丫头那么欺负?想你在家也是娇生惯养大的,从来不曾受过什么委屈,这一年来,那个云丫头,不仅在暗地里作贱你,甚至连那个浣纱馆的那两个,即便他们自己没有什么表示,他们打南面带来的丫头,人前没什么,人后却对你也很不客气。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薛宝钗抓着母亲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道:“妈,这是命。女儿命中注定要走这一遭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也怪我。当初如果不是我嫁到了薛家,你不会成为商人家的女儿。我的孩子,以你的容貌、人品,哪里做不得贵人的?你那个大姐姐还比不得你呢,可就是因为他是这府里出去的姑娘,所以你舅舅宁可捧着他,也不要你……”
薛宝钗最听不得薛姨妈抬着王家、压着他们薛家,不管怎么样,薛宝钗他姓薛不姓王。
显然薛姨妈还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薛宝钗不像薛蟠那样,心性足够纯粹,也不像薛姨妈那样,对王家的感情足够深厚。在薛宝钗看来,他们薛家跟王家的关系就等于是顾客跟商家的关系一样,的确,王家是他的舅舅家,但是,在薛姨妈嫁进王家之前,薛家就没少给王家塞钱;薛姨妈嫁入薛家之后,更是大笔大笔地往娘家、往姐姐家送礼,那些礼物,都是真金白银,都是钱。
在薛姨妈看来,王家愿意帮他们母子三人,那是因为王家是他的娘家。可是在薛宝钗看来,王家的确帮过他们薛家不少事情,不过,那不是因为两家是姻亲,也不是因为两家关系好。而是因为他们薛家是付了钱的,花了大笔大笔地银钱才得到了王家的照拂。所以,薛宝钗。对王家的感情要淡很多、也要冷酷很多。
最明显的便是,王子腾出事的时候,薛蟠不顾忌讳、去为王子腾送行,王子腾南下南下一年多了,薛姨妈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胆战心惊、闭口不言,现在却经常提起这个哥哥的好来,去年过年的时候。就特特地准备了几色礼物给远在金陵的王家人送去。
对比之下,薛宝钗就显得冷漠许多。薛宝钗眼下对王家最大的感觉就是:当初他们薛家在王家投入了那么多的银子,有一半白花了。
对于王子腾被抄家、罢官一事。薛姨妈一想起来就就咬牙切齿,背地里提起贾玖,也是牙根痒痒。在贾母面前,薛姨妈从来是客客气气的。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跟前只有自己人的时候。薛姨妈总是用那个死丫头或者是那个人来指代贾玖。
但是薛宝钗至始至终都对贾玖毕恭毕敬的。
在薛宝钗看来,贾玖很得上面的宠爱,长乐公主离不开他,皇帝对他印象不错,又是打落地就在大选的名单上的,将来少不了便是一个贵人娘娘。到时候,他若是肯为他们薛家说一句话,自然有无数的好处。与其等日后对方发达了再去赶热灶。还不如现在就跟对方打好关系。
总之,一句话:贾玖能够为他带来利益、为他带来好处。而王家已经失去了价值,所以,即便王家是薛宝钗的亲舅舅家,薛宝钗也会把王家的事情放在一边,专心地经营他跟贾玖之间的关系。
薛宝钗是个极其理智的人,他的理性思维方式甚至已经摒弃了一般人拥有的情感、到了让人感到害怕的地步。
不得不说,这也是薛宝钗最为无奈的地方。他的哥哥薛蟠,太过天真,虽然心地不坏,却跟贾宝玉一样不懂事,让薛宝钗愿意将后背放心交给他的同时,也在为他的闯祸能力深深地头疼。他的母亲薛姨妈,眼光永远只停留在内宅,耳根子又软,管教不了儿子不说,还当不起家。
也许就是这样的家庭,造就了这个极为理智的薛宝钗;也就是这样的家庭,也限制住了薛宝钗的眼界。
家人对自己的依赖与信任,让薛宝钗感动的同时也深深地悲哀。他改变不了哥哥,不能让哥哥成熟起来;他也改变不了母亲,不能让母亲变得跟父亲一样理智。薛宝钗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成熟,成熟到能够担负起他们薛家。
见母亲跟往常一样,在他面前咕哝了几句之后,再度把贾玖跟王家的恩恩怨怨压在了心底,回复了那个慈和的贵妇人的模样之后,薛宝钗又开始盘算起来。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薛宝钗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青云志。他的家族、他所接受的教育,让薛宝钗的心中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如果薛家要改变自己的地位,要么是薛蟠考中科举,薛家因此改换门庭;要么就是他薛宝钗飞黄腾达,为家里带来荣华富贵。薛宝钗也很清楚,第一个条件,他的哥哥薛蟠是没有这个能力做到的。所以薛家也只能依靠他薛宝钗。
这个念头是薛宝钗的家族灌输进幼年的薛宝钗的心中的,薛宝钗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的。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怀抱中发过誓的,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只要能够为薛家带来新的希望,他愿意做一切事情。
只要是为了薛家,哪怕是求着贾玖、花上大笔大笔的银钱,只要能够进入后宫,薛宝钗根本就不介意。
薛宝钗坚信,收入是跟投资成正比的。
如果说,薛家三人中谁最希望贾玖能够进宫,那自然是非薛宝钗莫属。在他看来,贾玖的年纪还小,就是进了宫廷,也不可能马上侍寝,那么贾玖势必需要一个人为他固宠。自己年华正好,又在贾家住了这么久,身上理所应当地印着贾家的印记,比起别人,自己天然就是贾玖的同盟。
是的,在这条青云路前,薛宝钗不介意贾玖把自己当成工具。只要最后的结果对他们薛家有利。
对于薛宝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惦记着贾玖害他舅舅王子腾害得多惨,也不是记挂着王子腾现在有多落魄,薛宝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必须弄清楚这一次大选,贾玖到底会不会进宫,进宫之后又是什么位份。
在薛宝钗看来,贾玖进宫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虽然说贾玖年纪还小,可是当不得长乐公主离不开。从他私底下得到的消息来看,长乐公主可是离开了贾玖就睡不着觉,因为碍着规矩礼法。长乐公主只能常常把贾玖宣入宫廷,而贾玖不在宫里的时候,长乐公主不是常常半夜从梦里惊醒。就是一个人独坐到天明。
在薛宝钗看来,只要当今万岁足够心疼长乐公主,那么把贾玖收入后宫之后,给予一个较高的位分。把长乐公主放在贾玖的名下。那也是符合规矩的。这样一来,长乐公主就不会再被失眠困扰,而贾玖则一进宫就能够得到高位,对自己也是有利的。
长乐公主的生母乃是生前乃是贵妃,如果要想把长乐公主放在刚进宫的贾玖身边,那么,贾玖的位分就就不能低于妃。换了别人,这个可能性不会很大。但是换了贾玖,却不无这个可能。
因为贾玖不仅仅是贾赦的女儿。还是道门的道子候补。无论是贾赦贾琏父子的功绩,还是道门的实力,都是贾玖的筹码。
薛宝钗坚信,贾玖背后的势力,将成为皇帝不能怠慢他的理由。当然,这也会让皇帝跟贾玖之间出现裂痕。皇帝不能怠慢贾玖,但是一位君王要后宫来平衡前朝势力,这对君王来说,无疑是一场羞辱。而出身微寒的自己,正好能够乘虚而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弄清楚,贾玖这次会不会进宫,又会被安顿在哪座宫室。只有先弄清楚了这个,他才好安排。
这样想着,薛宝钗叫来莺儿吩咐道:“你去转告哥哥,请他去一趟夏守忠夏公公的私宅。”说着便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等莺儿出去了,薛宝钗又不顾母亲薛姨妈在场,当下翻下了炕,拿出柜子里面的账本,一页一页地仔细看了起来。
薛姨妈奇道:“宝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薛宝钗到底:“自然是想找两样新奇又得用的玩意儿给二妹妹了。不止二妹妹,浣纱馆的那两位也需要。”
薛姨妈道:“你!你忘了你舅舅的事儿了?就是你把金山银山堆在人家面前,人家也不会相信你对你舅舅的事儿毫无芥蒂!”
薛宝钗抬起头,看了看薛姨妈,道:“妈,这事儿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哥哥是个不抵事儿的,我们薛家要想维持下去,只能靠我们。给哥哥娶个贤良又能干的媳妇,守着这份家业,然后我进宫为家里博取富贵。这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我们来了京里这么多年,好容易才借着二妹妹的力得了这么个机会。虽然上次最后没有进入终选,可是这次我的名字能够在小选的名单上,也是托了二妹妹的照拂。眼看着小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也该表示表示,好歹也要让人家觉得我们有始有终的才好。”
对于其他人的看法,薛宝钗根本就不在意。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进宫的事儿。只要自己进宫了,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自己没能进宫,那么再来考虑要不要讨好那些注定了跟皇宫无缘的人和注定了在皇宫之中没有好下场的人。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如果你舅舅在,你也不至于……”
薛宝钗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薛姨妈还提哥哥王子腾,也不想想王子腾是如何在贾元春和他薛宝钗之中选择了贾元春放弃了他。薛宝钗觉得,这事儿若是交给王子腾来办,王子腾没准儿还是会选择贾元春,而自己,那个时候说不定就只能在这些个亲戚的安排之下嫁给贾宝玉了。
贾宝玉是个什么货色,薛宝钗会不知道?
人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贾宝玉今年都十二岁了,十二岁的男孩子,不去读书、不去上学、天天在家里跟这小丫头们玩,给小丫头们淘弄胭脂、当小厮使唤,书架上的书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样的男孩子,薛宝钗又如何看得上?
薛宝钗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上进、对自己要求严格、力争上游的女孩,他喜欢的,自然是跟他一样的人,如果不能跟他一起上进,那么,即便出身富贵、不喜功名利禄,人也该知道好歹,而不是跟贾宝玉这样没有本事也没有能耐、只会在内宅里面哼哼唧唧的玩意儿。
当初,放出金玉良缘的流言的确是薛宝钗的意思,薛宝钗也不否认那一点。不过,那个时候,他开心的不是这桩婚事本身,而是自己得到了贾家的认可。那个时候,他还把贾宝玉当做贾母的心肝宝贝、荣国府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他懂了。
即便荣国府没有分家分宗的时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不是他的姨爹贾政,而是那个被他的亲姨妈描述得极为不堪的大老爷;等这位大老爷没了之后,荣国府也会是他的大儿子贾琏的,跟贾宝玉根本就没有关系。而且贾宝玉的那块玉根本就是个大麻烦,他除了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然后吃一辈子的软饭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出路。
跟薛宝钗这样上进心和得失心极重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未婚夫,他哪里会要?因此,最开始的虚荣心之后,薛宝钗对于这桩婚事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等他发现,贾母其实不是怎么赞成这桩婚事、把他当成了备胎的时候,薛宝钗的心中就越发讨厌起这个金玉良缘了。再看见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在意、看见贾宝玉天天跟史湘云黏在一起,薛宝钗更是对贾宝玉的评价降到了最低点。
如果贾宝玉是这荣国侯府的世子,或者是这荣国侯府的下一任主人,如果跟贾宝玉结婚,那个帮到自己的娘家,能够让薛家重新拿到皇商的招牌,那么,即便贾宝玉自己不那么成器,那么薛宝钗也会咬牙忍了。
可是,贾宝玉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且,贾政这边已经快彻底完蛋了。在这个时候,外面递过来一根橄榄枝,橄榄枝的那一头,宫墙在对着薛宝钗招手,薛宝钗为什么不选择抓住这条通天路,反而选择贾宝玉这个累赘?
要知道,进入那道宫墙,不但是他薛宝钗自幼的目标,也是他的家族几代人的愿望。
在这个远大的目标之下,贾宝玉又算得了什么?
看见薛姨妈的性子又上来了,薛宝钗只得道:“母亲,您难道忘记了么?这几年,我们撒了多少银子出去,这招牌的事儿一点影子都没有。二妹妹虽然跟我们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可是人家是在宫里的嬷嬷们的教养下大的,又得宫里的宠爱。若是他做了娘娘,只要一句话,我们家的招牌还不是小事儿一桩?妈,就当为了我们家,还请您忍下这口气。”
薛姨妈听了,更加泄气:“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我年轻的时候,我们王家也不成,为了家里,父亲把姐姐嫁到了这府里,姐姐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讨好了那位老太太,才让哥哥有了那么一个机会。而我,嫁到了薛家,借着薛家的铺子、人手和财力,为你舅舅的功绩添砖加瓦。这二十多年,一下子就过去了,你舅舅也终于出头了。可谁想到,上去那么难,这下来却是这样容易……”
薛宝钗看母亲哭得伤心,连忙丢了账本,搂着母亲,无声地安慰着。可是他的目光却转向了贾玖的院子。
薛宝钗目光深沉,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真正的想法如何。
044 求人
044求人
对于妹妹的交代,薛蟠果然上心。他也顾不得第二天他原来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越好了,要出去吃酒,便带着薛宝钗准备的礼物,亲自跑了一趟夏守忠的私宅。也是他运气好,夏守忠正好与自己的爱妾在私宅里面黏糊呢,听见薛家送东西来了,心中一动。
他的爱妾冯氏也是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看见送来的收拾里面有一套董记的镶珠嵌宝的拔丝头面,当即便笑开了花:“哎呀,这个薛家真正有心呢。上回我看见姐姐头上也有一个,正想求了老爷去首饰铺子里面也给我打一副,哪知道这人这么巧,送了这一副来,还让我给赶上了。”
夏守忠道:“既然你喜欢,就给了你吧。”又问那丫头:“是谁送来的?为了什么事儿?”
地上那丫头答道:“禀老爷,来人乃是寄居贾家的薛家大爷。他是为了他妹妹的进宫的事儿,想求老爷行个方便。人还在门房里呢。老爷可要见一见?”
夏守忠拿着一支耳挖子簪把玩,听说之后,把眼睛眯了一眯。
他当然知道薛家是谁,也知道薛家跟贾元春之间的关系。
当初,他乃是内廷首领太监,而贾元春又是皇后身边的女史,还是个在皇帝面前无感的。他想着,以自己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这个贾女史,故而微微露了这么个意思,想跟贾元春结个对食,日后,无论贾元春如何,他都会跟对待自己的正妻一样对待他。
在夏守忠看来,贾元春年纪大了。又不得皇帝的心,皇后娘娘又最是讨厌这些爬床的丫头,所以,贾元春最后的结局也只有等年纪放出宫去,至于他出宫以后,是给别人做教养嬷嬷还是做填房,那就不知道了。
可是那样的命运。对于贾元春这种出身的官宦小姐来说。那无疑是悲惨的。
就是因为知道贾元春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夏守忠才会打上他的主意。在夏守忠看来,自己怎么也是个内廷总管太监。虽然品级只有正四品,也比不得太上皇和当今万岁身边的那两位来得体面,可也比贾政这个在工部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的货色强多了。再者,贾政把女儿送进宫来。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在夏守忠看来,贾政这种人。除了一个出身能看看,他本身根本就是一个窝囊废,要眼光眼光没有,要能力能力没有。就连说话的本事也不及那些小孩子。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坐到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当然,如果自己舍下脸面。帮他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也只能让贾政升个一级半级而已。不是他能力有限,而是贾政实在是个阿斗。
夏守忠觉得,虽然贾元春的出身还算可以,但是以他的家世和那一窝糟心的亲戚,一般人还不敢领教呢。也就他,对这个女人有几分真心,不然,还轮不到贾元春给他夏守忠做正妻呢!
所以,贾元春一出宫,夏守忠就往贾家送了信,也得到了答复。可是夏守忠万万没有想到,贾元春竟然有本事又回来了,还成了皇帝的女人,逼得夏守忠不得不把过去的那番心思压了下去。
有道是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夏守忠以前的确喜欢贾元春,也非常相信贾元春,那么,等贾元春再度进宫之后,夏守忠对这个女人就只剩下了厌恶之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把他当傻子耍,而且在耍了他之后,还敢进宫、还该求他照拂!
夏守忠的心都沤死了!
可是他不得不憋屈地咽下这口气。哪怕他是个宦官,若是让人知道他曾经打过贾元春的主意也是一桩麻烦事儿。所以,他认下了贾元春说的,他对抱琴有意思的说法,还要做样子给别人看。天知道,他恨不得掐死那个女人。
所以说,这几年贾元春在宫里的日子,有不少,便是夏守忠的功劳。只不过,这点点成果,并不能满足夏守忠。他要贾元春付出代价,他要贾元春知道,他夏守忠可不是他贾元春能够得罪得起的。
夏守忠不会让贾元春这这样死去,那样太便宜他了。夏守忠要让贾元春活得痛苦万分,他要贾元春趴在地上祈求他的饶恕。
夏守忠眯着眼睛盘算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道:“哦?这么说,薛家是想把女儿送进宫去了?”
夏守忠当然知道薛家的事儿。能够做到内廷首领太监,夏守忠的本事自然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么,即便贾家已经沉寂了许多年、京师顶级的权力圈子里面早就已经淡忘了贾家,夏守忠还是对贾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更不要说,当初他为了贾元春也做了不少功课,自然也清楚贾史王薛四家的那笔烂账。他甚至知道,如果不是贾元春动手,薛家的案子也不会结得那么奇怪,如果不是贾元春在背后做手脚,薛家的丫头早就进宫去了。
贾元春既然胆敢耍他,他夏守忠就要弄个人进去,好好地堵一堵贾元春。
这样想着,夏守忠拍了拍爱妾的腰,让爱妾退下了,这才让人去把薛蟠叫进来。在看见薛蟠的第一眼,夏守忠就知道了,薛家的人大概都是那种极单纯的人,不然也不会被贾元春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过么,这人单纯也好,奸诈也罢,到了他们这种人的手里,用得好,都是好的。
夏守忠笑眯眯地道:“你就是紫薇舍人之后,薛家当代家主?”
薛蟠在地上已经磕了几个头了:“正是。小人正是薛家的家主。”
夏守忠微微勾了勾嘴角,指了指边上的绣花墩,道:“你且起来说话罢。”
薛蟠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见夏守忠在抽水烟,连忙过去伺候着,帮夏守忠点上了。
夏守忠微微一笑。每每地吸了一口,道:“都说你是个呆子,想不到你也有机灵的时候。”
薛蟠道:“回公公的话,我妈在家的时候,也喜欢抽水烟。”
在这个年代,男人们抽的是旱烟,只有女人才抽水烟。薛蟠拿薛姨妈比夏守忠。就等于说当着夏守忠说夏守忠不是男人。这对于夏守忠这样的宦官来说。不是刺人家的心嘛!
不过,如果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那夏守忠就不是夏守忠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语,歪在卧榻上慢悠悠地吸着水烟,一口又一口。换了别人,只怕此时此刻都要开始担心。又或者盘算着要送什么礼物,才能够让这位夏公公回转过来。也只有薛蟠,傻愣愣地站着,等着夏守忠说话呢。
夏守忠虽然半眯着眼睛,却也没忘了留意薛蟠。见薛蟠还是那么傻愣愣的,不觉失笑。
自己贵为内廷内侍总管,跟个呆子计较些什么呢?
夏守忠过足了烟瘾。这才道:“薛蟠,你是个老实孩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当初你那件案子,若是找个妥当人收拾好了,只怕你妹妹早两年就进宫了,哪里还要等到这时候,还要求人。薛蟠,你根本就被人耍了。”
薛蟠还真的点了点头,道:“那个时候,我妈每每提起姨娘家里,就说姨娘家里怎么怎么富贵、怎么怎么了得,我们都以为,姨娘家一定会帮我们的,谁想到……”
夏守忠用水烟杆子隔空虚点薛蟠道:“你们是从南面儿来的,所以不知道。那个贾王氏可不算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就只做了那些事儿?我就告诉你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儿吧。当初,那位贾郡君就曾经落了水,三九严冬啊,一个六岁的孩子,掉进了池塘里面!你想想,跟贾家那样的人家,这姑娘小姐身边就没有人伺候么?怎么好好的,他们大房唯一的女孩子就掉进了水里?边上的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却没有人去救。还是那孩子自己甩掉了棉衣皮裘斗篷自己爬上来的!”
薛蟠吓死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儿?”
夏守忠道:“若不是上头专门派了人查,只怕这事儿就被沉埋了呢。那时候,六岁的贾郡君上了岸,看见父母就昏倒了。后来得出的结论是,贾郡君年幼淘气,不顾劝阻,在池塘边玩儿,这才落了水……”
夏守忠还等着薛蟠接话呢,却看见薛蟠傻愣愣的,不免心中有气。
倒是边上的一个小太监机灵,接口道:“这事儿,小的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薛蟠这才接口,道:“可是,为什么?”
夏守忠答道:“当然是因为这个侄女儿碍着了他亲生女儿的路!”夏守忠顿了顿,道:“罢了,你们既然这么真心诚意地求到我这里了,看在老交情的份儿上,我就实话实说吧,因为贾郡君的面子,你妹妹参加小选,这第一审就不用担心了。等你妹妹进宫之后,他去什么位置,我能说得上话。不过,你那桩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拿两千两银子来,我帮你请人吃个茶就完了。记着,还是送到这里来。”
薛蟠一听,喜不自禁,满口子答应。他见夏守忠似乎没了说话的意思,加上目的已经达到了,当即起身告辞,自然有人送他出去。
薛蟠这人藏不住话,从夏守忠的私宅出来,立刻就打道回府,到家之后,先见过薛姨妈,立刻就找上了妹妹薛宝钗,把夏守忠的话跟薛宝钗说了。
薛宝钗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论理,这种求人帮忙的事儿,求了一个人就不该求第二个人,就跟这进宫的事儿一样,我们之前就已经求了二妹妹,二妹妹也真的把我的名字放在了名单里面,按理说,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们不该多事儿又去求夏公公。二妹妹不会跟我们计较,可就怕夏公公觉得我们小瞧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就找他。”
薛姨妈立刻就开口了:“那你还让你哥哥去找夏公公?”
薛宝钗答道:“妈,我们当初求二妹妹的时候,为的是参加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选拔,若是中了选,便是才人赞善。二妹妹当时就说过。为公主殿下选伴读的事儿,看着是万岁心疼长乐公主,可实际上却是万岁在选人才。我们家只有哥哥一个男丁,又不是跟那些人家那样,家中有的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看到最后中选的那几个,再看看我们家,即便没能中选。可二妹妹为我们做到这一步。我还能说什么呢?”
薛姨妈还是不高兴,薛蟠立刻答道:“妈,这个您不用担心。我看夏公公也没有生气,不然也不会见我了。不过,夏公公还给我说了一件事情,我也不明白夏公公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个。”
薛宝钗一听。立刻问什么事情,薛蟠就说了。
薛宝钗想了想。道:“我大概明白夏公公的意思了。姨爹到底只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也没有实权,当年的大姐姐要想进宫,是没有这个资格参加大选的。而这府里,当年有资格参加大选的,也只有二妹妹一个。”
薛蟠道:“妹妹。你是说。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能进去给人做奴才,那位二姑娘却能够一进宫就做主子。所以那一年才会出事儿?”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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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点了点头,见母亲依旧满脸的不痛快,又见妹妹一脸的深思,当下便站了起来,打算回房休息去,却被薛宝钗叫住了:“哥哥,这事儿,还请哥哥保密一段时日。”
薛蟠非常惊讶:“妹妹,你说什么?”
薛宝钗道:“哥哥,我是说,有关二妹妹的事儿,还有我要参加小选的事儿,还请哥哥保密。”
薛蟠莫名其妙:“为什么?”
薛宝钗请哥哥再度坐下,这才坐在下面,轻声道:“哥哥,你看大姐姐跟二妹妹,他们原来是堂姐妹,同一个祖母跟前大了,若是进了宫,姐妹两个首尾相望、互相扶持,岂不是比别人孤军奋战强许多?我看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大姐姐小选进宫,先在宫里站住了,然后等二妹妹进宫的时候,也不致于被人算计了去。可是姨娘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他可愿意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二妹妹踩在脚下?所以,姨娘会对二妹妹动手,就不奇怪了。”
薛姨妈非常尴尬:“那又怎样?不过是这么一件事情,还是外头传过来的,谁知道真假?再者你跟那个二丫头哪里一样了?”
薛宝钗苦笑道:“妈,大姐姐是姨爹的女儿,二妹妹是这府里的正经侯爷的女儿,他们两个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而且都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听说,大姐姐给宝玉启蒙的时候,二姐姐就坐在下面听呢。他们两人的情谊,哪里是别人比得上的?哪怕就是姨娘跟侯爷这边不对付,他们也是嫡嫡亲的堂姐妹、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堂姐妹。我呢?不过是半途来的,而且大姐姐姓贾,我姓王!”
薛姨妈道:“可你也比那个二丫头跟你大姐姐更亲近一些!”
薛蟠见母亲又走进了死胡同,立刻出来打圆场。
他当然知道薛姨妈的心思,不过,薛蟠也赞同薛宝钗的观点。人家可是同一个祖父同一个祖母的嫡嫡亲的堂姐妹,即便上面的大人不合,他们也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大的,这份情谊,便是自己妹妹拍着马也赶不上的。如果他是贾元春,他当然选择跟自己更亲近的堂妹看,而不是自己妹妹这个半路上冒出来的姨表妹。
再说了,薛蟠自己也觉得,自己当初的那个案子,如果不是这个大表姐有意算计,只怕这事情还不会办成这个样子呢。
薛蟠立刻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妹妹放心,在消息确定下来之前,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一个字。”
薛宝钗见哥哥赌咒发誓,也撑不住笑了:“谢谢,哥。”又叫莺儿取了三千两银票来,交给哥哥:“哥,这是给你打点夏公公的银子。另外的一千两,是给哥哥的花销。哥哥,若是你没银子了,直接跟妹妹说,妹妹会为你弄妥当的。还请哥哥不要去铺子上支银子。那些人欺负哥哥好性儿,见哥哥大方,必会生事儿,把自己做的事儿也栽到哥哥的身上。……”
薛蟠连连点头:“妹妹,你放心。如果我缺银子使唤了,我一准儿先告诉你。”
薛蟠也知道了,如果不是自己不争气、拖累了妹妹,如今家里也不用求人帮忙了。所以,听到薛宝钗这样说,薛蟠还真的非常乖。
薛姨妈虽然不高兴儿子女儿跟他唱反调,捧着贾玖说王夫人、贾元春的不是,却也知道,他如今是住在贾赦的屋子,他们一家如今借的是贾赦的威风,所以,即便在儿女面前丢了面子,薛姨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全心全意地为女儿打理起进宫对方事情来。
宫女选拔,自然是跟宫妃选拔是不同的。
薛宝钗要想进宫,最需要注意的是衣裳首饰。宫女进宫,头上戴的首饰不能超过五件,多余的就要放在包袱里面。可是进行身体检查的时候,这包袱就要交给别人,至于拿回来之后,这包袱里的财物还在不在,那就两说了。至于放身上,那更加不可能。宫女选拔时的身体检查,那是要把身上脱光的,哪里像宫妃选拔,还能够换件薄纱衣裳?甚至于,连发式都有严格要求。而之所以这么规定严格,那是为了防止夹带。
而且,宫女选拔也不像宫妃选拔那么容易。宫妃选拔,初选、第一次复选、第二次复选、第三次复选,以及终选,前面几次选拔,都能够回家,也允许带些东西。可宫女呢?从第一关开始,他们就不能回家了。
也就是说,除非动用别的关系,否则,即便是家里有钱也送不进皇宫去。而且,即便是托了关系送钱进去,就跟王夫人对贾元春做的那样,最后能够到手的数目,只怕也是大大缩水的。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看起来,我们少不了定做一些金银首饰了,不需要他多贵重,哪怕是铜镀金也使得,但是里面一定要中空的,方便塞银票。衣裳上也不用做什么暗袋了。跟我们打听来的消息,就是身上缝了暗袋,也只会给自己惹麻烦。依女儿的意思,首饰里面自然是要藏银票的,若是可以,鞋子里面最好也藏一点。现在好些鞋子,为了把形状撑起来,在里面衬了纸也是有的,还有那高底鞋子,更能藏东西。听说,这宫里如今非常流行高底鞋子,我们只要做个机关……”
薛姨妈素来就知道女儿是个有本事的,听见女儿这样说,点点头,算是允了。
接下来的日子,薛宝钗非常繁忙,即便每日里依旧去给贾母请安,也不忘找史湘云玩耍,偶尔也会去贾玖的屋子和浣纱馆坐坐,可是回来之后,就忙着给自己纳鞋底。
他在全心全意地为进宫做准备。
同样忙碌的人还有贾母。
已经得到了礼部的通知,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在大选的名单上,而需要准备的东西,那些嬷嬷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贾母还是不放心,尤在叮嘱着贾玖三人进宫之后要注意的东西。
史湘云在边上道:“二姐姐,这次要恭喜你了。”
贾玖忍不住答道:“云妹妹,虽然说我们跟东府已经分宗了,可是在别人眼里,我们也是需要忌讳的。再说了,我年纪还小,今年也刚够大选的边儿罢了。往年跟我这个年纪参加大选的姑娘们,很少会在当年中选的。所以,在这里,我还是要谢你吉言。”
史湘云一愣:“二姐姐不会进宫么?”
贾玖摇摇头。他很想说,这一次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不过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改口了:“这种事儿,原来便是听凭天命的。”()
045 初选
045初选
官大一级吓死人,无疑是宫妃大选上最好的注解。
其实,大齐对女性,尤其是未婚女子的封爵还是非常吝啬的。除了公主郡主及宗室女之外,臣子之女可没有几个得到封爵的,所以,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在一溜儿秀女之中,就显得非常醒目了。
这跟很多戏曲小说不同,在很多戏曲小说上,会把外戚家的女孩子成为郡主,可实际上,那不过是恭维而已。在大齐,别说皇后娘娘的同胞妹子,就是太后娘娘娘家嫡嫡亲的侄女儿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礼遇。
在大齐,这种规矩是非常严格的。
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
这中间的差别泾渭分明,即便是皇帝的养女,如果不是过了宗正府,也不能被称为公主,哪怕是私底下的恭维也不可以。
按照国法,身有官爵者,进宫必须身着朝服或者大礼服。所以,在其他的秀女穿着一身青色排着队在地安门外等候的时候,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却是全套礼服,坐着舆,在地安门外停下,换了宫里的内侍上来抬起舆,由地安门正中的门洞进去,沿着那长长的宫墙一直走,直到走到北宫外方才停下。这些内侍们退下去了,换北宫的内侍上来抬着舆继续往前走,直到弘徽殿门前,内侍们方才跪了下来。
步舆上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人远远地就看到了弘徽殿台阶上站着的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不是长乐公主又是哪个?
贾玖连忙带着贾倩贾清两个连忙在宫人们的服侍下下了步舆,疾行几步,至台阶下与长乐公主行国礼。
长乐公主亲自下了台阶。扶起贾玖,道:“你可算来了。”
贾玖起身后,四下里张望了一回,道:“公主殿下,是臣女让公主殿下费心了。这弘徽殿就我们姑侄三个么?”
长乐公主道:“你又来了。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这等虚礼?”在贾玖面前,长乐公主很少自称本宫,也不喜欢贾玖称呼他公主殿下。不过。他也知道。他可以任性,但是贾玖却不行。不论他们两个有多要好,在人前。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长乐公主见贾玖讶异,便道:“你以为我们大齐的爵位就那么好得的么?”
不说别人,就说贾玖。如果不是当初贾玖告家里的奴才,结果查贾家的时候。把四王八公都扯了进去,为皇帝进一步掌权带来了便宜;如果不是当初贾玖跟梁丽华两个压住了狄人的威风。如果不是梁丞相当时为皇帝解决了两个大麻烦,皇帝也不会一出手就是两个爵位。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君,那也是轻易不封人。
在大齐,皇帝的女儿。正式册封了的,便是公主,没有正式册封了的。统称帝姬。
各亲王郡王嗣王的贵女们,正妃的女儿获封之后便是郡主。侧妃的女儿获封之后是县主,庶妃的女儿、侍妾通房的女儿,运气好的是县主,运气一般的是郡君,运气不好的是县君,若是被上面忌讳了,那么,用一个小小的乡君就打发了,根本就不稀奇。
至于宗室女,高的是县主,低的,有的连乡君都不是,只不过在出嫁的时候,被冠上宗女的身份就给打发了。这些都还是嫡女呢。如果是庶女,即便在家里再得宠,也没有一辈子捞不到封爵和称号的。
这些王族贵女并宗室女,他们都不用参加宫妃选拔,自然不会在今天进宫。
至于那些公主之女、郡主之女,没错,他们的确有这个资格参加大选。但是,宫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傻子?在宫廷里面,不够聪明的人早就成了一抔黄土了。能够活到今天,能够平平安安地结婚生子,这些个公主郡主都是人精子,自然知道太上皇也好、当今皇帝也好,最是不喜欢他们对后|宫出手的。所以,他们早早地选择了进宫求情,免了自家女儿进了宫来,被人挑挑拣拣,受了委屈还没地方说。
换而言之,郡君已经是出王族和宗室女之外,臣子之女能够得到的最高封爵了。更不要说贾玖是个食双俸的,自然又比别人高出一头。
贾玖好奇这弘徽殿为什么只有他们姑侄三人,却不知道,其他的跟他们这样身上有封爵的臣子之女,在大齐根本就是寥寥无几。就是少数身上有爵位的,他们的父母也早早地进了宫,求了恩典,让女儿自行聘嫁了。也只有贾家,贾赦是个宅男,家里又没有个正经的女人,谁都知道贾母是个满脑子荣华富贵的老糊涂,所以,近二十年来,也只有贾家这三个身上有封爵的女孩子宫妃参加大选。
不过,虽然跟世俗人情相悖,人们也不致于取笑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女孩子。谁都知道,贾赦是个愚孝的,在很多事情上根本就不会违逆贾母的意思。而贾母,在世人的眼中,那就是个满脑子荣华富贵的老太太,可不会允许有资格参加大选三个孩子进宫求恩典。
再加上在过去了几年之内,大量的将领战死沙场,大量的官员被清算,这也导致了这次参加大选的秀女特别少,所以贾玖、贾倩、贾清能够独占整座弘徽殿也不奇怪。
贾玖笑笑,道:“我以为过了第一关就能够回家去呢。”
长乐公主道:“你若是今天就回家,就等着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了吧!”
无论是大选还是小选,只要是进宫,这第一关自然是身体检查。不过,在第一天就被赶出宫去的,往往是失了贞洁的女人。就是身上有痣的,也会留到第一次复选之后才回家。
没错,宫妃也好,宫女也好,身上不能有痣。如果痣是恶痣,那就不用多说。肯定不会中选的。如果是良痣,那就必须请钦天监的官员们来算一算,如果与贵人有碍,那也进不了宫。也就是说,不止脸上有痣,就连身上有痣,大多数都会被拒之门外。
宫廷。可是看脸的地方。
当然。会在第一次复选之后就回家的姑娘家,身上可能不止有痣,还有狐臭、口臭。这样的女人,肯定是不会进宫的。个性极为张扬、一进宫就得罪人的,也会在第一次复选之后回家。至于那些虽然保持着童贞,但是家里的风评不好的。也会在这一关被削下来。就跟原著里贾家的三春,因为跟贾宝玉一起住进了大观园。无论事实的起因经过如何,如果他们有这个机会参加大选,他们也会在第一次复选的时候被刷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闺誉。
就在长乐公主跟贾玖有说有笑的时候,弘徽殿的司赞女官在长乐公主的脚边跪下:“禀公主殿下。贾郡君贾县君贾乡君该入内更衣了。”
司赞口中的更衣,便是大选的第一关,身体检查。参加大选的秀女跟参加小选的秀女是不同的。参加小选的秀女。好比说薛宝钗,他的第一关就必须在明亮的室内脱光了衣服让宫女和医女进行检查。可参加大选的秀女。他们进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不同的身份能够享受到的待遇也是不同的。其他的那些身上没有封爵的秀女们,他们能够享受的待遇便是浴桶,每人一个浴桶,依次洗浴。而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他们能够享受到的,便是汉唐式的浴池。
见弘徽殿司赞在自己脚边跪下,长乐公主道:“既然宫规不可违,那么季司赞,本宫就把贾郡君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让贾郡君委屈了。”
季司赞连忙磕了个头:“公主殿下言重了,臣职责所在,自然会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那就好。”长乐公主转头对贾玖道,“我该走了,你记得要来找我啊。清凉殿就在弘徽殿边上呢。”又拉着贾玖说了好些话,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送走了长乐公主,季司赞这才起身,又请贾玖入内:“贾郡君请跟下官往这边来。县君和乡君分别在东西侧殿,请两位典赞引路。”
贾玖跟贾倩贾清在弘徽殿正殿前道别,各自分开。
这弘徽殿果然是北宫最为出名的一处宫室,因为时值盛夏,院子里的梅树郁郁葱葱,看上去分外阴凉。这处宫室是仿先秦的样式,房舍都是架高的,最出名的便是无论是正殿还是偏殿,卧室之侧必然有一个单独的用来洗浴的房间。这个房间的正中央乃是一个边长六尺的浴池。
贾玖走进去的时候,只见浴池的四周已经立起了两圈屏风,屏风外面站着十来个宫女,一样的衣饰一样的妆容,只不过年纪甚轻,为首的两个,看着还很有几分姿色。
季司赞见贾玖不动,立刻猜到了贾玖的想法,当下便道:“郡君请放心,我大齐皇宫号称有十万内侍,实际上,宫女的数量也不下这个数儿。”
季司赞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会留在北宫的宫女,自然是漂亮的。即便容貌上不是非常出色,也是各有各的韵味。会被留在北宫,伺候这些大选的秀女,那也是因为上面有人不喜欢身边的宫女太过出色了。
宫女也是人,如果没有门路,将来就是接受官府的安排嫁给那些军士们,也是挑人家剩下的。所以,伺候这些秀女,便是北宫的宫女们升迁的一条路。让这些秀女们满意了,将来这些秀女们上去了,需要人的时候,只要提那么一句两句,他们也能够借光离开北宫、走入后宫,即便不能成为妃嫔,也能够获得升迁的机会。
这种事儿,在家的时候贾玖也挺邱典赞说过,如今季司赞虽然有未尽之言,但是贾玖也挺出了他的潜台词。
能够做到季司赞这个位置的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他。他们自然能够在规矩律法的允许范围之内,让贾玖得到最极致的享受。
果然,见贾玖不再抵触,季司赞立刻招手,与那两个为首的宫女伺候着贾玖宽衣,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然后在另外两位宫女的伺候下慢慢地步入浴池。
而方才的那两位宫女。拿起贾玖换下来的衣物,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案边上,只见那桌案后面果然坐着两个命妇级侍女并两位医女。那两位医女拿起贾玖的衣裳,细细地检查过之后,跟两位命妇级侍女点了点头。
这两位命妇级侍女便在纸上写下了第一轮检查的结果:“郡君贾氏,无痣,无狐臭。”
里面的洗浴还在继续。宫女们不但为贾玖清洗身体。就连头发他们也帮忙洗了。当然。在清洗头发的时候,少不了还要检查一下,头皮上有没有痣。完了。这
。
以下防盗:
一年前大齐的土地上满目苍夷,一年后的今天,跟贾母这样的贵夫人们便已经将那场灾祸抛诸脑后、忙着跟孙子孙女们嬉笑了。就连薛姨妈,他也忘记了一年之前的王子腾刚刚准备起复就被打落尘埃的惊心动魄。现在的他,看到京师又恢复了繁华。看到自家铺子上的账本出现了好转,便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照顾自己的哥哥了。
唯有薛宝钗,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面。朝廷收拾了那么多的朝臣,往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他们薛家就是送礼也送不进偏门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一家一家被抄家问罪。或者是被砍头或者是被流放,他们的女眷更是被发卖、被贬为官奴。跟王子腾这样。能够保全性命回家去的官员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更多的,则是……
得知往日里那些薛家根本高攀不上、就是送了礼物过去还会被嫌弃的那些千金小姐们的悲惨遭遇之后,薛宝钗独自在灯下坐了一宿。
就连薛宝钗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薛宝钗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往年薛家送去的那些投石问路的礼物都打了水漂。
从这些事情上’从那些官宦人家由兴盛转衰败甚至飘散凋零的遭遇上,薛宝钗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京师这个地方,张扬不一定就等于你权大势大。要想在这个地方笑到最后,需要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力,还有眼光,以及承认自己懦弱无能的勇气。
薛宝钗想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为什么贾赦至始至终都压在贾政头上。不是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也不是因为贾赦是贾代善和贾母的嫡长子,而是因为贾赦的脑子永远比贾政清楚。贾政自认为自己是读书人,以品格端方自居,却看不见自己的缺点,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至于贾赦,也许他的确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贾赦从来不忌讳自己的缺点,更比贾政耐得住寂寞。
在薛宝钗看来,如果贾政跟贾赦换了位置,如果今天坐在贾赦的位置上的人是贾政,也许自己的姨妈王夫人的确不会做那些谋害妯娌、谋害侄儿的事儿,但是以贾政也好、王夫人也好,都不是那种坐得住的人。他们会上蹿下跳地到处拉关系、到处展示贾家的人脉和力量,甚至,自己那个姨妈还会肆无忌惮地包揽诉讼。那么,这样做的最后结果也只有一个,贾家会被上面彻底清算。
换而言之,贾赦做了家主,贾赦坐得住、宅得住,他可以把自己雪藏十几年,纹丝不动。也许贾家在他的手上会毫无进益,但是贾家不会掺和到某些事情上去。除非是贾母吩咐贾赦去做某些事情。而贾政,即便他把自己吹得很好,但是他们夫妇都不是那种坐得住、宅得住的人,至少王夫人根本就忍受不了被雪藏的事实。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贾家也许会很风光,但是,那样的风光绝对不能持久。
这就是这一年来,薛宝钗静心思考的结论。
同样作为家主,贾赦也许开拓不足,但是守成绰绰有余。可换了贾政,薛宝钗真的不好说他的命运。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也不过是因为贾赦是这座宅子的真正的主人,故而对贾赦的女儿贾玖小心翼翼,而现在,却是因为他明白了贾赦比贾政更靠得住,故而巴着贾玖这边。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健忘。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很多人都已经开始了新的醉死梦生。
一年前大齐的土地上满目苍夷,一年后的今天,跟贾母这样的贵夫人们便已经将那场灾祸抛诸脑后、忙着跟孙子孙女们嬉笑了。就连薛姨妈,他也忘记了一年之前的王子腾刚刚准备起复就被打落尘埃的惊心动魄,现在的他,看到京师又恢复了繁华,看到自家铺子上的账本出现了好转,便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照顾自己的哥哥了。
唯有薛宝钗,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面,朝廷收拾了那么多的朝臣,往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他们薛家就是送礼也送不进偏门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一家一家被抄家问罪。或者是被砍头或者是被流放,他们的女眷更是被发卖、被贬为官奴。跟王子腾这样,能够保全性命回家去的官员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更多的,则是……
得知往日里那些薛家根本高攀不上、就是送了礼物过去还会被嫌弃的那些千金小姐们的悲惨遭遇之后,薛宝钗独自在灯下坐了一宿。
就连薛宝钗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薛宝钗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往年薛家送去的那些投石问路的礼物都打了水漂。
从这些事情上’从那些官宦人家由兴盛转衰败甚至飘散凋零的遭遇上,薛宝钗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京师这个地方,张扬不一定就等于你权大势大。要想在这个地方笑到最后,需要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力,还有眼光,以及承认自己懦弱无能的勇气。
薛宝钗想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为什么贾赦至始至终都压在贾政头上。不是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也不是因为贾赦是贾代善和贾母的嫡长子,而是因为贾赦的脑子永远比贾政清楚。贾政自认为自己是读书人,以品格端方自居,却看不见自己的缺点,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至于贾赦,也许他的确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贾赦从来不忌讳自己的缺点,更比贾政耐得住寂寞。
在薛宝钗看来,如果贾政跟贾赦换了位置,如果今天坐在贾赦的位置上的人是贾政,也许自己的姨妈王夫人的确不会做那些谋害妯娌、谋害侄儿的事儿,但是以贾政也好、王夫人也好,都不是那种坐得住的人。他们会上蹿下跳地到处拉关系、到处展示贾家的人脉和力量,甚至,自己那个姨妈还会肆无忌惮地包揽诉讼。那么,这样做的最后结果也只有一个,贾家会被上面彻底清算。
换而言之,贾赦做了家主,贾赦坐得住、宅得住,他可以把自己雪藏十几年,纹丝不动。也许贾家在他的手上会毫无进益,但是贾家不会掺和到某些事情上去。除非是贾母吩咐贾赦去做某些事情。而贾政,即便他把自己吹得很好,但是他们夫妇都不是那种坐得住、宅得住的人,至少王夫人根本就忍受不了被雪藏的事实。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贾家也许会很风光,但是,那样的风光绝对不能持久。
这就是这一年来,薛宝钗静心思考的结论。
同样作为家主,贾赦也许开拓不足,但是守成绰绰有余。可换了贾政,薛宝钗真的不好说他的命运。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也不过是因为贾赦是这座宅子的真正的主人,故而对贾赦的女儿贾玖小心翼翼,而现在,却是因为他明白了贾赦比贾政更靠得住,故而巴着贾玖这边。()
046 回忆
046回忆
清凉殿里面,长乐公主正眯着眼睛望着眼前不请自来的端荣长公主,那张漂亮的脸,在贾玖面前总是笑盈盈的脸,此时此刻却宛如罩着一层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和亲之前的长乐公主对端荣长公主并不熟悉。他原来就是端荣长公主和亲之后才出生的,端荣长公主对于从小生在在宫廷、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的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从小就没有见过面的姑姑而已。
长乐公主幼年就没有了亲生母亲,是被身边的宫人们养大的,如果不是皇帝暗中留意,如果不是现任皇后对所有的庶出公主皇子们都一视同仁、不肯让宫人欺负了他们去,长乐公主的生活也没有这么平静。那时候的长乐公主,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讨好皇后不要让皇后厌恶了他,如何讨好太上皇后让太上皇后偶尔能够照拂他,以及不要惹皇祖父和父皇不高兴。
当年的长乐公主对草原上的事,知道得并不比身边的那些宫女们多。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的遭遇,也从来没有人在长乐公主面前提起过。
谁让长乐公主只是一个小女孩呢?有些事情,大人们是不会允许女孩子沾染的,哪怕长乐公主贵为一国公主,哪怕长乐公主对大齐的国情有深度了解的义务。
端荣长公主真正进入长乐公主的视线的时候,正好是太上皇跟当今皇帝之间权力斗争告一段落的时候。即便从来没有人在长乐公主耳边开过这个口,长乐公主也知道。作为一个曾经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太上皇绝对不会甘心失去自己的权力;而作为一个真正拥有名分的人,他的父皇、当今皇帝也绝对不会甘心一直做一个傀儡。
这也是当时宫廷中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事实。也是当年的宫廷里面每一个人都不敢说出口的事实。
当今皇帝已经做了十余年的傀儡了。那根紧绷的弦也差不多到了一个临界值。
所以,那一年的中秋节,太上皇突然提出思念女儿、要把端荣长公主接回来的时候,在宫廷之中,不亚于一场地震。
那个时候的长乐公主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比当年第一次进宫的贾玖大不了几岁。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太上皇提出这个要求会对朝廷有什么意义。也不会想到,最后这场战火,会延烧到他的头上。那个时候的他。还在忙着讨好太上皇、讨好太上皇后、讨好他的父皇、讨好当今皇后。
当年的长乐公主并不了解端荣长公主在草原上遭遇过什么,也不了解端荣长公主对于他的皇祖父和他的父皇的意义,他只知道,那个时候。宫里提起端荣长公主的都是好话。
是的。没有人跟他说起过端荣长公主的为人,也没有跟他说大齐女子在草原上会遭遇何等可怕的事情。而他会被隔绝在这些事情之外,原因也只是因为他是个小女孩,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
因为太上皇对端荣长公主的牵挂,因为皇帝每每提起这个妹妹,他的形象也总是深明大义的,让长乐公主对这位姑母充满了向往之心,即便从来没有见过面。长乐公主对这个姑姑也是保持着相当的好感的。
这种好感,一直维持到长乐公主与端荣长公主的第一次见面。端荣长公主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年的长乐公主不清楚端荣长公主的那个笑容背后的意义,只是凭着宫廷生活锻炼出来的感觉隐隐发现这位姑母对自己似乎不那么喜欢。经过草原上那段噩梦一般的日子、至今还被噩梦困扰着的长乐公主现在终于明白了端荣长公主当初那个笑容的含义。
如今的大齐比二十多年前的大齐情况要好多了,国家也恢复了元气,可是身为和亲公主的长乐公主,依旧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那么二十多年前,大齐的国力衰力弱到了极致,差一点就亡了国。那个时候作为和亲公主的端荣长公主,他的遭遇势必比他长乐公主更加悲惨。
因为草原上奉行的便是弱肉强食,弱者是没有权力的。
现在的长乐公主,已经明白了当年端荣长公主的那个笑容的含义了。那个笑容背后是深深的憎恨。端荣长公主在恨着大齐,也在恨着大齐的皇族。在他的心中,是大齐送他去和亲的,也是大齐的皇族,在明明可以选择宫女代替的情况下却拍板决定让他这个真正的公主去和亲。
所以,端荣长公主恨着大齐,恨着大齐的一切,大齐的皇族、大齐的臣子、大齐的百姓。他从地狱里面爬回来,为的就是跟这些人报仇。
这样的端荣长公主,让长乐公主非常厌恶,也非常憎恨,偏偏长乐公主没有抓到这个女人的小尾巴,所以只能忍耐。
说句实在话,现在的长乐公主依旧厌恶着那些主和派的朝臣们,但是也仅仅是厌恶他们给他带来了灾难而已,还不到憎恨的地步。就连长乐公主自己也承认,并不是所有的主和派大臣都是卖国贼,也不是当初所有的主和派大臣都是他父皇的政敌。
当初,朝廷会作出和亲的决定,也是因为许多考量。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长年军备不足导致的大齐边军战斗力严重不足。这件事情,长乐公主是很清楚的。即便是长乐公主这样的宫廷女眷也听说过,草原人能够跟大齐斗得旗鼓相当、平起平坐,那是因为草原人马快、刀快,因为草原人悍不畏死、以伤换伤;而大齐能够抵挡住草原的进攻,那是因为大齐军备优良。
同样是刀,草原人用的弯刀工艺简陋。几乎是一块铁片,与大齐军队常备的唐刀对砍的时候,没有不被磕出一个缺口的。可是这样的弯刀。却靠着马匹的速度和草原人在艰难的环境中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身手,成了一次又一次地掠过大齐军人咽喉的恶魔之刃。
至于大齐边军,那就要说一说,大齐那坑爹的军队制度了。在大齐,只有京师禁军是职业军人,而大齐边军,除了少部分被流放过去的亡命徒。更多的则是应召入伍的农夫。如果是边关的农夫,那也就算了。因为边关战事频繁,就连女人也会舞枪弄棒。可是常年的战乱。尤其是常年被打草谷,使得边关的人口一直维持着负增长。
于是,朝廷上就出台了一条非常坑爹的政策,那就是。把各地流民收入军队系统。然后分配到边关为士兵。天知道,那些流民在入伍之前,根本就是个只会种地的农夫!这些农夫不要说什么军事素养了,在面对着狄人的箭雨的时候,连盾牌都撑不起来。如果边军原来的士兵一直保持在一定的数量之上,再加上军粮足够的话,又遇见个有点本事的将领,也许还能够把人训练出来。可实际上。能够得到兵员补充的边关卫所,基本上。兵员都在一个危险的数值以下,军粮严重不足,即便有那么两个将领有心做一番事业,上面还有那贪财的监军压着呢。
至于为什么每年被收入军队的流民那么多,可到达边关的实际人数却不足一半,那是因为隐户,因为高门大户需要人手,因为那些百姓不想去边关送死所以贿赂了带队的官吏,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也是第二个理由,那就是,大齐面对草原人总是输,从上将军去世之后一直输,大齐的边军早就没了士气二字。现在的大齐边军们,在面对百十个狄人骑兵的冲刺的时候,哪怕自己有几千人也会不顾一切地往后面跑。
刚刚被贾玖救下的时候,长乐公主除了害怕之外,也恨那些边军将士,可是三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知道了大齐边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们的处境又是何等的艰难。
连肚子都吃不饱、全军上下个个面黄肌瘦,甚至连人手一根长枪都保证不了,这样的军队,谈什么战斗力!
刚刚从草原上被救回来的长乐公主心里是怨恨的,他怨恨自己的父亲,怨恨他送自己和亲,怨恨朝廷那些主张可亲的大臣,也怨恨边关这些一直吃败仗的将士们。那个时候长乐公主,根本就不想听,也不想看,只想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自怨自艾哀叹自己不幸的命运。
也可以说,如果他一直保持着那个状态,他就真的毁掉了自己,
那个时候,贾玖几乎是半拉半压着他在安远卫里到处走动,让他看到,安远卫的将士们的伙食,让他看到安远卫将士们的武器,让他看到安远卫将士的防具,也让他看到安远卫的军防设施是多么地简陋和匮乏。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长乐公主这位生长在宫廷里面的深宫公主终于睁开了双眼,用自己的心去了解大齐边军的实际情况,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长乐公主才没有继续反抗,任由贾玖拉着他去卫所外面种植那种不好吃却管饱的粮食,拉着他一起为安远卫缝制帐篷,拉着他一起修补拒马等城防设施。
长乐公主还记得,那一年,自己正跟着贾玖在安远卫外收获红苕,结果收到一半的时候,狄人来袭。当时已经在走火入魔中煎熬了许久、功力降低到了一个极限的贾玖立刻就抽出了自己的剑,而那些将士们则不顾一切地扛着自己抢上马背往卫所里面跑。
那个时候,自己是何等的害怕,趴在马背上的自己想起了自己凄惨的遭遇,控制不住地尖叫连连、拼命挣扎,结果,却直接造成了三十多个将士死在狄人的手中。
也是那一次,贾玖第一次甩了他一个巴掌。
回到京师的长乐公主心中已经不再怨恨,他不再怨恨自己悲惨的命运,也不再怨恨那些主和派的大臣,也不再怨恨那些边军将士。甚至皇帝要求严惩那些大臣们的时候,他还为他们求了情。
因为长乐公主知道。除去那些主战派和中立派的大臣,那些主和派的大臣们,他们要求和亲的理由也是不同的。有相当一部分官员是清楚边关的情况。也知道大齐军备严重不足,这才提出主动求和。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两国交战,以大齐边关的实际情况,绝对不可能把狄人的铁骑挡在边关之外。这些大臣们在主和派中占据了相当一部分。
他们不过是在发动战争对大齐的伤害和主动求亲对大齐的伤害的两个方式中,选择了伤害比较小的一个而已。
即便是长乐公主自己,经过了最初的愤怒之后。对这些大臣也充满的敬重。因为这些大臣,很多都是真心为大齐打算的,而且在这些大臣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提出了拖字诀,先拖着狄人,然后抓紧时间准备军备。
可以说,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搞鬼的话。按照这些大臣们的计划。只需要三五年的时间,边关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问题是,端荣长公主出手了。
现在的长乐公主很理解当初端午长公主的想法:我是那么的不幸,如果大家跟我一起不幸,那么大家就能够体会我当初的痛苦了;我是那么的痛苦,如果大家跟我一起痛苦,那么大家就能感觉我的悲伤了;我是那么的悲伤,如果大家跟我一起悲伤。那么就能够体会我被背叛之后的不幸了。
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要所有的人跟他一起不幸;因为自己痛苦。所以要所有的人跟他一起痛苦。
这就是端荣长公主的心态。
长乐公主不再怨恨他人,却厌恶和亲的政策,更恨不得生吃了端荣长公主。
在长乐公主看来,当年上将军守卫边关的时候,草原上一提起大齐就是胆战心惊,因为那个时候大齐兵强马壮、将士们骁勇善战,草原民族根本就不是大齐的对手。可是这种状况却是因为那个王氏女被毁了,大齐的良将被害死,大齐的军队一蹶不振,大齐的国力一泻千里。
而那个时候,王氏女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权力,固然是因为那位老义忠亲王的缘故,也是因为端荣长公主跟他交好,为他在宫里活动的缘故。
换而言之,在长乐公主看来,当初端荣长公主会和亲,完全是他跟王氏女交好,为了王氏女给他带来的蝇头小利而出卖了大齐的利益的缘故。
在长乐公主看来,身为臣子,在危难发生之时,在小家和国家之间先选择小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家国家国,先家后国。一个连自己的小家都不知道维护的人,不是真正的圣人,便是无情无义的小人,哪一种都不能让人放心使唤。
但是皇族是不一样的。皇族的每一个人的利益跟国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尤其是跟端荣长公主这样的皇家公主,身为帝王的女儿,他的利益更是跟大齐紧紧缠绕在一起。可是过去的那个他,竟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大齐的军队。他会被送去和亲,真的一点都不冤枉。之后,他又为了自己,让自己的儿子去毁掉大齐边关的卫所,为狄人南下创造条件,更是让长乐公主瞧不起。
在长乐公主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怨恨朝廷,唯有端荣长公主没有这个资格。在边关,无数死在贾玖手里的人都可以怨恨贾玖怨恨贾家,唯有端荣长公主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是端荣长公主先背叛了大齐。
因为他的儿子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大齐人。
看着望着自己不出声的长乐公主,端荣长公主挑了挑眉,道:“怎么,长乐,姑姑来看你,你不高兴?我记得你离京之前,可是很喜欢找姑姑说话的。”
长乐公主冷冷地道:“因为那个时候本宫以为你是好人。可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我大齐的公主。”
端荣长公主轻笑一声,道:“长乐,你这话就有些冤枉姑姑了,难道姑姑就不是你皇祖父的女儿吗?我知道,你和亲回来之后,心里就充满了怨恨,因为是姑姑害了你。不过姑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姑姑真的有罪,你皇祖父容得下姑姑吗?要我提醒你一下那位老义忠亲王的事儿么?”
老义忠亲王是宫廷里面的禁忌,从他死去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人敢在宫里面提起。端荣长公主竟然这么轻易就出了口,让长乐公主着实愣了一下,就连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两位也放下了脸。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对视了一眼,立刻就知道这位姐妹今天是来者不善。
对于端荣长公主的事情,兰陵长公主与嘉善长公主知道得比长乐公主多得多了。毕竟,他们可是端荣长公主的亲姐妹——虽然不是同一个妈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
当年,还是帝女的端荣长公主是宫里的小透明,生母本是宫女、位分低下由不得宠爱,自己也不得上面的欢心,即便当时的皇后娘娘对下面的庶出公主们还不错,可是诸王夺嫡,也着实败坏了当时宫里的风气。兰陵长公主与嘉善长公主这样,母妃出身不错或者得到君王的怜惜的还好些,跟端荣长公主这样的小透明,那是妥妥地被欺负的节奏。
那个时候,那个王氏女正值他的上升期,虽然不是他最风光的时候,却也勾搭上了还不是太子的老义忠亲王,也是那个时候,王氏女开始活动起来,也是那个时候,端荣长公主搭上了那个女人,开始从姐妹中的小透明变得风光无限。
不过,对于当初还没有得到册封、仅仅是个帝女(又称帝姬)的端荣长公主的行为,众多皇女们只有少数几个人是艳羡的,其余的人,都敬而远之。
身为公主,哪怕是不那么得宠的,只要不是身处夹缝之中不得不另作打算的,其他的人对那个王氏女根本就不那么客气。
谁都明白,王氏女在很多人面前不停地装委屈,说嫡母不贤良,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身上的衣裳首饰比他的嫡妹还要华丽,因为他年纪稍长,所以很多时候,像簪花会这样的活动,他的嫡母都只带他不带他的嫡妹,可是他是如何对待他的嫡母嫡妹的?
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所有的人都在心里鄙夷那个女人的为人。
就连老义忠亲王,如果不是需要那个女人的脑子的话,他也不会跟这个女人虚与委蛇。看老义忠亲王对那个女人的哥哥就知道了。如果老义忠亲王真的爱那个女人,就会给那个女人的哥哥安排一个好位置,可实际上,那个女人的哥哥至始至终都不过是个摆设。
有句老话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个王氏女既然品行不好,那么跟他走到一起的人,品行自然是有待斟酌的。
当年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只所以保持沉默,那是因为,皇帝这个位置需要是治国的能力,是维持平衡的能力,对比之下,品行两个字反而不是那么重要。如果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皇子的老义忠亲王能够通过考验,力压众多皇子成为储君,那么,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也不介意那背后的小手段。
但是,那个王氏女做得太出格了。
为了一己私欲,他差一点就葬送了整个大齐。
这些事情,随着王氏女获罪而被一点一点沉埋,如今宫里年轻的一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已经很少了。如果当年长乐公主知道这些事情的话,他一定不会跟端荣长公主走得那么近。
谁都知道,为了自己的私欲,那个王氏女可是会毫不犹豫地害死自己的嫡出的哥哥。能够跟那个王氏女臭味相投的端荣长公主怎么不能出卖一个跟他不熟的侄女儿?
047 微露意
047微露意
沉默在清凉殿前的近水台上,蔓延开来。
长乐公主静静地望着端荣长公主不说话,而端荣长公主惬意地端起茗碗,品了一口茶。
端荣长公主当然知道长乐公主还有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对他的看法,在端荣长公主自己看来,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场笑话。
幼年的时候,他明明是贵为公主,可是得宠的大宫女和大太监都敢在背地里欺负她,饿肚子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明明是金枝玉叶,却是吃不饱穿不暖,连普通人家的女孩都比不上。
所以她要争,为自己争一个活法来。这并不是因为那个王姓女蛊惑了,他而是他真的想为自己争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不想一直过着被奴才欺负的日子,所以他选择了投靠老义忠亲王,只所以选择跟那个王氏女交好,而不是跟老义忠亲王妃交好,那是因为,老义忠亲王妃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嫂子,却没有帮过他,而王氏女至少还为他说了两句好话。
可是他跟王氏女交好的行为,让他成为皇宫之中的异类。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想过好日子,却被兄弟姐妹们嫌弃,就连他的母妃也不认同他的做法,他的父皇更是当众表示了对他的不满。
年轻时的端荣长公主心中是恨的,恨那些欺负她的人,也恨他的父皇不从来不曾关心过他,恨他的兄弟姐妹对她的遭遇袖手旁观,所以他才会跟那个王姓女子走到一起。哪怕他明知道这个王氏女其实也在利用他。
可就在他的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他的父亲、他的兄弟姐妹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他们把她送到了草原上。和亲。
看着对面这个受了一点点委屈就闹噩梦、惹来整个皇室的怜惜的长乐,端荣长公主就跟吞了蟑螂一样恶心。
他也是和亲公主,他和亲的时候,大齐与草原的局势比现在还艰难,他的遭遇比这个侄女儿不知道悲惨了多少倍,还不是靠着他自己从深渊里面爬出来了?
世人都怜惜长乐公主,谁怜惜过他?
那些人。人前羡慕着他的风光、他身为草原王妃的荣耀,可背地里还不是笑话他是大齐的叛徒,还不是把他排斥在外?甚至还包庇他的杀子仇人!
大齐人排斥外人。草原上的人一样瞧不起大齐人,哪怕他是大齐公主,哪怕他为草原生下了一位王子,哪怕他为草原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一样。这些人。这些他名义上的亲人。明面上对他死了儿子充满了同情,可这心里还不是在幸灾乐祸。
他的儿子,在草原上被草原各联盟领袖排挤,那是因为他是大齐公主;回到大齐,他们母子依旧被大齐上流社会隔绝在那道门之外,原因又是因为他们来自草原。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被排斥,除了手里的权柄。他们什么都没有。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的儿子从来没有抱怨过。却在很小的时候,就努力用自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
是的,端荣长公主的这一生,他的生命中的前二十年是一场笑话,而他的儿子却是他的救赎,将即将沦落深渊的他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可以说,端荣长公主的前半辈子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活,而他的后半辈子却是为了他的儿子而活。
他的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光明就是他的儿子。抛却了少女时代对幸福的定义之后,有子万事足的端荣长公主甚至还想过,守着儿子渡过余生也是不错他。至于儿子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端荣长公主也隐隐有些察觉,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是端荣长公主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死了,死在大齐人的手里。
端荣长公主可不会管什么安远卫,也不会去听他的儿子在安远卫做了什么,在他的眼中,他的儿子若是把安远卫的那些泥腿子都杀了,那也是那些泥腿子的荣幸。让端荣长公主心寒的是,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姐妹,没有一个是跟他这么想的,一个个都对他的儿子的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个个不过嘴上感慨几句,回头又去哀叹他人了。
明明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可是自己的父亲宠爱着自己的杀子仇人,自己的兄弟宠爱着自己的杀子仇人,自己的姐妹们也宠爱着那个杀子仇人,就连自己的侄子侄女,也多站在自己的杀子仇人这边。
端荣长公主心中的怨恨,无法消除。
他恨。
他恨自己的杀子仇人,也恨杀子仇人背后的贾家,更恨这个人世。
她对自己说,既然没有人给他做主,那么他自己来给自己做主。他会为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
所以他今天坐在这里。
在过去的一年里,长乐公主将他的杀子仇人保护得很好,又有他的好皇兄帮忙,让他根本无法靠近。但是今天是不同的,因为今天是大选的第一天,也是对方的身份骤变的第一天。即便有长乐公主护着,只要操作得到,对方就有可能成为后|宫中的一员。
端荣长公主很清楚成为后|宫意味着什么。
后宫之中,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妻子,其余的,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个比较体面的妾而已。虽然有的女人很看得开,认为只要有宠爱就够了,但是在皇宫的每一个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宠爱这种东西,其实是最虚无缥缈的,也只有名分才是实实在在的。
新妃子进宫,这刚开始的位分绝对高不了,而且以自己皇兄对名位的吝啬,除非他真的想要用到某个人。比方说当初的丽贵妃,不然,就是养了个好儿子。也不过是个妃。没有儿女的妃子,哪怕是老资格,在昭阳殿里面依旧连个座位都没有。
这就是后|宫的命运。
身为当今皇帝的妹妹,哪怕是异母妹妹,他也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殿下。要想挫磨一个地位低微的妃嫔,更是易如反掌。
端荣长公主来这北宫的目的,自然就是观察一下他的杀子仇人贾倩。当然,作为这个杀子仇人的姑母和姐妹,贾玖和贾清他都不会忘记。
是的。哪怕端荣长公主神通广大,在太上皇面前很有体面,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的。就好像,真正去了边关原来是贾玖而不是贾倩。这个绝密的消息。在宫廷之中,知道的人也不过一个巴掌的数量而已。就连端荣长公主自己,他能够打听到的,便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乃是贾倩。
当然端荣长公主也很清楚,面前的这三位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已经达成了同盟,成为了贾家的保护伞。他若是想要报仇。那么,面前这三位。自然就是他要扳倒的第一个障碍。
在看到嘉善长公主的时候,端荣长公主立刻就想起了嘉善长公主跟颜家公子之间的绯闻。对于嘉善长公主的心思,他也能够猜到。不过,端荣长公主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招惹这个妹妹。虽然说身为姐姐在言语之中弹压一下自己的妹妹,在很多时候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这边上还有一个兰陵长公主呢。兰陵长公主的出身比他高,母族势力强大,封爵也好,宠爱也好,都不下于他,更重要的是,兰陵长公主乃是国公主,也就是嫡公主,哪怕是兰陵长公主的母后乃是由妃子上去的,那也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端荣长公主知道,如果他拿话挤兑嘉善长公主,兰陵长公主一定会出面。所以,他能够耍耍威风又不至于给自己招来兰陵长公主的挤兑的,也只有在长乐公主面前摆长辈威风了。
也许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至少能够麻痹对方。
端荣长公主微微眯起了眼,迅速地在心中又一次评估起了对面的三位。
长乐公主就不用说了,年纪比较轻,又是晚辈,经历的事情也比较少,不然当初也不会亲近自己了。虽然吃过亏,有了长进,终究缺乏了火候。而且,自己要对付的人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跟他终究是会走到那一步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最为僵硬,也是最没有回旋的余地的。
至于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在端荣长公主看来,这两位姐妹不愧是能够在宫廷里面活得有滋有润还能够得到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宠爱的长公主殿下。明明知道自己不怀好意,这两位长公主殿下还坐在那里,姿态端庄优美,风度娴静优雅,一看就是典型的宫廷贵妇。让人猜不透他们心中所想。
端荣长公主既然作出了选择,便选择了开门见山的方式,这种方式能够让人觉得他没有多少心机,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麻痹敌人。
“长乐,打你从北面回来,我们姑侄两个就很少见面了。你常驻宫廷而我住在外面的公主府,就是有多少知心话儿也没有这个机会好好坐下来说一说。”
端荣长公主的话果然刺痛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心中非常难受,他想起了当初的愚蠢,竟然相信了这个根本就不以大齐公主为荣的女人。
长乐公主道:“本宫的母妃在本宫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本宫身边的人也没有人会跟本宫说起母妃当年的事情,就连在座的两位姑母也一样,唯恐本宫伤心太过,极少在本宫跟前提起母妃。本宫虽然感激两位姑母的心意,这心里总是意难平。倒是您,与本宫的母妃年纪相近,记得不少本宫母妃的事情。本宫也非常感激,如果不是您,只怕本宫对母妃的了解依旧是凤毛麟角。”
长乐公主这几句话说得可是极有水平。他反复强调的是他对母亲的思念和孝心。端懿贵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所以他非常思念母亲,他强调的是自己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可是听在其他人的耳朵里面,就是端荣长公主利用了他对母妃的思念。在骗取了他的信任之后还伤害了他。
长乐公主主的话里面可是没有说端荣长公主一句坏话,可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面,端荣长公主就成了一个异常卑鄙的人。
这就是宫廷女子的说话方式。通篇下来完全不带脏字。却会在不知不觉间为对方设下陷阱。如果说和亲之前的长乐公主说话,还能够让人感觉到他话语背后真实的情绪的话,那么现在,长乐公主的这几句话,只会让人感觉到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没有一个字是假话,却扎扎实实地给端荣长公主挖了一个坑。
端荣长公主立刻接口:“所谓母子连心不外如是。长乐思念自己的母妃便是如此。本宫思念本宫的爱子也是如此。可怜本宫的爱子,不过是借道回家,就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本宫还不知道找哪个人报仇雪恨呢。”
长乐公主道:“有关表哥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说起来本宫也非常好奇呢。无论是姑姑为本宫送嫁,还是表哥回家,安远卫都不顺路。甚至听说。表哥从安远卫回部落,要多走两百多里路,还有路过一个敌对部落。端荣姑姑,不知道侄女儿说得可对?这就让侄女儿好奇了,为何表哥不好好护着本宫,也不直接回家,反而到处游荡?若不是表哥带走了那么多护卫,本宫也不至于遭受那番大罪。他难道忘记了本宫是个弱女子。姑姑也是个弱女子了不成?”
端荣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儿子死得冤枉,可是在长乐公主看来。如果没有这母子两个上蹿下跳作耗,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
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不停地活动,不停地游说那些大臣,根本就不会有和亲的事儿。连当初才八岁的贾玖都知道,和亲等于变相的资敌。大齐也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大齐,根本就不用和亲。
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不停地活动,最后也不至于让大齐相信,狄人是真心向往大齐的。
不错,在长乐公主看来,狄人的确是向往大齐的,不过他们的向往跟端荣长公主口中的向往不同,他们不会向大齐投降,相反,他们跟喜欢杀光大齐的男人、烧光大齐的房子,然后在大齐的土地上放牧。
和平什么的,都是端荣长公主吹出来的。
长乐公主坚信,如果当初不是端荣长公主母子两个自告奋勇充当什么时节,还说服了太上皇,最后他也不会就带了那么一点人。结果,还没有走出大齐的疆域,端荣长公主的好儿子就带走了一半的人马,等进了草原,端荣长公主就丢下了他和那些宫人女官,带着剩下的护卫跑了,留给他的还不足一百个人。
长乐公主坚信,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和他的儿子干得好事,他根本就不会落到那个下场。端荣长公主恨贾家、恨贾家的女孩子,长乐公主还恨端荣长公主母子俩呢。在长乐公主看来,端荣长公主的儿子的死是自找的。长乐公主不恨那些朝臣,也不恨边关的将士,却恨端荣长公主母子俩。
如果不是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已经死了,他绝对会设计这个男人再死一次。
端荣长公主也一样。如果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办法让这个女人彻底身败名裂、永远消失,长乐公主也不愿意跟对方虚与委蛇。
端荣长公主心中的恨意,长乐公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长乐公主心中的恨意,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贾玖陪伴他的时候,长乐公主不会被噩梦困扰,贾玖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长乐公主就混沉沦在黑暗之中。被噩梦折磨一次,长乐公主心中的恨意就增加一分。
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端荣长公主的。
端荣长公主一时失口,就被长乐公主抓住了把柄。而且这个罪名还真的是非常重。身边大齐的送嫁使节,不顾职责所在,将他这个和亲公主丢在一边,端荣长公主的儿子本身就是对大齐的不忠,再加上不顾母亲的安危,这便是不孝。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人,若是回到大齐,一定会被问罪的。
长乐公主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端荣长公主:你儿子死安远卫,真是便宜他了。
“你!”
端荣长公主又气又恨。
就跟每一个母亲一样,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更不要说端荣长公主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且不说他的丈夫有嫡妻和正妻,就连儿子也不是少数。那些草原汉子之所以会听他的,完全是因为那位部落首领的命令,也是因为他有个儿子。没了儿子,草原上的女儿就跟一头牲畜差不多。
端荣长公主很清楚,随着他的儿子的死,他在草原上的势力也烟消云散。即便贾玖没有横扫整个草原,他也回不去了。
这也是他这位草原王妃会呆在大齐的原因。草原上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而大齐好歹还是他的娘家。
更让端荣长公主绝望的是,随着他儿子的死去,他在草原上的势力烟消云散,他在大齐能够得到的荣宠也降到了冰点。哪怕他想通过太上皇为他的儿子报仇,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场斥责、一次禁足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端荣长公主会坐在这里的原因。
除了阴谋手段,他已经不可能通过太上皇处死贾家的女孩了。
被长乐公主狠狠地刺了一下,端荣长公主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太上皇也好,自己的皇兄当今皇帝也好,对自己的感觉平平,倒是这个侄女儿,虽然没有了母妃,又经过这次大难,却得到了两任君王的怜惜,在宫廷之中比自己更有权势。
端荣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道:“长乐,本宫知道你对贾家那两个丫头很有好感,尤其是那位贾郡君,武艺高强,就是贾县君能够有今天,也多亏了他成全。不过,他好歹是这次的秀女。长乐,你这样黏着他恐怕不大好吧?”
这话说得虽然委婉,却是实打实地在明示,长乐公主跟贾玖走得太近了。毕竟贾玖是秀女,即便还没有中选,也是皇帝的女人。长乐公主跟他若是传出了什么磨镜的绯闻,也许皇家不会处死长乐公主,处死一个臣子之女却是可以的。
长乐公主冷冷地看了端荣长公主一眼,答道:“让您担心了。不过,此事父皇也好,母后也好,都是知道的。本宫打草原上回来,就夜不能寐。贾县君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贾郡君武艺高强,有他们陪伴,本宫也能够睡个好觉。父皇也说,本宫遭了这么大的难,没有人照料他不放心,还说,要为本宫找一位新母妃呢。”
长乐公主根本就不怕端荣长公主去说。
磨镜?就是端荣长公主想告发他跟贾玖磨镜,他也有话说。
本来,女子之间是否磨镜,在道德伦理上也是非常难分辨的。尤其是跟他和贾玖这样的,就更加难说得清了。贾玖至今还是完璧,他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对某种事情越发厌恶。他跟贾玖之间哪怕是朝夕相伴,也仅仅是单纯的同榻而眠而已。如果说这就是磨镜,那么大齐过半的闺秀都是磨镜了,更不要说后|宫之中。
再者,在宫廷之中,养母比养子女的年纪小更是平常事。太上皇时期,就有一位出身良好又得宠的妃子,十五岁进宫,身边就多了一位七岁的皇女的事儿呢。如果皇帝将贾家的女孩收入后宫,再把自己放在对方名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宫廷里面,年龄、辈分,都不是什么问题,重要的是身份和圣意。皇帝要把贾家的女孩收入宫墙,那是皇帝对贾家的宠爱;皇帝要把他长乐公主放在新妃子的名下,那也是皇帝的考量和宠爱,跟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长乐公主眼中的蔑视,端荣长公主可是看得真真的。
048 贾元春
048贾元春
那一天长乐公主跟端荣长公主之间再度闹得非常不愉快。长乐公主打回到宫廷的那一天开始,就对端荣长公主不假辞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端荣长公主则跟过去一样,他的评价,依旧不高。而且,长乐公主会和亲、和亲会不成功、长乐公主会遭遇不幸,很多人都知道,这里面有端荣长公主的手笔。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不闹的。但是跟这一次这样,端荣长公主送上门去被对方讽刺,那还真是少见。
不久之后宫廷中隐隐就传出了流言:本届的秀女之中有人跟长乐公主存在不正当关系。
这个流言传得很快,在短短数日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宫廷,皇后娘娘大发雷霆,处置了不少宫人,就连皇帝也忍不住把长乐公主叫到了养心殿。
面对着父亲的质疑,长乐公主微微挑了挑眉,道:“父皇,我跟他的事,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如果不是您的默许,儿臣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接进宫来,陪伴儿臣呢。”
如果说,和亲之前的长乐公主对皇帝还有幻想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也算是看清了他的父皇。他的父皇,当今皇帝,根本就不是他儿时梦想中的英雄。不要说跟太上皇相比,就跟老义忠亲王、跟其他的皇叔皇伯们相比,他的父皇、当今皇帝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
性格懦弱、缺乏魄力、甚至还有些天真。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系列的缺陷,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年的名分的父皇。又为何会被太上皇压得死死的?又为何保不住他这个女儿?甚至可以说,当今皇帝能够坐上这把椅子,完全是因为他的运气好。
长乐公主很清楚。如果当初他的父皇强硬一点的话,主和派根本就不可能占据上风,更不会有和亲的事儿。
可以说,他会和亲,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由眼前这位、他从小敬爱着的父亲造成的。
皇帝被女儿的话着实噎了一下。
他颓然低下了头。
的确,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长乐公主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贾倩。而是贾玖。皇帝可以想象得到,当初被马贼当成战利品的长乐,被困在帐篷里连哭都不敢哭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宛如救世主一样,杀掉了所有的马贼,并将他从深渊里面拉出来。这样的行为对于长乐公主来说。意味着什么。
长乐公主会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贾玖死死地拽在手里,这种行为一点都不稀奇。因为他也盼望着有人能够把他从现在这个局面之中拯救出来。
皇帝迟疑了一下,在长乐公主对面坐了下来,迟疑了半天,才道:“可是长乐,那丫头是本届的秀女……”
长乐公主跪在地上,挺直了背,昂着头。盯着皇帝的眼睛,道:“父皇。这很重要吗?女儿跟他之间有没有私情,这很重要吗?父皇,其实您很清楚这个流言的真正目的,不是么?”
皇帝抽了抽嘴角,看了看长乐公主,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睛。
能够最后坐上这把椅子,当今皇帝也许是个懦弱的人,却不等于说他是个笨蛋。就跟长乐公主说的那样,他也很清楚流言的真正目的。这个流言会流传成这个样子,在皇帝看来,也许这里面有端荣长公主想报复自己的杀子仇人,更有人想砍掉他当今皇帝的臂膀。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皇帝,抑或是皇后,乃至是长乐公主,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对身边的人都有一个评价。
就拿贾玖来说,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第一次见到贾玖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对于皇帝来说,是个跟他的皇权没有多少关联、一个需要他照拂才能够保护自己的、可以宠爱也可以随时放弃的臣子家的女儿。因为看到了帮助对方对维护皇权有好处,因为对对方的感觉不错,所以皇帝帮了他一把。
等皇帝再度得到这个孩子的消息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进入了道门的眼,得到了道门的支持。这个时候,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臣子之女,甚至对道门也有了影响力。如果说,之前的皇帝能够把这个小女孩当成普通的、即将没落的臣子之女的话,那么现在,看在道门的份儿上,这个拥有大选资格的女孩进宫之后,他给予的位分就不能太低了。至少,将对方礼聘进宫的时候,即便不是一个嫔,也不能比嫔低两级和两级以上。
不过,那个时候,皇帝也认为,一个起点较高的后|宫就能够打发对方了,让皇帝意识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正好是他把贾赦贾琏父子打发到边关的时候。
那个时候,皇帝的想法是:把贾赦贾琏打发到边关,以平息太上皇和勋爵权贵们的怒火,即便这父子俩死在边关,他也可以让贾琮继承贾赦的爵位并且在贾玖进宫的时候给予一个较高的位分进行补偿。
可是贾玖献上来的红苕让皇帝意识到,贾家并不是那个他可以随便牺牲的人家。即便贾赦和贾琏在当时的确看不出来有什么价值,让他选择在太上皇和勋爵权贵的压力之下选择保住贾赦贾琏,但是他绝对会因为这个决定,错失一个重要的盟友。
那个时候,贾家明明脆弱得一阵风都能够吹散,可是皇帝就那么神使鬼差地接受了贾玖的提议,对贾赦和贾琏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贾玖用自己的办法帮助他的父亲和哥哥。事实也证明了皇帝的猜想无误,这个女孩的确保住了他的父亲与哥哥的命,甚至还让朝堂之上出现了新的势力洗牌。
皇帝很清楚,对于那些真正的世家也好。对于那些清流也好,对于那些跟道门关系密切的人家也好,这些人家。要的只是华夏传承,至于权柄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还是自己的手中,这些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后来的势力洗牌,让太上皇的实力大损,却让他有了掌握权柄的机会。这也是当时他想晋封贾玖为一等县主的原因。不过那样一来,贾玖势必会成为太上皇的手中刺眼中钉。而让皇帝再度对贾玖点头的便是,贾玖的谨慎,宁可不要封爵。也不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成为靶子的眼光和行动力。要知道,换了别的女孩,说不定就沾沾自喜、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封爵,而不会想到太上皇的反应。更不会想到朝臣们的反应。
这也让皇帝对贾玖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但是。经过一年的仔细观察,皇帝已经很确定,这个被自己女儿当成救命稻草的女孩,已经不再是可以任由他拿捏的了。
是的,皇帝也很清楚道门收弟子的各种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弟子必须随身侍奉老师。这乃是自先秦时代传下来的的古礼。贾玖因为没有上玉清山侍奉道魁,所以世人都只以为他是在道门镀了一层金。
这跟唐代公主出家做女道士是一个道理。
想拥有更多的自由。不想成为联姻的工具,也不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出家做道士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皇帝当然知道,当年贾玖刚刚拜入道门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高调行事四处宣扬。那个时候贾赦刚刚分宗出来,他们这边人丁单薄、家财却不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那个时候,贾赦贾琏父子俩,一个领着空头爵位。另外一个干脆就是白丁,两个人都没有官位也没有官职。而且分宗之后,原来属于荣国府的关系人脉都留给了贾政,什么四王八公、什么老亲,这些都被贾母留给了贾政,跟贾赦这边的关系越发淡了。至于张家,虽然是贾赦的岳家、贾琏的外祖家,可惜的是两家已经多年不曾往来,当时也不过是刚刚重新搭上了关系而已。
偏偏那个时候,贾赦还上了亏空,虽然讨好了朝廷、讨好了他这个帝王,却得罪了满朝文武,更得罪了那些权贵。这也直接导致了后来贾赦贾琏父子几乎被整个京师权力圈子排斥的现实。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贾玖狐假虎威,拿着道门大做文章,如果不是道门也没有出言否认,只怕贾家早就被人给吞了。不过,即便是贾玖抬出了道门,贾赦贾琏父子依旧去了边关。
因为那个时候看出贾家在虚张声势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现在,贾玖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每次上玉清山都慎重其事的,就连上玉清山的次数也少了,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道门中的影响力却增加了。
别的不说,就跟他游说三位公主实施的那个大计划一样,他们贾家是没有动手,可是道门却派出了人,而且还不止知柳孤笙曼一个,听候他的调遣,连儒门也对他释出了善意。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隐藏在别人身后,但是,只要皇帝略略了解一下,就能够清楚贾玖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不仅仅是在道门和儒家,还在宫廷。他那个计划中,其实已经包括了为宫人养老的诸多事宜,已经引起了诸多宫人内侍的关注。
皇帝很清楚,这次的流言,绝对只在宫廷内流传,不会有人传到外面去。并且,跟以往的流言不同的是,这次的流言,直接是传到他跟皇后两个人的耳朵边上的,其他不该知道的人,照样不清楚。
最初传播流言的人,无非是想败坏掉贾玖的名声,可是后来的那些宫人内侍们,绝对是想借他跟皇后的手,替贾玖除掉幕后黑手。
在为那个愚蠢的妹妹叹息的同时,皇帝也在迟疑。
他到底要如何安置这位贾郡君呢?
皇帝很清楚,如果他把这位贾郡君收入宫墙,那么,那些宫人们,超过半数会站在这位贾郡君的身边,就是自己这位君王也对他退避三舍。如此一来,固然他这位一国之君能够从太上皇的手里夺到更多的权力。却绝对会被一个女人拿捏在手里。
这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但是,皇帝也不可能将这个贾郡君赐给臣下。哪怕是他的儿子们。皇帝甚至可以说,他随便哪个儿子,如果得到了这个贾郡君,就拥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哪个适合,只怕自己也只能做太上皇了,而且还不是跟他的父皇那样大权在握的太上皇,而是一个没有权力只是一个摆设的吉祥物。
皇帝不是笨蛋。长乐公主也不是笨蛋。某些事情,皇帝能够想到,长乐公主自然也能够想到。
只听长乐公主幽幽地道:“父皇。您在害怕么?”
皇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看了长乐公主好一会儿,一拂袖,冲了出去。
巨大的恐惧冲击着皇帝的心。让他几乎是逃出了养心殿。被人看穿的恐惧促使着皇帝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他越走越偏。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冷宫附近,而这里,正好是贾元春的住所。
话说在出宫之前,贾元春就已经是宫正司从四品女史了,他原以为自己再度进宫之后,转为后|宫,怎么也该是个嫔,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后竟然用一个采女就打发了他。
采女是什么身份?最低级的宫人!
贾元春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没有这个资格进凤仪宫。更没有这个资格踏入昭阳殿,更可悲的是,他连之前呆的宫正司也去不了。
他几乎是被禁足在这里了。
那些宫人内侍们看他不得宠,更是使劲儿地作践他,就是他能够领到的伙食也非常不堪。菜肴是馊的、肉是臭的、米饭是陈的不说,份量也不够。为此,他不得不另外花钱买饭吃。他再度进宫的时候,自己带了点私房不说,贾母还另外给了他一笔银子,只是这笔银子当然比不得王夫人当家时候给的数目。再者,即便当初带来的银钱虽然不少,却也不是很多,哪怕贾元春将之全部换成面额为一两的银票,可是这几年下来,早就花完了。如果不是薛家给他送来了消息,如果不是薛家帮忙打点,如果不是薛家好人做到底,给他送来了一大盒银票,贾元春只怕也撑不下去了。
得到薛家传讯的时候,贾元春恨不得马上能够见到皇帝,不过他的丫头抱琴还有几分脑子,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下了他。
花着薛家的钱,已经是面黄肌瘦的贾元春总算是养回了几分旧日的好颜色。当然,还是比不得当初进宫之前那种杏眼桃腮的好模样。
这一带靠近冷宫,人烟稀少,也很少有人会靠近,所以外面一想起脚步声,贾元春跟抱琴两个就跳了起来。
贾元春扑倒窗边一看,竟然是万岁驾临,立刻冲了出来,跪在路面,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请安。
几年过去,皇帝早就不记得贾元春了,倒是皇帝身边的几位总管,还记得贾元春的事情。得到王继恩的提点,皇帝这才想起来。
说实在的,皇帝对贾元春也没有什么好感。跟贾玖不同,皇帝是畏惧贾玖身后的势力,而贾元春,皇帝则是厌恶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生命中的污点。在弘扬道法的法会上,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女人给算计了去,皇帝看来,这是莫大的耻辱。
可惜的是,贾元春跪在地上,脸朝着地面,根本就没有看到皇帝的神情,如果他看清了皇帝的神情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了。
只听贾元春恭恭敬敬地道:“臣女,前宫正司女史贾元春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很好听,但是皇帝很不自在。他的脸上都抽抽了。
贾元春的确曾经是女史,不过,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当初他被皇后打发出宫的时候,这个女史的位置就换了别人来做。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贾元春还用女史做自我介绍,在皇帝看来,这个女人不是个蠢货就是个。
皇帝原来走到这里,不过是想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散散心,哪里想到,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会有人?
皇帝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一拂袖就要离开。
贾元春好不容易见到皇帝一面,怎么肯就这样放弃?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皇帝根本就不想见到他。原来的滚床单加献策,也只能精简到直接献策了。
只听贾元春跪在那里道:“臣女恭迎万岁圣安。听闻万岁在为国库空虚而烦恼,臣女有一策,可为万岁分忧。”
听到这话,皇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没错,国库空虚一直是大齐的一大弊端。一方面,大齐各地连年灾荒。赋税收不上来,还要朝廷发下钱粮安抚流民,另一方面,朝廷文武百官疯狂地向国库借银子,硬生生地掏空了国库。
可以说,过去的几年里面,北疆会沦陷,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因为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克扣军饷军备军械上的钱粮,更重要的原因是,国库空虚,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来。
皇帝做梦都想解决这个问题,如今听说有人能够解决,他哪里不上心的。
皇帝这里才住了脚,贾元春的心中就乐开了花。
他听见皇帝道:“且说来听听。”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往外面倒:“启禀万岁,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怕外头再艰难,那些世家哪里会没有钱粮的?不过都在他们口袋里面放着,没有人敢去动他们罢了。”
皇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你是想对世家动手?”
这个女人不会是疯了罢?
皇帝可是很清楚,那些世家做事是何等的滴水不漏。可以说,就跟之前,皇家好几位皇子皇女都因为对军饷动手而获罪,可是那些世家们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那些世家们很少有人跟朝廷借过银子,就是有借过,也不会很多,少则一二百两,多则千余两,而且是时借时还、常借常还、有借有还。
不说别人,就说梁丞相家里,就借过好几次银钱。不过,数量不多,第一次借了两百两银子,据说是为了买一幅画,然后,不到三个月,人家就还上了。隔了一个月,又借了一千两银子,说是要买地,然后不出半年就还上了。
那些世家们比这只老狐狸做得更仔细,根本就叫人拿不住把柄。
再者,世家之所以称为世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世卿世禄,更重要的是,有无数的百姓跟着他们讨生活。如果贸然动手,这些失去了生计的百姓非闹事儿不可。
所以,听见贾元春要对世家动手,皇帝哪里不吃惊的?他的心脏都差一点吃不消了。
不过,听了贾元春接下来的话,皇帝就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无知。
世家跟勋爵权贵是两个概念好不好?不知道就不要出来吓人啊!
只听贾元春道:“陛下,想我大齐,开国已经百十年了。这世界上最容易发的,便是国难财。臣女在家的时候就听老辈人讲古,每每听到那些宝贝,臣女就心情澎湃,就连后来进了宫,见惯了好东西,可是相当祖母说起的那些宝贝,依旧向往不已。万岁,据臣女所知,当初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四王八公,多是军伍上面上来的,想来这几家跟臣女家里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藏了多少好宝贝。只要一个小小的计策,就能够让这些人家拿出银钱来,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原来还以为贾元春是要对世家动手,吓个半死。等他听完了贾元春的话之后,方才知道,贾元春其实是要对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权贵勋爵动手,这才略略安心。
其实,对于皇帝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权贵勋爵之家,因为这些人家都是太上皇手里的人。但是,这些人的存在,也给皇帝施政带来了不少负面的影响。
说实在的,能给这些人家找点麻烦,皇帝还是比较高兴的。
049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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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跟贾元春之间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但是,皇帝还没有回到养心殿,那些宫人们就把皇帝跟贾元春之间的谈话传给了贾玖。
由此可见贾玖在后|宫中的影响力。
这些宫人们也都是人精子,皇帝跟贾元春的谈话对后|宫前朝会有多大的影响力,他们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关系到了贾玖,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贾玖。
贾玖听季司赞这么一说,当时就愣住了。
数月以前,他跟贾倩贾清姐妹就如何让贾政主动搬走这一命题进行过一次讨论,当时的结果就是,如果贾元春封了妃,要盖省亲别墅大观园,那么贾政就不会继续留在荣国侯府了。因为他们两家已经分家也分宗了,就是要盖省亲别墅,也不能盖在荣国侯府里。
当时,贾玖还因为这个主意牵涉太大、不但会败坏风气、还会引起一系列的不良反应为由,将话头压了下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主意会在宫廷里面再次听到。
贾玖可不认为贾元春有这个脑子,或者说,如果贾元春有这个脑子的话,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否则,他早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妃子了,而不是至今还是采女。
不过,既然贾元春会遇上了皇帝,还说起了这个,必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贾玖略略思索了一番,立刻就让季司赞去把贾倩贾清姐妹请来。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通过初审和第一次复审的秀女也越来越多了。北宫也越来越热闹。但是,这弘徽殿依旧只住了他们三人。只要有人守着大门,就不怕有人闯进来偷听。
这些宫人们对自己的心。贾玖还是很清楚的。
贾倩和贾清很快就来了,听见贾玖提问,这姐妹两个对视一眼,这才作答。
贾倩道:“姑姑,这个法子,我原来跟姐姐私底下说了两回,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卧室里面跟姐姐说悄悄话的时候说起的。我不曾在别人面前说过,至于我的丫头会不会传扬出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里是宫廷。即便是他们做的,他们也不会这么白目地在这宫廷之中红口白牙地承认是他们做的。所以,他们的话的重点,依旧是这最后一句。
贾玖道:“你们私底下说了几回?”
贾倩道:“就一回。”
贾玖道:“你们在我跟前的时候说过一回。回去以后又说了一回。也就是说。我们三人在家的时候统共就说了两回。那么,大姐姐是怎么想到这个的?还是说,有人跟他提起过?”
贾清立刻道:“姑姑,您为什么说,是别人跟大姑姑说的?”
贾玖看了看贾清,不答,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转头望向季司赞,道:“姑姑。请问你有没有办法打听到我那位堂再度进宫以后的生活状况?”
有道是狗急跳墙。也许贾元春并没有他看到的那么蠢笨,也许贾元春自己也看出了其中的弊端。只不过发生了某些事情,逼得他不得不作出这样的选择。
季司赞微微一笑,道:“听闻当年贾采女未曾进宫之前,跟郡君十分要好,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呢。”
季司赞这么说自然是有理由的。如果贾玖对这个堂姐还有几分真心,那么之前宫里那么折腾贾元春,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所以,他必须要摸清楚贾玖的态度。
贾玖叹息一声,道:“什么要好。只不过老太太时常挂念着大姐姐,若是我不打听一二,只怕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至于我跟大姐姐之间,如果不是八岁那年进宫的时候见了大姐姐一面,只怕我也忘记了大姐姐长得什么模样。”
如今,贾玖已经是一等郡君了,很多事情他也放下了。就跟当初王夫人当家,变着方儿地贴补自己的女儿,却把他这个大房唯一的女儿跟婢生的探春一样教养,这种事情,换了别人,只怕会气不过,可是现在的贾玖也放下了。
他已经如此显赫,也没有这个必要跟如今的王夫人和贾元春计较。
只不过,贾政一直住在他家里,贾元春经常拿着他的名头说事儿,他也烦着呢。亲戚之间,偶尔互相帮个忙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自己作死还拖着别人下水?,自然会让别人不满。
这一年来,贾玖经常出入宫廷,隐隐约约也知道贾元春在背地里做的事儿。他可是被恶心坏了。今日会这么说,更不是一日之功、一日之寒。
听贾玖这么一说,季司赞心中也是一松。
这位贾郡君虽然没有明着说,可这几句话已经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跟贾元春之间,情分早就没了,剩下的那一点子,也是碍着贾母的面子。在贾母看不到的地方,堂姐妹两个根本就是两看相厌。
季司赞也不含糊,当下便挑拣着将贾元春的事儿给说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当初皇后娘娘恩典,让大姐姐能够回家去,这已经是上上份儿的体面了,可是大姐姐心不死,最后还是耍了手段、进了宫……皇后娘娘只是让大姐姐远远地呆着,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至于别的,这宫里的采女也不是一个两个,份例被克扣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家能够坚持下来,大姐姐却……罢了,会被人当成金山,这里头有一半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听了姑姑的话,我总算是知道大姐姐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了。”
季司赞道:“郡君通达,也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的福分。”
贾玖道:“唉,你们的难处。我能够体谅,可是我们家的难处,又有多少人能够体谅呢?虽然我们家已经分宗出来了。可是我那位二叔还是住在我们家里,二叔家的堂弟堂妹还是养在我们老太太的院子里。虽然说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儿孙绕膝,可是放到外面,外人哪里会这么想?过去能够体谅我们家的难处,如今看我们家渐渐起来了,说不得有那眼热的背地里说我们家的坏话,把二叔那边的事儿也攀扯到我们家的头上。这件事儿。悬在我心上也好几年了。”
说着,又指指贾倩贾清姐妹两个,道:“方才姑姑想来也听见了。早些日子。我们在家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事儿,也跟说笑一样,就提了那么一句。说是大姐姐成了娘娘。又得了恩旨省亲,也许二叔一家就不会继续住在我们家了。不过,这也就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后|宫妃嫔升迁,宫中有章程、万岁有考量、皇后娘娘有安排,哪里是我们这种能够多嘴多舌的。”
季司赞立刻就明白了。
贾玖不止讨厌贾元春,还讨厌贾政一家子,盼着他们能够早早地搬走,省了他们家的麻烦。也省了外头将他们两家联系在一起。至于贾元春在宫里如何,他贾玖根本就不关心。也不会在乎贾元春有没有受欺负。
这种话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冷情冷心,可是放在贾玖的身上,别人也只会同情贾玖,而不会说他不近人情。换了谁有这样糟心的亲戚,谁都会恶心。更不要说,贾政和贾元春会惹事儿的本事,宫里只要长了眼睛的人,一个个都清楚得很。
季司赞不想得罪贾玖,宫里的人也不想得罪贾玖。他们这些宫人,即便跟季司赞这样做到女官的,最后也难得好下场。更不要说那些注定了不能有自己的亲骨肉的内侍们了。也许他们将来还要靠贾玖跟贾玖的孩子们养老呢。因为有所求,所以这些宫人内侍们在处理贾玖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存了几份讨好。
所以,季司赞才会跟贾玖多嘴。
贾玖显然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他给了他们这些宫人一颗定心丸。
有了贾玖的话,宫人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就是将贾元春那个女人捧起来么。这事儿容易。只要他们这些宫人在背地里推一把,让皇帝多多偶遇那个女人几次就可以了。然后,再弄两个在皇帝的耳边帮腔,等那个女人的位分上去了,家里也开始盖省亲别墅了,也从荣国侯府搬出去了,他们也可以开始收取自己的回报了。
季司赞看得明明白白。除了少数几位后妃,大多数跟贾元春这样拼了命都要进宫的女人,为的就是进宫给家里博取荣华富贵。可是让君王下令修建省亲别墅,那几乎等于是给皇家修行宫。这种活计,是一般人家能够做的么?不说别的,就是这花销,又岂是臣子之家能够担负得起的?没有给家里带来荣华富贵,却榨干了家里的银根,这事儿过后,只怕不止一位娘娘会恨上这个贾元春了。
再者,别说他们这些宫人,只怕此时此刻,连当今万岁都非常好奇,这个贾元春在王家败落、父母身败名裂之后,又是凭什么敢说这样的话。要修省亲别墅,需要的,是大笔大笔的银子。因为国库空虚,没看见太上皇都跟当今皇帝挤在京师,而不是去避暑山庄散心么?
原因,还不是因为朝廷拿不出钱来?
这位一张口就是省亲别墅,就是皇家行宫,只怕连皇帝也在好奇,这个贾元春凭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贾元春背后又有什么势力,能够为他提供如此庞大的资金。
用好一个贾元春,不但能够讨好贾玖,还那个讨好当今皇帝,宫人们当然会做出选择。
很快,贾元春就发现,自己的待遇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只能自己花钱买饭吃的话,那么现在,大厨房里面送来的伙食,已经比得上他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份例了,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可是从四品的女史。他跟抱琴两个人,四个冷菜八个热菜,份量不多,却都是新鲜的,还管饱。更重要的是。还能够点菜。只要不是太稀罕的,只要大厨房里面有的,都给他做。还不用额外花钱。
贾元春不知道这是因为宫人们要讨好贾玖,还以为是皇帝中意他,越发得了意。不但要求大厨房里好吵好水好饭菜地送来,就连脂粉和衣料子,他也要先挑。如果不是他还有脑子,不敢去动高位妃嫔的东西,只怕想那些宫人会先吃了他。
饶是如此。贾元春在宫里的评价又低了一层。
贾元春却不知道这些,那些宫人内侍们也不可能让他和抱琴发现端倪——能够在宫里活的好好的,哪个不是演戏的高手?——这些日子。贾元春可是拼了命地调养身子。吃好、穿好、睡好,每日里精心地打扮自己,得了闲暇,还去北宫那边散散心。
贾元春知道。自己的位分低。后宫那边的御花园贵人多,他去了是见人矮一级,到了那边,只会心累人累。倒是北宫,原来就是个清净的地方,之前也只有需要清净的长乐公主住着。
贾元春原来以为,北宫应该没有多少人才对,却忘记了。今年正好是大选之年。
之前的那场灾祸,使得武将体系中出现了大量的空缺。也使得武将之家的女孩子因为家中有丧事无法参加本次大选。文官阵营中又有不少人落马,这些人家的女孩子也被牵连,更让本次大选的秀女大大减少。往年大选的初选至少会有上百人,可是今年的名单上都没有超过五十个。身上有痣的又被削掉过半,在加上复选的秀女,如今北宫的秀女总共也就三十来个罢了。
这么小的规模,也只有当初王氏女倒台之后的那一届大选可以比了。
贾元春很意外。直到抱琴提醒,他才想起来,今年是大选之年。算算年纪,他的堂妹今年正好够得上大选的最低年龄。
站在莲池边,贾元春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走,我们去见见二妹妹。”
抱琴为难地道:“姑娘,听说,长乐公主跟二姑娘很要好,甚至还亲自出面,让二姑娘住在弘徽殿里。这会儿,二姑娘正怕是在长乐公主的清凉殿里呢。”
贾元春愣了好一会儿,道:“时间真快。如今,二妹妹都要参加大选了。他是个有福的,出身好,又得上面喜欢。哪里像我……”
也不知道贾元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到底是有意无意,至少在边上玩水的人却是听进去了。
不是每一个秀女都跟世家女那样有底气。那些世家女们,就是过了初选和第一次复选,也会在最后关头,用生病、花粉过敏、中暑之类的手段离开宫廷。也有些秀女,本着要嫁就要嫁得好、嫁得扬眉吐气的心情进宫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家族博取更多的荣华富贵。
那个偷听到贾元春跟抱琴的话的人便是如此。这位乃是某省布政使的女儿,他的父亲乃是明经科上去的,所以能够做到布政使已经是到头了,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入阁拜相。这位盛姑娘也很清楚这一点,加上他也是有上进心的,自然也有了计较。
作为地方官员的女儿,这位盛姑娘也是个有心人,早早地进了京,不但频繁地参加各种上档次的簪花会,还特别留意了京师里面有名的闺秀。而贾家的三个女孩子,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得到的消息最多,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贾家的三个女孩子,贾玖就不要说了,听说他的名字还是当今和皇后娘娘给取的。胆子奇大,才八岁就敢告御状。偏生得万岁的眼,早早地就被封为县君,又在不久之后成了郡君。去年又借着父兄的功劳,成为大齐唯一一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光这份荣宠,就超过了很多王府出身的贵女。
另外两个女孩子,听说是双胞胎姐妹,而且还是贾家的养女。姐姐身上有军功,又救了长乐公主,所以姐妹两个,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而且都有皇庄。
旧年,贾家的女孩子还会出现在京师的簪花会上,可如今,贾家的女孩已经很少出席这种宴会了。听说是因为长乐公主受了惊吓、需要他们的陪伴。所以,除了兰陵长公主府和嘉善长公主府的簪花会。还有张家、梁家和颜家的簪花会,其他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见到他们。
至少,他进京这么久了。的确没有见过这三位。
这位盛姑娘立刻就找上了最近的宫女,道:“我听说,贾郡君与他的两个侄女儿也参加了这次大选。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怎么我进了北宫这么久了,都不曾见过他们?”
那宫女看了看这位盛姑娘,也留意到了边上几位竖着耳朵偷听的秀女,微微一笑,答道:“回小主的话。贾郡君、贾县君、贾乡君打大选的第一天开始,就住进了弘徽殿。平日里,除了去长乐公主的清凉殿。很少出来走动。小主不曾见过,那是自然的。”
这位盛姑娘瞪大了眼睛:“弘徽殿?”
这位盛姑娘不清楚这座弘徽殿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却知道,跟他一样在地安门外排队进宫的秀女们。他们可都挤在通光殿呢。要知道。他们有三十几人呢。他们这些秀女,虽然每人一张床,却是三四个人挤一间屋子,就是伺候的宫女,也要跟别人拼着使唤,哪里跟这三位这样,竟然占据了一整座殿阁,享受着弘徽殿上上下下的宫人们的精心伺候。
这种对比。叫他们不眼热都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这位盛姑娘一错眼。看见几个内侍拉着一辆车子到了池塘对面的一座宫室的角门前,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人开了门,把这几个内侍,并那辆车子迎了进去。
盛姑娘忍不住多道:“那是什么?”
那宫女笑道:“回小主的话。那边便是弘徽殿。方才是送煤炭的车子。女孩子身体娇贵,总不好泡冷水澡的。”
盛家小姐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该不会跟我想的那样吧?”
那宫女没有回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下子,盛家小姐就是不嫉妒都不成了。
这么热的天,即便是心静自然凉,可终究是入了夏。他们这些人,挤在通光殿里面,不但洗练的水要自己打、吃的饭要自己拿,运气不好的,起得晚的,有可能连洗脸水都打不到。身体瘦、出汗少的还好,可要是身材丰满一点、出汗多一点,这接下来的日子就难熬了。
他们这些人,为了洗浴,少不得打点一下,给那些宫人们一点好处。饶是如此,他们也只能擦擦身子,不可能痛痛快快地洗澡。哪里像弘徽殿的三位,竟然是泡澡,而且还是热水澡!
这位盛家小姐立刻就跟贾元春起了共鸣。
这种对比,叫人不起仇恨值都不成呢。
那宫人显然也发现盛家小姐想岔了。不过,他也不至于多嘴多舌去提醒对方。这种事情,也是秀女考核中的一项。贾玖三人能够有这么的待遇,那是长乐公主为他们张罗的,是因为他们身上有封爵。至于其他的秀女,谁让他们是个白身呢?白身就只能享受白身的待遇。如果心性不好,被赶出宫廷,那也怨不得别人。
盛家小姐显然也不是那种没有涵养也没有心机的人。短暂的惊诧之后,他又问:“那么,方才那两个人呢?”
那宫女立刻道:“回小主。那两位是采女。其中一位曾经是宫正司的女史,得罪了上面,故而被打发了。工部员外郎贾大人的女儿,也许小主曾经听说过。”
盛家小姐迟疑了一下,道:“贾郡君的堂姐?”
那宫女道:“小主,贾荣国侯与贾工部员外郎已经分宗了。”
盛家小姐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知道分宗是什么。哪怕是亲兄弟,分宗之后就不是一家人。哪怕他们自己嘴上依旧用着旧日的称呼,这关系也远了。不过,既然身为女史,会不懂这个?还是说,这女人是有意在这池塘边上说这个,为的就是引起别人的注意?
盛家小姐一下子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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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小姐都能够得到这么多的消息,通光殿里面那么多的秀女,稍晚一点都知道了。他们都是官家小姐,都是被家里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也许在阴谋诡计上比不上宫里的那些妖魔鬼怪,可在某些事情上,他们也有自己的计较。
华夏华夏,礼仪之大,章服之美。
这句话,他们从小听到大。
在家的时候,他们都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即便家里不曾想过拿他们换取荣华富贵,可是这娇养二字从来是实打实的。因为是家里的千金小姐,什么衣裳首饰都不缺,千金小姐该有的排场和配置一点儿都不少。老师、教养嬷嬷、一等丫头、二等丫头、三等丫头,该有的都有,不要说这些身家性命都系在他们身上的奴仆,就连长辈们身边的奴才们也不敢轻易冒犯了他们。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即便是有心攀比,也攀比不起来。因为在同一个家族里面,姐妹们明面儿上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东西,只有父母兄弟。爹妈给力、兄弟争气,作为女儿作为姐妹的他们自然混得好,爹妈不给力’兄弟不争气,作为女儿作为姐妹的他们再上进也没折。
这个世界就是拼爹拼妈拼兄弟的世界。女孩儿的命运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所以,在家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用争。即便是进了宫,也没有人会想去争。因为每一个人在离家之前,都被家里耳提面命过:在宫里。身份是最重要的。即便他们现在是秀女、未来可是皇妃,在得到封号之前,他们也只是秀女。无品无级的秀女。所以,在面对高位者的时候,必须保持礼仪。
在进宫之前,这些小姑娘们都被要求牢牢地记着这句话。进宫之后,他们都是秀女,自己身上没有品级,都是靠着直系男性长辈的体面。再说了。他们吃住在一起,如果贸然得罪人,也只会让自己举步维艰。所以。就是同屋的秀女之间,最多也就是攀比一下什么衣裳首饰的。真要他们做什么陷害他人的事儿,一来是他们不一定有这个水平瞒过每一个人,二来。如果被当成王氏女。对他们自己和他们家人的前程,会有极坏的影响,那个时候,他们自己的前程,还有他们的家族,可就真的毁了。
所以,这些秀女们一个比一个安分。就是有心跟别人攀比,也会做得非常小心。
他们都很清楚。有人在看不到的地方观察着他们,记录他们的言行。考校他们的品德。除非有这个能耐瞒过所有的人,否则,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秀女、当自己进宫小住了几天比较妥当。
一进宫门就忙着陷害与被陷害,那不是生活,那是小说。
至于今天,他们也不过受到了一次思想上的冲击而已。
之前,他们只是记住了长辈们口中说的“宫廷之中身份最重要”,却不曾真正领会过。现在,他们则是深有感触。
同样是秀女,人家有正殿有偏殿,还有一溜儿宫女内侍伺候着;他们也是秀女,却只能三四个人挤一间屋子,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想要宫人帮忙做点事情,也要见缝插针。人家能够每天舒舒服服地泡热水澡,可是他们却连擦身子的水也只刚刚够的。
之前,这些秀女们只是记住了这句话,可是现在,他们总算是清楚明白地领会了那句“宫廷之中身份最重要”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他们能够领会、能够明白也没有用。因为他们依旧是秀女,身上依旧没有品级。
身份之别,就好比是一道鸿沟,将通光殿和弘徽殿划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贯安静祥和的通光殿在沉寂数日之后,总有那么几个秀女,或者胆大妄为的,或者知道自己不大可能进宫的,或者不想进宫的,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也熟悉了,又对弘徽殿十分好奇。他们在征得通光殿司赞的同意之后,请通光殿司赞向弘徽殿转达了希望拜访的意思。
这也是他们进宫之后学到的第一课。
在宫廷里面,是不允许随意走动的。即便是宫女们去领月俸,也是成双成对、两两结伴而行。跟他们这样要求去别人宫室进行拜访的,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程序。不要说他们,就连那些正经的皇妃们,除了每日例行的请安,也不可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宫室。真正能够这么自由的、在皇宫里面随意走动的,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和当今皇帝、当今皇后。他们才是这座皇宫的主人。
跟他们这种身上没有品级的人,要想离开自己的住所,必须先打报告,得到上面的同意,也得到了对方的同意之后,才能够离开自己的住所——通光殿。
弘徽殿内,贾玖正在跟贾倩下棋,贾清坐在边上观看,得到季司赞的通知之后,也着实愣了愣。
那些秀女们第一次进宫就知道不能随意走动,他们如何不知?如果不是长乐公主派人去请他们,他们也是不会轻易离开弘徽殿的。最多最多,也就跟今天一样,坐在一起,喝个茶、说说话,要不就是各自看书、各自练字,再不,就是跟今天这样,捉对手谈。不要说到处闲逛了,就连弘徽殿的大门也轻易踏出一步。
得知有秀女要来拜访,他们也很意外。
宫廷生活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沉闷又无聊的。真正能够适应良好的,也只有那些从小在宫廷里面长大的公主们。对于他们这些臣子之女,哪怕是得了恩旨能够经常出入宫廷的,也不是个个能够忍受得了宫廷生活的无聊与空虚的。
能够结识新朋友,对于百无聊赖的他们而言。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贾玖看了看贾倩和贾清,又微微思考了一下,道:“能够在这里相逢。也是有缘。还请姑姑代为转达,就说,若是明日无事,必定扫榻以待。”
这个无事含义就多了。如果长乐公主来了,那就是有事;果内廷宣召,那就是有事;如果身体不适,那也是有事。在宫里。什么时候都可能有事,也什么时候都无事。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天。清凉殿那边传出消息,说是长乐公主跟着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去太上皇的寿康宫了,内廷依旧安静,早就梳妆打扮好的盛家小姐盛月笙、吴家小姐吴铃雅、曹家小姐曹语默。得到了通光殿司赞大人的通知之后。便在宫女的带领下,往弘徽殿而来。
通光殿虽然距离弘徽殿并不是很远,而且跟清凉殿一样,都临水。虽然各有各的妙处,但是对于秀女们来说,他们能把自己住处的周围环境印在脑子里面就已经很好了。去别的宫室玩耍,在重重宫规之下,根本就不可能。
弘徽殿对于盛月笙、吴铃雅、曹语默这样的秀女来说。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来过,别说来过了。就连在门口流连徘徊的行为都没有过。在宫里,这样的行为可是很容易引起他们的误会的。
即便是吴家小姐吴铃雅这样,姑母已经是皇妃、他也几次被姑母宣进宫陪伴姑母,也不曾来过这北宫,更不要说留意过弘徽殿的景致了。吴铃雅很清楚,只要他的亲姑姑还是皇妃,他们家就不可能再出一位后妃,连皇子妃、皇子侧妃都不可能。所以,他家里也不需要他进宫,他会走这一遭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最后终究是会撩牌子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放松很多。不像盛月笙那样,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
不过,几度出入宫廷,也曾经在宫里小住过的他也一样清楚,即便他现在是秀女了,即便他有亲姑母照拂着,按照宫规,他也不能在弘徽殿门口东张西望,那只会给他自己找麻烦。
所以说,今天,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踏入这座弘徽殿。
弘徽殿不愧是北宫数一数二的大地方。不要说他巍峨的宫室,就说那正殿之前的院子,就容得下北宫现有的所有的人坐下来一起听戏。一路走来,弘徽殿的宫人们不比通光殿少,却是一个个站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这么多人,静静地站着,一点儿声音都不出,明明是大白天,却只听得见自己的衣袂摩挲声,如果不是脚下刻意用力,只怕连软鞋敲击汉白玉石地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明明是大白天,曹语默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冷。
曹语默很不习惯秀女的身份。他是他的家族第一个参加大选的秀女,也是他的家族中第一个踏入宫门的秀女。天知道他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天起,心中是多么的紧张。问题是,他连个求指点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此刻,他只想早点完事儿早点回家。他根本就不想进宫。
跟他走在一起的盛月笙和吴铃雅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他们三个虽然在簪花会上就认识了,可是真正熟悉起来却是进宫以后。要说他们有多少交情,那都是虚的,他们也不过是搭了个伴而已。
都是年轻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参加秀女大选,好奇心是肯定的,更多的则是不服气。曹语默还好些,另外两个就未必了:
凭什么我们只能挤在一处,他们却能够这么享受?
一路走来,不见贾家的三个秀女出来迎接,他们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痛快的。在他们看来,大家都是秀女,即便是贾玖贾倩贾清三人身上有爵位,可是进了宫,便与大家一样,都是秀女,按照礼数,客人来访,出来迎接一下又有何妨?他们三个都按照礼数拜访了,谁想到弘徽殿三个竟然还在屋子里坐着!
换了其他的秀女,大概也会这么想。但是,那些内侍宫女们可不会这么想。身份、等级,早就随着宫廷生活的一点一滴深入骨髓。
平等?那是什么玩意儿?在宫中,身份名位才是最要紧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一样的。
对于季司赞这些宫人来说,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于这些秀女来说。却是他们要克服的第一道心理难关。
就连贾玖自己也疏忽了。贾玖原以为,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到达弘徽殿大门口的时候,宫人们就会来通知他,可事实却是,这些宫人们让客人在弘徽殿正殿门口等着,这才进来通知。
如果不是宫规本来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这些宫人极讲规矩。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捧杀他们三个了。
这一次,贾玖贾倩贾清三人不需要打眼神官司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哎呀哎呀,是小妹失礼。连累三位姐姐久候了。”
贾玖带着贾倩贾清连忙出迎。
在嬷嬷们的精心教导下,他自然能将那三分歉意三分诚意表现得恰到好处。即便没有原著里的王熙凤的八面玲珑,却也差不了多少了。但是,即便他做得再八面玲珑。眼前的这三位秀女也不是易与之辈。如果他们真的是那种极单纯的人。他们家里早就为他们求了恩典,也不会让他们走这一遭了。
在盛月笙、吴铃雅、曹语默三人看来,贾玖这么热情,也不过是面子情分而已。尤其是盛月笙,他的父亲乃是从二品的布政使,地方大员。在地方上,一省的千金小姐都围着他转,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只不过。他既然是冲着这宫墙来的,即便是不高兴。也不会流于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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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吴铃雅,他的亲姑姑便是吴贤妃,他自幼在京中长大,选秀之前,吴贤妃又专门派了人指点他,故而最先反应过来,听见贾玖这样说,他连忙道了个万福:“原是我们来打扰郡君,失礼的是我们才对。”
贾玖连声道不敢,亲自扶起了吴铃雅。众人互相厮见过,这才各自落座。
前面说过了,弘徽殿乃是仿汉唐式的建筑,这种建筑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席地而坐。宫人们早就设好了席位,每人的左手边有个扶枕,前面便是矮几,矮几上是各色点心茶果。
这种坐席,在吴铃雅和曹语默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在京师,复古是时尚,是流行,可是对于盛月笙这样长年跟着父母在任上的女孩子来说,就非常不适应了。尤其是正坐,没有经过长久的训练,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地能够习惯的。至少盛月笙很快就感觉到了腿上那一阵阵的酸麻与疼痛。
盛月笙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上面的贾玖注意到了盛月笙的不自在,连忙道:“盛家姐姐,若是不习惯正坐,你也可以盘膝而坐。”
盛月笙一下子涨红了脸。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贾玖,见贾玖不像是在取笑他,又看了看吴铃雅和曹语默,见他们都望着他,他的脸越发红了。
怎奈,他真的是坚持不下去了,只得告罪之后,换了姿势。
盛月笙自嘲道:“没想到京里竟然是正坐,家里从来都没有人提点过我呢。”
吴铃雅笑道:“盛家姐姐,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早在前朝的时候,宫廷里面就不再以正坐要求后妃了。只不过太上皇退位之后便迷上了秦汉学说,连带着,先秦时的礼仪也再度流行开来。这北宫便是太上皇主持修建的,弘徽殿更是太上皇一手设计,自然用的也是先秦的礼数。”
盛月笙吓了一跳:“吴妹妹,你是说,这弘徽殿是太上皇一手设计的?”
吴铃雅道:“是的。不止弘徽殿,还有清凉殿和漪澜殿,都是太上皇设计的。”
曹语默这个时候才接口道:“通光殿里面的床榻桌椅都是后来搬进去的,原来也是席地而坐的。”
听到这个,盛月笙忍不住看了曹语默一眼。
他从来都知道,跟他这样,在地方上长大的女孩子,跟京里长大的女孩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却没有想过区别会这么大。
虽然说,先秦礼仪不是官方规定的礼仪,但是太上皇喜欢,上有所好下必投焉,为了讨好太上皇,下面的文武百官家里自然也会跟着流行开来。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在座的几个人,每一个人都这么习惯于正坐,惟有他,没有经过训练不说,甚至连这么短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
想到自己的青云志,盛月笙忍不住开始为自己担心了。
婉言答谢了贾玖对他的身体的关心,盛月笙笑道:“我原来就是南面出生的,跟着父亲在任上这么久,倒是没有想到在宫里还要正坐,倒是让姐妹们见笑了。”
吴铃雅笑道:“盛家姐姐客气了。凡事都有第一次。盛家姐姐不习惯,可我当初第一次正坐的时候也不习惯。”说着,顿了顿,道:“怕是我们几个里面,就数贾郡君最为习惯了。”
盛月笙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
吴铃雅解释道:“贾郡君早年拜入道门门下,道门至今还保持着先秦时的礼仪。所以,我才说,贾郡君才是最习惯正坐的。”
贾玖道:“吴家姐姐取笑了。我虽然拜在道门门下,也不过是应个名儿。一没有上玉清山侍奉老师,二没有正式出家,也不过是担了个虚名儿。”
吴铃雅听贾玖这么一说,倒是跟自己原来的猜想合上了,不觉微微一笑,取过几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倒是曹语默,听了贾玖这么一说,不觉勾了勾嘴角。
没错,曹语默乃是知柳孤笙曼的本家侄女。他们曹家有家训,家中子弟在殿试的时候不能考太高,考中同进士之后,就必须回家做生意。可是凡事都有意外。当年,当今皇帝还在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老义忠亲王和王氏女的压力下苟延残喘的时候,遇见了刚刚中了同进士、准备回家的曹语默的父亲。身在绝境的当今皇帝被曹语默的父亲一语点醒,从此将曹语默的父亲视为指路明灯,而曹语默的父亲也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虽然有违家训,但是曹语默的父亲并不是曹家的直系,而只是旁支而已,加上皇帝信赖,这官倒是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虽然品级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帝王心腹。
曹语默跟他的家人一样,并没有什么进宫的想法,他会来弘徽殿,完全是因为贾玖。
作为知柳孤笙曼的本家侄女儿,他当然知道孤笙曼在道门的地位,也清楚这几年孤笙曼和他的家族在做什么。他还知道,贾玖是孤笙曼的师叔,孤笙曼的一切行为,都遵从着贾玖的意志。只不过,他们曹家跟贾家没有什么往来,贾玖又把道门跟贾家的事情分得很开,所以,即便是曹语默有心,也不过是一年前远远地见过贾玖一回而已。跟今天这样,跟贾玖面对面,却是第一次。
盛月笙一眼就看到了曹语默嘴边的笑意,立刻道:“曹家姐姐,看起来,你也很习惯正坐呢。”
曹语默笑道:“不瞒诸位,我有位本家叔父,投入道门多年。所以我们曹家小辈们差不多都是打小就会正坐的。我也不例外。”
盛月笙立刻道:“又是道门?那岂不是说,你跟贾郡君早就认识?”
贾玖答道:“我与曹家姑娘今日的确是第一次面对面。至于曹家姑娘的叔父,也许我也见过。不过,我在道门的辈分虽然高,却不是正经弟子,又是女儿家,即便曹家姑娘的叔父在眼前,我也不一定叫得出名儿来呢。”
道门的事儿,自然是不好拿到宫廷里面来说的,贾玖也不欲在这上面多事儿,自然希望就此打住。
不过,今天他注定了要失望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之声,却是当今皇帝带着国师前来,而且已经打大门进来了。屋里的六人当时就傻了,在季司赞的通知下,这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略略整理了一下,就小步跑了出来,在门边跪迎君王。
051 有趣
051有趣
皇帝看见贾玖,立刻虚扶一把,把贾玖扶了起来,道:“贾郡君不用多礼。今日朕乃是陪国师前来,贾郡君不用在意朕。”
皇帝虽然这么说,贾玖却不能当了真。
君王到底是君王。
贾玖躬身请皇帝与国师入内,等皇帝与国师一前一后进了正殿,这才低着头跟上。
弘徽殿正殿之上,宫人们早就重新布置好了席位。皇帝坐了上面的主席,国师在下面第一张席位上坐了,方才轮到六个女孩子告罪入座。
至始至终,国师都没有开口,但是,贾玖一抬头,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位不是国师凌风子,而是他的师叔也是他的授业恩师道魁凌波子。
贾玖不知道道魁为什么会顶着国师的名头进宫,还跑到弘徽殿来见他。但是他很清楚,道魁会这么做显然是有他的理由,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道魁不得不这么做。
经过嬷嬷们的严格教导,即便是心中千头万绪,贾玖也能够姿态优雅端庄地正坐在席位上,脸上也能够不露一丝端倪。他大胆揣测道魁的来意,应该是阻止自己进宫,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是眼下唯一活着的《九阳天诀》传人。
对于自己参加选秀一事,贾玖无话可说。
因为贾玖很清楚,他的家族绝对不会允许他逃避此事。哪怕他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跟别的女人抢男人,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他是贾家的女孩。贾家需要一个女孩为贾家博取荣华富贵,这是贾母跟贾赦贾琏一致的看法。而且在贾母、贾赦、贾琏的心中,只有贾玖才是真正的贾家人。贾倩贾清两个,即便是冠上了贾家的姓氏,也只是养女而已。
贾玖是贾赦的女儿,在享受了贾家给予的权力与待遇的同时,他也必须担负起身为贾家的女儿的义务与待遇。
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因为非常清楚参加大选是自己必须履行的义务,所以贾玖从来就没有在人前表示过对大选的态度。他的心情如何。他是否愿意进宫,他是否愿意被这座华丽的坟墓埋葬,这些。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起过。对于他来说,参加大选是他身为贾家的女儿的责任,也是义务。他个人的情感与意愿,在责任面前。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家族不会允许他逃脱。而依靠他自己的力量,他也不可能逃脱。
除非道门愿意拉他一把。
至于道门,其实,除了道魁,除了道门能够给他带来的照拂之外,贾玖对道门的感觉也非常复杂。这种复杂,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无法确定自己在道门的位置。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小女孩了。
道门是如何要求门下弟子的。他一清二楚。可是,他从来没有被要求常驻玉清山。也没有人要求他随身侍奉老师。在这一点上,他跟道门其他的弟子完全不同。道门不止他一个女弟子,但是那些人,在修业的头几年,依旧住进了玉清山,依旧随身侍奉老师并且听从老师的教导。这一点,那些女弟子跟男弟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贾玖一个人是不同的。
更重要的是,自打那年走火入魔之后,哪怕他已经很确定自己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道门也没有提出要他再度进行考核,也没有对她提出任何要求,就好像已经将他遗忘一般。
道门的态度让贾玖非常不安。
当初他狐假虎威、借着道门的力量给自己撑场子,借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时候,也在私底下了解过道门对他那么放纵的理由。
《九阳天诀》。
这本代表着道真一脉一条重要传承的绝学,经历了数百年,有无数人练成过,但是那些人,都在走火入魔之后,被道门放弃。除非本来根基深厚、废掉《九阳天诀》那部分功力之后依旧实力不弱,否则,就只有在众人眼中消失一个选择。
这也是贾玖最为害怕的事。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是多么需要道门这张虎皮,也多么清楚,道门的实力是多么的庞大。可以说,没有了道门,他就无法震慑住那些宵小,对内无法压制贾母的野心,对外,也无法在人们贪婪的胃口中保住自己的家族。反过来,没有了自己,道门还可以让别人修炼《九阳天诀》,说不定就有一个傻小子郭靖,傻傻地从第一招开始修习,简简单单一招,花上无数的水磨工夫,从而绕过走火入魔的壁垒,达到《九阳天诀》九九归一的条件。
所以,这些年,贾玖对《九阳天诀》的秘密闭口不言。哪怕明知道金衣道子传承对于道门的重要性,为了保住这张最后的底牌,他也不曾透露过一字半句。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为了自己这辈子的父亲,也为了自己的家族,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成全道门与北方的承诺,他修炼了与《九阳天诀》一样霸道却属性完全相反的《兵甲武经》。这也直接导致了那年,他在战场上的暴走。
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力,在贾玖的体内冲击,让贾玖的经脉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崩毁,又在禳命女功体自带的强大灵疗术中被修复。不停地被破坏,不停地被修复。整整两年,贾玖一丝功力都用不出来,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在别人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道门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虽然说每个月的份例依旧不少,但是贾玖可以感觉到,道门态度的不同。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因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而得到道门的照拂的话,那么后来,道门还会送东西过来,完全是因为他的那个计划,能够为道门带来足够的利益。
是的,贾玖隐隐发现,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发生了改变。以前他是道门金衣道子一脉唯一的候补,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传人,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能够给道门带来足够的利益的客卿。在贾玖的心目中,客卿,其实跟贾政养的那些清客一样,可以随时被放弃,可是传人就不会。
贾玖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解释。
他只能保持沉默。这一年来,长乐公主被噩梦困扰,贾玖也在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心。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顶着孪生兄弟的身份、坐在上面的道魁,在看清楚贾玖的神情的时候,心中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弟子,是他代替道尊收下的,按照惯例,贾玖的事情,也只有道尊有这个权利名正言顺地插手,他这个师叔,也只能从旁引导而已。
问题是,道尊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了。
贾家的那点子事情,道魁当然清楚。
别的不说,贾母就是一个名利心很重的老妇人。虽然说,这位老夫人一直在为家族打算,可是他打算的方式也极为奇怪。他不重视对家族中的晚辈的教养,既不关注家族中的男子求学事宜,也不关注家族中的女子的修养,他只喜欢这些小辈们围着他说说笑笑,又不真心教导他们规矩礼仪和处世之道,不重视家中女孩的闺誉,却指望着用家中的女孩为家族换取荣华富贵。
对于贾母的思考方式,道魁也百思不得其解。道魁唯一确定的是,很多事情,贾母一旦作出了决定,就俩贾赦贾政兄弟两个联手也没办法让贾母该注意。
就像贾玖进宫大选的事儿一样,如果贾母认为,贾玖进宫能够给家族带来好处,那么,贾玖是没有这个资格反抗,也反抗不了的。
这一点道魁也非常清楚。
但是道魁也非常为难。因为他不确定贾玖的想法。
作为道门领袖,道魁当然清楚金衣道子传承的重要性。他的确知道贾玖曾经在边关走火入魔过的消息,也知道贾玖曾经一度不能使用武功的事实。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放弃了贾玖。
的确,道门内部有很多声音,说贾玖既然已经走火入魔过了,那就等于废了。可是在道魁看来,贾玖能够熬过走火入魔,好好地活下来,这就是一个证据。一个能够证明贾玖是《九阳天诀》这本武学的真正传人的证据。
要知道,从前那些修炼过《九阳天诀》的人,没有一个最后熬过走火入魔,不是废去了自己的修为,就是发狂而死。跟贾玖这样,依旧活蹦乱跳、依旧神智清明、头脑清楚的,也就只有当年的道尊了。
只是道魁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弟子对自己竟然这么没有信心,也不曾跟他求助,使得他不得不亲自跑来确定贾玖的心意。
皇帝看看对着贾玖发愣的道魁,再看看坐在那里表面上无悲无喜实际上却偷偷观察道魁的神情的贾玖,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趣味。
052 蛇精病
052蛇精病
真是太有趣了。
皇帝当然知道金衣道子传承对于道门的重要性,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事人竟然不清楚。
作为一国之君,当今皇帝也算是窝囊的。国家的权力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他不但要小心翼翼的侍奉太上皇、顺从太上皇的旨意,偶尔还要讨好那些大臣,甚至有的时候只能利用后宫的女人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可以说,这种窝囊的日子,让皇帝心浮气躁,恨不得从此遁入道门不理世事。
也可以说,在之前漫长的岁月里面,皇帝的位置摇摇欲坠,他几乎是靠着玩平衡之术,才走到今天的。
换了其他人,也许早就失去了希望,任由自己堕落了下去,但是当今皇帝展现了他当时还是皇子之时的忍字功。一直忍耐,也没有发疯,在那把椅子上磨到了今天。从这一点上来看,无论是心智还是毅力,皇帝在他兄弟们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在贾玖看来,这样的君王,无疑是一个可怕的人物。贾玖说不上来,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位君王的笑容背后,拥有的是一种偏执,一种病态的偏执。
贾玖关注着皇帝,皇帝也关注着贾玖。
皇帝听说过,金衣道子的传承对于道门非常重要,但是具体如何重要,皇帝并不是非常清楚。在过去,皇帝也以为,金衣道子传承不过是道门无数传承里面,中等偏上的一条而已。但是今天。皇帝明白了,金衣道子传承绝对不一般,不然。国师不会专门特意赢了他一目半,也不会专门跑来弘徽殿。
而且他有留意到贾玖脸上的神情。皇帝非常肯定,如果贾玖清楚金衣道子对于道门的重要性的话,他的脸上就应该带着几分惭愧之色。可实际上,在皇帝看来,面无表情的贾玖,眼神之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惭愧。反而有些本当如此的味道。
在皇帝看来,如果不是这个小丫头摸清楚了道门的底线,那就意味着。这个丫头根本就不明白金衣道子传承对于道门的意义。
而国师的言行,还有神情,显然在告诉皇帝,金衣道子对于道门是何等的重要。道门又对此事是何等的慎重。
皇帝立刻就明白他捡了一个大宝了。
对于贾玖的安排。皇帝已经在心里揣摩了好几天了。就连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把贾玖安排在哪个位置上。虽然说出来有些丢脸,但是皇帝很清楚,在他的羽翼丰满以前,在他能够彻底夺走太上皇的权力之前,他就只能忍,只能利用自己的后宫来平衡各方势力。这也是太上皇唯一不能干涉的事情。太上皇也不可能替他决定他晚上应该宣召哪个妃子。
这些日子以来,困扰着皇帝的便是如何安排贾玖。
如果贾玖仅仅是虚有其表。如果贾玖仅仅是虚张声势借助道门的威望,那么。一个嫔就可以打发了他。
但是,事实却是,贾玖对道门的意义非同一般。
在皇帝的后宫之中,后妃们的地位,直接跟他们背后的势力相关联的。跟现在这样,贾玖的身后不但有道门给他撑腰,还跟儒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贾赦父子的功勋,区区嫔之位就不能跟这样的贾玖相对等了。能够跟这份势力相衬的,只有贵妃和贵妃之上的皇后。
问题是,皇后虽有瑕疵,但是在处理公务上十分公正,也不曾犯下大错。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根本就不能册封一个刚刚进宫的新妃子为贵妃来打皇后的脸。如果贾玖一进宫就是贵妃,对于皇后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压力。也不利于后宫稳定。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把这样的贾玖赐给自己的儿子做正妃。那就等于给自己弄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此时此刻,皇帝非常庆幸贾玖的年纪还小,今年才十三岁。拖上三年,等下一届大选,贾玖也不过十六岁。三年时间,可以发生许多事情,自己也有这个时间缓冲。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贾玖对道门的重要性,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皇帝转头看了看坐得笔直的国师,——他不知道是道魁跟国师换了身份,还以为道魁就是国师。——再看了看下面一样坐得笔直的贾玖,决定找一个话题来打破沉默,而这个话题自然非最新的流言莫属。
皇帝抓起一枚杏仁丢进嘴巴,嚼了嚼,这才慢慢的开口,道:“贾郡君,你可听说过宫里最新的流言?”
应该是非常潇洒的举动,可是皇帝做起来,却带着三分的神经质。
贾玖抬起了脸,定定地望着皇帝,迟疑了一下,方才道:“请问万岁,您所指的流言是什么?臣女打进了宫就住在这弘徽殿,除了清凉殿,极少外出。也不曾听说过什么流言。”
皇帝呵呵了两声,道:“你可知道,有人在朕跟前告发你跟长乐磨镜?”
“磨镜?”
贾玖微微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诧异之色。只见他在地下拜了一拜,道:“万岁,臣女惶恐。这等无稽之谈竟然会出自万岁之口。臣女斗胆,请问万岁,万岁会如此跟臣女提起此事,难不成是万岁有意将所有的女官、宫女都赶出宫廷?”
皇帝一听来了兴致。他道:“这跟那些女官宫女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答道:“启禀万岁,臣女奉命进宫陪伴长乐公主。这是万岁对臣女的赏识,也是宫里对臣女的抬举,更是臣女的体面。即便是臣女的家人也对此非常自豪。臣女也为能为万岁效劳而感到荣幸。可是,如果臣女与长乐公主同处一室便是磨镜。那么,同样在室内侍奉的女官并宫女们一样难逃嫌疑。所以臣女斗胆,请问万岁。您是否有意责问所有在室内侍奉的女官和宫女。”
皇帝耸耸肩,道:“这么说来,就绝无此事了?”
贾玖正色道:“公道自在人心。”
皇帝道:“可是朕听说你睡在长乐的床上。”
贾玖摇了摇头,道:“启禀万岁,这个很重要吗?宣传这种流言的人,难道他们每一个人都亲眼看到了吗?万岁,臣女是跟长乐公主同榻而眠。亦或是臣女坐在脚踏上彻夜守着长乐公主,对于宣扬这种流言的人来说,有差别吗?他们要的。也不过是臣女跟长乐公主同处一室的事实和基于这个事实编造出来的无数故事而已。臣女和长乐公主到底是何种关系,这些人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也只是臣女和长乐公主的事。是否能够长长久久地挂在人们的嘴边、成为人们争相讨论的谈资。万岁。这才是流言的本质。”
皇帝一听,忍不住多看了贾玖一眼,又转身换了一只手支撑身体,却转过脸来,对道魁道:“国师,贾郡君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流言背后的险恶用心。又伶牙俐齿,让朕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道魁欠了欠身。道:“万岁,彤云流一贯如此。”
皇帝不确定道魁到底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道魁一回,还是指了指贾玖,道:“国师,你就不为他担心么?”
道魁微微抬眼,答道:“万岁,谣言止于智者。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皇帝忍不住又往嘴里丢了一颗杏仁,嚼了嚼,咽了下去,这才道:“呵呵,你们两个,还真是若无其事。”
对于国师这种年老成精的人物,皇帝不认为对方会踏入陷阱,但是他没有想到,贾玖不过是个小女孩,竟然也识破了这种陷阱。
现在,皇帝也好奇了:这位贾郡君到底有没有猜到这幕后黑手是哪一个?
皇帝自然是知道这是他的好妹妹端荣长公主的手笔,但是他不清楚,贾玖会如何对付端荣长公主。
边上的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三位秀女,在听到皇帝开口说流言的时候,就忍不住抬头去看贾玖。让他们惊讶的是,贾玖居然不动如山,不要说吃惊了,就连发簪上的流苏、耳朵上的坠子都没有晃动一下。反倒是他们,吃惊不小。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有些事情虽然大人们很少提及,但是他们也不是一无所知。就跟今天这个流言一样,他们很确定,如果贾玖有丝毫的举动,让皇帝怀疑他跟长乐公主有私情的话,那么,贾玖的性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三位秀女都非常清楚,这样的流言对于一个女子的名誉会有多大的伤害。
不过,他们也承认,贾玖的态度和言辞,乃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盛月笙是从二品布政使家的小姐,吴铃雅是吴贤妃的娘家侄女儿,曹语默不但父亲是内阁侍读学士,家里还是大粮商。他们三个人,家里有权有势有钱,自然不会在穿戴上亏待了他们。所以今天他们也是满头珠翠,打扮的十分富贵。
可是这会儿,他们着实受了一番惊吓,尤其是听到流言的时候,忍不住抬头去看贾玖,用力的结果便是头上的簪子坠子晃动不已、发动清脆的响声。
皇帝原来也不曾注意他们三个。等话完了,这才发现有三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皇帝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或者说是狰狞的笑容。他挥挥手,示意这三个秀女退下。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作何反应,直到王继恩连忙示意他们离开,他们才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只不过,他们得了这桩新闻,会不会到处乱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他们不说,如果有人有意借此机会宣扬此事,他们也只能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皇帝的行为倒是让贾玖有些糊涂了。
在他看来,这种流言本来就不应该出自君王的口中。皇帝会当众这么说,显然是不希望他进宫。可是,如果皇帝真的不希望他进宫,只要在终选的时候撩了他的牌子就可以了,何必说当众说这样的流言呢?
这种流言,败坏的可不仅仅是他贾玖的名声,还有长乐公主的名声。
皇帝贵为一国之君,哪里需要这种下作的手段。他若是想要收拾他,有的是办法,又何必亲自做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当着国师的面。
贾玖忍不住往下深究了一番。在他看来,皇帝会当着国师的面,发作他,那不仅仅是发作他贾玖也有几分给道门示威的意思在里头。会让皇帝这么做,自然是因为贾家的人冒犯了皇帝。
贾玖第一时间以为是贾元春。贾元春拦下皇帝、私自跟皇帝建议的事情,贾玖已经知道了。在贾玖看来,这个主意其实有够蠢的。但是他不能确定皇帝心中的想法,也无法确认皇帝对贾元春和贾家的看法。
如果皇帝觉得,贾元春这个主意还可行。那么他采用也无妨。如果皇帝发现,这样做会让他背负上君夺臣子家业的坏名声的话,那么他不采用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点子事情,根本就不够资格让皇帝生气。
所以,贾玖第二个反应便是,也许是他们贾家出了事儿了。这里的贾家不是指宁国府,也不包括贾元春,因为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所以,能让皇帝变着方儿发作他,要么是贾赦犯了事儿,要么是贾琏犯了事儿,要么,就是他贾玖或者是贾倩贾清两个。
在贾玖看来,贾赦是个宅男,不可能犯事儿。贾琏如果在兵部做得不好,那也有兵部的官员管教,皇帝也犯不着专门为了贾琏的事儿生气、折腾人。
唯一的可能,自然只有他贾玖了。
贾玖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些宫人把皇帝跟贾元春的谈话通报给他知道,这一个选项了。但是贾玖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些宫人不会沉不住气,更不会自露马脚。皇帝要是会为了这个故意捉弄他、故意找他的麻烦,也只有皇帝自己猜到这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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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的话,无论那些宫人有没有把事情告诉他贾玖,皇帝都会来找他贾玖的麻烦。因为,那个计划一出,尤其是针对宫人养老的那一部分,势必会引起整个内廷的轰动。无论这个办法最后会不会实行,那些宫人们肯定会记得自己的好,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自己方便。
也就是说,这事儿根本就无法避免。只要事情跟他贾玖有关,那些宫人们自然会想着法子通知自己。如果皇帝为了这种事情看他不顺眼,那贾玖也只能咬牙认了。
不过,贾玖始终觉得,如果皇帝看自己不顺眼,完全可以撩了自己的牌子,根本不需要专门跑这一趟,而且还是在国师面前发作自己。
除非皇帝这样做是故意做给道门看的。
这样想着,贾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道魁,只见道魁宛如老僧入定,根本不为所动。
贾玖又看了看皇帝。显然皇帝也留意到了贾玖的举动,竟然笑了起来。
皇帝的行动,倒是让贾玖迷糊了,
他觉得,神经病的世界真的叫人难以理解。
053 兵甲武经一万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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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觉得很好笑的事情,边上的人不一定觉得好笑,不同的是,以王继恩为首的内侍们,还有那些女官们都跟着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贾玖倒是转脸看了道魁一眼,只见道魁依旧不动如山。
贾玖的眼神中,满是惊讶。
说起来,在此之前,贾玖跟皇帝之间的交流不是很多。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皇帝在贾玖的心目中,也只是一个仁慈和善的皇帝而已。脾气好得有些懦弱,被太上皇、被臣子拿捏着,在政治上不能自主,只能依靠女人来平衡朝廷势力、依靠女人来掌握权柄。
就跟长乐公主和亲的事情一样。如果不是皇帝懦弱,长乐公主也不致于和亲;如果不是皇帝需要那些女人平衡势力,长乐公主也不需要和亲。就连贾玖都知道,宫里有哪些女人看长乐公主不顺眼、想除掉大公主。长乐公主的遭遇,让贾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认为皇帝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左右的君王。
现在他发现,似乎他的结论太过仓促了一点。
揣摩君王的想法,是宫中每一个人必修的功课。也是宫中的禁忌。但是跟眼前这位一样,让人觉得他是神经病,却没有流露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这样的一位君王,无论他是偏执也好、性格有缺陷也好,贾玖依旧相信,他即便不是一位贤明的君王,也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至少贾玖的感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在那把椅子上面,除非有了碾压级的实力,否则面对各方势力角逐,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就成了必须。不能随心所欲的放声大笑。不能顺从自己想心意哭泣,甚至连自己的真正的表情都不能随意展露。这就是君王的艰难。
如果眼前的这位君王真的是那么好打发的,那么,王继恩这些内侍宫女们,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跟着这位君王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呵,也不会因为这位君王的愤怒而惶恐。
一位能被人轻易看透的君王。一位能够被人左右的君王。根本就不可能让身边的人如此畏惧,并奉如神明。这种可能只有一个,眼前的君王是个高明的戏子。他瞒过了宫里的大部分人。但是,能够在宫廷之中活的好好的,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的王继恩,显然也不是一般人。他显然发现了君王的真正面目。所以如此恐惧。
这是贾玖唯一能够找到的解释。
道魁显然也注意到了贾玖的无措,他对着皇帝微微一笑。道:“陛下,看起来彤云流娱乐了陛下。”
皇帝夸张的拍着自己的大腿,指着贾玖,对道魁道:“国师。你没有发现吗?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真好笑!”
道魁看了看下面正坐着的、面无表情的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为贾玖解围:“陛下。看起来您也发现了。彤云流一紧张,就会不知道如何反应。就会木着一张脸……”
皇帝夸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过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住自己的笑意,脸上犹带着灿烂的笑容,道:“哎呀,国师,你还真是挂心着孩子呢!我都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弟子了。”
道魁笑道:“陛下,您忘记了么?这孩子是鄙师兄代道尊收下的,虽然他的课业主要由道魁负责教授,其实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指点过他的功课。”
道魁显然也意识到了,皇帝在怀疑,也在试探贾玖在他、在道门中的地位。所以,道魁没有直接摇头,他只是说了一部分实话而已。
皇帝道:“只是这样而已吗?”
道魁笑了笑,道:“是的,彤云流是道门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
皇帝很没形象地歪着身子,一只手撑在地面上,一只手指着贾玖,对道魁道:“国师,跟他这样的孩子,天底下应该不少吧!你难得不知道?据说三年前他还走火入魔过一次。”
道魁垂下眼眸,道:“陛下,自道尊之下,道门中修习过《九阳天诀》的人不知凡几,但是唯一一个走火入魔之后,没有放弃修为又没有发狂而死的,只有他一个。”
皇帝没有想到道魁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他惊讶地坐直了身体,道:“国师,你是说,这孩子是唯一一个通过考验的?”
道魁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皇帝道:“可是朕听说,打那年之后,他就不曾与人动过武。难道他不是自废修为了吗?难道他现在修习的,不是他的家传武学么?”
道魁笑道:“陛下,关于此事,已经有人亲自验证过了。彤云流并没有废去《九阳天诀》的修为。他不过是选择了两种武学同修而已。”
皇帝愣住了。显然皇帝也意识到了,事情似乎跟他预料的有些出入。
皇帝虽然不曾修习过什么高明的武学,却也因为跟国师凌风子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也知道一些事情。
就好比说两种武学同修。两种武学同修,最一般的情况就是修习的两种武学相辅相成,要不然,就必须严格控制武学的修习进度。两种武学同修,一强一弱,弱者很容易寸步难行,强者的进度也会被限制。所以,两种武学同修,不但武学的配套很重要,武学的进度也一样要控制,不然,从此就难攀武学巅峰。
至于贾玖的两门武学,皇帝曾经听长乐公主说过,这是两门属性相反而且一样霸道的武学。
皇帝了解过《九阳天诀》,这是一部至阳至刚的霸道武学,跟道门心法一贯的清净中和完全相反。所以道门之中,有种说法,那就是,这么武学需要非常深厚的根基,还需要相当高的道法造诣,否则,很可能因此走入歧途。
皇帝甚至还特地跟国师打听过,跟九阳天诀配套的那套武学,就是一部极平和的武学,并且,玉清山上有相当多的人修习这么武学。
而贾玖在战场上展现的《兵甲武经》则是一部极寒的武学,这是一种适合于战场的武学。这样的武学,本身就是极为霸道的。根本就不可能跟《九阳天诀》同修。皇帝一直以为,贾玖是废掉了《九阳天诀》上的修为,重新修习《兵甲武经》,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贾玖竟然是选择了同时修习这两部绝学。
皇帝非常怀疑,选择了这两部绝学同修的贾玖,怎么没有经脉爆裂而死!
皇帝心中一动,来到贾玖身前坐下,道:“丫头,你学的那个什么来着,《兵甲武经》,那是一门怎样的武学?”
对于这样一门武学,皇帝当然是好奇的。
贾玖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万岁,一时半刻,恐怕说不清,不如,让宫使走一趟,去臣女家将臣女日常用的枕头取来可好?原本秘籍就藏在枕头里面。”
皇帝和道魁都愣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贾玖会这么大方。
这种东西,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值得子孙用命守护。皇帝也好,道魁也好,都没有想到,贾玖竟然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献出来。
皇帝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连演戏都忘记了,只顾着盯着贾玖,道:“丫、丫头,你,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出来不要紧么?”
贾玖当地拜倒,答道:“启禀万岁,臣女先人有言,若是皇家有需要,此物便献于万岁。能够为万岁分忧,那是臣女一家的荣幸。”
贾玖这样的行为,皇帝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倒是王继恩,见皇帝没有反对,立刻走到外面,吩咐了几句。马上就有内侍冲了出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个相貌普通、衣着普通的内侍抱着一个绣花枕头在弘徽殿正殿的台阶下跪下。王继恩亲自从那人手中接过这个枕头,检查过后,捧到皇帝的面前。
王继恩接过季司赞递过来的剪子,刚要动手剪开那个枕头,边上的皇帝就不耐烦了。他几乎是从王继恩的手里抢过了剪子,亲自将枕头剪开。
只见,那些茶叶末子中间,有一个用油纸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卷轴,卷轴展开,便是两张羊皮卷,上面满满的都是字。
其中一张写着:裂之真意,以死起招,持刀换匕,敞衣而纳气,詹兮若海,飚兮无止,以冥冥驰天地之元犀,裂之卷第一式,以刀化龙-垏皇千里。
皇帝不懂武学,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只得请道魁过来:“国师,你来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道魁看了看贾玖,一拂衣袖,起身在皇帝的身边坐下,在皇帝的手里看了看,道:“陛下,这门武学,其实跟道门许多武学一样,都是从《道德经》中演化而来。贫道可以保证,这门武学的威力,不下于《九阳天诀》。”
皇帝当时就傻了。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九阳天诀》是什么等级,他会不知道?跟九阳天诀一个等级……
皇帝都后悔拿这张羊皮卷给道魁看了。()
054 长乐公主一万三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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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贾玖把家传武学《兵甲武经》献给皇帝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宫里的人明面上称赞贾玖深明大义,背地里没少骂贾玖蠢的。
长乐公主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急急忙忙跑来找贾玖。
“你个傻丫头,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轻易拿出来呢!”
贾玖连忙给长乐公主行礼,长乐公主一把把他扯了起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使劲儿摇晃。
“你个傻丫头,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传家宝啊?这样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了外人?”
贾玖道:“公主殿下,那是当今万岁。”
“叫我长乐。”长乐公主摆摆手,示意那些宫人内侍们退下,这才按着贾玖在窗下坐了,低声道:“现在我才明白,你跟你那个大堂姐都是一样的人。一个让父皇背上了君夺臣子家财的坏名声,一个……你可知道,我父皇可是被你们给坑苦了。”
贾玖夸张地做了一个哭丧脸,道:“公主殿下,原来在你的心中我是那样的人么?”
“叫我长乐!我是在担心你耶!你个小没良心的!”
让君王背负上不名誉之事的人,哪个得了好下场!
贾玖笑笑,拉着长乐公主在自己身边坐下,道:“长乐,你知道这两卷羊皮卷在我们家放了有多少年么?从老祖宗往下,祖父、父亲,以及东府那边那么多的儿郎,有哪个学成了?这才是我将这个献给万岁的真正理由。老祖宗花费了心血弄来的宝贝。若是再敝帚自珍下去,只怕要彻底失传了。”
“可是。这东西是你们家的传家宝……”
贾玖摇了摇头,道:“传家宝。那是要家里的人重视他,那才是传家宝。若是家族里无人重视他,那就是两张纸!我父亲那一辈,还能说大环境所迫,放弃修习是不得已。我们这一辈除了我这个亲自得了老祖宗指点的女孩,还有几个人在这上面苦修、花费了一丝一毫的努力的?若是再这样下去,老祖宗用命换来的宝贝就要彻底失传了。若是仅仅是失传。将来家族若能出现一个天资和机缘都是上上份儿又肯努力的孩子,也不算是辱没了老祖宗的这份心血。可是现在,觊觎这门武学之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多方势力在角逐。”
长乐公主道:“的确,见过安远卫那个新出现的湖泊的人,都会惊叹这门武学的威力。他们去你家翻找过了?”
贾玖摇摇头。道:“虽然明确的迹象。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在我们家出没的宵小却是越来越多了。若是这东西继续留在我们家,总是个麻烦。”
《兵甲武经》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贾玖更清楚。这几乎是跟《九阳天诀》一个等级的武学。这样的武学,对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
现在的贾家实在是太弱小了,根本就保不住这门武学。所以,适时地把他抛出去。这才是保护自己家族的正确方法。贾玖会选择当着道门中人的面,把《兵甲武经》献给皇帝。也是无奈之中的选择。
长乐公主道:“你还真是奸诈!让父皇给你做挡箭牌,还让父皇为此污了名声!”
贾玖答道:“可是万岁需要,不是么?别说万岁身边需要武力高强的护卫,就说三年前,边关有那么十来个人,不,不需要十来个人,只要七八个人,就能够让那些狄人永远地躺在边关的城塞之下。若是有那么七八个人,哪怕朝廷对边关克扣得厉害,什么军饷军备军械都没有,哪怕那些卫所都破破烂烂的,只要有那么七八个人在,北面也不敢南下。”
长乐公主点点头,道:“话是如此,没有错……”
贾玖道:“那不就是了。我们家保不住这个,朝廷需要这个,那不就完了?与其让他被其他人夺走,我还宁愿将他献给万岁呢。就是老祖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没了话。
的确,等到了贾家烟消云散的那一天,哪怕贾家手里还握着这个,更没有用。在某些时候,这两张羊皮卷还比不得两个馒头来得实在。与其等到那一天,还不如现在就把这个献出来,还可以保全自己的家族。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贾玖道:“长乐,你想不想学《兵甲武经》?”
长乐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道:“你说什么?你不是把秘籍献给父皇了么?没有父皇的允许,我如何能修习这个?”
“我教你就是了。”贾玖笑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把那两卷羊皮卷献给万岁,自己就把自己学过的东西都丢下了吧?倩儿还是我教出来的呢。”
原本献给君王,可是贾玖的脑子里面会的可不仅仅是《兵甲武经》裂字卷和神字卷呢。就是原本献给了皇帝,他也可以抄录一份,也可以教导别人。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长乐公主道:“可是,我……为什么?”
贾玖每做一件事情,必定会有两层以上的考量。
长乐公主已经相当习惯贾玖的作法了。贾玖会作出这样的决定,长乐公主一定会好好问清楚。
贾玖答道:“长乐,你知道那秘籍多大么?”说着,比划了一下,道:“大约这么大的一张羊皮卷,长一尺三寸,宽八寸有余,上面的字比我们的两根指头还宽些。又只写了一面。长乐,你觉得,这上面能写多少字?却包含了心法和招式,可以说是字字珠玑!若是没有正确的解读方式……”
长乐公主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这东西放在贾家那么多年都没有人学会。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说过,你家先祖曾经特地托梦于你。难道特别指点过你?”
贾玖点点头,道:“我献给万岁的两张心法,一张是裂字卷,一张是神字卷,虽然都是《兵甲武经》,但是,心法和招式都不尽相同。分开练也使得,一起练也使得。但是,要把他们融会贯通,那就需要机缘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长乐,你要不要学?至少也有一份自保之力。”
长乐公主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好友竟然愿意亲自传授他。把秘籍献给自己的父皇,却私底下教导自己,那等于是送给了自己又一个筹码。
长乐公主又是惊慌又是害怕,他猛地抓住了贾玖的肩膀,道:“你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困扰着长乐公主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孤独,贾玖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身边少数几个不为名不为利、会真正为他考虑的朋友。长乐公主不敢想象,若是贾玖离开了他,他在深宫之中又要如何熬过去。
长乐公主惊恐地望着贾玖,就宛如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兽。
胳膊上传来的力道也清晰地表明,此时此刻,长乐公主的内心是多么地恐惧。
贾玖这才发现,长乐公主的心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贾玖叹息一声,道:“公主殿下,我只能跟你保证,在万岁下达正式的旨意之前,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是,万一有一天,我是说万一……我不得不离开你,我也希望,你能够好好的……长乐,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长乐公主抓住贾玖的手,道:“是因为父皇当众出口的那个流言么?”
有些话是只能由君王来说的,有些话却是不能从君王的口中吐出来的。
就跟下面流传的贾玖跟长乐公主磨镜的流言,那种话,绝对不可以出自君王的口中。一旦从君王的口中出来,无论事实如何,就已经等译盖棺定论了。
偏偏皇帝是在弘徽殿正殿之上,当着道魁、当着那些内侍宫人、当着三个秀女的面,亲自开了口,哪怕贾玖应对得不错,可是话出自君王的口,意义就不一样。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无论皇帝如何判决,他们两个都必须保持距离。
再者,即便没有这回事情,可是他们终究是要长大的。
他们两个现在还年轻,可以一起玩耍。但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尤其跟贾玖这样,贾家不会养贾玖一辈子,更不会愿意看到,贾玖一辈子小姑独处。他们两个人,终究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丈夫、儿女,属于自己的、新的家庭。
这种纯纯的友谊,最终还是会会一点一点淡薄下去,最后宛如清风拂面,哪怕彼此深情一片。
长乐公主突然发现,在过去的一年里,他过得太幸福了。每天只要自怨自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不用担心外面的事情。可时间总是这么无情,他也好贾玖也好,都会长大。
今年,贾玖已经参加了大选。来年,也很难说他跟贾玖一定不会分开。哪怕贾玖如他所愿,进入了他父皇的后|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时间天天陪着他。
长乐公主突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对自己说“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至少,现在的我受不了这死丫头离开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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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算计对算计
055算计对算计
打盛月笙、吴铃雅和曹语默三个从弘徽殿出来就不好了。
信息量太大,让他们三个打离开了弘徽殿之后,就哑了,完全找不到言辞,只能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通光殿。
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也是大家小姐,即便再单纯,可是他们会走入那道宫门,就意味着在家的时候接受过全盘的训练。别的不说,这察言观色,是进宫的必备技能。
虽然说,皇帝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出来,但是他们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位君王,跟他想象中的君王差距真的太大了。即不是英明神武的明君类型,也不是温和的仁君作派,如果说真要他们拿出一个形容词来说,那便是古怪,如果要说得再严重一点,那就是偏执。
直到此时此刻,吴铃雅才能够体会姑姑在宫廷中的艰难。想起姑姑的美丽优雅、雍容华贵,再想想那位君王给他的感觉,吴铃雅在忧心自己的姑姑的同时,也非常庆幸。
原本,他只是碍于规矩、碍于惯例,因此不能进宫、不能嫁给皇子皇孙、不能拥有远大的前程。可是此时此刻,吴铃雅非常庆幸自己不用进宫。
边上的曹语默一路低着头,不说话,手里还捏着帕子,沉默地跟在两位同伴身后。
曹语默大概是三位秀女中心理准备比较充分的那一个。他离家之前,他的父亲亲口告诉过他:如果在宫廷之中见到皇帝不要太惊讶。因为皇帝跟他想象中的君王不一样。
当时的曹语默还非常疑惑,现在,他已经能够领会了。同样。他也被贾玖的勇气和冷静震摄住了。
曹语默不但在皇帝的事情上得到过指点,他在家的时候甚至对贾玖的事情也进行过深入的了解。贾玖的那位师侄知柳孤笙曼,就是他的本家叔父。孤笙曼在他们曹家、在他父亲那一辈中,个人修养也好、才学也好、本事也好,都是极得家族看中的,就连曹语默自己也承认,在这一点上。他的父亲根本就比不上这位本家叔叔。
当年这位叔父突然出家做了道士,在曹家小辈中曾经引起了广泛的讨论。曹语默从小就是听着这位族叔的故事长大,这位族叔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代传奇。后来这位族叔竟然回到了家族。跟族长谈话之后,整个家族都运转了起来。
虽然曹语默的父亲因为做了侍读学士,而被排斥在曹家核心圈子之外,可是曹语默还是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随着这位族叔的归来。曹家的实力上了好几个台阶。就连曹语默自己也能够感觉到,外出参加簪花会的时候,别人看待他的眼光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这位族叔带来的。而这位族叔,却是为这位贾郡君办事的。
曹语默不相信别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对那位族叔那么推崇,那么,这位族叔自然是几位出色的。能够使唤得动这位族叔。甚至让这位族叔为他跑腿,忙得天昏地暗无怨无悔。甚至还拉上整个家族帮忙,这样一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所以,曹语默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跟贾玖说上话,其实他关注这位名满京师的一等郡君,已经很久了。
曹语默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位贾郡君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跟其他的闺秀不一样,不是因为绝世姿容名满京师,不是因为满腹诗文名满京师,不是因为德艺双馨名满京师,他为世人所知的,是他那糟糕的家庭、单薄的家族、愚弱的父亲兄长,还有宫里对他的偏爱,以及道门。
因为孤笙曼,他对道门关照贾玖的事儿知道得比别人多一点。他以为,宫廷对这位贾郡君的偏爱,可能还在道门对他的照拂之上。
但是,今天,曹语默发现,也许自己真的是太单纯了。
皇帝这个模样,根本就不像是对这个贾郡君有多少喜爱的样子,反而是将他当做了仇人。
大家小姐、官宦千金,只要是女子,无论是不是在这范围之内,若是想有个好前程,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绯闻。男女之间的私情,就更加不用说了,那是妥妥的被沉塘的节奏。可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绯闻,也不是什么名誉的事情。尤其是他们这些已经进了宫门的、正经的秀女,若是身上出了这样的绯闻,那不仅仅是名誉受损的问题,还有可能把性命和家族都赔进去。
曹语默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这样的话,尤其是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用一种看似八卦的语气说这种要命的话。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了皇帝对贾玖似乎有别样的情绪。能让皇帝抱着这样的心情的人,在曹语默的感觉之中,也只有断头台一个结果。
被皇帝这么厌弃,皇帝当众说这样的话几乎等于宣告了贾玖接下来的命运。
曹语默可以肯定,今天的事情若是传扬了出去,只怕所有的秀女都要同情这位贾郡君了。
对于贾玖本人的表现,曹语默觉得,哪怕是换了他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比对方还要好了。怎奈对面的毕竟是君王,君王要故意给你难看,不要说一介弱女子,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也只能是一个下场。
在曹语默看来,贾玖是再能干,即便他的手段如何高超,他的命运也就那样了。能够得到他的同情,那是已经是极限。
曹语默甚至觉得,如果贾玖将来真的进了宫,那么今天的事情将会一再发生,皇帝会一再地选择伤害他。即便他是铜墙铁壁、寸步不退,他也注定了是被伤害被侮辱的那一方。刚开始的时候,也许别人还会同情他。日子久了,只怕有更多的人会跟着别人一起踩他。
有关那个贾玖与长乐公主的绯闻事件,曹语默当然不会到处乱说。他的出身、他的家教。让他正好应了他的名字,言语沉默。但是盛月笙和吴铃雅两个却不是。
盛月笙原来就打着进宫博取荣华富贵的念头的,在那温柔娴雅的表面之下是一颗向往着荣华富贵的心。他发现皇帝不喜欢这位贾郡君,当即心花怒放。
不过,他也是聪明人,在明知道对方已经遭了当今皇帝的厌弃之下,他当然不会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儿。若是他做了这样的事儿。那也只会让吴铃雅和曹语默两个看轻了他。
所以,盛月笙要做的,便是不经意地将事情透露出去。而这个人选,他选择的便是吴铃雅。他也看出来了,曹语默是个不大爱说话的。跟他说这个,绝对达不到最好的效果。倒是那个吴铃雅。看着也比较天真。又跟他一起去过弘徽殿,还是吴贤妃的侄女儿。
这样的人,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吴铃雅打放弃了自己的上进心,决定顺从家庭的安排、让自己的姑母在终选的时候撩了自己的牌子、让他回家自行聘嫁之后,他的心情就放松了很多,言谈之中也多了几分轻快。
见盛月笙找他,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防备:“盛家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呀?”
盛月笙拉着吴铃雅在假山的阴影里面坐下。停了一会儿,才道:“吴家妹妹。是关于那天的事情。”
吴铃雅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见盛月笙往弘徽殿的方向比了比,这才恍然大悟。他微微摇了摇头,道:“盛家姐姐,有些事情,在宫里是不能多嘴的。”
盛月笙道:“吴家妹妹,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吴铃雅想了想,道:“那盛家姐姐,你想知道些什么?不过有些事情,我也是一知半解,若是不能为姐姐解惑,还望姐姐海涵。”
“哪里哪里。”盛月笙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低低地道:“吴家妹妹,你也是知道的,我原来是跟着父亲在任上的,今年刚刚进京,对京里的事情也不大熟悉。我原来以为,这位贾郡君在宫里挺得宠的,可是那天看万岁对贾玖的模样,似乎并不是这样……”
慌得吴铃雅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左右看了看,这才道:“盛家姐姐,有些事情,不是能轻易出口的。”
盛月笙立刻知道有门,连忙挪近了一些,道:“吴家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见吴铃雅不说话,他连忙道:“吴家妹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吴铃雅想了想,道:“其实,我知道得并不比其他人多。京师里的人第一次听说,这位贾郡君的时候,他才八岁。为了保住他的父亲告发家里的奴才。当时这件事情挺轰动的,这个姐姐应该知道罢?”
盛月笙连忙道:“我知道。听说他的名字还是那次进宫之后,皇后娘娘为他取的。不过,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得到了好名声,可是他的家族……”
吴铃雅道:“没错。他得了好名声,世人对他父亲也有了改观,但是他们家分宗出来了。他的家族人丁单薄,另外的那边,却是糟透了。所以,即便大家嘴上说他孝顺、知道维护父亲,背地里也没少说他不顾大局的。”
吴铃雅说的十有都是真的,但是只有这最后一句是假的。贾家因为家奴的事儿牵扯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很多人家都开始查自己家的奴才,就连他们吴家也一样。也就是因为这个,吴铃雅对贾玖也是非常钦佩的。
如果不是对方捅破了那层纱,他也是被那些奴才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之一。
盛月笙见吴铃雅没有继续往下说,连忙道:“吴家妹妹,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吴铃雅摇摇头,道:“没,盛家姐姐想问什么?”
盛月笙只得又问了一次:“我听说他在宫里还是挺得宠的,怎么上次看上去并不是如此?”
吴铃雅这才反应过来,盛月笙到底是想问什么。
吴铃雅谨记着姑母给他的教诲,知道在宫里不好轻易说别人的坏话,当即便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原来盛家姐姐对贾郡君这么感兴趣。其实我知道得不比姐姐来得多。就跟姐能够打听得到的那样,据说长乐公主回宫之后,就休息不好,万岁求了国师,国师让贾郡君去照顾长乐公主两天。谁承想,长乐公主从那以后就离不得贾郡君了,除了祭祖的日子,贾郡君需要提早离开宫廷,别的日子,都是跟着长乐公主在清凉殿过的。这也是缘分不是?京中那么多闺秀,还有长乐公主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长乐公主就偏偏与他交好。想来,贾郡君是个极好的人罢。”
听了吴铃雅这一番话,盛月笙就知道对方很可能不会顺自己的意了。
要知道,这片假山看着隐蔽,其实隐藏着一座极为精巧的回音壁,在山腹之中就能够听到外面的人谈话。盛月笙就是知道这个秘密,又看见几个秀女在那山腹之中纳凉,这才引吴铃雅在这里说话。为的,就是装作无意的样子,让那几个秀女把话传出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吴铃雅居然不上当,竟然说话滴水不漏。
盛月笙当然不甘心。因为今天如果不成功的话,那么他就势必自己亲自出面。不过,那样一来,这效果自然差了,也会让人看轻了他。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盛月笙不会自己出头的。他不但不会自己出头,甚至在言谈中也会非常小心。无论是涉及皇帝的,还是涉及长乐公主的,抑或是涉及贾玖的,他都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这么热的天,盛月笙还挨着他坐着,吴铃雅其实有些不高兴的。但是也因为他们两个挨着坐,所以盛月笙的轻微动作也瞒不过吴铃雅。吴铃雅原来就有些奇怪盛月笙的行为,再加上盛月笙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更是让吴铃雅明白了盛月笙的算盘。
吴铃雅也是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哪里会不知道盛月笙的盘算。
他一瞬间就作出了决定。
056 不动如山九千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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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铃雅依旧端庄地坐着,摇着手里的扇子,脑子却是转过了无数转。
他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人,宫廷中人的想法他并不陌生,至于盛月笙,他的手段还嫩了那么一点。
的确,作为吴贤妃的侄女儿,吴铃雅曾经也嫉妒过贾玖,因为贾玖是大齐唯一一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但是他牢牢地记得他姑姑的话,那就是,在宫廷里面,要想活得好,就必须紧紧地跟着皇帝的脚步走。皇帝喜欢谁,就要跟着喜欢谁,皇帝不讨厌谁,就要跟着讨厌谁。
这是他姑姑这辈子最宝贵的经验,可是他姑姑能够稳坐贤妃这个宝座、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跟盛月笙不同,盛月笙觉得皇帝是不满贾玖了,但是吴铃雅的感觉正好相反。
吴铃雅出入宫廷不如贾玖来得频繁,每次在宫里呆的时间也没有贾玖来的长。但是,有一位贤妃姑母,让他在选秀之前也见过皇帝几次。在他心目中,皇帝虽然不够英明神武、不够仁和,却也是个合格的君王,很少将自己的情绪流于外表。那一天,他被那个绯闻给震慑住了,忘记了反应,回到通光殿才想起来,那天的皇帝似乎跟他以前见到的不大一样。
具体说哪种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弘徽殿里的皇帝更随意一点。这种随意,也许是针对国师的,也许是针对贾玖的,但是绝对不会针对他,还有盛月笙、曹语默三个秀女。
吴铃雅别的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在宫廷里面,能够让一位君王放下往日的面具。泄露出那么一丝真实的情绪,这有多难得。他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做到这一步呢。
所以,吴铃雅觉得,贾玖不进宫还犹可,若是进宫了,绝对是一飞冲天。在这样的情况下。吴铃雅根本不会做任何有可能得罪贾玖的事情,哪怕是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的事情也一样。
吴铃雅已经不想跟盛月笙废话了。
他刚起身,却被盛月笙给拉住了。
盛月笙显然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做的事情有些不地道。甚至还有拉吴铃雅下水的意味在里头。本来他还想着如何因吴铃雅入瞉。显然却是顾不得了。
“贾郡君跟长乐公主的事儿,不知道你有什么……”
话一出口,盛月笙就后悔了,可是话已经出了口。缺已经收不回来了。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吴铃雅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要激烈许多。
只听吴铃雅将声音又抬高了一度,道:“盛家姐姐,在宫廷之中,说话是有讲究的,公主殿下的身份比贾郡君高,所以需要同时提及这两位的时候,要把公主殿下放在前面,把贾郡君放在后面。这是规矩。盛家姐姐。你也是家里精心教养打的,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盛月笙连忙道:“抱歉。是我一时口误。”
吴铃雅立刻道:“盛家姐姐,宫中最要不得的便是这种口误,还请盛家姐姐谨慎些。若是出了事儿,小妹可担当不起。”
盛月笙只得应了:“妹妹,说得是。我会记住的。”
吴铃雅却是不想跟对方多嘴了。即便他是想着要回家自行聘嫁的,也犯不着在宫里得罪人。他还有个姑妈呢。他的姑姑吴贤妃对他不错,也照拂过两天这么久,他不能为姑姑分忧,却给姑姑招敌人,那才对不起姑姑呢。
吴铃雅很快就从另外一条路离开了,直接把盛月笙丢在了那里。
盛月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有什么了不起,说是贤妃娘娘的侄女儿呢,这么胆小。不就是一个遭了万岁厌弃的贾郡君么,这样的人都不敢得罪!真没用!”
山腹里面,的确有几个秀女在纳凉,盛月笙和吴铃雅的话,他们可是听得真真的,更不巧的是,曹语默也在场。
当时就有一个名叫柳清清的女孩,忍不住开口道:“曹姐姐,我记得那天你是跟这位盛家姐姐和吴家姐姐一起去弘徽殿的罢?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曹语默捏着帕子、低着头,不说话。
边上一个跟贾玖一样,同样是十三岁,刚刚够到选秀的年纪的边的一身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显然被家里宠得有些天真,立刻就接口,道:“方才这位盛家姐姐跟吴家姐姐话中有提到公主殿下和贾郡君,还提到什么绯闻。难道是因为公主殿下和贾郡君……”
曹语默知道不能让这种事情传扬开去,只得当机立断,道:“这里是宫廷,还请诸位谨言慎行。”说完,立刻站了起来,走了。
他又不想进宫,也懒得跟这些小女孩废话。
余下的几个小女孩着实愣了一下,等曹语默离开了,这才开始叽叽喳喳起来:“这位曹姐姐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冲?”
曹语默一走,其中两个年岁较大的姑娘也反应过来了。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见这两个小女孩满脸的不在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这下子,山腹里面就只剩下了三个女孩子,为首的便是那个柳清清。另外两个是两姐妹,大的叫高媛媛,小的就是那个一身粉色衣裙的高圆圆。
高媛媛其实也想离开。他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背地里议论他人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儿。只不过高圆圆是他的继母妹妹,若是高圆圆犯错,他不想办法提醒,上面对他的评价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他回家之后,继母哪里就不用说了,父亲那里就惨了。
想到父亲和继母,高媛媛心中就发苦。他的继母虽然不缺了他的吃和穿。也不曾在衣裳首饰的份例上亏待了他,却很不喜欢他这个继女。高媛媛自己也知道,在他的继母心中。丈夫、亲生女儿和他自己才是一家人,他这个继女根本就是外人。如果妹妹出了事儿,他不帮忙圆场,惹怒了继母,也会让父亲失望,那么,他的未来……
他这里满腹心事。他的妹妹高圆圆却跟柳清清讨论了起来:“柳家姐姐,那位盛家姐姐神神秘秘的,曹家姐姐也有些古怪。你说,是为了什么事儿么?”
柳清清歪着头,略略回忆了一番,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盛家姐姐最后两句话中。说那位贾郡君糟了万岁的厌弃。前面又遮遮掩掩地把公主殿下跟贾郡君放在一起说,必然是他们两个有什么见不……”
高媛媛吓坏了,连忙打断对方的话:“柳姑娘,这种话哪里是可以胡乱说的?不过是有些人看贾郡君得公主殿下喜爱,故而编排出来的无稽之谈罢了。”
“可是……”
高媛媛怕柳清清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害了他们姐妹,连忙抢着道:“难道不是么?若是贾郡君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宫里的嬷嬷们会是吃素的么?宫里的规矩。我是不大熟。可是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姑娘们,不要说在睡在一间屋子里面。就是打小在一张床上大的也不少。尤其是夏天打雷的时候,更是希望身边多个人陪着,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公主殿下又怎么了,公主殿下也是人,他在北面又受了惊吓,想有个合意的人陪着,谁都说什么?不要说贾郡君了,就是我们家,若是我们姐妹中的某一个能够得到这份体面,家里也会把我们捧在手心儿里!怎奈我们都是弱女子,不通武学,也不能给公主殿下带来安全感。这是我们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
高圆圆原来还以为是什么八卦呢,听姐姐这么一说,当即也点了头。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原来是这个!别的不说,我跟姐姐都在我们家老太太跟前养着,都是在老太太屋里的碧纱橱里面大的。京里,跟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少。若是公主殿下宣召贾郡君作陪是犯了忌讳,那我们呢?那些家里有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呢?都犯了忌讳不成?!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儿的消息,却是这种无稽之谈,真没意思。”
说着,甩了甩自己手里的帕子。
高媛媛见妹妹省心,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的妹妹虽然天真,却也不是那种糊涂、不知厉害的人。
柳清清连忙道:“可是那位盛家姐姐说万岁厌弃了贾郡君……”
高媛媛连忙道:“那些人都传出了公主殿下的坏话,万岁生气又怎么了?还不知道万岁是冲着谁发脾气呢!若是万岁真的恼了贾郡君,为何不见万岁下旨意处罚贾郡君?或者直接让贾郡君落选又有什么难的?万岁没有这么做,显然贾郡君是没有过错的。”
柳清清摇摇头,道:“这可不一定。事关公主殿下,若是万岁在这个当儿处决了贾玖,那不等于说公主殿下也有错儿么?万岁最是心疼公主殿下了,哪里少不得忍着了。”
高媛媛见跟对方说不清,只能摇头。他知道,再跟对方纠缠下去,也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不等柳清清再度开口,连忙拉着妹妹告辞了。
虽然很多秀女都对这个流言不以为然,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三缄其口。可是,流言还是渐渐地在通光殿传扬开了。有的秀女老成持重,听见这样的话立刻扭头就走;有的秀女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评头论足,也知道宫廷里面不能够乱说话,所以经常拿别的话岔开去。却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传播新闻、喜欢高谈阔论。贾玖的事情自然被他们当做了一桩有趣的新闻,到处宣扬。
因此,原本炙手可热的弘徽殿突然安静了下来,之前对弘徽殿非常向往,或者盘算着去弘徽殿拜访的秀女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开弘徽殿,就连后|宫的娘娘们寻找那些秀女、宫女们说话也避开了弘徽殿。这也间接地造成了弘徽殿被排斥开了,也使得弘徽殿里的三个人除了长乐公主的清凉殿之外。竟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有人会为贾玖分忧。通光殿的女官、宫女们很快就通知了季司赞,而季司赞则寻了个空儿。亲自告知贾玖。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正在插花的贾玖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想了想,道:“季司赞,你说,当今万岁真的是如此无谋之人么?”
季司赞不明所以,道:“郡君。您是说……”
贾玖道:“我还真没有想到,当今万岁在这些人的眼里,竟然是如此无谋之人。就连我都知道。在宫里,揣摩帝心是禁忌,而身为君王,轻易地让他人猜透自己的想法也不是一件好事儿。季司赞。你说。万岁既然在一众兄弟中,被太上皇选上,最后成为一国之君,会是那么容易猜透的人么?”
换了五年前的贾玖,也许会认为那个反应敏锐、温和得有些懦弱的君王才是当今皇帝的真面目。但是,现在的贾玖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他不过是担负起了京畿的流民、谋划着宫人们的养老问题,就承担了这么重的压力,更不要说在那个位置上的当今皇帝。
在贾玖看来。上有强势的太上皇,下有不把皇族当第一世家看待的世家和文武百官。后|宫里面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还有人拿他与太上皇的嫡长子、当年的端慧太子比较、拿他与当初的老义忠亲王比较,常年处在这样的0环境里面的当今皇帝,他所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贾玖曾经也见过身在后|宫里的皇帝,但是他不觉得那样好懂的面貌才是当今皇帝的真面目。他跟吴铃雅一样,都认为,那天,在弘徽殿上,那个有点神经质、有点偏执倾向的君王,才是当今皇帝的真面目。
但是,无论皇帝的真面目是哪一个,贾玖都不会觉得,当今皇帝会为了斥责自己而斥责。
这样浅薄的理由,实在是太可笑了。也不符合这位皇位最终的胜利者的身份与头脑。
季司赞歪着头,想了想,道:“郡君,您的意思是……万岁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
贾玖想了想,道:“也许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万岁是想保护长乐公主,而我,则是被连带了。”
季司赞灵光一闪:“您是说,万岁想钓鱼?”
贾玖顿了顿,又挑拣起另外一支凤尾竹来:“谁知道呢。”
身在宫廷,不可随意揣测君王的想法,这是一条铁则。因为身为君王,是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想法被别人猜透的。这跟习惯可不同。
在贾玖看来,也许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因此四处造谣。与此同时,正好是宫妃大选,这种事情被利用起来,用来观察一个人的品行为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一个小小的流言,就能够看清一个人,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至于这个流言,贾玖很清楚,除非上面作出明示,否则,那些宫人们,无论是女官还是宫女,抑或是内侍,都不会让这个流言传出宫廷。至于那些秀女们,他们回家之后,他们的父母家人也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将这个流言压制下去。
贾玖根本就不担心。
他也很清楚,跟国家的利益纠葛如此之深的自己,除非皇帝能够一下子除掉自己满门,不然,皇帝就不会为了这种无稽之谈处罚他。要知道,在他身后,还有道门。
想到道门,贾玖立刻就想起了道魁。是的,从战场上回来之后,他也只有刚开始的那段日子见过道魁。
那个时候,他刚刚从战场回来,内伤虽然有了痊愈的迹象,可是情况却非常糟糕。一旦一旦勉力催动体内真气,浑身经脉就宛如刀割一般疼痛。偏偏在北面的那段日子,除了走火入魔后的那一段在|床|上修养的日子,他还不能倒下,也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问题,因此,即便已经尽量用剑术蒙混过关,却也少不了催动真气的日子。
这也延长了自己痊愈的时间,并在自己身体里面留下了暗伤。
刚刚跟贾倩交换了身份、回到玉清山的贾玖,那个时候的他,身体状况是最为糟糕的时候。如果不是被他练到高级的禳命女功体自带的灵疗术,如果不是《兵甲武经》生字卷的强大愈合能力,只怕他真的会成为一个废人。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在玉清山闭关了半个月之久。当时,他的情况道魁是最清楚的,因为道魁又输了不少元功给他。所以,后来道魁没有在派人接他上山,贾玖也没有意外。他以为,从那个时候起,道门就已经放弃了他。
但是,就连贾玖自己也没有想到,道魁竟然会跟国师交换了身份,并且来弘徽殿探望他。这个举动背后的意味,那就深长了。
道魁来弘徽殿的事儿,贾玖谁都没有说,连长乐公主和贾倩贾清两个跟前也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觉得,这不是应该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复选终于开始了。
057 秀女终选
057秀女终选
秀女终选被放在凤仪宫前的交泰殿。这里也是皇后接受外命妇朝拜的地方。以贾玖为首的众多秀女,早早地就在交泰殿前跪拜、等候了。
秀女们都跪在交泰殿前好一会儿来,皇帝的后妃们才慢慢悠悠地到达。先是诸多妃嫔。他们陆陆续续来到交泰殿外,按照各自的品级高低站好。站在最靠近交泰殿门的,便是如镜宫里身份最高的吴贤妃和周德妃。
这些妃子们站了不到一刻钟,一身燕居冠服的皇后娘娘带着无数的女官,也跟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皇后远远地就看到了跪在交泰殿前、秀女之中最前面的的贾玖。
他眯着眼睛看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心情大坏。
作为一位母亲,看到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的人,这心情总是不好的。哪怕长乐公主只是皇后娘娘的便宜女儿,哪怕皇后娘娘也知道,事情并不全是贾玖的错。在皇后娘娘看来,事情做得不够周密、引起人们的怀疑,错的人,绝对不会是长乐公主,只会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人,是那些女官,也包括了贾玖。
迁怒是皇家的权利,任性也是皇室的权利。皇后娘娘难得任性了一把。
他原以为,名声出现瑕疵的贾玖应该离开了宫廷才对,却没有想到对方还会参加秀女终选。一时间,他的心情大坏。
皇后娘娘忘记了,跟贾玖这样,身带封爵的秀女,没有皇帝跟他发话,别人是不敢把他逐出秀女的行列的。
皇后在交泰殿门口,看了贾玖好一会儿。这才他哼了一声,转身进了交泰殿。
众多妃嫔紧跟其后,按照身份高低依次进入交泰殿朝见皇后。皇后与众多妃嫔在交泰殿里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任由那些娇弱的秀女们盯着越来越烈的太阳,跪在交泰殿前。没有皇后发话,谁都不敢让这些秀女们起来。
这就是身份之别。
皇后乃是国母,只要他在一天。这些秀女们。便是进宫了,也是妾。皇后要让这些秀女们跪着,这些秀女们就只能跪着。皇后不让这些秀女们起来。这些秀女们就不能起来。
这就是皇后的权力。
这也是历次的秀女终选时,每次都会面临的下马威。不论是当今皇后,还是从前的元皇后,都是如此。
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些秀女们也大感吃不消。他们都是家里娇养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摇摇欲坠,即便不少秀女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还是发现,自己把选秀看得太容易了。
现在是六月中旬。虽然还不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却也差不多了。交泰殿前,放眼望去。都是上头的青砖铺地。太阳没有升起的时候,这温度就已经够呛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一点点风,带来一丝清凉,这会儿,却是已经能够感到温度一点一点地上来了,膝盖下面也传来了温度。现在还是早晨,还要好些,可若是进了午时,只怕这交泰殿前就宛如蒸笼一般了,就是这膝盖下的石板,也会烫得把皮肉给烫红烫伤。
跟贾玖这样,素面朝天、又得了宫人们指点的人还犹可,跟盛月笙这样,精心打扮了,准备在终选上一鸣惊人的秀女们可倒了霉。因为炎热的天气,因为在太阳底下的暴晒,他们的脸上爬满了汗珠,汗珠在脸上汇集,虽然不至于汇成小溪淌下,可是那精致的妆容却是毁了。
少数几个出汗比较少、脂粉比较高级、又忍得住的秀女们还好,他们的脂粉最多只是模糊了,让他们的妆容显得不够精致而已。那些出汗比较多的,或者忍不住擦汗的秀女们,他们的妆容却是毁了。
这样的秀女,他们的结局,自然只有被淘汰的命运。
所以,跪在前面、素面朝天、挺直了脊背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就越发显眼了。
即便坐在交泰殿里面,皇后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那些因为出汗、擦汗导致妆容一塌糊涂的秀女,自然是被撩牌子的节奏,可是皇后娘娘却没有想到,贾玖根本就没有抹脂粉。
天知道,皇后娘娘原来是想借机让贾玖落选的呢,如今见没了借口,越发不高兴。
皇后娘娘极重规矩。在他看来,跟长乐公主传出绯闻的贾玖,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进宫。偏偏长乐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是他便宜女儿,皇后娘娘也不可能当众宣布长乐公主跟贾玖有私,那样只会让长乐公主的名誉有损,也会让他失了圣心。
便宜娘可不好做。
饶是皇后放慢了速度,可是这程序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过。那些低位妃嫔给皇后请过安之后,便离开了。交泰殿里面,就只剩下了皇后娘娘和吴贤妃、周德妃两位高位妃嫔。他们是作为皇后娘娘的副手,坐在了下面。
皇后很想再拖一会儿,但是,他也知道,继续拖下去,对他的名声不利。而且,这些秀女之中,若是有人真的在这交泰殿前中暑了,对他的名声造成负面影响那还是小事。若是引起了皇帝的不满,那就是大事了。
打从潜邸就跟着皇帝,这位皇后娘娘可是非常清楚自己丈夫的手段。上面有强势的太上皇压着,下面又有不拿他当一回事情的臣子,这位君王的处境本来就艰难。用后|宫来平衡前朝的势力,其实是下下策。可是当今皇帝却不得不这么做。皇后也很清楚,外面的那些秀女们对皇帝的重要性,所以,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不过,皇帝没有来,秀女终选就没办法继续,皇后可不敢在皇帝没有在场的情况下自专。若是把皇帝中意的人踢出去了,他也会有麻烦的。
这就是当今皇后跟元皇后的不同了。元皇后乃是皇帝的原配妻子,从皇子妃做到太子妃。再做到皇后,他有这个底气在皇帝没有来临之时对秀女的来路作出安排。那个时候,皇帝刚刚登上皇位,即便是要用后|宫来平衡前朝的势力,能够做得也有限。
可是元皇后能做的,当今皇后就不能。他原来是侧妃升上去的,底气就不够足。加上他上位之后。皇帝的实力一点一点增强,能够做得也越来越多。所以,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碍了皇帝的盘算。
即便皇帝从来没有跟他开过口。皇后也非常清楚,什么是自己应该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
皇后在交泰殿上坐着,跟吴贤妃和周德妃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从衣裳首饰说到女子养身,再说到儿女只是。眼看着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皇帝还不见人影,皇后都有些着急了。
虽然说,打他升上皇后之位。这秀女终选就只在皇帝到场之后正式开始,可是让这些秀女们就这样一直跪着,对于他的名声也不好听。
皇后叫过自己身边的首领太监。让他去前朝看看。务必要把皇帝请来。皇帝不在场,没有经过皇帝点头。皇后娘娘可是一个人都不敢动。
可是皇帝还是没有来,皇后只得表示再等等。又过了半个时辰,皇帝还是不见人影,皇后又问:“万岁下朝了么?”
边上的人答道:“无。”
皇后也愣了:“今日乃是秀女终选,日子早就报上去了,怎么前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可是万岁有什么事情吗?”
左右都不敢答。
皇后娘娘没有办法,只得吩咐道:“罢了,再等半个时辰吧。若是万岁再不来,那我们就只能先开始了。”又下面把太医招过来备着,又叫人熬解暑、消暑的酸梅汤、绿豆汤和凉茶。
这些都准备齐全了,皇帝依旧不见人影,皇后心中着急无比。可是没有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会有人中暑,那样,他肯定是会有麻烦的。
皇后没有办法,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吩咐道:“罢了,让秀女们依次进来罢。”
吴贤妃和周德妃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皇后如此耿直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会如何不知道?更虽然刚开的时候,他们也高兴过,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开始担心了。
没错,他们之于秀女大选,也不过是个陪客而已,可要是出了事情,皇后娘娘最多不过是被万岁冷落几天罢了,可是他们,一准被推出去做了替罪羔羊。皇帝若是晚一点到,他们的确会在心里偷着乐,可若是皇帝迟迟不到,那么,最担心的人,便是他们了。
见皇后吩咐开始,他们心中也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在内侍们的唱名之下,第一排进来的,是四个人,身为一等郡君的贾玖,县君贾倩,以及南安王府郡马家的庶女二等县君禇氏,以东平王府郡马家的庶女三等县君卫氏。
这四位秀女进来之后,先与皇后行了国礼,又与吴贤妃和周德妃见了礼,得了允许之后,才站成了一排,等着皇后的决定。
皇后一看是这四个人,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四个人是极好安排的。荣国侯府乃是皇帝身边的新贵,又刚刚立了大功。皇后娘娘也不好把他们家的女孩儿撵出宫廷。值得庆幸的是,贾家的三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大,一个十三岁,两个十四岁,都没有成年,即便是留了牌子,也不可能马上进宫。所以,皇后只要赐下香囊,将贾家的女孩子留牌子就好。
横竖三年后,他们还要再度参选,那个时候,再决定他们去留也使得。
皇后娘娘可不会在确定皇帝的心意之前,擅自做主。
至于另外两个,那就更好安排了。
四王八公是太上皇的人,但是这些年来,他们也隐隐舍了太上皇、向皇帝投诚的迹象。不过,异姓王府的姑娘们跟正经的皇子皇孙府邸里的贵女一样,都是不用选秀的,就是正经的外孙女,也都是走个过场,所以,这两个女孩子,便东平王府跟南安王府精心调教了、送进宫来的人质。
在皇后看来,如果这两座王府真的有诚意的话,应该把直接把王府世子送来,即便世子不行,侧妃所出的庶子也可以,这两个郡马家的庶女算什么呢?
皇后装模作样地跟吴贤妃、周德妃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代表着较为安分的东平王府的卫氏,另外一个则赐了花,让他回家自行聘嫁去了。
不过,在此过程中,皇后并没有夸奖贾玖,也没有夸奖贾倩,就连卫氏,也不过是得了不错两个字罢了。甚至可以说,一身燕居冠服的皇后娘娘,虽然看上去威严庄重,可是他本身却是一个极为单纯的人。他虽然处置了传播流言的人,却对流言本身也带着几分将信将疑的态度。所以,皇后对贾玖的评价并不高,就连贾玖也发现了皇后隐隐约约地不满。
贾玖揣度着,如果不是事情关系到长乐公主的名声,如果皇后娘娘不是长乐公主的嫡母,如果不是身为后妃必须保护女儿,哪怕这个女儿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说不定在听到流言的那一刻,皇后娘娘就把自己打发出宫去了。
不过现在么,贾玖看得出来,皇后娘娘是被身边的人劝住了。
宫中之人从来都是谨慎行事,可不会轻易得罪了人去。即便是皇后身边的这些宫人们,他们已经如此体面,却也少不得给自己准备一跳后路。贾玖的那个计划,便是他们的后路。所以,在皇帝做出决定之前,他们会选择能帮贾玖一点是一点。
皇后娘娘性格单纯,也非常依赖这些宫人,这也使得,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一国之母,但是他的宫殿里面的宫人们却掌握了极大的权力。再加上皇后娘娘很依赖身边的人,如果身边的人不止一个为某个人说好话的话,也会影响到皇后的最后决定,更不要说还有无数人在背地里帮助贾玖了。
换而言之,皇后虽然在为长乐公主名誉受损一事生气,却也不过是在背地里生气而已。对于贾玖,经过最开始的愤怒之外,他也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在他看来,这个孩子根本就是被长乐公主拖累、被别人算计了。
他脸上虽然淡淡的,可实际上,他并不如贾玖想象那样,对他充满了负面情绪。()
058 帝后考量
058帝后考量
当皇帝驾临的时候,秀女终选已经进行了过半,从交泰殿出来的秀女们也陆陆续续返回了北宫,准备离宫。交泰殿前的秀女们不多了。
交泰殿里面,皇后与吴贤妃、周德妃得知皇帝驾临的消息,连忙出来迎接。
皇帝一见皇后,脸上就带上了几分笑容。
如今,跟着他从潜邸出来的老人是越来越少了,跟皇后这样,能够让他放下心来的,就更加少了。虽然说皇后膝下也有两个儿子,而且都是正经的嫡出(即被册封为皇后之后生下的皇子),可是皇后这个人谨慎,不但约束自己儿子身边的热门也一再约束自己的娘家人,不给皇帝惹事儿。比起那些跟皇帝要这个要那个的嫔妃们,皇后不知道甩了他们多少条街。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当然更愿意给皇后作脸。
皇帝伸出一只手,弯下腰,扶起了皇后,道:“梓童何须如此多礼?”
皇后道:“陛下,礼不可废。”却还是顺从着皇帝,站了起来。
这个皇后,还是这样严肃。
皇帝笑笑,与皇后并肩进了交泰殿。
皇帝交泰殿正殿上的主位坐了,这才问皇后:“都选了哪些人?”皇后连忙将单子奉上。
在进来之前,皇帝就看到了交泰殿前就只剩下十来个秀女了,他展开那单子数了数名字,发现这一届的秀女竟然只有三五人被撩了牌子,不觉挑了挑眉。
皇后见皇帝又无意识地开始用轻叩指节。连忙解释道:“禀万岁,这两年前朝事情多。万岁忧心不已,臣妾看着也不好受。偏偏这后|宫也是事故频频。没了好几个姐妹,就连丽妹妹也早早的走了。臣妾是个愚笨的,想着若是今年能够为万岁挑两个合意的人,也是不枉了。”
皇帝看了看皇后,不说话。
皇帝跟太上皇不同,因为长年只能把目光停留在后|宫之中,他对于女人们的想法其实很清楚的。他也非常清楚。皇后跟后|宫里面每一个女人一样,其实都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即便不是唯一。也要与众不同。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便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妻子,可是身为一国之母,也由不得他任性。从前的皇后犯过错。虽然皇帝很享受这样的错误。但是,经过那段被妃子们压着的糟糕的遭遇之后,皇后已经改了。
皇帝知道,自己每每纳了新妃子,皇后在人前不露声色,可是在背后,一样心灰意冷、一样日日独坐到天明。
皇帝知道皇后心里难过,可是皇后还是这么做了。而他也必须这么做。这对至尊夫妻,在经过了十多年的磕磕碰碰之后。终于过了磨合期。但是要说什么甜甜蜜蜜的生活,那是没有的。他们两个之间,也只有一个给另外一个体面和尊重,另一个尽力配合前者罢了。
皇后的考量,皇帝很清楚。随着前朝势力出现新一轮的洗牌,后|宫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虽然他的后宫里面,高位妃嫔并不是很多,不过,这都是他十多年经营下来的结果。而随着两年前,大量高官或者是落马、或者是调动,这一届的后|宫势必要添几个高位嫔妃。皇后也是考虑了这一点,故而将大多数的秀女留下了,就是被撩牌子的,也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
这一点,皇帝看得很清楚,这也是他对皇后最为满意的对方。
这些秀女们虽然还是秀女,但是他们身后的势力,对皇帝来说,还是不能舍弃的重要资本。
皇帝也不止一次遗憾,那些清流、那些世家女们,总是不喜欢进宫,即便名字在秀女名单上,他们也有办法逃脱。比方说,花粉过敏引起的毁容,比方说身体虚弱、感染时疫导致错位选秀日期,又比如说,家中有丧不能在孝期进宫,等各种各样的原因。
这也使得皇帝对那些世家、清流家总是没有办法。习惯了用后|宫来平衡朝廷的势力,也习惯了世家与清流的高傲,又有太上皇掣肘,皇帝即便有别的办法,也使唤不出来。
如今这位皇后,虽然不能跟元皇后那样,与他夫妻相得,可是在这上面,皇后的确做得不错,帮了他不少忙,
心中计较了一番,皇帝再度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名单之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写在最前面的贾玖,还有贾倩贾清两个,贾家的三个女孩,皇后一个都没有踢。视线在这三个名字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皇帝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就跟贾玖猜测的那样,皇帝故意发作他,并不是因为他与长乐公主之间的绯闻,而是因为皇帝想要用这种手段试探那些秀女,当然皇帝也想试探道门。不过,皇帝更看重的,却是贾玖本人。
皇帝还记得他与贾玖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这个小女孩,不过八岁,却难得胆识过人,即便在自己这个君王面前,也神情镇定、口齿伶俐。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皇帝其实并不想理会这个小女孩。
他连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了,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管别人的事情?不过,为了建立良好的道德典范,为了震慑几个蠢蠢欲动的儿子,皇帝才不得不作出一副对贾玖喜爱的样子了,也不得不为贾玖做主。
如果仆人可以陷害主人,那么臣下是不是可以陷害他这个君王?如果仆人可以偷窃主人家的财产,那么臣下是不是可以无视国家的艰难、一直拖欠这国家的亏空?
那个时候,这个小丫头说的事,让他这位君王感同身受,这个贾家的事儿,事事影射了他这个君王,可是,他这个君王手里并没有多少权力,即便是做了这种敲山震虎的事情,也不会有多少效果,所以,皇帝当时也是兴致缺缺。
但是他还是吩咐了让自己信任的弟弟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处理此事,为的,就是让他的儿子们认识到,如果他们有了分歧,那么,只会让那些臣下有了可乘之机。
问题是,他的那些儿子们,至今还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贾玖真正进入皇帝的视线的时候,那是他献出红苕的时候,换了其他人,一准用这个为家族换取荣华富贵了,可是这个小女孩却跟他交换了父兄活下去的机会。这才是让皇帝刮目相看的真正原因。
皇帝知道,如果让世人知道了红苕是贾家弄出来的,那么这天下一定会崛起第三个千年不灭的世家。贾家即便不能跟孔家、颜家并驾齐驱,也能够力压那些从隋唐、甚至更早的年代起就在这片大地上呼风唤雨的大世家。
可是这个小女孩并没有那么做。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以为这个丫头目光短浅,后来,从下面的探子的口中得知,这个小女孩是经过了充分的考量的。这个小女孩说过,大齐,以及大齐以后,这片土地上不会出现新的世家了。
当时的皇帝并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后来,皇帝明白了。
皇帝为这个小丫头的政治敏锐度而感到惊讶,自然也关注起了他大大小小的事情。
果然,这个小女孩给了皇帝一连串的欣喜。
而现在,皇帝对这个小女孩是欣赏有之,恐惧亦有之。
欣赏的是这个丫头对朝廷的忠心,恐惧的是他的才华、他的谋略、他的武力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一个安顿流民的计划,不但将朝廷、道门、儒家的势力都囊括了进去,却恰到好处地把皇家的影响力控制在了一定程度以下,牢牢地遏制了世家的隐户行为。这是大齐历代君王都没有做到的这一点。同时,一个附加的小计划,则收买了宫中大部分宫人们的心,就连皇帝也不得不考虑,如果他拒绝了这个附加条款之后,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皇帝借着长乐公主与贾玖的绯闻发作贾玖,不是因为真的有这回事情,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证据,恰恰相反,这是因为皇帝自己在恐惧。
皇帝很清楚,如果这个丫头真的进宫了,那么,他这个君王,乃至是太上皇对宫廷的掌控力绝对会降低到一个极限,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信赖。而另外一方面,这个丫头势必会引起宫廷各方势力的争夺。即便是掌握着绝大多数的实权的太上皇,和拥有着名分的他,都不可能袖手,甚至于,两代君王的后妃们,也会加入争夺。
皇帝知道,在此番选秀之前,这个贾玖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从国师去弘徽殿见他的那一天起,不,更早一点,在他决定聘用那些老宫人、并为这些养老的那一天起,就决定了,这个丫头将是除太上皇和他这位当今万岁之外,宫廷之中的又一方势力。
皇帝甚至找不到压制他的办法,也找不到合适他位置。
皇帝相信,就连太上皇也一样。
接下来的三年,必定是非常难过的三年。
059 回家
059回家
贾玖离宫的那天,贾琏就早早地带着人在地安门外等候了。这一天,跟贾琏一样做人不是一个两个,就是部里里也很干脆地放了的假。
大选的秀女,只要不是被撂了牌子,将来很有可能便是皇妃或者是各王府的贵人、宗亲们的正室。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大齐,谁会不乐意为这些通过大选的秀女们行个方便。话说得再白一点,这么大的一片天,谁知道上面的哪朵云里有雨呢。
跟进宫的时候一样,贾玖贾倩贾清三人是按照品级、穿着大礼服、坐着舆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也是按照品级、穿着大礼服、坐着舆出来的。贾琏坐着官轿走在最前面。父亲不在家,他就是当家,即便有无数的话想问妹妹,也不好在大街上说,哪怕这里是普通人不能走的御街官道。
荣庆堂里,贾母也得到了消息,搂着史湘云和贾宝玉,一脸担心。贾玖很多事情都瞒着贾母,贾赦又站在女儿这边,选择了跟女儿一样的态度,所以很多事情贾母并不知道。比方说,贾母不知道贾玖把红苕白白送给了皇帝,用来换取能够救下父亲和兄长的机会。再比如说,贾玖设计的让几位公主与道门儒家联手安置那些流民的事情,贾母也是一点都不知情。
所以,在贾母的眼中,自己这个孙女贾玖,除了父亲有军功、哥哥体面,还有道门在他背后若隐若现之外,就没有别的筹码了。
这些日子贾母也在心中暗暗嘀咕。这个孙女儿如果不是那么倔强,当初如果不是跟王家交恶的话,就能够见到王家和薛家的力量了。如果,没有分宗的那回事情。也许凭着家族的老脸儿,四王八公都能够借上力。
不过,贾母也承认,以王夫人的能耐和手段,绝对会把贾家所有的资源都留给自己的女儿贾元春,不要说跟着喝汤了,若是没有分宗分家。这个孙女儿连油星儿都见不到。
贾母曾经盘算过。要不要自己出面活动一下,帮这个孙女一把,可一想到贾赦那个样子。他又种种心塞。
在贾母的眼中贾赦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就不知道转弯。当年是如此,如今贾玖的事情也是如此。如果他愿意俯就。贾玖早就内定为皇妃了,哪里还要他在这里担惊受怕。忧心孙女儿的前程?
一想到这个,贾母又泄了气。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这边是不屑使唤那些手段,小儿子这边则是小儿媳妇太能干、什么手段都使唤得出来。在贾母看来。无论是贾玖也好还是宫里的贾元春也好,将来的前途都堪忧。
贾玖是跟他父亲一样不会,或者说不知道使用那些手段。耿直得让他头疼;贾元春是手段太多,一旦被上面知道肯定会被厌弃。
但是。无论怎样,在贾母看来,贾玖的机会始终比贾元春多。不过,贾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今年才十三个虚岁,又是腊月里出生的。这样的年纪,身子都没有长开。如果今年就进宫了,一来不利于承宠,二来也不利于子嗣。从长远计,还是三年后再参加大选比较妥当。要想这次进宫就得到前程,实在是太冒险了。
贾母从来没有考虑过贾玖会被撂牌子的可能。在他的心目中,贾玖的结果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得了如意,那就是马上进宫的节奏;一个是得了香囊,那就意味着三年后还要再参加一次大选。
贾母一左一右搂着贾宝玉和史湘云,却忍不住出身,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就影响到了贾宝玉和史湘云。贾宝玉才不会跟贾母那样想的多呢。在他眼里,贾玖能够回来,继续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怕贾玖对他感觉并不好、也不经常见他,只要能够继续住在一起,贾宝玉就很开心了。
贾宝玉拉着贾母道:“老太太,二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我说二姐姐在家里长长久久的才好呢。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老太太也不用天天挂心,也能够多用两碗饭,这比什么都强。”
薛姨妈坐在下面赔笑道:“老太太,宝玉可真是孝顺。”
贾母拍拍贾宝玉,道:“是啊,宝玉是个孝顺的,不然,我怎么就在这么多的孙子孙女们里面偏疼他一个呢。我也老了,不中用了,只希望宝玉能够在我跟前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我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再跟孙子孙女们说说笑笑,一天也就完了。”
薛姨妈道:“这样的日子,神仙也求不得呢。”
贾母笑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宝丫头了,他可好?怎么不来我这里了?”
薛姨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说,送薛宝钗是薛家多年的心愿,也是薛宝钗自己的心愿,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参加大选的贾玖回家的日子。贾家的三个女孩儿能够参加大选,能够坐着舆出入宫廷,他的女儿却只能参加小选,还要担心被人下绊子、扫地出门。换了别的日子还犹可,赶在今日参加大选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回家的日子,薛姨妈真不好开这个口。
正当薛姨妈为自己的口拙着急、找不到合适的言辞的时候,外面的丫头进来通报,正好给薛姨妈解了围。
“禀老太太,我们姑娘回来了,正从仪门那边进来呢。”
贾母一听,立刻欢喜非常。也顾不得什么薛宝钗了。他跟薛宝钗提起薛宝钗,也不过是礼数罢了,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亲孙女儿。
屋里的人情绪也出现了新一轮的波动。贾母开心,擅于察言观色的史湘云自然跟着开心,下面的丫头婆子自然也开心。
贾母搂着史湘云与贾宝玉,在不停地往外面张望,总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感觉过了小半天,才看见贾琏带着妹妹、身后跟着两个侄女儿打外面进来。
贾琏贾玖贾倩贾清一进门就给贾母请安。贾母连忙将贾琏贾玖扶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忍不住问:“是如意还是香囊?”
贾玖连忙答道:“回老太太,是香囊。”说着,就将香囊拿出来与贾母看,贾倩与贾清两个也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香囊。
贾母见与自己所料不差,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
就跟他猜想的那样,如果贾玖几个这次就进了宫。年纪尚小。一来不能承宠,二来不利子嗣,虽然有些意难平。但是贾母还是更希望将这三个孩子多留三年。
贾宝玉原来还对贾玖的香囊感兴趣,等他看见贾玖得来的香囊还比不得他的丫头给他做的,未免兴致缺缺。
倒是史湘云,对贾玖在宫里的事情。忍不住一再追问。
“二姐姐,这次进宫。你可不用陪着公主殿下了吧?宫里什么模样?那些娘娘们是不是个个貌若天仙?”
贾玖笑道:“看云妹妹说的。我们这些秀女可没有资格住进后|宫,虽然是大选,也只能住在北宫而已。公主殿下也住在北宫,倒是常常见面。至于上面的娘娘们,他们都住在后|宫里面,若非他们游幸北宫。又或者宣召我们去他们的宫室,我们这些秀女可遇不到他们。更不要说见面了。”
“那岂不是说,二姐姐连那些宫妃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八岁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还见过已经去了的端丽贵妃娘娘,那时候的他,的确是后|宫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端丽贵妃娘娘已经不在了,几个熟悉的老面孔也不见了。倒是多了好些新面孔。只是那些新面孔的位分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又只在交泰殿外远远地看了一眼,因此也不曾留心。”
史湘云点了点头。
他也不过是好奇而已。比不得贾宝玉,他才是对那些后|宫女人真正感兴趣的。即便不能一近芳泽,也不妨碍他意|淫|一番。
贾宝玉道:“二姐姐,当年的端丽贵妃真的是后|宫第一美人?他长得什么模样?多高的个子?性子如何?……”噼里啪啦的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听得贾母心中阵阵发酥。
有道是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
古人迷信,认为黄昏以及黄昏之后提起死去之人,很容易招来恶鬼。贾母连自己死去的丈夫都不愿意多提,更不要说一个死在宫中的女人了。
贾母不等贾玖回答,便道:“这些日子,二丫头在宫里想来是累得很了。二丫头,我也不留你了,你且回去,好好歇歇。”贾宝玉还没有得到回答,哪里肯依?还是贾母发了话,他才安静下来:“好了,宝玉。你二姐姐在宫里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正该好好歇歇。你就让你二姐姐先回去养养神。横竖他已经回来了,等他养好了精神,你有多少话问不得的?”
贾宝玉方才不闹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连忙起来谢了贾母,回去了。贾琏在贾母跟前也多呆了一会儿,却没有多呆很久,也跟着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贾玖才卸了妆扮,就见邱典赞等命妇级侍女在边上站着,并没有离开,忍不住道:“四位姑姑可是有事儿?”
邱典赞点了点头,道:“是。郡君如今已经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吾等不好再隐瞒。卑职在此请郡君与那位宝二爷保持距离。”
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邱典赞叹息一声,道:“郡君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吾等代郡君打理着这内宅的事情,倒是没有往太夫人屋里去,也没有留心那位宝二爷的事儿。今日方才知道,那位宝二爷身边的丫头,袭人,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
贾玖低着头,喃喃地道:“他早在一年前就不是姑娘了。”
邱典赞没有听清,连忙问道:“郡君,请问您在说什么?”
贾玖道:“我是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姑姑们是如何发现的?”
这些话,叫邱典赞这些不曾嫁过人的女官们如何开口?只不过,邱典赞也知道,这种事情,总不好一直瞒着。而且,作为贾家内宅的除贾母之外辈分最高也最有权力的女主子,贾玖也有这个必要知道某些事情。
邱典赞顿了顿,道:“禀郡君,其实,有关这个袭人的事儿,之前,吾等并不曾留心。只知道一年前,他就已经破了身子。那个时候,吾等也只以为这个丫头在外头有人。怎奈经过这一年的观察,尤其是郡君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吾等竟然听说那个袭人竟然是那位宝二爷的内宠……郡君三年后还要参加大选,与那位走得太近了,怕是不好……”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我明白姑姑的意思了。姑姑是说,我那位堂弟已经是大人,我跟他继续跟以前一个样子,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姑姑是这个意思罢?”
邱典赞连忙欠身,应了一声是。
贾玖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道:“姑姑,有关这个袭人的事儿,其实我打他伺候云妹妹的时候起,就有留心。他是个厉害的。看着不争不抢,其实极有心计。看着忠厚老实,伺候老太太的时候,心中只有老太太,伺候云妹妹的时候,心中又只有一个云妹妹。又能体谅人,让云妹妹把他视为自己人,后来又亲自与老太太举荐,让老太太把他给了宝玉……”
“郡君?”
贾玖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在宫里这么久,他也变了。说话也不再那么直白,更带上了几分宫里人说话的方式。他说的这几句话,明着是夸赞袭人会伺候人,能够把贾母、史湘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可实际上,却是在说袭人其实是耍了不少手段,让史湘云只相信他一个。
贾玖甚至相信,如果不是袭人在史湘云耳朵边儿上尽说些有的没有的,带坏了史湘云,史湘云也未必会变成后来的憨面刁的模样。()
060 惊觉
060惊觉
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的,他们的世界纯净无垢,所以需要有人一点一点地教会他们,为他们建立起正确的世界观、是非观。
在贾玖看来,薛宝钗是因为过多地接触成年人的世界,所以他的三观跟一般女孩子有些不同,比较逐利,也比较现实。可是史湘云不同,他是史家的大姑娘,他的叔叔婶婶也不曾短了他的吃和穿,也为了请了先生,不然,他也不可能才思敏捷,跟在大观园里,水平跟林黛玉有一拼。
所以,史湘云在史家的日子是不错的,但是他为什么老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还非常留意一些有的没有的,也非常留意各人的待遇一、月钱、份例之事。在贾玖看来,史湘云固然受他身边的人影响很深,但是,他身边的人显然没有一个,比得上袭人,让他更依赖,也更信任。
所以,史湘云的三观里面,有着深深的袭人的印记。
至于袭人,不仅仅是原著里的影响,就是这两年,贾玖打边关回来之后,他便发现,这个丫头看着忠厚老实,可是他的掌控欲,可不下薛宝钗,只不过,他是贾宝玉的第一大丫头,某些事情,他做起来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甚至还是他的本分,所以才不显眼而已。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袭人跟贾宝玉滚了床单之后,对待贾宝玉的心态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贾宝玉对他也与其他的丫头不同。这便让他有了压着其他丫头的底气。别的不说。贾母的屋里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可是贾宝玉得宠,他身边也是八个大丫头。只不过。后来分家也分宗了,贾母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所以贾宝玉身边的丫头们也出现过一阵混乱,人数也有增减。但是,无论怎么变,贾母对贾宝玉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身边的人自然是不少的。除了先后被袭人挤走的可人、媚人。还有麝月檀云绮霰茜雪秋纹碧痕,这六个都是一等的大丫头。只不过,可人和媚人被挤走之后。为了不超过贾母的份例,所以也没有补人,就连袭人,至今也挂在贾母的名下。
就是因为袭人是挂在贾母的名下、名义上还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所以。他在贾宝玉的屋里自视甚高,容不得别人压着他,这里,他跟原著里面的晴雯是一样的态度,不过,原著里的晴雯是处处表现在明面上的,而袭人,则做得更隐晦。
但是。无论如何,如今贾宝玉屋里的事情都被袭人掌握着。这个事实没有变。
贾玖不喜欢袭人,大概,大家小姐都不喜欢这种心大又喜欢擅作主张、甚至喜欢左右主子的丫头存在。这就是女人跟男人的区别。男人总是以为,只要某个女人成了他们的人,就安分地呆在内宅,可是女人们的生活圈子就这么大,内宅的权力也是有数儿的。如果丫头们太过厉害了,就有可能挟制主子。
所以,女主人跟男主人对待丫头们的反应也是不同的。男主人面对那些丫头是甩手掌柜,而女主人,也许会把这个伴随自己长大的丫头当成另外一种形式的姐妹,却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们。
在贾玖看来,袭人这种丫头就属于那种捞过界的类型。贾宝玉身边明明还有六个大丫头,可是如今,他屋里就好像只有袭人一个,其他的人都退了一等一样。而袭人的本钱,除了他是贾母的人之外,自然便是他跟贾宝玉之间的那点子男人跟女人的事罢了。
贾玖明白这四位姑姑们跟他说这个的意思,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得更明白一点,不是因为这些命妇级侍女们听不懂,而是怕他说得太含蓄了,他身边的丫头们听不懂。
他道:“姑姑,实不相瞒,袭人比我还大些,当初我还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老太太的丫头了。所以,他的事情,我也略知道一点。他这个人,看着老实,但是总叫我亲近不起来。至于他跟那位的事儿,其实也是那些伺候小爷们的丫头们常用的手段。如今还好些,若是以前,伺候小爷的丫头们,哪个不是冲着姨娘的宝座去的?这个袭人是个有心的。若是有了机会,他一定会死死地抓着,绝对不会让给其他人的。”
见贾玖也是个明白人、对某些事情门儿清,以四位命妇级侍女为首的众多教养嬷嬷也都松了一口气。
邱典赞也道:“郡君能够这么想,吾等也就放心了。只不过,这事儿还请郡君有数儿才好。郡君已经十三岁了,也过了一次大选。若是三年后,别人看到那位还住在太夫人屋里,还跟姐姐妹妹们嘻嘻哈哈、没有男女之别,只怕对郡君的名声不好。”
贾玖愣了愣,道:“你们的意思是……我明白了。只是,要想让老太太点头,让那位搬出去,那可不容易。在老太太看来,那位始终是他一手养大的孙子。而且,”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位的那块玉,终究是个麻烦,显然老太太也是清楚的。所以,老太太总是觉得亏欠了他,又哪里会轻易放他离开?只怕,在老太太看来,那位就是十五岁成家,也是委屈了。除非,能够让老太太看到,笼罩在那位头上的荣华富贵,或者是即将降临在那位头上的荣华富贵,否则……”
邱典赞道:“郡君莫非指的是,那位大姑娘高升,做了皇妃么?”
贾玖一愣,道:“姑姑怎么知道这个?”
邱典赞道:“郡君,您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吾等与浣纱馆那边交换了意见,也搜集了一点资料。郡君,下官斗胆,还请郡君及早做个决断。”
贾玖看了对方好一会儿,看见这四位姑姑领着一众嬷嬷丫头在自己面前跪下。顿时没了力气,颓然坐下,道:“其实。你们说的,何尝不是我心中盼望的?只不过,一来,宫廷之中,妃嫔升迁自有法度,不是我这个臣子之女能够干涉的;二来臣下算计君王,乃是大忌;三来。吾担心,会让万岁背负上污名,让万岁的处境雪上加霜。”
“郡君放心。换了别人恐怕是不成的。但是由宫人来做。自然能够做得天衣无缝。”说着,邱典赞又迟疑了一下,道:“郡君能够看到这些,吾等甚感安慰。只是郡君有没有留意到自己也身在险境?”
有句话叫做灯下黑。
这次皇帝亲自去弘徽殿发作贾玖的事情。邱典赞这些人自然也得了消息。贾玖后来跟季司赞的话。他们也都知道了。在邱典赞看来,贾玖这种心态,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贾玖跟那些宫廷女人一样,犯了一样的错误,那就是太过相信皇帝了。这样的女人,大多是没有好下场的,就跟那位去了才一年的端丽贵妃一样。
贾玖也没有想到,邱典赞会跟他说起这个。不过。他也知道,邱典赞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不由得坐正了身子,道:“姑姑所指的,是那空穴来风的流言么?”
邱典赞示意其余的几位姑姑带着那些嬷嬷,还有丫头们退下之后,这才挨近了贾玖,道:“郡君,请恕我杞人忧天。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小心为上。下官也知道,郡君也好,公主殿下也好,对那流言都是不屑一顾的。怎奈,那里少不了的手段,用得多了,事情发生得多了,即便郡君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也会被害了名声,更何况……”
“何况什么?”
邱典赞道:“还有万岁的态度。郡君认为,万岁没有那么无聊,专门为了那种莫须有的罪名来发作郡君。但是郡君又怎么肯定,万岁的背后只有一层意思呢?”
说完这句,邱典赞便盯着贾玖的脸,留意着贾玖的神情。
只见贾玖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道:“你继续说。”
“郡君,您在万岁发作您的那天,献上了《兵甲武经》秘籍。且不说侯爷回来之后会如何,也不说这府里已经保不住这秘籍的事实,就说当时的情况,万岁一发怒,您就献上了宝贝,平息万岁的怒火,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过轻贱了自己……”
贾玖叹息一声,道:“可是,家里也好,我也好,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礼遇和荣宠了。”
邱典赞道:“这个,下官知道,季司赞也知道,但是宫里还有其他人不知道。郡君只知道,这样能够换取安宁,那您可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安宁下去了么?”
贾玖瞪大了眼睛,望着邱典赞,似乎有些不明白。
难道这些人已经知道了,那天去弘徽殿的人不是国师,而是道魁了么?
邱典赞见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狠了狠心,选择了挑开天窗说亮话:“郡君,在我大齐最顶尖的权力圈子里面,除去那些世家清流、除去道门和儒门,在那个小圈圈里面,太上皇的势力最大,当今万岁的势力比太上皇小了许多,不过这个差距一直在缩减,总有一天,万岁会跟太上皇并驾齐驱,甚至会超过万岁,成为大齐名副其实的主人。而太上皇的后妃们与当今万岁的后妃,他们的娘家也有不少势力,而且关系错综复杂,又不是铁板一块,但是,终究还是一方势力。但是,这都是陈年旧账了。因为,现在郡君您已经成了那个圈子里面的一方巨头。而且,您的实力已经超过了那些后妃们的总和,甚至已经逼近了当今万岁……”
贾玖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邱典赞道:“郡君,您没有发现么?您的那个养老计划,已经让绝大多数的内侍宫人们都选择了站在您这边。当今万岁的手段,使得前朝与后|宫互为倒影,可是内廷却是位于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虽然不显眼,却拥有影响两者的实际力量。已经掌握了这个力量的您,早就已经成了太上皇和当今万岁的目标……”
贾玖跌坐了下去,道:“太上皇和万岁也可以选择杀掉我,让我从此消失,他们的威胁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邱典赞道:“可是您的身后站着道门,就是儒家跟您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您本身又是一位绝顶高手。见过安远卫现状的人,绝对不敢对您动手的……”
贾玖喃喃地道:“怪不得,那天梁姐姐会找上门来,还特意要求与我比武,原来是因为这个……”
邱典赞没有接口。他知道,贾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之前也不过是一叶障目,只知道忠君爱国,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所以才会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需要别人照拂的小女孩。现在,他既然已经过了这一次的大选,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让这位注定了拥有远大前程的郡君明白,比方说,他手里掌握着的,别人求都求不得的权力和影响力。
贾玖坐在那里,久久地不说话,邱典赞坐在下面,看着贾玖也不说话。
他相信自己认定的主人,也相信对方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对方道:“既然不能避免,那就只能迎头直上了。”
贾玖对邱典赞道:“姑姑,既然我的未来已经决定,那么,有些毒瘤就必须拔除了。姑姑,想办法让那位成为皇妃吧,最好是跟吴贤妃和周德妃那个级别的。然后让那边为迎接自家娘娘,修建一座大大的省亲别墅,也让我们能够顺顺利利地送走那边吧。”
邱典赞听了,立刻应了。
对于以前的贾玖来说,想做到这种程度,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掌握了内廷大部分的权力的贾玖来说,这次的事情,也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而且,他也需要试探一下,自己对内廷到底有多少掌控力,他也想看看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反应。
061 明了
061明了
多年以来,贾玖一直以为自己是弱者,是需要巴结别人求照顾的弱者,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经不是什么弱者,即便是现在就进了宫,他也已经是一大巨头了。
如此之大的反差,让贾玖有些反应不能。但是,接下来的七月节礼,更是让他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频繁地进宫,并且不时地在宫里小住,后来又忙着准备大选的事情倒是不曾留心。在这过去的一年里,这迎来送往的事情,都是由贾赦贾琏处理的。现在他打宫里回来了,重新开始处理这些交际之事,这才发现,很多事情,早就预兆。
别的就不说了,就说那位内廷总管夏守忠夏公公。王夫人当初管家的时候,就不知道往这位夏守忠夏公公的手里塞了多少银子,为的就是希望这位内廷总管能够照顾一下他的女儿贾元春。
可现在,从夏守忠送来的各色礼物可以看得出来,现在已经不是王夫人当家的时候了,贾家也没有必要往夏守忠的私宅送银钱,相反,竟然是夏守忠需要来巴结他贾玖了。而且,在过去的一年里,夏守忠送来的礼物,是一次比一次丰厚,尤其是前两天送来的那份节礼,更是琳琅满目,让贾玖不觉惊叹原来夏守忠这个内廷总管也这么有钱。
邱典赞见贾玖对着夏守忠的礼单发呆,以为贾玖不明白。只得便上来与贾玖解释:“郡君,夏公公来与侯爷贺喜,贺喜侯爷晋封国侯。贺喜二爷高升,甚至贺喜郡君与县君乡君晋位时候的礼物,都是符合正常的规矩的。真正起了变化的是这个日子。”
贾玖顺着邱典赞的手指,往那账本上看了一眼。可不是他甩出了那个养老计划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么,而且还不是什么大节。夏守忠送了四色礼物过来,显然也只是在探路。
邱典赞道:“侯爷与少爷想来都是不知道里面的事情,所以。见夏公公送了厚礼过来,也连忙加厚了几层,回了一份厚礼。”
邱典赞没有说出口的是。夏守忠是内廷总管没有错。可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叫做狡兔三窟。跟他们这样的人,眼下是有权有势,有人求着他办事儿。自然会往他们那里塞钱。还唯恐塞得不够多,让他们不舒服了。却也难说将来他们会不会从那把椅子上摔下来。
夏守忠也是要为自己准备后路的,贾玖这里,便是他为自己留的后路。这样一来,他当然不敢收贾家这么丰厚的礼物。所以,他将贾家的回礼又加厚几层,然后在最近的节日里面,往贾家送去。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贾赦和贾琏父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贾母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又一次加厚了给他回礼。
一来二去,夏守忠跟贾家的礼物却是越来越厚,丰厚得让夏守忠胆战心惊,就害怕惹了上头的注意。
贾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跟夏公公这些内廷总管们的节礼,就由姑姑列一个单子出来吧。哥哥那里,若是哥哥当做不知道,那就算了,若是哥哥问了,他去说。”
邱典赞连忙应了,又建议道:“郡君,也许,我们应该派人跟夏公公打个招呼,或者暗示一下。”
贾玖点了点头,道:“如此,就由你来安排罢。”
宫中号称有十万内侍,其实数得上号的大太监,也不过是寥寥几人。宫廷里面的宫女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女官的数量虽然比内侍多,却也多不到哪里去。但是,就是这些人,对贾玖的那个养老机会反应最快,也最为坚定。
毕竟,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他们一旦没了上面的宠爱,或者被人挤了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倒是贾玖那个养老计划,因为关系到他们这些宫奴的未来,所以,这些人会竭尽全力推行这个计划,也会在计划达到一个想到完整的程度之前,保住贾玖。这也是邱典赞为什么会说,贾玖在宫里的实力已经超过了那些后妃们的总和。因为,没有哪位后妃,能够跟贾玖一样,指挥所以的宫奴。
原本,那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权力。
除了那些内侍总管,还有透过各种角度送到贾玖手里的女官们的礼物之外,还有其他势力的礼物。别的不说道门给贾玖的份例从来是不缺的。这些日子,贾玖在宫里,道魁依旧按时送香过来,倒是让贾玖着实愣了一愣。
贾玖一直以为,不再经常上玉清山、不再经常接受道魁的指点的自己,对于道门的意义,也不过是一个智囊,等事情完了,他的价值也完了。
以下防盗:
的意思,送来的礼物,物也非常,丰厚。不但有,贾家的,在嘉嘉的份,你局外。还有他哥,欠假酒,贾青的婚礼。而且礼物也相当的贵种。咋就微微弹力,这么明显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七月初一接老祖宗七月初二。假酒再度坐到了贾母跟前陪贾母一起说话。往年即便系7月0游戏,秦可卿婆媳两个,也时不时的,会过来坐一坐陪贾母说话,只不过今年假真美了。有事要为丈夫,福州三年的伤。还可亲形象是二媳妇身上也有效。倒是不难来讲,墓这里陪贾母说话了。所以现在贾母跟前只有邢夫人一个。只有薛姨妈你。贾母一看到假酒,便招呼假酒,在他身边,右手,下第一白衣女子坐了。又对她道。二丫头。。你大姐姐在宫里也不容易,总要需要,个人照应着,夏守中夏公公,又是内廷总管。你莫要忘了,给介位,给她送一份领取。加九几的硬朗?说实在的,他根本,假设已经分家分钟出来之后。贾元,春琪琪跟他们家已经没了什么关系?假酒根本就不用为了贾元春的事情,像别人送礼。但是贾母既然开了口他也许不能解决的。同样,看过简历单子的变化的假酒已经非常清楚了。现在的,夏守忠,已经不需要他去送礼了。即便有什么事情?假酒也只要派人往下手中的私宅送一句话,下周中也乐意卖他一个人情。夏守忠也行,公演。现在看着他信内廷总管,为,体面习题念了。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是因为这样,夏守忠也是需要一条后路的。假酒辨析他的另外一条后路。贾母见假酒硬了,也不在,多说,转头又问,薛姨妈。姨太太你们家宝丫头怎么?好些日子都不见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妥当需要清谈,个大夫来看看吧!薛姨妈当然不敢应,他连忙道。老太太,惜不相瞒我们家丫头,不是病啊,而是参加,小雪啦!贾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雪茄,举家进京除了为了薛蟠的命案官司之外,薛宝钗的青云路,也许学家,选择举家进京的一个理由。只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连王家也败了贾母还以为薛宝钗已经没有机会了,他没有想到薛宝钗还会。进入小姐选的行列。贾母的反应很快,立刻就跟姨妈薛姨妈道西。李太太恭喜恭喜,你宝丫头的人品女才貌。怕是己上青云啦!薛姨妈听了非常,高兴,他到,盛满老太太急眼,若是我们,宝丫头有那么一。我必做个东道,请老太太乐呵几天。贾母一笑也不多说也不说话。到时贾宝玉,听说薛宝钗又要走了,非常不自在。大姐姐已经陷进了那个地方怎么宝姐姐也要去。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大家一个一个的,都接着往里面跳。贾母听了立刻贺了一下宝玉你胡说什么呢?宝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受过贾母的疾言厉色,当季,就垮了脸扁着嘴,想要哭了。假酒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薛姨妈挤的站出来打圆场。他答道,宝兄弟宝玉你要祈祷,选秀无论是大雪还是小雪,都是规矩。就跟我进宫这一趟,这是国法规定的,大姐姐当初进宫也是遵从国法。宝姐姐家里是皇上自然也不能,跑。贾宝玉听了这才低着头不说话。他的心中满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不能避开这个大选选秀,五,那么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怕洗一个一个,都要离开他了,系意想到,那种孤独之感贾宝玉的心中就受不了。喜相迎在边上注意到了贾宝玉的不高兴,塔拉拉贾保玉的手,爱哥哥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史湘云的这句话,据话,可不是闺阁女儿应该说的。好在贾母也谈谈,当进酒小喝的喝的到。云丫头根宝玉玺,一块儿长大的,他们两个,他们兄妹两个感情最想要好,也最舍不得。薛姨妈也笑笑。可不是他们,兄妹两个你惯性要好的。如今的薛姨妈,可不敢得罪来讲讲,所以,也只能顺着讲贾母的话这样说了。
062 生气
062生气
“二丫头,你父亲去南边多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对于薛宝钗,贾母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看来,薛宝钗想要进宫,只能走小选,而且还必须花钱托关系。通过这种方式进宫,最后也只能去冷宫附近或者是做浆洗之类的活计,根本就不可能接近君王,更不要说成为妃嫔了。
贾母会提及薛宝钗,完全是因为身边的人少。贾玖和贾倩时不时地需要进宫,贾清要忙着打理后花园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空闲,又跟贾宝玉不对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躲着贾宝玉。史湘云经常跟贾宝玉玩得到处乱疯,真正长年呆在贾母跟前的人,竟然只有探春一个。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自然是寂寞了。
贾玖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连忙道:“老太太,父亲的信上说,这几年,姑爹瘦了一大圈,跟当初在京里的模样判若两人。都说盐政上的官儿不好做,从父亲的信上露出的那片言只字,叫孙女儿看着也心惊肉跳。就是不看在姑妈的面子上,父亲跟姑爹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姑爹挽留,父亲当然会在南面多呆一阵子。”
贾母点点头,没言语,过了好半天才道:“你姑爹去了南面也有五六年了。他们全家南下的时候,你林妹妹才五岁,听说走路还不稳当。如今五六年一过,也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你姑妈就这么一点骨血,我这一想起来。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你林妹妹才好。”
贾玖赔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老太太想林妹妹,难道孙女儿就不好奇了么?说起来,小的时候,那时候姑妈也在京里,每次我都是眼巴巴地等着姑妈带林妹妹过来坐坐。可是每一次,得到的消息便是林妹妹身体不适,不是着了凉便是吃坏了肚子。天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林妹妹呢。”
贾母连忙招呼贾玖,让贾玖在脚踏上坐下。一面轻轻地抚摸着贾玖的头,一面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林家,代代子孙缘分来得晚。你姑爹也是,他父亲的同窗好友的孙子都能够到处跑了。他才在近五十岁的时候。得了你姑爹,可怜了他媳妇,高龄产妇,又是头一胎,赔上了性命才换回了这个儿子。你姑妈也是,原来就比你姑爹小了好几岁,可也进门近二十年才得了你林妹妹。你姑妈是没有赶上好时候。你看他们林家那位继夫人,进门每两年就生了三胞胎。可也是高龄产妇。保得了小的,保不住大的。他们林家。也就这个命数。”
贾母从来都不觉得,林家多年没有子嗣会是他女儿贾敏的错。所以,贾玖不过偶尔提了那么一次,他就记在了心里。渐渐的,他把贾玖的猜想当成了自己的观念,只要一提起贾敏,必然会拿出来说一说。
对于贾敏,贾敏都已经是一桩心病了。
薛姨妈听了,也不胜唏嘘。
就跟他家的薛宝钗那样,自打那年得了那块金锁之后,他和他的丈夫就觉得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所以,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的父亲,都在薛宝钗的身上花费了无数的精力。而薛宝钗也正如他们夫妻两个期望的那样,容貌出色,言谈也相当来得,不但条理清楚,还相当能够体谅人。这也让他们夫妻两个越发信了那瘌痢和尚的话了。
怎奈自己这个女儿就少了那么一点运道。在最要紧的时候,他爹没了,他哥哥年轻又撑不起来,他一个寡妇人家带着一双儿女委实艰难,不得已,选择了投奔亲戚。可是他们薛家就好像被厄运缠上了一般。哥哥姐姐先后出了事儿,不能收留他们,嫂子又是一贯不睦的,最后还是外甥女儿求了贾家太夫人,这才让他们一家子有了容身之处。
就是女儿的青云路也是一波三折。
不过,坏运气总有散尽的一天,至少他的女儿终于进了那个地方。以女儿的出色,又有夏公公照拂着,这结果,自然是稳稳当当的。
想到女儿,薛姨妈也忍不住笑了:“是啊,都是命。”
贾母听见薛姨妈附和他,刚开始的时候还很高兴,等他看见薛姨妈脸上的笑容,心里又不舒服了。
他转脸对贾玖道:“二丫头,虽然说你林妹妹还没有来,这屋子可准备齐全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等下个月,这香雪山庄就完工了。剩下的,也不过是补种些花木罢了,也算不得什么事儿。我们家的屋子虽然多,却哪里比得上这香雪山庄景致好?林妹妹虽然说是在京里出生的,却是五岁就去了南面,在南面长到这么大,怕是更习惯这江南水乡。香雪山庄便是的揽月台和钓鱼台,都带着几分江南的模样,就不知道是否能入得了林妹妹的眼了。”
贾母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贾母和贾玖心知肚明。林如海在一天,林黛玉就一天不会离开父亲,如果林黛玉要来他们贾家,也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林如海要死了。那样一来,林家好歹也要先给林如海办完丧事,然后是清理家财,怎么也要两三个月时间。
此时此刻,贾母也只希望,贾赦不要错过了过年祭祖。他可是他们这一支的大家长也是族长。
倒是贾宝玉,听说又有个姐姐妹妹要来了,非常高兴。
“老太太,林妹妹长得什么模样?好不好看?若是我也能住在后花园里就好了。”
这话一出口,贾玖也好,贾倩也好,贾清也好,心里都是咯噔一声。三年后,他们还要参加一次大选呢。如果让贾宝玉住进了后花园,他们的名声也都毁了。
贾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搂着贾宝玉道:“宝玉,你不要老太太了?”
贾宝玉连忙道:“老太太,我也大了,也想有自己的院子。不如,我也搬去后花园罢。也能跟姐姐妹妹们一起读书。”
贾清一听,在心中破口大骂:谁是你的姐姐妹妹!连辈分都搞不清楚吗?混蛋!
贾玖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贾宝玉,脸上却带着三分笑容。
他道:“也是呢,宝玉就比我小四个月罢了,的确是个大人了,也该读书了。不如我跟二叔说一声如何?二叔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自己不曾考取功名,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圆满了这桩心愿。二叔若是听到宝玉的话一准儿很高兴。不过,宝玉,读书可是一件慢工出细活儿的事儿,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若是你偷懒了,我可是要告诉二叔的哦。”
贾宝玉见贾玖阴沉着脸,忍不住往贾母的怀里缩了缩。
贾母连忙拍了拍他道:“好了,宝玉,你爹也是希望你成材。再者,还有我呢。只要有我在,你爹可不敢打你。”
贾母这样说着,却忍不住去看贾玖。他知道,贾玖生气了。
贾玖可不是贾迎春,贾迎春懦弱无能,在姐妹中极为不显眼。哪怕他的相貌不错,却也因为他那懦弱的性子减了三分姿容。可贾玖不是。贾玖是个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人,又有贾赦疼他,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赶着他,他在家里事事顺心,明媚的容貌,加上强大的气场,除非他可以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否则,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也就是因为他的这个特质,使得贾母格外看重他。
再者,贾母也知道,贾宝玉这话已经是犯了忌讳了。
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已经分家了,甚至还分宗了。贾政也好、贾宝玉也好,对于贾玖贾倩贾清这些女孩子来说,都是外男,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三个的面前。因为贾母是贾赦的母亲,因为贾母动用了自己身为这荣国侯府太夫人的权威,这才得以把贾宝玉跟探春两个养在跟前。
就连贾母也知道,这已经是贾赦一家子能够容忍的极限了,也已经到了冒犯世俗伦理的地步。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贾宝玉的命,贾母也不会这么做。
现在,贾宝玉竟然说这样的话,贾母在为贾宝玉的不懂事叹息的同时,也知道,如果他不把贾宝玉拘在自己身边,而是点头让贾宝玉也住进后花园的话,那么,他可以为贾宝玉收尸了。
他这个孙女儿可不是吃素的。
贾母道:“宝玉,你若是觉得老太太这里的碧纱橱太小了,那老太太让人在后面专门收拾一进出来与你住如何?”说着,立刻就吩咐道:“鸳鸯,鸳鸯,你带几个人,把第三进收拾出来,东西、家伙什儿,都要上好的,尤其是那东厢房,那是要给宝玉做书房的,不能马虎。”
鸳鸯听了,立刻应了,带着一串的丫头婆子亲自去布置了。
作为贾母身边的大丫头,鸳鸯可不是笨蛋。
063 贾环
063贾环
从贾母的院子出来,贾倩和贾清两个人脸上都不大好。贾宝玉这个家伙,看起来是够天真、对那些丫头们也真的很好,可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换到他们这些正经的姑娘小姐身上,那就是妥妥地被他拖累致死的节奏。
真正是应了那句话,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还有一句话,用在这里更贴切:尊重两个字也是要看身份、看阶级的。
胡思乱想间,贾清还不忘学着姐姐的模样,表面上一派端庄优雅。他可不想在嬷嬷、丫头、仆妇面前,失了身份,让人笑话了去,说他没有教养,不愧是外面来的云云。
等这姐妹两个挤上了贾玖的翠幄华盖车,车子一动,他们就端不住了,不但放下了脸,脸上还阴沉得几乎能够滴得下水来。
贾倩低着头,不说话。
贾清却忍不住跟贾玖抱怨道:“姑姑,您也太和善了。那个宝二叔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们就应该拿着名节陪着他玩似的!他原来就是寄居在我们家的,竟然还想就败坏我们的名声!他是想要我们的命吗!我们已经收了香囊,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宫里,三年后还要参加大选呢。,在这期间,若是名声坏了,我们也就死路一条。”这次进宫,他可是看多了。
贾清忍不下这口气,贾倩又何尝忍得下这口气?他上辈子就是吃了这种亏,所以才会落到那般下场!
贾倩大着胆子道:“姑姑。你真的要忍下去吗?”
贾玖微微看了看他们,道:“你们说过的话,我都记着。我已有安排好了。”
贾清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他的姐姐贾倩,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姑姑,您是说宫里的大……”
贾玖抬起手掌,止住了贾倩未完的话:“这件事你们知道便好,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我来安排。”
贾清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想再问,却被姐姐拉住了手。他这才看见,姐姐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在这种事情上。贾倩的反应就是比他妹妹要强许多。贾倩已经想到了自己姐妹两个曾经对这位姑姑提出的建议。贾玖的那个计划他是知道的,自然也清楚贾玖在宫里有多大的势力。既然贾玖已经点了头,那么,事情交给贾玖来做。比他们姐妹胡乱搞要隐蔽许多。成功率也会高许多。
想到随着省亲别墅的修建,贾政一家会从此离开这座荣国侯府,贾倩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这群惹祸的头子终于要离开了。
就是贾倩也不得不承认,谁家摊上贾政那样的极品亲戚,都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贾政一家子,男男女女,正经的本事没有,惹祸的本事却是一个赛一个。偏生分宗之后他们都不肯搬走。着实叫他们恶心得慌。
如今,可算是见到曙光了。
贾倩的心情也随之一松。
就在这个时候。贾清隐隐的听到了哭声,他立刻抓住了姐姐的胳膊。
“姐姐,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贾倩的修为不弱,上辈子,他虽然比不上惜春尊贵、也比不上探春风光,但是他对贾琮和贾环两个却是偶有照顾。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贾环的哭声。
“可能是环三叔。”
“的确是环儿。”
贾玖的修为比贾倩更加深厚,自然也听到了。他拿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车窗,车子立刻停了下来,一位嬷嬷凑近了车窗,隔着窗纱向贾玖请示:“郡君有什么吩咐?”
贾玖道:“去看看,那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这位嬷嬷应了一声是,转头叫过一个婆子,吩咐了几句。那婆子点了点头,立刻快步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就见这个婆子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不是贾环又是哪个?
隔着门上那三层纱帘,贾玖已经认出了贾环。他叹息一声道:“原来是环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何在这里啼哭?”
贾环依旧在外面规规矩矩地地行了礼,现在听见贾玖问他,立刻作了一揖,道:“二姐姐,正如您说的哪样,家学里果然不好。可是我姨娘,就为了那八两银子的点心钱。逼着往我往学里去。我在家学里学不到什么东西,还被人欺负。那些人还把二姐姐送我的书给撕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环儿,这是事儿我帮不上忙。我们两家已经分家了,我这个做侄女儿的,总不好替插手管家你父亲的房里人。再者,赵姨娘有再多的不是,他也是你亲姨娘。环儿,我认为,你还是应该跟你父亲说一说才好。”
贾环听说贾玖不管,心都凉了:“可是二姐姐,若是跟父亲说了,姨娘怕是要受苦了。”
贾玖道:“环儿,我知道你姨娘不容易。但是这事儿关系到你的前程。也只有你自己出息了,才能够帮到你姨娘。至于你姨娘会不会吃亏,你就要相信你姨娘了。他可是你父亲身边那么多女人中,除了那王氏之外,唯一一个生下儿女的人。这事儿换了别人,只怕是逃不过去的。可若是到了你姨娘手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你父亲也是知道你姨娘的,才不会为了这点子事情对他怎么样。”
贾环听了,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应了。
等贾环离开了,车子继续前进,贾清突然道:“这里距离那位二老爷的屋子可不近呢。姑姑,怕是环三叔故意在这里等我们呢!”
贾玖道:“能为自己打算也是一件好事。只不过环儿终究是不是我们家的人。看他可怜见的,偶尔我也帮他一点两点,也算不得坏了规矩。但是我终究不是她的亲姐姐,不能帮他太多,更不可能为他出手教训赵姨娘。他若是有心,应该找三妹妹才对。”
贾清道:“三姑姑可不像姑姑这样好说话。”
贾倩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上辈子他是大观园里的隐形人,贾惜春年纪又小,本来应该是姐妹中身份最低的探春,不但比他这个荣国府的正经小姐威风,甚至还借着贾元春的风头,压过了惜春。那个时候他们虽然都是贾家的女儿,可是三人之间,也不是没有矛盾。所以,进了大观园之后,他们三个各有各的住处,也越发疏远了。那个时候,他对这个堂妹未尝没有心结,只不过碍着王夫人是当家太太,他的亲嫂子王熙凤又一心偏着二房,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大房的人。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但是探春这个人他很了解,探春精明是精明了,也做到了极致。怎奈父亲也好、哥哥也好都是绣花枕头,王夫人又是个表面慈和、内里阴毒的人,即便探春再能干、再精明,也只能选择踩着赵姨娘、踩着自己的亲弟弟,换取王夫人的好感。
可是,他讨好贾宝玉,贾宝玉却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情,也没见贾宝玉对他亲近到哪里去;他讨好王夫人,王夫人面子上对他很和气,实际上也不过是面子情。反倒是赵姨娘,那是真的为他打算,不惜拿着自己的脸面给她做脸,让他立威风。可是,赵姨娘能量有限,修养也不够,贾环年幼看不透这里面的机关。最后,三个骨肉至亲,终于走到了尽头。
赵姨娘年老色衰、最后失去了贾政的宠爱,又跟儿女离了心,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贾环讨厌母亲的不尊重、讨厌姐姐的冷淡,又被王夫人养歪了,自然没有什么出息。
至于探春,他就更加不用说了。
现在,王夫人被禁足在佛堂,探春又是养在贾母的院子里的,也没看见探春对贾环有多少照拂,相反倒是贾玖,已经不是一家人的堂姐,出手帮了贾环一次又一次。
虽然是别人家的事,但是一想到贾政那一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团乱麻,贾倩就忍不住摇头。家里乱成这个样子,未尝不是贾政无能、王夫人无知的另外一个表现。有这样的父母,也难怪贾元春会是那个样子,即便登上了皇妃的宝座,他也长久不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贾元春的未来,早已注定。
倒是贾清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道:“姑姑,若是那位大姑姑成了娘娘,那么,他会不会对我们的事儿指手画脚?”
贾玖笑了,道:“这么可能。这次你们都不是看到了,吴贤妃和周德妃,虽然打着协理的名义,还不是坐在边上做摆设?真正能够决定秀女的去留的,也只有万岁和皇后娘娘,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贾清原来还想说,如果皇后出了事情呢?再一想,似乎原著里面没了一个老太妃,这才有了国丧,却是跟皇后不相干,立刻放了松。
他相信,以贾元春的智商,绝对没有这个能耐管这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当今皇帝是个靠着后宫来稳固前朝势力的君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能力。
064 封妃
064封妃
流光似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等林如海去世的消息传到贾家的时候,贾玖已经搞定了那用来安顿流民的庄子上的小问题。说是小问题,其实也不过是太上皇跟皇帝争着往那庄子上塞人,最后还是只派出了一个负责收税的小吏了事。
因为这些庄子都是需要挣钱的,也只有挣到足够的钱,才能够养活足够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席位养吃白饭的。
可是没等贾赦带着林家姐弟几个回来,宫里忽然派了天使出来,到贾家宣旨,说皇帝已经封贾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得到消息的贾政傻了,就连贾母也呆了。
即便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也委实吃了一惊。他们都曾经进宫参加过宫妃大选,自然知道后|宫里面妃嫔们的等级。皇后之下,便是皇贵妃,皇贵妃乃是副后,在宫里皇后康健又没有被厌弃的情况下,就连死人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贵妃满员为两人,贵妃之下便是贤德端淑四妃,四妃之下为九嫔,这些都是主位妃嫔。主位妃嫔之下,什么婕妤美人之流就更加不用说了。
在宫中,的确有女尚书,那是宫正司的最高女官,正三品,直接归皇后统辖。你说贾元春进宫这么多年了,又是冲着皇帝的妃嫔去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女官呢?女官跟妃嫔可不是一条线。更重要的是,贤德妃。宫中已经有吴贤妃和周德妃了。再来一个贤德妃,那不是打了这两位娘娘的脸,让这两位娘娘记上了贾元春么?吴贤妃和周德妃膝下。可都有皇子的,而且还是养大的、成年的皇子!
除了贾政这个跪在香案前感恩戴德的家伙之外,就连贾母自己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的贾母可不是原著里为家族现状心焦火燎的老太太,现在的贾母,有贾赦这个争气的儿子,也有贾琏这个争气的孙子,还有贾玖这个得宠的孙女儿。甚至还有两个得了朝廷册封的重孙女儿。
现在的贾母可没有被虚幻的荣华富贵晃花了眼。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昏了头,更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就连荣国侯府里的那些奴才们,送走了天使之后。也没有人上前与贾政道喜。
什么玩意儿!你女儿受封,又不是我们家姑娘受封。若是我们家姑娘年长几岁,这次受封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凭什么我们要跟你道喜?
经过张家妯娌并贾玖身边的嬷嬷、女官们清理、调|教,如今贾家的这些管家管事们。也个个都是机灵的。可不会跟原著里的那些奴仆一样没眼色,为了别人的事儿瞎欢喜。
倒是贾政,在地上坐了好久,直到他感觉到了身下的冰凉,直到他发现自己双腿都麻了,这才巍颤颤地爬起来。爬起来之后,还两眼发直,连连晃头。等脑袋清醒了一些之后,这才慢慢地挪到坐在屏风后面的贾母跟前。他两条腿已经麻了。
贾政道:“老太太。既然我们家大丫头已经成了娘娘,那,那王氏是不是应该放出来了?娘娘已经是皇妃了,就这样拘着他母亲也不是个法子。而且,娘娘进宫这么多年,想来也想极了他母亲……”
贾母瞪了他一眼,道:“然后呢?”
贾政心中一跳,发觉母亲的反应不对。可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儿子的意思是,这新年就快到了,老太太是要进宫磕头的。是不是带上王氏,让娘娘见一见……”
贾母怒道:“你说什么话!宫里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在说了,那个王氏是什么身份?白身!而且还是戴罪之身!这样的人,你还想叫我带进宫去!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贾玖连忙上前,扶住了贾母,道:“老太太,您消消气,怕是二叔高兴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是有的。不过,孙女儿看着,这事儿也够奇怪的。本来,今年秀女大选,到了十月里,这新人就陆陆续续地进宫了,接下来的一年,怎么也该是新人迅速爬升的时候。大姐姐的品级怪,封号也怪。再者,按照惯例,若是册封了贵妃和皇妃,都是要恩泽家人的,可是方才的天使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老太太,这道恩旨没头没脑的,孙女儿心里也没底,要不,这次小年进宫的时候,我们找个机会问问大姐姐?”
贾母颓然点了点头,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唉,你这个大姐姐,就是叫我不放心……”
贾政站在边上,讪讪的。
贾母也没心思跟这个儿子多废话,他站了起来,道:“按理说,家里出了这样的喜事儿,是要进宫谢恩的。不过你媳妇那个样子,显然也没法子进去。二丫头又是老大家里的,不能代替。罢了,还是我这个老骨头多劳累一下吧。”
说着,贾母就站了起来。
贾政的脸都红了。
贾母原来就知道这次的册封有些不对劲,却没有想到这么不对劲。他回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虚浮的。好在贾玖早就在二层仪门外面等着了,见贾母的轿子回来了,连忙上前问安,见贾母没有力气,立刻张罗着,叫人连轿子一起抬到荣庆堂里去了。
贾政也在荣庆堂门口等着呢,可是贾母根本就不想见他,一句话就打发他回去了,却不肯放开贾玖,硬是扶着贾玖的胳膊进了卧室,这才跌坐在临窗大炕上,挥手让丫头们退下,这才拉着贾玖的手道:“二丫头,你大姐姐果然出事儿了!”
贾玖挨着贾母坐了,低声道:“老太太,您是说……”
贾母也低声道:“二丫头,宫里虽然下了旨意册封了你大姐姐,却只是给你大姐姐换了个住处,也没有正经册封。你大姐姐还跟我说,只有家里建一座大大的省亲别墅,才会为他举行册封礼。”
贾玖道:“老太太,大姐姐还没有进行正式的册封?”
“没错。”
贾母跟贾玖都清楚,只有婕妤和婕妤一下的低阶妃子才不需要册封礼,九嫔和嫔以上的后妃,哪个没有金册银册、哪个不是经过正经的册封礼的?没有这册封礼,即便有了旨意,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再说了,谁跟贾元春这样,没有省亲别墅就没有册封礼?
这是什么妃子?!
就是贾母也不看好贾元春呢。
贾玖站了起来,在屋里转悠了两圈,道:“老太太,这事儿事关重大,孙女儿年纪小,心里也没底。要不,等孙女儿见到了公主殿下私底下探探口气?不,那太迟了。孙女儿就是能见到几位公主,也要等过了年了。不如,这事儿先讨父亲一个示下。若是父亲无话,那就再议。您看,这样可使得?”
贾母想了想,又问:“那么,那个王氏呢?”
贾玖想了想,道:“将婶娘禁足佛堂,那也是为了让婶娘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婶娘能够反省。这么些年下了,想来婶娘也知道错了。也是时候放婶娘出来了。只不过,婶娘到底是在上头挂上号的,在家里也就算了,若是到处走动,怕是不好……”
贾母道:“能让他出来已经是好了呢!他难道还想着出去应酬么?也不看看他如今是什么样子!他若是听话,家里也不缺他吃的穿的,若是他不听话,那也只好请他病了。”
贾玖低着头,没有应。
有了贾母的话,李纨第二天就带着人去佛堂里面把王夫人领了出来。不过是短短数年时间,王夫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都是皱纹,哪里有当初的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的模样?他神情萎靡,看上去,竟然跟贾母一般年纪,甚至连精气神儿都比不得贾母。
王夫人离了佛堂之后,先回了贾政现在住的屋子,沐浴更衣之后,又穿了新衣裳,这才来贾母跟前请安,与贾母赔罪道歉。
在佛堂住了这么多年,他不但老了很多,神情也木讷了许多,甚至连反应都慢了许多。别人与他说话,他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唯一能够引起他情绪起伏的,除了贾宝玉,也只有他的女儿贾元春。
看见贾宝玉的时候,他的嘴角动了,还微微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抱抱自己的儿子,可是贾宝玉扑进家门的怀里之后就不动了,看着他的眼神也非常陌生。
那个时候,王夫人的眼神,叫贾玖胆战心惊,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王夫人在贾母跟前也没有多呆,略略坐坐就回去了。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立威。将李纨和赵姨娘周姨娘都好一顿磋磨,就连贾环也有了不是,不得不放下功课,为他抄写佛经。
等他摆平了贾政这里的事情,他便带着人去了隔壁,拜访他的妹妹薛姨妈。而这个时候,薛家也多了一个人,一个已经进了宫廷的人。
继贾元春之后,薛宝钗也被撵出了宫。
065 银子
065银子
说起来,薛宝钗也是倒霉。当初他们家刚进京的时候,被贾元春给耍了,前前后后送了五万两银子出去,结果,贾元春收了银子之后,转头就把他们家给卖了。薛蟠成了死人,就连他薛宝钗的青云路也给毁了。
为了能够进宫,这几年,薛宝钗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钱。别的不说,为了贾玖把他的名字放进才人赞善的名单里面,他前前后后就送出了价值数万的财物,后来小选的时候,又不知道给内廷总管夏守忠送了多少钱财,夏守忠才把他安顿在凤藻宫这个清净的所在。
凤藻宫虽然僻静,好歹也是后|宫里一处较大的宫室,还没有正经的一宫主位。他只要在这个地方呆上一段时日,熬取资历之后,就可以通过内廷考试,从采女升上少使(从九品
)的位置,运气好的话,中使(正九品)和长使(从八品)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谁叫他运气不好呢。偏偏他进了凤藻宫没一个月,贾元春就被封为凤藻宫尚书,还搬进了凤藻宫。
贾元春当然记得薛宝钗,他嘴上姐姐妹妹叫得极甜,可是回头就把薛宝钗丢出了皇宫,还说什么“家里有我一个陷在这不得见人的地方也就是了,何苦要搭上妹妹?”
薛宝钗的心里沤死了。
哪怕贾元春说他年轻、将来必定会有好姻缘的,薛宝钗也难消心头之恨。
“大姐姐还真当我是傻子。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他在宫里宣扬哥哥的事儿!不然,他凭什么把我送出来?!”
对着母亲和哥哥。薛宝钗可是哭了一宿,两只眼睛都红红的,熬得跟兔子一般。
王夫人来薛姨妈这里的时候,可把这母子三人吓了一跳。薛蟠当即就跳了起来:“这个老虔婆又来!如果不是他的好女儿,妹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就到处找门闩。要把王夫人打出去,慌得薛姨妈连忙抱住了他的腰:“都说你是个直脾气,你还真是直脾气。当初你那个案子是怎么来的。你难道忘记了马?!他如今可是娘娘的母亲!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娘娘能容得下我们么?”
薛蟠道:“娘娘?哪门子的娘娘?这宫里的娘娘多了去了!哪里就轮到他女儿管事儿了?”
薛姨妈抱着儿子不肯放开,还是薛宝钗出来打圆场:“哥哥,现在闹事儿也不抵事儿。不如。我们就听一听。我们那位好姨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来找我们。”
薛蟠哼了一声,道:“还能为了什么事儿!不就是为了银子么?”
薛宝钗见哥哥情绪激动,只得把哥哥拉进里屋去,还不忘提醒薛姨妈:“妈,若是姨妈真的是来问我们要银子的,妈你可不要马上应下。你就说,哥哥不在家,姨妈时候的数字太大了。需要跟哥哥参详。妈,你可别一口应下了。答应过!”
见薛姨妈点头又点头。重复了两遍之后,这才放下帘子,让薛姨妈跟王夫人在堂屋说话。
薛家进京也五六年了,这也是他们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王夫人。薛姨妈看到王夫人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比王夫人小不了几岁,可是现在,王夫人满头白发、脸上沟壑无数,看上去倒不像是薛姨妈的姐姐,反倒像薛姨妈的妈。
薛姨妈站在看,门口,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夫人看着这个妹妹,眯起了眼睛。
薛姨妈的眼神,他不喜欢。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王子腾已经败落了,如果不是知道女儿需要钱修省亲别墅,他才不会来找薛姨妈呢。怎奈女儿通过夏守忠那条路子,给他送来了书信,要求他务必要建一座富丽堂皇的省亲别墅,这关系到他的未来,王夫人也不会踏进薛家的院子。
他怕失了面子。
王夫人从来就是好强的。在家的时候就跟嫂嫂妹妹争,嫁进了贾家,也跟妯娌长嫂争、跟小姑子争。他容不得别人踩在他的头上!
可是省亲别墅需要钱,需要大笔大笔的钱。也只有在这上面花费足够的银子,才能够引起皇帝的注意,才能够为自己的儿女带来好前程。这事儿,王夫人也不想管。
在王夫人看来,贾家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儿子贾宝玉的,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能碰。不过,王夫人舍不得花钱,却不等于说,他就不想修省亲别墅了。王夫人可是很清楚,修建省亲别墅要花多少钱。
那可是皇家行宫。花个上百万两银子,那也不过是个花架子,真要高大贵气上档次,没有三百万两银子,根本就下不来。光那些古董玩器摆设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王夫人已经计算好了,林家四代列侯,林如海又在盐政上做了五六年,这好东西自然是不少的。不过,谁也不会嫌银子少不是?只要动一下,只是小小的一下,那就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啊。
王夫人当然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王夫人还知道,在修省亲别墅的时候,动用的银钱越多,他能够积攒下来的银钱自然也越多。而据他所知,薛家就有钱,而且他的妹妹耳根子软,是个好对付的。
所以,王夫人来了这里,想要薛家拿出钱来。
薛宝钗跟薛蟠两个,一左一右,靠在门边,竖着耳朵细听,时不时地做个鬼脸,只听见外面衣袂沙沙,却是王夫人跟薛姨妈进了屋子,两个人在正堂坐下了,小丫头又上了茶,这才开始叙旧。
刚开始,这姐妹两个也只是扯些有的没有的,什么天气啦、衣裳啦、首饰啦,薛姨妈还问候了王夫人的身体,王夫人也对答如流,根本就不像他在贾母跟前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薛蟠都心焦火燎了,薛宝钗已经安抚过他三次了,这才听王夫人道:“妹妹,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家大丫头他终于是皇妃了。”
薛姨妈道:“那真是要恭喜姐姐了。姐姐终于苦尽甘来了。”
王夫人笑笑道:“那愚姐就在这里先谢妹妹吉言了。大丫头是老太太精心教养大的,又是天生富贵、命格贵重的,若非算命先生这么说,我也舍不得送他去那个地方。”
薛姨妈笑笑,不说话。
他等着王夫人的话呢。
王夫人果然提起了金钱:“虽然说,这是万岁给的体面,可是这省亲别墅哪里是这么好修的?单凭我们家,肯定是修不起来的,所以想问一下,妹妹能够帮多大的忙。“
薛姨妈一愣,刚想开口,却又想起了女儿的叮嘱,再想到女儿是被贾元春给撵出宫的、就是儿子也险些遭了算计,这么大的仇,他如何能算了?
薛姨妈想了想,道:“姐姐,这话说起来,也有些丢脸。我们家也比不得我们老爷在的时候了。我们老爷在的时候,何尝要我费一点心?可是我们老爷走了,我是个妇道人家,蟠儿年纪小、不懂事儿,宝丫头虽然能干也懂事儿,却是个女孩子。即便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可是这京里的铺子上也是日渐消耗、一年不如一年了……”
王夫人道:“这才是我要说的话呢。我们大丫头,若不是他生来命格贵重,他也不用去了那里。你怎么忍心把宝丫头送进去?”
薛姨妈道:“可是我们家……”
王夫人道:“我知道,是我们大丫头做得有些不对。如果不是他办事儿不地道,也不会累得你们家丢了皇商招牌。这事儿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只要这省亲别墅修成了,到时候,我去给你说。大丫头得宠,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升到了这个位置。皇商招牌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大丫头在万岁耳朵边儿上提那么一句两句,自然就有了。你说是不是,妹妹?”
皇商招牌已经是薛家的心病了,被王夫人如此提起,薛姨妈心里哪里会不激动的?若是换了以前,只怕他早就点了头了。
不过,薛家和王夫人贾元春母女的仇可是结大了,而且次次都是对方伤害他们薛家。因此,薛姨妈也留了心,怎么都是摇头。王夫人没了办法,只得先回去了。
等王夫人一走,薛姨妈就冲进了里屋,拉着薛蟠薛宝钗的手,泪流满面,道:“我原以为你姨妈是个好的,谁承想,他根本就不提宝丫头的委屈,还一个劲儿地问我要银子。我们家的招牌,原来就是他们弄掉的,可是他却提都不提……”
薛宝钗也只得选择安抚母亲:“妈,这事儿女儿看不急。姨妈手里既然没有银子,想来是要筹措银钱的。虽然说他们两家已经分开了,可这府里的侯爷跟姨爹可是亲兄弟!难道他们就什么都不出么?我们且等等,等这阵风头过去,等侯爷开了口,说了数目,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出银子,最后又该出多少银子。”
薛姨妈听了,连连点头。
066 没脸
066没脸
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盼啊盼,盼了这几年,好容易盼到了女儿出头的消息,当时就在佛堂里面大笑三声,却又伏在蒲团上放声大哭,哭痛快了、收拾好了,这才离开佛堂,住进了贾政院子的正房。
他一回去,赵姨娘跟周姨娘两个就跟鹌鹑一般地老实了。
因为贾元春的关系,王夫人也抖了起来,不但在他的妹妹薛姨妈的面前摆国太(与国丈相对,即皇帝的岳母)的架子,就是在贾母面前,也高傲得很。虽然表面上对贾母不缺礼数,可私底下却对小辈们的事情指手画脚,甚至还几次三番想插手后花园和贾玖院子里的事儿。
贾母看在贾元春的面子上没有多说什么,可贾玖却理也不理。表面上还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婶娘,私底下,却是对王夫人的话根本不在乎。至于后花园的事儿,还有家里的账本,贾玖也好,贾琏也好,连影儿都没让王夫人碰到。
倒是王夫人,见贾玖不拿他当一回事情,越发看贾玖不顺眼。这不,听说了林家的事儿,他也上了心。
虽然贾玖有意瞒他些时日,但是王夫人还是从各种渠道知道了林家的事儿:林如海续娶的夫人头一胎就生了个三胞胎,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却因为高龄产妇,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却没有了。
为了自己膝下的几个孩子,林如海也没有再度续弦,而是学着贾赦。请了几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一面指导女儿,一面让大女儿学着管家顺便照顾弟弟。
可是盐政那把椅子最是熬人的。太上皇又不肯让林如海挪位子。林如海本身公务繁忙,如今又要照顾儿女,又有打理内务,还要防着小人作祟,内外夹攻,很快就跟灯油一般把自己给熬空了。
林如海也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的,掰着手指将亲戚朋友都数遍了。又跟好些人通了信,可是那些人都害怕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无法克制对林家巨大家业的诱惑,最后都婉拒了。其中有好几个人给林如海推荐了贾赦。
不是因为贾赦人品过关,而是贾赦有个好女儿。
林如海没有办法,这才给贾赦写了信。
贾赦这个人呢,他在军队里熬了几年。把以前那种得过且过的德行给熬没了。可这身上的痞性却是越发浓厚,别说贾政,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人也不敢得罪了他。不过贾赦有一点好,那就是念旧。虽然说林如海续娶之后,林家跟贾家的关系也淡薄了,可贾赦还记得当初林如海对他的好。那个时候,跟贾家相熟的人都把他这个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当成草、把他那个沽名钓誉的弟弟当成宝,个个都去捧贾政的臭脚也不理会他这个正经的一等将军。唯有林如海。至始至终都恪守礼仪,即便是给他们兄弟的礼物。他贾赦得到的也比贾政要丰厚三成。
更何况,林如海会遭遇贬谪落到盐政那个熬油的位置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被贾家拖累。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贾赦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如海。林如海不过是写来了两封信给他,他就跟皇帝请了长假,跑到南面去了。
王夫人得到的消息是:林如海死了,贾赦将带着林家的财产和林家的孩子们回来。
王夫人果断地忽视了林家的五个孩子,其中三个还是男丁,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却牢牢地记住了林家的财产。
王夫人不知道林家的具体财产有多少。但是他的知道光贾敏当初出嫁之时的嫁妆就不下十万两,这还不算贾母私底下给的压箱钱。而且,王夫人身为荣国府的当家夫人的时候,林家每年送来的节礼的价值可不低。
再结合林家的人脉和每年需要走礼的人家,王夫人粗步估算着,林家的财产应该不下三百万两,若是加上林如海六年盐政得来的银钱,五百万总是有的。
有了这么多银钱,再加上林家的珍藏,不但能够盖一座金碧辉煌的省亲别墅,就连里面的古董玩器字画古籍摆设统统都有了。说不定自己还能够落一笔私房。
王夫人的算盘打得很精明。不过,他也知道,林如海把儿女家产托付的对象是贾赦。贾赦跟贾政又不是同一宗的,要想动用这笔银钱,必须要贾母先点头。所以这几日王夫人来给贾母请安就更加勤快也更加恭敬了,比他刚进门的那会儿还要恭敬。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在这里摆着,王夫人十六岁的时候嫁给贾政,如今眼看着五十周岁马上就要到了。王夫人进门三十多年,在贾母面前也立了三十年的规矩,贾母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为人?不要说贾母,就是贾玖等小辈都很清楚,王夫人这是看上林家的财产了。
贾元春虽然是皇妃,可是在贾母看来,这个孙女儿跟他的女儿贾敏一样,对家族对他的两个儿子有好处,才愿意在贾元春身上投资;如果没有好处,那就是外人。他一个老婆子,将来是要埋在贾家的坟地里面的,哪里管得了一个埋在别人家的坟地里的外人?
如果贾赦没有建立军功、没有升爵位,如果贾琏不是一等子爵,如果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女孩没有得到宫里的册封,如果贾赦这边跟原著里面那样个个都不争气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贾母说不得就在贾元春身上孤注一掷了。
但是现在,贾赦显然很得皇帝的眼,贾琏的面前也是一条光明坦途,就连贾玖跟贾倩贾清两个都在最近的大选上得了上记名,甚至贾玖还得到了宫里四巨头的喜爱,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母难道注意不到贾元春是无子无宠封妃?在贾母的眼里,贾元春的地位就跟沙滩上的城堡。根本就经不起风浪。
所以,贾母对王夫人的讨好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可急坏了王夫人。
眼看着林家的财产就要进了贾家的大门,贾母却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等林家的几个孩子都进了贾家。只怕他那个大伯子就更加不会点头了!
终于,王夫人还是忍不住了,借着某天贾母心情好的时候,跟贾母说起了这事儿。
贾母挑眉看了王夫人一眼,转头对贾玖道:“二丫头,关于你林妹妹的事儿,你父亲可怎么说了?”
贾玖笑着起身道:“老太太。今儿个您是第几回念叨起林妹妹来了?林妹妹还没进门呢,老太太也好,父亲也好。这心眼儿就偏过去了。可怜我啊,在这里坐了这大半天了,您都只顾着愣神儿,都不理孙女儿!”
贾玖知道贾母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儿孙绕膝。故意嫉妒上了。
贾母听了,果然很高兴:“你这丫头,难道老婆子我平日里还不够疼你?!只不过啊,你林妹妹可怜,五岁的时候没了亲娘,才一年多的功夫,你姑爹就续娶了。如今那位继室夫人是没有了,可是他父亲偏偏又赶着这个当儿出事儿了。他才多大呀。自己走路还不稳当呢,又要指点自己大弟弟的功课。又要照顾下面三个小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叫我这个老婆子心里如何不担心?!”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才要说呢。父亲在家的时候,提起四姑姑总是四姑姑是这样好那样好,似乎四姑姑是万般好没有不好的地方。听说林妹妹像极了四姑姑。孙女儿一直好奇着哪日林妹妹能来家里坐一坐,也好让孙女儿好生见上一见。只可惜,盼来盼去,也没把林妹妹盼来。如今好歹如愿了,老太太,您可别恼了孙女儿,孙女儿必是要跟您抢的。”
贾母也知道,贾宝玉还养在他院子里的当下,他是不可能养着林黛玉的。毕竟眼下林黛玉刚刚丧父,要守上三年的孝。再者,这里是自己的长子的府邸,若是在守孝这种事情上起了心思,按照长子那兵痞子的脾气,绝对会闹得大家最后都下不了台,如今贾母也不愿意轻易招惹这个满身痞子气的大儿子。
所以,让贾玖照顾林黛玉是最好的选择。贾玖这样说,贾母自然开心,只是这嘴巴上却是不肯轻易放松的:“你这孩子,又来跟我抢!你四姑姑就留下你林妹妹这一点骨血,我还说要留在身边好生亲香几日呢!况且你那个院子又不大,事情却多,哪里容得下你林妹妹跟他的弟弟妹妹们?”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又忘了么?不是说好了,要把香雪山庄和东西两侧的阅微草堂、翠篁东风给了林妹妹么?前几天您还亲自去看过,还说屋子里面的帐幔太少了也太清冷了些,还是孙女儿提醒您,林妹妹身上有孝,您才罢了。这多早晚的事儿,您又来了。”
贾母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么一点点事儿都记不住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哪里老了?您分明是关心则乱,总觉得孙女儿亏待了林妹妹,觉得孙女儿在香雪山庄不够上心。老太太,孙女儿委屈呢!”
贾母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小心眼儿!罢了,不说这个,你可想好了?你林妹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弟弟妹妹,还带着偌大的家私呢。你想好如何安排了么?”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父亲也安排好了。您忘记了?这荣禧堂后面,也有一个院子,虽然是小小的三间房舍,不过,东厢西厢都是齐全的,还有倒座的抱厦。那里就在荣禧堂后面,马头墙也高,虽然院子小了一点,放东西却是够的。另外,孙女儿想着,这次林妹妹来我们家,这身边的人想来是不少的,便想着把后花园的西面有一溜儿厢房都腾出来,预备着使唤。老太太,您看如何?”
贾母听了,连连点头:“果然很妥当。”
王夫人听见贾母提起林家的财产,连忙赔笑道:“老太太对四姑太太自然是上心的。我还记得四姑太太出门子的时候,老太太可是给了十万的嫁妆呢!”说着就忍不住打量贾倩和贾清两个。
贾母歪在靠枕上。让小丫头拿着美人锤给他锤腿,嘴上却道:“这是自然。这嫡出跟庶出自然是不一样的。那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四代列侯!就是那林如海身上没有爵位,人家也是凭着本事考上了探花。光这一点,这京里又有几个能比得上?说实在的,当初若不是你公爹在宫里有几分薄面求到宫里面,你四妹妹还嫁不到林家去呢!那个时候,你公爹可是百般交代了,你四妹妹的嫁妆可不能薄了的。我们已经是借着圣人的光作成了这门亲事,不厚厚地陪嫁那可怎么成?倒是你二妹妹和三妹妹。终究是庶出,在这种事情上面总不好逾礼太多了不是?”
这话说得,竟然是在挑拨离间了。贾清当然不愿意看到王夫人挤兑他们姐妹。
贾清当即起身。笑道:“按理说,这事儿原不该是我们这些小辈们插嘴的。这些日子,我跟着姑姑学管家,也跟着嬷嬷们学了些。好歹也知道些世情。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三千两的确看不出什么来,可拿到外面,一千两就能够买个五品的官儿了呢!况且,就跟三姑姑这样的,将来出门子,难道以前的那些首饰都留在家里的不成,还不是都带了去!在家时的份例、聘礼。再加上这三千两银子,外面又有多少人家能够拿得出这样的嫁妆?!”
贾母道:“正是这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体面一点的丫头出去,这首饰私房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银子呢,更何况正经的姑娘?老二家的,你也别怪我这个老婆子偏心。若是大丫头当初不是进来了宫,老婆子少不得也会给他准备三五万的嫁妆。话又说回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大丫头若是没有进宫,哪里有今日的体面?人呐,要知足!”
王夫人听了,脸上火辣辣的,却忍不住瞪了贾清好几眼。
贾玖凑了上去,道:“老太太,你看两个侄女儿,如今也都上记名了,就等着下回复选了。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贾母道:“那是自然。你们三个都是朝廷册封了的,就是下次复选撩了牌子,也有的是人上门求娶,这嫁妆自然就不能单薄。若是下次复选,你们是有大造化的,这一块就更加不能少了。我盘算着,除了你们自己的私房外,家里另外给你准备十五万,给倩儿清儿姐妹每人十二万,若是有大造化,再添上些许就差不多了。”
贾玖连忙拉着贾倩贾清两个谢过贾母。
贾母道:“若是前几年,家里光景不好,我也不会这么大方。毕竟你们是要嫁出去的,总不能为了你们,家里就不要过日子了。现在么,家里的产业多,每年的进项也多,花销却少了,我也不愿意在这上头委屈了你们。只有一句话,嫁妆是你们的面子,日子却是要靠你们自己过出来的,记住了么?”
贾玖跟贾倩贾清连忙道:“孙女儿记住了。(重孙女儿记住了。)”
王夫人听说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能够拿到这么多的嫁妆,眼睛都红了。作为儿媳妇,他不好打断贾母的话,却越发眼巴巴地望着贾母,希望贾母能够提及他的女儿贾元春。谁想到,贾母回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让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可是为了女儿,王夫人还不得不等着贾母开口,谁想到,贾母跟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叮咛了许多话,就是不提他的女儿贾元春的事儿,让王夫人都端不住脸上的神色了。
终于,贾母也乏了,想休息了,这才道:“都这时候了,二丫头,你还要去你母亲那边,我就不留你了。老二家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罢。”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老太太,那娘娘的事儿呢?娘娘也是您的孙女儿,总不好连外头的都比不上罢?”
薛宝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些日子王夫人一定会找机会跟贾母开口要银子的,借口要清点账本给贵妃娘娘凑银子,除了给贾母请过一次安,却是再也没有出现在贾母跟前。
薛宝钗可以躲了去,探春却躲不过去。他要是连着病了好几天,绝对不可能留在贾母的院子里养病。他又是贾政的女儿,离开了贾母这里,还能够去哪里?就是赵姨娘再卑微,也是王夫人心中的一根刺,加上以前赵姨娘可是把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俩得罪得不轻,探春若是回去了,哪里会有好日子?
既然不能装病,自然也必须日日过来给贾母请安——他可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的。之前王夫人犯蠢,探春就想躲了出去,偏偏又走不得只得寄望于王夫人没有注意到他,如今王夫人竟然捅破了窗纸,探春恨不得面前有个地洞,让他钻进去,也好当作自己今天根本就没来过贾母的上房也就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贾母听见王夫人这样说,当即就放下了脸:“老二家的,你说谁才是外人?!倩丫头也好清丫头也好,都是老大做主改了姓入了籍的。他们自然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姑娘。倒是你,你可不会忘记了,你们跟老大的关系罢?不是老婆子不给你面子,若不是你闹得太过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老婆子不偏心你们么?老大对你们不够好不够大方么?这府里的库房都任由你搬了!偏偏有人就是这么不知足!搬空了这府里的库房不说,还到外面放利子钱,还拿嫂子顶罪!甚至于算计上老大的性命了!老二是我儿子,老大就不是老婆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吗?!”
刚开始的时候,贾母还能够冷静,到后来却是越说越气,气得喘不过气来,慌得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个连忙上前给贾母顺气。
至于王夫人,贾母疾言厉色的时候,他早就跪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贾母好些了。贾母坐直了身子,放缓了慢慢道:“若是没有分家分宗那回事情,老婆子也能够厚着脸皮让这府里给大丫头也出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可笑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说,老婆子愿意给你这个面子吗?二丫头他们姑侄三个是这府里的姑娘,自然是走这府里的份例,大丫头是你的闺女,你自己看着办!”
王夫人犹在垂死挣扎:“可是娘娘……”
贾母哼了一声,道:“没有分家,大丫头就是这府里的娘娘,分家又分宗之后,他就是那府里的娘娘。看在老二的面子上,老婆子最多帮你跟老大开个口,至于老大愿意给你多少,那就要看往日里你待老大如何了。老大是个心善的,他的心地、老婆子的面子、你们对老大一家的情分,最后老大愿意给你们多少银子,就看这三样。”
贾母的话说得好听,可是屋里的人都知道王夫人从前是如何对待贾赦的。贾母方才也说了贾赦的命都险些丢在王夫人的手里呢,天知道这里头还有多少情分!
贾赦愿意给银子,那是贾赦心地好、贾母面子大;贾赦要是不给,那就是这情分薄如纸!
每一个当妈的都是护崽的母狮。王夫人竟然敢动他的儿子!别说贾元春做了娘娘,就是到了宫里坐在贾元春面前,贾母也是有话说的。帮贾元春上位,那是因为贾政是他的小儿子;不让王夫人事事顺心,那是因为贾赦是他的大儿子!
这些日子,贾母也看明白了,贾元春就是个蠢的。他原来在宫里就势单力薄,名声又不好。这个时候,自然是需要同盟的。可是这个孙女,竟然把薛宝钗这个天然的帮手给丢了出来,这不是蠢是什么?
这样的贾元春,哪里值得他费心?
贾母倒是宁可把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花费在另外三个女孩子身上。
067 迟疑
067迟疑
贾母当众给王夫人没面子这样的事儿当然瞒不过薛宝钗这个有心人。在贾元春刚刚成为皇妃、眼看着就要省亲的当下,贾母这样不给王夫人面子,薛宝钗的心里自然就嘀咕上了。
是不是贵妃娘娘的位置不稳当?所以老太太才会发作姨娘?
心中存了念头,就是薛宝钗也忍不住愣愣地对着窗外出神。
莺儿给自家姑娘捧了一碗茶来,见自家姑娘眉头深锁,忍不住在边上插嘴:“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账本上有什么不对?”
薛宝钗刚开始还没有反应,等莺儿叫了第三遍,他才转过头来,道:“莺儿,你说,大姐姐这位置是不是不稳当,所以老太太才这么不给姨娘面子?”
莺儿笑道:“看姑娘说的。姑娘难道忘记了么?这宫里来来去去多少娘娘能省亲的?更多的是一进宫门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也只有我们娘娘,这头才封了皇妃,那头就得了省亲的旨意。姑娘,这些都是圣眷。”
莺儿也不过是个的小丫头,又能够指望他有多少见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跟林黛玉一样,会悉心地教导、约束身边的人,也不是每一个奴才都跟林之孝一家那样,是从宫里出来、见过大世面的。莺儿也在为贾元春的事儿高兴。在他看来,贾元春是王夫人的女儿,是薛姨妈的外甥女儿,是他们家姑娘的表姐。贾元春封了妃子,对王夫人有好处,对薛家自然也是有好处的。他忘记了他是薛家的丫头,贾元春是贾家的女儿。因为贾元春的风光,他这就叫上了娘娘。却不知道,在宫里,真正当得上这个名号的,只有当今皇后,至于其他的贵妃皇妃什么的,也只有他们身边的人在私底下叫叫,明面儿上。都是带着宫名、封号叫。
薛宝钗心里有事儿。倒是没有计较这些,只是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老太太……”
莺儿笑道:“姑娘。老太太这是害怕姨太太仗着娘娘的光,这才故意敲打姨太太呢。我听说,林姑娘人还在路上,姨太太就算计起林家的产业来了。不但算计着林家的财产。还算计着这府里的姑太太留给林姑娘的嫁妆。老太太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如今又是嫡嫡亲的外孙女儿第一次上门。姨太太就算计上了,老太太哪里不着恼的!再加上大老爷的事儿,老太太自然看姨太太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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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点点头,低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论理。这话原不该由我来说,只是姨娘在这上头做得也有些过了。明明是大老爷的屋子、大老爷的产业,让他当家、由着他攒私房已经是够宽容了。却没有想到他会算计上大老爷一家子的性命来!换了谁家都不会愿意要这样的媳妇。那会儿老太太刚送走自己的亲闺女。结果又险些接着送走自己另外一个儿子!换了谁心里没有疙瘩?大老爷到底是老太太的长子!有人算计大老爷的性命,老太太心里哪里会不恨的?老太太会对着姨娘疾言厉色。想来也是那件事情。”
薛宝钗最恨的便是这一点。如果不是王夫人作孽,薛家和王家的女儿的名声也不会被拖累了,他也不会一直无人问津。王夫人出事儿的那会儿,不要说他薛宝钗了,就连王子腾都在为自己的女儿发愁,更何况他薛宝钗,即便愿意娶他的,也是四五十岁上的老光棍,并且有一堆已经成年的儿女的人家。就是这样,也是是冲着他的嫁妆来的。
这样的人,他薛宝钗如何愿意俯就?
所以那个时候,薛宝钗可是卯足了劲,想要进宫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薛家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这才把他送进了宫,却又被贾元春给堵上了。
薛宝钗心里恨呀。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薛家,还需要贾元春为他们家弄来那张皇商的招牌,所以,即便吃了亏,也只能忍着,不但只能忍着,还要赶着巴结贾元春。明知道自己会被送出宫廷,是因为贾元春的关系,可是王夫人来要银子,他还不能摇头,只能推脱。
薛宝钗心中的滋味,又能与谁说?!
莺儿道:“姑娘,这话儿虽然不是婢子能够说的。不过在婢子看来,大老爷跟二老爷比起来,还是大老爷出息一点。以前大老爷是知道老太太心疼二老爷,这才处处退让着。这家里的事儿是这样,怕是外头的事儿也是这样。您看,这边关的事儿不就是这样么?大老爷不过是得了机会往边关走了一趟,如今已经是国侯了。二老爷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眼前有这么个机会,怕是二老爷也是眼高手低、看不上的。”
贾政虽然是王夫人的丈夫,身上还有官爵,但是他所作所为,连莺儿都瞧不起。莺儿见薛宝钗似乎心里有气,也吐露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莺儿这么一说,却是说动了薛宝钗的一桩心事。
他来了贾家也好几年了,也非常清楚,贾家表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可私底下,贾赦跟贾政兄弟两个却是没有大事儿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头几年是贾赦不在家,这两年,贾赦就是在家都对弟弟相当不客气。而贾政也是能不来前面就不来前面。就连大年节给贾母请安,兄弟两个也是错开了时间。
薛宝钗不知道在他进京以前、在事情闹大之前,这兄弟两个是如何相处的。不过,从他打听来的各种消息来看,贾赦在很多时候都相当容忍自己的兄弟和弟妇的。薛宝钗认为,这兄弟两个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贾政王夫人夫妻两个做得太过。
但是,王夫人毕竟是薛宝钗的亲姨妈。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嫁个好人家?
薛宝钗的年纪也不小了,他连十五岁生日都已经过了,等到了来年。他就是十六岁。跟他这样的年纪的姑娘,如果不是要选秀,如果不是为了进宫博前程,只怕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由长辈带着相看人家,及笄礼之后便是媒人上门提亲。基本上,即便不是在十六岁的出嫁,十七岁的时候也该嫁了。
可是他呢?
薛宝钗知道。这次进宫。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日后,他还想博取荣华富贵的话,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婚姻。嫁个好人家。
说来简单,可做起来,哪里容易?
他的名声,因为王夫人已经败坏掉了。不要说,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就连那些还没有出头的读书人,只要听过王夫人的丰功伟绩的,也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他薛宝钗。饶是花容月貌、素有贤名,也是无人问津。
更何况,王夫人要为贤德妃贾元春修省亲别墅。别的薛宝钗不知道,但是他很肯定。王夫人会把他们薛家当做钱袋子!他薛宝钗尚且推脱不了,换了他母亲和哥哥,只怕会被王夫人掏干了家底。在这个时候,薛宝钗如何能够安心谋划自己的婚事?他能够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绞尽脑汁保住他们薛家的财产。
也只有保住了他们薛家的财产,保住了他们薛家的地位,他薛宝钗才能够保住自己,为自己谋个好婚事。
跟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早熟,更不说他薛宝钗打父亲过世之后,就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如今家里柜子上的账本都是他打理的。这样的薛宝钗如何不知道世情?
薛宝钗很清楚,以他的容貌和薛家的财产,只要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够护得住他和薛家以及薛家的产业。
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前,一直都是个小小的采女,甚至可以说,在册封的旨意传下来之前,薛宝钗都快忘记这个表姐了。花了那么多的代价、花了那么多的钱财,这个表姐还是宫闱之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换了谁都会歇了心思。
在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前,薛宝钗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贾宝玉。甚至,如果不是因为王夫人前了贾琏三条人命,他一准把目光对准贾琏。只是薛宝钗也知道,就因为他身上的那一半王家的血,贾琏是不可能娶他的。哪怕他甘愿为妾,人家也不会要。
可是要薛宝钗选择贾宝玉,薛宝钗自己也不甘心。
薛宝钗很清楚,贾宝玉的那块玉对于上面意味着什么。虽然这些日子,王夫人不是自己过来,便是请薛姨妈过去,日日在他们母女耳朵边上说,贾元春能够被册封为皇妃,便是因为皇帝已经不计较贾宝玉的那块玉的事情了。
可是,薛宝钗的心中没底。
薛宝钗也不相信,皇帝会放过威胁自己龙椅的因素,哪怕只是一个隐形因素。
这样想着,薛宝钗丢下手里的算盘,把账本往柜子里一锁,在屋里转悠了两圈之后,便换了衣裳,带着莺儿便往贾玖这边来。贾玖正在屋里练琴呢,听见琴音有变,立刻就停了下来:“谁在外面?”
小红连忙进来道:“回姑娘,是宝姑娘来了,如今正在院子门口等着呢。”
贾玖连忙道:“既然如此,你也该请宝姐姐去花厅里吃茶才对,哪里有让客人在门口等着的。”
因为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王夫人借着贾元春的威风已经闹了好几回了,之前的几次,下面的人摸不准上面的意思,自然也不敢得罪了王夫人,如今,连贾母都不给王夫人面子了,下面的人自然也要做出表示。
这也就是贾家这样没规矩的人家才会有这样的做派,即便贾玖屋里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们约束着,可是有些恶习还是流传下来了。
当然这也跟薛宝钗本人的低姿态有很大的关系。
说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贾玖对薛宝钗也是很提防的。可是经过了战场的洗涤,又经过了磨练,贾玖已经能够用比较客观的眼光看待问题了。对薛宝钗也从最开始的提防转化成了欣赏。
如果薛宝钗不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的话,贾玖也许会慢慢地跟他成为朋友,就跟原著里的林黛玉那样。
可薛宝钗终究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贾元春的亲表妹。贾玖很清楚,既然贾元春要省亲。王夫人一定会为贾元春修一座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大观园,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筹措一笔巨款。贾赦可以拒绝王夫人,他贾玖也有办法推脱,甚至还能够为即将到来的林黛玉姐弟保住林家的财产,但是,薛宝钗却无法拒绝王夫人。
贾玖几乎已经看到薛宝钗和王夫人在省亲别墅大观园的修建上斗智斗勇了。同样,贾玖也很清楚。大观园修成了。薛宝钗便是十七岁的老姑娘了。如果那个时候贾元春有这个意思,哪怕薛宝钗自己也不情愿,他最后也只能选择嫁给贾宝玉。
现在。薛宝钗的主要敌人不是他贾玖,将来,他们总会敌对的。
所以,王夫人是王夫人。薛宝钗是薛宝钗,只要他们没有连成一片。那么他就分开对待;若是连成了一片,那么,他也不会对薛宝钗客气。这种敌我划分的方式,也即将过去。
也许现在是贾玖跟薛宝钗之间最后的平静。
贾玖换了衣裳。这才来到花厅,薛宝钗杯子里的水已经添过一次,看见贾玖来了。连忙起身行礼,道:“二妹妹的精神倒是好。”说着。却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好似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脸上飘上了几朵红云。
贾玖跟薛宝钗一样,都是会算计会做戏的人,只不过眼下需要贾玖做戏的时候却是少了,薛宝钗却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得不对贾家的人讨好。为了不让人轻慢,他可是一惯以端庄大方示人,这等小女儿的娇态,在他身上却是不多见。
在贾家这么多年,薛宝钗也算是了解了贾玖。如果说幼年时期的贾玖还是凭着直觉和本能行事的话,那么现在的贾玖已经足够成熟。偶尔在他面前展现一丝小女儿的娇态,还能够得到对方的好感。
眼下他们两个人没有多少利益纠纷,也不需要勾心斗角,可两个人也知道,在不久之后,他们也许就要因为贾元春而背道。眼下这等和平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少了。
这样想着,两个人都放缓了神色。
贾玖道:“宝姐姐这些日子天天在家做什么呢?也不来找我们玩,难不成是家里有事儿耽搁了?”
薛宝钗正要这话呢,立刻接过话柄道:“二妹妹是管着这里头的事儿,有些事儿,我也就不瞒二妹妹了。自打大姐姐封了娘娘,姨娘就找上了我们家,说是如今大姐姐风光了,我们家也好沾个光为娘娘尽一份心力。二妹妹也知道的,我们薛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我哥哥却是不耐烦做这个的,如今柜子上的人又欺负人,多有浑水摸鱼的,也有那欺下瞒上的。我能为有限,如今我们家也比不得父亲在世的时候了。偏生太太一张口,就是六十万两银子,故而我过来跟妹妹讨个主意,问问大老爷是什么章程。”
贾玖道:“哟,宝姐姐,你这话可是难倒我了。当日姑爹的信一来,父亲就在书房里面枯坐了一个晚上。你也知道的,父亲一惯重情,四姑姑又是父亲唯一的同胞妹子,父亲哪里不在意的?姑爹第二封信来了以后,父亲就坐不住了,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跟上头请了假往南边回去了。娘娘的事儿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儿,父亲会怎么做,我还真的说不准。”
薛宝钗见贾玖推脱,当下也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仿佛听说老太太给太太没脸了。”
这话够直白。薛宝钗也知道,跟贾玖说话,绕老绕去的,只会浪费时间。
贾玖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情。老太太这辈子,就只有三个亲生骨肉:我父亲,二叔、四姑姑。婶娘算计上了四姑姑留给林妹妹的嫁妆,还算计上了林家的产业,明里暗里都在老太太面前暗示了几回了,今日又扯上的我们家,勾起了他算计我父亲的事儿,老太太哪里不生气的?二叔是老太太的小儿子,我父亲可是老太太的大儿子。你说,大儿子被小儿媳妇算计险些丢了性命,这样的事儿,换了你,你忍得下去?这几年,老太太好容易将这事儿压在心底,偏偏今日婶娘又招惹上了,老太太发作婶娘,我还能做什么?我可是我父亲的闺女!”
言下之意,贾母发作王夫人,完全是因为贾赦差一点就死在王夫人的手里。跟贾元春没有关系。
薛宝钗拉着贾玖的手,道:“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事儿我虽然隐隐约约地听了一些,到底知道得不多。”
这种事情随便问问就可以了,薛宝钗这样的精细人哪里可能会不知道的?
贾玖也不点破薛宝钗的话,道:“这种事儿谁家会到处宣扬的?若不是我们姐妹这几年的情分,我也不会跟宝姐姐交这个底。”
天知道,贾玖跟薛宝钗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不过是给薛宝钗一个解释,顺便给薛宝钗打一支防疫针,让薛宝钗知道,他们跟贾政那边是有旧仇,所以才会冷着贾元春的事儿。并不是因为别的缘故。
再者,贾元春的这事儿原本便是他跟贾倩贾清的算计。修建省亲别墅,为的就是解决内库空虚的问题,而且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主意还是贾元春亲自献给皇帝的,这才有了那道封妃旨意。那些妃子们虽然领了旨意,可背地里没有不骂的。眼下贾元春的风头正热着,大家可不会在这个当儿招惹贾元春,等省亲一过,只怕出手的人不止一个。
贾元春的命,最好也不过乘机怀上一个孩子,生一个儿子出来。那样的话,以后还有人给他上柱香。不然,只怕连过往云烟都够不着。
既然是跟国家大事有关,那么即便这事儿做得有些不地道,贾玖也不致于碍着皇帝的眼。他们家里最后出多少银钱,那是贾赦决定的,他不能替贾赦做主,也不会拦着别人出钱,更不会多嘴多舌说什么多余的话。
想了想,贾玖还是决定跟薛宝钗交个底:“我也不知道父亲最后会出多少银钱。我们家的田多地多、进项也多没有错,可是这两年正好赶上大事儿。我哥哥如今也不小了,正要说亲事儿,我跟倩儿清儿三个在家也呆不了几年。这几样事情偏生赶到一块儿去了。宝姐姐,你也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只有往里头买地、断没有往外卖地的道理。当年分宗的时候,父亲就在老祖宗跟前发了誓的,这每年都会给家里添些田地,这更是不能少的。这进进出出的,全部算起来,再除去家里跟老太太那里的开销,我们家每年能够结余三五万银子就不错了。这还是好年景。不过,大姐姐到底是父亲的亲侄女儿,父亲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薛宝钗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林家呢?”
贾玖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姑爹既然把家业和儿女托付给父亲,就不可能不办理相关的手续。所以,林家的财产是不可能动的。哪怕是一片草叶子,都在册子上记着呢。我们能够挪借的,也只有现银。而且还是不在册子上的现银。林家一年的收入,除去林妹妹他们的开销和祭祀的费用,差不多就是这么些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能够让婶娘那么眼热,想来林家的财产不是一个小数目罢。总之,等父亲回来了就知道了。”
薛宝钗听说,心里也存了主意。他决定等贾赦带着林家人回来了,看贾赦拿出多少银钱再做决定。若是贾赦只给三万五万的,他也没有必要做这个冤大头。若是贾赦给得不少,他再来考虑是不是在贾元春身上继续投资。
至于王夫人说的另外一件事情,薛宝钗的心中虽然没有这个心力顾及,却还是留了心。()
068 黛玉进府
068黛玉进府
贾赦不是王夫人,也不是贾母。即便他是个宅男,也不怎么外出走动,可是这守孝之类的起码的礼仪,他都是知道的。
所以,在他的身边,林黛玉和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一身斩縗,就连贾赦也是一身素服,忙进忙出地帮着料理林如海的丧事。
上辈子的林黛玉没能得到外祖家应有的尊重,不止他的母亲贾敏去世的时候贾家上上下下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就连他父亲去世,贾家也没有让他守孝,甚至在他父亲去世才一年的时候,就逼他出来给贾元春写诗取乐、要他陪贾家的人听戏!而且是出席薛宝钗的生日宴!也难怪那个时候,史湘云敢欺负他,把他比作戏子了!那个时候,失去了父母、家产被也被鲸吞了的他,何尝不是贾家手里的玩偶、王夫人手里的戏子!
在那个百善孝为先的年代,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林黛玉就只有一个死字!也难怪后来没有人为林黛玉做主,因为没有守孝的关系,他早就成了京师人眼里的不孝女!甚至连贾家的下人都敢轻慢他。根子就在这里。
因为原著从一开始,林黛玉就已经十足十地被贾家给绑架了。
可是这一次,不但他跟他的姐姐兄弟们一身斩缞,就是他的表姐和表姐的丫头们身上,他也看到了他的大舅舅的姿态。
他姓林,表姐姓贾,更何况他的父亲已经娶了继室,这位继室夫人就是已经过身了,还留下了两个嫡子和一个嫡女。按理说,贾家跟林家的关系已经非常淡薄,淡薄到了就是把自己姐弟几个托付到贾家也不过是一桩交易的地步。可是在年幼的林祉的眼中。今生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是的,那个在大观园里绝望地死去的女孩,再度成为林家的女儿,再度来到了贾家。
不过,这一世与上辈子不同了。他有三个哥哥,其中两个还是一母同胞。
他们兄弟姐妹五个得以穿着一身斩缞,就是大舅舅家的表姐和表侄女儿们也是一身素服。身上都是银首饰。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人染了指甲。后面跟着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带着少少的三五样银首饰,也都是很简单的样式。
林祉知道。这是因为两家人不同姓的关系。因为不同姓,所以贾玖不需要跟他们姐妹一样,披麻戴孝,也不需要用纯银的首饰。即便是为了尊重自己。表姐等人也只需要换件素雅的衣裳,首饰上避开大红色便可。比起上辈子自己父亲还在世、不过是母亲故去。贾家上上下下都插金戴银、贾宝玉和王熙凤两个还一身大红浑身珠光宝气,如今赶着那位大表姐的大喜事儿的当儿,这位表姐跟两个侄女儿的衣着打扮已经是很体贴了。
即便被册封为郡君,贾玖也没有在林家姐弟面前张扬显摆。当然,因为过年和两家人如今的关系,他也不可能穿一身白出来。今天他穿了是银灰底子亮银缂丝蝶恋花倭缎对襟褙子。天青色的衬里,雪青色的中衣。脖子上是很简单的嵌单枚黄金珍珠的短款无纹饰银项圈,与手上御赐的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相呼应。手上除了那两只标志性的镯子,没有带其他的首饰,两只手干干净净的,就连指甲也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凤仙花汁的痕迹。就是坠子,也只是左右各一枚比莲子略大些的白珍珠,垂在一寸长的银勾末端。那银钩也是光洁无比,没有任何缀饰,在阳光下依旧夺人眼球。
身后的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一个身穿藕荷色褙子,一个身穿天青色褙子,一个带着嵌芙蓉玉的银首饰,一个带着嵌蓝玉髓的银首饰,都跟着贾玖早早地在荣禧堂门口等着了,见贾赦带着林家姐弟进来,连忙上前迎接。
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一看到林黛玉就想起了原著里的那首诗来。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如果是以前,贾玖一定会赞同某些人的意见,说这是林黛玉独有的病态美。
可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尤其是经历过贾珍的丧事、看过惜春如何在父亲的病榻前侍疾的,又看过孝子贾蓉在贾珍的丧事上的表现,自然也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情。
作为一个女儿,尤其是嫡长女,在父母去世的时候,是要在灵前哭灵的。这哪里是那么好过的事情!一天到晚跪在棺材前哭泣,还要与前来吊唁的客人答礼,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哪怕是个大人也会硬生生地瘦上一大圈。没看见贾蓉经过贾珍的葬礼之后,原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一下子变成了干瘦的人杆子,还在屋里躺了两个多月才能够下地。
跟林黛玉这种本来便是高龄产妇之女、身体娇弱的女孩子,又是在丧事之后马上来贾家的,哪里会不瘦弱的?
什么天生的病态美,那根本就是累的好不好!!!
贾赦一看见女儿,便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儿?方才我看那边把西角门给开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贾玖摇摇头,道:“父亲,还能有谁?不过是有人仗着自己女儿出息了,想把手伸进我们家罢了。莫说这次是父亲亲自去接林妹妹姐弟几个的,就凭林妹妹的身份,难道就走不得侧门么?就是林妹妹守孝需要忌讳,也有偏门可以选,哪里非要开西角门不可?所以女儿便找了个机会亲自来了这里守着。还请父亲莫要恼女儿自作主张出了二门方好。”
有些事儿,必须提早打预防针。虽然说搬运东西的确要走西角门,但是,如果林黛玉跟上辈子一样,对王夫人不提防的话,那只会惹来无数的麻烦。
哪怕要为此让自己给林黛玉落下坏印象,也比日后贾赦为王夫人背了黑锅来得强。
贾赦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道:“谁敢说你的不是?我出门这么些日子,我闺女带着人亲自出来迎接,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敢多嘴多舌,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贾玖连忙偷笑,又示意林黛玉等人。
贾赦连忙给贾玖等人介绍:“这是你四姑妈留下的表妹,乳名唤作黛玉。这是林禔,然后是你姑爹继室夫人留下的三胞胎,你林二弟弟林礽、林三弟弟林禛、你林二妹妹。你林妹妹和你林二妹妹都有正经的大名儿,不过宝玉那个性子,若是他知道了怕是会坏事儿,也只能用乳名儿混叫着。你们平日里要多注意些个。”
又给林黛玉几个介绍:“这是我那个闺女,这是你两个侄女儿。”
贾玖笑着上来与林黛玉见礼,口中道:“林妹妹,我是你大舅舅家的表姐,在老太太跟前的姐妹里面排行第二,你叫我二姐姐便是。老太太一早就在屋里等着了,这会儿都催了好几回了,可算是把妹妹给盼来了。妹妹里面请。”又叮嘱下面的丫头婆子小心照应着三个小婴儿,接着又夸林禔:“这个便是林弟弟罢?好生整齐的模样,不愧是林家的儿郎,看到林弟弟,我就能想象姑爹是何等风流的人物呢。将来说不定林家能出个父子探花,那才叫佳话。”
不想,被林黛玉抱在怀里的那个婴儿哼哼唧唧起来,慌得林黛玉只顾得上对贾玖歉意地笑笑,就低下头去照顾他了。
等着孩子晃晃脑袋,在林黛玉的怀里安生下来,才听贾玖道:“这孩子是个好胜的,看起来我夸奖他哥哥,他不愿意了呢。好好好,将来我们林二弟弟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林家摘一个状元回来。”
说也奇怪,那孩子哼哼了两声,却是咧开嘴笑了。
被这么一打岔,原来心情紧张的林黛玉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将弟弟交给奶嬷嬷,这才与贾玖行礼,口称二姐姐。
贾玖连忙扶起了他,道:“不急不急。今日我们家可难得人这么齐全,不但妹妹来了,就是二叔二婶他们也来了,东府那边也让珍大嫂子带着蓉儿媳妇过来了。妹妹一见便知。只一样,这省亲别墅的事儿已经定下了,过一会儿二婶一定会问妹妹借钱。妹妹什么都不要说,一切有我呢。”
林黛玉吃了一惊,连忙抬头去看贾赦。
贾赦哼了一声,道:“又是老二家的。”顿了顿,又道:“林丫头,你父亲是个正经的文人,隐恶扬善、轻易不说人是非的,甚至碍着姻亲的关系,但凡老二有什么不是,他还在边上帮忙描补描补。我却是从军伍出来的,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你别看我跟你二舅舅早些年就已经分宗了,可是当不得有人总是装糊涂,无视两家早就是同姓不同宗的事实。以前就不安分,现在仗着他女儿成了娘娘,更是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去。也不管什么是非曲直、国法家规,总以为他们家的家业是他们的,我们家的家业也是他的,每日里不知道要找多少事情来。林丫头,你是小孩子,只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兄弟们便好,若是有别的事情,尤其是这银钱上的事儿,你只管往我头上推。”()
069 林家财产
069林家财产
林黛玉一听,更是忧心不已。
他素来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钱财动人心的?又何尝不知道谋财害命?即便他自己轻钱财,可这些都是他们林家的家业!若是;林家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女孩子家,开销少,将来也就是一副嫁妆,再加上父亲私底下给他的银子,也足够了。可是他还有弟弟。就怕有人拿走了他们林家的家业,又对他的弟弟动手。
林黛玉心乱如麻。
他听贾赦这么说了,轻声应了,又有贾倩贾清两个上来见礼,完了,方有粗使婆子们拉过三辆翠幄华盖车来,贾赦登上第一辆,林家姐弟上了第二辆,贾玖带着两个侄女儿上了第三辆,这才依序由荣禧堂出发往往贾母的荣庆堂而来。
骡车摇摇晃晃走了小半个时辰,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婆子上前打起帘子,扶黛玉下来。等林黛玉站稳了身子,便看见贾赦带着女儿跟孙女儿们早就在边上等着了。林黛玉确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无恙,这才跟贾赦告罪,跟在贾赦后面进了垂花门。
这垂花门两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
林黛玉方才还在心中感激大舅舅跟表姐对自己的礼遇呢,等看到了这里穿红着绿的丫头们,再看到屋里插金戴银的女人们。立刻红了眼睛。
他父亲走了还不到三个月!
林黛玉才进得屋子来,就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知是外祖母了,正欲下拜,早被外祖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黛玉也哭个不休。众人慢慢解劝。那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贾母方一一指与黛玉道:“这是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这是东府的珍儿媳妇。你唤珍大嫂子便是。后面的那个便是他的儿媳妇,也是你侄媳妇。”又派人去叫其他的孙女儿们:“家里来了外客,今日便不用上学去了。”
贾母也知道林家的家风讲究。就连女孩子也是读书识字的,不像他们贾家,家里的女孩子都是放养的。可是,哪怕林黛玉是他的亲外孙女儿。他也不愿意丢了面子。
所以,即便探春几个并没有请什么先生。即便现在已经临近小年,就是有请了先生的人家,也早放先生回家过年、准备祭祖事宜了,贾母还是这样说了。
借着见礼的当儿。林黛玉偷偷地打量着屋里的人,贾母便不用说了,他毕竟是长辈。就是他穿着一身姜黄色缠枝莲纹刺绣镶领赤金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那喜气洋洋、光彩夺目的赤金色。深深地刺痛了林黛玉的双眼,偏林黛玉是晚辈,还什么都不能说。
再来是王夫人,驼色绣金纹样缎面镶领肉粉色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玄色镶边朱砂中衣、青灰色中衣、绣金蔽膝朱砂马面裙,玉兰点翠步摇、点翠花簪、金色缎镶玉抹额,端得是喜气洋洋,更不要说满头珠翠,金的、红宝石的、红珊瑚的,让林黛玉几乎不想抬起头来。
林黛玉对王夫人的衣着打扮不开心,王夫人对林黛玉也不满意得紧呢。
在王夫人看来,他的女儿在宫里打拼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出头了、成了皇帝的妃子,他最讨厌的小姑子的女儿偏偏一身斩縗,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姐弟五个人。这分明是来戳他的心窝子,真叫人讨厌。
等贾母的心情略略平复些,方轮到贾赦上来给贾母请安,然后是王夫人带着薛姨妈并一众小辈给贾赦见礼。
礼毕,贾母见王夫人给他打眼色,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道:“老大,这里不是你弟媳妇便是东府的侄媳妇侄孙媳妇,你在这里也不方便,我便不留你了。你兄弟跟你敬大哥也在前头等你呢。你先过去罢,留我们娘儿几个说话。”
贾赦只得跟贾母告辞,又跟女儿打了个眼色,这才踱着方步走了。过了一会儿,史湘云跟探春、惜春、薛宝钗也都来了,又是一番见礼,这才完。
好不容易林黛玉带着弟弟妹妹们见过贾母与亲戚们,各自安坐下来,王夫人道:“二丫头,我要你找的缎子,你找了没有?”
贾玖莫名其妙:“缎子?什么缎子?”
王夫人道:“你也太不上心了。也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
贾玖看看王夫人,再转头去看看林黛玉,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林如海刚走了才三个月时间,林家姐弟为父亲守孝、一身斩缞是正理,哪里能穿什么缎子!别说贾元春是皇妃,就是皇帝和太上皇来了,也不能这么做。皇帝能够对臣子夺情,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不许臣子家的孩子为父亲守孝。出了这样的事儿,连皇帝也会遭到御史台的弹劾。
不要说,这里是荣国侯府、他贾玖的家,哪怕这里是贾政的宅邸、是王夫人当家的二房的宅子,他也要跟王夫人辩一辩,说个清楚明白。
贾玖也知道这些日子王夫人正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到处筹银子。也清楚,王夫人也知道他不可能替贾赦拿这么大的主意,所以不曾来烦他。但是贾母和薛家,王夫人可以一天两头地跑。为的就是钱。如今看到林家的财产一箱一箱地往里面搬,他哪里不上心的?
只是按照贾玖的脾气,贾元春的大观园,他可不愿意花一个铜板。就是王夫人抬出贾母来,他也最多拿一点出来意思意思一下。多的,他是一个铜板都不会给。见王夫人拿林黛玉的衣裳份例说事儿,他当然要好好地给王夫人一个颜色瞧瞧,省得他以为有了一个皇妃的女儿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打定了主意,贾玖便笑了:“婶娘这是欺负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呢,还是觉得侄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儿?《周礼》上明明白白地写明了这父亲过世,做儿女的就必须守孝三年。三千年来。我们汉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林妹妹姐弟几个一身斩縗才是正理。哪里能穿什么绫罗绸缎!婶娘关心表妹的心意,表妹如何不明白。只是婶娘莫要光顾着表妹,好歹怜惜侄女儿些个。这事儿若是传到外面去。人家不忍心苛责表妹,一定会对着父亲和侄女儿指指点点,说侄女儿这么大了一点规矩也不懂、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这类话的。侄女儿好容易在大选上得了个记名,就等着下次复选了。好婶娘。还请给侄女儿一条活路罢。”
说着,贾玖就给王夫人行了一礼。
屋里一下子就寂静下来。就是林黛玉和他怀里的那个奶娃娃也傻眼了,更不要说听清王夫人的话就皱起了眉头的林家那位小爷,那三个奶娃娃更是连眉头也打了结。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林祉原来就知道王夫人有些天真烂漫的,也听说自己这个表姐变得极为厉害。哪里想到他会变得这样泼辣!这根本就是不给贾元春面子了!听说这位表姐日后还要参加复选,若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可怎么好?
这样想着。林祉的心里不免有些暗暗着急,更不要说抱着他的林黛玉。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落在贾倩贾清两姐妹的眼里,更是亲切。
林妹妹果然是最为纯善、最为聪慧也最为体谅人的那个。
姐妹两个点点头,却帮着林黛玉照顾起两个弟弟来,还抽空示意林黛玉安心。
这么点小场面,交给姑姑准没错儿。
果然,王夫人抽了抽嘴角之后,换了一副笑模样,可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只听王夫人道:“二丫头,我也是担心你大姐姐,他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我也是怕他被冲着了……”
贾玖笑道:“如此,却是我们的不是呢。原来我们两家就已经分家,后来更是分了宗,连祭祖都不在一处,根本就不算是一家人,勉勉强强也就算得上亲戚罢了。是我们的不是,不该攀附府上的娘娘。婶娘,您的意思,晚辈明白了。回头,晚辈会一一与父亲详加说明的。”
王夫人正愁没有银钱建省亲别墅呢,听见这话更是气得不得了。这丫头,根本就不想出银子是吧?
王夫人这心火一股一股地往上冲,不觉放下了脸面:“二丫头,你什么意思?”
贾玖笑盈盈地望着王夫人,道:“婶娘?您生气了?可是侄女儿还是不明白呢,还请婶娘为侄女儿解惑如何?”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只有贱民才没有这个资格为父母家人服丧。王夫人说要给林黛玉缎子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把林黛玉当人看了。
要花人家的钱,又不把别人当人看!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这种事情,就是拿到金銮殿上,贾玖也是有礼的。而且,贾玖也吃定了王夫人不敢拿出去闹。若是闹大了,第一个倒霉的,绝对不是他贾玖,而是罪魁祸首贾元春。
贾玖还巴不得王夫人闹呢。
若是王夫人胆敢当众要钱,贾玖就敢把王夫人的面子扯下来直接丢过墙!至于贾元春,贾玖根本就不在乎。皇帝的妃子又如何?这宫里每年至少要死掉十位宫妃,就是上位妃嫔,又有几个能长命百岁的?跟贾元春这样的,今天上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来了,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有的。
历朝历代无子封妃的妃子多了海了去了,得了好的凤毛麟角,更多的则是落到个连棺材板儿都没有的下场!
比起悬在空中的贾元春,贾玖的底气更足。
王夫人看了看屋里,贾母是坐着当着没听到。尤氏秦可卿婆媳两个肯定是站在贾玖那边的,至于自己的儿媳妇,他从来是个木头人,根本就不管这些事儿,也不会帮他。偏偏薛家那几个又是外人,自个儿的亲妹妹是个嘴笨的,而最得用的外甥女儿在贾母跟前素来是以安分、藏拙为主。就是有心计也是在背后使。又是客,如何会在这个当儿开口?
明明是贾元春封了皇妃,可王夫人依旧有种孤掌难鸣的挫败感。
看王夫人下不了台。贾母也只得开口了。他即便看不上王夫人,也要给贾元春一点面子不是么?
贾母笑着虚点着贾玖,道:“好你个二丫头,这是吃了炮仗了?”
贾玖道:“老太太。您评评理。昨儿个我打后花园的西北角经过,居然听见有人在说。林妹妹是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了,身无分文不说,还带着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言下之意。居然是觉得林妹妹不该来我们家。且不说林妹妹姐弟五个是我父亲亲自接了来的,就说姑妈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说这话的人。是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呢?还是觉得老太爷老太太没有银钱嫁女儿?四姑姑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而且还是堂堂正正的、从国公府邸嫁出去的长房嫡女。”
王夫人心中一跳。上面的贾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等长辈们开口,贾玖就转过身去,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妹妹,你放心,若是日后有人胆敢在背后嚼舌头,你只管来告诉我,看我不把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卖到黑煤窑里去!说妹妹居然是两手空空来了我们家,还说妹妹日后用的一草一纸也是我们家的,也亏他们有这个脸!我就在这儿当着长辈们的面直说好了。姑爹临走的时候,可是请了官府、立了文书的。林家的家产,不但有房子庄子铺子田地,还有古董古玩字画孤本古籍,另外还有大件家具跟各种金银细软。不但包含了林家祖祖辈辈的积蓄,也有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其中,妹妹的生母、我的嫡嫡亲的四姑姑当年的嫁妆就值不下十万两,而林家的族产和祖产两样便超过了五百万直逼六百万。林家的族产祖产加上各种私财,妹妹带到我们家的家业林林总总可不下于九百万之数,光那些庄子铺子田地每年还会带来至少二十万两的收益!这些都是经过官府登记造册过、做不得假的。姑爹临走的时候有话,林家家业每年的收益,除了妹妹与表弟表妹几个的开销,其余的交到我们家的大帐上,算是给父亲的幸苦费。另外京郊还有一个庄子的收益不算在这里头,而是直接交给妹妹,让妹妹手里有个活钱,不致于被人掣肘。至于姑妈的陪嫁庄子铺子,这些都是妹妹将来的嫁妆的一部分,全部交给妹妹就当给妹妹练练手儿。妹妹只管理直气壮地住着。你可是付了银钱的,又是四姑妈的亲生骨肉,比那些不三不四、没脸没皮的人更有资格!”
这番话,贾玖可是早就想说了,如今他逮住了机会,如何不说?
一个家族的产业分为族产、祖产和私财三个部分,其中族产在族长的手里,祖业则在家主的手里。像林家这样数代单传的人家,林如海不仅仅是一家之主也是一族的族长,不但要兼顾家族之事,还要在外面打拼。原著里,林如海死亡之后,族产肯定是要交出去的,即便他们家已经数代单传,可在此之前也有旁支的,即便家族里连最后一个男丁都没有了也找不到当初是从哪里分出来的,族产也不能交给女儿只能上交给国家。
祖产也一样,只能给嫡长子,女儿也好庶子也好都没有份。
作为林如海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原著里的林黛玉最后能够拿到的也只有林如海个人私产的七成和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私房;而林如海如果有庶子的话,庶子能跟林黛玉平分林如海的私产和林家包括贾敏在内的历代主母的嫁妆和私房,这个时候,他们能够拿到林如海的全部私产。但是庶子不是嫡子也不是嗣子,族产和祖产什么的,还是没有份的。
而且林家主母的嫁妆私房并不算在家主的私财里面。不用上缴给国家就可以拿出来分。只是,庶子也是贾敏的儿子,只要林如海没有续娶,他的庶子也有权力分割嫡母的嫁妆,差别也只是多寡而已。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摆件也算是分到了东西。
这里面可以动手脚的余地真的很大,但是林如海也不会真的蠢到一个铜板都不给国家,那样他就违反了法律。并且把自己的女儿送上了绝路。不过。将族产和祖产交给国家并不等于说林如海就不可以把某些可以算作私产的东西从族产和祖产里面划出来,这一部分东西还是可以放在自己的私产甚至是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私房里面去的。手段高明的话,一进一出能够相差上百万的财物还能让人找不出错儿来。
现在。林如海有庶子也有嫡子,其中嫡子还有两个!就等于说,只要这两个嫡子好好的,就没有人能够拿走林家的族产和祖产。
原著里林黛玉只得了林家历代主母(其实很可能只是三代以内的主母。即林黛玉的生母贾敏、林如海的母亲和祖母三代林家主母的嫁妆,因为更早的林家主母的嫁妆很可能早已经并入祖产了。)的嫁妆私房和林如海本人的部分私产尚且总值在三二百万两白银。这里还不包括贾琏低价抛售林家产业和中饱私囊的可能,所以这一次,林家姐弟五人带进贾家的财产比林黛玉一个人带来的财产多出两倍来根本就不稀奇。
听见贾玖明里暗里指着自己的妹妹一家,甚至还有含沙射影影射自己夫妇的意思。王夫人立即放下了脸:“二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玖转过身来,一扬眉。道:“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没办法,谁叫有人就是脸皮厚呢?若是我今儿个不说明白了。只怕有人当做没有这回事情,回头把人家的家业当成自己的,花着人家的钱,还说人家白吃白住、无端生出多少波折来!好歹这是四姑姑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骨血,是老太太的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我也只好把话摊开了说,也省得日后生了嫌隙。”
“你!”王夫人当场就对贾玖怒目相向。
林黛玉怀里的林祉当时就呆了。他原来以为,这些事情也只有上面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里面这些女眷还有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应该都不清楚才对。可是为什么这次二姐姐却当众说出来了。若是父亲一早就有安排,那么上辈子他们林家的家业去了哪里?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当他是白吃白住的?还逼着他也如此相信?甚至逼得他不得不跟薛宝钗如此说、以此来试探上面的反应?又为什么上辈子的老太太明面儿上对自己百般疼宠,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悲剧,林祉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慌得林黛玉连忙安抚他,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他的哭声。
见林黛玉手忙脚乱的样子,贾玖连忙去了自己脖子上的银项圈银锁,亲自过来抱过了那小小的女婴。只见那孩子一手抓着贾玖的衣裳,却是放声大哭。
贾玖忍不住自嘲:“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这孩子吓坏了?”
林黛玉也尴尬得不行。妹妹素来是乖巧伶俐的,怎么今天这么反常?表姐这身衣裳怕是毁了。
秦可卿看了看,道:“恐怕不是。若是真的吓坏,只怕也不会抓姑姑的衣裳不放手了。怕是这孩子听懂了,知道姑姑是在为他说话,所以才对着姑姑放声大哭的。若是不是知道姑姑是真心为他好,他也不会如此。”
贾玖笑道:“蓉儿媳妇,他才这一点点大,哪里知道这个?”
秦可卿笑道:“姑姑还说呢。别的不说,我们家四姑姑不也是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知事儿了么?还有三叔,三叔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姑姑去哪里,他都要问个明白,若是姑姑不跟他说明白了,他便又哭又闹,闹得姑姑连门都出不了。姑姑难道忘记了不成?”
“那是说这孩子真的听懂了。”
“小孩子的心明白着呢。谁对他好,他都知道。”
秦可卿这样说,其实是有几分下王夫人的面子了,甚至对贾母也有几分怨气。虽然说他出身不好。可他自认到了贾家这些年,自己兢兢业业地做着贾家的孙冢妇,不曾有过半丝差错。可饶是如此,还有人要他的命!如果不是太公公看得明白,如果不是这位二姑姑百般周全,只怕自己坟头的松柏都已经老高了。可饶是如此,他的公爹也为此赔上了性命。他的处境也颇为艰难。
究其原因。还不是那些牛鬼蛇神!
正是因为差一点死了,他才这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越发讨厌曾经算计着要拿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富贵的王夫人。甚至连贾母他也恼上了。
贾玖将那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口中还道:“好孩子,不哭不哭,已经到家了。没事儿了。”口中安抚着。还不时地亲亲对方的额头,让对方的小手揪得更紧了。
等林祉略略安定些。贾玖这才似笑非笑地瞪了一眼秦可卿:“你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为何自己不养一个?你进门也有五年了吧?”
边上的尤氏忍不住道:“正是这话。只可惜,他公爹没了,他们小夫妻也要守孝。也急不来呢。”
贾玖道:“看大嫂子说的。要我说,蓉儿媳妇娇弱,蓉儿又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如今。正好借着守孝的机会调养身身体。等出了孝,三年抱俩。岂不是更好?!”
尤氏一听,也笑了:“若是应了妹妹的话才好呢!”
贾玖笑笑道:“那敢情好。若是日后应了我这话,大嫂子可别往了谢礼哦。”
说得尤氏和秦可卿都笑了起来,都道理应如此。
坐在上面的贾母隐隐觉得头疼,作为贾敏的母亲,贾母对林如海续娶一事可是非常感冒的,只是不好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奶娃娃计较,直到此刻才有机会开口:“这三个奶娃娃也有亲舅舅罢?他们可怎么说?”
林黛玉起身答道:“回老太太,太太当年临走的时候就求了父亲,说几位娘家兄弟是好的,但是几位弟媳妇却是普通女子,这一日两日的还好,就怕天长日久的,受不了这偌大家业的诱惑。所以太太特地求了父亲,希望将来有需要的话,父亲不要把孩子托付给娘家。正是为此,父亲才求了舅舅。”
听见林黛玉称呼别人家的女儿为太太,贾母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可怜他为真心为自家兄弟打算,只怕他娘家兄弟不记得他的好呢。”看了看贾玖怀里已经渐渐歇下去的林祉,贾母又道:“好孩子,只怕这一路上都在忍着呢。也难为他忍到了今天。现在哭出来可算是好了。”
果然,哭了这会儿,这孩子的声音渐渐地下去了,却依旧抓着贾玖的衣裳不放。林黛玉想把他抱过来,他却牢牢地抓着贾玖的衣襟,甚至连脸都埋在了贾玖的胸前。
贾玖看看林黛玉,口中笑道:“看起来这孩子跟我有缘呢。我记得那年琮儿搬进了我屋里的时候,他也这么大。谁想到一转眼,他也读书了,如今更是端着个小脸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麻溜儿地搬了出去,气得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想狠狠地掐他两把!如今看来林二妹妹,我就想起他刚来我那院子的时候,也是这样黏我黏得极紧,一睁眼没有看到我,必定让丫头们抱着来找我。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林黛玉道:“二姐姐事情多,怎么好偏烦二姐姐,还是我自己来罢。”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的。妹妹有三个弟弟需要照顾着,我就是搭把手也算不了什么。我看妹妹生来娇弱,似乎有些不足的模样,可是这些日子累很了?若是如此,我先帮妹妹一阵子,等妹妹养好了身子也不迟。”
因为怀里这个是女娃,贾玖才敢这么说。如果这会儿扒着他哭的是男孩儿,他一早有多远闪多远。那两个男孩,可是林家嫡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贾母听闻,立刻就问林黛玉可请了什么大夫、吃着什么药。
林黛玉连忙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如今了,经过多少名医。总未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一直在边上坐着的史湘云终于开口了:“我当亲戚们里面只有宝姐姐与二姐姐遇到这样的事儿呢,却没有想到林姐姐也是一样。对了。林姐姐这么出色,那个时候林家又只有林姐姐一个嫡出的孩子,他们怎么会不动心?把持着林姐姐就能够得到林家的产业呢。也亏得表姑爹把人给赶走了,不然。我就见不到林姐姐了。”
林黛玉吓了一跳,道:“二姐姐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然后呢?”
史湘云笑道:“放心。倒霉的可不是二姐姐。说起来你们三人还真是有缘,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过宝姐姐家里把那和尚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林姐姐家里则是把人赶走了事。唯有二姐姐反应最激烈,看见对方动刀子,他就把人给劈了。到如今我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这心里就砰砰直跳呢。”
林黛玉连忙去看贾玖。见贾玖不过是微微一笑,不免有些意外。
这个二姐姐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呢。
倒是史湘云。在上面吧啦吧啦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道:“那段日子,老太太也受了不少的惊吓,是被对方的凶狠给吓着了,也被满地的血腥给吓着了。为此,这府里还特地请了道婆做了法事,后面还加盖了大花厅镇煞。林姐姐,你安心啦。那些疯疯癫癫的话原来就是那些骗子胡诌出来的。你跟你弟弟都没有什么大事儿。据说这天底下的婴孩十有*都是有这个毛病的,这里面大多数人都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痊愈了。林姐姐,你会至今看着有些不足想来是当年生产的时候表姑姑的年纪已经不小故而生来体弱、再加上当初表姑姑去世的时候伤心太过、没有好好保养以至于伤了心脉的缘故。这个只要吃保心丹就可以了。若是林姐姐有什么疑问,你只管找二姐姐准没错儿。”
林黛玉容貌出色、气度出尘,不要说不在场的贾宝玉,就是史湘云也在心中暗自揣度。
他是个有心人,早早地就打听明白了,这个林黛玉不但要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守孝,贾玖更是早在地准备好了屋子房舍。比起一住进后花园就轻易不会出来的林黛玉,薛宝钗这个明显又开始打金玉良缘的主意的人更让他觉得讨厌。
史湘云也是个聪明人,他从缎子上就已经知道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态度,王夫人是贾宝玉的母亲,如果他这么反感林黛玉,甚至在守孝这样的大事儿上下绊子,那么要王夫人点头同意贾宝玉跟林黛玉的婚事,那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再者,史湘云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绝对会不顾贾母的反对隔绝林黛玉与贾宝玉,而林黛玉只要有点脑子也不会跟贾宝玉歪缠。以贾玖的能耐,他能够让自己的两个便宜侄女儿都得了皇家的册封,只要他愿意,林黛玉的未来当然不可能由贾母做主。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宝玉的婚事王夫人能够做一半的主儿,林黛玉的婚事,就是林家没有安排,有了贾玖,林黛玉也不一定会跟贾宝玉有什么联系。在林黛玉不会威胁到他的时候,史湘云不介意跟林黛玉交好,以彰显自己的家教和修养。
林黛玉听见史湘云这么说,连忙转头去看贾玖,见了这位的神情,心中大定。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担心,到了这会儿方才觉得这肩头轻了一半。
070 贾母决断
070贾母决断
王夫人气得不得了,却在听到林家的家业的时候,心中着实一惊,他等了这会儿才找到空子,当下笑道:“既然二丫头已经说开了,那我就直说好了。关于你大姐姐的省亲别墅,还差许多银子,……”
贾玖手里的帕子一甩,对着王夫人笑道:“难道婶子忘记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的事实么?您是东府那边的人,虽然您一家子依旧在我家住着,可是你们也不过是客人而已,同姓不同宗,终究是外人。您的女儿好了,得好的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还有东府的人,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您的女儿不好了,跟着不好的人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还有东府的人,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这凑份子的银钱,多也好少也罢,我们也只是尽一份亲戚的心罢了。”
王夫人不耐烦地道:“我问的不是你,而是林丫头。”
贾玖正要说开口,却见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匆匆地进来,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贾玖听了,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方才继续道:“婶子,那您就越发问错了人了。按照国法,在林妹妹长大,不,应该说在林家这两位嫡公子长大成人之前,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动林家的财产,哪怕是林妹妹本人也不成。而且,姑爹既然临走前将儿女连同了家业一并托付给了父亲,那么父亲就有一半的决定权。虽然说家里的进项不少,可是要预先留下一年的开销还有应酬往来的必要开支。如此一来,家里连同库房里面的银子能够调动的也不过是十二万之数。林妹妹家里倒是整齐,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加上姑爹的身后事花销不少,如今还剩下的,也只有不到十七万之数。父亲刚刚遣人跟我说过了,两家现有的银钱都算上,父亲另外从自己的私房里面贴补一点,凑个三十万,我们两家能给的也就这么一点了。毕竟。我们也是要过日子的。”
其实按照贾玖的心思,不要说三十万了,就是给个两万三万的已经很多了。毕竟他们已经分宗了,是两家人两族人。如果不是贾政说买地需要一大笔现钱,又磨着贾赦做了许多保证,贾赦也不会点头。当然。贾赦给这么多的银子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只给这一笔,多的他一个铜板都不会出,就是贾母来说情也一样。这也是贾赦当着贾敬的面放开了说的,贾政也点了头、签了字、画了押的。如果不是贾政做了保证,贾赦根本就不会出这么多的银子。
有些事情,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跟王夫人这样贪得无厌的人,绝对不能给他这个口子。
从九百万变成了三十万,这差距就太大了。王夫人根本就接受不了。
王夫人道:“这么一点点银钱哪里够使唤的?我不信。我要找大老爷……”
王夫人的心思,屋里谁不知道呢?不就是想盖一个富贵堂皇的省亲别墅。自己顺便存点私房钱么?要知道,原著里贾家不但得了一个大观园,就连赖家还弄了一个足有大观园一半大的花园呢。赖家还只是贾家众多管事儿奴才中属于贾家最体面的那一群奴才中的一家罢了。可以说,修了一次省亲别墅,贾宝玉能够拿颜真卿的真迹送人、拿名人真迹的扇子讨丫头的欢心,贾家更是养肥了不知道多少的奴才,唯有林黛玉被花光了所有的钱财成了一个穷光蛋,甚至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玖算着账目就觉得心塞。若是有个妥当人照应着,修个大观园根本就用不了三二百万的银钱,也许一半或者更少的数目就够了。与其让别人发财、自己背着坏名声,贾玖宁可把事情都摊开了说,也省得有人以为,这银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贾玖哼了一声,道:“婶娘如果要去,那就尽管去吧。这事儿可是二叔在东府大老爷跟前做了保证的。作为证人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婶娘若是想让二叔成为世人眼中出尔反尔的小人,那就尽管去。侄女儿已经尽了本分在这里提醒你了。”
王夫人才刚刚迈出了退,却听见了这话,当即就站住了。
正好,这会儿外面又来了一个人,道:“回老太太,回二姑娘的话,道门来了人,给二姑娘送份例。此刻人就在荣禧堂外……”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道:“二丫头,我记得道门有不少好东西,甚至给你的日常物件,也有春秋战国时期的古董。……”
贾玖冷冷地道:“婶娘,我是道门的金衣道子候补,自然能够享受相应的份例。至于我的东西,自然是由我安排,我想给家里的哪个姐姐妹妹,就给哪个姐姐妹妹。但是,这里面不包括大姐姐!婶娘,你该不会忘记了,宫里最是忌讳私相授受吧?你就不怕给大姐姐招了灾?宫里连块石头都长着眼睛呢。”
“你!”听到贾玖提及众姐妹的时候,王夫人还以为有这个可能,等听完贾玖的话,王夫人不禁怒火中烧。
贾玖可不管这些,他只是转过身来,对贾母道:“老太太,林妹妹这一路而来,舟车劳顿,想来是累得紧了。不如孙女儿陪林妹妹走一程,看看新收拾的屋子可合林妹妹的心意。”
贾母点点头,道:“也好。林丫头远道而来,是该好好歇歇。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倒是道门,虽然道门器重你,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你还是先去处理道门的事儿,至于林丫头,就让倩丫头和清丫头代为安排吧。”
贾玖只能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等贾玖一走,立刻就有人上来问林黛玉的房舍安置问题。
贾母叹息一声。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叫我怎么舍得?还是留在我这里吧罢。”
贾倩立刻起身道:“老太太挂念四姑太太,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如何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林姑姑又是重孝,若是被冲撞了,莫说重孙女,就是祖父心里也必是不安大的,更不要说初来乍到的林姑姑了。这香雪山庄是重新修建了的不说,打知道林姑姑要来我们家,姑姑可是带着人亲自盯着。把翠篁东风、香雪山庄和翠微草堂收拾了一遍又一遍,就怕下面的人出了纰漏。姑姑还说,林姑老爷是个读书人。家中藏书必然是极多的。翠篁东风的竹子多,地方也阴凉,不大适合住人,用来做藏书所在倒是极好的;香雪山庄地方大。就是林家叔叔们和小姑姑离不得姐姐也都住的下;翠微草堂则方便林姑姑祭祀先人、也方便林姑姑设个小厨房。弄些自己喜欢的吃食。这些姑姑都已经安排好了。若是老太太舍不得林姑姑,经常把林姑姑叫到跟前又何妨呢?横竖都是一家人,又在一处住着。只是这守孝的事儿可容不得马虎呢。”
贾倩都这样说了,贾母还能够怎么说呢?虽然贾倩不过是养女,可是他也是朝廷册封了的县君,又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就是看在长乐公主的面子上,贾母都不好给贾倩脸色看。更不要说这会儿贾倩说得句句在理。
打得知林如海不好的消息,贾母就盘算着把林黛玉配给贾宝玉的事儿了。他会提议把林黛玉放在他的院子里面。就是希望贾宝玉跟林黛玉能够日久生情。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贾玖会防范得这么严实。
再者,贾母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生前是看不上贾宝玉的,林黛玉若是有三分自己女儿的眼光,如果没有自己的算计,他也不可能会接受贾宝玉,哪怕贾宝玉是他贾母最疼爱的孙子。
贾玖的安排,可是让贾母的算盘落了空。
贾母叹息一声,道:“既然二丫头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这样罢。”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贾母没有固执己见、没有让林黛玉继续留下来,而是跟林黛玉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放林家姐弟跟贾倩贾清两个离开了。
等林家姐弟跟贾玖贾倩贾清几个一走,其他人也纷纷告辞,尤氏带着秦可卿和惜春回宁国府去了,史湘云也拉着探春与薛宝钗去后面说话。
等屋里只剩下贾母跟王夫人的时候,贾母这才眯起了眼睛,道:“老二家的,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儿个将东府的那两个也叫过来,就是为了娘娘的事儿么?好端端的,你去招惹二丫头做什么?这会儿好了,把二丫头的火气给招惹上来了,老大和林家就出这么些银子。我看你去哪里找那么多古董玩器、名家字画去?!”
王夫人在心里暗骂贾母老奸巨猾,这会儿想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可是这面儿上,还要做得恭恭敬敬的。
在王夫人心中,若是贾母真的有心帮他,大可以等安顿好了林家姐弟,然后把贾敬贾赦都叫上,吩咐下去不就得了?以贾赦的孝顺劲儿,哪里需要这么费事儿?之前他们夫妇在荣禧堂住着的时候,贾赦这位朝廷册封了一等将军还不是一个句话都没有?真的是他友爱兄弟?还不是因为贾母的关系。
王夫人道:“老太太,媳妇也是太过着急,这才行了差错儿。”
贾母哼了一声,道:“你招惹二丫头也就算了,何苦作践起林丫头来?我那闺女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你也容不下?”
王夫人立刻跪了下去:“老太太容禀,媳妇不是有心作践外甥女儿,而是娘娘毕竟大喜,若是让人给冲撞了……”
贾母道:“想花人家的银子,却连人家守孝都容不下,你还想要人家拿出钱来?”
现在的贾母可不是原著里面的贾母。原著里的贾母,在贾元春封妃之后,王夫人这边的实力大涨,贾赦这边之前又被算计得太厉害,使得贾母根本就没有办法压制住王夫人,只得一点一点地交出手里的权利,看着王夫人一点一点地坐大。
但是现在不同,贾赦已经是侯爷,贾琏虽然是小小的户部主簿,可是贾赦这边的三个女孩都得了朝廷的册封,可见贾赦的势力。再者,长乐公主可是极喜爱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隔三差五地接他们进宫作陪。以长乐公主在万岁面前的地位,贾母也不愿意给贾玖难堪。
更不要说,贾元春无子无宠。贾母对贾元春也不看好呢。
权衡利弊之后,贾母当然可以选择不作王夫人。
贾母摆了摆手,道:“罢了,老大和二丫头那边,我想办法为你斡旋。但是能够做到那种程度,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娘娘是家里的娘娘,也是东府的娘娘。二丫头说得好,比起这边,娘娘跟东府的关系才更近一些呢。你试试看,能不能撬开那边的蓉儿媳妇的嘴。再者,多年以前你不是跟你妹妹有约定么?宝丫头就是门第差些,相貌人品都来得。既然你们姐妹已经有了意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宝玉人还小,这会儿成亲也太早了些。你能够从薛家那里弄来多少银子,都是你说了算。”
说着,贾母又直起了身子,让王夫人走到跟前,贴着对方的耳朵道:“从宫里带来的消息,说是这次省亲盖好的别墅,将来有可能分给各家使唤。你应该清楚吧?”
王夫人一听,立刻道:“老太太是说,等省亲别墅盖好了,娘娘会说动万岁,将别墅打开了,让各家……”
贾母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别高声儿!这种事儿原来不该到处宣扬的。就当为了宝玉,你就好好地做吧。”
王夫人听了,激动不已。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弄得好了,不但自己能够有一大笔进项,就连宝玉也能够得一座大大的宅子,这……
王夫人在贾母的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人往薛家住的小院儿去了。
071 自尊有差
071自尊有差
傍晚的时候,贾玖安顿好了一应事情,方才有时间关心香雪山庄的林家姐弟,不过他在门口听到林家姐弟已经安置的消息,就制止了要去通报的丫头,而是告知他第二日过了午再来。
贾母院子里面的事儿从来没有秘密,只要愿意打听,自然能够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好奇贾玖的态度的人却不是一个两个,至少薛宝钗是怀疑了。只是他不敢明着跟贾玖打听,却鼓动了探春和史湘云过来。
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的确是真真的。所以他尤其看不惯贾玖对王夫人的态度,只是,当时贾母都默许了贾玖的言行,史湘云也只好当做不知道罢了。
这并不等于说,他会就此善罢甘休。
等贾玖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就看见史湘云跟探春在他屋里坐着,茶都换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史湘云的脸上还带着三分怒色,而探春则低着头,心思难辨。
贾玖一进屋子,史湘云就站了起来,道:“二姐姐好大的架子!”
贾玖笑笑,道:“我看云妹妹其实是想说,我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竟然不给宫里的大姐姐面子,当众发作二婶。是不是?”
史湘云哼了一声:“二姐姐知道还说!”
贾玖道:“云妹妹,若是换了你,在你的亲生父亲和不是同一宗的外八路的婶娘面前,你会选择哪一个?”
史湘云一愣。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父亲了!即便襁褓之中没了父母,也不知道有爹、被爹护着是什么滋味儿。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千金小姐。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孝了。
“当然是父亲了。”史湘云顿了顿,道:“二姐姐。我知道你父亲与二老爷那边已经分宗了。可是,宫里的大姐姐是皇妃,若是被他知道了,你也会有大麻烦的。”
贾玖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的。只是事情关系到我世人对我父亲的评价,也关系到我哥哥的前程,所以。我在外人之间,选择了保住家族、保住家族的名声罢了。再者,今天这样的事儿。就是放到御前我也是有理的。林妹妹刚到家,人还没有坐下呢,就算计起别人的家业来了,还不许人家为父亲守孝。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外头第一时间便会指责二婶的品行为人。那些宫妃也会拿着此事攻讦大姐姐,说大姐姐德行有差、不配成为皇妃。若是一个两个这么说也就罢了,可若是满宫的人都这么说,那大姐姐可该怎么办呢?大姐姐辛苦了这么久,家里即便不能给他分忧,好歹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吧。”
自己身边的那些姑姑们的能耐,贾玖清楚得很。他也知道,很快。这个消息、这些话,会传到贾元春的耳朵里面。而且是用他贾玖希望的那种方式。自己当众给王夫人没脸,贾元春说不定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呢。
史湘云看看贾玖,又看看探春,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可是二姐姐,你也没必要对二太太那样……”
贾玖笑道:“那样失礼、那样疾言厉色是不是?”
史湘云点点头。
贾玖笑道:“就是因为我熟悉二婶的性子,我才选择了这样的手段。二婶从来就是一个胆大妄为、连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都分辨不清楚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犯了忌讳,也不会替那些奴才背了黑锅以致于被禁足佛堂。我原以为,这些年,二婶在佛堂里面已经反省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却只看见他被银钱二字蒙蔽了眼睛,上蹿下跳地问老太太要银钱、问薛家要银钱、问我们家要银钱,甚至林妹妹今日第一天上门,他一张口,又是林家的家业。这样的他,如何冷静得下来听我说话?如果不让他安静下来,只怕日后会犯下更多更大的错误,也会连累了宫里的大姐姐。老太太也是知道这个的,方才默许了我对二婶的疾言厉色。这都是为了宫里的大姐姐。”
史湘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来的时候,只想到王夫人被扫了面子了,贾宝玉的脸上不好看,却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
只不过,贾玖太会说话了几句话,便让他开不了口。
再者,贾玖说得也极有道理。
史湘云可不会道歉,他道:“可是二姐姐,这省亲别墅的事儿,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贾玖摇摇头,道:“这是大事儿,又牵扯到大宗的银钱,哪里是我们这些女孩子可以插手的?父亲既然开了口,这事儿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史湘云还想再说,却看见探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不觉有些奇怪。
“三姐姐,大姐姐是你的亲姐姐,他的事儿,你怎么不上心,反而摇头呢?”
探春没想到史湘云会直接点破,只得硬着头皮,道:“云妹妹,三十万两已经很多了。”即便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贾元春也做了皇妃,探出还是不敢得罪了贾玖。至于三十万两,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探春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闺阁小姐,根本就不曾出过二门,也不曾自己亲自跟货郎商贩接触过,更不可能接触到类似田地、房屋买卖之类的交易。他如何知道三十万两银子的真正价值?
史湘云也不知道金钱的实际价值。其实,长年住在贾家的史湘云,对史家每个月给他的那点子银钱可是非常不满的,特别是打去年开始,史家两位侯爷外放了,贾母把史湘云留在身边之后,他跟着贾家的女孩儿一样领月钱,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银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这是探春的份例。比他之前多出了近两倍来。可是这四两银子比起已经是记名秀女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来说,根本就不能看。
按照贾家的规矩,能够参加选秀的姑娘小姐的份例跟少奶奶们走。一个月是十两银子的月银外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可跟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这样,已经过了一次大选,并且是记名秀女的姑娘小姐,已经不能算他们贾家的女孩了,只能说是半个皇家人,即便没有进宫也没有明旨,即便三年后还要参加一次大选。那也是贵人。贾家也不过是替皇家养着他们罢了。所以,这三位的份例还要往上提一提,跟太太们齐平。只比老太太低一等。
也就是说,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如今每一个月领着十六两银子的月银不说,还有十六两的脂粉钱。足足是史湘云和探春的八倍!
史湘云也只看到了他每个月的四两银子。看到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人每个月是三十二两银子。却不知道四两银子能够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三十二两银子能够做些什么。就连他身边的翠缕也知道,哪怕领着三十二两银子一个月的份例,贾玖也要攒上九千多个月,将近七百八十年。
可是史湘云还看到,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贾清,他们是有年例的。按照宁国府那边的规矩,只有成了家的少爷少奶奶们才会有年例。像贾宝玉这个贾母的心尖子,因为他还没有成家。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也只能得些小鹿、兔子之类的活物。
可是贾赦这边却不同。
史湘云有让人偷偷地打听过,早在五六年前,贾玖开始往外面送葡萄酒之后,这座荣国侯府每年都会酿造很多葡萄酒葡萄汁(其实是失败了的葡萄酒)。因为荣国侯府的葡萄酒没有西洋葡萄酒的涩味,所以在京师很受欢迎。如今,只要是有条件的人家,几乎每家的夫人太太少奶奶们都会在临睡前用一杯葡萄酒养颜,而那些风味独特的葡萄汁则成了闺中女孩们的招待手帕交或者是犒赏自己的饮品。
因为这一宗进项,贾赦每年要给下面的三个女孩一笔不菲的年例。
史湘云不知道这个数目具体是多少,可是看贾母的屋子的那些丫头们都那么激动,史湘云就在心里揣度着,这个数目至少是数千两。
再加上他们三人又是得过朝廷册封的,有封爵就意味着有凤冠、有朝服、有大礼服、等进宫磕头,还要朝廷给的俸禄,包括俸银、禄米、脂粉银和皇庄,其中,贾玖还是双份的,在郡君的份例之外,还有皇帝特别赏赐的皇庄。
史湘云对贾家的事儿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无论是贾玖贾倩还是贾清,他们三人随便哪个人,一年的收入就足够把探春嫁一次。而他们三人年收入之和都足够史家嫁一个嫡支嫡女了。
这还不算道门给贾玖的那些份例,也不算儒门和颜家给贾清的东西。那些东西,价值根本就无法估算。
在史湘云看来,连贾玖这三个女孩子都这么有钱,贾赦最后只拿出了三十万,这还是把林家的份一起算进去了。如此小气,实在是太过分了。
史湘云他今天,就是来跟贾玖算账,再来劫富济贫的。
因为王夫人根本就拿不出钱来修什么省亲别墅。
想到贾宝玉,再想到正在为银钱苦恼的王夫人,想到一筹莫展的薛宝钗,史湘云心中的勇气便油然而生。
他抬起了头,看了探春一眼,道:“三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攒了那么久,才十来吊钱,最后宝玉也不过给你带了什么?柳枝儿编的小篮子、真竹子根儿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不过是这几样罢了……”
贾玖听了忍不住接口道:“哪家铺子出的玩意儿?难不成是开国传下来的宝贝?就这么点东西就要十来吊钱?”
贾玖这么说可不是无的放矢。就以贾家的丫头们们为例,一等丫头的月例是一两银子,按照官价,那就是一贯钱;二等的丫头是一等大丫头的一半,也就是五百钱,又叫做一吊钱;三等丫头是二等丫头的一半,也就是两百五十文钱。又叫一串钱;下面还有粗使的小丫头,一个月也不过是百十个铜板罢了。
以探春的身份也月例,他即便是在贾母的院子里。也少不了上下打点的。比方说,偶尔抓把钱给那些守门的婆子,或者是给那些帮他办事儿的小丫头。探春又不是贾玖,身为婢生女、这个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上族谱的他,要想使唤那些丫头婆子,自然是少不了这一宗开销的。
这样的探春,要想攒下十来吊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贾玖叹息一声,道:“我明白了,宝玉又欺负三妹妹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这就不对了,宝玉怎么欺负三妹妹了?他还给三妹妹带了柳枝篮子、……”
贾玖道:“作为哥哥,出去玩耍,给家里的妹妹带点小玩意儿不是常事儿么?我哥哥天天上衙门。还记得给我淘换些墨锭啊、新书啊和文房用具什么的。这些都是礼数,也没见哥哥拿着我攒的月钱出去耍的!”
史湘云立刻放下了脸,道:“宝玉怎么能跟琏二哥哥比。琏二哥哥是大人,身上又有俸禄……”
贾玖道:“老太太对宝玉会差么?他是嫡出的少爷,一个月十两月钱,这是不会少的。当初家里给他单独请过先生,还特地给他支了每个月八两银子的点心钱,这笔银子。他可是一直领着呢。也就是说,宝玉一直养在老太太屋里。吃的穿的,又另外又份例,也没什么应酬开销,每个月净入十八两银子,比得上选秀钱的我了——我还有外面的应酬呢!——这样的宝玉,他出去逛街,哪里需要三妹妹给他钱!他的月例去哪里了?!我知道了,八成他的月钱都让房里的丫头们给糟蹋了。哼,三妹妹是他正经的亲妹妹,他不知道心疼,却为了那些丫头一次又一次地委屈三妹妹,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贾宝玉如果是个聪明人,在探春拿钱给他的时候,就应该拿出哥哥的样子来,直接说他有钱!他的份例比探春多出三倍有余呢!可是他呢?那些丫头们领着月钱,还糟蹋他的月钱,他一点儿重话都不说,把那些丫头们捧得跟小姐似的,可怜了探春,只能受委屈。
贾玖的脸上飞起一丝薄怒,倒是让史湘云低了头,就连探春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探春巴结贾宝玉、给贾宝玉做鞋子、拿钱给贾宝玉,与其说着是兄妹两个的亲近,还不如说,是探春做给王夫人看的。只是这些背地里的小算计,探春也不好跟别人说,只能压在心里。
探春的这种算盘,在贾玖看来,根本就是白费劲。跟王夫人这样的女人,自私自利,绝对没有什么家族荣誉感,也不会有什么远见。哪怕贾玖对王夫人说,好好养着探春,将来也是贾元春、贾宝玉的一条臂膀,王夫人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探春就是临出嫁了,也不过是个婢生女罢了。他的名字、贾环的名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贾家的宗谱之上,无论是宁国府那边的,还是荣国侯府这边的。
甚至在贾玖看来,高鹗的续书里面,让探春作为贾家送给南安王府的礼物一样,代替南安王府的小郡主和亲,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探春讨好王夫人、讨好贾宝玉,那根本就是白费劲。他注定了,要被王夫人拿去换取银钱、换取权势、换取别人对贾元春的支持。在王夫人的面前,探春根本连沙子都不是,也不过是他彰显仁慈和未来换取富贵的一个小道具罢了。
史湘云很没有底气地道:“也许真的是几样东西比较贵……”
贾玖道:“宝玉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史湘云道:“听说是在集市上。”
“如果是在古玩铺子里面,那就算了。如果是集市上的摊子或者是货郎的担子上,这种东西,是个铜子儿一个已经很贵了。若是拿到后街上,只要一百个大钱,想要方的有方的,想要圆的有圆的,想要彼岸的有扁的。还可以画图定制、包君满意!至于柳枝儿编的篮子,家里的园子里面有的是篮子,折两枝下来,想怎么编就怎么编。若是柳枝儿太单调,还可以选择茅的,或者竹篾的。”贾玖道,“宝玉也真是的。他的月钱那么多,逢年过节得的金银镙子更是上上份儿,偶尔出去,给亲妹妹带那么十来个铜子儿的玩意儿又这么了?难道三妹妹对他不好?我上次看到他的新鞋子,好像还是三妹妹给他做的呢!”
探春红了眼睛。
比起贾琏,贾宝玉根本就是个奶娃娃。
贾宝玉体谅他屋里的那些丫头、尊敬他屋里的那些丫头,却从来没有真正体谅过他们这些姐姐妹妹们,也不曾真正尊敬过他们这些姐姐妹妹们。
丫头跟他们这些主子姑娘们的心理追求是一样的吗?
尊重也是要看人的。
072 黛玉之惑
072黛玉之惑
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贾母就得到了消息。原本就心事重重的贾母,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又多了一桩心事。
他对鸳鸯道:“二丫头真的这么说?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事关贾宝玉和袭人,就是鸳鸯也不得不小心:“老太太,婢子也隐隐听说过,三姑娘的确给二爷送过钱,让二爷帮忙带东西。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少。”
袭人的资历虽然比不得鸳鸯,却跟鸳鸯交好,虽然伺候着贾宝玉,实际上却是挂在贾母名下,跟他一样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在很多时候,鸳鸯也乐意跟这个与人为善的袭人交好、为他说话,尤其是现在,贾元春成了皇妃,王夫人正风光的时候,鸳鸯也不愿意跟袭人交恶。因为王夫人已经隐隐地表现出对袭人的喜爱。
寂静在屋里蔓延开来,贾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三丫头是个有心的。至于宝玉,他还是个孩子呢!”
鸳鸯低着头,不敢接话。
对于史湘云和贾探春为了省亲别墅找贾玖一事,贾母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即便贾母,也知道收拾了家奴又从战场回来的贾赦很有钱,他也隐隐听说贾玖有钱,但是,贾赦已经分宗出去了,他们一家子再有钱,跟贾政王夫人这边也不相干。而且贾母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贾玖这种小女孩可以决定的,家中如此之大的开支,就连贾琏都没有资格点头。有资格做出最后决定的,只有贾赦。
从这件事情上,贾母看到了史湘云的无能。也看到了探春的精明。在贾母的心中就两个女孩的评价又下降了一成。
在贾母看来,内宅的当家主母,要出手就应该一击必中,明知道没有结果还咋咋呼呼的,那是侍妾姨娘的行事。可惜了,他这个小儿媳妇,以前看着还好。可是越到后来就越不像话,这几年在佛堂里面更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就跟着银钱的事儿一样。薛家在为他们家的招牌走门路,只要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自然会送钱过来,也不需要这么天天催着;他这位太夫人这里,虽然说有些私房,但是。对贾元春没有信心。给多给少,都是他这个做祖母的对孙女儿的心意,也不是王夫人这个做儿媳妇的可以左右的。跟王夫人这样,薛家那里天天催着,只会让人心生厌烦,觉得他贪得无厌;荣庆堂这边天天跑,也只会让他这个做婆婆的心生不满。
贾母很清楚,就现在的贾元春。他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贾元春自己的父母名声不好,出息的哥哥已经没了。没出息的弟弟注定了没有前程,唯一一个将来可能成为依傍的侄儿却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成了生死仇敌,再加上贾元春的舅家已经彻底败落,贾母看不到支持这个孙女儿能够为家族带来什么好处。
更何况,贾母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选,贾母又为何要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大把大把的撒银子?
不要说贾母自己的私房,就是林家的财产,贾母也不愿意看到被王夫人染指了。
贾母看得很明白,林黛玉今年十一岁,过了年,便是十二岁。时间过得很快的,三年守孝眨眼即过,孝满之后,林黛玉便是十四岁,正好是相看人家的年纪。他家世好,又有弟弟妹妹,那两个嫡出的小弟弟且不说,就说那个大的,哪怕只有区区九岁,但是那气度、那教养也是不凡的。有这么一个弟弟在,即便两个嫡出的最后只能守成,林家也会有起复的那一天。
在贾母看来,林黛玉是贾琏最好的妻子人选。虽然说这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了大一些,可是贾琏已经加冠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妻子人选。林黛玉年纪虽然小,可若是在这荣国侯府里面长大,只要他有心,再稍稍指引一二,将来贾玖便是嫁出去了,这府里的事情也能够接得上。
至于林黛玉那看似娇弱的身体,在贾母看来,那不过是因为父丧和守灵累坏了,这才显得瘦弱。只要请个好大夫好好养着,再让贾玖教他一些养身的内功,根本就不成问题。
这样想着,贾母越发觉得亲上加亲是个好主意。
他迫不及待地把贾赦叫了过去,跟贾赦提起此事。
贾赦也的确在为儿子的婚事烦恼。毕竟,贾琏的妻子一进门就要主持贾家的祭祀之事,还要打理宗族产业,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做得来的。手段差一点儿、心性差一点儿,都不成。
别人家的孩子,贾赦也没办法打听,即便清楚对方的家世根底,认得对方的父兄,也难说了解姑娘的为人如何。倒是林黛玉,贾赦对林如海自然是信得过的,在南面的这些日子,对林黛玉的表现也看在眼里。在贾赦看来,只要做个小小的调整,林黛玉足够担负起贾家的女主人的职责。
更重要的是,林如海已经死了,他的事情一,也随着皇帝派人帮忙料理后事而尘埃落定。林如海的手段,贾赦都看在眼里,将来盐政上即便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牵连到林黛玉姐弟几个身上,更不会连累了贾家。比起那些看似风光,将来却不知道会不会沉下去的人家,林黛玉显然是个好选择。
贾赦第一次觉得,母亲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道:“老太太,若是论外甥女儿的人品修养,自然是没话说的。就是儿子看来,也没有人比外甥女儿更合适的了。只不过,外甥女儿如今还小,现在提这个也太早了一点儿。不如,等三年,等外甥女儿出孝了,琏儿在部里也站稳了脚跟,那个时候。我们家再办喜事儿也来得及。”
贾母见贾赦赞同非常高兴。
他固然疼林黛玉,但是这种疼爱是基于林黛玉不会妨碍到他的利益、不会妨碍到贾家的利益之上的。如今,让贾琏娶林黛玉。能够加强他对这荣国侯府的影响力,对贾家、对荣国侯府也有好处,贾母当然高兴。
贾母道|:“既然你也说好,那么这事儿我们就这么定了。张家那里,你记得打个招呼,莫要让他们起了嫌隙。”
贾赦连声应了,又道:“老太太。既然林丫头跟琏儿的事情已经定了,那宝玉那里……”
贾母道:“嗯?这关宝玉什么事儿?”
贾赦赔笑道:“老太太,宝玉的性子。我们都是知道的。但凡家里来了个姐姐妹妹,他必然想方设法上前亲香,更何况林丫头又是个好颜色的?不管怎么样,林丫头既然是琏儿未过门的媳妇。若是让琏儿知道了宝玉变着方儿跟林黛玉亲近的事儿。只怕他们小夫妻两个会起嫌隙。”
贾母道:“这的确不能不防。这样,我会想方儿拘着宝玉,不让宝玉往后花园里面去。至于林丫头,他既然要守孝,也就不必来与我请安了。让二丫头多多照应些个罢。”
等贾赦出去之后,贾母又吩咐了鸳鸯几句,还准备了些东西,让鸳鸯亲自给林黛玉送去。
知慕少艾。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贾琏也知道了林黛玉是个样貌出众的。他听说父亲有意为他【聘下表妹,心里也十分欢喜。
贾琏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婚事本来就比堂兄弟们艰难些个,再加上这几年,他在兵部十分艰难,尚且没有站稳脚跟,他自己也不适合在这个当儿结婚。至于林黛玉,贾琏虽然对林黛玉不怎么了解,但是他也听张家的人说过林如海。贾敏去得早,林黛玉可以说是被林如海当成儿子养大的,自然是不同的。只要林黛玉有林如海的几分风骨,贾琏就满意了。
得了父亲的话之后,贾琏对住在香雪山庄的表弟表妹们也上了心。那可是他他未来的媳妇、未来的小舅子。他每次给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带东西的时候,也不会忘了给林家姐弟带些什么。
这些事情,林黛玉是不知道的,他一大早起来,就看见鸳鸯带着礼物来,还传了贾母的话,说让他不用过去请安,即便鸳鸯说了,这是因为他在为林如海守孝、并且还没有出百日的关系,可是林黛玉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直到见到了贾玖这才好些。
早上给贾赦请安的时候,贾玖便听说了贾母与父亲的约定,所以,他看见出来迎接他的林黛玉和林禔姐弟两个的时候,连忙疾步上前,拉着林黛玉的手道:“林妹妹,你在屋里等又何妨呢?京里可比不得南面,这冬天可冷着呢。林弟弟又是刚来京里,若是不小心冻着了,那可怎么好?”
林黛玉道:“昨日多亏姐姐,不然……”
贾玖摇摇头,拉着林黛玉跟林禔两个进了屋,等边上的丫头为他去了外面的两面大发烧的银鼠斗篷,这才道:“妹妹跟我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说起来,还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们家乱糟糟的,妹妹也没有必要受这样的委屈。”
林黛玉低了头,道:“二姐姐说什么话来,若真要倒不是,也应该是由我们先道歉才对。毕竟是大姐姐道的喜事。”
贾玖道:“若是真是喜事就好了。”说着叹了一口气,道:“横竖日子久了,你也会听说的。与其让你从别人那里听来东鳞西爪的,还不如我来讲给你听,也省得日后你一知半解被人算计了去。走,我们上去说。”又关心了林禔几句,这才往楼上走。
这香雪山庄很大,上下一共三层,最上面一层为三间,每一间都不小,比起贾倩贾清姐妹住的浣纱馆来说,只少了套间而已,却多了两个大露台,原来的栏杆里面还用细竹枝密密地添了一层,还另外安置了桌椅,显然是为了防止幼儿到处乱爬而新添的;中间的一层为五间,跟浣纱馆一样的布局,屋子却略略大一点;下面也一层也是五间,外面却多了两座游廊。一座连着揽月台,一座连着钓鱼台。这香雪山庄后面还有一溜儿厢房。
虽然说香雪山庄也有阁楼,但是林家的金银细软实在是太多了。光香雪山庄阁楼还放不下,只好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放在了第二层,或者是干脆床榻底下放了许多箱笼。只有那些不重要,或者是不常用的,才会放在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子里。
林黛玉姐弟自然是住在香雪山庄最上面,这会儿,那三个孩子正好午睡醒来。正瞪着眼睛四处找姐姐呢,看见贾玖与林黛玉林禔姐弟几个进来,也在嬷嬷的指引下给贾玖作揖见礼。
逗弄了一会儿三个奶娃娃。看着他们坐在临窗大炕的内侧自顾自地做游戏,让林禔自去读书,贾玖这才与林黛玉在临窗大炕上坐了,道:“关于大姐姐的喜事儿也不过是说说的而已。大姐姐初进宫的时候就是宫女。一度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之前还曾经被赶出宫廷,就是重新回到宫廷,也是无子也无宠,那些宫妃们多有看不上他、轻慢他的。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老太太也连着几天没有休息好,还请了太医呢!可是这宫里的事儿呀,我们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往外面吐出一个字来。婶娘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成天东窜西跳,问这个要银子、问那个要古董摆件。甚至将主意打到别人到传家宝上去了。可我们呢?却是憋在心里都快憋死了。”
“二姐姐?”
贾玖摆摆手:“我这样说,你心里有数就成。反正大姐姐的这桩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儿。若是换了我来主持,说不得我就随便把家里粉刷一下就算完了,哪里会这么大张旗鼓地闹腾。偏偏有人就是一股脑儿地扎了进去。妹妹,如今你们家就靠你了,有些事儿,你也不便掺和,就当成不知道好了。”
林黛玉点点头:“二姐姐,我记住了。”
贾玖又道:“光记住还没有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说你们林家的家当,就是姑妈留给妹妹的东西就很可观了。还请妹妹留个心眼儿。”
林黛玉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二姐姐,我在家道时候就隐隐地听说了,朝廷为了军饷的事情下过特旨,要给江南加税。父亲还说,这样一来只怕江南多事儿。是不是跟这个有关?朝廷的财政又不好了?”
贾玖点了点头,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几乎在林黛玉的耳边道:“是这样没有错。朝廷道财务状况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不好,如今越发严重了。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儿。我跟倩儿清儿两个私底下讨论了很久,怕是这一次朝廷是没有办法,这才用了这样的法子收拢银钱。说起来,让宫妃们家里盖什么省亲别墅,然后让内府从中做生意收拢银钱,可京里的商家们这么多,除了几样特许经营的玩意儿,除了官家的背景,单是做生意,内府哪里做得过那些商家?更不要说,道门和儒门手里也有料理俗务之人,一直靠着权势做生意、被朝廷保护得很好的内府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这一次,只怕朝廷要丢大脸了。”
林黛玉心中一跳:“二姐姐是说大姐姐?”
贾玖道:“我也不希望是他。怎奈他……,说实在的,我不信任他的脑子,就跟我不信任婶娘的人品一样。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家的事情才对,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些负面的新闻差不多都是真的。说真的,看到妹妹之前,我也不敢相信姑爹明知道这些还把你们姐弟几个托付给我们家。”
林黛玉道:“既然父亲如此安排,自然是相信大舅舅的。”
贾玖叹息一声,看看屋里就他们姐妹两个,并各自的心腹丫头,便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按理说,这些话原来不是我应该说的。今日我在这里跟妹妹提个醒儿,也免得妹妹一时心软中了算计。话,我放在这里,出了这门,我就当没这回事情。我们家那位二太太,只要我们点个头,莫要说九百万,就是九千万、九万万,他也有办法全搬到他的屋里去。更过分的是,他拿了之后,还有脸当成从来没有这回事情一般,甚至还以为那是他应得的,完全不顾什么国法家规。问题是,银子是他借走的,他一定还不上,也不可能愿意把吃进去的银钱吐出来,那个时候他会做的,无非就是谋财害命四个字而已。为了这个,我们家已经赔上了三条人命,就连我母亲,如今也在屋里躺着呢。我能够做的,就只有防范于未然,将我能够看到的全部都掐死在源头上。妹妹,就当是为了你们林家为了你自个儿,在这银钱上的事儿,还请妹妹把持住。”
林黛玉心知贾玖指的其实就是他手里的贾敏的嫁妆跟那个庄子,当下点了点头,道:“二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迟疑了一下,又道:“二姐姐,方才鸳鸯姐姐来过,替老太太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可是老太太又不让我去请安,这……”
贾玖拍拍林黛玉的手,道:“林妹妹,老太太不让你去请安,这才是好事儿呢!”见林黛玉微微皱眉,连忙解释道:“林妹妹,你是在姑爹身边大的,想来也知道,衔玉而生对于上面意味着什么。”
林黛玉浑身一震,白着一张小脸儿点了点头。
贾玖道:“虽然说的,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以当年老太太身体不适、家里为老太太祈福特地求了这块玉为由糊弄了过去,但是这种事情的影响也不会马上消退的。宝玉是在上面留了名儿的,不但他自己被绝了前程,只怕大姐姐在上头面前也有案底。为了保住宝玉的命,也保住大姐姐的命,老太太这才倚老卖老地把宝玉养在跟前,也不让二叔管教,更不提让宝玉继续读书识字的事儿,为的就是保住宝玉的命!所以,宝玉虽然比妹妹还大一岁,但是在这世情上,还是懵懵懂懂的,跟个小孩子没两样。到现在,还在脂粉堆里面混着,为了丫头嘴上的胭脂胡闹。”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明白了贾玖的意思。
贾玖道:“虽然说,史家史湘云史大妹妹被老太太接来之后,一直住在老太太屋里,三妹妹也跟宝玉一样,养在老太太跟前。但是,三妹妹本身是婢生女,又是宝玉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云妹妹更是自幼父母双亡、几乎是从小跟宝玉一起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无论是关系还是情分,他们都不比寻常。至于薛家那位薛宝钗……”
林黛玉注意到了贾玖话语中的停顿。
只听贾玖道:“早几年,因为某些缘故,薛家的皇商招牌被摘了,这些年来,薛家走了不知道多少门路,依旧没能拿回自己的皇商招牌。如今,大姐姐成了皇妃,他们自然也求上了大姐姐。只不过,这种事情,大姐姐未必帮得上忙,以后,这事儿还有得闹呢。林妹妹,你在守孝,我们家也分宗出来了,有些事儿,你我都不能沾染的。老太太让林妹妹你不用去请安,也是为了妹妹好。妹妹若是心里不安,给老太太做点子针线、点心什么的,略表谢意便是。”
林黛玉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在进京之前,就对贾家的事情有了相当的了解。他原以为,在贾家,舅父是男子,表姐妹又是第一次见,他能够依靠的,也不过是他是贾敏的女儿、是贾母的外孙女儿罢了。如果贾母跟他不亲近,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可如今听贾玖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贾母不让他天天过去请安,并不是讨厌他,而是在维护他。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光顾着说话,却没有想到,不论是跟着林黛玉的林禔,还是坐在炕上的几个孩子,都竖着耳朵,将两个人的话都一一听了进去。
073 宅基地
073宅基地
贾家的人,无论是贾母还是贾赦一家子,哪怕是贾母跟前的那些丫头们和薛家母女都知道王夫人是个会折腾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这么会折腾,竟然在大年初二的宴席上,当家小辈们的面,再度提起了省亲别墅的事儿。
大年初二,回娘家。
这是一年里面,少数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报备,出嫁的女儿在丈夫的陪同下带着儿女回娘家的日子。怎奈贾母已经是贾家的太夫人了,父亲兄弟早已经亡故,就连大侄儿也没有了,只剩下两个小侄儿,而且这两位侯爷眼下都不在京里;贾赦的原配亡故多年,贾赦只在白天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去了张家,晚饭依旧回来吃的;邢夫人在屋里躺着,娘家人更在南面,也没办法回娘家;王家已经彻底没落,王子腾也回了南面,王夫人和薛姨妈也没有地方回娘家;至于李纨,不说他娘家已经回南面一事,哪怕他娘家在京里,单凭李家被这门糟心的姻亲拖累一事,就不会愿意看到李纨带着贾兰上门。
至于贾家的那些姑太太姑奶奶们,贾敏那一辈的依旧都没了,贾元春又不是正儿八经嫁出去的,又是个妾,哪怕他是个皇家的妾。
这么重要的日子,贾家的太太奶奶们自然没办法回娘家,也没有人登门。
这就是贾家的现状。
人丁虽然不少,但是人脉依旧萎缩到了极致的现状。
无论内心是何种想法,在今天。贾母也只能让家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他跟前吃个饭,顺便把薛家也叫上,就完了。
不过。林家姐弟几个还在孝中,听说林家二姑娘身体不好,所以并没有出席,而是留在了香雪山庄,就连贾母,也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贾母难得没有让贾宝玉直接坐在他的身边。而是跟自己的儿子们坐在一起。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薛姨妈一张桌子,东套间的屏风后面贾琏、贾琮、贾宝玉薛蟠一张桌子,西套间的屏风后面。贾玖贾倩贾清李纨史湘云薛宝钗探春一张桌子。赵姨娘和贾环虽然没有这个资格在贾母跟前有个座位,但是贾玖有心,在往邢夫人那边送了席面的同时,也叫人用食盒攒了些难得的菜肴点心给贾环送去。
酒到半酣处。就见王夫人站了起来。道:“老太太,这么喜庆的日子,媳妇儿原来不该多嘴的。但是眼看着这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可是这省亲别墅……”
贾母非常不高兴,当即便打断了王夫人的话:“老二家的,这大年初二的,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谁知道噗通一声。王夫人竟然就那么跪下了:“老太太,不是儿媳妇不懂事儿。而是儿媳妇实在是没办法了。分家的时候,我们老爷得的银钱就少,这几年消耗下来,更是所剩无几。如今眼看这就要修省亲别墅了,媳妇儿手里的银子,却是连地都买不起。”
屏风后面,贾玖眯起了眼睛。在这种大节下,又有外人在的时候,原不该由他来插嘴的。但是,贾玖有这个感觉,那就是王夫人想要打他们家的主意了。他知道,父亲是家主,也是他们这一支的族长,哥哥又是个正经的官员,他们两个跟王夫人去吵,未免有份。再者,邢夫人躺着,贾琏没有娶亲,也只能由他来开口了。
果然,王夫人说道:“老太太,媳妇儿也是没了办法了,所以想求老太太……”
只听贾母道:“你想说什么?”
王夫人跪在地上,道:“老太太,儿媳妇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想让娘娘回家的时候能够体体面面的。老太太,是不是把省亲别墅盖在这府里,让娘娘回家也……”
贾玖不等王夫人说完,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婶娘,因为您是长辈,哪怕您是戴罪之身,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侄女儿依旧唤你一声婶娘。不过,婶娘,侄女儿没有听错罢?连地都买不起?婶娘,您没有哄我罢?别的不说,就说我父亲与林家给你的银子,就足足三十万两!京郊最好的水浇地也不过是二十七两银子一亩呢!三十万两,足够买上一万亩上好的水田了。若是换了二等地、三等地、薄砂地、荒地,就更不用说了。您想盖多大的园子啊?三十万两银子都不够买地的。……”
王夫人立刻道:“什么规矩!长辈说话,小辈插什么嘴!”
贾玖道:“规矩?婶娘还在跟我说规矩?婶娘该不会忘记了,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罢?这宅子乃是万岁赐给我父亲的,跟已经不同宗的婶娘又有什么关系?婶娘有什么资格要求把省亲别墅盖在我们府里?难不成,婶娘是打算着谋算我们这一族的产业不成?”
王夫人一听,就急了:“老太太,媳妇儿也是想着,这府里够大,后花园里很多物什都是现成的,二丫头的屋子里,那些假山什么的,马上就能用上,还有那金丝楠木……”
贾赦冷笑一声,道:“看起来,弟妹你算计着我们家的房子、算计着我们家的产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高祖皇帝赐给我们家的金丝楠木!是啊,把省亲别墅盖在我们家的后花园里了,等盖好了,那省亲别墅是你的,我们家的宅子倒是缩水了一大半,是也不是?”
贾倩突然开口了:“只怕不止。修省亲别墅自然是人来人往的,若是有个什么人,走错了屋子,只怕我们几个的名声都毁了。为了把事情压下去,祖父也只能支持那位大姑姑了,这银子什么的,只怕只能源源不断地往外面掏……”上辈子他那悲惨的遭遇,都是由那座大观园开始的,尤其是那噩梦般的一天,彻底毁了他的一生。贾倩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厌恶这个省亲别墅的。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实际上,听到王夫人的打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王夫人尖叫一声:“你胡说!”
贾玖笑道:“两家都已经分宗了,婶娘尚且打上我们家的主意,也难怪我们会这么想的。我跟倩儿身负武功,但是这种事情,一个外男出现在我们这样的已经参加过选秀的秀女的屋子……即便我们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出了这种事情,也只能以死谢罪,不是么?”
说到最后一句,贾玖已经彻底放下了脸。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维护贾倩,不想让贾倩成为被攻讦的目标,而是越是到后面,他越是相信,这便是王夫人的阴谋。
算计他们,毁掉他们三个人之中某个人的贞洁,然后以此要挟他们家。
他的视线穿过屏风,停在了王夫人的脸上。如果这就是王夫人真正的目的的话,他不介意用自己手中的权势作为交换,让皇家把贾元春炮制成人彘。
因为贾玖相信,这种事情王夫人绝对干得出来。
不但贾玖是这么想的,贾母也是这么想的,就连贾赦贾琏望着王夫人的神色也不怎么好。他们相信,王夫人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其目的,便是要毁了贾玖、贾倩、贾倩三人的名节。要知道,贾玖贾倩武艺高强,贾清却是个弱女子。
贾琏的心中又多了一个念头,那便是,也许林家也在王夫人的算计之中。
贾母顾不得喝止贾玖,只绷着脸对王夫人道:“老二家的,不是我们不信你,而是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三十万两银子,什么地买不了?若是说一时半刻买不到什么地——我记得,你们当初分家的时候,那些官员们可是一个个要求你们净身出户的,也就老大,记得你们是他的弟弟、弟妹,顶着那么多官吏的话,分了你们一成的家当。那个时候,这府里的库房早就被你捞空了,还是老大实在,把抄没来的那些奴才们的家业,都算成了公中的产业,并在这个基础上,分了你们一成。那是多少来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手里,光京里的宅子也不止一座,五进的大宅子也不是没有。再者,老大还给了你两大块地不是么?其中一块还是你那个陪房周瑞弄来的,距离京师不远不说,地也是上等好地,地方也不小。若是你嫌自己分得的宅子不够大,那你把园子盖在郊外啊!也不是不可以。我听说,吴家就打算盖在郊外的不是?”
在贾母看来,王夫人就是个蠢的,而且已经蠢到了无可救药。即便他跟王夫人有说过那样的话没有错,可是这省亲别墅乃是皇家行宫,是一般人能住的么?而且,跟不止吴贤妃的娘家,就连周德妃的娘家,还有赵端嫔的娘家都打算盖在京郊。就他这么蠢,想几次机会谋算贾赦的宅子,也不想想,如今贾元春还需要借贾赦的力呢!
若是真让王夫人把省亲别墅盖在这府里,那么,贾元春的皇妃也做到头了。
074 贾母之敏
074贾母之敏
王夫人见贾母不但不支持,反而呵斥了他,一下子涨红了脸,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怨恨。
分家的时候得了二十万家产很多?这府里连同林家给了三十万很多?
分家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这价值二十万的家产,其实是除了祖业之外的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贾赦给了贾政十分之一之外,自己还有一百八十万,再加上祖业,再加上他作为嫡长子嫡长孙,从那几个已经没了的老骨头那里得来的财产,这是数目,根本就无法估计。
王夫人也是武将之家出生的女儿,也知道什么战争财。贾赦贾琏既然从战场活着回来,这战利品自然是少不了的,如今又得了林家的九百万——别以为他被关在佛堂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夫人很肯定,他手里的二十万家当,外加这三十万两银子,还不到这府里一年的进项呢!
用不到一年的进项就把他给打发了,王夫人当然不服。
王夫人如果只有自己也就算了,可是他还有儿子贾宝玉呢。贾宝玉注定了这一辈子不可能有什么大前程,也不可能有一门好亲事,一个出身良好却无父无母没有家族依靠的孤女,或者是一个自己能干、娘家却是不成器的妻子已经是贾宝玉能够说得上的好亲事了,跟史湘云这样,有两个侯爷叔父,或者跟林黛玉这样,有一个一看就非池中之物的弟弟,这两位。无论他们嫁妆丰厚与否,都不适合贾宝玉。
贾宝玉只能迎娶薛宝钗这种,家里有钱、嫁妆丰厚、家族不亲、哥哥不着调的女孩子。
也正是贾宝玉的未来已经注定。王夫人这才会想着,趁此机会,多弄一点钱,贾宝玉的未来也能够舒服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贾母为了贾政,王夫人为了贾宝玉,可以说是费尽心机。
眼下的王夫人,在离开佛堂之后。依旧痴心不改,依旧一切向钱看,为的。还是贾宝玉。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就是改了,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他。倒不如能捞一点是一点。用自己的名声、自己所剩不多的未来。换取他未成年的儿子贾宝玉一辈子能够舒舒服服的,他心甘情愿。
至于贾母说的,外头的官员,一辈子都攒不下十万的家私,这种话,王夫人是不会往耳朵里面去的。在他看来,他们贾家、王家是什么样的人,会稀罕这十万两的家私?今日没有从贾赦的嘴里咬下三二百万银子。他绝不罢休。
王夫人的心思,被贾母看得真真的。
贾母跟王夫人也做了这么久的婆媳了。哪里会不清楚王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王夫人心里的想法,贾母看得清清楚楚。怎奈,在王夫人看来,林家的九百万已经被贾赦吃进嘴里去了,可是在贾母看来,自己这个大儿子,虽然混、虽然宅,可是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含糊。林如海既然把儿女和家业托付给了他,那么将来,林家的儿子立起来了,这个儿子绝对会一文不少地把林家的家产交出去。
这就是贾赦与贾政的区别。贾政在这上面会装无辜、由着王夫人在背后搞鬼,贾赦绝对不会对不起那些对他好的人,哪怕是已经死了。
贾母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王夫人是个好母亲,他这个老婆子又何尝不是?王夫人为了贾宝玉可以做尽一切恶事,他这个老婆子何尝不是为了贾政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牺牲长子?怎奈,这种事情其实是有限度的,他这个老婆子总算是看明白了,可是这个儿媳妇显然并没有明白。
在贾母看来,贾赦是他的儿子,贾政何尝不是他的儿子?贾赦这边蒸蒸日上,可贾政这边呢?除了那一点点家当之外,还有什么?即便是他这个作母亲的还有一点嫁妆、一点私房,可是拥有再多的钱财,在身份地位之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别的不说,就说这屋里,薛家够有钱吧?可还不是要求人,为此不惜送上大笔的钱财?
如今的贾政最大的问题不是没钱,而是没有地位,他连自己都照拂不了,更不要说跟林如海一样,在死后惠及儿女。贾宝玉的将来,依靠的不是钱财,而是别人的照拂。在这方面,宁国府是不可能给他多少照顾的,真正能够偶尔照应他一二的,还是贾赦这个亲伯父,还有贾琏贾琮这两个堂兄弟。
贾母自认自己对贾政王夫人这边已经够可以了。当年王夫人当家的时候,拿着贾赦的名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搂了那么多的银子,贾母如何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贾母对这些包揽诉讼、放印子钱之类的也不以为然。如果不是经历了那年分家分宗的事情,贾母也不会明白上面是多么忌惮这种事情。
怎奈他这个老婆子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儿媳妇却是没有明白。他不知道,他的这个要求,已经犯了底线,一个不好,便是满盘皆输的节奏。一旦把人得罪死了,让贾赦这边的人彻底厌烦了他们母子,那么,将来的贾宝玉还不如抱着金砖行走闹市的稚子呢。
不过,贾母自己也清楚,三十万两银子,要想修一座体面的园子,的确很难,更不要说修什么省亲别墅了。贾母也不欲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缠。他决定速战速决。毕竟,在座的还有薛家人呢。
贾母冷冷地道:“罢了,体谅你的艰难,老二家的,我让老大再给你十五万两银子。记着,这是最后一回!日后你还缺银子,你可以跟国库打白条,别在我这里开口。”
贾赦闻言,抬头看了看母亲,低下头去。
贾赦虽然不满贾母又一次帮了贾政王夫人。但是他也知道,眼下的确不适合让王夫人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这个弟媳妇没脸没皮的,他却还要面子。
至于贾政这个弟弟。贾赦却是连给眼神都懒得给。
这个弟弟,已经神仙到了一定境界了。跟这种人生气,他还不如买个丫头给自己消气呢。
贾赦冷哼一声的,道:“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多说了。琏儿,等户部开了印,你就拿我的帖子跟朝廷借十五万两银子出来。”言下之意。他也没钱。
屏风后面的贾琏连忙应了。
当天稍晚一些、客人都离开了,贾母方才把贾赦一家子叫到跟前,方才道:“老大。为娘没有问你的意思,就做了决定,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贾赦看了看贾母,点了点头:“是的。老太太。”
听见儿子如此称呼他。贾母的心中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感慨。这个儿子从小养在公公婆婆跟前,自己又忙着管家、忙着跟小妾争宠,等自己回过神来,儿子已经疏远了。后来自己又有了贾政、有了贾敏,越发疏忽了长子。自己也是个蠢的,总以为长子身上有爵位,总以为次子不容易,总想着拿着长子的东西贴补次子。
母子两个走到今天。真的是一点都不冤。长子有错,自己这个做娘的何尝没有错?
怎奈。今天自己还是要跟儿子再开一次口。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只怕这兄弟两个在自己百年之后,就真的成了仇敌了。
贾母心中暗暗叹息,最后还是决定跟儿子说实话,即便不是全部的实话,也该吐露出七八分来。
“老大,你自幼是在你祖父祖母身边大的,很多事情,你在你祖父祖母身边看多了。可是你弟弟却没有这个条件。他是被我给宠坏了。”
这么多年,贾母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服软,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儿子。
贾赦也是贾母的儿子,看着一贯好强的母亲为了弟弟的事儿跟自己服软,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贾赦道:“老太太,……”
只是一声呼唤,一贯口拙、一贯在讨好贾母一事上比不得贾政的贾赦口拙了。
贾母叹息一声,招招手,把贾玖叫到他的身边,搂着贾玖,道:“我们二丫头是个有本事也有胆色的。琏儿和琮儿将来也不用愁,倒是你弟弟,委实叫我放心不下。说起来,也怨我,若不是当初我病得厉害,你弟妹也不会行了险招,弄了那么一块破石头出来。”
贾赦一听,立刻就弯腰了。
这话可不好答。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的确是个要命的玩意儿,这些年来,贾赦也对这块石头腻歪得很,贾琏跟你贾琮两个,看到贾宝玉因为那块破石头而得宠,这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呢。可是被贾母这么一说,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竟然是为了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祈福而特别求来的。贾母都这样说了,他们还纠缠不休,就有不孝的嫌疑了。
贾赦贾琏贾琮父子当然肃容以对。
贾母见儿子跟孙子都认真起来了,心中微微点头,口中犹道:“你们也莫怪我偏心。就跟当初,二丫头在御前说的那样,宝玉的那块玉,其实是为了保佑我这个老婆子身体安康,这才那么招摇。怎奈你那个弟媳妇是个心大的,原来不过是一个寻常物件,却被他弄出那么大的风波来,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宝玉这一辈子,就已经毁在这块石头上了……”
贾赦连忙欠身,表示他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贾母道:“但凡做娘的,总是担心自己的儿女,就跟你在边关的时候,我日日为你牵肠挂肚一般,你弟媳妇显然也知道自己当初出了昏招,这才想着给宝玉攒一点家底。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我已经老了,你弟弟你弟媳妇头发也白了,宝玉却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我也不敢让他懂事儿——如今,宝玉最需要的,其实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大笔的家业,而是有棵大树,能够照拂他的大树。可惜,你弟媳妇显然不明白这一点。或者,他以为大丫头便是那棵大树,却不知道,大丫头早就已经自身难保。”
贾赦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贾母要为贾宝玉说情,却万万没有想到贾母竟然会这么说,当时也愣了。贾琏和贾琮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才听见贾赦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太太,您说,大丫头的位置不稳?”
贾母道:“没错。我原来想扶持的,便是我们二丫头。只是,你那个弟妹,还有大丫头自己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把已经进了宫的宝丫头弄出宫来!真是傻子,宝丫头的身份不够,即便得了宠,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高位的妃子。他们是嫡嫡亲的表姐妹,天然的盟友,把宝丫头收在身边,可以用来固宠,也可以用来借腹身子。大丫头还真是傻的,他难道忘记了宝丫头天生带着热毒,而这种病,注定了生产之上要比别人艰难许多。他连宝丫头都容不下,更不要说二丫头了。”
贾赦看了看女儿,道:“老太太,我就二丫头这么一个闺女,真的不舍得他去那个地方……”
贾母摇摇头,道:“老大,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你以为二丫头的命运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么?虽然说二丫头得长乐公主的心,但是,他的未来,就连长乐公主也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呢。”
贾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可没有想到,贾母会知道这个。贾母可是内宅的老妇人,甚至在赖嬷嬷这些人被收拾了之后,贾母几乎就成了半个睁眼的瞎子,对外面的事情,也迟钝了许多。
贾玖怎么都不敢相信,贾母会知道这个。他自己尚且还需要别人提醒呢。
贾玖颤声道:“老太太,您怎么知道……”
贾母抚摸着贾玖的头发,道:“太像了。现在外面的这种感觉,就跟当年我感受到的感觉太接近了。只是,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二丫头,你要小心……”
听了贾母的话,贾赦也是一惊,连忙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贾母微微摇摇头,道:“你知道就好。大丫头风光,那就让他风光罢,好歹也能够给我们二丫头做两次挡箭牌。”
听贾母这么说,贾赦的心里立刻舒坦了几分,对贾母一开口便是十五万两银子一事也不那么抵触了。
075 烦心事儿
075烦心事儿
王夫人的没脸没皮让薛宝钗大开眼界。可是这惊诧未过,又被贾母的大手笔和干脆利落给惊呆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果然过了没几天,贾琏便来到了贾政这里,当着他的母亲与哥哥的面,将十五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贾政王夫人。
十五万两银子,不过是刚刚出了元宵节就到了王夫人的手里,再加上之前的三十万两银子,薛宝钗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一下贾元春的重要性。
他可不知道贾母跟贾赦一家子的对话内容,也不知道贾母贾赦一家子已经就贾元春的事情达成了一致,十六岁的年纪、浅薄的阅历和经验、不够全面的讯息,让薛宝钗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结论,那便是,贾元春十分重要,不然,贾母也不会被王夫人那么一说,就应下了十五万两银子,也不会逼着贾赦一下子应下此事。
他原来还想着,贾赦跟林家总共就给了三十万两银子,贾玖又是那样的态度,他们薛家拿出二十万两已经不少了。可是现在贾赦跟林家一共拿出了四十五万两银子,其中贾赦这边就不少于三十万,那么,他们薛家就不能少了。
薛宝钗庆幸的是,当初他就说过,他们薛家的铺子多,需要周转的银子也不少,一时半会儿的,要抽调出那么多的银子,的确很困难。而他的哥哥在看到贾琏送银子的时候,也记得这句话,并没有马上应承下来。
当听到薛姨妈说:“既然那边都给了这么多银子,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添些?”
薛宝钗皱着眉头、咬着唇。细细地思考了一回,道:“可是母亲,要我们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银子。那我们的铺子势必会面临着周转不灵的情况,说不得还要收起两间呢。母亲,不如这样,姨娘不是说,他们修这个省亲别墅一还没找到地,二没有足够的人手么?我记得我们家有一块地,就在京郊。跟吴贤妃娘娘家看中的那块地距离一个方向,还比吴贤妃娘娘家选中的那块地还近些。那里靠山、近水,风景好。就是不够大,边上还有两家痞子,甚是难缠。这两年来,着实惹了不少事儿。究其原因。也不过是看我们家丢了皇商招牌罢了。可换了娘娘。他们势必是不敢动的。这块地留在我们手里淘气,姨娘却是用得上的,此其一。其二,姨娘手里没人,势必要借那边族里的人帮忙。可是他们贾家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都是些大爷,只看着银子。未必会办事儿。妈一样的事情,交到他们的手里。怕是银子花了两起,事情却不一定能够办成。不如,这事儿我们接过来。我们家的铺子多,天南地北都有,就是要采买什么东西,也能够拿到比别人更低的价钱。”
薛姨妈一听,立刻一扫愁云,当即就喜笑颜开:“我的儿,还是你看得明白。既然这样,回头我就跟你姨娘说去。”
薛蟠坐在下面,很有些不高兴:“可是妹妹,那是我们家的地,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置办的。父亲还说,那块地以后要给你做嫁妆的。”
薛宝钗道:“哥哥,我们是买卖人家,铺子才是最要紧的。只要有铺子在,只要我们家的铺子好好的,自然有源源不断的银钱进来。只要我们家的铺子生意好,就不愁没有银子买地。”
薛姨妈也连声称是,薛蟠在边上嘀咕了两声便不言语了。
薛家的这块地可不小,足有三百余亩,虽然不甚规则(即不是四四方方的),但是以薛家的身份,在京郊有这么大的一块地已经难能可贵。也就是因为对薛宝钗的期望,薛家才为薛宝钗准备了这块地,现在这块地这么轻轻松松地送出去了,薛蟠当然不高兴。
在他看来,妹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都十六岁了。不少姑娘家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备着出嫁了,哪里跟自己的妹妹这样,到现在还没有着落。不但没有着落,反而连嫁妆都送出去了。
薛蟠不高兴,那是自然的。
薛蟠都知道担心薛宝钗的婚事,薛姨妈自然也担心。
他拿着地契找到王夫人的时候,乘着王夫人高兴,就带了这么一句:“唉,这还是宝丫头他父亲给他攒的嫁妆呢。”
这省亲别墅到底修在哪里,王夫人原来也在发愁呢,见薛家主动送了一块地来,自然欢喜非常。听见薛姨妈这么说,王夫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便笑了:“看妹妹说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亲上加亲么?”
薛姨妈摇摇头,道:“可是我看老太太可不怎么喜欢我们宝丫头……”
王夫人亲亲热热地拉着薛姨妈的手,道:“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宝玉可是我的儿子,若是我不点头,便是那个林丫头嫁进来了,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薛姨妈吓了一跳。他是王夫人的妹妹,自然知道王夫人的脾气。说句不好听的,王夫人可比他这个商人妇还贪财。林黛玉带着九百万家产来了贾家,薛姨妈可不相信王夫人会不动心。
王夫人自然是不会跟薛姨妈说那么多的。他知道,林家那个庶子是个傲气的,在这个世界上,傲气的人大多是有本事的。只要这孩子有林如海一半的本事,那么林黛玉就不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候选,连个可能性都不能有。那只会成为贾宝玉的催命符。
所以,即便是林黛玉身后带着林家偌大的家业,王夫人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他可不会拿贾宝玉冒险。当然,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或者说,没有林禔这个依旧九岁的庶出弟弟,那就两说了。
王夫人见薛姨妈惊诧,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他道:“妹妹,你是知道我的。如今我身边就宝玉一个儿子了,我总希望着。他能够早早地娶妻生子,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可是你看那林丫头,瘦成那个样子,身体哪里比得上宝丫头康健?又是个娇气的,这样的媳妇真要进门了,那是操不完的心!我尚且担心宝玉没人照顾呢,反而要先照顾他!如今我倒是庆幸。那天我把宝玉打发出去,去庙里还愿的,不曾让他们两个碰过面。不然。又是一啪啦的事情。”
见王夫人对林黛玉嫌弃成这个样子,薛姨妈也放了心,又道:“这倒也是。林丫头实在是太过单薄了。倒是云丫头,他跟宝玉青梅竹马。他们两个的情分可不同寻常……”
王夫人摇摇头。他当然不能说。史湘云的两个侯爷叔父是他拒绝史湘云的主要原因,他只能说:“说起云丫头,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硬了。他跟林丫头可不一样。林丫头的父母生他的时候,都已经年过四十了,寻常人到了这个年纪,寿数也差不多了。林丫头父母双亡,这也怨不得他。至于云丫头,他的命实在是太硬了。他父母没的时候。才多少岁呀。我怀着宝玉的时候,都已经多大岁数了。宝玉的身子也比他哥哥姐姐弱些,若是再讨个命硬的媳妇,这不是挖我的心么?!”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薛姨妈也放了心了。
看起来,他这个姐姐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约定。
作为一个商人妇,薛姨妈很清楚,很多时候,约定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就跟他们家把薛宝钗送进宫里去一样,很多时候,约定只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真正能够让两个家族团结在一起,或者是紧紧地维持一个约定,血缘、婚姻,这些都是空的,真正有用的,是利益。
看起来,林黛玉也好、史湘云也好,在王夫人的心中,对贾宝玉的用处都不大,而在这方面,自己的女儿也有相当的优势。薛姨妈也就放心了。
跟薛蟠一样,薛姨妈也在担心女儿的婚事,但是他很清楚,女儿是被家里耽搁了,而且,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女儿还会继续被耽搁下去。一想到薛宝钗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婚事无着落以致于成为老姑娘,薛姨妈的心中也不好受。
薛宝钗的婚事的困难之处,薛姨妈显然也很清楚。他也不愿意让女儿这么耽搁下去,更不愿意看到女儿将就,所以,王夫人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薛姨妈笑道:“姐姐,上次姐姐说,如今手里缺人,那府里介绍过来的人,也多是钻进了钱眼儿里面的,我回去盘算了两天,想着,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由我们家出面。别的不说,这采买东西上,我们家就比别人多些门路,拿到的东西,也会比一般人弄到的要便宜许多。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愿意为姐姐分忧。”
王夫人笑着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可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想着,这种采买上的事儿,交于妹妹,也比交给别人妥当些。对了,旧年甄家收着我们家五万两银子,回头我写封信,妹妹叫人带了去,也可以周转一二。”
薛姨妈听了,也笑了。
这省亲别墅就在这种氛围之内筹备了起来。贾政托了人到处打听,好容易请到了一位号山子野的老明公亲自往实地勘察了,一一筹划制度起来。
另外一边,薛宝钗也拿到了需要的物什清单,该派人南下采买的,便让人南下采买,铺子里面原来就有的,也拿出来整理翻新,还有那用来装饰绫罗绸缎,也都准备了起来。薛宝钗可是打听清楚了,这省亲别墅修建,差不多要一年时间,等到请旨省亲,说不定就是元宵了。那个时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满园子鲜花,哪里来的满园子的春色?还不是要用绸缎作出无数的假花装饰园子?再者,这么大一个省亲别墅,少不了丫头婆子们打理,王夫人手里又没有人,自然是需要采买些丫头婆子备着的。
薛宝钗立刻将自己家的宅子清理出来,买了些丫头小子,有的扮作那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不求他们对佛事有太大的造诣。只要他们会两篇经文,能够混得过去便是;有的交给了戏班子里面的师父教导,学上几部新戏。能够在省亲的当日在贾元春面前露个脸便是。剩下的丫头婆子,则都被打发去做那些假花、帐幔、糊纸灯笼、制作大大小小的蜡烛等杂物,备着省亲的时候使唤。
这些玩意儿的材料不值钱,却也委实琐碎,也着实费了薛宝钗不少心力。好在薛家原来就是为宫里采买杂料的,门路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就是人手紧张,有了这些丫头。又有熟手带着,倒是很快把一样物什都准备了起来。
让薛宝钗高兴的是,在这些东西上。他至少省了十多万两银子。跟王夫人原来安排的那样,采买那些小戏子,并置办行头就要花上五万两银子,可是到了薛宝钗这里。那些小丫头一个才三五两银子。那么多的丫头婆子小子都加起来,也不过七八千银子。还有那些行头,放到外面买,没有三万银子下不来。可是经过薛宝钗的调配,那些东西最后的开销还不到一万两银子。
在原著里面贾家修了一座大观园,可把跟着林黛玉进了贾家的那三二百万两银子都花了进去,可到了薛宝钗的手里,可着实省下了近六成的银钱。
但是薛宝钗就是再能干。有些事情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就好比说,园子里面的太湖石。
这上好的太湖石。都是从太湖运过来的,不说这石头本身的价值,就说这运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京师里面喜欢玩石头的贵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娘家要修建省亲别墅的娘娘也不是一个两个。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太湖石的价钱自然是一路走高。偏生太湖石每年的产量都是有数儿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薛家的身份,要想跟别人争夺这有数的太湖石,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要知道,原著里的那些太湖石,直接是从贾家原来的后花园、贾赦精心布置的那个院子,还有宁国府的会芳园里面拆下来的,自然省了一大笔开销。可是现在,这座省亲别墅几乎是从无到有,贾敬与贾赦又都跟贾政王夫人交恶,哪里愿意割爱?
所以,这省亲别墅里面的假山、太湖石自然是不够了。王夫人把 这些采买交给薛家,为的就是能够省钱省力,现在这太湖石迟迟不到位,薛宝钗也着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可以看清楚了他那位姨娘的品性。一万件事情,只要一件没有做好,那么,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件都做得完美了,对方依旧不会满意的。
这些日子以来,为着这太湖石的事儿,薛宝钗急得嘴上都冒了火泡,看着甚是憔悴。
这天是三月初一,王夫人的生日,又是王夫人离开佛堂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但是因为省亲别墅的事儿,王夫人早就放出话儿来,说今年不过生日了。倒是探春,今年也十一岁了,虽然不是整生日,却也意味着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所以,贾玖也好、贾倩也好、贾清也好,都给探春备了生辰礼,史湘云也拿了两色旧日做的针线出来,就连林黛玉,也让贾玖代为转交了给探春的生辰礼。
史湘云见薛宝钗愣愣地出神,忍不住道:“宝姐姐,你给三姐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让莺儿回去取:“这个我早就备下了,原本想着等过两天,三妹妹生日当天再拿出来的,却没有想到你们倒是齐全,都提早准备好了。”
贾玖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过两天,我要上玉清山,可不能留在家里为三妹妹庆生了,林妹妹与倩儿清儿则是为了配合我。至于云妹妹,他跟三妹妹素来要好,自然是早早地准备起来了。”
探春一一谢过诸位姐妹,这才对薛宝钗道:“宝姐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我这里坐坐?就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是急急忙忙的。可是家里出的上面事情了不成?”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王夫人如今打佛堂里面出来了,探春可不敢在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怠慢了薛宝钗。
薛宝钗道:“还不是为了省亲别墅的太湖石的事儿。听说正宗的太湖石早就被定下了,吴贤妃家里更是花了高价,这才让别人割爱,可是最后到手的,的确不多。眼看着这省亲别墅就要起来了,可是这太湖石迟迟没有入手,终究是件麻烦事儿。”
史湘云奇道:“什么人呀,这里厉害。竟然能够从这么多的娘娘的手里抢下了太湖石。”
薛宝钗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从京里到南面,消息可不大方便,而且贾家的省亲别墅的银钱的确有些紧张,要想靠价钱取胜,的确不容易。
贾玖想了想,道:“这个,若是不是一定要正宗的太湖石,若是只要模样相似的,我倒是有个主意。”
薛宝钗连忙道:“不知道二妹妹有什么门路?”
贾玖想了想,道:“我在玉清山上,曾经看过一种石头,看上去跟正宗的太湖石有些仿佛。听说道门中人收拾自己的院落,都喜欢用这种石头。价钱倒是不贵,运输也方便,就是要买这种石头,需要道门中人的帖子。而且,我也不知道婶娘中不中意……”
薛宝钗道:“是什么价钱,二妹妹可清楚?”
贾玖想了想,道:“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过,只要太湖石一半的价钱吧。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薛宝钗一听,欢喜非常。价钱是太湖石的一半,这还是往年,却不是今年价格涨了一倍的价钱,再加上节省下来的运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薛宝钗道:“若是能够买到,难就帮了大忙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贾玖想了想,道:“麻烦倒是不会。等过两天,我上了玉清山找人问问,也成与不成,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宝姐姐等不等的了。”
等上两天,就能够省下四分之三的价钱,薛宝钗当然愿意。他连忙谢过贾玖。
076 能量定位
076能量定位
贾玖当然不会为了薛家这么一点事情就专门往玉清山跑,他也不是为了林黛玉的事儿跑玉清山,他会去玉清山,完全是因为道门的考核。
本来,在去年的时候,他就应该上玉清山了,可是去年的时候,他要入宫参加大选,加上之前玉清山上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曾经走火入魔过,也到了散功的边缘,修为大不如前,所以对他的要求并不是非常严格,几位巨头都一致同意,将对贾玖的考核推迟一年。
这一次的考核,其实除了少数几个人,几乎没有人看好贾玖,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都以为,这是贾玖最后一次出现在道门的玉清山上了。对于道魁亲自出手一事,不少道者都表示了不解。
贾玖自己也没有想到,道门竟然这么看得起他,为了考校他在《九阳天诀》上的造诣,竟然出动了道魁、国师和燕翩跹三位大咖。
三位大咖同时出手。贾玖就是再无知,也知道这次的考验非同小可,只是当时也容不得他思考,他能够做的,便是想办法在三位犀利的进攻下坚持下来。
执剑在手,催动功力,贾玖使用的是《九阳天诀》的剑招没有错,可他一样在使用《兵甲武经》上的武学。《九阳天诀》他并没有修习到家,至今也不过学会了前面三式,而《兵甲武经》十一卷虽然全部参悟过,但是他真正学会的依旧是三卷:废字卷、生字卷、裂字卷。与《九阳天诀》的武功不同的是,《九阳天诀》只有在大成之后才能够达到九九归一、生生不息的圆满,而《兵甲武经》则每一卷都是一门绝学,也只有学会了生字卷才能够让《兵甲武经》各卷融会贯通。
而生字卷本身则是一部能够治疗性的武学,他能够治疗《兵甲武经》其他各卷带来的创伤。也能够加快恢复能力、加强续战能力的武学。
有生字卷配合贾玖的碎岛王脉禳命女功体,即便贾玖至今还承受着凌迟一般的经脉洗练的痛楚,他的战力依旧相当可观。最明显的表示便是,他在道魁、国师和师叔燕翩跹三人联手攻击之下,从早上坚持到了中午,又从中午坚持到了黄昏。
他的这份能为,让道门中人大为惊讶。也只有道魁等少数几人知道。他们固然是在测试贾玖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实际上,他们也在测试贾玖修习的《兵甲武经》的特性。
那日。在弘徽殿,道魁也看到了《兵甲武经》的两卷,裂字卷和神字卷。道魁能够在道门魁首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这么多年,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见识。都非同小可。当时他就发现,贾玖送给皇帝的两份羊皮纸。记载的便是两门绝世武学。
道魁的记忆力很好,当时就把秘籍记了下来,回到玉清山上参悟了一年,越发觉得这《兵甲武经》深不可测。
但是。这虽然是贾家的家传武学,可贾玖到底是道门弟子,而且当初道魁收下贾玖的时候。也确定贾玖根本就没有武学修为,乃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所以。贾玖是何时开始修习自家的武学,这件事情,就必须调查清楚。
贾玖在《九阳天诀》之外的武学之上的造诣,也必须确定。
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非常重要,如果这《兵甲武经》对修炼《九阳天诀》有好处的话,那么,道门也必须作出考量和选择。
这便是道门三位大咖联手的真正原因。
贾玖不知道这个,但是他也不是那种完全不知道察言观色的人。更何况,如今他也需要道门的扶持。
没有办法,贾玖很清楚,如今,在宫廷之中,他的势力看着是跟皇帝、太上皇相当的,可那是借着那个养老计划收买了一众内侍宫人的心。没有了那个养老计划,没有了那个跟公主们一起置办的庄子,自己什么都不是。偏偏宫廷里面最忌讳的便是收买人心。毕竟,皇宫里面不可能没有宫女和内侍,而这些人有了二心,很有可能威胁到皇族成员的生命安全。
除非他们贾家的人都不进宫,否则,皇家对他们贾家、对他们贾家的女孩子,绝对不会放心,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孩子。
问题是,贾赦也许会理解,但是贾母绝对不会理解,不但不会理解,如果贾母知道贾玖贾倩贾清和贾琏日后的女儿都不会进宫的话,一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这种风险,是贾玖不能承担的。
让家族的女儿进宫,为家族换取荣华富贵,乃是贾母一辈子的执念,从贾敏开始,贾母就盘算着这一切。贾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改变贾母一辈子的目标、一辈子的观念。
至于跟公主们一起置办的那个庄子,其实皇家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收回去。皇家之所以没有动,一方面是三位公主都是皇家人,另外一方面,便是道门和儒家都出手了。尤其是道门,可不是现在的皇家能够顶得住的。那个什么碎岛王傅还在京师,朝廷也需要道门顶住碎岛、缓解边关压力。
换而言之,贾玖现在能够好好的,那是因为他还是道门中人。一旦失去了道门的庇佑,平衡就会被打破。那么,作为道门的附属品、让两代君王都感觉到了压力的贾玖和他背后的家族势必第一个受到冲击。
贾玖不知道道门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对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也有些茫然,但是他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在玉清山上,要表现得最好,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够保住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今生的父亲、兄弟,还有那些对自己好的人。
如此严重的事实,由不得贾玖不拼命,殊不知,他的表现。让道门众人都惊讶不已。
是的,早在一年前,道魁因为一门绝学而闭关之事就已经在道门内部流传开来。玉清山上的几位巨头都知道,道魁得到了一门绝学,而这么绝学乃是贾家的传家宝。
对于贾玖轻易地拿出传家宝一事,道门中有人想到不以为然,但是现在。看到贾玖在道魁、国师和燕翩跹的手下坚持了这么久。道门众人的心中自然也升起了几分热切。
这么多年,道门修习过《九阳天诀》的人不知凡几,道门高层自然很清楚。《九阳天诀》走火入魔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当初,贾玖对外宣称闭关实际上远赴边关一事,在不少人的眼里,便是贾玖已经出现了走火入魔的症状了。这两年道门没有严格约束贾玖。甚至默许了贾玖去参加宫妃大选一事,也是因为道门中人以为贾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今日一见。再结合道魁在一年前闭关的原因,道门中人立刻明白了,贾家传承下来的那门武学到底有多惊人。
让道门中人心热的,不仅仅是这门武学的威力。还有他与《九阳天诀》的配合度。如果修炼这门武学能够保住《九阳天诀》的传承,那么,这门武学也就有了非凡的意义。
看到贾玖在道魁、国师、燕翩跹三位大咖的手下坚持了这么久。看到眼前的这座小山丘又矮了一丈,道门众人也蠢蠢欲动。
等道魁叫停的时候。贾玖已经摇摇晃晃地快要坚持不住了,可他还是硬挣着坐了下来,运气一周天之后,方才起来,让燕翩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丫头,你没事儿吧?如今道门里面,所有的道子候补加起来,也没能在我们三人手底下撑这么久呢。”
贾玖笑笑,道:“彤云流谢师叔关心。虽然经脉作痛,不过疼痛过后,功力进益会加快。弟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国师微微瞪大了眼睛,跟道魁对视一眼,道:“经脉作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经脉作痛,这种状况在他们这些内家高手之中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因为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也是听说过的。更不要说,在场的曾经修炼过《九阳天诀》的道者都曾经有过经脉作痛以致于无法承受最后不得不自废修为的经历。
这种疼痛可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如果不能在短时间之内采取措施,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的,也只有陨落一个下场。即便是那些只修炼过《九阳天诀》一种功法的人也不例外。而在贾玖之前,道门唯一能够做出挽救的,便是废掉《九阳天诀》的修为。而这种亡羊补牢,最后被废去的,可不仅仅是《九阳天诀》的修为。轻者,会损失两倍的修为,重者,很可能会损伤到根基,从此修为永无进益。
贾玖答道:“早在三年前便开始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全身经脉宛如刀割一般地疼痛,好在我已经习惯,除了麻木、对疼痛的感觉迟钝一点,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来。再者,疼痛归疼痛,功力进益却加快了,也算是福祸相依。”
说得轻巧,可事实上,又有哪个人能够经受得住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都不曾停歇的宛如凌迟一般的疼痛?
《九阳天诀》的内劲霸道,《兵甲武经》的内劲一样霸道,加上两者属性完全相反,根本就不能调和。论理,贾玖的禳命女功体天生就跟《兵甲武经》更和谐一点,在修习《兵甲武经》上有天然的优势。《兵甲武经》每一卷又都是旷世绝学,十一卷融合之后的《兵甲武经》,等级还比《九阳天诀》高上一层,融合之后,又岂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但是《九阳天诀》注重根基、注重基础,又被贾玖修炼在先。贾玖可是在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又将《九阳天诀》的功体压制到了极致,方才开始修炼《兵甲武经》。
这也使得《九阳天诀》深入贾玖的骨血,在贾玖修炼冰属性的《兵甲武经》废字卷的时候,贾玖体内的《九阳天诀》也自行运转。本来,这两门武学在贾玖体内就已经隐隐出现抗衡之状,却因为贾玖在《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上的造诣不深——《九阳天诀》只学了前面的两式,《兵甲武经》也不过学了会了废字卷、生字卷、裂之卷——而暂且相安无事。
可是偏偏贾玖去了边关。在边关血腥的刺激下,贾玖觉醒了前世的部分记忆,他被千百年来沦落在铁蹄之下的汉家女儿的悲惨命运迷惑了,陷入了心魔,差一点走不出来。心情激荡下,两种原来就霸道的武学自然也起了变化。
两种同样霸道、属性却截然不同的内劲在贾玖的经脉中飞速运转,同样霸道又相反的内劲。不停地破坏着贾玖体内的经脉。
如果不是当初的胭脂恨。让贾玖的经脉已经经过一次破坏与重塑的洗练,也让贾玖有了经验;如果不是生字卷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如果不是禳命女功体自带的灵疗术已经被贾玖修习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地步。贾玖也不可能熬过来。更重要的是,贾玖也能够通过系统商城兑换胭脂恨。胭脂恨虽然本来便是一种奇药,他能够控制内劲对经脉的破坏速度,也能够淬炼内功。更能辅助修补经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是对贾玖最好的写照。
即便是现在。哪怕是坐在地上调养生息,贾玖一样要承受着经脉破碎又重塑的痛楚。
当然,这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经过如此洗练。贾玖的经脉要比一般人要宽阔许多、也要坚韧许多。经脉一直被淬炼下去,那就意味着贾玖的极限也在一再提升。等淬炼彻底完成的那一天,贾玖的战力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达到的高度。
对道门而言,这也意味着。能够在如此剧烈地疼痛下支撑过来的贾玖,他的价值也会比一般的道子候补来得高,更不要说,他本来就是道门六十年来,唯一一位金衣道子候补。更何况,昔年逼得道门不得不与人定下城下之盟的碎岛之人也在京师,这就使得道门在为贾玖定位的时候,就不得不多一些考量。
道魁、国师、燕翩跹先后为贾玖检查了经脉现状之后,便让贾玖先回去休息了,他们三个则留在了清风涧讨论。
贾玖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让他们不得不再度考量。尤其是《兵甲武经》这门绝学,也是让道魁等人放不下的原因之一。
贾玖什么都没有说,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吃了道童送来的饭菜,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散了散,等消了食,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又服下一剂胭脂恨,盘腿修炼到天明。胭脂恨在重塑经脉上的功效,绝对是顶呱呱的。唯一的缺点便是非常痛。贾玖怀疑,即便是女人生孩子选择自然分娩也不过如此。
在疼痛的忍耐度上,女人天生就具有优势。贾玖能够日日忍着凌迟之苦,他可不相信男人们能够忍受得了这种痛苦。
这根本就是要把人活活疼死的节奏。
不过,方才从道魁的神情上来看,自己这次的表现还不错,至少,现在道门还不会舍弃自己。
贾玖很清楚,贾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贾赦是个宅男,贾琏刚刚进入官场没几年,又走的是明算科,天生就比进士科矮一头。当初,为了不被四王八公和贾政当家时期的那些老账拖累,贾赦不但分宗了出来,就连许多老亲之间的往来也都淡了下去。
现在的荣国侯府的实力太过薄弱,人口少,姻亲世交少,能够借到的力量也少。而自己能够风光,皇帝会容忍自己,更多的是看在道门的份儿上。贾玖不清楚道门内部的那些游戏规则,他只能牢牢地想办法表现得最好,抓住每一个机会。
如何安排自己,那都是道门的事儿,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保证自己好好的。即便是要死,也必须死得风风光光的、死得非常有价值、死得千秋万代连皇帝都不得不礼遇他和他的家族。
这也是贾玖目前的心态。
他便是这样的人,十分看重自己的亲人。亲人,也是他的软肋。
第二天,贾玖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知柳孤笙曼与颜洌站在门外。贾玖在边关的那年,颜洌正式通过了考核,已经是正式的银衣道子候补。而且还是四位银衣道子候补中与贾玖年龄最接近的一位。
嘉善长公主倾慕颜洌的事情,贾玖也是知情的,见他跟知柳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难免觉得有些意外。
至于颜洌,他在看到贾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位师妹并没有选他成为双修道侣的意思,至少目前没有。至于同修什么的。这个可能性也不大。考虑到对方的身份。颜洌也只能呵呵了。
秀女什么的,的确是个坑。
不要说颜洌了,道门里面对贾玖的秀女身份腻歪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道门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基很深,这是一个至少拥有两千年传承并且拥有详实的文字记录的门派,前朝建国之初,道门便是驱逐蛮夷的中流砥柱。因此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加上多年以来。道门始终坚持每年定时为百姓义诊,缺医少药、无力负担银钱的,还倒贴药材。所以,在这片土地之上。道门拥有极高的威望,就连大齐皇室都不能撼动对方在这片土地上的地位。
超然的地位,让道门中的每一个人都相当的骄傲。而道门的每一支传承都具有非常的意义,所以。作为道门金衣道子候补的贾玖,在他们看来,就应该是道门的人,根本就不用进宫。
问题是,作为一个穿越女,作为一个半路才勾搭上道门的穿越女,作为一个一年里面没多少日子住在玉清山上、也不曾系统地接受正经的道门教育的穿越女,贾玖根本就不清楚,传承两个字的真正意义。
在遥远的过去,那些读书人,为了保住一本书,为了保住自己的文化和传承,他们会选择用生命和鲜血去捍卫汉人说汉语写汉字的权力,也就是这种精神,让蛮夷之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最后没能完全攻打下这片土地就被赶了出去。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传承两个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种行为,是贾玖所不了解的。因为不了解,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贾玖一次又一次地低估了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
而道魁显然也没有想到,贾玖对传承两个字的理解,跟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一样的。因为本来就是常识性的东西,道魁忽视了,贾玖因为错误的认知,也忽略了。这也造成了贾玖认知中自己在道门的地位与他实际上在道门的地位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他以为,自己能够在玉清山上拥有属于自己的院落,那是因为他是道魁做主收下的弟子,他能够得到的一切,不过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借了道魁和道尊的名头罢了。可实际上,他能够拥有这座院落,还能够调动道门的资源,却是因为他是道门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之前,道门中人也有相当的一部分人认为,贾玖总有走火入魔的那一天,认为贾玖也一样为道门中人的身份而自傲,认为贾玖会跟无数人一样,舍弃世俗的身份来到玉清山。所以,他们看到贾玖安安分分地不闹事儿,就是做事也是为了道门考虑、为了增加道门的威信和影响力,以为贾玖长年住在贾家,一是因为年幼离不得父母,二是因为重情舍不得家人,三是因为贾玖是个谦虚的孩子。
而他们会允许贾玖长年呆在世俗,也只是以为贾玖用不了多久就会走火入魔。
不过,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们一个耳光。
贾玖并没有走火入魔。他即便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却也没有到散功的那一步,反而修为更加进益。贾玖没有舍弃自己世俗的身份,他甚至为了自己的家族,还往宫里走了那么一趟。
可以说,得知这一切的道门几位巨头们都不大好了。就连道魁也第一次发现,这个自己代师兄收下的弟子,竟然在常识和各人定位上,居然与他们这些人有如此之多的不同。
以前道门中人还在纠结贾玖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但是,经过昨日的那一战,那几位巨头达成了一致的决议,那就是不管贾玖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贾玖乃是本代唯一一位金衣道子候补,是道门中人,绝对不能让他进了后宫,成为皇帝的妃嫔。那对他的修为也好,对他的才华也好,都是极大的浪费。
因为当今皇帝可是有皇后的。
而颜洌,便是被道魁支使过来,探听贾玖的口风的。
上了玉清山,成为正式的道门中人,就已经是半个出家人。即便有同修,也很少有道侣。对于他们这些男子来说,这意味着自由,从家室之累中得到解放,可是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这可不一定是幸福。
如果进入皇帝的后宫是贾玖自身的愿望,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如果不是呢?或者,这个孩子还有别的追求呢?他们还能够争取一下,把人正式收入门墙。
所以,道魁必须确定贾玖的想法,才能够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对此,颜洌非常尴尬。
有关贾玖远赴边关救父的事情,在道门中,也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作为银衣道子候补,颜洌并不清楚这件事情。颜洌知道的,也不过是贾玖在玉清山上闭关了很久,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关于贾玖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比别人多,甚至连知柳孤笙曼都比不得。
可是他却是与金衣道子候补相对应的四位银衣道子候补之一,未来也有可能成为贾玖的同修。
在他的印象中,贾玖还是那个在簪花会上认识的小女孩,有些天真,有点孩子气,偶尔还会想着钻空子、走捷径。可是一旦受了刺激,就会炸毛。可以说,这样的小女孩,也许是可爱的,但是也仅仅是可爱。
跟颜洌这样的世家子弟,可不会把跟贾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教养有缺的女孩子定为自己的未婚妻候选。
即便对贾玖的印象不错,即便知道两人有这个可能成为同修,颜洌还是有意识地保持了双方的距离,就跟贾玖为了嘉善长公主而选择跟他保持礼节性的关系一样。
孤笙曼跟颜洌的关系不错,颜洌找他帮忙,他也没有推辞,现在看到颜洌尴尬,立刻挺身而出。
“师叔,可安好?”
贾玖挑了挑眉,看了看态度有了明显变化的孤笙曼,又看了看颜洌,这才回答道:“不怎么好。”
孤笙曼当时就傻了。
贾玖笑道:“放心,不是你的关系,只不过是因为太痛了,所以最近有点暴躁。”()
077 探听
077探听
听见贾玖这么说,孤笙曼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颜洌也愣了愣,这才道:“真的很痛吗?要不要紧?”
贾玖想了想,道:“的确很痛。我不知道所谓凌迟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觉得,自己眼下就时时刻刻地在承受着凌迟之痛吧。”
颜洌道:“是因为走火入魔的关系么?”
贾玖点了点头:“是的。”停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九阳天诀》而走火入魔的吧?其实不是。虽然我自己没有办法证明,但是我就是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九阳天诀》而走火入魔的,实际上,我是因为修习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功法的缘故才走火入魔的。”
孤笙曼一听,立刻专心起来。
作为金衣道子一脉的道者,如果说他没有野心、不想修习《九阳天诀》那是假的。只不过,他失败了,不得不废去修为,并且百尺竿头再无进益。从那年他废去《九阳天诀》的修为之后,他功力大损,只能降为普通道者,为金衣道子一脉处理杂事。
要知道,当初他也跟贾玖一样,得到过非同一般的礼遇呢。
孤笙曼一面招呼道童备茶,一面延请贾玖与颜洌在亭子里面入座,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么知柳请问师叔,在师叔的心中,《九阳天诀》是怎样的一门武学呢?”
贾玖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九阳天诀》的。不过,在我看来,他是一门相当注重基础、注重根基的武学。在修习这门武学的时候。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孤笙曼一听,当时就愣了:“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这跟他的亲身体会完全相反。
孤笙曼也修习过《九阳天诀》,即便后来他不得不废去这门武学,但是他却亲身体会过,这门武学的威力是如何巨大,进益又是如何迅速。现在贾玖说,这门武学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孤笙曼都想呵呵了。别的不说,贾玖第一次来玉清山的时候还是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小丫头片子,可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达到现在的修为,能够在道魁、国师和燕师叔祖的联手攻击下坚持那么久,这种修为的增长速度,就连他们这些曾经修习过《九阳天诀》、知道《九阳天诀》的进益速度到底有多快的道者们也都赶不上。
这样的贾玖竟然说《九阳天诀》是一门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武学。这不是笑话么?
倒是颜洌。一眼就发现了孤笙曼生气了。
他连忙打圆场:“师妹,不知道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颜师兄请问。”
“你为什么会将《兵甲武经》献给万岁?这可是你们家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么?”
贾玖摇摇头,道:“即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可是被上面猜疑,自己不敢学,也保不住,甚至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这样的东西,强留在手里又有什么用呢?献给君王。至少世人的眼光也会随着那两张羊皮纸而转移。至于我们家,秘籍这种东西,到时候抄录下来便是。也只有将那两张羊皮纸交出去,我们家才能够得到修习这门武学的机会。不然,那两门武学至始至终都只是两张落满了尘埃的羊皮纸而已。”
颜洌道:“原来如此。那么师妹是何时开始修习这两门武学的呢?”
贾玖想了想,道:“应该是我练成《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的事情了。其实,这两张羊皮纸在我们家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我们家没有人读得懂。”
颜洌跟孤笙曼都傻了:“没有人读得懂?”
贾玖答道:“是的。那两张羊皮纸,每一张上面都只有寥寥数十字。却各自包含了一套心法、三招招式。如果理解有差,不能修炼是一回事情,修炼出了差错,岂不是又一步妥妥地坑人的《九阳天诀》?我当初也请教过父亲,也熟读了这两张羊皮纸,可是完全不懂上面都说了些什么。等我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之后,我才明白,那是两张武学秘籍,而且还是两门心法和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学秘籍。只不过,我终究是个好奇心和好胜心都非常旺盛的女孩子,读懂了那两张羊皮纸就忍不住修习。刚开始修习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不对劲,倒是修习《九阳天诀》而造成的心火上浮、心气燥热、脾气暴躁之类的事情都少了,嘴角的火泡也消了下去。所以我就继续同时修习这两门武学。”
孤笙曼一听,立刻道:“这么说起来,这两门武学对师叔的修为是有好处的,师叔又如何会走火入魔呢?”
贾玖道:“那是因为我听说了有关边关的事情。我是个女儿家,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孩儿接受的是何种教育,可是在我们家,很多事情,女孩子是不能接触的。就好比说,了解边关的那些军民过的是何种的日子又要遭受何种的苦楚,这些事情,长辈们是不许我们知道的。可是父亲去了边关,让我担心得不行。我瞒着家里的老太太,对着祖父和东府那些从战场上的老兵施压,打听边关的事情。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能够享受安宁,是何等的不容易。尤其是知道了我们汉家女儿在铁蹄之下的悲惨遭遇,心情激荡之下,便走火入魔了。”
孤笙曼跟颜洌对视一眼。
贾玖说他是修习了两种不同属性的内功,可是在他们听来,这根本就是一时的心神失守而造成的,跟《九阳天诀》与《兵甲武经》这两门属性相反的武学本身似乎没有多少关系,跟贾玖同时修炼这两种属性完全相反的武学也没有多少关系。
孤笙曼的心中不免一动。
虽然贾玖有告诫他,这两门武学属性相反,同时修习有风险。可是他也是有野心的,他也想修习《九阳天诀》,如果《兵甲武经》对修习《九阳天诀》有好处,相信道门中人为《兵甲武经》而疯狂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078 三观危矣
078三观危矣
身为颜家子弟、道门第四位银衣道子候补,颜洌觉得前人的经验值得借鉴。至少,贾玖是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一位不曾走火入魔的,他的意见值得参考。但是,颜洌也知道,金衣道子一脉虽然跟银衣道子并列,可式微已久。如果不是当初道尊横空出世,将金衣道子一脉发扬光大,只怕金衣道子一脉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断了传承。
金衣道子一脉与银衣道子一脉本是相辅相成的两支,若是金衣道子一脉断了传承,那么,道真最强剑阵势必会失传,银衣道子一脉也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孤笙曼的心情,颜洌能够理解。师长们的忧心,颜洌也能够领会。只是,劝说的话,颜洌根本就出不了口。
在过去的漫长的岁月,道门想了无数的办法,艰难地维持着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而贾玖,已经是道门之中,除了道尊之外,唯一一位在《九阳天诀》之上有相当造诣,甚至还没有陨落的人了。
颜洌甚至还知道,他的师长们也吃不准,贾玖会走火入魔是因为《九阳天诀》的特性,还是因为他同时修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学。当然,道门中人也难以确定,《兵甲武经》这门武学对修习《九阳天诀》是有正面效应还是负面效应。
但是有一点颜洌能够肯定,《兵甲武经》虽然是贾玖拿出来的,却也同样出自《道德经》,跟道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其一。其二。道魁拿到的《兵甲武经》中的任何一卷都能够与道门传下来的那些宝典相媲美,相信日后打上这门武学的主意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这可是经过包括道魁与国师在内的数位巨头联合鉴定的。
在颜洌看来,贾玖把这两卷绝世武学抛出来。也许的确是因为他们贾家保不住这门武学,可别人不一定会相信贾家只有这么两卷。因为贾玖是主动拿出来了。如果他好好运作一番,比如说,被逼到极致才不得不拿出来的话,别人还更愿意信服一点。可是现在这样,冷不丁地主动拿出来,颜洌可不会认为。别人会相信贾家手里就只有这么两卷。
颜洌甚至觉得,得到了两卷《兵甲武经》的皇家也不一定愿意保护他们贾家,而贾家要想熬过去。说不得还要借助道门的力量。
想到这里,颜洌算是明白,昨日这位师妹为何极力表现的真正原因了。
这位师妹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保护自己的父母家人。
因为无论是以何种态度、在何时拿出这两卷《兵甲武经》,只要有人知道这《兵甲武经.》不止一卷。那么只拿出两卷的贾家便依旧难得安生。从安远卫的那座湖泊现世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有无数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贾家,也会有无数的人打听有关《兵甲武经》的事情。所以说,无论是何时、以何种态度抛出这《兵甲武经》,只要没有足够的实力,终究难得太平。
设身处地地站在贾玖的立场之上思考,颜洌发现,这位师妹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许多事情都不在意,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喜无怒。这位师妹至始至终都如此冷静。不过是因为他知道着急无用、多余的情感也只会影响他的判断而已。
颜洌能够猜到贾玖的心思,道魁如何不知道贾玖的心思?
作为贾玖的师叔并授业恩师。道魁对这位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可是十分上心的。除了明显的颜|控之外,道魁还发现,这位女弟子跟一般的女孩子明显的不同之处。他就是他非常能忍。
他的忍不是因为实力不如人而咬牙忍耐,而是在极快的时间里面,判断出双方的实力差距、计算出得失,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面作出最为正确的判断。
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就比方说,寄居在贾家的薛家女孩,也是一个很能忍的女子。不同的是,那个薛家的女孩子虽然暂时忍下,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使了阴谋诡计、在暗地里使绊子报复回去了。
可贾玖不同。
除非对方的存在、对方的言行会明确地给他的家族带来不好的影响,他才会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一击致命。否则,就是被取笑、被羞辱,他也是不以为意的。而且这个女弟子最明显的特点便是,他不喜欢用阴谋诡计,反而青睐阳谋。一旦选择了目标,就一定会让目标万劫不复。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王子腾。
当初,王夫人就是借着王子腾的力量危害到了他的家人的安危,而王子腾的存在,王子腾坚持他们贾家亏待了他们王家的女儿王熙凤一事,更是触犯到了贾家的根本利益。所以,贾玖一击出手,让皇帝彻底厌弃了王子腾。
事后,贾玖准确地判断出了王子腾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变化,所以,他立刻折伏起来,让王子腾继续蹦跶,最后,王子腾把自己给折了进去,皇帝却丝毫没有对贾家和贾玖的不满。
这种敏锐的判断力,这种荣辱不惊的忍耐力,这种一击必中的行动力,未必会输给官场上的那些老狐狸。更让人满意的是,这样的贾玖,并不是一个冷情的人,相反,他非常重情。如果他选择只保全自己的话,完全可以上玉清山、托庇道门,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了在浊世沉浮,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种与一般女子看似不同、内里却一样的坚持,叫道魁对这个弟子又多了一份心思。
道魁与诸多巨头,包括国师和燕翩跹,经过一整夜的探讨之后。还是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道魁很清楚,道门绝对不会对《兵甲武经》放手。
想到贾玖竟然是在宫里。当着自己的面拿出这两卷羊皮纸,道魁就知道,这个弟子又一次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两卷武学秘籍,看着是献给皇帝的,可是何尝不是献给道门的呢?
只是道魁猜不透贾玖这样做的真正原因。
当清风涧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道魁便招来道童,让道童去叫贾玖。
有些事情。他必须问明白。
贾玖倒是没有耽搁,很快就来了清风涧。坐在四角的凉亭里面,道魁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很有几分大姑娘模样的女弟子。心中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名分已定,但是贾玖毕竟还没有正式出家,又是挂在道尊名下的。即便他凌波子乃是贾玖的授业恩师,有些事情 也需要避讳了。
男女有别。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出家人的身份而改变。
道魁定定地看着盈盈下拜、趴在地上行礼的贾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彤云流,我且问你,那两卷《兵甲武经》可是你故意当着国师的面,献给朝廷的么?”
道魁其实很想直接问,这两卷秘籍,是不是贾玖故意用这种方式遮遮掩掩地交给道门。
只见贾玖在地下行了一礼,这才长坐在道魁面前。道:“是的,师叔。弟子在弘徽殿拿出这两卷羊皮纸的时候。就是想同时交给朝廷和道门。”
在别的地方,皇帝与道门巨擘可不会同时出现,好比说玉清山上,只有道门的人,皇帝可不会轻易上玉清山。至于宫内,皇帝跟道门巨擘同时出现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天知道贾玖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了。
道魁望着贾玖的双眼,道:“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贾玖笑笑,道:“师叔的意思是,若是换了往日,弟子应该只会把这个献给朝廷。只是,在弟子看来,若是只交给朝廷,这两卷羊皮纸最后只会被束之高阁。也只有道门中人才会注意到这两张羊皮卷的真正价值。也只有道门中人开始修习,我的家人才有机会修习这么武学。”
虽然说敝帚自珍,但是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藏一手,对于这一点,贾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吐槽。只是,贾玖也没有这个资格挑战整个社会风俗,他也只能在自己的言行范围之内,做一点小动作而已。
在贾玖看来,要想让《兵甲武经》这么绝学不至于失传,就必须让更多的人学习、修炼。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彤云流,你说过,这《兵甲武经》一共十一卷。我是否能够猜测,你手里其实不止这两卷。”
贾玖答道:“是的。《兵甲武经》之中,有一卷叫做生字卷。昔年弟子得家中长辈托梦,长辈特地交代,这生字卷绝对不能外传。所以,请道魁原谅弟子的隐瞒。”
生字卷?
道魁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个生字给吸引住了。他可以确定,这生字卷肯定是与治疗有关的。道魁在心里还隐隐有个念头,那就是,贾玖当年能够从胭脂恨的折磨中坚持下来,恐怕跟这生字卷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
只不过,贾玖已经摆出了这是贾家的不传之秘,在已经得到了裂字卷和神字卷的当下,道魁还真不好强求。
道魁道:“这《兵甲武经》看起来跟《道德经》关系匪浅,似乎是从《道德经》中变化而来。”
贾玖答道:“是的。在得到您的指点,正式开始修习《九阳天诀》之后,弟子才看明白手里的《兵甲武经》。”
原来如此。
文言文向来言简意赅,短短的一句话,不同的句读会有不同的含义。尤其是这种武学秘籍,一个偏差,那肯定就是走火入魔的节奏。尤其是这《兵甲武经》,就那么大的两张羊皮纸,就那么寥寥数十字,却要将两种完全不同、相互独立的心法和两套招式都包含在内。这里面的文字显然已经精炼到了极致。
没有得到名师指点,就无法休息,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道魁点点头,突然选择了岔开话题:“昨日考校之前。你曾经说过有是请我帮忙。所谓何事?”
贾玖连忙道:“实不相瞒,弟子的四姑爹去世了,表妹带着弟弟妹妹与林家偌大家业来到弟子家中。若是弟子家中真的是干干净净的。那还好些。可惜的是,弟子的婶娘是个贪财又不好打发的。再者,林家的家私不少,如今朝廷缺钱粮,看到眼皮子底下有这么的多的银钱,即便万岁坐得住,也有人坐不住。若是表妹姐弟几个有个什么万一。只怕弟子一家从此事多矣。所以,弟子斗胆,想为表妹姐弟几个求一门养身的为武学。为表妹姐弟几个调养身体的同时,也让他们有自保之力。”
道魁道:“你为何不教授他们《兵甲武经》?”
贾玖答道:“《兵甲武经》乃是极寒功法。”
女子体质偏寒就不容易受孕,如果是极寒,那就很可能造成子嗣艰难。贾玖又不能肯定林黛玉一定会在结婚之前把《兵甲武经》修炼到大成。如果他没有修炼到大成。或者有个什么意外。导致体质转为极寒,那岂不是说,他不能及时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对于一个注定了要出嫁的闺秀而言,这种事情,那不叫悲剧,那叫惨剧。
贾敏嫁进林家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近四十岁的时候才得了林黛玉这个长女。这还是因为林家一直子嗣艰难。所以林如海也没有强求。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媳妇进门二十年都没有孵出一个蛋来——。不,不用二十年,只要十年,就足够达成休妻的条件了。
教授林黛玉《兵甲武经》上的武学,那可不是在帮助他,很有可能是在害他。
林黛玉又不是跟贾玖这样,同时修炼了《九阳天诀》,也没有兑换什么杀戮碎岛王脉功体。
贾玖赌不起也不敢赌。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在道门之中,普遍认为《九阳天诀》乃是一门速成的武学,而你坚持这是一门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武学。甚至在知柳面前依旧坚持己见。是这样么?”
贾玖点头:“是。即便是在您的面前,弟子依旧如此坚持。”
道魁顿了一顿,道:“那么,你认为,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九阳天诀》是否会伤及根基?”
贾玖立刻摇头:“不会。”
“那么你认为,注重基础、注重根基、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九阳天诀》是否会给修炼之人带来隐患?”
贾玖依旧摇头:“不会。”
道魁道:“那你为何不直接以《九阳天诀》教导对方?”
“弟子只是以为,表妹的体质更适合水系功法。”话出了口,贾玖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道魁,您的意思是,弟子可以将《九阳天诀》传给弟子的表妹?”
道魁道:“你是金衣道子候补,自然有授徒的权力。只要你事先来玉清山报备一二即可。”
贾玖不确定地问道:“那弟子就真的教弟子的表妹了?”
道魁点了点头。
贾玖总觉得道魁的话中有话。只是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办法,在玉清山上,面对着道魁的美色的时候,他的脑子总是转不过来。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守在院子的亭子里面的知柳,贾玖这才反应过来:“孤笙曼,如果金衣道子一脉在添一位《九阳天诀》的传人,你以为如何?”
知柳孤笙曼还在为贾玖糊弄他的事儿生气呢,听见贾玖这么问他,还以为怎么了。
“弟子不明白师叔的意思。”
即便有诸多的不满,孤笙曼依旧是有着几十年修为的道者,这涵养,显然是贾家的那些女孩子们比不上的。
贾玖道:“我已经征得了道魁的同意,打算将《九阳天诀》传给我的表妹。”
孤笙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九阳天诀》?”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其实我本来是想让我的表妹修习银衣道子一脉的武学的,不需要多少高深的武学,只要能够养身。让他有自保之力就够了。不过,道魁显然不这么看。”
孤笙曼无语了:“师叔,这玉清山上如今有四位银衣道子候补。即便您将来选择了其中的一位,还有三位找不到同修呢。就连正式的银衣道子里面,也有好几位至今都没有找到同修。若是您宁可选择您的表妹作为同修,只怕四位银衣道子候补就惨了。”
贾玖非常惊讶:“还有正式的银衣道子?我怎么不知道?”
孤笙曼答道:“道魁便是正式的银衣道子之一呀。国师也是。道尊乃是道魁的师兄,可最后,道尊还是选择了宋国国师丹华子作为自己作为自己的同修。所以道魁也好,国师也好。就找不到同修了。毕竟,数百年来,金衣道子一脉就只有道尊一位修炼有成。”
贾玖口呆目瞪。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我一定要在银衣道子候补里面选同修吗?”
孤笙曼咳嗽了好几声,才道:“这倒是没有强制规定。不过,您若是不愿意在本代的四位银衣道子候补里面挑选,那您也可以在正式的银衣道子里面挑选。只要您的修为够高。”
贾玖眨巴眨巴眼睛。瞪着孤笙曼。
亲。你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罢?
孤笙曼微微点了点头。
师叔,如果你不在银衣道子候补里面选择,很有可能被强行安排给某位银衣道子哦。反正师叔您的功力够高,在道魁、国师和燕师叔祖的联手夹击下都不落败。诸位师长都很看好您哦。大不了日后我叫你师叔祖好了。
从孤笙曼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贾玖觉得,今天他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需要冷静一下。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甩节操的时候!
一定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不,
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门的方式有些不对。
摇晃着脑袋,贾玖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而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继续问道:“可是不是说。道尊只是将金衣道子一脉发扬光大了吗?在道尊之前,金衣道子一脉应该已经存在了吧?为什么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补会这么少?还长年出现空缺?”
孤笙曼答道:“禀师叔,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初,道尊还没有成为正式的金衣道子的时候,道门出现过一场动乱,金衣道子一脉的道者因为处在第一线,所以除了当时游历在外的道尊,其余的道者都陨落了,典籍也被叛徒给毁了。也就是道尊,靠着自己的力量,好不容易将金衣道子一脉的武学归纳总结,整出了一部《九阳天诀》出来。但是道尊是一位盲人,所以……”
贾玖秒懂。
因为是盲人,所以那本书上才会用特制的胶进行书写。那不是因为对方用不起墨,而是用这种特制的胶更方便,对于盲人来说,也更容易辨识一些。
贾玖相当无奈。
他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拿《九阳天诀》教导林黛玉了。他原来也没有想过,要教导出一个一掌下去就扫平一个山头的高高手级别的林妹妹。他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林黛玉有自保的能力、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致于身体虚弱,每年到了换季的季节就咳嗽不休。可是现在,他就是想不教都不成了,因为已经在道魁面前打了报告了。
贾玖觉得,如果林妹妹变成一掌扫平一个山头的高高手级别的女先天,贾倩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要不,连贾清一起教了?只要贾清没有想贾倩偷师,应该没有问题罢?
大概。
贾玖的心里也非常没有底气。
他找了个机会,就仿太湖石问题跟孤笙曼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回家去了。通过考核一事,他还要跟家里的长辈报备一下。
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贾家,在荣国侯府里,还要几个不速之客在等着他呢。
079 威胁
079威胁
贾玖原来还想着,跟林黛玉坦白,然后让林黛玉自己选择是修炼《兵甲武经》还是修炼《九阳天诀》呢,可是谁想到,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竟然陪着那个碎岛王傅在荣禧堂等他呢?
贾玖原来说,朝廷的官员来了他们荣国侯府,他就不用去荣禧堂了,先去贾母的荣庆堂给贾母问安,等官员和外藩使节都走了,他再去给父亲请安也不迟,可是,没等他的轿子从侧门进去,就被守在大门口的林之孝给拦住了:“姑娘,不好了,那个什么碎岛王傅又来了,上头让您好生对待。听说,好像跟您送进宫去的两卷秘籍有关。”
贾玖当时就想呵呵了。
他就知道,当他抛出这两卷《兵甲武经》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碎岛王傅跳出来。想也知道这位碎岛王傅会说什么,不过是说,这《兵甲武经》乃是他们碎岛不传之秘。
贾玖觉得,如果这个碎岛王傅拿这种话搪塞他,他可以挥舞着或天戟赶人了。
当年,他在安远卫闹出那么大动静,碎岛之人如何有心,不会不知道。结果,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出来闹。
前年,碎岛就已经来了大齐,并且正式入驻鸿胪寺,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们家的事儿。可那个时候,碎岛之人也没有过来闹。
去年,他交出了两卷《兵甲武经》。这些碎岛之人也没有出来闹。
贾玖都以为,他们碎岛跟那个杀戮碎岛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这些人就跳出来了。偏偏赶在他最纠结的时候……
贾玖觉得,他需要发泄一下。如果没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的话,他不介意胖揍对方一顿。毕竟自己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之后便是成年。没有及笄就不算成年),对方也不好跟自己这个小丫头计较罢?
来到荣禧堂,贾玖发现,也许之前自己的考虑真是太乐观了。
比方说。贾赦并没有坐在上面的主位上,而是坐在东面的第一把交椅上,坐在他身边的。则是贾倩。虽然贾赦极力镇定,可是他那苍白的脸色,还有微微颤抖的双手,都在告诉贾玖。贾赦在害怕。
贾赦是个宅男。贾玖知道。
贾赦是个没多少本事的宅男,贾玖知道。
贾赦是个说好听是识趣、说不好听就是懦弱无能胆小如鼠的、没多少本事的宅男,贾玖也知道。
但是在安远卫的那三年,经过战场的洗练,贾赦已经变了,至少他在很多时候能够把场子撑起来,很少会有现在这样,明显地露出害怕的神色的时候。
贾赦一看到女儿打门口进来。就立刻跳了起来,几乎小跑着过来。拉住了女儿的手,道:“丫头,这为是碎岛王傅,他便是的是碎岛副使。他们是来询问有关《兵甲武经》的事儿的。你……”
你可要小心啊!
贾玖这才注意到这位碎岛王傅。
之前,贾玖也曾经见过对方几次。不过,那个时候,他谨守着闺秀的礼仪,草草地与对方打了个照面,便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今天,对方把贾赦吓成这个样子,贾玖就不得不多打量对方几眼。
这位碎岛王傅之前留给贾玖的印象便是一位没有胡子的美大叔。只是今天细细看来,对方的年纪似乎也不是非常老。剑眉飞扬,双颊丰润饱满,还带着一丝水蜜桃色。对方气度沉稳,这种沉稳,不是性格带来的沉静,而是经过岁月沧桑磨洗之后的累积。气场强大,一举手一抬足之间,尽显久居上位者的风仪。
贾玖有点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跟兔子一样害怕了。
对方就好像一把久经沙场最后又归了鞘的宝剑。即便已经收敛锋芒,却依旧难藏沙场血战之后留下的杀意。换了别人也就算了,对于自家敏锐的老爹,这点子杀气,的确足够让他成了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给了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贾玖走进荣禧堂,先与礼部侍郎与鸿胪寺卿见礼之后,这才道:“原来是碎岛王傅,贵人驾临,可是有何要事?”
对方在副使的扶持下站了起来,贾玖这才想起来,对方似乎是个盲人。
贾玖囧了。
怎么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跟盲人特别有缘。道尊是盲人,这位也是盲人。
对方对着贾玖做了一个拱手礼,然后道:“听说府上将两卷《兵甲武经》送了出去?”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正是。不知尊使有何指教?”
只听那副使喝道:“胡闹!”
贾玖挑了挑眉,还没等他反驳,就见那位王傅阻止了副使的发言,道:“实不相瞒,《兵甲武经》乃是我碎岛先王所创,……”
“然后呢?”
贾玖眯起了眼。
看上去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贾玖已经生气了。但是贾玖并不这么认为。如果这位是他所知的那位碎岛王傅的话,对方的敏锐度绝对不容小觑。
只听对方道:“《兵甲武经》一共十一卷,其中,废字卷只有我碎岛王脉可以修炼。”
贾玖立刻答道:“可是我送出去的那两卷里面可没有什么废字卷。”
对方笑笑道:“玄黄废世。姑娘在安远卫用的,乃是玄黄废世,我说的没有错罢?方才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位姑娘修习的乃是裂字卷,而不是废字卷。道门与我碎岛有约,如果我找上道门,姑娘认为道门会作何反应?”
贾玖道:“大不了我自废修为……”
对方笑笑道:“姑娘不用紧张。在下无异冒犯。在下不过是想跟姑娘确认一件事情。”
贾玖眯起了眼睛,道:“什么事情?”
对方答道:“姑娘可知。如果不是我碎岛王脉,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兵甲武经》修炼到那等地步的。敢问姑娘今年芳龄?”
贾玖立刻跳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碎岛王傅,他这句话。不是暗示他们贾家有通敌的嫌疑么?!
“我想阁下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们贾家乃是正经的大齐人,跟什么碎岛可没有什么关系……”
对方答道:“姑娘的父族的确不大可能是我碎岛之人,方才,我已经测试过了。但是姑娘的母族呢?姑娘对自己的生母知道多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贾玖暴躁了。
在场还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内。一个不好,他们贾家会彻底完蛋的!
碎岛王傅见贾玖的情绪被自己带动,满意地笑了:“实不相瞒。我碎岛跟你们大齐一样。也有内斗。曾经便有公主从王宫里面消失。如果公主用秘法将自己血脉封印,即便我们开启王树殿用秘法搜寻,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公主与公主的后人。但是。如果姑娘是我碎岛王脉,一旦修炼了《兵甲武经》,血脉封印就会自行解开。”
贾玖道:“然后呢?你们就失落了一位公主吗?”
对方答道:“当然不止一位公主,也曾经有王子被人从宫中偷走。”
“那你们碎岛王宫的安全系数还真是不高。”
对方也不生气:“现在。在下需要确定的是。姑娘到底是我们碎岛王脉的哪一支。”
贾玖道:“什么意思?”
对方拿出一枝已经枯萎了的树枝,道:“只要姑娘能将这王树枝种活,那么,一切好谈。如果不能,姑娘知道后果。”
贾玖道:“什么意思?”
对方笑而不答,却听见头顶有明显地嗡嗡声。贾玖看了对方一眼,立刻冲了出去,只见天上漂浮着好几艘大船。不,应该叫做碎岛玄舸才对。或者说,也可以叫做空中航母,比后世美帝耀武扬威只是的航空母舰舰队都嚣张。
贾赦和在场的几位官员都已经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动用武力进行施压。
只听对方道:“看起来姑娘并不怎么惊讶。”
贾玖答道:“你既然已经用武力威逼,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对方答道:“姑娘,既然你是我碎岛王脉,那在下就不妨告诉姑娘,我碎岛血脉从不外流,更不要说是王脉。如果姑娘不愿意,我碎岛不介意动用武力。这是我们碎岛的国策。”
贾玖道:“那还有什么好谈的。还用这么费事做什么?!”
对方笑道:“姑娘,您手上的乃是我碎岛王树的树枝。你最后是作为王脉旁支服从我们、听候我们调遣,还是命令我们,就看最后这枝王树枝是死是活了。姑娘应该知道,如果我们从高空往下丢炸药,这个繁华的城市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贾玖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咬牙道:“时间呢?这个应该有限制吧?”
对方笑笑,道:“五年,只有五年时间。另外,王树枝必须种在玉盆里面。”
贾玖道:“玉盆?你以为这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拥有的吗?”
一整块玉雕成的盆子,贾玖不觉得他有这么个财力置办这样贵重的东西。而且,看起来这枝树枝还是相当重要的,如果有个什么差池,那就是个大麻烦!
贾玖平生第一次后悔,兑换了禳命女功体。
对方笑道:“既然府上没有玉盆,那就由我们来提供好了。”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贾玖的态度。因为他们行驶在天上的玄舸已经让他们处于不败的地位。可是贾玖却输不起。在地上,有他的家人,还有无数无辜的百姓。
080
红楼之天下为棋
贾玖气得浑身发抖,就是手里拿着的王树枝也摇晃个不停。他用力捏着手里的王树枝,指甲都发白了。
打他穿越过来,他还没有被人如此要挟过,而且是拿最重视的家人和他最不可能放弃的百姓来要挟他。这是他的七寸,他根本就不可能对家人放手,也不可能舍弃这王都之中数百万的百姓。
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感受到了。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面,即便别人看着他过得很憋屈,可是在他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别人为他着急、为他忧心,而他却稳坐泰山、安然不动,那是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不着急也不忧心,他需要做的,也只有谋定思动而已。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航母这种玩意儿,而且还是飞天版的。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初等修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出现飞天版的航母也不算出格。毕竟,比起太虚幻境这种介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所在,区区飞天版的航母还真是太小儿科了。
让贾玖恼怒的是,在此之前,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以为碎岛与道门达成互不侵犯条约,是因为碎岛之人能打。如今看起来,当初的那份条约,也少不了这巨大的玄舸的因素。当年的那一纸合约背后还有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说贾玖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另外这位碎岛前王傅的态度十分强硬。让贾玖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无关武学与文化修养,只是强国的臣子与弱国的子民之间的差距。
强国的实力。能够让他的子民在别的国家的人民面前昂首挺胸乃至是耀武扬威。
在这位碎岛王傅身上,贾玖就看到了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威仪从这个使节的身上弥漫开来。
那是手握权柄、左右君王意见的重臣的气场。
贾玖清楚地意识到,过去,他跟太上皇、跟皇帝、跟那些大臣们打交道,对方看在自己是个小女孩,所以对自己多有容忍。真正的权臣、真正的国之重臣,也因为自己天生烂漫。而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哄孩子模式。实际上,当这些重臣们露出獠牙的时候,就不仅仅是小打小闹地争权夺势可以解决的。就跟这位碎岛王傅一样。如果大齐的臣子们要算计自己,也一样不会给自己挣扎的机会。
这位被变相流放的碎岛帝师尚且有如此能耐,由此可见,碎岛内部又是何等的可怕。只怕是充满了牛鬼蛇神。
贾玖的神情一变再变。却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因为对方也说了,种活了王树枝,一切好谈,种不活,碎岛肯定会追究责任。而自己作为道门违约的重要人证,如果这根树枝没有种活,那么他的未来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雪藏。而他的家人,也不会落到好处。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看自己不顺眼,还有人等着接收他们荣国侯府偌大的家业呢。
贾玖的神情一变再变,呼吸、心跳,自然也跟着出了变化。
贾玖猛地想起来,自己记忆中,那个杀戮碎岛,也有一位王傅,他的正式官职便是摄论太宫,这个人也是一个盲人。这个人天生玄觉,听力超级敏锐,连落叶和花开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更不要说什么呼吸和心跳声了。只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未必会这么想,说不定会因为对方是盲人,而大意轻敌,被对方钻了空子。
贾玖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够找到机会,才能够扳回一城。
贾玖的呼吸和心跳再度发生了变化,这位碎岛王傅虽然脸上不动声色,这心里却是多了几分讶异。
多年来,碎岛王权争斗不休,甚至愈演愈烈,最后导致了王脉凋零,也迫使他不得不外出寻找流落在外的王室成员。作为碎岛百代一系的大贵族,碎岛王傅当然希望,自己找到的王脉越接近嫡系越好。那些已经在外传了数代的王族后裔当然不可能继承王位,但是,如果是先王的孙女、外孙女,只要操作得宜,还是有问鼎王座的可能的,即便不能最后登上王位,也可以过渡一下。
这位碎岛王傅认为,自己虽然是王傅,但是年岁到底不大,此其一,其二,如果是早年离开碎岛的王家成员传了几代的后裔,只怕不会听说过碎岛之事,更不要说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了。也只有最近流落出去的王室成员,才会跟自己的儿女后人提起自己。眼前的这位大齐郡君,年纪倒是不大,可是反应倒是有些稀奇,倒好像是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算算他的年岁,也的确有可能是先王的外孙女。
因为先王有一个女儿,天生就会灵疗术,离开碎岛之前,还是王树殿的祭祀。如果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位公主殿下的孩子,如果眼前这个女孩继承了那位公主殿下的天赋灵疗术,那么王树枝一定会对他产生反应。
至于对方会不会跟自己回碎岛,这位前王傅根本就不担心。因为他碎岛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强大到了可以不在乎很多很多东西。
这位碎岛王傅知道,贾玖不会不听自己的话,也不会将那王树枝抛诸脑后。所以他径自吩咐了贾玖要好好伺候那枝王树枝,便扶着副使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等碎岛使节离开,才听得贾政的声音响起:“大哥,你什么时候跟这个碎岛搭上了关系了?”
贾赦一惊,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胖胖的礼部侍郎莫大人道:“哎呀哎呀,贾员外郎。你方才没有听见么?这位碎岛王傅曾经说过,他们碎岛内部王权争斗,导致了公主自封血脉逃离故国。既然是对方有意隐瞒身份。连他们自己人都找不出来,我们这些对碎岛一无所知的大齐臣子,自然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一味指责贾侯爷呢。”
作为礼部侍郎,莫惟莫大人当然知道皇帝对贾家的态度,也知道皇帝对贾赦与贾政是不同的。皇帝对贾赦,是属于铁棒磨成针的时代。可若是皇帝对贾政,那是恨不得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
至于贾政,虽然挂着工部员外郎的职位。但是贾政早就被大齐官场给排斥了,就跟今天这样,这位礼部左侍郎和鸿胪寺卿来了,也没有人通知贾政。还是时刻关注着荣禧堂、一心想让贾政更上层楼的王夫人得到了确实消息。这才让贾政匆匆赶来。
只不过,贾政即便来了荣禧堂,也没有人理会他,也只能站着角落里面。如果不是他开了口,贾赦贾玖与诸位大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不过,贾政可不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只听他道:“话虽如此,不过这碎岛委实讨厌。我们应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番才是。”
这话一出口。礼部左侍郎莫大人和鸿胪寺卿都转头往向他,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
胖胖的、人称哎呀哎呀的好脾气的莫大人脸色一变再变。他可被这个活宝给噎着了。虽然莫大人在朝堂之上是有名的吉祥物,可是,他能够爬到六部之首的礼部,并且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他的本事也好,手段也好,见识也好,都是不凡的。
莫大人的确很少与人交恶,大多数时候也真的非常好说话,但是他不是笨蛋。跟贾政说的这样,跟碎岛开战,那是不可能的。
就连鸿胪寺卿冯大人也道:“你便是工部员外郎贾政贾存周大人?既然是工部出来的,应该对工部的事情不陌生罢?!你且告诉我,面对着飞在半空中的大船,要怎么打?只要人家跟现在一样,把船拉高,高到我们打不到的地方,然后往下面丢热油、火把,就足够把整个京师烧成一堆废墟!你说,要怎么打?”
无知不是错。昔年的吴下阿蒙,也曾经非常无知。但是自己无知还没有自知之明,甚至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指手画脚,那就是愚蠢了。
如果碎岛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一年来,他们鸿胪寺上上下下会跟伺候祖宗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群碎岛使节?如果碎岛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一年里,碎岛之人到处收购粮食,为什么朝廷上上下下没有一句话?
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打不过,对方的行为再放肆,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咬牙吞下一切委屈。
打不过,对方的要求再苛刻,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先满足对方的要求。
打不过,对方的态度再高傲,作为弱国,大齐也只能一再地赔尽小心、不敢激怒对方。
贾玖是个女孩子,又是对方的目标,对方显然也不想跟贾玖交恶,所以作为礼部侍郎、作为鸿胪寺卿,他们也对贾玖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贾政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礼部侍郎莫大人看都不看贾政一眼。在大齐,六部尚书就是副宰相,也是皇帝的智囊团,而六部侍郎,才是六部的实际掌权者。已经是礼部侍郎的莫惟莫大人又何须在意一个坐了不知道多少年冷板凳、未来也不知道还要坐多少年冷板凳的工部员外郎。
这位哎呀哎呀侍郎大人看见贾玖依旧心绪混乱,而那根至关重要的树枝还在贾玖手里捏着,甚至很有些不堪摧残的模样,立刻亲自撩起了官袍的下摆,等着接那根要命的树枝了。
他的动作,终于让贾玖回神了。
“抱歉,莫大人,是小女子失态了。”
这位侍郎大人两只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贾玖手里的树枝,口中还道:“贾郡君,你也看到了,这个碎岛委实太过难缠。也只有请贾郡君多多担待。早日把这树枝种下去才是。”
贾玖这才低下头,看了手中的树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这是一枝非常特别的树枝,枝干呈现一种非常特别的质感。就好像是用上等的黑玛瑙雕琢的,上面零零碎碎的绿色,是依附着树干而生的苔藓,就连那叶子,也与一般的树叶不同。与其说他是一棵树的枝桠,还不如说是拥有了生命的石头所化,根本就不可能是此间之物。
这样的树枝。要怎么种?
贾玖心乱如麻。
就跟他猜想的那样,如果的确是碎岛跟道尊做了约定,让碎岛放弃了南侵。那么,当初道尊到底跟碎岛做了什么交易,他又是如何做到的。此其一。
其二,对方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碎岛王脉。可问题是。自己兑换的,就是杀戮碎岛王脉功体中的禳命女功体。如果这个碎岛就是那个杀戮碎岛,那么,自己当初兑换这个功体,是不是在有心人的算计之中。
其三,碎岛横空出世,碎岛使节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跟碎岛关系匪浅。那么。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碎岛到底有没有贱女思想。他们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又会如何让自己遵循着他们的想法做事。
一件件、一桩桩。
贾玖都必须好好思考一番。
礼部侍郎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机会打扰贾玖。他只是在碎岛之人送来了玉盆之后,立刻让人进行了详细检查后,方才让人搬到了贾玖的面前。
贾玖这个时候才收拾好自己的思绪。他在下面的椅子上敬陪末座,却再度直起了腰,想好了措辞之后,方才起身与两位大人慎重地行了一个礼,道:“两位大人,失礼了。方才那位碎岛王傅说了,这《兵甲武经》乃是他们碎岛不外传的绝学。不知道小女子献上了那两卷羊皮纸会不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鸿胪寺卿看了看贾玖,道:“贾郡君多礼了。实不相瞒,这《兵甲武经》的确威力巨大,因此,那蛮夷入主中原之时,还特地派人去搜罗过这么绝学。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被找到了其中的五卷。”
“找到了五卷?”
“是的,贾郡君。”鸿胪寺卿答道,“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这《兵甲武经》到底有几卷,只有少部分参悟过的人推断说,这门武学包含了不下十套完全不同的心法和武功,也因为这门武学乃是出自《道德经》所以当时的蛮子皇帝就到处抓捕道者,让道者代为训练他的人。事成之后又过河拆桥杀了对方。当时,道门为此,可闹出了不少事情。”
“然后呢?”
“然后,有三人联合起来,将其中的一卷练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他们的功力,甚至让他们能够跟道门分庭抗礼。这三人也因此被蛮子皇帝尊为宫廷供奉。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只有,有一位年轻人横空出世,不过是一招,就让这三人一人毙命当场,另外两人则身负重伤,不得不逃回国都休养生息。天下大势也因此而改变,就连蛮子皇帝,也不得不改了国策,龟缩在国都之内。听说这个年轻人就是碎岛之人。”
贾玖一愣。
他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桩公案。
贾玖差不多已经猜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世了,现在就是修习了《兵甲武经》废字卷的碎岛王脉嫡系成员,很有可能就是碎岛当时的王和王储。因为也只有王脉才能够修习的废字卷才能够如此完美地克制其他几卷《兵甲武经》,也只有废字卷的武学,才能够让三位宫廷供奉被一击毙命。
贾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探听一下。
“此人好生厉害!如果前朝的三位宫廷供奉联手都比不过对方的一击,那对方的修为,绝对不能小觑。”
鸿胪寺卿道:“对方修高深,那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不是主要原因。据说,这个年轻人曾经亲自说过,他能够力压这三位宫廷供奉,那是因为他也是修习《兵甲武经》之人,而且,他所修习的废字卷,显然不是想练就能练的。”
果然。
贾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么,后来呢?”
鸿胪寺卿道:“当时的蛮子皇帝就下令销毁手里的《兵甲武经》,却被人阳奉阴违藏了起来。不是没一个人都能够抵御《兵甲武经》的诱惑。有的人追求实力,有的人追逐钱财,这五卷《兵甲武经》也因此流落民间。前朝收复河山之后,也曾经试图搜集《兵甲武经》,但是,其中的灵字卷的原本是被摧毁了,其余四部,虽然宫中的副本已经被人毁去,只留下只字片语。但是,朝廷也不会说,对《兵甲武经》一无所知。郡君献给朝廷的《兵甲武经》也许就是前朝立国之前就已经流落到民间的。甚至宫中至今还保存着宁字卷。”
贾玖愣住了。
这个世界竟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过《兵甲武经》,也就是说,他最担心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没有人会怀疑他跟碎岛之前有过什么联系。
081 女儿之别
081女儿之别
虽然说贾玖才是当事人,可他到底是一个女孩子。
在贾玖的事情上,贾赦是一个开明的父亲——虽然很多人坚信,贾赦之所以开明完全是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不得不依靠女儿才如此。——但是那些传统的士大夫们就不一定这么开明了。
就跟这位礼部侍郎一样,他本事进士科出身,也非常注重家里的女孩子的教养,他的女儿们接受的教育比贾玖更完备也更系统,在很多时候,这位礼部侍郎大人对女儿们也是百依百顺的。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这位莫大人会在一定范围之内允许女儿们自由自在地享受千金小姐的尊贵,却不会允许他的女儿们掌握权力。
这就是这位礼部侍郎大人与贾赦的不同,也是贾家跟外面的人家最大的不同。
除了那些千年世家之外,很多科举上来的官员,他们的确跟那些世家一样,对女儿高标准严要求,力图把家里的女儿们打造得在方方面面不输于人。但是,这些官员对女儿的期待也仅限于将来把女儿嫁个好人家,为自己争来一门有力的姻亲。他们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女人当家做主、成为家族领袖的可能性,女儿也好,妻子也好,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另外一种装点门楣的摆设而已。他们会跟妻子之间书画相得、琴瑟和鸣,但这在大多数时候,也仅仅是一种消遣。
所以,这些人家的女孩子。在文化修养之上,也许不比别人差,也许部分人还对国家律法和历史有相当的了解。但是也仅仅如此了。这些女孩子们的教养。让他们中间很少有人能够拥有跟男人一样的政治眼光和政治敏锐度,更让他们在家族陷入危机的时候无法守卫自己的家族,反而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利用他们对家族的心,给予他们的家族最后的一击。
因为这些官员开始崛起,他们家中的女儿的教养问题也一一浮现出来、引起世人的关注,这也使得另外一句话开始盛行。那就是,对男人们的要求变高了,人前做事人后教妻。成了男人们成家之后的一个漫长又必修的课题。因为不好好教导,他们的妻子就很可能在背后给他惹麻烦。
与之对比的是,那些世家女在结婚之后,无论是大家族还是自己的小家。都能够打理得整整齐齐。让男人们能够在外面放心打拼。
这种现象其实应该是一种倒退,怎奈因为皇家对世家的厌恶、不断地扶持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而愈演愈烈。甚至因为皇家的扶持,让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有这个底气跟那些世家女叫板,也让整个社会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倒退。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世家女会在外敌来袭的时候,会选择拿起武器,带着下人为家族为国家而战,而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儿。在出现事情的时候只会选择寻死或者逃跑。不同的是:有气节的,会选择殉节;有了自己的儿女的人会选择让自己的孩子先跑。自己留下来断后;更多的、没有儿女的人会选择设计其他人,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逃跑的时间。
哪怕贾家让贾玖掌握权力是因为时事所逼,但是贾玖的表现还是相当可圈可点的。官宦人家从人家的父兄身上寻找人家姑娘身上的亮点,而世家则从别人家的女孩子的身上,发现对方家族的优点。
即便贾家的风评不怎么好,即便大多数官宦人家大多看不起贾家,也看不起贾玖跟长乐公主交好,认为这是贾家没脸没皮地逢迎巴结的表现,可是那些世家对贾家的感觉反而还高些。
在那些世家的眼里,危难来临之时,贾家的女儿能够守住约定甚至不惜自废修为(指明面儿上贾玖不惜自损功体传功给贾清一事),贾家的女儿能够拿起武器奔赴战场(指明面儿上贾清远赴边关一事),贾家的女儿还能够守住自己的家、守住自己的家人(指呆在家里把后花园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在人际往来上也没有出什么差错的贾清),即便贾赦这边的女孩儿们的修养不够,也不过是因为历史原因而已,但是这样的行为,是值得认可的。
这就是眼下京师上流社会里面,不同的人家对待贾家的不同。
只是,贾家的根基太过浅薄。
在大齐,能够被称为世家,不仅仅是世卿世禄、家族中代代有人做官就可以了。世家的门槛更高,圈子也非常小,即便因为礼貌等原因为别人打开了小小的一条门缝,别人要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有多少官宦之家标榜着自己便是世家,换来的,也不过是真正的世家的哂笑而已。那些官宦人家尚且够不上世家的边儿,跟贾家这样家风不够的人家,就更加够不上了。
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局面,那就是贾家的女孩子得到的簪花帖比分家的那两年少了许多。那个时候,这些官宦人家是看在贾赦贾玖父女两个孝顺,很有几分可风的样子,这才给了贾家帖子。但是,那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些人家又开始挑剔贾家了。
只不过在很早以前,贾家就已经很少接到簪花帖了,贾元春在家的时候,更是一年也只礼貌性地接到过亲戚家的帖子一次两次,档次还不怎么高,对比之下,现在的荣国侯府反而是多的了。甚至因为三位公主殿下每次都会送帖子来,加上张家和梁家的关系,加上颜家那位颜师对贾清的看重,使得跟儒家有关的那些大儒家里举办簪花会,也会送帖子过来,反而显得贾家的女儿贵重起来。
所以贾母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贾家的其他人也没有发现这两年其余的官宦人家对他们家的排斥。因为这种排斥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
贾家人普遍认为。只要他们跟皇家搭上了关系,自然是不愁前程,也不愁没有人追捧。
这种认知让他们在面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的时候。态度就显得不怎么好了。贾赦也就罢了,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但是贾政就不同了。
就拿依附来说罢。世人都知道,贾家的女孩远赴边关救了贾赦贾琏父子不说,还救了长乐公主,因此贾玖贾清两个经常得到宫里的邀请、去宫里小住,就连皇帝。也多有赏赐。那个时候,就有不少人拿着铺子、土地过来依附,只不过。贾赦听从了女儿的分析和建议,都一一婉拒了——他的事情不少,每年添置的族产、祖业就要花费许多精力,所以听女儿说了被人依附之后的麻烦之后。他立刻摇了头。他已经给弟弟做了许多年的替罪羊。好容易才撕撸开,现在哪里会愿意给外人做什么替罪羊、挡箭牌?所以,贾赦只接受了别人的贺礼,求依附的庄子、房子、铺子、地,贾赦一样都没有接受。
倒是贾政,自打贾元春成了妃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立刻给贾政送来了庄子、房子、铺子、地。也不知道贾政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没有摇头。王夫人也受得心安理得。
就跟原著里,王熙凤就曾经说过,在他接手贾家之前,王夫人就没少做包揽诉讼、放高利贷这类事情。要知道,邢夫人才是贾赦的妻子,是荣国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又以贪财闻名。如果邢夫人有心,他当然也可以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可邢夫人却没有这么做。由此可见,不是邢夫人没有掉进钱眼里面,便是贾赦拘着邢夫人、不许邢夫人做这种事情。
也由此可见,贾赦与贾政兄弟两个最大的不同。
贾赦有几分自知之明,贾政,没有。
在面对着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的时候,这兄弟两个的态度就成了鲜明的对比。贾赦是正经的国侯,是这座华丽巍峨的荣国侯府的真正主人,可是他在面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的时候很客气,即便对方明显是礼节性的礼貌,他依旧非常客气,礼数周到,也非常听话。
反倒是贾政,因为贾元春成了皇妃,又抖了起来,摆出了端方正直、谦恭厚道的嘴脸出来,今日这么重要的事,他不请自来,显然是以为自己也有这个权力过问此事的。却不知道他这副对着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也是我们是一路人的模样,可把这两位大人给恶心坏了。
贾政对外宣扬自己喜好读书,可是喜欢读书之人,却一不知尊卑,住着国公才能够住的荣禧堂,二不孝父母,让年迈的老母亲为他背黑锅,也不曾有过什么功名,在两位大人看来,就是同处一室,也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
只不过,礼部侍郎也好,鸿胪寺卿也好,他们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成为礼部和鸿胪寺实际上的掌权者,这两位的心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至少,礼部侍郎不会在这个时候发火,但是他回到部里,是不是对贾元春的册封进谏君王,那就两回事情了。要知道,宫妃的册封礼,也是要经过礼部的。
至于鸿胪寺卿,他的责任是处理外藩之事,而且跟他们这样正统文人,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发作贾政,那是给对方面子、落自己的脸面。但是,回头他会不会跟皇帝打小报告,说贾政闹事儿、妨碍公务,那就两说了。
对于贾政,这两位可腻歪坏了,原来因为出身和家庭的关系还对贾赦贾玖父女怀着几分负面情绪,如今这负面情绪倒是都往贾政那边去了,连宫里还没有正式举行册封礼的贾元春也得了坏印象。
礼部侍郎道:“哎呀,贾郡君。您想必也看到了,这碎岛不好惹,如今我们大齐也惹不起。所以,除了满足对方的要求,我们别无他法……”
虽然说五国并立,但是大齐也是泱泱大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胆敢掐着大齐的脖子如此威胁了。可是礼部侍郎也知道,一个不小心。两国交恶,对方一旦使出杀手锏,这个损失。大齐担负不起呀。
贾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容易稳定了情绪,又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行了礼,方才道:“大人,为万岁分忧,乃是我大齐每一位臣民的职责所在。朝廷既然有用到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当然责无旁贷。只是。小女子有些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有人因此大作文章。算计小女子的家人,也让小女子的努力付诸一炬。小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家人,所以,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贾玖说一句。这位胖胖的笑弥勒一般的礼部侍郎便重重地点一个头。
眼下。朝廷需要贾玖做事,他当然不介意给贾玖一点面子,哪怕是表面上的礼数。
“哎呀,那是自然,作为儿女,这是起码的孝道。贾郡君,请你放心,此事。万岁心中也是有数的。”
贾玖笑道:“大人这么说,那真是最好不过了。说起来。小女子虽然托庇道门,可对很多事情,依旧是一抹黑。就跟这碎岛王傅说的那样,当初跟道门达成约定的便是他们,只是此事,小女子之前一无所知,不知道大人能否为小女子解惑,也让小女子心里有个准备。”
胖胖的礼部侍郎大人笑呵呵地道:“哎呀哎呀,原来如此。其实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这碎岛态度强硬、实力雄厚,又入住鸿胪寺驿馆一年有余,只怕本官今日还真答不上郡君的问题。至于这件事情么,哎呀,还是让我们的鸿胪寺卿解大人与郡君相加细说罢。”
鸿胪寺卿微微对着礼部侍郎点了个头,以示谦逊,这才对贾玖道:“贾郡君,此事本官所知不多,世间流传就更少,若是郡君前往玉清山求教,也许会得到更多更详实的答案。即便是本官,也只知道,当初道门与碎岛之人先后战了数场,从第一场到最后达成协议,时间跨度超过了百年。据说,道门许多高人也因此而陨落,至于碎岛,为何会退兵,具体原因不得而知。毕竟,对方的玄舸飘浮在天上,光这一点就差不多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常人想登上他们的玄舸都是一个难题,更不要说占据了上风了。”
“原来如此。”
“是的。之前本官也非常疑惑,更惊讶对方居然要求以正式的礼节要求礼部与鸿胪寺安排今日之事。不过,现在本官稍稍有点眉目了。也许就是他们碎岛王权争斗,迫使他们不得不退兵回防。关于此事,本官之后会跟朝廷一一报备。”
连道门全体出动,还赔上那么多的人,都没能顶住这个碎岛的攻击。若是真的打起来,大齐会是对方的对手么?
形势逼人,不得不低头啊。
“报备么?”贾玖道,“那么请问大人,此事会对我们家造成何等影响。”
鸿胪寺卿定定地望着贾玖,好一会儿到:“贾郡君,此事最后还是需要陛下圣裁,身为臣子,本官不敢揣度圣意。”
在这种事情上,鸿胪寺卿才不会多嘴呢。如果让人说他私底下揣摩圣意,对他和他的家族都不是一件好事儿。
能够爬到如今的地位,甚至至今还屹立不倒、不曾被人拖下去,礼部侍郎也好,鸿胪寺卿也好,这两位大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跟京里很多官宦人家一样,他们也看不上贾家,又觉得贾玖只是个女孩子,所以,对于贾玖的提问,他们也不过是公事公办。不过,他们也知道现在朝廷用得上贾玖,所以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采取了安抚,让贾玖能够专心地应付碎岛的差使。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里面,鸿胪寺一直在伺候好碎岛使节的同时,也在打听碎岛之事。刚开始的时候,碎岛在鸿胪寺那里的等级并不是很高,甚至还比不得曾经的狄人青牛部,那个已经被消灭掉的草原部落在大齐得到的待遇。虽然大齐人很好客很讲究礼数,虽然鸿胪寺官员也非常小心,但是大齐上上下下都是相当自傲的,就是对外藩使节客气,也仅仅是礼数上的客气,而不是那种从骨子里出来的谄媚巴结。那个时候,碎岛也很安分,很少闹事儿,除了通过京师里面的商人们采购大量的粮食,也不见他们做多余的事情。因此,鸿胪寺的官员对碎岛的定位始终不高。
真正让鸿胪寺重视起碎岛,那是因为去年秋收之时,碎岛之人在南方大肆收购粮食不说,还出动了玄舸,也就是方才的那艘飞在天上的大船。
刚开始的时候,朝堂上的人还以为南面的官员在说谎、戏耍他们,可是随着南方无数的官员奏折和南面来的商人的口中,大齐的官场终于震动了。更让人绝望的是,跟碎岛使节交涉之后,对方不但承认了这一点,还让玄舸出现在了北海上空。
朝堂之上,没有笨蛋,谁都知道,只要碎岛之人把玄舸拉上半空,就可以轻易地毁掉任何一个城市。大齐不得不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尽力满足碎岛的要求。
大齐对碎岛使节的态度丕变,不但让鸿胪寺卿亲自出面招待碎岛使节,还让礼部也尽力配合,满足对方的要求。
这一次,也不过是礼部和鸿胪寺又一次通力合作而已。
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贾玖。而礼部和鸿胪寺卿也是第一次知道,碎岛之人来大齐,真正的目的不是跟大齐进行什么友好往来,而是在寻找流落在外的王族成员。
对女子的轻慢和不在意,这是他们这些科举上来的士大夫的傲慢。他们可不认为女人会跟他们一样能干。而且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贾玖因为不少小动作,已经遭了宫里的厌弃,所以,即便之前贾玖跟长乐公主交好,又在道门挂了名,可是现在碎岛这么一动,只怕连太上皇和皇帝也动不得这个丫头了。
碎岛的强悍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贾玖。
天知道,如果这个丫头有什么意外,碎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道门也许不会因为门下的一个女弟子跟朝廷交恶,可是碎岛就不一定了。
所以,礼部侍郎也好,鸿胪寺卿也好,在不能得罪碎岛的情况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礼遇贾玖。当然,今日从贾家离开,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进宫跟皇帝报备。
贾玖没能从这两位官员的嘴边得到关于家族的保障,两位大臣也急着回宫报告,只得就这么散了。两位大人起身告辞,贾赦亲自送他们出去。等贾赦走出了荣禧堂,贾政立刻对着贾玖发作了。
“你个二丫头,这一次,可是把家里害惨了!……”
贾玖的心情也坏着呢,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二叔这话说得稀奇,我做错什么了?连两位大人也没说我有罪,父亲也没有给我一句重话,二叔凭什么说侄女儿害了家里?哦,侄女儿忘记了,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即便我真的有事儿,只要您搬出了我们家,也不会牵连到您的头上。”
之前剧烈的情绪已经被贾玖压下去了,可不等于说,贾玖的心就已经平静了。贾政又来指手画脚,贾玖能按捺得住就奇怪了。
贾政一愣。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贾玖竟然这么不客气,即便他之前名声扫地,可他也是贾赦的亲弟弟,而且还是贾元春的父亲。
贾元春是皇妃,贾政怎么都想不到,贾玖竟然会不给他这个皇妃的亲生父亲面子!
贾政又惊又怒,喝道:“二丫头,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可是你二叔!”
贾玖冷冷地道:“那么,您也应该听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是礼部侍郎大人与鸿胪寺卿大人委托我配合的。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插手?”
话音刚落,就听见贾赦的声音响起:“丫头,你怎么说话呢!”
082 贾赦之怒
082贾赦之怒
贾赦阻止女儿,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女儿错了,而是因为女儿的辈分小、年纪也小,若是跟贾政起了争执,对女儿的名声可不好。贾政这个人已经是没脸没皮到了一定境界,贾赦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这种人坏了名声。
毕竟两年后,女儿还要参加一次大选的。
至于贾元春得了消息之后,会不会给自己女儿使绊子,贾赦以为,以贾元春的能耐和得到的评价,能够做到这一点还真是非常困难。
贾赦对女儿的事情不是一无所知,即便他不够聪明,反应也比不得那些老狐狸,但是时间久了有些该知道的事情自然是会知道的。就好比说,宫中之人对贾玖抱持着相当的好感度。虽然那些后妃们对自己的女儿是这看不上那看不上,可这真要有什么事情或者是想要用那种阴私手段对自己的女儿下手,那些宫人们肯定是偏向与自己的女儿的。
这一点,贾赦是很清楚的。
除非上面铁了心要收拾自己的女儿,并且找到了足够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直接将自己一家子都收拾了,否则,即便是御前失仪这种对那些宫廷女子百试不厌的理由,可不可能用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贾赦打清楚这个情况的那一天开始,这心里就忧心不已。他很害怕,上头会让他的女儿病逝。那个时候,他就是再舍不得女儿,也不得不放手。
所以贾赦留在南面。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因为担心林如海,后来。则是听了林如海的分析之后,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儿。在他看来,都是因为他太过无能,女儿才会想尽办法为家里添砖加瓦,以致于涉足到了臣子之家本不能做的事情。
贾赦认为,如果女儿有收买宫人之嫌,那么女儿的错有三分。另外的七分则是他的错误。因为他没有教导好女儿,所以女儿才会犯错;因为他无能,才导致女儿犯错。
贾赦可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有错。虽然对当年被养在母亲院子里的那个沉默的女孩儿印象不深,可是从他把女儿领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女儿的心很软。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女儿总会想办法帮一把,就跟当初女儿请求自己、希望自己对那些流民施以援手那样,这一次,女儿不过是看到那些宫人们年老无着,所以用自己的方式帮了那些可怜人而已。
在贾赦看来,女儿已经很懂事很有分寸了。因为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们这些臣子之家不能动的,所以女儿选择了躲在三位公主身后。即便是做事,也是打着公主的名义。而且。这种事情,既然女儿身边的那些嬷嬷们没有摇头,显然这些宫人出身的命妇级侍女也知道轻重。他们这些宫人暗地里互有联络。如果所有的宫人都联合起来,就连太上皇和皇帝也会成为睁眼的瞎子。有这些宫人们护着,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出事儿。
现在,又有了碎岛的庇佑。
对内,太上皇、皇帝、宫人、女儿,对外,大齐、碎岛、道门、女儿,似乎自己的女儿成了各方势力的焦点。现在看着这些关系十分薄弱,但是贾赦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关系也会跟着发生变化,也因为女儿位于中心,只要稍加引导,女儿的位置就会越发稳固。只要女儿的位置稳固了,那么安全也会随之提升。
唯一让人为难的是女儿的婚事。
贾赦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他看来,儿女总是要成家的。一个男人没有自己的亲骨肉尚且是一种悲哀,女儿若是因为各方争斗,导致一直不能顺利嫁人、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儿女,那岂不是等于将来生活无着?
作为父亲,他终究是要老的,即便贾琏愿意照顾妹妹一辈子,他的儿子们可不一定愿意这么做。即便是贾琏贾琮两个可以让出一个儿子来,给贾玖养老,这样的生活也是不幸的。所以,贾赦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机会,找一个好女婿。自己的女儿,不能如此终老一辈子。
大齐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作出这样的牺牲。
皇权内斗也没有这个必要让自己的女儿作出这样的牺牲。
看见女儿低头与自己见礼,贾赦连忙虚扶起了女儿,道:“丫头,你打道门那边回来,想来也累了,你且先回去,我有话跟你二叔说。”
贾玖应了一声是,看了看贾赦,退下了。
贾政还不自觉,道:“大哥,二丫头这个样子,你也该管管了。”
贾赦哼了一声,道:“我的女儿,该怎么管教,那是我的事儿。还不需要你来多嘴!”
贾政吓了一跳:“大哥!”
贾赦道:“别叫我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算盘么?不就是觉得我女儿身上流着碎岛的血,所以想要我女儿了断罢了。我告诉你,做不到!”
“可是……”
贾赦冷哼一声,道:“可是什么?你不要忘记了,在大齐,官宦之家纳妾都是有一定流程的,不但要去官府报备,还需要出动官媒,对男女双方进行调查,为了就是防止出现各种问题。调查出来的结果也会在户部、京兆府留存档案。我可不是你,下面两个嫡子都在呢,还把妻子的陪房丫头拉进了屋!还生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娃!要知道,让外头知道了这个,你身上的官位,也别想要了。”
贾政这才缓了神色,道:“可是大哥,娘娘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个奔头,就……”
贾赦立刻打断了贾政的话:“那是你女儿,又不是我女儿。凭什么要拿我女儿的命成全你女儿?不要忘记了,碎岛很看重他们的王脉。若是我女儿有个什么万一,碎岛闹腾起来了,你担当得起吗?还是说,你女儿担当得起?抑或是你那个有来历的儿子担当得起?”
对于这个弟弟,贾赦已经无话可说了。
“与其在这里想着要我闺女的命,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你那个儿子罢!他可是有来历的呢!”
083 姐妹异心
083姐妹异心
从荣禧堂出来,贾玖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屋子,而是把手里的那根要命的树枝交到了邱典赞的手里,自己则按照往常一样,先去见过贾母,陪着贾母说过话之后,方才去了邢夫人院子里,给邢夫人做了按摩,又跟已经满头白发的王善保家的说了几句话、确认了邢夫人的状况之后,方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已经五年多了,就连王善保家的也都放弃了,但是贾玖还在坚持着。只不过,贾玖也清楚,邢夫人的日子真的不多了,一旦邢夫人感染了褥疮,只怕时间也就一两天的事儿。
贾玖不认为邢夫人有痊愈的可能,他只是不想就这样放弃而已。
贾玖叹息一声,道:“太太,唉~”
小红连忙赔笑道:“姑娘孝心可嘉,也许上苍垂悯,总有一天会让太太康复的。”
贾玖叹息一声,道:“希望如此罢。”
话音未落,就有人来通报,却是薛宝钗就来了。
贾玖让薛宝钗在花厅稍待,自己则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又吩咐了邱典赞几句,这才出来见薛宝钗。
当他看见薛宝钗如今的模样,可真是吓了一跳。
薛宝钗原来就是一个杏眼桃腮、肌肤盈润的丰腴美人,又是个姑娘家,年岁又在那里摆着,正应该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可是今天看到薛宝钗,不但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减许多,就连眼睛底下也出现了淡淡的影子。那是连脂粉都掩盖不了的黑眼圈。就连脸上的皮肤,感觉也粗糙了很多,让薛宝钗这个一贯注重形象、一贯标榜自己勤俭持家的大家闺秀露出这副形象。显然薛宝钗这段日子过得可不如意。
“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憔悴得这么厉害?”
薛宝钗苦笑。
他一个女孩子家,母亲耳根子软,哥哥不成器,即便他再能干,也不可能跟贾家的正经太太奶奶一样,把那些人使唤如意。偏生还有个王夫人。明知道手里的银钱有数儿,还答应这个、答应那个,一个劲儿地想往里面塞人。也不考虑如今的省亲别墅还能否支撑得起这等消耗。
即便是薛宝钗在能干,碰到了王夫人这种人,也只能认栽。
薛宝钗到底不是原著里的王熙凤,没有王熙凤的名正言顺。也比不得王熙凤的泼辣和不怕神鬼报应。更舍不得自己的脸面,加上如今王夫人手里可没有林黛玉带进贾家的三二百万的嫁妆银子,自然是处处掣肘。
只是这种事情,叫薛宝钗如何跟贾玖开口呢?王夫人可是他薛宝钗的亲姨娘!这差使又是他薛宝钗开口,跟王夫人求来的。即便王夫人的要求再奇葩,薛宝钗也只能咬牙忍了。
谁让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而薛家如今则需要求着贾元春呢?
十六岁的薛宝钗不是刚来贾家那会儿的、十岁的薛宝钗,十岁的薛宝钗会似真似假地跟贾玖抱怨自己的委屈。可十六岁的薛宝钗,可不会愿意在贾玖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
他现在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自家的银钱和他自己的体面了。
薛宝钗扬起了一抹微笑,道:“二妹妹,这事儿原来不该来催你的,只是姨妈那里催得急,南面也是一天一封信地催,所以我也只能在这会儿打扰妹妹了。”
贾玖秒懂。
“看来这是我的不是了,明知道宝姐姐等得急,也没让人送个信儿来。其实这一次,因为价钱腾贵而舍了南面的正宗太湖石选择了玉清山上的仿品的,不是一家两家,就是不知道宝姐姐需要多少。若是一百万石,倒是能在一个月之内准备妥当,若是要更多,那就需要等一等。”
“当真?”
薛宝钗一听,欢喜非常。
因为他已经看到前部的图纸了。按照图纸上计算,三百余亩的园子,至少需要开辟水系至少七十五亩,需要堆土叠石超过四百一十万石(音旦,重量单位,一石为一百五十斤)。当然,这是全部的土木工程总量。如果仅仅是算太湖石,根本就达不到总数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有这么多的仿太湖石,薛宝钗完全可以留给省亲别墅用的份例之外,再转手卖给别人。
此时此刻,被省亲别墅那巨大的开支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薛宝钗迫切地需要一笔进项来填补自家的损失。
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其他,而是拉住了贾玖的手,道:“二妹妹,姨娘催得急,就先要一百万石交差罢。若是再不够,我少不得再来求二妹妹。”
贾玖自然是应了。他也没有想到薛宝钗要这么多仿太湖石是为了转手倒卖。倒是他身边的几位命妇级侍女注意到了。等薛宝钗一走,邱典赞立刻就与贾玖说了。
贾玖当时正在观察手里的碎岛王树枝呢,听邱典赞这么一说,也愣了:“姑姑,你说什么?”
邱典赞答道:“郡君,小人是说,这位宝姑娘并没有说实话。那位贤德妃的省亲别墅并不需要一百万石的太湖石。这位宝姑娘怕是存了别的心思。”
贾玖这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他想倒卖?与道门争利?”
邱典赞道:“禀郡君,小人看来,恐怕是的。”
贾玖歪着头,想了想,道:“也许是开销太大了,让他们家有些应付不来罢。不过,不是说,宫里原来是想让内府挣一笔银钱的么?若是这个消息是真的,道门也不会明着跟内府争抢这门生意。而且,方才我也是指点他直接去曹家找知柳,日后就是查起来,也只能说,他是借着曹家的力。才弄到这么多的太湖石的。至于曹家的手段和道门的背景,自然没有人敢惹他们,而且他们也有这个手段将自己洗干净。希望这位宝姐姐能够及时醒来。不要自找麻烦才好。”
对于道门的能量、对于曹家的能耐,贾玖可不会小觑。在他看来,也许一切早就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了。
正宗的太湖石,一石就要二两银子,再加上运到京里的费用,这可不二加二这么简单,而是价钱翻着倍地往上走。如今。正宗的太湖石在有心人的操作下,从源头上就把价钱翻了一番,这要是运进宫里。一石没有十两银子根本就搞不定。相信,这么高的价钱,也不是那些后宫嫔妃们的娘家能够承受得住的。
至于道门的仿太湖石,原本的价钱就低。一石也就一两银子。若是数额巨大还有优惠。更重要的是,对比从江南千里迢迢地运送进京,他这里的运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即便最后放出的只有一百万石,交易金额也不会超过一百万两银子。倒是南面做鬼的那些人,绝对会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遭到上面的清查。而进行倒买倒卖的薛家,也会因为虎口夺食而被上面和内府记下。
有麻烦的是那些做鬼做得太过分的人和薛家。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薛家的那块招牌是越发遥遥无期了。
想到方才薛宝钗的急切。想到这个计策是贾元春献给皇帝的,再想想原著里面大观园改革导致的一连串事情。让贾玖有一种因果轮转的宿命感。
性格决定命运,不外如是。
原著里,探春提出改革,薛宝钗转头就把探春卖了,拿着贾家在大观园里的利益收买人心,换取下人们对他的支持,转头,他的丫头莺儿就跟大观园里面的那些婆子们闹了起来,拆了他的台。
现在,薛家通过自己的路子,把这条通过修建省亲别墅来敛财的计策献给了贾元春,贾元春玩大了,回头就联合着王夫人把薛家的家底给掏了出来。现在,薛家已经承受不了省亲别墅的开销,回头又坑了贾元春,让贾元春的这场献计成了一场笑话。
等着看罢。若是别人家里搞鬼,贾元春还能够说那些人不知道为君王分忧,可是连薛家都这么做,贾元春是妥妥地被坑死的节奏。
贾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另外一种因果报应罢。
王夫人贾元春母女跟薛家之间的事情,贾玖当然不可能插手。王夫人可是欠着贾赦这边三条人命呢!还有一个邢夫人不死不活地躺在屋里。如果贾玖出手救了王夫人、贾元春中间的任何一个,别人且不说,贾赦贾琏父子两个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贾玖不会为了外人惹自己的父亲哥哥生气。
至于薛家,也许薛家本身跟贾玖没有仇怨,却也没有多少交情。
再说了,谁让薛姨妈是王子腾和王夫人的妹妹呢?当年,王子腾可没少在背后支持王夫人,让王夫人在贾家的内宅一次又一次地掀起血海腥风。再者,贾玖对薛家母女三人的评价可不高。他可不确定,自己现在帮了薛家,以后薛家就一定不会反咬一口。
贾玖可不是林黛玉,厚道得明知道对方拿话刺自己的心,还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对方。他
想到这里,贾玖也觉得怪没意思的。他打发了一个侍女去香雪山庄,通知林黛玉他会在第二天过去拜访,便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手里的这根王树枝上面。
前面说过了这根王树枝看上去就跟一种石头幻化而成的生命一般,但是石头终究还是石头,不过是死物,生命跟石头永远是不一样的。就连过来奉茶的晴雯也忍不住赞叹道:“姑娘,宫里哪位供奉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手艺,这树枝就好像真的一般。”
贾玖笑道:“眼光不错,这的确是真的树枝。”
晴雯吓了一跳,道:“姑娘,这是真的树枝?婢子年纪虽小,跟着姑娘也见过不少世面,还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世界上有什么树,他的树枝看起来就跟石头雕起来的一样。”
贾玖晃了晃手里的王树枝,道:“这应该是碎岛的王树上折下来的。听那位使节的口气。碎岛这个地方应该非常崇拜树。日后我们大齐跟他们是友是敌,就要看我能不能把这枝树枝种好了。”
晴雯轻呼一声,道:“什么样的国家。竟然将国之大事如此儿戏?”
贾玖道:“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能够轻易地毁掉大齐的国家。因为强大,所以无所畏惧,因为强大,所以可以将国与国之间的往来视为儿戏。即便我们大齐有无数人会因为他们这种态度而愤怒,但是他们有这个实力无视这一切。我们能够做的,便是顺从对方。希望对方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晴雯点了点头。他虽然聪明,可他终究是大齐人。自然不会愿意相信,大齐竟然会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一个只能任由别人威胁的国家。
几个健妇齐心协力扛着个老大的玉盆进了贾玖的院子。那是一个非常大的玉盆,大小就跟贾玖院子里用来种莲花、预防走水救火用的大水缸差不多大。因为是一整块玉石雕成的。所以看上去非常壮观。
此时此刻,那玉缸里面,竟然装满了无数的玉石、玛瑙、水晶、翡翠、金刚石和红蓝宝石。大的,小的,品质都非常优越,随便拿一块出去,都能够引起世人的轰动。
当这个玉质的、装满珠宝的水缸放在花厅前的时候,贾玖当时就傻了。好半天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首的那个妇人道:“禀贾玖,我等乃是鸿胪寺服役的官婢。这些便是碎岛使节要求我们亲自送到郡君手里的。那位副使还说。碎岛王树树枝只能用这些珠玉作为土壤,否则会对王树枝造成极大的伤害。”
贾玖跟几位命妇级侍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大齐的贵族们不停地在追求着这些珠宝,大齐的官家女眷们人前彬彬有礼,人后却会为财货之物斗得你死我活。谁又会想到,在另外一个国家,这些能够让人付出性命的东西,不过是人家用来种植树木的土壤?
贾玖突然对那些珠宝首饰没了想法。看见了用这么大的缸装的珠宝,大概谁都会没了感觉。
总觉得,还是金器银器比较实在。
邱典赞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反应就是快。他在宫里原来就负责引导内外命妇朝见高位妃嫔的女官,自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既然是碎岛使节送来的,那么鸿胪寺的相关官员可都过目了?是否有登记过?”
往年,藩国使节也曾经进京朝拜,也曾经往大齐权贵家里送过珠宝。但是,没有一个国家,会跟碎岛这样,拿着水缸一样大小的玉盆装满珠玉之物,往大齐的臣子家搬。
就连邱典赞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藩国送礼是有一定程序的,送出的礼物,也是按照一定的礼数的。一般人也不过是你知我知大家知,收礼的人心知肚明,然后大家有份即可。可是从这个健妇的话听起来,这些东西是专门送给贾玖一个人的。
这种事情,着实耐人寻味,就连邱典赞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贾玖想了想,站了起来,走到廊下,弯下腰,把手里的王树枝正着插入了满盆的珠玉之中。
他微微侧了侧头,想了想,也没有让人浇水,而是刷了两个灵疗术下去。
玉盆里面的王树枝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就好像是风铃,在风中微微摇晃,却让贾玖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贾玖从来就不认为,这个碎岛就是他的系统里面提到的那个杀戮碎岛。贾玖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所隐瞒。那位碎岛王傅显然就是一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以贾玖的水平,要想从他的脸上得到讯息,那根本就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就跟今天对方的对答这样。他只让贾玖知道了他想说的事情,却隐藏了许多许多内容。
就比如说,碎岛的王权到底是如何构成的,碎岛王傅一语带过的王树殿在碎岛内部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是贾玖很清楚,如果真的是自己的那个系统在算计自己的话,那么,自己是躲不了的,就只能迎难而上。
而眼下,贾玖也不敢依赖自己手里的系统商店,就好比说,他不过是兑换了一门武学和相应的功体,就冒出来一个碎岛,然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被扯进了什么碎岛王权之争。
也许被别人摆布的命运是可悲的,可是贾玖没有足够的实力,让自己自由自在地活着,那么贾玖就只能后退一步,让自己的心得到自由。
贾玖不怕这个世界上有人算计他,可是贾玖却害怕是那个系统在算计他。因为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想算计他,总会露出蛛丝马迹,让他感觉到。可是如果是那个号称全能的系统算计他,贾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但是贾玖相信,这个系统商店兑换出来的每一件东西每一条属性,只怕都是有用处的,而且这种用处,不仅仅在明面上。
贾玖隐隐觉得,他兑换的禳命女的功体自带了灵疗术,显然不仅仅能用在人的身上,也不会局限于动物,甚至连植物,也应该能够发挥作用。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作用。
这样想着,贾玖对着这枝王树枝又刷了两个灵疗术下去。
084 破绽
084破绽
守孝之人总是有许多不便之处,更不要说跟林家姐弟这样寄居在贾家的。对于贾玖慎重其事地事先派人通知、约定好时间的行为,不论是林黛玉本人,还是他的弟弟林禔,抑或是他身边的那些嬷嬷丫头婆子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显然要在贾家的后花园里面住很久,若是贾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们这些无父无母、最大年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总是会有很多麻烦的。就是林家的下人再能干\林如海之前做了多少工作,遇见某些琐碎又恶心人的事情,还是麻烦不断。
即便守孝闭门不出,林黛玉还是通过了下面的粗使小丫头知道了很多事情。所以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也穿戴整齐了,亲自在门口等着,不多时,就远远地看着贾玖带着人走来。
说是穿戴整齐,守孝之人的衣裳都是有规定的,披麻戴孝一身斩縗,这是正经的在室女在生父亡故之后的守孝装扮,就连见客戴的首饰也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至于贾玖,他今日穿的是宝蓝上衣月白底子冰蓝大团花的齐胸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折枝花卉的湖蓝披风,头上也是嵌绿玛瑙的做旧银首饰。
这也是正经的去守孝人家拜访的礼数。
虽然说他们俩是嫡嫡亲的表姐妹,虽然说林家姐弟住的还是他们贾家的后花园里的房子,虽然说人们口中都会挂着“礼多太见外”,但是,礼仪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有身份的,他是各方势力在经过惨烈斗争之后达成妥协的最终外在表现。那种大大咧咧的行为。看似是跟人亲近,可实际上是一种非常不尊重别人的表现。
何况,无论是贾玖还是林黛玉,即便一个与对方神交已久,一个从长辈嘴里听说了不少有关对方的事情,可是他们终究不熟,按照礼仪一步一步来。这才是正确的交际往来方式。
尤其是在这个非常注重孝道的年代。
看见贾玖一身素服、头戴银饰带着一群同样衣着素净的丫头婆子。林黛玉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寄人篱下已经不容易,如果主人家连起码的礼数都不给,那他们姐弟几个该如何呢?他这个姐姐也就罢了。毕竟是女孩子,出不了内宅,丢人也不会丢到外面去,可他的弟弟可是要走科举的。若是坏了名声。一辈子的前程也完了,说不定还会拖累下面三个小的。
林黛玉不是没有听过下面的流言。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曾把王夫人想得那么糟心,可实际上,贾玖不在家的这几天。王夫人已经往香雪山庄来了好几回了,每次来都是在哭穷,抱怨贾元春在宫里不容易。抱怨这府里没人把贾元春当一回事儿,两只眼睛又死死地瞪着他们姐弟身上的衣裳。似乎看不得他们为亲生父亲守孝一般。
哪怕下面三个小的都感觉出来王夫人的态度不对,更不要说林黛玉和林禔了。
只是他们姐弟初来乍到的,即便受了委屈,在没有摸清状况之前,又如何敢多嘴呢?
林黛玉很清楚,贾母对他还不错,那是因为他是贾敏的女儿,贾母对他的弟弟妹妹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贾赦又是男人,很多内宅的事情,自己也不好跟这个舅舅开口,所以,他也只能忍着。
林黛玉知道,等那座省亲别墅修好了,事情就会告一个段落,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松一口气了。
思绪翻飞间,林黛玉过来与贾玖互相见了礼,互相问好、谦让了一番,这才相偕入内。
在三楼的正厅里面,贾玖跟林黛玉分宾主坐下,一转头,就看见东屋里面,林黛玉那个已经十岁的弟弟林禔正在满头大汗地照顾着弟弟妹妹,其中一个显然不怎么老实,竟然一脚揣到了哥哥的脸上去了,另外两个,一个老老实实地坐着,小小的人儿竟然学大人绷着张脸,不见任何冷气,倒是呆萌得可爱,最后的那个小女孩,坐在三哥的身边,抓着三哥的手,好像没有发现三哥故作严肃,而是瞪大了眼睛,望着正厅。
贾玖噗嗤一下笑了:“我记得妹妹家的二弟弟、三弟弟都今年也快两个周岁了罢?我还以为小孩子骨头软,精神便不大好,如今看见林二弟弟这么精神,倒是放心了。如今二弟弟三弟弟和二妹妹还吃奶么?有没有增添辅食?”
多年来,林家一直人丁单薄,不是因为林家的男人不会生,也不是因为林家的媳妇身体不够好,而是这个时代的婴儿夭折率真的是太高了。
这一点,林黛玉比其他人更有深刻的体会。
他自己就差一点没有熬过三岁的那一关,他的大弟弟也是险些在三岁的时候没了。可以说,三岁,对于林家大多数孩子来说,都是一个坎儿。如今,这下面三个嫡出的弟弟妹妹眼看着就要迈进三岁的大关了,林黛玉心里的弦也绷得紧紧的。好在这三个弟弟妹妹看着是有些体弱,不过,他们又能体谅人,也不曾生什么病,林黛玉暗地里可是开心了很久呢。
听见贾玖夸赞自己的弟弟妹妹精神,林黛玉可比什么都高兴。
只是贾玖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林黛玉心中没底。
事关自己的弟弟、林家子嗣,无论有理没理,多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也是好的。
林黛玉道:“小孩子不是都吃奶大的么?怎么还吃辅食?”
贾玖道:“这是我在我自己跟琮儿身上得来的经验。那年,琮儿也还不满一个周岁的时候,家里出了大事儿,我们太太躺下了,连琮儿的奶嬷嬷也被人家算计,一心记挂着家里的孩子。那个时候,家里乱糟糟的,我也不知道该信哪个,也不敢随便让人进来。只好用鸡蛋羹和稠粥喂养琮儿。这是我小的时候,我那个爱躲懒的奶嬷嬷弄出来的法子,他用米粥和鸡蛋喂我,却把自己的奶水给了自己的孩子。说来也奇怪,我也好,琮儿也好,小的时候都没怎么生病。也不像宝玉那么能折腾。也不知道是这东西真的好呢。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小孩子贱养容易养活。”
不得不说,贾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跟林黛玉不熟,也不知道对方的喜好,加上林黛玉又在守孝,女孩子惯用的衣裳首饰之类的话题也不好随便出口。用林黛玉最关心的弟弟妹妹说话。的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小孩子要贱养。
这句话,林黛玉也听长辈们说过。只是如今林家损失不起任何一个子嗣,而林黛玉自己也才十二岁。年龄决定了他的阅历。即便林黛玉有心,也只能听从别人意见,或者是按照当年他自己接受的照料方式来照料他的弟弟妹妹们。
不过。林黛玉也感受到了贾玖的好意。至始至终,贾玖也没有说林家照料孩子的方式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在分享他们姐弟幼年之时的事情罢了。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句话也许不那么妥当。但是用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如今,他们林家就这么两个嫡出的男孩儿。都是他的继母拿命换来的,折损了哪一个都折损不起。
林黛玉道:“辅食应该用哪些?只有鸡蛋和米粥么?”
贾玖笑道:“很多东西都可以做辅食,一般小孩子牙长好的时候,就可以添加辅食了,什么蒸得嫩嫩的鸡蛋羹、熬得稠稠的米粥,还有淘得干干净净的鱼汤、细细的肉糜。这些吃食不能太大块了,大块了,小孩子容易卡在咽喉里面。那很容易引起窒息。还有,不能强喂。若是他不吃了,就不能强逼着吃。其实,我们琮儿两岁的时候,我就让他自己吃了。”
林黛玉道:“二姐姐是说,三表弟两岁的时候就自己吃饭了么?”
贾玖点点头,道:“应该说他第二十一个月的时候,我就特别为了准备了竹质的碗勺,让他坐在桌边上自己吃。你可别看我们琮儿现在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小时候,为了吃饭可没少淘气。他看我拿着碗筷,就以为很容易,结果到了他自己手里,那粥怎么勺都勺不起来,反而撒了许多,结果他一生气,把勺子丢了。我也不理他,他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我身边的丫头嬷嬷都忍不住为他求情了,我还是不理会他。最后,还是他自己噙着泪,可怜兮兮地直接就着碗一点一点地直接凑着碗喝。不过,这种事情也只发生了一次。后来,他就知道了,他若是在吃饭的时候生气,我可不会管他。所以他吃饭也不怎么闹腾,后来手上有力气了,越发喜欢自己动手。……”
提起贾琮,贾玖是满心地高兴。这个弟弟可是他一手带大的。贾琮健健康康的,从来不生病,贾玖一说起来,也是满脸自豪。
林黛玉也听得津津有味。他如今也养着弟弟,自然也喜欢听这个。
贾玖也好,林黛玉也好,他们都没有发现,另外一间屋子里面,几个小鬼听得两眼发亮。其中大的那个更是对着桌子上摆放的果子伸出了手,口中还啊啊啊地叫唤着。
林黛玉连忙告罪,与贾玖一先一后进了东屋,也在东屋的炕上坐了,轻轻地搂过大弟弟,可是这个孩子竟然不管不顾地,依旧对着桌子上的果子啊啊啊地叫着。
林黛玉脸上飞上两朵红晕。
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弟弟是很懂事儿的,三个弟弟妹妹一直都很好带,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贾玖倒是笑了:“哎呀,这孩子八成是馋了。琮儿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看见我吃东西,他也会闹着要吃,不给就闹腾。估计有人在这孩子面前吃过这些果子,所以他才会一直惦记着。”
林黛玉想了想,道:“二姐姐,那这些果子,礽儿可以吃么?”
贾玖答道:“怎么不能吃?不过是不能直接吃罢了。好比说平安果,可以最好选那种粉粉的,用银勺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刮下来,一点一点喂他便是。若是换了橘子、梨这些多汁的果子,最好去皮、切成小块榨成汁,然后用细纱布滤干净了,让他抱着杯子喝便是。”
林黛玉一听,立刻吩咐丫头们去准备。倒是林礽,显然是听懂了,也不闹腾了。
贾玖轻笑道:“哎呀,林二弟弟可真是聪明呢。他八成是听懂了,知道有得吃了,所以不闹了。”
林黛玉一愣,低头去看弟弟,却见弟弟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胸前,也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真的听懂了。
贾玖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林家这几个孩子,显然也不是在警幻仙子的算计之中,只怕跟贾倩贾清一样,不是穿越,便是重生的。
贾玖可是听说过的,林家的几个小孩子都特别好带,除了嫡子的老二跟庶长子的老大有些不对付之外,也没见他们闹出什么事儿来。贾玖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三个孩子怕是也带着前生的记忆的。
贾玖可是亲自带过贾琮的,自然是知道小孩子有多难带。他们就好像是一张白纸,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连自己做的事情会不会对他有危险都不知道。
贾琮小的时候,贾玖就不知道为他费了多少心思。他不爱动,贾玖怕他生病了;他到处乱爬,贾玖又怕他出了危险。那段日子,贾玖可是提心吊胆,如果不是可以兑换时间休息,那个时候的贾玖绝对撑不下来。
贾玖也无意戳穿此事,至少林黛玉疑惑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妹妹放心,别看他才这么一点点大,说话都不利索,其实他心里明白着呢。”
林黛玉道:“可是二姐姐,我听说,很多孩子不到一个周岁就会说话了,可是他们却一直都不开口,我这心里……”
贾玖道:“会叫唤,就说明嗓子没有问题。至于不说话,有的孩子说话的确要比别人晚一点。这种事情是因人而异的。有的孩子不到一个周岁就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有的孩子,要三岁才会开口。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顺其自然便好。”
林黛玉刚想开口,就听见留下传来一阵喧哗声,很快就有丫头上来通报,说是王夫人来了。()
085 取舍
085取舍
王夫人会来香雪山庄,自然是为了银子的事儿。即便贾玖已经明确告诉了他,林家的财产都在贾赦手里管着,可是王夫人却坚决不肯相信林黛玉手里会一点银钱都没有。他知道,以他的能耐不可能从贾赦的手里弄到更多的银钱,他会来香雪山庄,为的是林如海私底下给林黛玉的压箱钱。
王夫人坚信,林如海背地里一定另外给了林黛玉银钱。这笔银钱也许不多,但是绝对不会少。因为要把家里的孩子培育成才,又要把两个女孩儿嫁出去,这笔花销绝对少不了。
看到贾玖的时候,王夫人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二丫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林妹妹来了我们家这些日子,作为主人,我自然要关心一下林妹妹在这里住得是否合意了。”
王夫人冷冷地道:“二丫头,你还真是姐妹情深呢。你只顾着记挂着你林妹妹,怎么就不想想你大姐姐?你大姐姐可是看着你大的呀!”
贾玖依旧笑容满面:“看婶娘说的,大姐姐终究是大姐姐,他是皇妃,又有二叔和婶娘在,哪里需要我这个堂妹多事儿啊?”
贾玖跟贾元春之间根本就没有多少情分。甚至在他看来,贾元春也不过是另外一种小人。他不跟贾元春撕破脸,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到那一步罢了。
王夫人道:“二丫头,你大姐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老太太还指望着你大姐姐能够生个皇子出来。二丫头,你就这么不顾老太太的心,看着别人冲撞你大姐姐的好事儿?”
贾玖当时就笑场了:“冲撞?这话说得稀奇!”
王夫人又气又怒。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贾玖挑挑眉,道:“婶娘,有些话,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有道是胳膊折在袖子里,这种事情,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不是么?”
王夫人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大丫头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妃!就你这丫头。一次又一次地给我们大丫头难看!”
说到这个,王夫人可是怒火一阵阵地往头上冲。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
贾玖看看王夫人几乎戳到他鼻子上的手指头,道:“婶娘。请您不要忘记了,您拿着食指指着侄女儿,其实至少还有两根指头指着您自个儿呢。大姐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我心知肚明。我不肯点头。这才是真的帮大姐姐。若是我点了头,只怕大姐姐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了。”
王夫人一把抓住了贾玖,道:“你说什么?”
他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贾玖的肩膀,那指甲几乎抠进了贾玖的肌肉里,边上看到的林黛玉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喊了起来,却被贾玖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看起来婶娘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林妹妹。我就借你的地方与婶娘说两句话,完了。还请林妹妹封上下面的丫头们的嘴。这种事情,可不是可以随便宣扬的新闻。”
林黛玉也知道轻重,贾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在他看来,贾玖的笑容里面是说不出的寒意,让他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林黛玉一面派人上楼照顾弟弟妹妹,一面又把第一层东套间给清理出来。这东套间里面便是仓库,放着一些林黛玉姐弟几个眼下用得上的东西,外面的东套间便是给守夜的丫头婆子们住的屋子。只要略略整理,便是一个清净的所在。
林黛玉知道贾玖跟王夫人有话要说,亲自带着几个心腹守在了门外。
王夫人扶着自己的丫头金钏儿的手,进了东套间,见贾玖不说话,忍不住道:“二丫头,现在已经没了外人,你怎么不说罢了?别以为你能糊弄了我!”
贾玖挑了挑眉,道:“婶娘,你这个丫头呢?”
贾玖身边的姑姑与丫头婆子们或者是在屋子中间陪林黛玉说话,或者是在外面散步,可都没在这屋里呢。
王夫人看了看金钏儿,道:“这丫头不妨事儿。”
“希望如此。”贾玖看了看王夫人,道:“既然婶娘这么坚持,希望之后婶娘不会后悔。”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贾玖道:“婶娘,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怜悯你还是该怜悯大姐姐才好。当初,若是你对大姐姐有几分真心,就不应该把大姐姐送到宫里去。以王子腾大人的身份和权势,把大姐姐的名字从小选里面划掉,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那个时候,大姐姐嫁出去,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少奶奶,你手下有大哥哥这个出息的、已经进了国子监的儿子,再有一个出息的女婿,我想翻盘都没有这么简单呢!”
王夫人怒喝道:“你还有脸跟我提珠儿!他就是被你给害死的!”
贾玖道:“婶娘,您说这话亏不亏心啊?我做什么了?是跟婶娘做过的那样,收买了珠大哥哥身边的人让珠大哥哥溺水呢?还是授意药房里面的人对珠大哥哥的药里面动手脚?那个时候,这座府邸叫做敕造荣国公府,而不是荣国侯府,而您,这位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妻子,才是这座府邸里面的当家太太,我们家,可是这巍峨的府邸里的一抹影子,是婶娘您谋权夺财的挡箭牌,不是么?这样的我们,如何对珠大哥哥下手?”
王夫人气得要命。
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他们夫妻行事张扬,落了别人口舌,这才导致了他的儿子贾珠在国子监被人集体排斥。贾玖告御状乃是诱因,不是主因。
金钏儿连忙想给王夫人抚胸,想安抚王夫人。却被王夫人一把推开。
王夫人眯着眼睛,瞪着贾玖,道:“二丫头。今日,我是为了你大姐姐才坐在这里的。如果你是为了数落我、说我连累了你珠大哥哥,那我们也不用废话了。”
“的确不用废话。”贾玖点了点头,道:“那么婶娘可还记得?大姐姐曾经可被撵出宫廷的事儿么?”
“你!”
“其实不用侄女儿提醒,想来婶娘也应该记得,大姐姐再度进宫之后,多年无宠。更无皇嗣傍身。大姐姐进宫之后一直是采女,连熬资历的体面都没有,宫里几次册封低位妃嫔。大姐姐都没能动一动。婶娘可想过其中的原因么?”
“那,那是你大姐姐以前运气不好罢了。现在,他可是时来运转了!”
贾玖摇摇头,道:“婶娘。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当今万岁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的您会不知道?看这几年宫里新出炉的几位婕妤娘娘,还有那些美人,那个不是鲜嫩的小姑娘家?大姐姐今年多少岁了?我记得大姐姐比大整整十岁,今年也有二十四岁了罢?二十四岁的女子,再度进宫之后又几乎是被打入冷宫。婶娘,你说,在去年得到圣意之前。大姐姐又能有多少好颜色?婶娘怎么就这么肯定,万岁中意大姐姐呢?”
王夫人怒道:“可是你大姐姐是皇妃!”
贾玖笑道:“婶娘。你我都知道,那道旨意是怎么写的,凤藻宫尚书在前,贤德妃在后。婶娘曾经为大姐姐的事儿操心那么多,自然应该知道,宫中的确有女尚书,不过那是宫正司最高女官的官位,大姐姐是奔着万岁的嫔妃去的,怎么突然又成了宫正司最高女官呢?而且,如今宫里吴贤妃娘娘和周德妃娘娘身体康健,膝下又有两位成年的皇子。您说,看到大姐姐突然成了贤德妃,这吴贤妃与周德妃两位娘娘心里会怎么想,两位皇子心中又会怎么想?”
死穴!
贾玖说的,也是王夫人最害怕的事情。
王夫人虽然贪婪,虽然爱财,虽然愚蠢得连国法都不清楚,可是对于女人们的心思,他不会不知道。
这些日子他也在害怕,害怕自己醒来,这泼天的富贵是一场幻梦。
他能够做的,便是按照贾元春传出来的话,修一座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给贾元春作脸,也给他自己定心。
王夫人道:“不妨事儿。只要你大姐姐生了小皇子就好。”
贾玖笑道:“婶娘,这宫里想要一个孩子就真的这么容易么?虽然说,当今皇后娘娘上位之后,这宫里的孩子的确多了起来,却也没有多到哪里去。那些宫妃们,不停地怀孕、不停地流产、不停地折了孩子。您就这么肯定,大姐姐就一定会怀上皇嗣?您就这么肯定,大姐姐就一定不会流产?您就这么肯定,大姐姐会一举得男?”
“放肆!这种话,是你可以说的么?”
贾玖笑道:“婶娘,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
看着王夫人的神色一变再变,贾玖就知道,王夫人听进去了。
贾玖道:“婶娘,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大姐姐耳朵边儿上说了些有的没的。但是,这宫里册封妃嫔都是有章程的。往年,而已不是没有宫妃在年底的时候得了晋位,就好比那位已经从宫里消失的季淑妃,当初他就是在年底的时候得了旨意,然后第二年出了灯节就举行了正式的册封礼。可是您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姐姐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姐姐的身份,比那位季淑妃还高些呢。婶娘,你就不曾怀疑过么?”
王夫人愣愣地看着贾玖,再想到贾元春通过贾母传给他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会的,老太太不会无端地说那种话,元儿也不会害我的。”
贾玖道:“婶娘是说,大姐姐通过老太太给您带了什么话?”
王夫人立刻反应过来:“你别想我告诉你!”
贾玖微微一挑眉,道:“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又有人在宣扬宝玉的那块石头了。当初我费了多少力气,花了多少心血。好容易才打消了宫里的怀疑,让宫里相信,那是家里为了老太太的身子特地求来的。并不是宝玉天生带来的。可是啊,就是有人不死心,又一次地折腾不已。算了,人家都不介意自家的儿子成为宫里人眼里的王莽了,我着什么急呀!”
贾玖站了起来,转身欲走,却被王夫人拉住了衣袖。
“王莽?你是说王莽?”
贾玖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西汉末年的王莽啊。他的姐姐进宫了,他也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成了外戚,然后一点一点地掌握权柄,最后废掉了自己的外甥,自己做了皇帝。哦。还有隋文帝。他可是夺了自己女婿的皇位呢。婶娘,你说上面如何看待大姐姐,又如何看待二叔和宝玉呢?老实说,我真的很庆幸,当初我们两家分宗了!”
王夫人傻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也根本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事情。
贾玖见他如此,轻轻地挣脱了王夫人的手,自己去了外间。找林黛玉说话了。
林黛玉看了看这个表姐,有些尴尬。
这个表姐显然是个厉害的。就连王夫人这种没脸没皮的人,都挨不过他的几句话。如此厉害的人,只怕相处起来不容易。
贾玖虽然跟林黛玉寒暄,可等王夫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到林黛玉这边:“林妹妹,这些日子可难为你了。”
林黛玉摇摇头,道:“二姐姐,这样,二舅母就会明白过来么?”
贾玖道:“哪里会这么简单?这几句话,不过是让他安生些个,要想真正解决问题,那根本就不可能。有的人,他们只会听自己愿意听的话,有的人,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愿望描绘未来,却不会考虑实际情况。大姐姐也好,二婶也好,都是走不出来的人。而我也只能选择保住自己和自己的家族。”
这句话倒是大实话。
贾玖的确又一次自私地选择了自己家族。贾玖在心中也承认,自己就是那么冷血的人,看见王夫人一直往深渊里面滑去,他也没有开口,只是选择了坐视不理罢了。
林黛玉叹息一声。
执着是苦。
王夫人已经执着成障了。
姐妹两个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贾玖道:“闹了这半天,我都忘记了正事儿了。其实这事儿我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整年了。当初姑姑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说妹妹体弱,后来父亲也说,妹妹的身子不大好。我也不曾见过妹妹,也不知道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症。直到见过妹妹之后,我才知道,妹妹害的是那种不是病的先天心悸之症。这种病只能慢慢养着,当然,若是佐以太极养心术,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黛玉听了,连忙道谢:“是我让二姐姐费心了。”
贾玖道:“你也别急着道谢。我的确想过,教你太极养心术就可以了。只是后来,看到那边为了银钱二字闹了这么久,再想到妹妹家的家业,还有朝廷每年不过三千万两纹银的赋税,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就怕有人对着妹妹一家动手。如果真的是有人算计,光光太极养心术并不能保证妹妹能够平安,更不要妹妹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了。”
林黛玉心中一动,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因为他的父亲林如海在临死之前曾经跟他说过。所以他们姐弟明面儿带来贾家的的家产超过了九百万,可实际上,他手里还收着近四十万。即便那些财产都没有了,有这四十万两银子在手,将来他的弟弟们出息了,林家依旧有起来的可能。
贾玖道:“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可能帮妹妹一辈子,妹妹要想好好的,就必须有自保之力。我原本考虑过,是不是让妹妹修习《兵甲武经》,也就是我们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武功。不过,这门功法极寒,若是功力不能及时大成,只怕对子嗣有碍。所以我上了玉清山,想为妹妹另外求一门功法,但是……”
“怎么了?可是我让二姐姐为难了?”
贾玖摇摇头,道:“道门的意思是,妹妹可以跟我学《九阳天诀》。”
“《九阳天诀》?”
贾玖连忙解释了一番,又道:“正如我方才说的,《九阳天诀》乃是极阳功体,很容易走火入魔。即便我知道,我当年走火入魔乃是自己同时修习了两种属性完全相反又同样霸道的武学,可是玉清山上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而且《兵甲武经》已经涉及到了两国邦交,将来也很难说,未来会不会出现其他的变化。所以,林妹妹,你自己选择吧。《九阳天诀》是道门绝学,修炼这个,只要略有成就,就能够得到道门的照拂。《兵甲武经》出自碎岛,威力巨大,碎岛又是个强大的国家……”
林黛玉答道:“二姐姐,我选《九阳天诀》。”
贾玖道:“可是这么武学,十分容易走火入魔……”
林黛玉道:“我相信二姐姐。”
贾玖终于笑了。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这是我自己抄录的《南华经》第一册和《九阳天诀》第一式。我不管外面是如何修炼这门武学的,但是我自己却是从第一式开始修习的。”
说着,就让那些丫头婆子们都下去了,自己细细地开始教导林黛玉。
086 姨甥
086姨甥
话说,王夫人打离开的香雪山庄,他的神色就有些不对。
王夫人这辈子最自豪的是,他有个步步高升的哥哥,还有三个出息的孩子:会读书的贾珠、命格贵重的贾元春和有来历的贾宝玉。六年前被他给予厚望的儿子贾珠没了,已经让王夫人承受了一次打击,现在贾玖告诉他,他出息的女儿还有有来历的儿子一样是上面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叫王夫人如何受得了?
贾珠死后,王夫人被关进了佛堂,性子也越偏激了。他不愿意相信贾玖的话,也不想相信贾玖的话,可是他的丫头金钏儿却是记住了,即便是搀扶着王夫人一步一步地往回走,金钏儿的眼神之中还是充满了恐惧。
如果万岁真的看宝二爷不顺眼,那么宝二爷会怎么样?娘娘又会怎么样?
金钏儿不是王夫人,对贾元春和贾宝玉没有王夫人那么信心百倍。他越想越是惊慌,却不敢在王夫人面前露出着什么蛛丝马迹来。
万一,万一这位二太太疯魔了,他这个贴身大丫头可是第一个跑不掉的。
可是,金钏儿又不敢轻举妄动。从香雪山庄经翠篁东风从后花园东北角的小门回贾政王夫人现在住的院子,这么短短的路程,往日只需要一刻多钟就能够搞定的路程,花了这主仆两个足足半个时辰。
走出那道小门,王夫人就看见带着莺儿的薛宝钗,心中一动,狠狠地抓住了金钏儿的胳膊,金钏儿吃痛,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哼了一声。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王夫人在瞪他,更是浑身一凛,低下了头。
王夫人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慢慢地进了院子。
他才走进垂花门,就看见薛宝钗扶着膝盖,款款地站了起来:“姨娘可回来了。”
王夫人笑笑,道:“宝丫头。你怎么来了。可是账本上有什么事情需要问我么?”
这些日子,薛宝钗的憔悴,王夫人可都是看在眼里。他原本以为那是因为薛家的银根被他挤兑得差不多了,薛宝钗心里着急,这才在脸上带了出来。可是现在看起来,薛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
王夫人把心里对薛家的财产估算又往上拨了一个等级。
薛宝钗的心情当然很好。他已经派人跟曹家接洽。曹家也的确让他们薛家的人亲自看到了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根据回来的人的报告,那些太湖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薛宝钗已经让人去找了吴贤妃和周德妃的娘家。听说两家也有了这个意向。
要知道,那正宗的太湖石,运道京里,一石少说也要十两银子。可他出价只要六两,只要卖出去二十万石,本钱就回来了;若是能够卖出去五十万石。那么薛家在贾家的首别墅上投下去的银钱就挣回来了;若是能够卖出去八十万石,那么。薛家不但不会亏钱,还能够大赚一笔。
薛宝钗也不怕这两家不要,更不怕这新太湖石卖不出去。即便没了吴家和周家,还有下面的几个嫔不是么?
此时此刻,薛宝钗巴不得这些首别墅里的太湖石多一点,更多一点,让他能够挣更多。这个心态,跟五天之前他的心境截然相反。
几乎已经看到大笔的银子入账,薛宝钗的心情非常之好,面对王夫人的时候,也笑得更甜了。
姨妈和外甥女儿两个各怀心思,可是这脸上依旧是亲亲热热的模样,薛宝钗给王夫人行礼,礼仪殷勤却不谄媚,王夫人笑着受礼,神态慈祥却不亲昵,若是换了外人,只怕以为他们的是亲祖孙呢。
进了正堂做好,王夫人又忍不住问了薛宝钗一句:“宝丫头,你关于那太湖石的事儿,弄得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派人去南面?”
薛宝钗笑盈盈地道:“姨娘,您尽管放心,这太湖石已经到手了,明儿个就能够运到那首别墅里去。”
王夫人奇道:“前两天,我与你娘说话的时候,他就吞吞吐吐的,好像这事儿有些不妥当。我原来还说,若是不行,那就加价,怎么也不能让娘娘在吴贤妃和周德妃面前丢了面子去。你娘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给我个准话。我这心里急得呀~怎么今儿个你倒来与我说太湖石已经到手了。怎么你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薛宝钗连忙道:“姨娘,您也知道的,我娘最是绵和,因此在家的时候也不大管事儿。这太湖石的事儿,原来是南面的要价太高,原来运到京里就差不多一石就十两银子了,被他们这么一搞,这价钱又上去了。若是依了他们的要求,就是把我们手里的钱都填进去都不够使唤的。”
王夫人一愣,哼地一声,道:“早知道,我就舍了这张脸皮,求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把这府里的太湖石都挪了去方好。你不知道,二丫头屋子后面,可有好些好石头,还有一座石头垒的假山。真是气人,娘娘辛苦了这么些年,付出这么多,如今好不容易要回来了,竟然连二丫头都比不上了……”
显然,佛堂里面的生活将王夫人摧残得不轻。现在的王夫人,可是逮着谁都会抱怨两句,加上他容貌大变,如今,贾政就是再自诩端方厚道,也不肯进他屋子了,更不要说安抚他,哪怕贾元春已经成了皇妃也一样。
贾政的态度使得下面的人也跟着轻慢起了王夫人,不要说赵姨娘这个从来会闹腾的,就是周姨娘这个一贯安分的也都隐隐跟王夫人不对付了。
这样的境遇,也使得王夫人的内心越苦闷,也更加见人就诉苦。
如果贾玖或者贾清在这里,一定会说,王夫人被关得有点神经质了。
但是贾家的这些奴才,贾政这里的这些奴才,哪个是会体谅人的?贾赦那边的还好。已经被整理过好几次了,贾政这边却是依旧一片荒唐。看见王夫人如此行为,那些奴才们不见上前安抚,就见他们偷溜出去躲懒顺便再编排王夫人几句。
这些事情,薛宝钗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些都是贾政王夫人家里的事儿,他是薛家的女儿。所以他保持了一问三不知的习惯。对这些没有闹到他面前的事情,当做一概不知。
但是,在王夫人跟前的时候。他就是王夫人最贴心的外甥女儿。
见王夫人越说越不像,薛宝钗也知道不能让王夫人继续下去。他不怕得罪王夫人,毕竟王夫人现在还只是一个庶民,再者他都进了宫了。还是王夫人贾元春把他弄出来,所以。薛宝钗对王夫人和贾元春的评价真的不高。
他只是不想让人觉得他跟王夫人一样,对贾玖心怀不满而已。
薛宝钗连忙道:“姨娘,这事儿您可错怪了二妹妹了,这次我也在为太湖石的事儿愁。还是二妹妹牵线,通过曹家帮我们弄到了一批上好太湖石。价钱也不贵。”
王夫人立刻侧眼:“可是正宗的太湖石?”
薛宝钗连忙道:“姨娘放心,我哥哥带着铺子里的老掌柜说了。都是上好的太湖石。”
其实薛蟠的原话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些都是仿的。只怕铺子里的老诡都会以为,这是从南面运来的太湖石了。
王夫人道:“二丫头会这么好心?”
薛宝钗笑了:“姨娘,虽然说二妹妹的脾气比较娇气,可他最是心善的,不是么?为了京里的流民,这几年来,二妹妹在背地里谋算了多少次,直到游说了长乐公主和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的路子,这才达成心愿。他对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姐姐?”
王夫人嘀咕一声,道:“只怕在他的心中,我们娘儿俩连外人都不如罢。”
王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可是非常没有底气的。一来是因为当初他对贾玖做过的事情,他可不认为贾玖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二来,则是因为方才在香雪山庄的谈话。王夫人看得很明白,贾玖其实很不赞同他给贾元春修首别墅的。只不过上面都点头了,他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得不服软而已。
王夫人虽然在外很为自己的女儿自豪,可私底下,却还是相当得在意贾玖说的那邪。
王夫人很肯定,贾玖的那邪并没有骗他。
王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在王夫人看来,女儿能够成为皇妃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王夫人也知道,贾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欺骗他。
王夫人看得出来,贾玖本人对能不能进入皇宫根本就不在乎。
这也是王夫人最忌惮贾玖的地方。很多女孩子都以能够进入皇宫为荣,不要说别人,就说王夫人知道的几个女孩子,除了家里真心不想让他们进宫的,或者是真心没有机会的,其余的,哪个不想去那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就好比说薛宝钗,这么出色的一个小姑娘,不还是汲汲营营地想要进那个地方?为此不惜耽误自己的青春。还有自己的女儿,当初自己一说,不也是红着脸、低了头,假装羞涩去了?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权势二字?
王夫人曾经也以为贾玖是喜好权势的,不然不会去告御状。因为只有对皇权心生向往,才会让一个八个虚岁的孩子打听皇宫的方位,也只有足够的野心和,才会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坚持到金銮殿上。
曾经,王夫人是这么认为的。
他甚至觉得,贾玖作出那副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过是因为矫情而已。
但是,今天,跟贾玖对话之后,王夫人突然有个感觉,那就是,这个侄女儿似乎跟他见过了一般的女孩儿有些不一样。具体的哪里不一样,王夫人又说不上来。即便是王夫人隐隐觉得贾玖对是否能够进入皇宫一事根本就不在乎,但是,那也是隐约感觉,并不能说明什么。
倒是薛宝钗,见王夫人如此说。他便不开口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轻易不会否定尊长的话。哪怕他自己也不赞同,他也会站在尊长的面前为长辈圆谎。
这就是他跟史湘云林黛玉最大的不同。史湘云如果遇见了自己不赞同的事儿,一定会天真无邪地嚷出来;而林黛玉,他如果不赞同长辈的话,即便当时不能开这个口,他也不会顺着长辈的话往下说。有的时候。原则两个字。林黛玉看得比谁都重。林黛玉不是轻易能够妥协的人。而薛宝钗,就没有林黛玉的这种风骨。很多时候薛宝钗说话,是看对方的身份的。
就跟现在这样。如果贾玖只是贾赦的女儿,如果王夫人还是那个正五品的敕命夫人,也许薛宝钗就顺着王夫人的话往下说了。但是现在,明显是贾玖的身份比较高。加上又得宫里的宠爱,所以薛宝钗绝对不敢说贾玖的坏话。
薛宝钗也知道。贾政王夫人这里的奴才都是些大嘴巴,只要他的嘴里吐出了对贾玖不利的话,哪怕只有一个字,都会被他们渲染得他满心都是对贾玖的不满。那对于他薛宝钗、对于他们薛家来说。肯定是一件大麻烦。
薛宝钗可不敢冒险。
反而是王夫人,话出了口之后,他才想到在这太湖石的事儿上。是贾玖帮了他。王夫人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改口,只是道:“二丫头越能干了。他不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么?身边还不止一位命妇级女官呢竟然插手外面的事儿去了。”
薛宝钗连忙赔笑道:“姨娘这话却是误会了。这曹家原来就跟道门关系不浅,二妹妹经常出入玉清山,自然是知道曹家的。这一次,若是没有二妹妹,只怕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夫人一愣。
他万万没有想到,薛宝钗竟然会为贾玖说话。
王夫人对贾玖不感冒,就跟许多人猜测得那样,王夫人的女儿贾元春只能参加小选,而贾玖却能够参加大选。因为对贾玖的嫉妒也是为自己的女儿委屈,所以王夫人处处看贾玖不顺眼。
这种心态,随着贾元春进宫多年却不见蒙宠而贾玖却一日一日地长大而愈演愈烈。现在的王夫人,他最不高兴的就是身边的人说贾玖的好话。他可以在心里偶尔,就那么偶尔感慨一下贾玖的好,但是他绝对不允许他身边的人说贾玖的好,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外甥女儿。
听见薛宝钗说贾玖的好话,王夫人的心里就别提有多不痛快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刚想开口,就看见他的丫头玉钏儿竟然不顾薛宝钗在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下子放下了脸。
作为王夫人的心腹大丫头,金钏儿当然知道王夫人派玉钏儿到底是做什么去。只是这当儿,已经轮不到他出来阻止了。
只见玉钏儿直接在王夫人的耳朵边儿上低声说了几句,王夫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抓住了玉钏儿的双肩,道:“你说什么”
玉钏儿原本以为,自己为王夫人带来如此重要的消息,王夫人好歹也该赏他些什么才是。看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的表现会如此癫狂。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肩已经出血了,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太太,您没有听错,婢子听说,昨儿个有几个健妇抬着一缸的珠玉宝石去了二姑娘屋里,听说,连那缸都是一整块玉石雕成的。”
王夫人立刻跳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好你的二丫头,父母在,不蓄私产,你以为得宠就完事儿了?这么多的宝贝,不交给老太太也就算了,竟然直接搬到自己屋里去了。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能说出什么话儿来”
王夫人有这个把握,如果这东西到了贾母的手里,他就有办法把他弄到手。所以,在他看来,只要他说服了贾母,这东西自然就到了他手里了。
倒是薛宝钗,觉得此事非同寻常。
薛宝钗道:“玉钏儿,你是个聪明人,跟了我姨娘也有几年了。你且告诉我,昨日这府里可来了几位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又呆了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让玉钏儿惊呆了,也让王夫人惊呆了。
“宝丫头,你是说,这丫头是在蒙蔽我?”
薛宝钗答道:“姨娘,不是我多心,可是您不觉得奇怪么?那位二妹妹可是极厉害的人物。如果说真有这么一回事情,您以为,若是二妹妹没有后着,他会如此有恃无恐地将事情摊开?二妹妹的心思可慎密着呢”
王夫人听了,还真是迟疑了。
他也知道,贾玖不好惹。
别的不说,能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的人哪个是简单的?如果宫里这么好混,他女儿贾元春也不至于经常捎信回来,让王夫人给他贮备银钱了。
再者,王夫人也知道,他会垮台,也是因为贾玖在背后算计。王夫人很确定,如果没有贾玖,这座荣国府将来一定会属于他的丈夫他的儿子。可是贾玖一动手,自己十余年的布置毁于一旦且不说,还把自己也陪了进去。
王夫人觉得,他的确需要好好调查一番。()
087 婆媳
087婆媳
数日之后,王夫人跪在了贾母面前,贾母看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儿媳妇,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腻歪。不过,贾母也被王夫人的话给说动了。
跟水缸那么大的一整块玉雕成的大缸,和慢慢一缸的珠宝。
是女人都不可能拒绝珠宝的魅力,贾母虽然老迈,但是他不是圣人。
沉吟了片刻之后,贾母还是让鹦哥去叫人了。虽然王夫人的话不中听,但是有一句话贾母很中意,他是这府里的老太太,就是有好东西,也该先紧着他这位老太太才是。
正在香雪山庄听林黛玉对《九阳天诀》的感悟的贾玖听说之后,先是愣了一愣,直到林黛玉轻轻地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围绕着那一缸的珠宝,贾玖也在头疼。不说他屋子里的那些人是否能够扛得住诱惑,就是这些日子里,被他半夜丢到京兆府大门口的宵小也不知道有多少呢。可即便是这样,贾玖依旧没有放松。
谁知道打这个超大号玉盆的主意的人会有多少个。
只是这些东西,还真的是一件麻烦的物什。只是对方也开了口,贾玖也没有拒绝,如今再想撂挑子不干,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贾玖收敛心神,先跟林黛玉告辞,然后回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又吩咐下面好好看守房舍,这才带着往日里一半的丫头婆子往贾母屋里去了。
荣庆堂里面,贾母阴沉着脸。在上面坐着,王夫人坐在下面的靠背椅上,脸上甚有得色。贾母显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所以屋里并没有几个丫头婆子在,就连鹦哥,回了差使之后,就在门口守着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丫头婆子也留在屋子里面,他只留下了邱典赞,其余的人。都被他打发去了院子里散步。
贾母等屋子里就剩下他与王夫人、贾玖、邱典赞还有鸳鸯在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二丫头。你屋子里的那一缸珠宝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玖看了看边上已经勾起了嘴角的王夫人,也笑了:“老太太,您还说呢。这些日子,孙女儿可是头疼死了。那一缸东西。可是那个碎岛使节通过鸿胪寺给孙女儿送来的。听说还在御前和内阁都过了目呢。让孙女替他们种什么王树枝,还说那个王树枝只能用那些珠宝种……”
王夫人立刻道:“二丫头,你可莫要信口开河。什么树枝这么精贵?竟然不是长在土里的,而是种在珠玉上的?”
“有啊,公主殿下就喜欢用珠玉养水仙。”话出了口,贾玖好像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老太太,您可还记得。那天,头顶上的嗡嗡声了么?”
贾母一愣。鸳鸯却是惊呼了起来:“姑娘,您是说,那些飞在天上的大船?”
贾玖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那些飞在天上的大船!听说,那碎岛有很多这样的船,如果这些船都飞到天上,然后一个劲儿地往下面丢火种,只要他们愿意,只怕我大齐数得上号儿的城市,都会化成一片火海。原本朝廷还在为京师的十二座城门得意呢。这碎岛突然玩了这么一出,听说朝堂上的大人们都不好了。”
何止那些大臣不好了,就连贾母也听出来了。这个碎岛怕是来者不善呐。
贾母立刻道:“这跟他们送你珠宝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耸了耸肩,道:“据说,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两卷《兵甲武经》原来是他们碎岛的秘藏。那位碎岛使节还说,孙女儿既然能够在六年之内把《兵甲武经》练到如此威力,说不定是他们碎岛王族后裔。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可是他们似乎是通过这个王树枝来辨别是否是王族嫡系。”
王夫人吓了一跳,道:“什么?碎岛王族?那岂不是说,通……”
王夫人吓得胆战心惊,贾母的反应也不慢,立刻喝止:“老二家的,你胡说什么呀!”
王夫人立刻跪了下来:“可是老太太……”
贾母不耐烦地吩咐鸳鸯,道:“鸳鸯,扶你二太太坐下。”又道:“二丫头,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玖苦笑道:“老太太,孙女儿终究是个女孩儿,有些事情,孙女儿知道得也不多。不过邱姑姑也帮忙打听了,不如,我们先听听邱姑姑的话罢。”
贾母连忙把视线转移到邱典赞身上。
邱典赞谦恭地行了一礼,道:“太夫人,其实这碎岛实力非常强悍,甚至将道门整整压制了一百多年,直到七十年前,他们内部王权争斗,实力大损,这才不得不退兵。”
贾母一听,立刻放了心。
如果对方早在七十多年前就退兵了,那就跟他们贾家没有什么关系了。要知道,七十年前的贾家,还是金陵乡下的土财主,每天担心的事情,也不过是地里多打了两三斗的粮食。那个时候的太祖皇帝也不过是金陵乡下的混混,谁又能想到,他们会有如此造化?
七十多年前,那还是前朝的时候的事儿呢!
贾母忍不住又跟邱典赞确认了一次:“当真?真的是七十多年前就退兵了?”
邱典赞连忙道:“是的。听说碎岛退兵之后,前朝那位枭帝十分高兴,认为自己乃是真命天子,正好那个时候妖妃刚刚进宫,那位枭帝就认定了妖妃是福星,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这些都是被记录进史书的事实。不会有错。”
贾母道:“那怎么跟二丫头扯上关系了呢?”
邱典赞道:“从碎岛使节的口中吐露出来的零碎片段,大约可以知道。当年碎岛退兵之后,他们内部的争斗不但没有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不但有公主从王宫中消失,还有王子被人从宫里偷走。”
贾母惊叹一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这种臣子实在是该死!”
这句话贾母倒是说得真心实意的。
就连贾母这么自视甚高的人,提起贾家来,也只是皇族之下公卿第一家。
在贾母的心中,君王便是君王,跟他们这些臣子之家是不同的。
贾母示意邱典赞继续。
邱典赞道:“现在,碎岛使节似乎非常确定。郡君乃是碎岛某位公主的后人,还说,那位公主乃是王树殿祭祀。精通法术,因为对方封印了自己的血脉,所以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公主及公主的后人。”
贾母听得心中一动,忍不住弯下腰来。道:“那么。按照你的想法,他们找二丫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说贾母不动心,那是假的。
贾母也是人,也有。如果这些碎岛不是在寻找失落的王族血脉,而是在寻找王呢?
那可是一国之君!
就连贾母也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贾母的脑海里面甚至转起了奇货可居的念头,早点让贾玖嫁人,让他生一个孩子来,给朝廷做投名状。
这是贾母想到的让贾家再富贵一代的办法。
贾母的想法。邱典赞当然看出来了。不过,邱典赞也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不会明说。
“太夫人,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小人不是碎岛使节,也不知道碎岛的风俗人情,更不知道他们的王是男是女。只是看他们那位正使、碎岛前王傅的态度,似乎贾郡君十分重要,为此他不惜展露他们的底牌。所以朝廷也好,太上皇也好,当今万岁也好,都保持了沉默。对所有攻讦府上、攻讦郡君的折子都留中不发。”
这不是明摆着么?人家碎岛之人刚刚发现贾玖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结果你们什么都不懂就要把人收了,这是不是想结仇的节奏?
所以,明知道贾玖的身份有疑窦,可是看在贾家多年尽忠、死而后已的份儿上,看在贾玖的功劳的份儿上,朝堂之上都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往日里热热闹闹的、臣子们甚至目无法纪互殴的朝堂,这段日子都非常安静了,没有一个人敢多嘴多舌。
谁都知道,太祖皇帝跟贾家的两个老祖宗是一条裤子的好朋友,高祖皇帝又几乎是贾家的顾氏夫人带大的。谁都有可能跟蛮夷有往来,惟有他们两家没有,谁都有可能背叛大齐,惟有他们两家没有这个可能。
如果说贾家早就跟碎岛勾搭上了,那么只怕连太祖皇帝都是碎岛的人了。
如此拙劣的谎言,会有人信么?
至少贾母是不信的。
所以,在贾母看来,这根本就是有人没事儿找事儿,彰显自己的能耐。
贾母在思考,王夫人也在思考,王夫人挂念的,便是那一缸的珠宝。在王夫人看来,无论东西品质如何,只要有这么一缸珠宝在,不,也许只要一小半,贾元春在宫里都会容易很多。
王夫人迫切地希望把那缸珠玉弄到手。
王夫人道:“那么,那个王树枝的事情呢?我可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树非要种在珠宝上的。便是水仙,养在水里,也活不过一年呢!”
贾玖没有回答,邱典赞道:“但是他们碎岛便是如此做的。想来是另有内情,我们只是不知道罢了。只是这种事情,最好还是顺着人家比较好。毕竟,人家有飞在天上的玄舸,而我们没有,毕竟对方的高手众多,而我们也没有。”
王夫人听了,这才垂下头,不说话了。
贾母以指关节轻叩身边的炕桌,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贾母道:“二丫头,你且告诉我,你有多大把握?”
贾玖摇摇头。他知道,贾母问的是那个王树枝的事儿。
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也糊涂着呢。那王树枝看上去也有些邪气,明明看上去就跟玛瑙雕琢的一般,却又像是石头活过来一般。孙女儿对这王树枝的感觉也不咋的,却有拒绝不了……”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你素来是个懂事儿的,怎么就这么糊涂起来?这事儿既然已经让上头知道了,上头也没有说什么,那就等于是把事情交给了你。二丫头,听话,就为了你父亲,为了你哥哥弟弟,你也该好好的去做。罢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且回去罢。”
贾玖看了看贾母,见贾母十分坚持,便低声应了,带着邱典赞回去了。
等贾玖带着人离开了,贾母这才将目光转向王夫人。
王夫人喏喏地道:“老太太……”
贾母道:“你素来是个心大的,又爱财。以前,我当你是怜惜宝玉,舍不得他没有结果,这才处处汲汲营营。故而我早就盘算着,把自己的私房都留给宝玉。我在这府里,从重孙媳妇做起,如今,我也有重孙媳妇了,我这一辈子,见过贾家没有起来之时的草根日子,也见过贾家辉煌鼎盛的日子。我的嫁妆加私房,总该让你满意了吧?可惜的是,我自认对你已经够好了,可你还不知道满足!”
“老太太,我也是担心家里……”王夫人喏喏地争辩道。
贾母道:“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你的话,若不是我跟邱典赞一问一答,没有给你说话的机会,想必你也会要求我杀掉二丫头罢?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荣禧堂里面发生的事儿,我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不要说你了,就是连宫里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二丫头!他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你以为,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前,那些碎岛之人可会罢休?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王夫人低着头,不敢开口。
贾母是他的婆母,贾母要教训他,王夫人也只能低着头领着。
贾母见这个儿媳妇虽然低头,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地悔改,只得让他离开了。等王夫人一走,贾母就给被抽了骨头一般,连精气神儿都没有了。
鸳鸯非常担心,连忙扑过来叫老太太。
贾母道:“我好强了一辈子,为了老二一家操碎了心,如今才知道,这一家子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088 前车之鉴
088前车之鉴
不说贾母对贾政王夫人夫妻的失望,也不说他明着加倍疼惜贾宝玉、背地里却是哀叹不已,可这些日子,朝堂之上还是诡异地平静,就连在兵部的贾琏也觉得有些不大好。
王夫人尚且会打着让贾玖自尽以求向上媚好的主意,那朝堂之上如何没有人打过一样的主意?毕竟,可是很多人都看贾赦的国侯爵不满呢!
这不御史台就有两个愣子向御史台二把手,现任兰台寺大夫金昐提交了联名提案,被这位金大人一把砸了回去:“我说你们,想要出名想疯了不是?距离这一次最近的有关碎岛的记录是什么时候?那是前朝枭帝上位之初!那个时候,还没有大齐呢!太祖皇帝也还是个孩子,跟着圣慈太后过日子呢!”
更重要的是,这位圣慈太后生性愚弱,儿子又小,如果没有贾家的照拂,太祖皇帝都不知道能不能长大!这可是太祖皇帝晚年经常挂在嘴边的事实!太祖皇帝不止一次说过,那个时候,没有贾家,他大概早就饿死了。这句话如今还在帝王起居注里面记着呢!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你说贾家背叛通敌卖国,那太祖皇帝算什么?
虽然金昐金大人也想过要升官发财,但是他没有想过借着这碎岛跟贾家的那一点事情升官发财。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真要告贾家通敌卖国,保管有人去哭太庙,指着太祖皇帝与高祖皇帝说事儿。
左边那个略显瘦小的三十来岁的言官道:“可是。大人,即便他们先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做子孙的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金昐金大人一拍桌案。道:“他们就是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本事,更没有这个心性儿隐瞒这么久!贾家的奴才是什么货色?一点点儿的事情他们都能够宣扬得满天下都知道,也不管那些事情该不该说!你们难道忘记这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在京中的评价么?作哥哥的还有些脑子,可是一没有胆子二没有本事,被人算计了,也只能当乌龟!这次安远卫的事儿,如果安远卫不是北疆唯一一个从狄人的铁蹄下坚持下来的。朝廷要立典型,这才给往后里封。你们别说,你们不知道那位贾郡君在背地里做的事情!你们也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贾县君千里奔驰远赴边关的事情。这些,都已经被编成了童谣,连五六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至于贾政,金大人提都没有提。贾政没有脑子也没有本事更没有操守的印象早就深入人心。这些御史台的言官们甚至都觉得。贾政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们的嘴边。都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
右边这个玉树临风的年轻御史道:“大人,下官与丁大人反复商议过,太祖皇帝与高祖皇帝时期,有那位顾氏夫人在,贾家的确不大容易出什么问题。可是贾家如今的这位太夫人可不是什么淡泊名利之人!”
贾母何止不是淡泊名利,简直奢侈到了一定境界了好吧?!
当初,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分家的时候,贾赦当众表示。每年会给贾母三万两银子花费。这笔银钱,都比得上三位亲王的年收入了——虽然是只是三位没有官位的空头亲王的明面儿上的收入。可是好歹。人家亲王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直到有心人私底下算了一笔账,分家之前,贾母的饮食归大厨房里面管,大厨房里面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都不带重样儿的。不算每顿饭各房给贾母的孝敬,就说这些菜肴,每个月少说也要千余两银子。
千余两银子!这是什么概念?连宫里的太后吃饭,一顿平均下来,也不过二十多两,三十两那是顶天了!贾母竟然比太后还讲究!
贾赦给贾母每年三万两银子的时候,大家还说贾赦孝顺,可知道贾母的日常之后,却没少在背后嘀咕贾母不惜福。
跟这位御史台二把手金昐金大人这样,他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千余两,还要养妻儿、孙子、孙女。言官虽然说清贵,可是这个位置上注定了人缘儿不好,人缘儿不好,这灰色收入自然也跟着少了。自打他进了御史台,家里的老妻就没有添过什么新衣裳,女儿们的嫁妆也是紧巴巴的。看看自己,再看看贾母,心里会舒服么?
他这个御史台的二把手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下面的人了,对贾母可是又妒又恨呐。
当然,他们官员们对贾赦虽然也嫉妒,可是贾赦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有这么糟心的母亲弟弟弟妹,即便家大业大,也保不住自己的亲骨肉。所有,京官们虽然嫉妒贾赦,但是看到贾赦的惨状,大家心里也就平衡了。
没事儿,他有钱,还不是比我更惨,差点就把自己的命也给填进去了。
这么想着,大家也不怎么跟贾赦这个倒霉蛋计较了。
如果说御史台的言官们对贾赦贾琏父子的仇恨值是小雨转中雨的话,那么轮到贾母、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仇恨值就是狂风暴雨,差点就掀翻大半个官场了。当年就因为王子腾势大又手握兵权,在军队里面的威望又高,他们这才将满腹的怒火给压了回去。
可是当年的王子腾是皇帝依赖的重臣,又手握重兵。这位贾郡君又算得了什么?
贾家已经是日薄西山,除了贾赦还有个空头爵位,除了贾琏还有个官位,还有什么?人丁稀少不说,还有偌大家业,等人有人去啃一口呢!
在很多人看来,贾赦跟贾政都是废物点心,都需要家里的女人为他铺路,贾政是因为他有个偏心的妈,贾赦则是因为养了一个好女儿。
京里人都知道。贾玖打落了地就被贾母抱走了,即便在贾母的院子里面不得宠还被奴才欺负,可他却把贾母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对此。京师人的评价是:没脑子有本事的贾母教出了一个有脑子有本事的孙女儿,真是歹竹出好笋的最佳解释。
虽然说贾玖是深闺中的女孩子,轻易见不到外人,可是经过长乐公主和长乐公主身边的宫人,以及嘉善长公主和兰陵长公主的宣传,京里只要有门路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是一个能够安于清贫、会过日子的姑娘。无论是在喜好、审美还是在饮食上,都跟亲祖母有很多不同。
但是,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只要明白官场游戏规则,谁都不会把这种事情当作评判一个人的标准。这些官场老油条们作出选择的标准是,一旦做出选择,对于国家会发生何种变化。对于皇权会发生何种变化。对于朝廷和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变化。
之前朝廷得到的消息是,贾玖为了保住父亲又为了不破坏道门与别人的约定,所以将自己的修为转给别人,无论是从孝道还是信守承诺而言,都是值得称赞的。
后来,从鸿胪寺隐隐传来的消息,据说是当时贾玖对边关没有信心,故而跟别人交换了身份。还不顾一切地修习了截然不同的功法。虽然有作假、不守承诺之嫌,但是对国家的忠、对父母的孝。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
更重要的是,贾玖能打!他的拳头硬!即便只有一个人,他依旧比得上千军万马!
宫里为什么压中弹劾他的折子不发?这是因为太上皇也好,当今皇帝也好,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跟碎岛打起来,道门不一定会支援——因为当初道门之中战斗力最强的金衣道子一脉损失最大,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以致于道真一脉最强剑阵已经没办法使用了。
但是知道鸿胪寺那边的消息的人、知道安远卫的真相的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朝廷有事儿,这位贾郡君一定会扛起或天戟再度走上战场。朝廷不发作他,不是因为这个贾郡君没有一点纰漏,而是因为这个贾郡君是眼下朝廷最得力的武器。现在发作了他,那岂不是自毁城墙?
这些事情,这位兰台寺大夫金昐金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改如何跟眼前这两个愣头青讲。
眼下,这位金大人很是头疼。
御史台是言官的地盘没有错,可是御史台也不能人云亦云、一味跟风啊!
言官虽然有闻风奏事的职责所在,但是也不能是这种不问根由的闻风奏事吧!
至少,你也要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吧!
大敌当前,大齐一个不小心就会亡国的时候啊!
这个时候国家最需要的是武力,你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要把这么会打的贾郡君给收拾了!
你们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如果这的是坏掉了,那也无妨,但是不要拖累别人啊!
如果让这两个愣头青真的惹急了万岁,甚至招惹了太上皇,那御史台将面临清洗!
虽然说言官无罪,但是这种自斩良将、自掘坟墓之事,绝对不能做怎么能做呢!
这位兰台寺大夫大人这会儿也觉得不好了。
他觉得,带着一群半大的奶娃娃,其中有一半还是熊孩子,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好得让他有些想流泪!
谁让大齐的一把手们都不管事儿呢?谁让大齐的一把手都是内阁宰相们的兼职呢?一旦上面责怪御史台闹事儿,那么作为御史台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掌权者,他肯定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
所以,为了不走前任的老路,他一定要打消属下的念头。
金昐看了看两名下属,眼角的余光又看了看边上的几位显然是竖着耳朵听的下属,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说说,这个碎岛是什么样的国家?”
左边的那位略显瘦小的文欣文御史便道:“可是大人,我们要弹劾的是贾家,跟碎岛又有什么关系?”
金昐见这个下属这么蠢,当时就想暴走了。他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把怒火强压了下去。
金昐看了看文欣,又看了看挨着文欣站着的包烈,叹息一声,道:“你们不是要告贾家跟碎岛有私么?如果对碎岛一无所知,你们拿什么告人家?”
包烈道:“可是碎岛往贾家送了那么一大缸的珠宝!”
金昐道:“那你怎么不说那位碎岛使节之前还送了贾郡君一面碎岛特有的船琴?在说事儿之前先动动脑子,在他们碎岛,泥土是一件稀罕玩儿,反而这些珠宝,就跟地上的石头没什么两样!碎岛的树,都是长在这些珠宝上的!”
包烈涨红了脸。
金昐看着这两个下属,相当无语,只得起身,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面拿起一份文件,道:“你们两个谁来念念这个?”
文欣看了看包烈,终于伸出了双手,接过来,打开,念道:“碎岛,位于极北之地,国无大岛,国人敬树,以树为神,顾岛内所有土地,皆为树木所用,百姓与士兵一同居于飞天玄舸之上。居民皆兵,国人好战、信奉强者,但是贱女。前王武艺高强,国人拥戴,然,被敌国揭穿女儿身,举国公愤,宫变之后下落不明。碎岛失去王,实力大损,又逢敌国来攻,以致于失去近四成国土。国人原恨极前王以女儿身作践王座,失去国土之后,看到百姓惨状,有志之士痛定思痛,决议寻回前王……”
看着这么一段文字,两位御史不明所以。
金昐道:“这就是鸿胪寺这一年来,上上下下忙乱了这么久,这才从碎岛的一位低阶士兵嘴里掏出来的这么几句话。他们的王善战,所以,他们享受太平,失去了王,就失去了最强的战力,国土沦丧、百姓蒙难,几乎沦为亡国奴,这就是自毁城墙的下场!”
说着,严厉地看了这两个属下一眼,道:“你们要记住,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见这两个下属还傻愣愣的,金昐伸手取回文件,让这两个下属下去了。
089 意见分歧
089意见分歧
其实,朝廷也好,御史台也好,分歧反而不是很大,谁让他们现在大敌当前呢?反而是道门,如今可以说是一团混乱。
有关贾玖的身世的讨论,不但明面儿上被放到了桌面上讨论,就连下面的小弟子们也都窃窃私语,更不要说原来就人丁单薄的金衣道子一脉了。至少,听到这个消息的知柳可是不止一次地过来打探消息,却因为他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人而无法参加银衣道子会议而作罢。
是的,自打道尊失踪之后,金衣道子一脉群龙无首,被银衣道子一脉接手过来。银衣道子们不但要帮助金衣道子一脉在玉清山上站稳脚跟,也要替金衣道子一脉培育传人,从而保住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
说实在的,贾玖的身世让道门高层受到的打击可不小。
现在,四位银衣道子都坐到了一起,讨论起有关贾玖的事情来了,道魁、国师、燕翩跹和慕青霜,已经离尘道老、了凡道老,都坐到了一起。
本来应该是金衣道子一脉的内务,可金衣道子一脉诸多高手就是因为昔年与北方之战才陨落的,仅剩的道尊也在不久之后失踪,偌大的道真金衣道子一脉竟然只剩下小猫几只,连台面都撑不起来。
更重要的是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与银衣道子一脉本来就是为了道真最高剑阵而存在的。金衣道子一脉无人,就等于说。这道真最强剑阵被封印了。
这些年来,金衣道子一脉还是在银衣道子一脉的扶持下走到了今天,甚至连本来 应该是由金衣道子们举行的金衣道子一脉的内部会议。也被银衣道子们代表了。
只是,在得到那个消息之后,就连道魁也无法保持镇定,跌了自己的云芝如意拂尘。
自己最看重的那个女弟子,即道尊之后又一个练成了《九阳天诀》之人,并且直到今天都未曾因为走火入魔而陨落之人,竟然是仇敌之后!
这叫一贯高高在上、顺风顺水的道门如何接受得了?
就连一贯随性的燕翩跹和慕青霜两个也怀疑自己是否受骗了。
《九阳天诀》的重要性。让他们不敢马虎。如果这个彤云流真的是碎岛后裔,那么,道门就少不得要清理门派了。
国师看了看被打击得不轻的孪生哥哥。再看看燕翩跹和慕青霜两位同修,然后看了看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心中叹息一声,道:“结合我们道门记载和鸿胪寺那边得到的消息。当年。碎岛之所以突然退兵,乃是因为他们的王失踪,导致国土沦丧。而那位碎岛前王,很有可能便是彤云流的外祖母或者是外曾祖母之类的长辈。”
燕翩跹道:“不是贾家?”
国师答道:“碎岛之人自有他们的办法。那位碎岛前王傅已经亲自确认过了,贾家之中,无论是彤云流的父母还是兄弟,抑或是两个侄女儿,身上都没有碎岛的气息。就连那位工部员外郎及其子女身上也一样。整个贾家,只有彤云流一个人被确认与碎岛有关。”
说着。又拿出几份文件,道:“这是朝廷私底下调查彤云流的身世的文件副本。彤云流的生母是贾国侯的原配夫人在世的时候通过官媒介绍、礼聘回去的,在官媒衙门、京兆府都有文案存在,并没有多少漏洞。此人在世的时候,一共请过六次大夫,只有前面两次请的是民间的大夫,之外,其余的四次请的都是太医。这里是太医院脉案的副本。这最后四次,都是在确认怀胎至生产的这段日子里请的。另外,这是为彤云流接生的那些产婆的口供。”
国师说一件,就往面前的桌子上摆一份文件,很快,这些文件就摊了一桌子。
慕青霜翻了翻自己面前的文件,道:“也就是说,在碎岛王傅点破此事之前,彤云流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喽?”
国师道:“恐怕是的。碎岛之人天生武骨,王脉的资质更在寻常人之上。如果彤云流真的是碎岛前王的后裔,那么,他诡异又迅捷的修炼速度就可以解释了。”
道魁慢吞吞地道:“彤云流不可能是碎岛之人。”
燕翩跹立刻道:“师兄,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主观决定的,也不是彤云流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那位碎岛王傅才能够决定。如果他摇头,那么自然没有问题。如果他点了头,只怕我们也留不住彤云流……”
离尘道老慢悠悠地道:“道魁,我知道您舍不得彤云流,彤云流的资质也的确好。但是他是碎岛之人,光这一点就不可取。……”
不是因为不可取,而是因为根本无法驾驭。
道魁很清楚,当年道门跟碎岛结下了多少恩仇。但是道魁也很清楚,那位碎岛前王又是何等彪悍!可以说,当初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会陨落那么多的高手,那位碎岛之王功不可没。如果彤云流真的是那位碎岛之王的后人,那么他就不能领导金衣道子一脉,更甚者,只能被拘禁在秘境之中,不许任何人探视。
这也是道门对这个孩子最后的一点仁慈。
但是道魁手里还真的那么一份证据,能够证明贾玖不是碎岛之人的证据。而这份证据,就是让道魁代替道尊收下弟子的重要凭据。
“师尊曾经留下一本手札,我想诸位同修都拜读过。”道魁见自己的孪生弟弟恍然大悟,燕翩跹和慕青霜两个也皱起了眉头,道:“师尊就曾经在这本手札里面,用专门的一节列出了在碎岛的奇遇。这个国家极度排外,即便国内的女性根本就不会生育,他们也不会让这些女人离开自己的国家,更不要说外嫁了。在这本手札里面师尊就提过。碎岛之人乃是树木果实所化,有道是千年王八万年树,作为树木的果实。碎岛之人的寿命也比一般人要长许多。我们大齐的女孩子长成一般情况下只需要十五年就够了,等十五岁及笄礼一过,便可以算是大人。可是在碎岛,一个普通的孩子,从出生到成年,至少需要两百年时间,如果换了王族。这个数字可能超过了三百年,如果是王族嫡系,那少说也要五百年才能够成年。如果彤云流是碎岛的血脉。那么,从他开始修炼《兵甲武经》导致血脉觉醒地那一刻开始,他的生长速度就会放慢,这是一个无法掩饰的破绽。除非他能够无端地比别人多出无数倍的时间。”
燕翩跹立刻接口道:“可实际上。彤云流是在五年前就已经封印了自己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专心修习《兵甲武经》。那个时候,他不能让道门为他破例,边关的事情又急,所以他选择了换一个身份,如此简单又麻烦的事儿。事实证明,彤云流在这种事情上的反应都异于常人。而且按照彤云流在《兵甲武经》上的造诣,只怕彤云流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燕翩跹跟道魁师兄弟了这么多年,又做了同修这么多年。如果不知道道魁指的是什么。他会帮腔,不是因为道魁给出的理由。而是眼下的道门,尤其是这个金衣道子一脉可不能出事情。因为金衣道子一脉可是跟银衣道子一脉息息相关的。
多年来金衣道子一脉就依靠着银衣道子们艰难的维持着传承,所以,对于金衣道子一脉,在座的诸位虽然是银衣道子,都非常有感情,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掉眼下唯一一位练成了《九阳天诀》的弟子。
如果金衣道子一脉也跟他们银衣道子一脉这样兴盛,他们就没有遗憾了。
国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道:“实际上,彤云流也只是看着有些娇小而已,他的生长速度并不比一般的女孩子慢。”
这一点,无论是国师还是道魁,都有十分的把握的。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也知道通过一个人的骨骼判断一个人的年龄。
这种事情,做不了假。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逗比小管家的话,那么贾玖就要犯错了。
碎岛之人乃是树木的果实,融合了碎岛王脉的禳命女功体之后,逗比小管家立刻提醒了贾玖,让他注意一下时间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贾玖也经过了一番混乱,不过,他很快就拿出了方案,顺利地解决了问题。
在贾家如今的几个姑娘里面,薛宝钗的年龄是最大的,可是他的体重偏偏跟贾玖一般重,体型却要比贾玖大上一圈。好在贾玖还有逗比小管家,他让逗比小管家结合薛宝钗的数据和自己身体的实际情况,以及家里的那些丫头们的身体数据,也给自己做了一张趋势图。
靠着这张趋势图,贾玖才不致于露出破绽。因为每次离开自己的空间的时候,可是会反复确认过,保证绝对不会露陷。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交头接耳了一阵子,道:“道魁,国师,以我等二人来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彤云流是否是那位碎岛前王的血脉,而是彤云流内心是如何看待我们道门的,碎岛又应该做出何等反应。——当初,我道门因为那些碎岛之人导致多人而陨落,今日那凶手又耀武扬威,道门绝对不能任人宰割!”
道魁还没有开口,燕翩跹也道:“道魁,我知道您在彤云流身上花费了许多心血,也对他抱持了深厚的期望,但是彤云流妾身未明的情况下,还请道魁慎重。尤其是那本由道尊亲自纂抄的《南华经》,放在彤云流身边这么久,也该拿回来了。”
国师一听,立刻反对:“这可不行。彤云流那个孩子,看着听话老实,可实际上心中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如果在这个时候对他下这个命令,只怕会让他冷了心,从此彻底远离道门。”
燕翩跹道:“可是那部《南华经》真的很重要。”
国师道:“放心,事情轻重,道魁如何不知?只是在不久之前,道魁就吩咐彤云流以《九阳天诀》教导他人。而彤云流也应了。如果此事能成,对我道门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慕青霜道:“话虽如此,可这时间上实在是太巧了。不知道彤云流将教导何人?为何不送对方来玉清山?”
道魁回答道:“便是他的表妹。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嫡长女。”
慕青霜道:“可惜了,这孩子可莫要重蹈覆辙才好。”
在慕青霜看来,道门多少才惊艳绝之人都倒在了这部《九阳天诀》之下,就连道魁这样的人也不得不自废修为,可见,要想练成这门绝学,需要多大的努力。又需要多大的运气!慕青霜也好,燕翩跹也好,以前也觉得贾玖一直没有走火入魔。那是因为贾玖的运气,而现在,他们一致认为,那是因为贾玖乃是碎岛王脉。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对那个林氏女(即林黛玉)是否能修炼成。他们并不感兴趣。
这也是眼下玉清山上的非官方共识。
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贾玖修炼《九阳天诀》乃是因为他是碎岛前王之后。
离尘道老想了想,道:“其实,彤云流在玉清山上说过许多次,这部《九阳天诀》其实是一本想到注重基础的武学。可是据我们所知,《九阳天诀》非常速成,这跟我们的认知相反,却跟道尊的留言不约而同。”
燕翩跹道:“道老……”
离尘道老摆摆手。道:“道子客气了。其实我们与在座的诸位都知道,《九阳天诀》其实没什么花头。尤其是这第一式,没有十年之功,火候是到不了的。天资若是差一点,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摸到这们武学的妙处。这是我们,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很清楚的。”
众人都纷纷点头。
这是肯定的。
就是因为这《九阳天诀》第一式难学,大家才会从第五招开始学。说真的,就是在座几个,他们已经是玉清山上实力最强、天资最好的道真一脉的道者了。可是他们尚且修炼《九阳天诀》第一式都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可见换了其他人,只要是资质差一点,只怕没有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是四十年都毫无寸进。也难怪,那些修炼《九阳天诀》的道者们都是从第五式开始学的。
试想一下,学习第一式,闭关二十年,还是没有练成,同期的同修们都已经上去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这种滋味,只要是个男人,只要有点好胜心,这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了凡道老道:“道魁,吾等无异冒犯道魁的威严,更无意影响道魁的判断。但是《九阳天诀》对我道门至关重要,还请道魁慎重、慎重、再慎重。”
道魁点了点头,道:“如今的焦点只有两个,一个是,彤云流到底是不是碎岛后裔,这个很重要,事关皇家传承,相信这位使节不会无的放矢。另外一个则是《九阳天诀》。考虑到了眼下,我道真一脉,尤其是金衣道子一脉几度无人,所以,只要彤云流能够教会他的表妹,无论这个小女孩的修为如何、天资如何,对我道门都将具有非同的意义。在贫道看来,这比碎岛之事重要许多。”
诸位道者听道魁这么一说,立刻点头。
当然,今天不就是来商量金衣道子一脉的内务的么?金衣道子一脉必须有传人,而且还不能只有这个贾郡君一个人。这位贾郡君的家里太乱了,即便他本人良善,可他惹祸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想到那个贾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一起弄出来的庄子,和这个庄子造成的正面负面双面的效应,以及太上皇与当今皇帝的戒备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这个弟子出格了。他完全可以换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进行,而且很多人都愿意给他打掩护。可是这位贾郡君最后还是惊动了宫里,让太上皇和皇帝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不是他们这些人谨小慎微,而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实在是太过重要,重要到了任何人都赌不起。
他们也不可能拿金衣道子一脉去赌。
道魁道:“第二件,那便是,眼下不能让彤云流远离了道门。即便他是碎岛王脉之后,可他是贾家的孩子,而他的性子,想来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这碎岛之人找上了他,只怕他自己还不愿意呢。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跟往常一样对他,应该有的,我们不能短了他。即便道门需要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补,也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重视的是他。”
不得不说,道魁这个主意真的很好。对于很多中二期和即将中二期的孩子来说,认为世界的中心便是他们,隐隐地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一类的幻想也不少。这个时候的孩子,会跟大人顶嘴,说很多不好听的话。道魁看来,这些都是小孩子开始试探成人的世界的缘故。
彤云流之前被我保护得太好了。
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放手了。
090 隐现天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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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魁话音一落,离尘道老就接口了:“道魁,若是彤云流真的碎岛后裔,您还要待他如昔么?”
那是仇敌!岂能轻易放过?!
道魁道:“离尘师叔,您可还记得,碎岛贱女由来已久。碎岛先王,何等威武,统领碎岛足足十个甲子,立了无数功劳、战功赫赫,在身份败露之前,碎岛上上下下对他充满了崇拜,可是身份暴露之后呢?彤云流有再多的好处,他终究是个女孩子。”
在碎岛,女人都活不长。不是在幼儿时期就被祭了树,就是长大后被祭了树。很少有人能够活过二十岁。
贾玖即便是那位碎岛之王的亲生骨肉,只要他是女人,只要他去了碎岛,他就只有一个下场。
所以,道魁根本就不担心贾玖会心向碎岛。他认为,只要让贾玖了解碎岛实情。对比之下,他反而担心,道门如今的这种气氛,反而会将这位道门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越推越远。
离尘道老道:“话虽如此,可是又有谁能够抵抗得了一国之君的诱惑?”
众人闻言在心中都是一叹。
贾家的风评真心不高啊。有道是仆似主人形,如果不是贾家上层一心地往荣华富贵里面钻,贾家的奴才们在外又岂会是如今这副模样?如果一家子从根本上都已经烂透了,又如何能够期望贾家的女儿能够出淤泥而不染?
看着眼前的几位,道魁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他知道。道门许多人对贾玖参加宫妃大选一事非常不满。如果贾玖不慕富贵、不想进宫,他完全可以向道门提出请求,可事实却是。在过去的两年里面,这个彤云流不但没有开口,反而连玉清山都来的少了。而且如今,这位彤云流身边,都是宫里出来的人。显然,这是在为进宫做准备。
不止下面的人这么想,就连道魁的孪生弟弟也是这么看的。
道魁虽然隐隐觉得这位女弟子本性不是那种人。却还是被对方的言行伤害到了,甚至在同修以及道友提出疑问的时候,道魁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对于世家出身的道魁来说。他精心培养的弟子竟然不已师门为荣,反而想着要进宫成为皇帝的后宫,这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
道魁在彤云流这个后辈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又付诸多少期待。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见道魁不好受。众人也只能罢了。
燕翩跹是除国师之外,对道魁的事情最为了解之人。他回去之后越想越是难受,即便往日里爱的雪里红也浇不息他心中的怒火。
彤云流这孩子,以前看着他还好,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燕翩跹怎么也想不透。
看看距离玉清山不远的偌大都城,燕翩跹心绪难定,终于忍不住丢下手里的酒壶,人影一闪。玉清山上就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在贾家,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是少数能够进入贾玖正房套间的人。在贾玖身边多了四位命妇级侍女之后。在贾玖大选归来之后,他便很少在自己的正房套间里面待客,比方说,薛宝钗几次过来拜访,贾玖都是跟他在花厅谈话。
今天,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便来了贾玖这里,便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这几日王夫人情绪不大对劲。他们觉得,有这个必要跟贾玖报备一下。
“姑姑,那位二太太似乎有些不大对呢。”
摸着手里的茗碗,贾玖笑笑:“的确,前些日子,我跟婶娘借了林妹妹的地方说了几句话。”
贾清道:“该不会跟我们揣度的那样,您出言提点了二太太罢?”
贾玖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笑了:“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看了看贾倩又看了看贾清。贾倩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样子,脸上平静无波,就好像麻木了一般。也只有贾玖才明白,这丫头是在出神。贾倩才是经历过上辈子的苦痛与悲惨的贾迎春,他除了对贾赦邢夫人的歉疚,就只剩下了对贾母的怨和对王夫人的恨。
贾倩很清楚,如果上辈子他没有出事儿的话,他一定会参加大选。因为那个时候,贾元春已经大了,无儿无女不说,还没有宠爱,又面临着即将年华老去的悲惨命运。所以,贾母一定会把自己送进宫去,让贾元春扶持自己,为贾家生一个皇子皇女出来。但是,贾母打得好算盘,可王夫人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他们大房崛起——他花了那么多的力气才把他们大房打压到那个地步,又怎么会愿意看到他这个大房的女儿生下皇子皇女、从而获得咸鱼翻身的机会?王夫人的最终目的可不仅仅是皇子们的外祖母,还有荣国府的偌大基业。
他想成为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所以他毁了自己。
想到自己一辈子的噩梦就是因为王夫人贾元春母女两个而起,甚至在那之后,王夫人还伙同王熙凤克扣了自己的嫁妆,又示意孙绍祖把自己弄死,一了百了。
可怜自己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替那边背了黑锅。
更可笑的是自己,从小到大把那边当成了亲人,却从来不曾给自己的亲生父亲请过安,也不曾给自己的继母请过安;只知道那边会做人,却看不到,自己的继母虽然话不大好听,却还是关心过自己的。
上辈子的自己,还真是一个蠢货!
重活一世,重新来到这个地方,重新见到熟悉又陌生的人,贾倩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的心中是恨的,恨王夫人,更恨自己。这种恨,随着年月愈演愈烈,几乎可以焚尽一切。哪怕是将身份借给贾玖让贾玖有机会去边关,贾倩也一样没能消除自己心中的怨恨。
他快被仇恨淹没了。
贾清看看贾玖。又看看坐在身边顾自出神的姐姐。作为孪生姐妹,又在同一座屋子里面住了这么久,即便之前两个人是陌生人。也生了几分默契,更何况他们乃是姐妹?
贾清知道,贾倩心中有事。但是贾倩从来没有说过,贾清也只能从姐姐的言行之中一点一点地推断。贾清隐隐觉得,他的姐姐心中对王夫人的恨意,绝对超过任何一个人。只不过,姐姐一直隐藏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
不管怎样。既然他们今生做了姐妹,又一直互相扶持走到了今天,王夫人又是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一个障碍。贾清觉得,必须要解决了对方。
左右只有他们三人在屋内,贾清便道:“姑姑,您还说呢。您明知道那位是什么样的人。还给他机会……”说着。嘟起了嘴。
贾玖看了看他,忍不住笑道:“虽然说,我给了机会,可是你以为,以对方的性子,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么?相反,在佛堂呆了这么久,那位的性子只怕已经偏执得很。只怕我给了机会。那人还觉得我在骗人呢!我这个机会是给他的,却也是给父亲看的。”
贾倩和贾清都一愣。
“祖父?”
“是的。”贾玖点了点头。道:“日后你们成了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不要轻易出手,更不要脏了自己的手。某些人,不值得你们为了他们弄脏了自己。如果逼不得已,一定要动手的话,就必须跟我这样,看似给对方机会,实际上,却是算准了对方会做出如何选择。然后,一击必杀。”
贾倩这才轻轻地道:“姑姑的意思是,父……祖父对那边还有几分情谊?”
贾玖点了点头,道:“父亲就是这样重情的人,即便明知道那位在算计着他的家业、他的爵位,可是又怎么样呢?在他看来,两家已经分家了、也分宗了,那边就是有错,也得了惩罚。现在,我们家蒸蒸日上,可那边却甚是寥落。只怕父亲的心中早就软了,只是母亲还在屋里躺着,他不好表示而已。再者,老太太那里,即便对那边失望了,可宝玉依旧养在老太太屋里。”
贾政是贾赦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不看在手足同胞的份儿上,看在贾母的份儿上,贾赦也必须继续容忍下去,容忍贾政继续住在他的家里,容忍贾政继续顶着他的弟弟的名头在他面前晃荡,甚至还必须在某些时候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
贾玖不怕贾赦会闹事儿,却怕贾政王夫人会做了事儿往贾赦头上扣。他在家的时候,还能够镇着,又有邱典赞等命妇级侍女帮衬着,倒是不容易出事儿,可再过两年呢?
他必须在不伤害贾赦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问题,甚至不能让贾赦太伤心难过。
听见贾玖这么说,贾倩这才略略放心,倒是贾清,他依旧不见欢颜:“可是姑姑,关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贾玖心中一动,道:“你想问什么?”
贾清道:“其实这事儿我在心里已经盘桓了很久了。姑姑,你真的要进宫么?”
贾玖道:“进宫?”他转头看了看,外面,注意到那些姑姑们都在外面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立刻击出数掌,张开了结界,屏蔽了声音,防止外面邱典赞等人听了去,这才低声道:“谁愿意跟篮子里面的鸡蛋一样被人挑挑拣拣?那些富丽堂皇的首饰、那些精致华丽的衣裳,就是我想要的么?即便一进宫便是高位妃嫔又如何?终究不过是笼子里面的金丝雀罢了。”
更重要的是,贾玖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机用在一群女人的头上,那是对他的才能的侮辱。
他努力了这么久,可不是为跟一群女人争一根公用的黄瓜而走到今天的。
这样想着,贾玖又停了一停,道:“眼下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我们不知道,朝廷是如何看待我们的,也不知道太上皇与当今会如何明争暗斗。即便我们知道当今万岁已经占据了名分,将来掌握权柄也是事实。但是。我们都不清楚,在此期间,又会经历何种波折。四王八公。终究是太上皇手里的棋子,如果太上皇不肯放手,那么当今会不会愿意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贾倩心中一跳,道:“姑姑,你的意思是在未来,太上皇与当今万岁之间……”
贾玖伸出了手,制止了贾倩接下来的话。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示意外间邱典赞等人皆在。他那几掌所建的结界并不能持续多少时间,现在。结界已经差不多了。
贾玖道:“我那位婶娘,最是喜欢算计,也喜欢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就跟过去那样,他不过是借着老太太的威风替不方便管家的母亲当家而已。可实际上。他却把这府里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并且极力想害了我们家,为他真正成为这座府邸的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努力。他这个性子,如果一直没有变,那么,宫里的大姐姐成了皇妃之后,他就会把万岁当成大姐姐的所有物,并且视除大姐姐之外的所有后妃、以及所有非大姐姐所出的皇子皇女们为敌人。你们看着好了,我这位婶娘可是个有能耐的人。他一定会联合四王八公给大姐姐造势。现在,不过是开始。”
贾玖话语中的血腥。让屋顶上的人也都打了个寒颤。
男人们争夺地盘的时候,也是热血沸腾,就跟朝堂之上那些互为政敌的大人物们。他们一旦争斗起来,也是满地血腥。女人们之间的战斗也一样。
为了那把椅子,王夫人和他身后的势力,绝对会掀起腥风血雨。偏偏他们的手段又十分低级,根本瞒不过人去。贾玖已经看到了,王夫人失败之后,他的丈夫、儿女将会面临何种悲惨的遭遇。
而这种遭遇,大半是王夫人等人自作孽,却也有小半是贾玖推波助澜。
贾玖承认,他从来就不是好人。
贾玖的话的确让王夫人胆战心惊了好几天。周瑞家的被问罪之后,王夫人身边得力的狗腿子少了许多,即便还有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等丫头在,可是王夫人并不怎么信任这些丫头,更不要说依赖罢了。
从香雪山庄回来之后,王夫人的确安生了几天,也的确连着好几天都在琢磨贾玖的话。也许王夫人不够聪明,也许王夫人不怎么在意这些丫头们的感受,可是金钏儿玉钏儿姐妹的态度变化,还是让王夫人给发现了。
王夫人啪里一声,将手里的茗碗丢在金钏儿的脚边,道:“好你个金钏儿,你是不是跟你妹妹说了不该说的事儿?”
金钏儿噗通一声,顾不得地上的碎瓷渣子就跪下了。
玉钏儿立刻也跪了下来,周围的丫头哗啦啦地都跟着跪了一片。
能够做到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这姐妹两个也不是笨蛋。金钏儿玉钏儿也好,都知道,王夫人虽然明面儿上是个慈悲的活菩萨,可私底下,王夫人极其霸道,容不得人对他有丝毫的违逆。
玉钏儿连忙道:“回太太,我姐姐那日伺候太太回来,的确背着人找婢子商量了一个晚上。”
王夫人的眼神一下就跟刀子一样,往金钏儿身上去了。
当日贾玖的每一句话可都是刺在王夫人的心上,直到今天,王夫人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呢。这种事情,从来是越少的人知道得越好。
王夫人几乎可以看到,下面的人知道了他们的谈话之后,会如何看到贾元春,又会如何看待他了。贾元春的皇妃的锦绣外衣会被彻底地撕开,建立在贾元春的皇妃的威严之上的王夫人的身份和地位,也都会跟着倒塌。
王夫人怒道:“你说什么?!”
金钏儿的背上都是冷汗。面对王夫人的巨大压力,他都已经说不出话儿来了。
玉钏儿倒是比姐姐有几分胆色:“太太,请容婢子斗胆。在婢子看来,那边怕是也打着送那位二姑娘进宫的主意。只是,宫里的娘娘的位分都是有数儿的。若是我们娘娘好好的,那位进宫之后,只怕这位子就高不了。太太,您想,那位如今已经是一等的郡君了,若是进宫之后。这位分低了,甚至只能屈居庶妃之位,只怕这脸面都要丢尽了。所以。婢子跟姐姐讨论了一个晚上,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那边是故意施压,好等着我们娘娘犯错、腾位置呢。”
这些日子,王夫人被贾玖的话弄得宛如惊弓之鸟,如今听了玉钏儿的话,更是如获至宝。
王夫人连忙换了颜色。道:“你说什么?罢了,地上冷,你们姐妹且起来说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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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儿和玉钏儿立刻谢了王夫人。站了起来。金钏儿重新给王夫人倒了一杯茶,玉钏儿扶着王夫人坐下,又示意屋里其他的丫头。
王夫人却是忍耐不住了。他甚至没管地上的碎瓷渣子,直接把那些丫头们打发出去。让金钏儿在门口守着。这才追问玉钏儿。
玉钏儿道:“太太,您莫嫌婢子见识短,婢子也是私底下揣摩了好些日子了。太太,您想,我们姑娘既然能够成为娘娘,想来万岁是极中意的。可惜的是,之前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极多,我们姑娘没有找到机会。再者。我们姑娘会出宫,也是托赖了那位的功劳……”
王夫人一拍桌子。道:“好个二丫头,果然藏得深!原来他打那个时候就算计上我的元儿了!我一定要他好看!”
玉钏儿连忙道:“太太,其实您何必着恼呢?横竖娘娘已经上来了。婢子听说,位分到了我们娘娘这个位置上,可是有机会协理选秀的。那个时候,只要娘娘发个话,撩了那位的牌子,那边还有什么办法呢?”
王夫人本来怒气盈腮,听到这里,立刻喜笑颜开:“没错,没错,他想进宫!我就让他撩牌子!让他彻底丢人!你说,让他在下次初选的时候落选如何?”
玉钏儿想了想,道:“太太,怕是不行。听说,那位刚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就专程把那位叫道跟前问了许多话。据说,初选的时候,是由太医院的医女们负责的。太太,您想,哪些医女们是专门伺候宫里的娘娘们的。若是他们被人收买了,只怕宫里的娘娘与皇子公主们都会闹起来。为了那边废掉好不容易收买来的医女,这多不值当?”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说得对!好的医女不容易收买,哪怕只收买一个,应该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而不是用在这里。那你说,什么时候比较妥当?”
玉钏儿道:“太太,听说,秀女们在复选之后终选之前,会在宫里住很久,而且都是住在一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人出于嫉妒或者是别的动了手脚,那也怨不得我们娘娘不是么?”
王夫人连连点头。
“还是你这孩子聪明又知礼。若是宝玉身边有你照应着就好了。”门边上的金钏儿听说,一下子就盯住了自己妹妹。
倒是玉钏儿,听了之后,微微一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虽然婢子是太太一手使唤出来的人,可宝二爷身边的姐姐们哪个不好了?不说,别人,就说袭人姐姐,就是一个很妥当的人。婢子不求什么,只求将来能够嫁个管事、伺候太太一辈子。”
王夫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儿子。玉钏儿既不跟他抢丈夫,又不跟他抢儿子,自然是让王夫人大大满意。
王夫人道:“我的儿,你果然是个好的。罢罢罢,等娘娘的事情过去了,你再大上两岁,我亲自做主,给你找个好人家。”
玉钏儿的话,王夫人是越听越妥帖,越听越满意,当下就开了箱子,找了两件旧衣裳并两样外头孝敬他又看不上的金首饰赏了玉钏儿。
人就是这样,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
哪怕贾玖说得句句在理,王夫人也觉得贾玖要害他,玉钏儿不过是小意逢迎,王夫人就把他当成了心腹。
王夫人对玉钏儿满意,立刻就作出了表示。玉钏儿不但自己得了衣裳首饰,他的父母兄弟很快就在省亲别墅的工程里面弄了个小管事的位置。
王夫人的这一动作,让薛宝钗心中起了个突,以为王夫人发现了不对劲。
跟吴家和周家的仿太湖石买卖已经定了,薛宝钗手里的太湖石也出手了近一半。给薛宝钗带来了近三百万的收入。这笔进项,不但让薛宝钗挣了个盆满钵满,更让薛家在京师的商圈中打出了牌子。更有好些嫔位娘娘的娘家,还有那些婕妤们的娘家,都给薛家透了话,让薛宝钗在大喜之余,又跟曹家定了一批仿太湖石。
有了这一笔收入,薛家的账面上立刻好看了起来。薛宝钗叫人把其中的五十万两兑换成黄金,运进来。收在自己屋子里面,又拿抽了一百万放回到铺子上作为铺子上的流动资金,剩下的一百多万。则用花费在了省亲别墅上。
王夫人把白家父子塞过来的时候,薛宝钗可吓了一跳,以为王夫人发现了这笔收入,打算动手脚了。
薛宝钗有些紧张。
为了贾元春的省亲别墅。为了应付王夫人一次又一次地催促。薛宝钗可是卯足了劲,试图保住他们薛家的产业,可是他偏偏有个耳根子软的妈,还有个只知道一味撒钱的哥哥。有这两个猪队友在,可让薛宝钗费了不少力气。
就跟这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金子一样,本来应该是薛姨妈或者薛蟠收着的,可是薛宝钗已经不敢相信母亲和哥哥了。他怕一转身,薛姨妈就把这些金子给了王夫人。又怕哥哥把这些家当给花销了,所以。他只能自己收着。
不过,钱是人的腰板。
有了这些金子,薛家的铺子上又有了流动资金,就连省亲别墅的工程上也有钱了,薛宝钗的脸色就要好看许多。
他知道,这多亏了贾玖的帮助,所以特地从当铺里找出客人死当的一百粒上等珍珠,又从他父亲给他准备的嫁妆里面,找出了自己最喜欢却一直舍不得也没有动过的文房来,亲自拿锦盒装了,来找贾玖。
贾玖非常惊讶。他让丫头留薛宝钗在花厅等候,自己搁了笔,换了衣裳,这才来花厅见薛宝钗。
“宝姐姐,真是稀客。”
薛宝钗连忙行礼,口中道:“让二妹妹见笑了。不是我不来,而是我们家如今事多,实在抽不开身。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二妹妹呢。若不是有二妹妹帮忙,只怕我们家这次可不容易过关。”说着,就捧上了礼盒。
贾玖挑了挑眉,开了一个口子,看见了里面满满当当的上等珍珠,道:“宝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便将锦盒合上,推了回来。
薛宝钗连忙按住了锦盒,不让贾玖继续往前推,口中犹道:“二妹妹,其实这点子礼物,根本比不上二妹妹对我们家的帮助。怎奈我已经拿不出更多的东西谢二妹妹了。”
至少一百万石的仿太湖石,现在就卖出去了一半,那也是三百多万的收入。不但薛家前期投入都回来了,还有得剩。可现在,满打满算也只价值十万的上等珍珠,叫薛宝钗真心有些拿不出手。
可是就是再拿不出手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有事情需要求着对方。如果现在舍不得,将来人不肯帮他怎么办?
想到这里,薛宝钗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哪怕他心比天高,怎奈形势比人强。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只得让典宝女官过来为这盒珍珠过目,自己则继续跟薛宝钗闲聊。
“宝姐姐为何叹气?难道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薛宝钗先是摇摇头,后来却是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横竖这事儿是瞒不过二妹妹的,那我就直说了。打姨娘把那省亲别墅的事儿交给我们家之后,我们家可是把家底都贴了上去了,却依旧不够……”
贾玖打趣道:“宝姐姐,你当我不知道么?丰年好大雪,珍珠如泥金如铁,说的不就是姐姐家里?姐姐家里还愁银钱?”
薛宝钗当然不能说他没钱,他只能说:“我们家是买卖人家,银钱多是不假,可是这铺子周转也是需要银钱的。再者,既然是省亲别墅、皇家园林,自然是有规制的。有些东西,就是花钱都买不来。更不要说,这园子里面需要许多字画古董,那些东西,不够档次,我也没脸往里面摆。”
在省亲别墅的贵重摆设上,薛宝钗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他自己采买。只是有很多东西,都是官营的,尤其是那些真正珍贵的瓷器。都是出自宫廷供奉之手,很少流入民间。以前,他们薛家是皇商,自然有这个资格插手这些贵重瓷器的买卖,可是现在,他们薛家已经没了皇商招牌,甚至那个时候官府还特地上门清查。让薛家费了不少力气、花了不少银钱摆平此事。现在要他们采买这个,除非他们出重金,否则。难度不小。
交给王夫人处理,这的确是第二个办法。只是在薛宝钗看来,王夫人的性子在哪里摆着,即便是为贾元春修建的省亲别墅。也难说王夫人不会趁机搂银子。再说了。有王夫人这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有王夫人这个一心算计他薛宝钗的前程的亲姨妈已经够可怜了,若是让王夫人插手,薛宝钗怕他们薛家最后一点家底都会赔进去。
已经十六岁的薛宝钗终究不是原著里那个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王夫人薛姨妈和王熙凤行事的未成年的薛宝钗,现在的薛宝钗可是有很多的想法的。
对于王夫人贾元春算计了他的前程,薛宝钗的心中当然是恨的,那可是他唯一能够振兴他们薛家的办法。可是原著里的薛宝钗只能忍耐,谁让他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呢?现在的薛宝钗么。他会选择等待机会,慢慢地算计回去。原著里的大观园工程是贾家的人负责统筹的。王夫人、王熙凤,借着这个工程可是搂了不少钱,而薛家,除了成为他们的钱袋子,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可是现在,薛宝钗统筹省亲别墅工程,所有的银钱、所有的人手,都是薛家的人,薛宝钗当然能够用自己的办法节俭更多的银钱办更多的事情。
只不过,有些事情,有钱没有身份就是不能插手。
薛宝钗既然不想便宜了王夫人,就只能来求贾玖了。
贾玖眨了眨眼睛,道:“我当宝姐姐说这个做什么呢?原来是问我要主意?这个主意我倒是没有。不过,若是有人打林妹妹的主意,我也奉劝宝姐姐在边上好歹劝着些。姑爹才走了多久呢,坟土未干,就算计上了人家林家珍藏。林家的收藏多不假,可好些,听说太上皇都认得的,也有些是太上皇还是皇子的时候送到他们家的。这种好东西,我们拿了,那就等于明晃晃地摆着我们欺负了太上皇的恩师的血脉。不然,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始终不肯点头?真要那么做了,那才叫害了大姐姐呢。”
薛宝钗浑身一凛,惊讶地看了贾玖一眼。
没错,他今天过来,除了为了送珍珠给贾玖,的确是希望贾玖帮他说话、为他牵线,好让他能够见到林黛玉,从林黛玉手里买些古董字画什么的。可偏偏从林黛玉来了贾家那天,贾玖就回了贾赦,让人严格把门,等闲不许别人出入,就是为了防止贾宝玉闯入后花园、妨碍了林家姐弟守孝。因为这道命令,让薛宝钗、史湘云、探春等跟贾宝玉有关的人都无法出入后花园了。
薛宝钗原来就想过,是不是从林家借些孤本书籍字画来摆一摆,见贾玖这么一说,也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薛宝钗道:“我原来听姨娘说,这事儿求了林妹妹也是可以的,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只是姨娘的交代又该怎么办呢?”
贾玖笑道:“宝姐姐,你这不是明摆着手边有人,又何必来烦我?”
薛宝钗笑道:“二妹妹,原是我这些日子被这些事情给蒙住了眼,倒不知道自己身边原来还有这样的能人。不如,请妹妹提点我两句可好?”
贾玖笑道:“看宝姐姐说的。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是旧年,父亲置办古董的时候说过,外头造假的本事又精进了,即便已经在此道上花费了这许多年,父亲也差一点着了道。我想着,宝姐姐家里既然有当铺,想必柜上的老掌柜老供奉都是极厉害的。有这些人在,宝姐姐何须来求我?”
薛宝钗一听,茅塞顿开。
开当铺的,就应该眼光好,不能看走眼了。若是有一次走眼,那么,那些赝品就会蜂拥而至,硬生生地把铺子给挤垮。所以,当铺里面的掌柜和供奉,哪个不是厉害角色?哪个不是对道儿上造假的手段门儿清?
正经的古董,没个数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想法,一个数百两银子的摆件,换成是赝品,哪怕仿得再像,本钱也过不了几两银子罢了。
贾元春的这个省亲别墅,说是皇家园林,但是薛宝钗很清楚,这种园子,也不过是在省亲的时候用一下,完了,依旧要封起来。如果全摆上那种名贵的古董玩器,用一次就要收起来,对于他们这种买卖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非常浪费的行为。
091 宝玉生辰
091宝玉生辰
王夫人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即便是别人因他而死、因他半身不遂,他也会说那是请来的大夫不够高明或者是那些奴才们投机取巧的缘故,他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即便有错,也是那些挡了他的路的人的错。
这就是王夫人的心态,也是人的劣根性。
贾玖知道,抱持着这样的心态的王夫人迟早会出事儿,当然,在王夫人出事儿之前,他绝对会闹出一连串的事情,连带着贾家会出现一连串的震动,贾家的每一个人都会被牵扯进去。
贾玖原以为,这第一波应该是由需要讨好王夫人为自己争取一个好前程的贾探春牵头才是,所以史湘云开口的时候,贾玖可着实愣了一愣。
那天正好是四月的第一天,而今年贾宝玉也十三岁了。史湘云对贾宝玉的事情最是上心,贾宝玉哀叹了几次姐姐妹妹们不理会他,他心里虽然不大舒服,被贾宝玉一哄,也高兴了。史湘云是个有心的,乘着贾母高兴,便说要给贾宝玉好好过一个生日。
“老太太,去年的时候,我就想着,老太太都为宝姐姐凑份子过生日了,怎么就忘了爱哥哥的生日呢。老太太,我们是不是好好热闹一番?”
听史湘云这么一说,贾母和下面坐着的王夫人都非常高兴。
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喜欢孙子孙女们环绕,也越发喜欢热闹害怕孤单。只是他的女儿贾敏都已经过世好些年了,小儿子连孙子都有了。哪里会经常出入他跟前?他如今也只能每日里多跟孙子孙女们混了。也正是因为贾母这种典型的老人心态,让贾母越发宠爱贾宝玉,也喜欢叽叽喳喳走到哪里都热热闹闹的史湘云。
只要大方面不出错儿。贾玖倒是真不介意表现一下他的友爱和大方的。
贾玖立刻道:“的确,宝玉是一天天地大了,过两年,大家凑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也不容易了。只不过孙女儿是个本事浅的,只会照本宣科,就不知道老太太有何章程?老太太吩咐了,孙女儿照办便是。”
贾母呵呵一笑:“难不成我让你把库房里面的好东西拿出来。你也听不成?”
贾母不过是玩笑之词,可是王夫人听在耳朵里面却是心中一动。
贾玖笑道:“若是老太太正色吩咐了,即便是前面是万丈深渊。孙女儿也少不得往前闯一闯。只是老太太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小辈的,当不会让孙女儿如此为难才是。”
贾母大笑起来:“听听,听听,这丫头精明着呢。说是对为百依百顺。回头却是把我的话给堵了。罢了罢了,也不叫你为难。宝玉的生辰,还是叫他娘来打理,你呀,就跟在我身边现成享受便是。”
王夫人咬牙,脸上还要带着三分笑脸应承下来,那边,贾母早就搂着史湘云笑了。
贾宝玉坐在贾母的另一边。道:“老太太,那我们是不是把林妹妹也请过来?林妹妹来了我们家这么久。我都没有见过他呢。”
此言一出,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贾母忍不住去看贾玖。如果贾家还是贾母的一言堂,如果贾家还是王夫人当家,如果贾家女孩子跟原著里一样,全部都是放养的、对规矩什么的也都是一知半解,那么,贾宝玉这么一说,贾母说不得就半推半就地应了。可现在,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个都是经过大选的,身边又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伺候着,还有四位命妇级侍女,这规矩上的事儿,又如何能糊弄得过去?
倒是王夫人,他笑盈盈地开口了:“可不是,林丫头打来了我们家,我这个做舅母的,也只见了他一次。也不知道他好还是不好。不如,二丫头,让林丫头也出来坐坐,乐呵乐呵?小孩子家家的,总是伤心流泪,对身子不好。”
王夫人心中还惦记着林家的九百万家产呢。
贾玖冷冷地扫了一眼一身大红箭袖的贾宝玉,再瞄了一眼一身海棠红的史湘云,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王夫人那周身的金线绣的赤金菊上,停了一两秒钟,方道:“林妹妹若是知道婶娘这么惦记着他,一定很感激。只不过,这事儿,侄女儿倒是可以代林妹妹在此谢过婶娘的好意。毕竟,姑爹走了才半年多,林妹妹还在重孝,孝期之中,吃酒乃是大忌!更不要说听戏宴饮了。您说是不是,婶娘?”
在说到重孝两个字的时候,贾玖可是特别加了重音。
父在母丧,只要受一年就可以了,而前面的一百天便是重孝之期。如果是没了父亲,哪怕是养父,也是三年的孝期,重孝一年。这些可都是规矩。
林黛玉没的可是亲爹,一年重孝,三年孝期,这可是跑不掉的。即便是皇帝,没有正当的理由也不能对臣子夺情,更不要说林黛玉只是臣子家的女儿了。王夫人如果敢多嘴,贾玖保证,宫里的唾沫星子能够彻底把贾元春给淹没了!
王夫人一愣。他在贾家当家十多年,自然守孝是怎么一回事情。
如果贾家还是原著里那个贾家,林黛玉还是原著里那个没有兄弟姐妹的林黛玉,贾母也还是原著里那个贾母,看在外孙女儿年幼失恃又带着大笔的家产,说不定就顺水推舟,借机让林黛玉跟贾宝玉有更多的时间亲近。
可是现在,贾母可不这么想了。至少,贾母很清楚,贾玖和贾赦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而且,贾母也担心,以王夫人贪财的性子,会不会这边骗到了林家的财产,回头就把林家的几个孩子给害了。在贾家呆了这么多年,从重孙媳妇一直做到今天的太夫人。贾代善又是美妾成群的,如果贾母的手段差一点,只怕他的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不等王夫人开口。贾母便道:“正式这话。宝玉,你心疼你姐姐妹妹们是没有错。但是你林妹妹情况不同。你该多体谅你林妹妹,是不是?你林妹妹的弟弟妹妹们还小呢,可离不开他。”
贾母虽然舍不得对贾宝玉用重话,可是他的态度却在那里摆着,贾宝玉即便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发作。只能怏怏的。
小事儿了了,大事才能够看清一个人。
跟原著里那样,贾母明面儿上显得他待林黛玉跟贾宝玉是一样的。连贾迎春和贾探春两个亲孙女儿都靠后了,可实际上,贾敏死的时候,林黛玉来贾家的时候并没有出孝期。贾母依旧没有让他为女儿守孝;后来林如海死了。正好赶上贾元春封妃,林黛玉别说守孝了,还要在孝期里面陪贾元春听戏、吃酒。在那个年代,只有贱籍之人才没有资格为父母守孝,如果不是因为贾母的这种态度,史湘云哪里敢把林黛玉比作戏子!
小孩子最是敏锐。史湘云感情上最亲近的长辈便是贾母,贾母都不把林黛玉当人看了,史湘云会尊重林黛玉才怪!
从守孝一事上。就可以看到贾母对待林黛玉的真正态度。原著里,林黛玉一身的悲剧。其实不是因为他需要还泪,而是因为王夫人的算计,因为贾母的推波助澜和对林黛玉处境的装聋作哑。
现在么,贾母很清楚,林家可不止林黛玉一个孩子,林家的家产也不可能全是林黛玉的。如果想要借着联姻把林家的产业全部弄到手,那就必须先让林家的男丁死绝。可是现在,林家有三个男丁,如果都出事儿了,就是上面不查,他那个外孙女儿也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风险太大,还不一定有回报。
所以贾母不得不放弃了让贾宝玉跟林黛玉凑对的打算,相反,贾母觉得,跟贾玖这样,尽力把贾宝玉跟林黛玉隔离开来,对他们两个都好。
林黛玉就不用说了,女孩子的名声总是极要紧的。但是贾宝玉是个颜控,如果让他看到了林黛玉的模样,绝对不会对林黛玉放手。那个时候,贾宝玉只会作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动,不但会毁掉林黛玉的名声,也会给林家的其他孩子们带来极大的危险。一旦林家的其他孩子接连出事儿,那么作为监护人,贾赦贾琏父子绝对落不到好,而出手的王夫人也会连累了丈夫儿子,一个不好,林家会彻底绝嗣,而贾家,贾母的两个儿子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现在的贾母可不会认为,自己一定有这个办法阻止一切悲剧。贾母能够做的,就是联合贾玖,让贾宝玉远离林黛玉。
王夫人的算计,贾母看得真真的,不外乎是为了林家的九百万财产罢了。林家的财产没有到手,他绝对不敢在衣食住行上太过怠慢了林黛玉,可如果林家的财产到手了,他也不会继续留着林黛玉。
对于王夫人的手段和残毒,贾母可是非常清楚的。
贾宝玉怏怏地道:“可是老太太,林妹妹照顾弟弟妹妹已经很辛苦了,他们就不能让林妹妹松快一天么?”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看宝玉,李嬷嬷待宝玉那么好,上个月,不,应该说二月里,宝玉还把李嬷嬷跟茜雪给撵了呢。这会儿到了林弟弟林二妹妹身上,宝玉又要把他们交给奶嬷嬷了。宝玉,这个世界上,有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贾宝玉鼓起了腮帮子,不说话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林姐姐家的奶嬷嬷们也跟李嬷嬷那么讨厌么?”
贾玖答道:“虽然奶嬷嬷也是奴才,不过,林家跟我们家大不相同。再者,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就是平日里磕磕碰碰的,日子处长久了,也能够生出些感情出来。那些奶嬷嬷,可是林姑爹在世的时候,为儿女们精挑细选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看李嬷嬷不就知道了么?即便爱唠叨,也是为了小主子好。”
贾宝玉不喜欢李嬷嬷,嫌他多管闲事儿。嫌他老是拘着自己。可是这样一位把小主子当成自己的亲骨肉来疼的奶嬷嬷,整座贾府里面就只有这么一个!
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他一出场。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的前程来的;贾迎春的奶嬷嬷则是偷了贾迎春的首饰月钱去赌钱,赌输了、回来了还要骂迎春;探春和贾环的奶嬷嬷书里根本连名姓都没提;就连惜春和林黛玉的奶嬷嬷,读者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而且林黛玉的奶嬷嬷也就在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家的时候,出现了那么一次而已,后来就没了,甚至进了大观园之后。潇湘馆狭小;连大一点的家具都不能摆,就更不知道这位奶嬷嬷到了哪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贾家为了湮没他们鲸吞了林家的财产的事实暗地里处理了这位王嬷嬷。
而现在,贾玖的奶嬷嬷王氏在贾玖逃出家门告御状的时候就被贾母收拾了。使得贾玖身边的奶嬷嬷一直空缺,后来还是为了拉近跟贾琏的关系,让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的小儿媳妇进来充了数儿。贾玖告御状的那年,探春的奶嬷嬷因为替贾玖的奶嬷嬷隐瞒对方欺负小主子的事实也被撵了出去。从那个时候起。探春身边的奶嬷嬷也一直空缺,直到现在都没有补上。惜春已经回了宁国府,自然也不算。
可以说,李嬷嬷是贾母跟前的姑娘小爷们唯一比较熟悉的奶嬷嬷了,而且他对贾宝玉可以说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虽然他身上也有不少贾家上了年纪的奴仆的坏毛病,可是对于贾宝玉,他是真心的。在这一点上。贾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说不出不好来。
听见贾玖夸赞李嬷嬷,袭人低下了头。隐藏起自己脸上的神色。他是个有心机又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借着伺候史湘云的机会,迅速上位,成为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当初茜雪被撵、李嬷嬷被恩放回家,袭人在背后可没少动手脚。
如今,贾玖在贾母跟前提起这两个人,话里话外还为他们延誉,袭人的心里当然不舒服。
只不过他不敢得罪了贾玖,只得低头。
贾宝玉立刻道:“既然他们对林弟弟林二妹妹好,那么让林妹妹偷溜出来松快一日又何妨呢?”
贾玖不知道该如何跟贾宝玉这个混世魔王解释,只得噗嗤一下笑了,笑得贾宝玉有些莫名其妙。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说错了不成?”
贾玖好容易收了脸上的笑意,方才道:“宝玉,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总是讨厌那些上了年纪的仆妇,对一手把你奶大的李嬷嬷,也是百般不顺眼。既然你自己都看不上那些奶嬷嬷,又为何坚持要把林弟弟林二妹妹他们交给下面的奶嬷嬷们呢?林妹妹是他们的亲姐姐,血脉至亲,他又只有这三个弟弟,其中两个还年幼得紧,离不得姐姐,你非要让林妹妹为你庆生,你可考虑过林妹妹的感受?”
贾宝玉道:“可是二姐姐也说过,林家的奶嬷嬷是不同的。”
贾玖正色道:“即便再不同,他们也只是奶嬷嬷。林妹妹才是林弟弟林二妹妹的亲姐姐。”
见贾玖这么说,贾宝玉方不言语了。
王夫人盯着贾玖的目光都能够喷出火来,贾母则是慈爱地一笑,将贾宝玉搂在怀里,道:“宝玉,我知道你是记挂着你林妹妹,可是老祖宗我跟你二姐姐一样,也都记挂着你林妹妹呢。二月里的你林妹妹过生日,这是他在我们家的第一个生日,偏生又在孝期里面,我就是有心给他过生日,最后还是只能放弃。你二姐姐也是,不但早早地往香雪山庄送了两担寿面,还在你林妹妹生日的当天,让全家上上下下都用了一碗寿面,算是为你林妹妹过了生日了。这些都是礼数。你也不希望让你林妹妹觉得,你不够尊重他吧?”
贾宝玉立刻表示:“老太太,我对林妹妹是真心的。”
贾母道:“我的宝玉一直都是好孩子,对每个人都是极好的。但是你要记着,你身边的那些丫头们,跟你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是不一样的。这些丫头们,他们要的,就是主人家慈善,不朝打暮骂的,能够吃饱穿暖,这就算是好日子了,若是能够插金戴银、过得比小家碧玉还好,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掉进了蜜罐子里。可是他们是丫头,你二姐姐也好,你云妹妹三妹妹也好,你林妹妹也好,他们是主子,不是奴才。你可明白?”
贾宝玉其实心里并不明白。但是他看贾母说得慎重,还是点了点头。
贾母看贾宝玉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中也是一叹。
贾宝玉终究是被他养得太单纯了,单纯到了连身份之别都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在小孩子的时候是好的,可长大了,终究不是个事情。可是偏偏贾宝玉只能在内宅呆着,也不知道他这个老婆子还能够护着他多久。
092 宝钗劝母
092宝钗劝母
关于宴请林黛玉一事,就这样被贾母跟贾玖联手打了下去,史湘云的心中是什么想法,贾玖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但是早上的晨昏定省结束之后,史湘云立刻拉着贾宝玉去了碧纱橱说话倒是事实。
反而是王夫人,从贾母的正房下来就变了脸色,看得走在他身边的薛姨妈胆战心惊。
回到自己的屋子,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你看那二丫头,都傲成了什么样子了?!不过是一个赔钱货,竟然敢嫌弃我的宝玉!”
薛姨妈哪里敢说贾玖的坏话,只能含糊着:“姐姐,我看贾郡君未必有这个意思。他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公主殿下身边的得意人,自然比较看重礼数。”
难道我就不知礼吗?
王夫人见妹妹没有为他说话,立刻怒瞪妹妹。见妹妹的眼中闪现过一丝畏惧之色,立刻反应过来。
眼下,他还需要薛家的银钱呢。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薛姨妈下面子,把薛家母女得罪死了。
王夫人恨恨地坐下,却始终没有放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府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些年,如今,越发连这些小丫头都不如了。”
这一瞬间,王夫人被赵姨娘附体了。不过,赵姨娘比的是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王夫人比的却是贾玖这些年轻一辈的女孩子。王夫人因为犯了过错,即便贾元春已经成了皇妃。他也还是个庶民,比不得贾玖,身上有封爵。还得宫里的宠爱。
薛姨妈可没有想到王夫人会这么说,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个姐姐被关在佛堂里面那么久,人会变得偏执、不可理喻也是可以理解的。薛姨妈只希望,这个姐姐不要恼了他没能跟贾母求情、不要恼了他的无能为力才好。
其实薛姨妈自己也清楚,王夫人被禁足,那是贾家的事情,他一个客居之人。不应该对主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但是薛姨妈也害怕,自己的这个姐姐会迁怒于他。毕竟。王夫人就是再落魄,他也是皇妃的母亲,要折腾他一介商家寡妇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夫人犹自愤愤地道:“我十五岁定亲,十七岁嫁进这府里。如今我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可是我有什么?当初父亲将我许嫁,就是因为两家原是老亲,这位二老爷就是个会读书、前程远大的,可嫁进来才知道,这位会读书不过是个花架子,说是前程远大,却连官场起码的禁忌都不懂。我还没有进门,他屋里就放了两个人了。等我进了门,婆婆又塞了两个人来!当初。我就是被那些狐媚子给算计了,以致于掉了孩子还伤了身子。即便婆婆做主,把屋里的那些狐媚子送走了又如何?还不是转头又塞了四个过来?!话里话外还嫌弃我不够贤惠,逼得我不得不把身边的人开了脸,方才屋里才罢!比起妹妹一进门就当家做主,家里干干净净没有烦心事儿,我是掉进了苦汁子里,却只能合着眼泪往肚子里面流……”
小的时候,这姐妹两个为了长辈的宠爱,背地里可没少恼心,如今听到这个一贯好强的姐姐心中有这般苦楚,薛姨妈倒把往昔的旧怨给抛到了一边。
薛姨妈的耳根子这么一软,脸上就带了些出来,被王夫人看得真真的。
王夫人道:“妹妹,你看,我争了半辈子,总共就挣出三个孩子出来,珠儿命苦,早早地丢下我就去了,元丫头又是个女儿家,注定了是别人家的人,惟有宝玉,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可是你看,老太太都把他宠成什么样子了?!”
薛姨妈只得安慰他:“宝玉是个好的。他年幼心善,又没人教导,这才如此。等他大了,再好好教导一番,自然是有大出息的。”
王夫人立刻道:“那也要他听啊。你别看宝玉这个样子,他最是牛心古怪!长辈里面,只有老太太的话他还听些,可是老太太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他;姐妹里面,宝玉最怕的是二丫头,二丫头若是说话,宝玉还听些,可是二丫头常常说,宝玉是养在老太太屋里的,他的教养不是他这个女孩儿能够插手的,也不怎么开口。再往下,便是丫头们了,——宝玉是不会听那些婆子们的话的——这里面,袭人算是一个,性子柔和,样貌也来得,也知道劝着宝玉些个。可惜偏偏是个丫头,也只能暗地里劝,我也只能希望这个丫头能够长长久久地陪着宝玉……”
薛姨妈心中一动,道:“既然如此,姐姐何妨过了明路,把这丫头堂堂正正地摆在宝玉屋里?”
王夫人在薛姨妈跟前可是提过好几次要为贾宝玉聘下薛宝钗的话了,可是薛姨妈一直都没有点头。这里面固然是因为贾宝玉年纪还小,其实薛姨妈的心中未尝没有别的打算。如今,薛宝钗的青云路是彻底断了,薛宝钗最重要的倚仗王子腾也成了庶民,薛宝钗就是想嫁给一般的士子,别人也多是摇头的,在薛姨妈看来,他的女儿也只有贾宝玉这一个选项可以选了。
虽然说王夫人是薛宝钗的亲姨妈,可是在薛姨妈的眼中,薛宝钗会愁嫁,王夫人母女功不可没,即便王夫人嘴上说,薛宝钗是他的亲外甥女儿,他自然会照应一二,可是薛姨妈的心中没底。
今天,薛姨妈便是就袭人的事儿试探王夫人,可结果让薛姨妈大失所望。
就跟王夫人自己说的,当初他进门的时候,可吃足了那些通房丫头们的苦。这个袭人,原本是贾母的丫头,至今还吃着贾母屋里的份例,结果。不但让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人看重不说,还得了王夫人的青眼。而且,王夫人也十分偏向贾宝玉。竟然说出了要让这个丫头长长久久地陪着贾宝玉的话来!这个丫头既然这么得贾母王夫人的心,又有手段拿捏着贾宝玉,让贾宝玉为他撵了同是一等丫头的茜雪,可见他的手段。自己的女儿真的嫁过来,难道不会重蹈覆辙么?
王夫人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呢。
得知了王夫人对袭人的看重,薛姨妈的心中可是五味俱全。
他知道,以自己女儿的手段。也许会有点小麻烦,但是袭人绝对动摇不了女儿的地位,可是想到自己如此厉害的姐姐都在那些侍妾通房跟前吃过大亏。薛姨妈还真心不想让女儿受这份罪。
王夫人倒是不知道薛姨妈的这番心理活动,当然,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王夫人很清楚。薛家眼前是个什么状况。他也很清楚,皇商招牌对薛家的重要性。如果不是有皇商招牌吊着,如果不是需要贾元春在皇帝面前开口、为薛家重新弄到那块招牌,薛家根本就不会拿出那么多银钱为贾元春修什么省亲别墅,薛宝钗一个女孩儿也不会包揽了整个省亲别墅的工程。
即便省亲别墅已经似模似样地上了日程,可是王夫人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开心。
因为他预想中的大笔进项没有了。
王夫人道:“你是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要到哥儿成人了,屋里才放人呢。再者。真要过了明路,有些话。他也不好明着劝,只能先这样混着罢。”
听王夫人这么说,薛姨妈的心里就更加不好受了。他胡乱陪着王夫人说了几句话,却又记不得跟王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只知道自己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的时候,人已经混混沌沌的了。
薛姨妈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薛蟠不再,又跟人出去喝酒了,只留他一个人坐在堂屋里面吹风。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冷冷清清的屋子,明明是风和日丽的春日,薛姨妈竟然从骨子里面生出几分寒气来。
薛姨妈在屋里等了好久,日头都偏西了,才听见女儿打门口回来。
薛姨妈立刻冲了出去,道:“宝丫头,你可回来了。”
看见母亲的神情,薛宝钗就知道薛姨妈有话跟自己说。他连忙示意薛姨妈的两个丫头同喜同贵从身后的两个婆子手里接过那两盆花,又让从屋里出来的文杏取了两吊钱给这两个婆子,打发这两个婆子回去,这才转头来,搀着薛姨妈回屋去。
“妈,你怎么出来了?”
薛姨妈一下子拉住了女儿的手,道:“宝丫头,你姨娘……”
薛宝钗一听,立刻知道非同小可,立刻制止了薛姨妈,手里还比划着:“妈,你看这两盆海棠漂不漂亮?听说是二妹妹从外面得的。云妹妹得了两盆,我两盆,三妹妹也是两盆。倒是林妹妹那里,因为守孝,所以得的是白海棠。……”
等进了屋子,丫头们出去了,帘子也放下来了,薛宝钗这才换了神色,压低了声音道:“妈,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姨娘怎么了?”
“我苦命的孩子,你姨娘……”薛姨妈几乎要哭了,却还是硬撑着,把王夫人跟他的谈话都说了,又道:“宝丫头,你看,你姨娘自己吃了这么大亏,却不知道疼你。你叫我如何能够放心把你嫁过去……”
薛宝钗低声道:“妈,这个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宝玉那个性子,注定了他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的。就是没有这个花袭人,将来还会有草袭人、木袭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姨妈道:“可是他是个有手段的……”
薛宝钗道:“这个我知道。这个袭人跟一般的丫头不同,很有几分见识。但是也只是如此罢了。他有的,也不过是丫头的见识罢了。论手段,论眼光,他终究差了我许多。而且他的年纪也比我大些,又是个丫头。妈,我终究占据了名分,若是我想做什么,袭人又耐我何?说不得,他还要巴结着我呢!”
薛姨妈摇摇头,道:“可是我听说,这个袭人是伺候过云丫头的,云丫头待他的情分也不比其他,宝玉更是离不得他。你说,有这么一个人在,岂不是无端生了许多是非?我可不想看到你跟你姨娘一样……”
薛宝钗道:“妈,这年头,谁家没有个丫头侍婢的?只不过,只要上面正房奶奶有儿子、能生养,下面的妾,即便是生了儿子,也没有这个资格上册子。这个,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看三妹妹跟二妹妹就知道了。二妹妹一样是庶出,可是二妹妹能够被记成嫡女,三妹妹却只能顶着婢生女的名头,一辈子都只能比那些丫头们略好一点儿罢了。环儿更是没有人会把他当一回事情。”
薛姨妈道:“可是……”
薛宝钗道:“妈,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我当然不会选择这个贾宝玉。可是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若是选择了其他人,难免会花光了我的嫁妆然后把我赶出家门,可是宝玉不会。他虽然有万千不好的地方,但是重情也长情。即便不同仕途经济,却也不会忘恩负义。只要让他知道了我为他付出了什么,他就不会对不起我。这是他的长处。至于袭人,他终究只是一个丫头,即便他将来有了儿女,只要我不点头,他也终究是个丫头。只要姨娘不犯浑,袭人也不可能在我前头生下一儿半女。妈,袭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他一直没有儿女,即便他能够为我添堵又如何?无儿无女,他还能够翻得了天?”
薛宝钗的这些话,放在心里已经有些日子了。
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如今,贾宝玉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更不要说他们薛家已经在王夫人这边投入了这么多钱。
生意人怎么会在这上面吃亏呢?
薛宝钗也看得出来,王夫人用他们薛家最重要的皇商招牌吊着他们,可是薛宝钗又不能不上钩。
薛宝钗的这些话,说他是在安抚薛姨妈,其实又何尝不是说服他自己?
093 月钱之引
093月钱之引
一个家庭,能够维持多久,要看家庭里面的每一个人对家有多少的责任心;一个家族,要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不但要求家族中人丁兴旺,还要有足够的向心力。而这种向心力,最主要的表现,就在于对祭祀先人的重视与虔诚。
祭祀先人,准备祭礼,不仅仅是一种形式,而是一种由内而外、借助某种仪式以传达某种思想的重要途径。
真正看重家族之人,不但重视自家家族的传承,对于别人家的祭祀之事也会适度地保持尊重。跟王夫人这样,为了私欲,根本就不把林黛玉的孝期放在眼里,一次又一次的触及底线,薛宝钗已经知道,这样的王夫人,他的未来已经注定了。
薛宝钗来了贾家也有几年了,对于王夫人的事情,薛宝钗也有所了解,对于贾家的两支,东面的宁国府跟西面的荣国侯府,这两支的区别都看在眼里。
东府的宁国府,原来在贾珍的主持下,受西边的原荣国府的影响甚多。那个时候,荣国府是王夫人当家,在那十多年里面,贾家生活上日益骄奢、花费无度,却在添置祭田、族产、祖业和对族人的未来极其重要族学上,极其吝啬。由此可见,贾珍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他们的眼光是何等的浅薄。
这两年,贾敬回来了,贾赦也分宗出去了,两家削减了大量的开支,贾赦掣肘少,所以轻装上阵。直接把手里过半的地产算成了族产,还把剩下的三分之二作为了祖产,剩下的。才算他个人的私产;而贾敬,因为族人众多,儿子孙子又不成器,拖了好几年,这才真正开始着手处理家族里的种种事务。
不管这两位在人前的表现如何,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长来说,贾敬和贾赦无疑要比贾珍和贾政合格多了。
也就是从这些事情上。薛宝钗看出来了,王夫人是个不成器的。如果真让他一直当家,哪怕让他成为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夫人。哪怕家族里面有无数的钱财,摊上他这么个贪财又私心重、手段却不如人被那些奴才们耍得团团转的女主人,只怕再兴亡的家族也会被毁了。
薛宝钗认为,他这个亲姨妈。的确只适合嫁给次子。做次子媳妇。在这一点上,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就是王家已经过世了的老太爷老太太并没有做错。真要把这么个女儿嫁给别人家里做长子长媳,那就成了结仇了。
薛宝钗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哪怕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他也知道,像王夫人这样的儿媳妇,一般人家是不敢领教的。若是换了其他人家。只怕打王夫人过门的那一天开始,就会面临着严厉的管教。并且永远都不可能摸到管家大权的权柄。
可惜的是,贾家有个偏心偏出一定境界的贾母。
到现在,连薛宝钗都说不出,究竟是贾母的偏心成全了王夫人的,还是贾母的偏心彻底毁掉了王夫人。薛宝钗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为这位亲姨妈延誉。越是了解王夫人,越是没有办法为他说好话。就连薛宝钗这个巧舌如簧、惯会奉承的人,也没办法说出王夫人太多的优点,相反,王夫人的缺点倒是能够说出一大堆来,而且每一个缺点,都是对家族的延续有着极大的伤害的。
虽然王夫人是薛宝钗的亲姨妈,但是王夫人的言行和品德,薛宝钗是看不上的。他不说王夫人的坏话,也只是因为王夫人是他的亲姨妈,他维护王夫人的体面、顾虑王夫人的感受,那也是因为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而贾元春则是皇妃,能够在皇商招牌上帮助他们薛家的人。
也是为了薛家的皇商招牌,薛宝钗才一再容忍王夫人。
也正是因为非常清楚,王夫人有可能成为他薛宝钗的婆母,薛宝钗才会多方了解王夫人,才会多方分析自己与贾宝玉之间的利与弊。、
有了王夫人这样的婆母和贾宝玉这样的丈夫,其实是一件非常没意思的事情。贾宝玉是个撑不起来的,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一旦嫁给了贾宝玉,自己不但要打理好内宅的事情,还要一并撑起外面的事情,为贾宝玉弄来足够的银钱,让他继续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富贵闲人,同时,还要面对王夫人这位贪婪的婆母,在这位贪婪的亲姨妈和婆母的眼皮子底下,保住自己的财产,或者说,挣够能够同时满足婆母和丈夫两个窟窿的金钱。
这样的生活,即便是薛宝钗也觉得累得慌。
薛宝钗也很清楚,有了那块通灵宝玉,贾宝玉的这一生,也许还真的只能在内宅混着。现在依靠着贾母和贾元春,将来便依靠妻子和侄儿。他一旦上进,就意味着毁灭的开始,所以,贾宝玉注定了没有太大的前程,也不可能帮到他们薛家什么地方,说不定还要他们薛家不停地拿出银子来给他花销。
这样的未婚夫、这样的婚姻,薛宝钗觉得没意思透了。
见女儿只顾着愣神,薛姨妈以为女儿被吓住了,连忙去推女儿:“宝丫头,你还好吧?若是你不愿意,那我们找找,总有一个待你好、又不会看不起我们家的人的。”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我的年纪大了,现在急急忙忙地找亲事,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好的。再者,您看哥哥,依旧是这个样子,何况,眼下家里也离不得我。”
还有些句话,薛宝钗终究没能说出口。他哥哥结交的,又都是些什么人,他薛宝钗会不知道?都是些贪图享乐、不知道上进、拿着脸面跟他们薛家要钱的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嫁?可是那些真正的读书人、有本事的读书人,自己的哥哥是接触不到的,就是接触到了。只怕人家看到自己的哥哥的时候就会摇头了。
而自己的哥哥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贾宝玉算是好的了。至少,贾宝玉的心还算单纯,贾宝玉本人不会为了钱娶他,将来也不会因为他没有钱而休弃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薛宝钗的心已经坚硬如铁,而贾宝玉又足够温柔。能够包容他。
只是这些优点,在那么多的缺点之下,不那么醒目而已。
薛宝钗觉得。这桩婚事没意思透了。
他比贾宝玉大三岁,又是元月里出生的。他已经经历过事情了,可贾宝玉依旧是个懵懂的孩子,再过两年。只怕他就要逼近二十大关了。可那个时候,贾宝玉只怕依旧是个懵懂的孩子。
对于贾母对贾宝玉的保护欲,薛宝钗很清楚,这是一件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些,薛宝钗越发意兴阑珊了。
但是薛宝钗自己也很清楚,这时间继续拖下去,他的年纪一天一天地大了,能够选择的余地也会越来越小。最后,贾宝玉也一定会成为自己唯一的选择。
是现在退步抽身。然后嫁一个将来发达之后可能会休弃自己的陌生男人,还选择贾宝玉这个注定了没有远大前程、只能依靠妻子的巨婴呢?
对于自己的未来,薛宝钗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却偏偏从理智和情感上,他都无法舍弃自己的家族。
是的,薛宝钗的心很小很小,被他视为自己人的圈子,也只有他的母亲和他的哥哥而已。
薛宝钗也只会愿意为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哥哥耽误自己的前程,别人,从来不在薛宝钗的心中。
听见女儿这么说,薛姨妈也只得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有心的,一旦女儿作出了决定,那么,自己就是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因为女儿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主意的。
薛姨妈道:“好孩子,我这辈子就只得了你跟你哥哥两个,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我可该怎么办呢?我看你姨娘也就那样了,连娘娘成了皇妃,他们夫妻两个都没有晋位,可见,皇上虽然宠着你大姐姐,却也只会宠着你大姐姐,对你姨爹和姨娘,也就那样了……”
这话,薛宝钗可不爱听,太不吉利。
他愿意在贾元春身上投资,那是因为贾元春可以为他们薛家弄到皇商招牌,可若是连贾政王夫人两个都得不到恩典,那么他们薛家该怎么办?之前的投资都付诸流水了!
薛宝钗连忙阻止道:“妈,姨爹和姨娘乃是例外。您难道忘记了当初的事儿么?如果不是姨娘闹得太厉害,被那边发现了把柄,又有害死侄儿和长嫂了案底在,只怕朝廷的恩旨早就下来了。一直没有,不过是因为没办法跟臣子们交代罢了。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么?说不定万岁也觉得委屈大姐姐了呢。这个时候,只要大姐姐跟万岁提一提,我们家的招牌,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这些,之前薛姨妈跟薛宝钗还有薛蟠都已经反复讨论过了,贾政王夫人不会得到恩典也没办法得到皇家加恩妃子们的娘家的恩典,这些都是他们早就得到的结论。所以,薛宝钗认为,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只需要在背后默默的推动事情的进程就好,根本就不需要多事儿。
薛姨妈见此,也只得道:“宝丫头,我只是觉得,你太委屈了。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有时间,你就多跟那位贾郡君多走动走动罢。多条人脉多条路,我看他也不是池中之物。”
这一点,薛宝钗也认同。
虽然说贾元春跟贾玖是堂姐妹,按照惯例,一家不能出两个高位妃子,但是在薛宝钗看来,背靠着道门等若干势力的贾玖,将来还真是说不定呢,就连浣纱馆那两位也是有福的,将来,谁说他们不可能是皇子妃,或者是未来的皇后皇妃呢?
这样想着,薛宝钗立刻动起了心思。
贾玖送来了应节礼物。他也该表示表示才对。还有贾宝玉的生辰礼,也要好看,不能让贾宝玉不高兴。也不能让贾母不高兴,还必须让他的亲姨娘王夫人满意。
这里面,就需要花费很多很多心思了。
且说打得了那几盆海棠,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就来了兴致,又拉上了探春,说是要结诗社,又给贾玖贾倩贾清三人下了帖子。就连林黛玉的香雪山庄也收到了。
他们给林黛玉下帖子,固然是有试探的意味,但是他们也知道。林黛玉是不可能来的,实际上,林黛玉也的确回了一张花笺,婉拒了贾宝玉等人的好意。至于贾玖跟贾倩贾清三人。看到手里的帖子的时候。都笑了。
贾玖让送信的侍女带话回去,说:“我原来便不通诗文,如今家里的事情也多,祭祖的事情更是不轻松,得了闲暇还要进宫。如此雅事,我虽向往,但是终究有心无力。”因此婉拒了,还赏了送信的丫头一把新制铜钱。
至于贾倩贾清姐妹。贾倩说的是差不多的话,而贾清说的则是:“哎呀。这可为难我了。我在诗文上可是七窍通了六窍,就连颜师也骂我朽木不可雕呢。若是论经义,我还能够说上几句,可若是要我作诗,那不就是让我丢人了么?还请宝叔和云姑姑三姑姑好歹给我留点体面。”终究还是给了送信的丫头一把赏钱,打发这丫头回去了。
得到消息的贾宝玉当时就蔫了,他怏怏的模样立刻引起了李纨的注意。
李纨也是个有心人,他不愿意被王夫人磋磨,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耽搁了。贾宝玉至今没有上学,依旧在内宅混着,长此以往,贾兰的求学之路势必会被耽误。为了自己的儿子,李纨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须巴结着王夫人,而巴结王夫人最好的途径,就是让贾宝玉开心。
李纨上前,问明了缘故之后,立刻便道:“你们要结诗社,怎么就忘了一个人来?宝姑娘就在这上面很有几分造诣,只是他们家如今事多,他要帮他母亲哥哥的忙,已经好些日子不得松快了。宝兄弟,你可曾给宝姑娘下帖子?”
贾宝玉当时就跳了起来:“该死,该死,我竟然忘记了宝姐姐。”说着连忙叫丫头备笔墨,终究还是嫌那些丫头们笨手笨脚的,自己跳了起来,冲回自己的小书房,给薛宝钗写了一份帖子。
史湘云好容易让贾宝玉忽略了薛宝钗,这会儿呗李纨提了起来,心中不忿,道:“珠大嫂子,我可是听说,他们薛家正在忙着为大姐姐修省亲别墅呢,宝姐姐竟然是一日都走不开,哪里有这么多时间跟我们耍这个?”
换了原著里面,中间多了一个林黛玉,林黛玉又是极其出色的,即便被贾家一众人不停地抹黑,也难挡他的光华,就连薛宝钗也要带上重重光环在王夫人和李纨、探春的明里暗里的扶持之下,才能够跟林黛玉一较短长。
有林黛玉在的时候,贾宝玉的眼光和注意力肯定是在他的身上,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人的诗文加起来也比不得他的灵秀。原著里,他在的时候,史湘云一定会明里暗里地跟他争,李纨、薛宝钗和探春会因为王夫人而或真或假地抱成团。
可是现在,林黛玉不在,贾宝玉也没有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别提有什么一见倾心和进一步地往来了。
没有了林黛玉,史湘云跟薛宝钗之间的矛盾就无法掩盖。史湘云喜欢贾宝玉,在他的心中,这个爱哥哥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也是他至今都没有走出来的初恋;而对于薛宝钗来说,他已经在省亲别墅上投了那么多的钱、那么多的心力,虽然在省亲别墅这笔买卖上,薛家是赚的,可是薛家真正要想得到的东西,他没有得到手,而且贾宝玉是他眼下最理想的丈夫候选人,薛宝钗哪里会愿意让给史湘云?
至于探春,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两个人如今一样住在贾母的后院里面,可是史湘云的屋子比探春漂亮,丫头比探春多,每日里史湘云还能够坐在贾母的身边。更重要的是,明明两个人同岁。可是史湘云是正经的公侯小姐,可他探春却是一个婢生女,注定了没有远大的前程。
因为这种心态。因为知道自己的出身使得王夫人永远不可能真正接受他,探春也只能变着法子另寻出路,比方说,讨好自己的嫂子李纨什么的。
看到史湘云针对李纨,探春连忙出来打圆场:“既然这诗社是我们提出来的,这第一次东道自然要我们来做才是。只是,我们该如何来做这个东道呢?”
这句话可是问到点子上了。请客哪里不花钱的呀?
李纨一听到请客。心中立刻一跳。
他是个寡妇,手边也没有多少银钱,即便贾母每年额外贴补。每年也就那么一百二十两银子罢了,这些也不过是月钱,真正的大头,每年的年例。反而少了许多。贾赦分宗出去之后。宁国府这边贾氏一族的公中产业大大缩水。本来,贾珍管事儿的时候,就没添多少族产祖业,后来贾赦分宗出去了,荣国府原来每年要交到宁国府这边的银钱自然也不用交了。所以让宁国府那边每年的年终分配就更加少了。更重要的是,有人借口贾政王夫人的事儿,指名贾珠在的时候德行有缺,让贾珍减了李纨的年例。跟族里一般的族人持平。这也使得,原著里李纨因为贾母跟贾元春的面子而得到的上上份儿的年例。如今已经缩水到了只有那么只有一丁点儿。原著里的王熙凤给李纨算过,那个时候的李纨一年也有四五百银子的收入。这还不算李纨自己的嫁妆私房的进项。从原著里王熙凤的口吻来看,王熙凤可是很嫉妒李纨有这么多的进项的。
可是现在,李纨每年也就只有那么一百多两银子的进项,根本就没有原著里那么多,甚至有可能连四分之一都没有。
这样的李纨,如何不看重自己手里的银钱?
他比原著里面更看重银钱,自然也对探春的话起了计较。
这个三丫头说什么?难不成他在算计我那一点进项了不成?
也难怪李纨会起这样的心思,如今,他能依靠的,也就是他的儿子和他手里的银钱了。
李纨看得出来,王夫人的心中,只怕自己的儿子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因为贾珠没得惨,王夫人可是把一切都迁怒到了自己的头上,也坚信自己才是害死贾珠的罪魁祸首。所以,王夫人讨厌自己,也讨厌贾兰,将来,贾兰如果有什么需要,王夫人绝对不会点头的。
甚至在李纨看来,王夫人还巴不得自己母子给贾宝玉让路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纨就只能想方设法攒点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未来,王夫人和贾宝玉会如何,李纨已经顾不上了,李纨也变得对金钱十分敏感,明知道探春不是这个意思,李纨的心中,还是闪过了那样的念头。
听探春这样一说,史湘云立刻便接口道:“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儿。我们可不是二姐姐,月钱脂粉钱都是上上份儿,就连衣裳首饰也还有额外的份例。倩儿和清儿也一样。他们三人若是在,随便凑凑也就有了。可我跟三姐姐就不成了,月钱本来就少,还有上下打点。之前三姐姐为了攒几吊钱,还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呢,而且又都给了宝玉。至于我,我们史家的月钱原来就少,来了这里,才跟三姐姐拿一样的。可是我也要打点那些姐姐妈妈们,也没有攒下多少钱。”
说着,史湘云就望向了李纨。他记得李纨的月钱是很高的。
李纨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就知道不好,再看见史湘云的眼神,更是心中一跳。
李纨当然不会直接说自己没钱。
他道:“既然此事是宝玉提起的,那宝玉就没跟你们说过此事么?我记得家里的老规矩,宝玉这样的少爷,哪怕是还没有成人,每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月钱。他又很少出门,即便出门,老太太另外有贴补。他屋里应该没有多少花费才对。不如问问宝玉,也许不用麻烦就有了。”
史湘云一听,立刻往贾宝玉的小书房来了。
探春看了看这位嫂子,看得李纨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提议跟过去看看。
这姑嫂两个各怀心事,等他们来到贾宝玉的小书房外面的时候,就看见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并肩出来了。
贾宝玉一见李纨便道:“大嫂子。今日多亏了你提醒,不然,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事儿呢。”说着,就给李纨作了一揖,慌得李纨连忙道万福还礼。
史湘云倒是顾不得许多,拉着贾宝玉就走。可巧,袭人不在房中。只有麝月几个丫头在,见贾宝玉急匆匆地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了。吓得连忙起来,道:“宝二爷……”
贾宝玉不等他们把话说完,立刻便道:“我的月钱呢?都拿来,我有用。”
麝月几个莫名其妙。道:“宝二爷。您的月钱袭人姐姐都收着呢。应该是放在柜子里了。”
贾宝玉一听,立刻就叫开柜子。
贾宝玉屋里的柜子的确没有锁,不过,他的丫头们也都知道好歹,知道贾宝玉的月钱是袭人管着的,袭人又是个有手段的,所以轻易不会挑战袭人的权威。
很快就有人把柜子里面的钱匣子拿出来了,贾宝玉打开一看。就一锭完整的官银,外加几个金银镙子。并一些零散的铜钱。
贾宝玉拿起那锭官银,道:“这是多少银子?”
那些丫头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作答,惟有李纨认得,这是一锭二十两的纹银。
李纨很清楚,当初贾元春管事儿的时候,就曾经减了探春的脂粉钱,可是贾宝玉的点心钱却没有减,也就是说,贾宝玉除了每月十两银子的月钱之外,还有八两银子的点心钱。贾宝玉每次出门,贾母都会吩咐下面的人好好照应着贾宝玉,还会另外叫鸳鸯给贾宝玉准备银钱,加上贾宝玉得宠,他在贾母这里要什么东西吃,厨房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敢要贾宝玉打赏的铜板。
也就是说,贾宝玉每个月的月钱外加点心钱,根本就用不到。
按照贾家的规矩,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必定会铸一些一两重的小金镙子小银镙子,上面錾上吉利话儿,像什么状元及第一类的,为的是祈福。这个习惯,从很早以前就有了。后来贾赦分家出去以后,依旧没有改,只不过,他不会准备贾政这边的,而是直接把一大包金银镙子交到贾母跟前。像贾兰和贾环,因为不在贾母跟前,所以也只在过年的那几天里面,来给贾母磕头,领了压岁钱之外,再得一荷包金银镙子,剩下的,除了贾母用来打赏那些丫头们的,其余的都被贾宝玉得了去。
也就是说贾宝玉的私房绝对不会只剩下这么一点才对。这里,如果说是这个月刚领来的月钱,那还有人信。
就在李纨思绪飞旋只间,却看见袭人打外面进来。袭人可被屋里这么多人给吓了一跳。他素来是个有算计的,也注意到了贾宝玉面前的钱匣子。他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宝二爷,您这是做什么?可是要用银子了?需要多少?”
贾宝玉举着手里的纹银,道:“袭人,我的月钱就这么些么?”
袭人知道,李纨都在,想要瞒天过海并不容易。他能够利用的,也只有贾宝玉对他的信赖了。
袭人连忙道:“宝二爷,你手里的是二十两的官银。这是刚领来的这个月的月钱。宝二爷,你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钱,还有八两银子的点心钱。你又没有多少花用的地方,一来二去,自然攒了不少。只不过,这屋里人来人往的,柜子也没带锁,不方便,所以我把大宗的银子放床底下去了。这柜子里面放的,是预备着你这个月使唤的。你要用银子么?需要多少,我这就给你取去。”
贾宝玉抬起头,道:“大嫂子,我们结诗社,需要多少银钱?”
李纨想了想,道:“差不多五十两就够了。”
袭人听说,也不含糊,当即就爬进了床底。等他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的帕子里面果然包着三锭银子,每一锭都是二十两一锭的纹银。
贾宝玉道:“袭人,我的银钱就这么一点么?”
袭人笑道:“我的二爷,您光月钱和点心钱一年下来就两百多两银子了。再加上老太太按季给的金银镙子,还有零零碎碎的,你的私房哪里会少了?二百两就是十斤。这份量可不轻。要想拿出来,可着实要费一番功夫呢。”
贾宝玉一听,方才不言语了。
史湘云是个大大咧咧的,虽然因为经历的关系,也比较在意银钱,可是他对袭人一贯信任,倒是没有想过袭人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唯有李纨和探春。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含义,都各自转开头去。
这个袭人。果然好手段!
探春想的是,自己是个婢生女,女儿本来的卑贱,他又是丫头养的。比不过别人也就算了。可是他的亲弟弟贾环。明明也是贾母的孙子,可就是因为庶出,每个月的月钱也比贾宝玉低许多,还没有这点心银子。赵姨娘又是个蠢的,尽想着贴补娘家,却不顾贾环,娘儿两个,每个月拢共也不过是四两银子一吊钱。竟然还被他拿出一半去贴补娘家。
每每自己想要巴结王夫人、每每自己攒了银钱想要让贾宝玉为自己带点什么,这个赵姨娘就会生事儿。好像不这么做,他不舒坦一样。
李纨也是一样。
李纨也有个儿子贾兰,也是贾家的正经少爷,跟贾宝玉一样,都是嫡出,而且贾兰还是贾政的长子嫡孙。在李纨看来,按照规矩,身为嫡长子嫡长孙的贾兰怎么也应该比贾宝玉金贵些才是,可是前面有把贾宝玉当成眼珠子看的贾母,后面有根本看不上自己母子的王夫人,贾兰跟着自己,也着实委屈。
就跟这月钱一样,贾宝玉的月钱是在贾母这里领的,所以他的月钱一直是十两银子外加八两银子的点心钱。可是贾兰呢?他打未出生就不得王夫人的喜爱,亲姑姑贾元春甚至不愿意看到这个侄儿出生,就是待遇,贾兰这个嫡长子嫡长孙也比不得贾宝玉这个嫡次子,倒是跟贾环这个庶子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贾兰跟贾环一样,都是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钱,而且,还没有点心钱。
李纨虽然不至于掉到钱眼里面去,可是人不平则鸣。就跟这月钱的事儿一样,贾宝玉每年积攒下来的月钱就超过了两百两银子,另外还有人送钱给他花,可是他们母子两个呢?母子两个无人问津也就算了。可眼看这贾兰已经七岁了,换了别人家里也该上学了。可是贾家根本就没有提请先生的事儿,其中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贾宝玉不喜欢读书而已。
想到儿子的前程有可能因为贾宝玉而被耽搁,李纨的心情当然不会好。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有人通报,说是晴雯来了,贾宝玉连声叫请。
贾宝玉是个颜控,他喜欢的就是美人,而晴雯的脸蛋则是贾家所有的丫头里面最漂亮的。贾宝玉一直都知道晴雯,他也以为,晴雯原来是贾母为他准备的,却没有想到,贾母会把晴雯给了贾玖。
这是贾宝玉心中的遗憾。
更让贾宝玉难受的是,晴雯打去了贾玖的屋里,就跟他疏远了,就是在贾母跟前见到他,晴雯也不怎么理会他了,让贾宝玉非常伤心。今日晴雯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晴雯第一次踏入他的屋子、他的住所,贾宝玉当然高兴。
贾宝玉连忙叫请。如果不是屋里还有李纨史湘云和探春等人,只怕贾宝玉早就跳起来,亲自抛出去迎接了。
只见晴雯进来之后,先见过贾宝玉,然后依礼见过李纨史湘云和贾探春,这才站直了身子,道:“宝二爷,我们姑娘说,二爷既然要开诗社,想来很多东西是不凑手的。别的东西,我们姑娘也帮不上忙,便让婢子带了两坛子蟹酱并两瓶葡萄酒。”
贾宝玉一听,欢喜非常,连声道:“让二姐姐费心了。”又道:“晴雯,打你去了二姐姐那边,我们就很少能说上话了。不如,我们结社的那天,你也过来玩罢。”
晴雯连忙推辞:“宝二爷,你说笑了,婢子是什么身份,哪里会这个?要婢子做两色针线,婢子还拿得出手,若是换了诗文,宝二爷,您确定不是要婢子出丑?”
到底也没坐,甚至连茶都没有用,把东西交割明白了就回去了。
094 袭人之心
094袭人之心
就跟很多偶像剧里面的男主角一样,从小家世不凡又得长辈疼宠,贾宝玉的这一辈子,可着实顺风顺水,不要说那些丫头们了,就是家里的那些姐姐妹妹们,对他也多是讨好巴结,无论是史湘云还是薛宝钗,他们的屋子都是随便他进,连床都随便他爬上去躺。
所以,贾宝玉对那些不顺着他的人就十分好奇,比方说,一直以来都躲着他走的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还有在贾母跟前笑盈盈的、转脸就当做没他这个人的堂姐贾玖,贾宝玉都非常想跟他们拉近关系。
在贾宝玉的心中,他们就该在一起,做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贾宝玉早就忘记了,他已经跟袭人做了某些事情了,也不知道贾赦和贾政分宗意味着什么。
贾母疼爱这个孙子,有些事情,根本就没让这个孙子知道。
没了王熙凤这个一心扑在王夫人裙摆边上的大房的儿媳妇,贾赦贾政两家之间自然也不会那么亲热。贾赦跟贾政两兄弟跟原著里面一样,除了大年节的时候在贾母面前见个面,贾赦从来是只走前面不走后门,而贾政正好相反,他尽量窝在家里,即便要出门,也是走后门。王夫人跟邢夫人就不用说了,邢夫人躺在屋里,每天也只有贾玖、贾琮、贾倩贾清会一日两次地去他屋里晨昏定省,贾琏则是在回来之后、天黑之前去他屋里问安。现在的王夫人跟邢夫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下面的小辈们,贾宝玉和探春的势力范围在贾母荣庆堂的后院。贾玖等人则是在重新翻建过的荣禧堂和后花园以及自己的院子。贾琏和贾琮一个是正经的官员,一个要读书,也都住在前面。
除了贾母跟前。这些小辈们也没有多少交集。
以前的贾宝玉,因为贾玖不够出色,因为贾玖对他很冷漠,因为他以为贾玖会被人欺负是他的错,所以贾宝玉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二姐姐,这个二姐姐既然不愿意理会他,他也只能忍着。
可是那年做了个稀奇梦。跟袭人有了首尾,后来又梦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儿,让贾宝玉的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们本来应该亲亲热热地在一起的,他们就应该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林妹妹是如此,晴雯也是如此。
这种念头,在林黛玉来了贾家之后就有了。等过了林黛玉的生日就愈演愈烈。
甚至贾宝玉还觉得晴雯就应该是他的人。晴雯应该傲娇地说着不要不要。明明是丫头的身份,却养成了一副大小姐的脾气,别人轻易使唤不了他,唯有自己的事情,才能够让他上心,也只有自己的事情,才能够让他不顾一切。这才是真正的晴雯。真正的晴雯才不会这样冷淡呢。
贾宝玉愣愣地望着门口发呆,可把袭人给气坏了。
袭人一直没有把晴雯放在眼里。在贾母跟前的时候便是如此。晴雯的脾气比较暴烈,尤其不喜欢别人拿他是赖嬷嬷送给贾母这件事情说事儿。每次被别人说到这个,他就会炸。所以人缘并不是很好。如果不是他模样儿好、针线出色,又因为赖嬷嬷的关系,只怕也不会被贾母看重。
晴雯能够成为贾玖的丫头,不是因为出挑,而是因为他干净。
那个时候,贾母身边的丫头们,许多都跟那些奴才有关联,唯有晴雯,原来是赖家的奴才,是赖嬷嬷调教了送给贾母取乐的玩意儿。他的身份,比贾家一般的家生子儿都不如,更不要说袭人这种良民出身的丫头了。所以,即便袭人跟晴雯都是外头来的,两个人都在贾家没有什么根基,可袭人能够抬头挺胸地做人,晴雯却要面对周围的轻慢。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晴雯在贾母的屋子里过得并不如意,也使得他在赖嬷嬷倒台之后,彻底被孤立了起来。
他是赖嬷嬷献给贾母的,是赖家出来的,跟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他甩都甩不掉的。另外一层,赖嬷嬷倒台了,他又不是赖家的人,自然也不会被清理的出去。但是赖家终究是他的靠山,哪怕他真心不想要,在贾母跟前,他也的确受了赖家的余荫。赖家被问罪,他也的确受了波及,没了保护伞。
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很多管事奴才都是王夫人的人,这些管事奴才,一面讨好王夫人,一面把家里的女孩子塞到了主子们身边,占据了那些轻省的位置,贾母的院子里情况就格外严重。后来出事儿之后,贾母将自己院子里的那些丫头们都扒拉了一遍,又检查了贾家剩下的丫头们,这才找出小红和晴雯两个,比较干净,贾玖又能够接受的两个人来。
贾母的院子里面不是没有更出色更温顺的丫头,只不过,小红和晴雯是贾母找得出来的、贾玖也能够接受的人罢了。
那个时候,晴雯可以说是一飞冲天。前一天还被人指指点点呢,转眼就被无数的人艳羡了。
袭人也是。
袭人花费了多少力气,才爬上贾母身边二等丫头的位置,又花费了多少心力,才使得贾母让他去伺候史湘云,又花费了多少力气让史湘云信赖他,向贾母称赞了他,才使得他有伺候贾宝玉的机会。
可是晴雯呢?竟然是因为运气,成为贾玖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那个时候,贾宝玉身边还有可人媚人两个呢。
本来,因为他们两个之间不会再有瓜葛,一个成了二房少爷身边的贴身丫头,将来一定会走姨娘的宅斗升级道路,一个成了大房姑娘身边的贴身丫头,将来会走管事娘子的职业侍女的家生子路线或者是放出去走种田兴家的寻常百姓路线,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袭人发现,自己已经比不得那个过去被他一直死死地压在下面的晴雯了。
因为贾赦对贾母的孝顺,即便外面的奴才被清洗了好多。即便贾母院子里的丫头被打发出去好多,可是贾母的地位不变、待遇不变、排场依旧不变。贾母身边的丫头,出去的时候是带着自己的行李从贾母院子的后门出去的,可是一旦出了贾母的院子,就被贾赦给打发了。贾赦很小心,没有让人惊动贾母和贾母的院子里的人;贾母心里也很清楚,但是他也聪明地什么都没有表示。算是顾忌儿子的颜面,在儿子跟奴才之中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母子俩的这种默契,使得袭人等一干丫头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在袭人的印象中。贾政王夫人是住在荣禧堂里的、荣国府的真正的主人,他们这些丫头们称呼贾赦用的是大老爷,而称呼贾政才是老爷,称呼邢夫人为大太太。称呼王夫人才是太太。荣国府的继承人应该是他伺候的宝二爷,那个琏二爷根本就是个陪衬!
一度,袭人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真相大白之后,袭人这才慌了,原来这座府邸的主人一直都是那位自己根本看不上的大老爷,那位躺在屋里人事不知的大太太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更甚者,琏二爷才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那位二姑娘才是这府里的正经小姐,而他们引以为豪的大小姐贾元春。也不过是借了老太太的宠爱,这才得以鸠占鹊巢。
刚得知这些讯息的袭人整个儿都不好了。他觉得自己的青云路都塌了一半。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不能犯一丁点儿的错儿、不能怠慢了贾宝玉让贾宝玉感受到一丁点儿的不舒服,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怠慢了贾宝玉会失去贾母的宠爱会造成一系列自己无法接受的后果,袭人也不可能熬过那段时日。
也就是因为知道贾宝玉不是自己想那样,是这座华丽的宅邸的未来主人,也就是因为知道,贾宝玉将来也不过是跟后街上的那些爷们一样,都是贾家旁系的爷们,袭人的心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袭人跟薛宝钗一样自幼丧父,母亲和哥哥都过不下去了,他才自卖自身,签了死契、来了贾家做丫头,而贾家那种自诩慈善人家的做派,跟他听说过的龙潭虎穴并不相同,也使他产生了极大的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一直影响着袭人,影响着袭人的言行举止。
袭人知道,跟他这种丫头,将来势必会成为贾宝玉的通房丫头,也会母以子贵成为贾宝玉的妾,却因为年纪和阅历的关系,让他以为,跟贾宝玉做某些事情都是不妨的。这也是袭人成为贾宝玉的床伴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因为知道贾宝玉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也正是因为知道贾母没了之后,贾宝玉就不得不离开这座华丽的府邸,让袭人不得不早早地作出打算。
而袭人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为贾宝玉打理好一切,并且管理好贾宝玉的财产。
贾家对奴才们一贯是大方的。以原著里面的晴雯为例,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孩子,不过在贾宝玉屋里呆了几年,被撵出去的时候,他的私房就“价值三四百金”。袭人比晴雯懂事儿,又管着贾宝玉屋里的事情,更得贾母、王夫人看重,所以袭人的私房比晴雯只多不少。袭人根本就不用偷贾宝玉的东西,靠着他的月钱,他就能够让他的母亲哥哥过得好好的。而且,袭人的母亲哥哥也争气,母亲体谅这个女儿,哥哥会来事儿,花家很快就起来了
如今,袭人已经不用让人捎钱回去了,相反,跟贾宝玉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之后,袭人更愿意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突出自己的特点,也让贾宝玉的眼光能够更长久地留在自己的身上。
袭人也知道贾宝玉并没有多少机会用到钱,所以每一次领来月钱之后,袭人都会把散碎的银子换成整锭的银子,连同那些金器和贵重的首饰都好好收起来,预备着以后添置产业的时候使唤。
他不知道。他这种行为已经让李纨有了不好的猜想,当然,他就是知道了。也无所谓。因为他的心里眼里只有贾宝玉。
但是,袭人不能接受的是,贾宝玉对贾玖的丫头起了心思。
袭人一直都知道,贾宝玉是个颜控、喜欢好颜色的丫头,而晴雯是贾府里最漂亮的丫头。以前晴雯在贾母的院子里的时候就不巴结贾宝玉,却因此引起了贾宝玉的注意,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的话。那么晴雯一定会被贾母送给贾宝玉,就跟他袭人一样。
可是后来,晴雯却去了贾玖的屋子。
以前的袭人对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可是在吃过亏之后,袭人私底下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学会了不少事情。就好比说,贾母希望贾宝玉跟这些女孩儿们亲亲热热的。所以贾宝玉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十来岁的人,跟比自己小一岁的史湘云在同一张榻上打滚也是有的。
如今的袭人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贾宝玉是不能做的,比方说乱|伦,又比方说,觊觎姐妹屋里的丫头。
晴雯就是千好万好,如果他还在贾母屋里。自己只要跟鸳鸯第一句话,以贾母对贾宝玉的疼爱。用不了多久,晴雯自然会过来伺候贾宝玉。
可是现在,晴雯偏偏是贾玖的丫头。
贾宝玉的神色让袭人有了不好的预感,唯一能够让他觉得安慰的是晴雯是个心气大的,绝对不会愿意在没有名分的时候,跟贾宝玉有什么首尾。
袭人心乱如麻,差一点就没能听清贾宝玉之后的话。
贾宝玉倒是没有注意到袭人的不对劲,倒是史湘云,看见贾宝玉一直望着晴雯离去的方向,不免有些闷闷的:“爱哥哥,你也真是的。这个晴雯还是老太太给二姐姐的呢。老太太屋里的丫头,还有你不熟悉的么?”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不一样的。”
史湘云莫名其妙:“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丫头么?”
袭人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云姑娘,晴雯那丫头的确不同寻常。他的心气儿高着呢,脾气也烈,虽然是赖嬷嬷孝敬老太太的,却容不得别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儿。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就十分好强,去了二姑娘屋里,二姑娘跟前的赵嬷嬷见他言语爽利,十分喜欢,听说,已经求了二姑娘,想聘他回去做他们家的侄儿媳妇呢。”
史湘云道:“当真?那可真要恭喜了。”
袭人道:“可不是。你当二姑娘跟前的赵嬷嬷是哪个?便是琏二爷的奶嬷嬷的小儿媳妇。老赵嬷嬷可是早就看中了晴雯,还特地让自己的小儿媳妇探了二姑娘的口风。只不过眼下二姑娘跟前事情也多,离不得晴雯,所以要把晴雯再留两年。还有给了琮三爷的锦绣,他也被许给他姑妈家的表弟了。他们两个都一样,不出两三年就要出去了。”
贾宝玉听说晴雯和锦绣要嫁人,立刻唉声叹气起来:“这下子又要多出两个死鱼眼睛了。”
李纨听了又气又笑,道:“宝玉,也亏得二妹妹没有在这里,若是二妹妹听到了,必定是要生气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接口道:“是谁惹二妹妹生气了?”
众人连忙转头去看,却看见薛宝钗扶着莺儿的手打后面进来。
史湘云连忙上前,笑道:“宝姐姐,你可听说了么?二姐姐屋里的晴雯,还有锦绣,都有了人家了。”
薛宝钗听了心中一动。
这两个丫头,锦绣比薛宝钗略大一点,晴雯却跟薛宝钗同岁,月份却比薛宝钗小。而且身为婢女,婚事原来就比姑娘小姐们晚。可是他们却都有了人家了,薛宝钗这个正经的姑娘却还没有定亲。
一时之间,薛宝钗的心里可是五味俱全。
如今,薛宝钗也历练出来了,除非是跟邱典赞这些打宫里出来的人物,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即便心中巨恸,薛宝钗的脸上还是一派端庄的模样。
“如此,的确要好好恭喜了。不知道诸位准备了什么贺礼?”
听说要出钱,史湘云心里就不痛快了。
他也是缺钱的一族呐。
史湘云道:“宝姐姐。看你说的,锦绣也好,晴雯也好。终究是个丫头。而且,他们又不是马上就要出去,而是要过两年,下面的人训练出来了再出去呢。倒是宝姐姐,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来了?”
薛宝钗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文人雅客下的帖子,如此盛事,我若是错过了。岂不是要以为憾事?”
史湘云笑了起来:“可算是来了一个了。”
薛宝钗奇道:“除了要守孝的林妹妹,竟然还有人不来的?”
史湘云道:“可不是么,二姐姐也好。浣纱馆的两个也好,都没来。不过,二姐姐派晴雯送了蟹酱和葡萄酒。”
嘴上这样说着,可史湘云的嘴却已经嘟了起来。显然。对于贾玖和贾倩贾清几个这么不给面子。他也很郁闷。
贾玖和贾倩贾清几个不出席都在薛宝钗的意料之中。他可不是史湘云,以为贾赦跟贾政两家的儿女们还那么和睦。即便是和睦,也是表面文章,做给贾母看的。在薛宝钗看来,以贾玖的性子,他能够搭理他们这些跟贾政王夫人有关的人,并且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招待他们,已经是看在贾母的份儿上给他们面子了。
所以薛宝钗每一次去贾玖那里。都是以薛家的实际掌权者去贾玖那里的,就是求了贾玖什么事情。去的时候会送上厚礼,事成之后还会送上丰厚的礼物。
也是这种做法,让他与贾玖相安无事,也是这样的行为,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味道,使得贾玖对他还算客气。
虽然薛宝钗私底下认为,贾玖还是很看重钱财的,但是人前人后,薛宝钗反而会维护贾玖。因为他过去、现在、将来,都需要对方的帮助。
薛宝钗仿佛刚注意到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般,道:“原来如此。如今,大太太还是那个样子,琏二哥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这个时候,二妹妹的确走不开,倩儿和清儿也有事情,既然他们事忙,我们也不便勉强。”
说着又指指桌子上的四锭纹银,道:“这些银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史湘云便把经过说了。
薛宝钗眼角的余光扫过袭人,他原本也以为袭人对着贾宝玉的私房动手了,可是当他看清袭人的模样的时候,他便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这个袭人,如果他真的没有对贾宝玉的私房动手的话,那他还真是一个好丫头。
这个好字,被薛宝钗在心里加上了着重号。
这样想着,薛宝钗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既然二妹妹都送来了这些,那我也凑个份子吧。我记得宝玉极喜欢我们家糟的鹅掌鸭信,说老太太这里糟的不如我们家的入味。那我回头便让人送两坛过来。蟹酱、鹅掌、鸭信、葡萄酒,再略略添几样时鲜的果蔬,也差不多了。”
其实薛宝钗真的不介意跟原著里替史湘云办螃蟹宴一样,大包大揽,让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好来。毕竟,现在的薛家可不是原著里的薛家,原著里面大观园是贾家的人负责建造的,贾家的那些爷们也好、奴才也好,都是可了劲儿地捞钱,明明花一倍的银钱就能够做好的事情,到了他们手里,花上五倍六倍的银钱都不止。如今,那省亲别墅的事情,由薛宝钗一人总揽,薛宝钗又调动了足够的人力物力,使得花费大大减少。再者,仿太湖石上有贾玖帮忙,让薛宝钗赚了一大笔,也让江河日下的薛家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所以,贾玖既然作出了表示,薛宝钗也非常乐意在人前人后再捧一下对方。至少,贾玖送了这些东西过来,虽然没有直接出钱,可是这上好的蟹酱,还有葡萄酒,可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东西,相比之下,他出的鹅掌鸭信除了要许多鸭、鹅之外,倒是不那么金贵稀罕了。
史湘云听说是贾宝玉喜欢吃的,立刻道:“那敢情好。只是要我说,家里的菜肴我们都吃腻了,如今这天气一天一天地见热了,若是有些清凉爽口的方好。我听说二姐姐那里有好些菜谱,不如我们去二姐姐那里要方子罢。”
贾宝玉还惦记着晴雯呢。立刻说好。当下兄妹几个并李纨薛宝钗都联袂往贾玖的屋子里来。袭人还在为贾宝玉中意晴雯的事儿头疼呢,迟疑了一会儿,便与麝月几个将东西收好。这才追了上去。
贾玖倒是很意外贾宝玉会就这么过来。只不过,如果是贾宝玉一个人,他当然直接就把贾宝玉拒之门外了,可现在,贾宝玉可是跟着薛宝钗、史湘云、探春和李纨来的。如果这个时候,贾玖再把贾宝玉拒之门外,只怕就不怎么好了。
想了想。贾玖也没让人直接进来,而是先让人去了后花园里,先把那道侧门上了锁。然后才按照礼数,带着一溜儿的姑姑、嬷嬷并一等二等的丫头若干,摆开了排场出去迎接。
贾玖如此兴师动众,史湘云当场就取笑了:“二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呢?”
贾玖先在院子门口与众人见礼。然后方才往第一进的外书房让,那里已经被他当成了接待外客的所在了。
贾玖道:“若不是宝兄弟来,我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啊。终究是男女有别呢。”
贾宝玉嗨嗨了两声,道:“一家子骨肉,竟然这样分生起来。”
贾玖笑道:“宝玉,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话里的惆怅和伤感,让贾宝玉找不到反驳的话。即便被贾母保护得甚好,可是贾宝玉终究是贾宝玉。他是男子,不可能一直呆在内宅、呆在贾母的羽翼之下。王夫人出事儿的时候。贾宝玉还小,所以对王夫人做的事儿并不是很清楚,如今,贾元春又成了皇妃,外面就是说王夫人的丑事,也不敢放在明面儿上说。所以,贾宝玉依旧对王夫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贾玖话语中的伤感还是镇住了贾宝玉。他乖乖地跟着贾玖进了外书房,在外书房的会客室里,各分宾主坐下,又有小丫头上了茶果来,贾玖捧起了茗碗,却不说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冷场了。
史湘云吃了一口茶,却是看了贾玖两眼,见贾玖不为所动,他终于忍不住了:“二姐姐,你就不关心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么?”
贾玖歪了歪脑袋,故作疑惑地道:“我婉拒了你们的邀请,却又给你们送去了蟹酱和葡萄酒。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呢?还是来谢我的?”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呢?不过,这话也没有错,我们这次来,兴师问罪有之,感谢亦有之。不过,这都是次要的。”
贾玖道:“那么主要的呢?”
史湘云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只是人不齐全,大家有怕脸软,乱了例。所以,我与三妹妹商量着,必要请你入社做个监察御史放好。”
贾玖一听,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边上坐着的贾宝玉,道:“可是我不善诗文,也不知道这个监察御史要做些什么呢。”
史湘云连忙道:“自然是监察我们里头有偷安怠惰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便是了。”
贾玖笑道:“如此,我明白了。你们既然结了诗社,必定是要轮流做东的,你们自己的月钱不够使,所以才找上我,邀我入社,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却是让二姐姐给猜着了。”
李纨也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贾玖倒是没有想到这句原来用在王熙凤身上的话,反而被用在他身上。不过,李纨已经是寡妇了,又不得王夫人的心,如今只靠着贾母过日子。在自己日子过得尚可的情况下,贾玖当然不会跟王熙凤一样斤斤计较两人的差距,但是这不妨碍他找贾宝玉的麻烦。
贾玖笑道:“宝玉,你是个什么态度呢?我记得你的月钱是十两,这上面,你我是相当的,不过,我有脂粉钱,你有点心钱,虽然我比你多了二两,但是相差有限。你一年两百多两银子的份例,又有老太太时不时地贴补,却没有什么开销的地方,怎么,就不能拿出些陪你妹妹们玩耍么?”
史湘云立刻就放下了茗碗,道:“二姐姐。我们今日可是来请你的!”
若是换了李纨,只怕早就软语反击了。不过史湘云就是史湘云,他说话从来是直来直往的。
贾玖笑着摇摇头。他当然不会跟史湘云斗嘴。
贾玖道:“看看看看,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我不过是说了这么两句,你就护上了。罢了,你们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不表示。小红。”
小红连忙出列。
贾玖立刻吩咐道:“去取六十两银子来。”小红立刻出去了。
贾玖方道:“银钱之事都是小事儿,只是我实在不得闲。若是你们要什么监察御史。我倒是能够举荐一个人来。”
贾宝玉连忙问是何人。
贾玖道:“自然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啦。他的能为,你们都是清楚的。只要宝玉跟老太太那么一说,老太太自然愿意将鸳鸯姐姐出借两天。不然。鹦哥姐姐也使得。”
众人听了又连忙说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袭人也来了,贾玖听闻,立刻道:“哎呀。说起来。袭人在老太太屋里也是极出挑的。虽然模样不是顶尖的,可那一派与人为善的行事,倒是不同于一般的丫头。他又有些痴病,跟着老太太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老太太,跟着云妹妹的时候,心里又只有一个云妹妹。可惜了,偏偏到了宝玉这个混世魔王的手里。不然也是个妥当的。”
说话间,小红便与袭人一前一后进来了。贾玖当着面。将这些银钱与李纨交割清楚,这才轮到袭人上来见过在座的各位小主子。
贾玖一见袭人就笑:“哎呀,今日可是什么风儿,竟然把袭人姐姐给吹来了?虽然说已经分家了,不过我与宝玉终究是堂姐弟,难道我还能吃了宝玉不成?怎么宝玉前脚才来了我这里,袭人姐姐就来了?”
这话可是相当客气了。就连史湘云也十分奇怪,袭人应该不曾得罪了贾玖才是,怎么贾玖如此看不上袭人?只不过,贾玖是主子,袭人是丫头,贾玖就是拿袭人撒气又如何?今日,他们可是集体来找贾玖要银子的呢。
这样想着史湘云倒是觉得袭人是代他受过了。
袭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得罪了这位贵为郡君的二姑娘,却不妨碍他知道贾玖此刻心情不大好。他连忙道:“禀二姑娘,婢子听说了锦绣与晴雯好事已定,特地来恭喜的。只是婢子手笨,到了近日才把贺礼准备好。”
贾玖笑道:“原来如此。可惜了锦绣在前头,晴雯也当值。”
史湘云连忙求情,贾玖只得放晴雯与袭人去外面说话。
晴雯跟袭人出去,走到第一进西侧尽头的漏窗下,才听晴雯道:“说罢,有什么事儿?”不等袭人张口,晴雯便道:“长话短说。你我都知道,你我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姐妹情深。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便是如此,你看不上我的坏脾气,我也看不上你那京巴儿的模样。”
袭人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道:“晴雯,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晴雯挑了挑眉毛,道:“那又如何,比不得你,早早地就攀上了宝二爷。你是冲着宝二爷屋里的姨娘的位置去的罢?放心,我才没有兴趣给人做小。都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
袭人涨红了脸,道:“晴雯,你……”
晴雯道:“袭人,你行事周密,论心机,我的确比不上你。可惜的是,你就是心机太多了。说什么为了宝二爷好,其实呢?越俎代庖,明明是奴才的身份,却要代主子做决定。你说我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那你呢?你别以为你的那点子小心思别人会不知道。不就是想看看谁会成为未来的宝二奶奶,所以想提早下注不是?我只告诉你一句,云姑娘也好,宝姑娘也罢,在他们两人之间,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林姑娘是我们姑娘罩着的。你给我小心点儿,没有事儿没事儿地编排起人家来。”
袭人道:“晴雯,你误会我了。”
晴雯道:“误会?谁把云姑娘当成自己手底下的小丫头使唤的?还让宝姑娘云姑娘替你做针线。宝玉屋里那么多丫头,就找不到一个会做针线的?还不是你的本事!”
095 贾玖之叹
095贾玖之叹
这也是晴雯最看不上袭人的地方。
当初可人媚人和李嬷嬷在的时候,贾宝玉屋里干干净净的。可是袭人来了,弄走了可人和媚人,后来跟贾宝玉有的首尾之后,立刻仗着贾宝玉的宠爱,对李嬷嬷下手了。第一次,是茜雪替李嬷嬷挡了灾,被撵走了,第二次就轮到了李嬷嬷本人。
如果袭人是个真有能力的,那也就算了。
可实际上,袭人除了他那个贤惠名声和好人缘,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贾宝玉原来就有的坏毛病,他不喜欢外头的针线娘子做的,所以贾宝玉身上的衣裳、佩饰,都是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做的。因为贾母对贾宝玉的偏爱,加上对于贾家这样的人家而言,再好的丫头也是可以用银子买到的,所以贾宝玉的屋里的丫头特别多,这么多的丫头,有一半就是为了贾宝玉的衣裳佩饰预备着的。这种情况打可人媚人在的时候便是如此。
可是袭人成了贾宝玉屋里众多丫头的一把手之后,为了他自己的贤惠名声和好人缘儿,袭人纵着那些丫头们,由着那些丫头们四处玩耍。
如此一来,贾宝玉的衣裳佩饰什么的,自然就不整齐了。袭人的针线又不是顶好的,他就是手脚再勤快,也赶不出来那么多活计。所以,上面即便看到袭人勤勉,可是对袭人的工作能力,还是十分失望的。
晴雯很清楚,如果当初自己不是来了贾玖这里。只怕便是被贾母打发去伺候贾宝玉,为了贾宝玉房里的那些针线活儿。
不过,晴雯也知道自己的事儿。领着一样的月钱,别人天天玩,袭人甩着贾宝玉屋里一把手的威风,就他一个人拿着针线,把一双眼睛都熬红了,这种事儿,无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不愿意的。
即便是在贾玖这里,晴雯也不止一次听说过,袭人把贾宝玉屋里的针线推给史湘云跟薛宝钗做。
对此。晴雯的反应便是呵呵。
袭人可真是有本事,竟然能够把两位正经的小姐当成自己手下的丫头使唤,还使唤得理直气壮,让晴雯对袭人可真是刮目相看。
也因为史湘云跟薛宝钗不自爱、自降身价。帮着袭人做贾宝玉身上的针线。所以晴雯等一干丫头们都看不起这两个人。以前,晴雯等一众丫头们提起史湘云的时候,用的都是史大姑娘,如今,这些丫头们都直接用上云姑娘了,语气也不及以前尊敬,反而多了几分轻慢。当然,因为史湘云住在贾母的院子里。所以大家在贾母跟前的时候还会忌讳些。至于薛宝钗,以前用宝姑娘称呼对方的时候。是因为对方的出身的确不高,哥哥薛蟠又是个杀人犯,所以众丫头们对薛宝钗也不过是面子情。但是现在,就是后面守夜的婆子们提起薛宝钗,也是一脸轻蔑,虽然得了对方的赏钱,可是回头,依旧会说薛宝钗不够尊重、不愧是商人家出来的、就是不大懂规矩、连带着连云姑娘也被带坏了云云。
薛宝钗对自家姑娘的巴结,还有自家姑娘的应对,晴雯都是看在眼里的。比方说,贾玖将那仿太湖石介绍给薛宝钗的事儿,从薛宝钗后来送来的礼物上来看,晴雯大约可以猜到薛家在这仿太湖石上赚了不少钱。如果换了袭人,必定是借机发表意见,并且建议主子把这个大进项交到府里,或者是交给什么人打理,好把大部分的收益拿捏在手里云云。可是晴雯不敢,或者说,他是个比较单纯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脾气比较暴烈、会用大丫头训导小丫头的职责之便大声叱责下面躲懒的小丫头,却不会越俎代庖,替主子做决定,认为自己的建议就是好的、主子应该按照自己的建议去做什么的。
晴雯心里固然会奇怪自家姑娘行事的理由,可是嘴上绝对不会往外面吐露一个字。晴雯知道,自己有一双巧手,可是自己的脑子不够聪明,脾气也烈,这种事情,晴雯一般不会掺和。
这是晴雯跟袭人最大的不同。
当贾宝玉的想法跟袭人相左的时候,袭人就会本着为对方考虑的心,然后用自己的方法行事,根本不管他的做法是不是会黑了贾宝玉。
而晴雯遇到自己的意见跟主子向左的时候,晴雯会选择倾听自家姑娘的意见,然后听取诸位姑姑、嬷嬷们的意见。
谁让他的姑娘身边有一溜儿姑姑嬷嬷们呢。光听这些姑姑嬷嬷们的见识,就够他这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小丫头受用不尽了。
晴雯不会替自家姑娘做决定,但是不妨碍他提防袭人。
他跟袭人也是老相识了,袭人的脾气和言行,晴雯都非常熟悉。在看到袭人的时候,晴雯就知道,这个袭人心里又有计较了。更无语的是,袭人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从来不知道反省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晴雯记得秦典宝秦姑姑说过,上面的人不喜欢他这样暴烈脾气的人,因为他们这种人很容易固执己见、不容易听得进去教导,可是上面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自作聪明、擅自做主的奴才,那种奴才,本身见识浅薄,却有认为自己忠心耿耿、认为自己才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却不知道屁股决定脑袋,主子的思考方式与丫头们的思考方式肯定是不一样的。见主子的意见跟自己相左,便存了别样的心思,认为自己有必要让上面的人知道主子犯错了。这种奴才,那才留不得呢!
晴雯可是不止一次听姑姑们说过:前一种丫头,处处表现在外头,让人一点一点地教导着,还是有可能掰过来的;后面一种丫头,根本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典型。平日里看着还好好的,可真要出了事情,绝对是把天捅个窟窿的那种。
晴雯知道。自己是前者,而他坚信,袭人是后者。
看见晴雯的样子,袭人连忙放软了身段,道:“好妹妹,是我的不是,让妹妹误会了……”
晴雯见袭人死相不改。也恼了:“我看你从来没有明白过来!”
说完,转身就走,慌得袭人连忙去拉他。
“好妹妹。念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就跟为提个醒儿,告诉我一声,我到底是为了何事惹恼了二姑娘?”
袭人素来知道的。晴雯脾气烈。却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只要软语相求,他即便嘴硬也会透露一二。
晴雯被袭人硬生生地扯着,退了两步,这才站稳了身子。
晴雯转过身来,又气又怒。
方才,他可是差一点就摔倒了!
“你还没有明白么?我们姑娘讨厌你,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见袭人涨红了脸。晴雯却没有放过他,只不过。这里过去十余步便是外书房,一旦高声,可是很容易被人发现他与袭人争执,少不得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们姑娘住的地方。干净,是必须的。可是你呢!姑娘的打扮,妇人的身子!又是个年轻丫头,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人家会怎么想我们姑娘?!”
袭人低着头,扭着帕子,不说话。
晴雯道:“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是这么想的:老太太既然已经将你给了宝玉,你跟他,也不算逾礼。可你要知道,老太太是让你做丫头,并没有把你开脸做妾!想想那位吧,他可容得下勾引他儿子的狐媚子!”
袭人听了,脸都白了。他的心中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好妹妹,你是说……”
晴雯道:“没错儿,就跟你想的那样。”
袭人这才慌了。
袭人敢跟贾宝玉有首尾,他最大的倚仗便是他是贾母给的。他完全忘记了,王夫人是最忌讳这个的。
袭人如何不知道王夫人。他非常清楚,王夫人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生了一个命格贵重的女儿和一个有来历的儿子,而王夫人这辈子最忌讳的,便是那些勾引他儿子的丫头。但凡贾宝玉身边出现一个出挑一点、行为不讲究一点的丫头,王夫人的眼睛都会竖起来。
如果现在就让王夫人知道了,王夫人必定会生吃了他。
袭人道:“好妹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可有……”
接下来的话,袭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实在是太尴尬了。
“现在知道怕了?”看见袭人的模样,晴雯忍不住嗤笑:“也不知道那个贾宝玉给你们灌了什么迷汤,一个两个的,都把他当宝!放心罢,第一个看出你不是姑娘的身子的,正是我们姑娘身边的嬷嬷。就是去年元月里,东府的那次赏梅宴之后不久是不是?嬷嬷们早就告知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也拘束着我们,不许我们跟你们走得太近了。怕招闲话。我呢,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想跟你有多少瓜葛。你也放心,这都一年了,我真要吵嚷,早就吵嚷开了,哪里等到今天!”
袭人这才略略放心。
他原以为自己现在是贾宝玉的丫头,将来便是贾宝玉的爱妾,日后一定会长长久久地跟着贾宝玉的。所以,他对跟贾宝玉的那些事情,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窃喜。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他能够早日怀上孩子,他就能够真正成为贾宝玉的家人。
可是现在……
袭人心中惶惶的,忍不住张口道:“可是,可是,……我是说,若是我怀了孩子……”
晴雯一听,吓得连忙去捂袭人的嘴巴。
晴雯四处张望了一回,见四周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把袭人拖到屋檐底下,方才在袭人的耳朵边儿上道:“你要死了!你该不会真的有了吧?”
袭人摇摇头,道:“我只是问你,如果。”
“吓死我了。”晴雯拍拍胸口,道:“你呀,说话当心点!这种事情。哪里是可以随便出口的?!”
袭人不死心,道:“怎么,这不是好事儿?”
晴雯道:“如果你想死。顺便害死宝玉屋里,不,宝二爷还住在老太太跟前,应该说,如果你想气死老太太,顺便还云姑娘和三姑娘上吊的话,那你就继续作!我只告诉你。这是忌讳!宝二爷若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庶长子,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也别想有一门给力的岳家了。”
袭人一听。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
他把贾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跟贾宝玉有了首尾之后,更是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他会跟贾宝玉滚|床|单,他会排挤其他的丫头。他会为贾宝玉打算好一切。可是无论他做什么,他自问,他都是为了贾宝玉好。现在,晴雯竟然告诉他,如果他现在怀孕,会对贾宝玉的未来产生巨大的伤害,袭人傻眼了。
袭人是个丫头没有错,但是他们这些丫头也是女人。哪怕是袭人。即便他心中有无数的算计,他也不会舍弃自己的孩子。
袭人心乱如麻。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咬咬牙,低声道:“晴雯,这种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时此刻,袭人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他只能向这个原本会成为他最为防备的对手求助。
晴雯挑了挑眉,道:“你该不会在老太太屋里呆久了,忘记了这府里谁才是正经的主子罢?没错,宝玉的皮相的确好,又是怜香惜玉的性子,老太太屋里大部分丫头都知道,老太太的私房将来时宝玉的,得意的丫头自然也是给宝玉的。可是,无论老太太如何偏爱宝玉,大门外面的匾额挂的是荣国侯府,正经的荣国侯乃是我们老爷,我们老爷百年之后,这座府邸也是传给我们二爷的,跟宝玉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你们围着宝玉团团转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丫头想爬我们二爷的床呢!为此,我们老爷也好,我们姑娘也好,可没少费心思。这些话,也是我们姑娘跟姑姑们私底下请教的时候,姑姑特别提醒的。”
袭人立刻知道要紧的来了,连忙竖起耳朵细听。
只听晴雯道:“姑姑们说,所谓婚姻,本来便是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人家把女儿嫁过来,从此之后,两家首尾相望,将来在外面也能够互相扶持。可是,人家姑娘才进门就做便宜娘算怎么一回事情?庶长子可不仅仅是膈应人家姑娘,就是在律法之上,只要占了一个长字,也是不同的。别的庶子不一定能够上宗谱,可是庶长子却能够上宗谱,日后家产祖业族产,庶长子都能够跟嫡子争一个高下。想想吧,人家把女儿嫁过来,又帮了你多少事情。结果呢?自己的亲外孙矮人一头,家业和祖业都被人分一大块儿。更重要的是,庶长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嫡母和嫡母的娘家是九族之内,会被问罪。可是那个姨娘和他们的娘家一点儿屁事儿都没有。坏处都被嫡母和嫡母的家族背了,好处没有,谁会给自个儿找麻烦?所以,官场之上,最忌讳的便是庶长子。一样是嫁女儿,看人家的时候,大家宁可让女儿给别人做填房,也不愿意把女儿嫁到未议亲就有庶长子的人家。不要说成亲之前就纳妾,就是成亲之后,要纳妾,也是要跟岳家说一声儿的。若是妻子没了,就连填房也要跟岳家商量着来!”
袭人道:“可是林姑娘家里……”
晴雯道:“那是因为我们府里没规矩,连累得林姑老爷丢了官!再说了,林姑老爷续娶的事儿虽然没有得到老太太的首肯,却是我们老爷先给林姑老爷去了信。老太太是我们府里的太夫人,一言九鼎没有错。可是在外头看来,我们老爷才是家主,既然我们老爷点了头,又有信件为凭,那么林姑老爷续娶就合乎情理了。”
当年林如海续娶导致贾母大怒,甚至还破口大骂一事,无论是袭人还是晴雯都非常清楚。只不过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再加上是贾赦先去了信,表明了他不干涉林如海的婚事,才有后来的事儿。贾母即便对林如海续娶一事非常不满,也只能作罢。
贾母破天荒把贾赦叫到跟前。还大骂了一通。
这件事情,下面的丫头们至今还记忆犹新。
续娶要跟岳家商量,这种事情。袭人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议亲的时候,世人会第一时间排除那些有庶长子的人家。
不过,设身处地一想,袭人也明白过来了。
这少奶奶才进门,屋里已经有两行妾就不说了,再有个庶子庶女。要想管教,夫家也会怀疑少奶奶是不是会为了自己将来的孩子铺路而对孩子下手,或者是害怕少奶奶会因为心中不忿。或者是少奶奶身边的人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少奶奶分忧,而选择除掉自己小主子未来的障碍。可若是什么都不管,又会有人背后说闲话。
即便袭人觉得自己不会有别的心思,盘算着取而代之什么的。可是若是换了王熙凤一样的少奶奶。只怕是留不得他的。即便是个好性儿的姑娘,若是不知道这里的事情,刚进门的那会儿,也会起了嫌隙,若是回门的时候多嘴两句,只怕他的宝二爷的前程会多出无数阻碍。
这是袭人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受委屈,但是绝对不能接受贾宝玉的前程受阻。他可以接受现在开始避孕,可以接受等宝二奶奶的孩子出生之后再要自己的孩子。却不能接受,自己离开贾宝玉的可能性。
袭人迟疑了一下。道:“晴雯,你说林姑娘是二姑娘罩着的,可是有人要对林姑娘动手么?”
晴雯看了看他,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只告诉你四个字,人为财死。”
袭人立刻明白了。林黛玉是带着林家偌大的产业来的。那么大的一笔产业,没有人会不动心。林家又只有几个小孩子,怕是有人打着骗婚和谋财害命的勾当了。
而这个人选,自然非王夫人莫属。
王夫人的为人和品行已经是路人皆知了。即便是袭人这样的丫头,对王夫人也没有多少信心。
袭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他知道贾玖放他跟晴雯说话的真正的原因了。
袭人道:“晴雯,你给我递个话儿,你说,老太太属意谁做宝二奶奶?”
晴雯看了看袭人,道:“放心,不会是林姑娘。因为一旦坐成这门亲事,林姑娘的弟弟们就保不住了,宝二爷即便没有自己动手,将来也必须为林姑娘的弟弟们偿命。老太太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才默许了我们姑娘把林姑娘跟宝二爷隔离开来。老太太默许了林姑娘不用去请安,也是为了保护宝二爷,怕他日后被人给连累了。至于老太太最终属意谁做宝二奶奶,这事儿谁都说不准。我又不是你,就住在老太太屋里,又不是鸳鸯姐姐,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儿都知道。”
袭人道:“那么云姑娘跟宝姑娘,谁会成为宝二奶奶?”
晴雯似笑非笑地看了袭人一眼,道:“放心罢。即便云姑娘跟宝二爷情投意合,只要史家两位侯爷不点头,云姑娘就不可能嫁给宝二爷。他可是史家大小姐,史家长房唯一嫡出的姑娘,就冲着现任保龄侯的爵位是从他父亲手里来的,为了不让人戳脊梁骨,保龄侯与保龄侯夫人也不会点头的。除非云姑娘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需要遮丑,否则,史家不会把云姑娘嫁过来。至于宝姑娘,如今薛家都是掌握在宝姑娘手里的,只要宝姑娘自己愿意,以二太太对他看重,这门亲事怕是不离十。”
袭人道:“二姑娘是这么说的么?”
晴雯道:“秦姑姑这么说的。”
袭人心乱如麻,只得胡乱点了点头,又拿出自己做的针线。
晴雯看了看那块绣着鸳鸯的帕子,道:“我说你呀,真是糊涂的不是?这种东西,是我能用的?闺阁里面出现了成双成对的鸳鸯,那就是自己找死,更何况我还要过两年才出去呢。东西你先拿回去,等过两年再送也使得,现在给了我,也只有烧掉的份儿。”
袭人道:“反正是给你的,你爱烧不烧。”
晴雯道:“现在不是我烧不烧,是我拿着这玩意儿烫手。罢了,回头我跟我们姑娘报备一声罢。”
袭人奇道:“怎么。你们姑娘连这个也要管?”
晴雯道:“你当是你们屋里呀,宝玉竟然连尨服(尨通蟒,也就是俗语中的蟒袍)都上身了!我们这里。姑姑们管得极严。像我们这种丫头,身上的衣裳不能有整朵的花朵,要想在衣裳上添点装饰,就只能用飘零的花瓣和树叶子草叶子,大小、位置,都有规定,折枝花卉什么的。就更加不要想了。更不要说鸳鸯这种刺绣了。”
晴雯对自己的针线活很有自信,可是来了贾玖的屋子里,方才知道。很多花样儿是不能在闺阁里面出现的。
等客人走了、袭人也离开了,晴雯这才找上贾玖,将他与袭人之间的对话跟贾玖说了。
贾玖听说之后,也只是长叹一声。
跟晴雯不同。晴雯终究是个丫头。即便对袭人诸多不满。晴雯对袭人还是服气的,觉得袭人对贾宝玉是真的好。这是丫头们的看法,可是贾玖是主子,在贾玖看来,袭人就是那种刁奴,欺主的刁奴。
在晴雯看来,袭人纵着那些丫头们玩耍,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勤勉。本身并没有多少坏心,可是这在贾玖看来。袭人这种做法,直接导致了家风败坏,根本就不能容忍。贾宝玉为什么有那么多丫头,这里面固然是因为贾宝玉喜欢被那些丫头们环绕着,实际上是因为贾母为了贾宝玉不用外面的针线娘子的活计的怪癖特意置办的。那些丫头们存在的理由就是,为贾宝玉置办衣裳佩饰。
袭人纵着那些丫头们玩耍,看似只是为了表现自己,可实际上,却造成了两个后果,贾宝玉的衣裳不妥当了,置办这些丫头们的的原本目的没有达到,反而造成了浪费,这是第一个后果。那些丫头们得了袭人的好,自然会帮袭人说话,袭人的人缘好了,家里的风气败坏了,上面的人对下面的丫头的掌控力却下降了。这也造成了上面的主子对袭人的依赖度增加了。这便是第二个后果。长此以往,上面的人可能被袭人架空,下面的人只会听袭人的,原本应该是金字塔形的社会结构,变成了沙漏型的结构。主人不在是中心,袭人却成了节点。
就跟原著里贾宝玉的屋里的情况一样,看着是晴雯很作,可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固然有贾宝玉的原因在,袭人的作为也功不可没。
还有,原著里面,袭人不止一次说林黛玉的坏话。很多人都认为,袭人阴林黛玉,是因为林黛玉的那句东风压倒西风,可实际上,在贾宝玉等人搬入大观园之前,袭人就当着薛宝钗的面,数落过林黛玉很少动针线的事儿。
按照社会习俗,女孩子是不能给外男做针线的。也就是说,女孩子的针线,除了给自己的几个姐妹,或者是给自己的父亲和亲兄弟,是不能给其他人的,连堂兄弟就要忌讳些个,更不要说贾宝玉这个表兄弟了。
林黛玉本来就不是袭人的什么人,没有这个义务帮袭人分担贾宝玉房里的针线活计。他给贾宝玉做东西,那是看在贾母的面子、看在两家姻亲又是表兄妹的情分;他不做,那是礼。可是袭人是怎么说的?对这薛宝钗抱怨过,对着史湘云还挑拨离间,让史湘云跟林黛玉闹了一场又一场。林黛玉是他袭人手底下的丫头么?必须听袭人的,替贾宝玉做针线活?
贾玖曾经听说过,有人猜测,原著八十回之后,“袭人为遮掩宝黛的‘丑祸’挺身而出,避免了王夫人的尴尬,保全了宝黛的名声,但因此离开贾府,并建议留下麝月。”(此处参看百度),其实贾玖认为,袭人不是为了遮掩什么宝黛丑祸离开而离开了贾家,而正是因为林黛玉死了,外面开始调查林黛玉的死因,导致他背地里的行为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使得他不得不离开了贾家。
林黛玉是什么人?他可是林如海唯一的女儿。林如海在盐政上连任了那么多年,不曾动过一动,可见上面对他办事能力是十分看重的。这样的一个人,死了,朝廷会不派人关心一下?只怕林如海死后,他有多少财产,他为朝廷弄了多少钱。新旧两任皇帝手里都有一本账。
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一年三五十万银子,那根本就是正常收入。按照原著里的说法。林如海在林黛玉五岁的时候出任巡盐御史、林黛玉六岁丧母进京,再看贾家一连串事情,薛宝钗进京,秦可卿出场,秦可卿生病,秦可卿病情好转、贾敬大寿、秦可卿生病、秦可卿看亡故。林黛玉第一次进京到他得到林如海病重想消息回南。他至少在贾家呆了四年,而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呆了五年。
五年。即便林如海再清廉,他至少在这个位置上捞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如果他手段圆滑一点,拿个两百五十万那根本就没有问题;如果他略略贪一点。那就是三百万两银子起跳。
再加上林家四代列侯,人丁单薄,家私却极多的现状,就可以只得。原著里面贾琏说的那三二百万银子。其实已经是去了林家的族产和祖业了。也就是说,林如海已经做了遗产申报的全部手续。以贾琏这种只能给家里跑腿却被外人当成给贾政跑腿还一无所知的纨绔子弟,根本就不可能是林如海这种能够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一连呆了数年的老狐狸的对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林如海这只老狐狸已经濒死了,他也能够把贾琏和贾琏背后的贾家玩死。
而且,即便林黛玉身份不够,不能直接交给皇帝荣养,皇帝也不会什么都不管。以致于寒了臣子之心。
所以,林黛玉一死。无论他是因为什么理由死的,皇帝都要过问一句,然后问题就出来了:都说林黛玉是个体弱的,可是太医院里面没有贾家给林黛玉请太医的记录,倒是有贾宝玉为自己房里的一个丫头请大夫的记录,而且一请就是两次,一次是胡雍这个有名的庸医,第二次便是王太医。王太医在后面是随军去了,可是胡庸胡太医却是在京里。
皇帝一查,贾宝玉给自己的丫头请的都是太医,却不知道给近在咫尺的林黛玉顺路看一看,能不生气么?皇帝身边的宫女都不一定能够请动太医,说不定只能将就医女和学徒之类的呢。再往下查,好么,林黛玉日常吃的人参养荣丸还是有问题的;林黛玉不给贾宝玉做针线,还有人唧唧歪歪说他不肯动针线的;林黛玉被人跟囚徒一样关在大观园里,连命都保不住了,就跟惊弓之鸟一样,还有人骂他刻薄小性的;更甚者,林黛玉带着三二百万两银子进了贾家,这是公开的秘密。
然后,林黛玉死了,那三二百万银子的财产却不翼而飞。林黛玉是林家最后一滴血脉,如果他没有结婚就死了,他的财产是要交给国家的。
就是皇帝不查,下面的大臣们也会要求彻查。
皇帝也不得不查,如果他不查,那就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弄死林如海,然后借省亲别墅夺林黛玉仅有的财产。如果他不查,他肯定是要替贾家背黑锅的,臣子也会怀疑他,太上皇势力会反扑夺权,平安州势力也会趁机闹事。
不管别的事情如何,袭人在背后阴了林黛玉的事情肯定会闹出来,贾宝玉为晴雯连着请两个太医的事情也会闹出来。皇帝可不会管晴雯是哪个,到底死没有死,他只知道,那个丫头是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而晴雯离开大观园之后,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便是袭人,他的地位无人能够动摇。
贾玖不止一次揣度着,袭人会离开贾家,就是因为这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所以为了保护贾宝玉、保护贾家这个他心中家,所以他选择站出来,承担下一切。他不是为了什么遮掩宝黛“丑祸”而离开的,他是为了帮助贾家圆谎,让人以为林黛玉在贾家的日子过得极好极舒心委屈而离开贾家的。
而事实却是,因为贾家、因为贾元春,林黛玉甚至没能为林如海守孝,这种事情绝对触及了当时的人的底线。袭人立刻了贾家,而贾家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调查和。林黛玉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随着调查的进行,贾家其他的不法之事也一一暴露在人前,最后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
贾家因为林黛玉带来的钱财,而修建了一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美央美仑的大观园,却也因为林黛玉的夭折而落入地狱。
这才符合曹雪芹最初的设想。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因果报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096 黛玉之睿
096黛玉之睿
林黛玉和林家的财产。
是蜜糖,也是砒霜。
原着里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如此巨大的财产,即便是少数人心志坚定,自己不会伸手,却不一定能够压下其他人的蠢蠢欲动。而且这种诱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贾玖掐着指头算了算,自己今年已经是十四岁了,下一次大选,自己正好十六个虚岁。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不算计贾元春一把,激怒他、让他撩了自己的牌子,只怕自己就真的只能去那个地方了。
那位哪里的火候是差不多了,现在他还只是在自己屋里生气,等有了机会,他一定会找上他的女儿、尊贵的贤德妃娘娘哭诉一番,要求那个贾元春为他出气。
贾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贾元春的确不够聪明——好吧,他的确能够说是个蠢的。无论是在省亲的时候把皇宫形容成不得见人的地方也好,还是后来下的那道懿旨,让贾宝玉跟一众女孩子们一起进入大观园,从而彻底地毁掉了贾家的女孩子的名节,都表明了贾元春本身是个蠢货,连最起码的禁忌都不知道。——但是多年的宫廷生活,起码教会了贾元春如何去看眼色,也教会了贾元春,什么叫做打狗看主人。
贾玖的那个替宫人养老的计划,的确讨好了那些宫人,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即便再体面。也乐意自己有个退步抽身的地方。这些宫人们又不是笨蛋,虽然贾玖一直躲在长乐公主和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身后,可是只要稍稍打听一下。他们就能够知道那个计划的首创者是谁。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贾玖相信,贾元春一定听说过这句话。除非贾元春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让皇帝对自己起了怀疑,否则,贾元春就是心里再呕,他也不敢冒着得罪满宫人的风险选择对他这个堂妹下手。
而这个把柄。贾玖心中正好有个计划。
贾玖抬头,遥望着香雪山庄的方向,眼睛微眯。思绪翻飞。实际上,竖立在他的面前的,只有一堵墙和墙前面的一排柜子。
“来人,派人去香雪山庄。通知林妹妹。就说明日过午,我会登门拜访。”
立刻有人应了。
说实在的,林黛玉也的确觉得这香雪山庄有些小了。如果是他一个人,阁楼里面作为小库房,自己住在三楼西间,东间作为书房,中间的小厅作为待客之所,嬷嬷和一等二等的丫头们住在二楼。最下面一层住守夜的婆子和小丫头们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这座香雪山庄住了他们姐弟五个人。其中。林禔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林禔今年十岁,三年孝满便是十二岁。在林家这样的人家,十二岁的孩子都要准备童生试下场了,哪里还能够算是孩童?
可是现在并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贾元春成了皇妃,王夫人到处要钱,就是这香雪山庄,他也来了好几回了。若不是表姐把他堵了回去,只怕这位二舅母依旧会天天过来。
林黛玉可是怕了这位二舅母了。说得谦虚、委婉了,这位二舅母听不懂,说得实在了,这位二舅母又发脾气,说不给贤德妃娘娘面子云云。天知道,他们林家跟那个为贤德妃娘娘又有什么瓜葛了?!他们林家四代列侯,他父亲林如海又是探花出身,父亲金榜题名、大小登科的时候,这位大表姐还没有出生呢,怎么到了这位二舅母的嘴里,就这么不中听,好像他们林家粘了这位贤德妃娘娘多少好处似的。
这位贤德妃之母可以没羞没臊、不讲究,可是他们林家可不能没了风骨。
如果不是知道两位舅舅已经分家、如果不是知道大舅舅早就分宗出来了,如果不是知道二舅舅一家也是寄居在大舅舅家的客人,只怕林黛玉早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回自家的宅子居住了。
他们林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不过是家中不能没有大人,这才住在大舅舅家罢了。
这些日子,林黛玉姐弟几个也被王夫人闹出了脾气。只是他们是小辈,如今又在守孝,不大方便,所以只好忍着罢了。
贾玖见到林黛玉的脸上犹有疲惫之色,又见林禔脸色古怪,便半真半假地道:“林妹妹,可是被下面的弟弟妹妹们闹得狠了,所以休息不好?”
林黛玉摇摇头,道:“二姐姐,礽儿和禛儿都是极好的。”
贾玖道:“小孩子,会哭会闹将来才会长得好呢。妹妹难道忘记了我们上次说的不成?”说着,又停了一停,方道:“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了。林大弟弟可不是小孩子呢,也不大方便在内宅混着。只是我想着,作为长子,林大弟弟总是要跟妹妹一起守孝的,若是频繁进进出出总是不大好。这是其一。其二,这后花园里要干净些,也要单纯些。若是到了前面,人多手杂的,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听得林黛玉跟林禔都是心中一动,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贾玖一眼。
林黛玉生来聪明,本能地觉得贾玖的话中不大好。林禔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贾玖话语中的血腥。
说什么磕着碰着,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可实实在在的告诉了他们,贾家如今不大干净,住在后花园里,他贾玖还能够护着他们姐弟,若是去了前面,怕是会中了算计,让他这个林家长子付出血的代价。
内宅妇人的手段,林禔不是一无所知,至少他们姐弟几个都知道,贾赦的两任妻子都是折在这内宅争斗中的。以前那位先太太,林家姐弟不知道。可是邢夫人这个现成的例子,却是摆在眼前。
看见邢夫人的惨状,无论是林黛玉还是林禔都没有办法原谅王夫人;想起邢夫人的惨状。无论是林黛玉还是林禔再看到王夫人如今一副以女为荣却不思悔改的模样,更是无法接受。
林黛玉是不敢相信,王夫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人,而林禔,则是对王夫人充满了鄙夷,对宫里的贾元春更是没有好感。
当然,对于容忍王夫人的贾赦一家子。林禔的感觉也不太好就是了。
贾玖说的这几句话,却是戳中了林家姐弟心中的禁忌。
现在的林家,可损失不起任何一滴血。
听见贾玖这么说。林禔还是上来作揖道谢:“是我让表姐费心了。”
贾玖道:“让你们如此不方便,本来就是我做事不妥当的缘故。不过,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林黛玉以为贾玖是在安慰他,也微微一笑。算是掠过这个话题。倒是林禔。听见贾玖这么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那神情,跟他的二弟林礽说不出的相像。
显然,林禔听出了贾玖的潜台词:贾政那一家子在这府里呆不久了。
三人在门口见礼,礼毕,这才相携入内。
本来这个时候林禔应该回二楼自己的房间读书的。林禔终究是个男孩子,所以香雪山庄二楼西侧就归他所有。西套间是他的待客之所,里面的卧室较大。用多宝阁和博古架隔出了一个小小的书房,方便林禔读书写字。不过今天。林禔显然对贾玖的来意比较好奇,故而借口帮姐姐照顾弟弟妹妹们,也上了三楼,进了东间,坐在三胞胎的榻前,一面守着三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弟弟妹妹,一面竖着耳朵细听。
三楼西间便是林黛玉的卧室,林黛玉又在守孝,的确不大方便,所以贾玖依旧坐在中间的花厅里面与林黛玉说话。
贾玖道:“林妹妹,你弟弟很会照顾人呢。知道你要招待我,特地上来为妹妹分忧。有这么一个弟弟在,妹妹也能够松快许多。”
林黛玉笑道:“二姐姐谬赞了。禔儿的确是个好孩子,自己读书用功不说,也十分注意养身。每日里寅时初刻起来,寅时五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一日的功课了。下午的时候还会在下面打一路拳。只是他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让我很有些担心他的身子。”
贾玖道:“有道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看林大弟弟也是有成算的。数遍了家里的兄弟还有堂兄弟们,只怕就连琮儿也比不上。琮儿小的时候,可没少为了读书躲懒的事儿跟我闹脾气,直到这两年,看见家里不容易,这才好了些。”
林黛玉道:“琮三弟弟比我们禔儿还小几岁吧?他还小呢,等过两年长大了就好。”
贾玖摇摇头,道:“若是根子歪了,以后要掰正了,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和心血呢。不过,琮儿如今已经算是不错了,虽然比不得林大弟弟,可是比那环儿还用功些,连东府的大伯爷也说琮儿极好。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琮儿将来掌握一项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要跟那位的宝贝儿子那样,都这么大了,还是个懵懂顽童。”
林黛玉见贾玖的神情不对,道:“听说这位表哥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若是是有老太太亲自教养的,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又沉默了一会儿方低声道:“二姐姐,那块通灵宝玉不要紧罢?”
林黛玉至今还没有见过贾宝玉,对贾宝玉自然也说不上什么好感。只不过,贾宝玉终究是贾政的仅存的嫡子,也是贾母一手拉扯大的亲孙子。若是贾宝玉有个什么好歹,林黛玉根本就无法想象贾母会多难受。
倒是贾玖,他沉默了一会儿,便道:“罢了,我也不在妹妹跟前贴金了。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骄傲的。据说,那位生他的时候,从他的嘴里掏出个这么大的五彩通灵玉来,老太太跟那位稀罕得什么似的,那位更是到处与人炫耀他生了这么个吉兆出来。妹妹想来也知道,上头可是多忌讳此事,毕竟。这天底下最金贵的玉,也不过是玉玺罢了。等老太太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那位虽然养在老太太跟前。可妹妹也看到了,宝玉两个字,可不是正经的大名。那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也是老太太有意为之。老太太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可是煞费苦心。”
林黛玉和林禔原来在心中就有底,如今听了贾玖的话,便暗自点头。
果然如此。
谁家的孩子如此不忌讳的?都十三岁了。也不说上学,也不说读书,每天只知道跟小丫头们混玩。吃小丫头嘴上的胭脂的嗜好更是满府皆知。这里头固然是因为这位表哥自己淘气、胡闹的缘故,只怕长辈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也是功不可没的。
为了保住这个孙儿,为了不让家中折损男丁,老太太还真是蛮拼的。
听了贾玖的解释。林黛玉心中也放了心。看起来他为贾宝玉准备的生日礼物不用再更改了。
他原来就在心里琢磨着。贾宝玉的那块玉怕是不好,所以不能要求贾宝玉上进,反而只能送些玩具之类的玩意儿。可是又怕送过去了,让长辈们说他们不知数、故意带坏贾宝玉什么的。如今得了贾玖的话,倒是让林黛玉也松了一口气。
让林黛玉送贾宝玉书籍字画之类的东西,林黛玉倒是不会舍不得,怎奈贾宝玉听着是个混的,真的好东西到了贾宝玉手里。贾宝玉也不一定会珍惜,反而作践了林家先人的珍藏。此其一。其二。林黛玉也怕贾宝玉上进了,会招来杀身之祸。其三,自然是怕跟贾宝玉有了太多的瓜葛,给自己家惹来麻烦。
如果林家只剩下林黛玉一个人,林黛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没有这么多的计较。可是如今的林黛玉毕竟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尤其是林禔,说不定两年后就要上考场,若是跟贾宝玉走得进了,误了自己弟弟的前程可怎么办?
人是有亲疏的。比起贾宝玉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哥,当然是自己的亲弟弟比较重要,哪怕不是一个妈生的。
人要想超脱,自然先要无所挂碍,若是有了家室之类,自然也超脱不了了。
林黛玉有了弟弟妹妹,终究是跟原着里有些不同了。原着里,他孤身一人在贾家,贾母是明着疼爱实际上把他往深渊里面推;三春看他得宠,看他能够跟贾宝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自然嫉妒他,加上三春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面,跟王夫人那边更近,地理位置也决定了他们跟薛宝钗走得更近。而现在,林黛玉住在这后花园里,他的依靠也不仅仅是贾母,还有贾赦和贾玖,都非常照顾他。
所以,现在的贾宝玉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只闻其名不曾见面的表哥而已。现在的林妹妹最重要的,便是他的亲弟弟亲妹妹们。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有的没有的说了一大通,林黛玉觉得这位表姐似乎有话想说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一直没有开口,而贾玖心中盘桓着一件事情,想问,却又怕戳在林黛玉的心上,所以每每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黛玉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开这个口。
“二姐姐可是有事来找妹妹?若是有需要,姐姐尽管开口无妨。”
贾玖抬起了脸,看了林黛玉好一会儿,方才道:“妹妹此言当真?”
“当真。”
贾玖道:“若是我的话中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妹妹海涵。”
“那是自然。”
贾玖深深地看了林黛玉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如此,愚姐便得罪了。敢问妹妹对于盐政上的事儿知道多少?”
林黛玉一下子站了起来,慌乱之下,他竟然碰到了桌子上的茗碗,这上好的宋代官窑青瓷就那么跌落在地,碎成数片。
边上的丫头赶紧上来收拾,却被林黛玉打发到了下面。贾玖也屏退了身边的人。等三楼只剩下他们两个,并东间的林禔林礽林禛和林祉,这才听林黛玉低声道:“二姐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贾玖想了想,道:“实不相瞒,关于盐政上的弊病,其实我已经打听过一些。怎奈打听来的。必定与妹妹所知道的有些差异。林妹妹,也许在你听来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可笑,不过。我想彻底解决盐政上的弊端。”
林黛玉定定地望着贾玖道:“二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东间,一大三小四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细听,生怕漏了一个字。
贾玖点了点头,道:“盐铁官营,铁,关联着铸造。也关联着边关的安定。所以,铁矿官营的另外一层含义便是,安全。国家的安全。而盐政,关联着百姓民生,哪怕每个百姓身上只截留一个铜板,偌大的大齐。一万万的百姓。就意味着一万万个铜板,也就是至少十万两白银的巨大财富。可实际上,每个百姓,每天承受的可不止这一文钱的剥削,而盐价,一直猫腻极多。盐政的另外一层含义便是,财富。”
说着,贾玖顿了一顿。深深地盯着林黛玉的双眼,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妹妹。这天底下为了银钱奔走的人可不是少数。相信,姑爹上任的时候,枕边一样曾经无端出现过匕首之类的玩意儿吧?”
林黛玉干巴巴地道:“二姐姐怎么会知道这个?”
贾玖叹息一声,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人心之恶,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我对某些人的行为并不陌生。”
林黛玉的心都揪了起来。
半夜起来的时候枕边突然多了一把匕首,这种事情,林如海如何没有遇到过》
即便是林黛玉自己也很清楚,当初可没少人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想用自己来威胁父亲。当时,他的父亲林如海几乎被贾母给说服了,甚至连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如果不是贾赦的那封信,只怕他早就被宋菁菁来了,又哪里会又后来的那一段父女相依为命的日子?又哪里会知道继太太是那样好的人?又哪里会多了三个弟弟妹妹来?
怎奈,他的父亲还是撒手人寰,丢下他们几个小孩子、带着满心担忧地走了。林黛玉自己都不能确定,他的父亲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是真的积劳成疾,还是被人下了迷药导致药石罔效。
林黛玉真的不敢想。
他紧紧地捏着帕子,道:“二姐姐,你说什么?什么人?”
贾玖叹息一声,拉着林黛玉坐下,自己将绣花墩挪过来,挨着林黛玉坐好,方才按住了林黛玉的肩膀道:“林妹妹,我也是女孩子,有些事儿,家里是不会让我知道的。我能够知道这些,一来是因为我素日有留心,二来则是,我看到了旧年家里迎来送往的礼单册子,隐隐约约地猜到的。”
贾玖抬起头,幽幽地道:“妹妹应该听说过,贾史王薛四家合称金陵四大家族,我们四家并列,又因为开国功勋,又在四王八公之中占据了两个席位。可是,无论是金陵四大家族还是四王八公,这里面根本就跟金陵甄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们贾家跟甄家却是世人眼里的世交!”
林黛玉脑海中电光一闪,道:“二姐姐,你是说,在很久以前,甄家跟外祖家其实没有什么关联?”
贾玖想了想,道:“其实曾祖母在世的时候,甄家与我们贾家也不过是同出金陵而已。但是,我们两家并没有什么关联,甚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往来。从礼单上对比之后就可以看得出来,那甄家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借着同乡的名头巴结上我们家而已。”
“然后呢?”
“这种情况,在祖父在世的时候,依旧没有变。事情发生变化,其实是在祖父去世之后。更准确的说,是那位顶替了先头母亲的位置,开始管家之后。从礼单上可以看得出来,也就是那位当家之后,这甄家才与我们家关系一点一点地拉进。等我从宫里回来、夺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的时候,在世人的眼里,那甄家已经是我们贾家的老亲了。”
林黛玉浑身一震。
作为林如海的女儿,被林如海当成男儿养大,林黛玉本身又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如何不知道江南官场和江南盐政上的事儿!
那甄家,几乎是江南一霸,也是金陵的土皇帝。就是林如海在世的时候。就拿住了几个不法的盐商,可是这些盐商的后台,便是这甄家。而甄家的背后势力,隐隐指向京师。
林黛玉一直以为,甄家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他们家的女儿是太上皇的宠妃;林黛玉一直以为,甄家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他们家的后台乃是出自皇城。林黛玉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乃是贾家的女儿。贾家应该是他们林家的政治盟友才对,现在听贾玖这么一说,自己父亲的灵位之后。竟然隐隐浮现贾家的影子,这叫林黛玉如何不吃惊?!
林黛玉咬着牙、挺直了脊背,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你有证据么?”
贾玖道:“除了家里的旧例我能拿来给妹妹看。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林黛玉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才二姐姐跟愚妹打听盐政上的事儿,姐姐可是有了什么计划?”
贾玖道:“有句话叫做物以稀为贵。因为产量不高,所以盐的价钱也是居高不下。如此之高的盐价,也让百姓承受不起。为此,百姓也只能想尽办法削减在盐上面的开支,这也使得百姓因为缺盐而导致全身浮肿,而盐的销量也上不去。盐商们为了挽回损失。也只好继续抬高盐价。恶性循环,直到盐的每年消耗量被缩减到了一个临界值。直到每年盐的销售量也到达了一个临界值。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被逼至极限的盐税,还有那些看似富贵其实不停地自相残杀的盐商。姑爹在那把椅子上能够呆这么久,姑爹的手腕已经可见一斑。但是坚持了这么多年,姑爹想来已经到了极限了……”
林黛玉心中咯噔一声。
贾玖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林黛玉心里如何不明白的?
盐政方面的官儿,哪怕是搭边的,比方说扬州知府,当起来也不容易。那些王公、权臣,甚至是宫里的太监向地方官员勒索巨额资财,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林黛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跟在父亲林如海身边,自然也知道父亲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像林如海这样担任着每年向朝廷缴纳一定金额后、便可支配结余盐税的肥差,自然会让其他的官员们艳羡不已,想分一杯羹的人,也会像蚂蝗一样蜂拥而来。
林黛玉不知道京里的那些太监敲诈其他的官员一般会要多少钱,可是那些生活奢靡的宗室、皇子、甚至于皇帝秘密向林如海“借钱”,那个数目,林黛玉其实隐隐听说过的。这些需求,有的,林如海可以不理会,可是有的,他的父亲却是拒绝不了的。
他的父亲与其说是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活活耗死的,还不如说是被各方势力给逼死的。
这句话,林黛玉已经放在心里很久了,至今为止,他还从来没有吐露过。只是今天,听了贾玖的这番话,他的心境再也难以保持平静。
贾玖看林黛玉已经听进去了,立刻道:“妹妹,这种事情,家里应该不会让我们这些女孩子知道。所以,即便知道了,我们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我们家且不提,可妹妹家里只怕余波未歇。”
林黛玉立刻抓住了贾玖的手,道:“二姐姐,敢问二姐姐,你可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妹妹,不是我得到了什么消息,而是我做了常理推断。若是说得不对,妹妹就当听了个笑话,莫要取笑我太过多心便是。”说着,便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五岁的时候,姑爹去了南面,十一岁,也就是去年,妹妹丧父,来了我们家。也就是说,姑爹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足足呆了六年!妹妹可知道,我大齐开国以来,有谁跟姑爹一样,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一连任便是六任的官儿么?”
林黛玉低声道:“父亲,只有父亲一人。”
贾玖答道:“是啊,全天下只此一人。只怕连宫里都在怀疑,姑爹是不是另外留了东西给妹妹,或者是给林大弟弟呢。毕竟,没有几分运气、没有几分能耐,是不可能在扬州巡盐御史这把椅子上得到善终的。姑爹之前,不到一年就死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更是不知凡几。我甚至还听说过,就连扬州知府都一年一换呢。姑爹这个位置。在姑爹上任之前,几乎是季季进新人,月月挂白幡。……”
林黛玉浑身一震。几乎没有跳起来。
可惜他被贾玖按住了。
只听林黛玉梦呓一般地道:“父亲没了,人们一定很好奇,父亲最后除了财物之外留下了什么。而我是个女孩子,礽儿和禛儿都还小,只有禔儿,他今年已经十岁了,孝满十二岁。正好参加童生试。那些人不一定会逼问父亲留了什么东西给我们,却会把我弟弟放在那个位置上,让我弟弟重蹈覆辙。……”
贾玖补充道:“而且。他们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东西,就不会罢手。那个时候,不但林大弟弟躲不掉,就连林二弟弟与林三弟弟只怕都跑不了。”
林黛玉在位置上沉默了好久。这才低声道:“二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贾玖道:“林妹妹,方才我已经说过了,盐价会如此之高,正是因为百姓对盐的需求被压制在了一个极限。除非市场上突然需要大量的盐,不但能够一口吞下盐商们囤积的所有的盐的储备,还要逼得盐商不得不想办法采用效率更高的办法产盐。否则盐价很难稳步下降。”
林黛玉摇摇头,道:“不可能的。这天底下有谁能够一口气吞下盐商们囤积下来的全部的盐,还要逼得盐商扩大生产。如果有这种事情。只怕早就被人采用了……”
贾玖在林黛玉的耳边道:“若是我告诉妹妹,利用炼丹术。可以从海盐中提取一种类似粗盐的粉末,能够是粮食增产。比方说保证双季稻的丰收、保证江南粮食增产至少六成……”
林黛玉道:“二姐姐,你没有说胡话吧?双季稻的时候,早在二三十年前,的确有人做过。只是那很伤地。一块上等好田,种了双季稻之后,即便增加了轮休的时间,缩短了轮休的频率,可依旧退化得很快。一块下等薄砂地要想养成上等好田,至少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可一块上等好田变成薄砂地,用不不了十年。”
贾玖答道:“这个我知道。双季稻原来是那个王氏女弄出来的。这个失败也成了王氏女祸国殃民的铁证之一。王氏女在临死前还在叹息什么花肥呢。”
“二姐姐知道?”
贾玖点点头,道:“京师里面教养女儿,总是拿王氏女做例子的,所以我也知道些个。当初王氏女死后,道门中对他的生平很有兴趣,所以特地收集了有关他的事情。这个花肥,因为于国于民有利,所以是道门一直关注的重点。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道门终于从那个王氏女的片言只字中得到推断出了线索,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失败,这才推算出了配方。”
林黛玉问道:“效果如何?”
贾玖道:“的确能够增加水稻的产量,也能够延缓土地的退化。不过,这种肥料需要大量的海盐,他本来就是海盐中提炼出来的。其二,使用的方法虽然简单,却还是有讲究的。若是直接搁地里,只会烧死庄稼。所以,目前来说,使用的范围并不是很广。”
林黛玉想了想,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有了这个盐肥,势必需要大量的盐。眼下朝廷使用的煮盐法虽然便于估算盐的产量,可是产量终究不高。如果朝廷想要粮食丰收,就只能启用已经被搁置的,在两宋时期就广泛运用的晒盐法。晒盐法产盐量高,一旦世面上出现了大量的盐,盐价也会慢慢降低,百姓自然就不用数着盐粒过日子了。二姐姐,我说得可对?”
贾玖连连点头:“正是这话。所以我需要对江南形势有个通盘了解。只有这样,我才能制敌先机,而不是被那些人、被那些盐商们所左右。好妹妹,你会帮我罢?”
林黛玉沉吟了片刻,道:“二姐姐,这种事情可不能马虎,一个不小心,即便是个好法子,也会变成害民之策,就跟王安石王相公的青苗钱一样。二姐姐,你打算交给谁来实施呢?”
贾玖答道:“当然是道门了。”
林黛玉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姐姐,你说的这个盐肥的事儿,其实他的真正来历并不是出自道门罢?”
097 红楼三观
097红楼三观
贾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一句话不对,就被林黛玉抓住了。
是的,林妹妹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孩,他如何发现不了贾玖言语之中的漏洞呢?更重要的是,贾玖潜意识之中,对于“林妹妹”还真的没有什么提防之心。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林妹妹就应该是厚道又能够体谅人的,除了跟贾宝玉这个渣男有过争执之外,林黛玉对其他的人,只要他能够接触到的,他都能够以礼相待,即便是赵姨娘这个被亲生女儿嫌弃的、几乎是人人厌恶、就连一贯喜欢去发掘人的闪光点的曹雪芹也不吝啬地用尽贬义词的人也一样。
这跟薛宝钗完全不同。
薛宝钗做事情,哪怕他并不是存心要算计别人,可是他的言行总是无声无息地给别人造成伤害,或者给别人带来大大小小的麻烦,这种技能,贾玖习惯上称之为“坑人光环”,而且还是全天候开枪、无差别攻击、威力max的那一种。在贾玖看来,即便是薛宝钗的亲哥哥薛蟠,未必没有被他妹妹薛宝钗坑过。
可是林黛玉完全不同。
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他们两个人对林黛玉的印象是:牙尖嘴利的林妹妹也好,傲娇的林妹妹也罢,无论林妹妹有多少个面相,林妹妹留给他们的,就是一只小奶猫。即便只用别人的手指磨牙,也不会给人带来伤害,即便看着娇弱可人依旧蕴藏着强大的生命力,并能够为周围的人带来由衷的喜悦和无尽欢喜。
原著里面的那个林妹妹留给他们两人的印象太过深刻,而贾倩也没有提出任何预警,加上局势让贾玖心急了。使得他在林黛玉面前犯了这么重要的错。
贾玖打了个冷战,不过是短短一瞬,他的身上就爬满了冷汗。
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抬起头,望着林黛玉的眼睛,贾玖突然明白过来:在那个大观园里面,林黛玉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除了好好的活着。他没有别的欲望也没有别的要求。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虽然是他的亲戚,却也仅仅是他的亲戚,而不是他的亲人。那个时候的林黛玉。他心里唯一的愿望,也许就是活下去。如果有机会离开贾家,那最好;如果没有机会活着离开,那就能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现在却不同。林黛玉还有自己的弟弟需要他去保护,林黛玉还有林家的传承需要他去守卫。更重要的是,贾玖提出的问题,已经关系到了已故的林如海。
没有女儿不爱自己的父亲。
即便是贾玖,他刚来的时候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贾赦。可残留在身体里面的原主对父亲的心意,依旧促使着贾玖逃出家门去告御状。更何况林黛玉?林黛玉可是林如海的掌上明珠,林如海、贾敏、林黛玉之间。有着一段相当长的温馨的回忆。
贾玖强作镇定地道:“林妹妹,你是如何发现的?”
看了看玖额头上清晰可见的汗珠子。林黛玉答道:“二姐姐,你先跟我说这盐肥是道门人弄出来的,现在又说你打算让道门之人来做这件事情,这句话本来就前后矛盾了。既然是道门研究出来的方子,道门自然清楚盐肥的价值,又何须二姐姐再交予道门?虽然这话有些轻慢二姐姐是女子的缘故,但是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即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世人也不一定让女孩子承担传承的责任。妹妹怎么也想不透,能够让粮食增产五成以上的盐肥,道门怎么会轻易交给没有常驻玉清山上的二姐姐处置。毕竟,二姐姐如今的前程未定,两年后还要参加大选的不是么?所以,妹妹大胆猜测,姐姐手里的确有盐肥的方子,只是这个方子并不是来自于道门,而是姐姐通过别的途径弄来、想献给道门的。不知道妹妹说得可对?”
林妹妹终究是林妹妹,头脑至始至终都非常清楚。
贾玖定定地看了林黛玉好一会儿,道:“妹妹说得没有错。这个东西是我从别的地方弄来的。只是这真正的来源,请恕我不能透露。至于这个方子本身,我倒是可以跟妹妹细说。”
林黛玉看了贾玖好一会儿,方道:“二姐姐请说。”
贾玖道:“这个方子,出自与炼丹术,一位方士在炼制金丹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一种配方,这种配方有很高的致死性。服下这种配方配置成的最后丹药,会破坏人的肾脏,让人活生生的痛死。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面,这个配方一直被束之高阁。”
在脑子里迅速寻找这合适的言辞,却不知道自己还真的说中了在另一个时空中第一份化肥的命运。化肥,不,应该说这个失败的炼丹术配方,曾经被雪藏了上千年,其中不止一次有人找到了这个配方,却因为这不是他们所要的金丹而被放弃。这个失败的配方也一直被雪藏着,从来不曾被人知晓。直到后来,另外一个国家的人,根据另外一套理论,再度重现了这个配方,并且通过无数的实验,找到了最合适的使用方法。
而在炼丹术的历史中,有这种类似的命运的配方,其实还不知道有多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不同类型的化肥的配方。
贾玖继续道:“后来,这位方士故去,道观也因为失去主人而渐渐荒芜,直到许多年后,方士师弟的后人,拿着先辈的地图,来到这个年久失修、已经残破不堪的地方。这个年轻人惊讶地发现,这个残破的道观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稀奇,可是在道观的里面,尤其是方士搁置各种材料的地方,开满了整整一屋子的石莲花,而在房梁之上,破破烂烂的瓦片之下,则爬满了何首乌……”
“石莲花和何首乌?”
贾玖答道:“是的。因为研究炼丹术的需要。道观十分偏僻。但是炼丹术是一门非常严谨的学问,对环境要求很高。所以这座道观的地基都是用上好的沙子垫了近六尺高。这是为了防止山上的雨水渗透。而且,道观的内部,还用相当考究地铺了青石板砖,几个重要的房间,甚至还铺设了金砖。数百年过去了,那些地砖中间最大的缝隙。也不过比女儿家的小指略略粗一点。林妹妹。想想看,金砖铺就的屋子,却开满了石莲花。那是何等的壮观!隐藏在头顶之上的隐隐约约的绿色,又是何种风景!找到这座道观的年轻人是个有心人,他仔细检查过这个道观才发现。道观里面,重要的文书和成品的丹药早就被人席卷一空了。留在那里的,都是些半成品。因为某些原因。原来放置那些半成品的屋子里面的架子倒了,装着半成品的瓷瓶碎了一地。丹药混着雨水,渗入地下,却又顺着沙土。充满了整个地基。后来,有人经过研究发现,这种失败的配方的确不适合被人直接服用。可经过稀释之后,却能够让植物更加繁茂。”
林黛玉心中一动。道:“就是姐姐说的盐肥?”
贾玖答道:“是的。因为这种丹药最主要的材料便是海盐,所以才被称为盐肥。”
林黛玉道:“姐姐原来是想解决百姓的口粮,结果发现,又跟盐政扯上了关系,所以才会找上我么?”
贾玖看着林黛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之前我忽略了,经过妹妹提醒,我才发现,我不能跟别人透露这个方子的来源,所以,如果由我来提出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妥当。”
林黛玉接口道:“所以,姐姐想借我们家的名头?!”
贾玖道:“是的。只有以姑爹的名义,才能够让这件事情变得合情合理。姑爹已经走了,妹妹与令弟又是小孩子,不清楚姑爹的事情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只要别人看到了其中的好处,百姓自然也能够跟着受益。当然这份功劳是属于林家的。”
林黛玉一愣。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贾玖是在说笑。可是当他看到了贾玖的眼神的时候,也忍不住震惊。
“二姐姐,你是说真的么?”
贾玖答道:“我可以发誓,所有的功劳,所有的功德,从今以后都归林家所有,跟我们贾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就算是当初因为我们家的事情拖累了姑爹的补偿。”
林黛玉沉默了。
贾玖对化肥充满的信心,但是林黛玉没有信心。
林黛玉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即便他来了贾家就住在这后花园里面,不曾外出过,接触的人也只有贾家的人,外加那些能够他和他带来的人能够接触到的贾家的丫头婆子们而已。可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林黛玉已经看出了贾家都是些什么人。
别人就不说了,就连贾母,林黛玉也都看在眼里。
他林黛玉的确是贾母的嫡嫡亲的外孙女儿,贾母对他这个亲外孙女儿也的确是真心的。但是这种真心,却是有限的。他林黛玉姓林,不姓贾,即便他是贾母亲外孙女儿,他也只是这里的客人,贾母对他的疼爱也仅仅是对客人家的女孩儿的疼爱,这种疼爱,虽然因为贾敏的关系虽然显得亲近了些,却没有落实到实处。
林黛玉看得出来,那天他们姐弟来的时候,如果不是贾玖一再强调已经为他们姐弟准备好了屋子,又一再强调他的弟弟妹妹们对他重要性,这位外祖母一定会让自己住在荣庆堂,将自己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自己跟那个贾宝玉放在一起。哪怕,这会对他的名声、对他们林家的名声造成前所未有的打击。
林黛玉不是笨蛋,即便住在这后花园里,不曾接触到其他人,可是从那天短短的接触,和这几天的留心,林黛玉就已经发现了贾宝玉婚事上的艰难。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只要是能够自己做主的人,只要真正理解了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背后的意义之后,都不会结这门亲事。
跟贾宝玉这种衔玉而生的人结亲,很容易会让皇帝认定自己的家族有不臣之心,从而让自己的家族上了皇帝的黑名单。也耽搁了家族里的男丁们的前程。
如果他林黛玉只有一个人也就算了,可是他还有弟弟呢。若是他跟贾宝玉有了婚约,那么,他的弟弟们就完了,就连他们林家,也会因为长时间地离开官场而被人鱼肉。
林家巨大的财产就是原罪。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这么点点大的女孩子都如此清楚。可是他的外祖母却似浑然不觉的模样。那天。如果不是这位表姐立场坚定,又隐隐透露出这是大舅舅贾赦的意思,那天。如果不是这位表姐表示,自己的婚事掌握在大舅舅手里,只怕这位外祖母真的把自己安顿在荣庆堂了。
即便心冷了一半,林黛玉也看得出来。贾宝玉的生母王夫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这一点,林黛玉觉得。这位外祖母一定很清楚这一点。可是让林黛玉心寒的是,这位外祖母竟然装作不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外祖母的确经常打发人来香雪山庄,可是来人在提起贾母对他的关心的同时。也会隐隐地提起贾宝玉,让林黛玉不胜烦恼。
一面是会给林家带来大麻烦的贾宝玉,一面是并不喜爱自己的王夫人。可即便是这样,这位外祖母依旧希望自己与贾宝玉结亲。完全不顾这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麻烦,也不顾自己可能会面临一个日后少不了磋磨自己的婆婆,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贾宝玉已经不可能找到什么好亲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林黛玉已经对贾家的事情有所了解,也明白了贾宝玉的婚事的艰难。
在他看来,有些事情,连他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子都能够看明白,史家有两位侯爷,又如何看不明白?史湘云即便是无父无母,他也是史家的史家大姑娘,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就是为了名声,史家也不会同意让史湘云嫁给贾宝玉的,更不要说这里面关系到了家族的未来。
至于薛宝钗,眼下林黛玉跟这个女孩儿并没有多少接触,只在那天在贾母跟前见过一面,后来听过下面的人对薛宝钗的评价,却是两种极端。说薛宝钗好的人,说他端庄稳重、温柔敦厚、豁达大度;说他不好的人则坚持,他性冷无情、虚伪奸险、是个“女曹操”。
评价如此极端的一个人,说林黛玉不好奇,那是假的。只是他没有跟薛宝钗真正相处过,也不好妄加评论。但是林黛玉可以猜得到,贾母对薛宝钗不满意的原因,那就是,薛宝钗的身份太低了。薛家跟林家不一样,林家人丁单薄,已经数代单传,以至于最近的亲族早在林如海那一辈就已经出了五服。而薛家不同,薛家一共有八房,人丁不少。
在这个年代,无论什么理由,跟宗族交恶,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宗族里面的人成器,便是宗族每一房的骄傲,如果宗族里面的人不成器,甚至有害群之马,那么手段高明的人有手段高明人的办法,手段不够高明的人有不够高明的办法,但是,跟宗族彻底闹翻并且离开宗族的庇护,终究不是一个好办法。
如果薛宝钗一家离开金陵是因为薛蟠很有能力,那也就算了。可实际上,薛蟠就是除贾宝玉之外的又一个巨婴。虽然跟贾宝玉用很多不同,但是一样需要家人的照顾。薛家有这样一位家主在,却没有一个强悍的家族扶持,就决定了薛家未来崎岖的命运。
林黛玉从现在就可以断言,薛家的苦难还在后面。而且,无论当初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有那么强力的姻亲在,却镇不住宗族,反而选择了逃跑,薛家的手段和眼界也就决定了薛家的命运。如果这个决定真的是薛宝钗这个薛家的女儿做出来的,那么,他迟早也要吞下苦果。
林黛玉知道,这个世界上,乃是皇家与宗族共同治理国家的。一个会舍弃宗族的人家,最后还是会被这个世界淘汰。林黛玉也相信,贾母不选择薛宝钗的原因,跟薛家抛弃了宗族有不少的关系。
身份差,眼界不够,不知道宗族的重要性、以为自己能够面对外面的风浪的自大,便是薛宝钗的死穴。
对比之下。自己的确是个好选择。
林家人丁单薄是没有错,可是林家终究是官宦之家,四代列侯,林家在父亲的手上又成功转型为书香门第,自己下面的两个幼弟现在还小、不大看得出来,可是自己的大弟弟是个有出息的。大弟弟自幼聪慧,经过父亲的精心教养。诗文都是极好的。出孝之后。也许廪生还需要几分运气几分火候,可是一个秀才,还是能够到手的。
大弟弟本来就是庶出。不能继承祖业,只能靠自己打拼,可是林黛玉对弟弟的前程十分有自信。因为这是出自林如海的判断。
而林黛玉也相信,自己另外两个弟弟也是不凡的。
现在。他们林家的确需要人照拂,但是。这也是这几年的事儿罢了,将来,他的弟弟们一定会飞黄腾达。林家现在是蛰伏起来了,可是未来却不可限量。
林黛玉对自己的弟弟们有信心。他也认定,贾母即便不是跟自己一样信心满满,却也看到了自己的身份的价值。
只是。林黛玉自己也很清楚,为了自己的弟弟们、为了自己的家族。他就不能结这门亲事。
林黛玉从贾玖的嘴里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林黛玉觉得,这句话非常适合用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无法离开家族的掣肘,每一个人也不可能没有接受过家族的庇佑。有事的时候向家族伸手,没事的时候一脚把家族踢开,这种行为无疑使愚蠢的。即便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在给自己的家族置办一份产业的时候,也不会忘记交给宗族一笔相当的财产,让宗族也添两亩田地,或者是让族学里面的孩子们多一份供给。
这才是这个时代正统的做法。
那种只顾着自己享乐却不知道给家族添置些什么的行为,则是违背了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一个家族,如果位于顶层的那些人抱持着这种想法,已经是不祥之兆,如果家族大部分人都这么想的,那么,家族倾覆也就不远了。
作为一个正统的贵族家的女儿,父亲是这个世界上的正统士大夫,自己也接受过真正的读书人教育,林黛玉的思想,才是真正符合这个世界的正统思想的。
曹雪芹本身也是个读书人,他的身份,他生活的年代决定了他不可能说读书人的思想是不对的。
原著里面,也只有林黛玉是真正的读书人的女儿,他自然不可能让林黛玉的世界观、价值观、是非观出现致命的错误。反倒是贾史王薛四家,因为是暴发户人家,因为根底浅薄,因为对家族教育不够重视,所以这四家的女孩儿们,或多或少地出现了各种缺陷。
王夫人跟王熙凤的狠毒贪财,可以看出王家女孩儿们是何等的无知,侧面地也反映出了王家人都是哪种水平。也许王子腾的确一度爬得很高,但是,王家的教育决定了,在某个时候,王子腾会因为他的家族教育而出现致命的错误最终导致他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也决定了他最后的失败。
薛宝钗的冷血与自大,以为可以舍弃宗族依靠自己的姻亲能够让薛家走得更远,这种思想也决定了薛家被姻亲们吞噬殆尽的命运。
史家,从贾母跟史湘云身上,也可以看出来,史家的教育也是有缺失的。
而李家,从李纨的婚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竟然看不到贾政王夫人以工部员外郎之职窃据国公之荣,而结成了这门亲事,就可以看得出来李家本来就是沽名钓誉之徒,所以他们被上流社会抛弃,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贾家,原著里,贾元春在省亲的时候把皇宫形容成“不得见人的地方”和那道让贾宝玉跟着众多女孩儿们一起进大观园“读书”读书的旨意,就可以看得出来,贾元春在封建礼教上得到的教育是有致命缺陷的;原著前八十回,从来没有关于贾迎春去大房给贾赦、邢夫人请安的记录,反而给贾政王夫人请安请了好几次,也可以看出他的孝顺不是针对自己的亲身父母的,贾迎春的孝道也是有致命缺陷的;探春对待贾环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探春根本就不知道,贾宝玉是不可能有大前程的,真正有可能的能够改变他的命运的人,反而是他的同胞弟弟贾环,由此可见,探春虽然精明,可他的大局观是有致命缺陷的。惜春是被自己的兄长伤透了心。加上他年纪小。又没有人真正指点过他,所以他会出现偏差,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红楼梦》这本小说是极具反讽意义的现实主义小说。他的三观是被局限在封建社会的三观之内的。也许曹雪芹有很多超乎时代的感悟。但是他的三观依旧是封建社会的三观,这一点,不会改变。
曹雪芹把林黛玉设定为原著第一女主角,而把薛宝钗设定成第一女配。而不是反过来看,把薛宝钗设定成第一女主角、把林黛玉设定成第一女配。这是跟曹雪芹的身份和三观是分不开的。
曹雪芹依旧是个读书人,他认可的,就是正统的读书人教育,所以他把真正的读书人的女儿林黛玉设定为第一女主。并且在他的身上灌注了种种美德。即便描述林黛玉的缺点,也是在读书人和士大夫的认可并可以接受、甚至认为这些缺点能够为林黛玉加分的范围之内的。
贾玖在这个世界上也生活了这么久,他有很多时间思考。也有很多时间去反思自己、去揣摩曹雪芹这个人,和他背后文笔的用意。以及来龙去脉。
所以,即便不能跟林黛玉交代得太清楚,贾玖也决定跟着曹雪芹这位大神去赌一赌,赌一赌这位被曹雪芹赋予了无数美好品德的林黛玉会有何等的反应。
而此时此刻,林黛玉的神情也告诉了贾玖,他赌对了。
林黛玉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问贾玖:“二姐姐,你可告诉我,具体的,你是打算怎么做的呢?”
贾玖松了一口气,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再过两天,我会亲自写信给道门,向道门介绍妹妹。至于道门会做如何决定,又会在何时派人接妹妹上山,那我就不能肯定了。毕竟,妹妹还在守孝。至于全盘计划,我已经列出来了,过两日,我会亲自修改了请妹妹过目,妹妹没有意见的话,我再交给道门。当然,在计划中,这个方子,还有设想,将会成为姑爹的设想。只是妹妹家没有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来执行,故而被搁置了。至于那盐肥,其中分为三大类,分别是氮肥、磷肥、钾肥……”
林黛玉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跟海盐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答道:“其实,一般来说,现行的很多农家肥,已经包括了氮肥和钾肥,唯有磷肥,其中一种乃是矿盐,也就是井盐的副产品。至于海盐,其实是一种原料。但是,这三大类盐肥,若是想大规模生产,就必须先将海盐经过许多工序进行提炼。不怕妹妹见笑。其实这个计划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规避土地兼并……”
林黛玉一愣,继而浑身一震:“土地兼并?!”
作为林如海的女儿,自幼被林如海按照林家男丁的方式教养大的,林黛玉不但饱览群书,对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当然知道土地兼并是困扰了中原无数个朝代的一个死循环。
无论多么强大的王朝,他最后的覆灭,背后真正的原因就是土地兼并,而什么贪官污吏、什么政治腐败,那些都是表象,土地兼并,才是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是真正的主因。
林黛玉的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他的心脏也狂跳不止。
听到这土地兼并四个字,他终于明白了,这位二姐姐玩得有多大。
在历史上,有无数的先贤都看出了这个原因,可是无论他们想尽的办法,他们最后都失败了。
在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因为土地兼并而覆灭的王朝,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始皇的大秦朝。秦朝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因为秦始皇的宽容而覆灭的王朝。
过了好一阵子,林黛玉才稍稍冷静下来,道:“二姐姐,你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贾玖摇摇头,道:“依旧是治标不治本罢了。妹妹,想我大齐,已经立国一个甲子。历史上,几乎所有的朝代都是如此。经过一个甲子的发展,人口已经到了一个规模,权贵们将国内的利益也分割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如果朝廷不能顺利做出转变,那么朝廷内部斗争就会凸显出来。刚开始的时候是党争,然后是混战。随着这种利益的争夺。国家的实力也会被削减,国家开始走下坡路,当国家的实力被削减到一个极致的时候。国家会倾覆,连皇家,也会败亡于家奴之手,若是这个时候胡虏南下。皇家则会被出卖,成为胡虏的阶下囚。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历史。林妹妹。我的见识有限,我能够做得也很有限。眼下我能够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抛出一个巨大的馅饼,让无视的利益集团看到一个巨大的、未被分配的糕饼。当一个势力无法一口气吞下的时候。才会寻求共同发展的机会。也只有这样,所有的利益集团才会坐到一起,商讨分配新糕饼的可能性。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林黛玉道:“这个。就是姐姐想到的办法么?”
贾玖答道:“不瞒妹妹,这已经是第三套方案了。之前的两套方案。一套已经执行下去,第二套也走上了正规。而且,就跟我设想的那样,皇家,也就是朝廷暗地里已经跟道门还有儒家进行合作了。我也相信,之前在观望或者是无法涉足其中的各方势力,看到了如此丰厚的利益,只怕已经坐不下去了。所以,现在是抛出第三套方案的好时机。”
林黛玉道:“二姐姐,你能给我讲讲你前面的两套方案么?”
贾玖当然不会吝啬。
他跟林黛玉一说,就说到了黄昏,还是林礽的奶嬷嬷看不下去,特地跑上来提醒,这才让他们两个依依不舍地分开。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贾玖得了闲暇,天天往林黛玉这边跑,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跟林黛玉解释清楚他前面的两个计划。之后,贾玖让人搬了七八个大箱子来到香雪山庄。那里面是一整套的这个世界的工艺水平能够跟得上的化工工艺的相关资料。而且都是跟食盐相关的化工产业链,并且不止一条。
当林黛玉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得不长叹一声:“二姐姐,看到这些,我才明白,二姐姐为何要把这个送给我们林家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的确,这些东西,也只有妹妹家里能够吃得下了。至于我们家,我们家已经够醒目了,之前的那两个方案,已经让我们家占尽了好处,这些东西,我们家已经吃不下了,或者说,我们家已经撑着了。”
林黛玉苦笑道:“二姐姐,如果你的这个计划也那么庞大的话,只怕我们家也吃不下。二姐姐是不是考虑一下其他人?比方说宝姐姐家里?或者是老太太的娘家?”
林黛玉也只知道这些跟贾家有关系的人家了。当然,这也是一种试探。
贾玖摇摇头,道:“不行,宝姐姐会舍弃宗族,就已经决定了他的眼光是不行的。我已经让他发了一笔财。至于这些东西,若是日后有剩的,让他们家喝点汤就是了。我是不会让他们家有机会真正涉足其中的。”
林黛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贾玖看了看林黛玉,道:“也许这样的话不中听,也许这样的话传出去,只怕有人会把我当成宝姐姐一样的人,不过我不在乎。林妹妹,我不是傻子。人之贪婪就宛如人心之恶,永远无法根除。对于我来说,只要让江南的粮食多出六成,不也许只要五成,只要让百姓们吃得上十文钱的官盐,我只要达成这两个目标,这就够了。至于我的家族会如何,只要我在,只要利益在,道门也好,朝廷也好,总是会给我好处的。所以,林妹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冷静。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妨碍我的计划,哪怕那个人是老太太。”()
098 一千一百万两银子
098一千一百万两银子
饶是林黛玉十分聪明,可是要他理解前面的两个方案,依旧花费了他长达两个月的时间,而这两个月里面,当然不能由贾玖一个人来指点他,所以另外一个黛粉贾清就承担了这份职责。
贾玖和贾清虽然没有多说,但是以林黛玉的聪慧,还是让他推断出了贾玖跟贾清分别在道门和儒门之中的影响力。
出乎预料,林黛玉作出的推断比贾玖跟贾清两个人的自我评价高多了。
当然,林黛玉也发现了自家最后能够得到的好处,也发现了,这三套方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展开的。为了减少外面的人的疑窦,也为了预防其他人的调查,林家必须有一套小型的化工产业链,也就是说,贾玖给他的资料上的内容,他必须先在林家的庄子上试验成功,并且能够保证良好的运转。这无疑是需要时间的,林黛玉保守估计,最少需要三年。
当林黛玉跟贾玖说起这个的时候,贾玖笑了:“林妹妹,不瞒妹妹,其实,这第一套方案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距离瘟疫的距离更远一点。可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显然某些人更看重他所带来的金银财货的利益,在京师的工程中,那些人还不肯相信,所以让我们家白得了一大笔钱财,等那些人看到确实的收益,他们却违背了我的设想,为了钱财,有相当一部分城市使用上了百姓,之后又将这些百姓灭口。也有的不顾我的提醒,执意在仲春到初秋这一段时日进行,结果导致整个城市的百姓都陷入险境。可饶是如此。朝廷也花费了整整五年时间,方才将我大齐数得上号的城市都清理的一遍。”
贾玖轻笑一声。
也就是在这件事情上,看清了大齐的官员,有的狠毒,有的残酷,即便有那等自诩爱民的好官,也有相当的一部分自以为是。根本就听不得人劝。那些媚上逢迎的官员也就罢了,贾玖本来就对他们不抱什么希望,可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员。却让贾玖尤其厌恶。媚上逢迎的官员,即便贪财,即便他们用良民充当死囚来做这些,可是他们好歹还记得上面的吩咐。不曾在冬天以外的日子开工;可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员。根本就听不得人劝,以为在农闲时开工也是不妨的,结果置全城的百姓于险境!如果不是自己事先跟张家的人打好招呼,御史台派出了监察御史,皇帝也调动了密探,只怕这屎盆子就真的扣在自己头上了。可饶是如此,还有人唧唧歪歪,看不到朝廷缺钱的困境。最后让皇帝忍无可忍,将他们丢到了贫瘠又偏僻的地方做县令去了。
这就是大齐的官场。黑暗得叫人厌恶。许多官员嘴里说着爱国爱民,实际上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根本就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贾玖如今能够用寻常的言语诉说这些事情,可是这话里话外的血腥,还是叫林黛玉听得胆战心惊。
他即便再聪明,可是年龄在那里摆着,又是个女孩儿,又是常年呆在内宅,世界也比较单纯。即便他不用人教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单纯的只有黑与白,他也没有办法想象,在他的印象中,那些清官、好官对百姓的伤害反而比那些贪官污吏更多也更严重。
这个事实严重地挑战了他的三观。
林黛玉的神情让贾玖忍不住会心一笑。
会惊讶才是好事。那说明林妹妹开始思考了。林妹妹越加成熟,对他们未来的合作也会越发有利。
贾玖继续道:“至于这第二套方略,其实在我父亲出任边关监军之后不久,就已经提出来了。可是真正实施,却是我从边关回来之后,借着跟长乐公主的宠爱和信任才踏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在这之前,朝廷就没有反应么?有的。只是上面争论不休,很多人都不信任这个方案,很多大臣都以为我异想天开,当然,也有不少大臣嘴上反对,私底下也在偷偷试验。只是,这套方略要想真正地发挥作用,就必须先达到一定的规模,质变引起量变,小打小闹根本就不成气候。所以这套方略最后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由我在后面总领,由三位公主殿下站在台前。而实际上,在将这套方略交给朝廷的同时,我已经将其中部分内容分别交给了道门和儒家。更准确的说,三方得到的内容都各有侧重,只有三方合到一起,才是第二套方略的全貌。至于妹妹手里的这个,我希望妹妹不要太过保密。因为,我希望,这天下有志之士都注意到这个,我也希望,有足够多的人能够参与进来。”
因为第三套方略需要的数量和规模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些化工产业,贾玖已经事先进行过挑选和整合了。他选择的,也都是污染最少,而且也方便日后进行整合和治理的类型。
道门那边,他会在合适的时候让道门知道的,但是,在贾玖看来,道门也好,儒家也好,在此期间得到的好处已经太多了。是时候让别的势力也跟着得些好处了。
真正的利益均沾,才能够让社会保持一种和平的过渡。也只有足够的大型联合作坊,才能够吸收足够的人手。也只有大量的人手被基础工业吸收,才能够迫使土地价格上升的速度趋于平缓。
至于所谓的土地价格下降,贾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可能。
他所学过的经济知识告诉他,价格这种东西,总是跟着供求关系的变化而变化的。但是,这天底下的土地是有数儿的,只要人口没有下降,只要朝廷没有正式开始实施阶梯型的土地税,那么。土地的价格就会持续走高。
如何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这也是一门学问。
贾玖转头遥望着宫城的方向,微微一笑。
如此机会。就不知道某人能不能抓住了。
贾玖往香雪山庄送了七八只大箱子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人。即便这后花园里都是荣国侯府的奴才,却也有那么几个人,见钱眼开,把事情透露给了王夫人知晓。
王夫人可不知道那些箱子里面都是文献资料,还以为那是大量的金银财宝。他闯后花园无果之后,再度跪在了贾母面前。
如果说王夫人和王熙凤因为地位的原因在贪财和贪权中更偏向于钱财。至于贾母,他在权势于财富之中更偏向于权势,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有权势,财富就会源源不断地涌来,而巨额的财富却不一定能够换来延绵不绝的权势。
而且,比起王夫人与王熙凤。贾母更容易接触到权势。他的人生经历也告诉他,保住眼前的权势的基础上去掌握更多的权势,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好处。
这跟林黛玉预料得差不多。
林黛玉虽然跟贾母接触不多,但是林黛玉却很清楚,贾母在他跟薛宝钗之间选择先放弃薛宝钗,那是因为薛宝钗能够给贾宝玉、给贾家、给贾母带来的权势方面的好处极为有限。而贾母之后又选择放弃他林黛玉,那是因为贾赦的态度。如果贾母坚持让他林黛玉跟贾宝玉结亲,很有可能导致贾赦的不满。从而影响贾母在这荣国侯府里面的地位。
就是贾母自己不曾承认过,可在他的心底。贾母对如今的贾赦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在此之前,在贾赦从边关归来之前,在贾赦成为荣国侯之前,贾母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因为那个时候,贾母的心中总是觉得,贾赦也好,贾政也好,都是他的儿子,都是需要依靠他。而实际上也是,当初的贾赦是心理上没有断奶、渴望着贾母的垂怜;而贾政则是需要贾母来帮他维持他在荣国府里嵬嵬赫赫的地位。
但是现在,贾政依旧依赖着母亲才能够继续住在这座华丽的府邸里面,可贾赦却不同了。
经历过战场的洗涤之后,贾赦终于断奶了。
以前贾赦依赖着贾母的时候,贾母只是根据他接受过的教育让他知道贾赦很重要,但是那个时候的贾母并不真正清楚贾赦的重要性,相反,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过去的贾母总是对贾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贾母认为,那样才会显得他在贾家威风凛凛、一言九鼎。但是现在的贾母可不敢如此对待贾赦。
在王夫人跟他提议把贾赦叫过来问话的时候,贾母第一次在王夫人面前迟疑了,明显得让王夫人发现了他的神情不同以往。
这是这一年多来,贾母第一次在王夫人面前显露出犹豫之色。
王夫人迟疑着开言:“老太太?”
贾母道:“不必去找老大。按照老大的脾气,既然林丫头进了后花园,他就不会轻易涉入雷池。即便是真有事,他也会通过二丫头转达。这事儿,二丫头一定知情,问他准没错儿。”
王夫人道:“可是老太太,二丫头是个倔脾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儿,轻易不会吐露一个字。反而是大老爷,对老太太一贯孝顺,老太太若是有话,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母立刻沉下了脸,道:“我说了,先把二丫头叫过来!老大乃是一家之主,怎么可以轻易召唤?!”
话一出口,无论贾母还是王夫人,心中都是一沉。
王夫人是真正地明白了,贾母对贾赦的态度已经大大不同,他要想借贾母的力压制贾赦已经不大可能。
至于贾母,则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吓了一跳。
何时老大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如此地位?
贾母也是心惊不已。
贾母已经记不清了,他上一次替贾赦考虑作为一个哥哥、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是什么时候了,或者,是他还是继承人的时候?岁月流转,他终究是个老人了,就连他的儿子们,也都白发苍苍、连孙子都有了。
想到儿子的孙子、自己的重孙子,贾母的心中也是一滞。
若非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许早许多年前,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儿孙满堂,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兄弟两个跟前都是人丁寥落。贾政那边还好些,已经有了贾兰这个孙子,可是贾赦这边,却是一个都没有着落。
贾母面色沉静如水,而王夫人的心中却是宛如擂鼓,婆媳两个近在咫尺,却是相对无言。空气也在这沉默之中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不复当初的和谐。
过了好一阵子,鹦哥便引贾玖进来了。贾玖先给贾母见礼,又见过王夫人,这才道:“老太太,您唤孙女儿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用词讲究。瞬间顺了贾母的毛。
贾母道:“也无甚大事,不过是听说你往香雪山庄送了好几只大箱子,所以叫你过来问问,你给你林妹妹送了什么东西。”
贾玖道:“回老太太,这东西对于林妹妹来说,意义非凡。可对于我们家来说,却不大有用。林妹妹家的禔哥儿出了孝之后肯定是要参加童生试的,所以父亲让孙女儿转告林妹妹。监照什么的不用费心,家里会帮着料理整齐。如此禔哥儿就能够在京里参加童生试,也不用小小年纪就来回奔波。此其一。”
贾母点点头,道:“确该如此。禔哥儿还小呢,今年才十岁吧?等他出了孝,便是十二岁。他们家正要个男人出来顶梁柱,他是老大,自然责无旁贷。还有呢?”
贾玖答道:“至于其他的,便是孙女儿原来为琮儿准备的。琮儿也是要走科举的,只是年纪小、学业未满全功,文章也不够火候。只是孙女儿这个做姐姐的,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这些年来,孙女儿已经搜集了许多有关进士科的资料,无论是童生试还是乡试,抑或是会试殿试,往年的考题、范文、名家名作、以及名师指点,甚至连各位考官的喜好,孙女儿也都派人悉心搜集了。林林总总,各种资料不知不觉就积攒了那许多。孙女儿原来是预备着给琮儿使唤的,不过想到禔哥儿年纪大些,要先用,所以跟屋里的人忙了这几个月,另外抄写了一份,给林妹妹送去了。”
贾母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很是,这才是做姐姐的样子。”
王夫人道:“二丫头,你送的真是各种资料,而不是金银财宝?我可是听说,那箱子的分量可不轻呢。”
贾玖答道:“婶娘若是不信,那侄女儿也没有办法。至于份量,文书的份量可不轻呢。若是婶娘不相信,回头就把一样的箱子装满书籍纸张不就知道了?”
“你!”
贾玖很干脆地打断了王夫人即将出口的话:“婶娘,侄女儿是个怎样的人,婶娘应该很清楚。在侄女儿这里,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在这种事情上,侄女儿可不会撒谎。再者,侄女儿对金银财货并不看重,不然,也不会送了一桩净入三二百万的买卖给薛家了。”
王夫人立刻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贾玖道:“哦?原来宝姐姐竟然没有跟婶娘说么?大姐姐的省亲别墅里面的太湖石,可都是侄女儿介绍的路子。侄女儿给宝姐姐的价钱可是一两银子一石呢。怎么,婶娘不知道么?一百万石高仿的太湖石,侄女儿只要了一百万两银子呢。”
王夫人听了,当即就坐不住了。
王夫人又不是没有看过账本,账本上记录的,可是正宗的太湖石,价钱为十二两银子一石呢。
贾母听了,也是心中一动:“二丫头,你哪里来的这许多太湖石?”
贾玖道:“老太太,这事儿还请老太太代为保密才好。为了这事儿,孙女儿身上还担着干系呢。”
贾母立刻道:“你但说无妨。”
贾玖道:“那日宝姐姐来看我,无意中说起今年南面的太湖石价格腾贵,价钱翻了一番且不说,运费什么的也跟着往上走。往年十多两银子一石的太湖石,如今没有二十两根本拿不下来。宝姐姐跟孙女儿抱怨,说婶娘手里的银子只有那么一点点,给他银子越发少了,偏偏婶娘催得急。还说不怕花钱、只求让太湖石早日到位,让他好生为难。孙女儿看他委实可怜,这才起了恻隐之心。让他去找曹家,又给知柳送了信儿,借着道门的力,才弄到了这又便宜又好的高仿太湖石。可是谁想到,他只留了一部分用在大姐姐的省亲别墅里,其余的,都被他转手卖掉。听人说。价钱还很好。为了这事儿,孙女儿在道门那边可担着干系呢。若非孙女儿是眼下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只怕早就被道门责问了。哪里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贾母惊道:“你说什么?你还担着干系?!”
贾母如何不知道道门乃是贾玖的依靠。道门是贾玖的依靠。他们贾家也才能够通过贾玖借助道门的力量。可是贾玖竟然因为薛宝钗而担着干系,叫贾母如何不惊怒交加!
倒是王夫人,被贾玖口中的话惊呆了:“二丫头,你说什么?你为宝丫头牵线。让他白得了以一百万两银子的价格拿走了至少价值一千二百万的太湖石?”
贾玖道:“婶娘。是一百万石。金衣道子一脉的账本上的收入是一百万两银子,至于这些石头现在在京里是什么价位,我就不知道了。婶娘,我知道,您一直在生气,生气我不愿意为了大姐姐的省亲别墅而出力。婶娘,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我与大姐姐的关系不差。我如何不愿意卖一个人情给大姐姐,好为自己将来铺路?只是。只是婶娘,我终究是父亲母亲的女儿,若是让外人知道我出力了,只怕就有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不孝女了!我总要顾虑着父亲与哥哥的感受吧?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暗地里帮忙。怎么,宝姐姐没有跟婶娘说过此事么?我跟人家一开口就是一百万石,为的就是能够让婶娘从中得些小补,在给大姐姐修了省亲别墅之后,还能够留些给宝玉呢。婶娘,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
王夫人哼了一声,可是袖子里面,他却是满满地捏紧了拳头,在掌心深深地印出了三个半月。
贾玖言语中的挑拨,王夫人当然听得出来。王夫人很清楚,这个什么金衣道子一脉的账本,他是看不到的。但是他很清楚,贾玖并没有说谎。薛家派人运送石头,这个只要稍稍一打听就知道。至于价钱,也可以派人去曹家问。
王夫人不觉得贾玖有欺骗他的必要,因为这些事情,他只要稍加打听就使得。真正让王夫人恼怒的是钱,薛家吞了他的钱,却一点风声都没有让他知道。
贾玖说了,这是他给贾元春的心意,同时也希望能给贾宝玉留一点。这句话说到王夫人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王夫人被禁足的时候,积攒了半辈子的私房都没了,就连嫁妆也只剩下了当初他带来贾家的那些。他迫切地需要钱。即便明知道贾母已经不止一次地表示过自己的私房归贾宝玉所有的这一个事实,即便他的嫁妆不少,即便贾政手里还有分家得的财产,可是王夫人还是觉得自己好穷。
他需要钱。
大量的钱。
数不清的钱。
只有钱财才能够让他感到安全。
所以,听说贾玖以一百万两银子的价钱出让了一百万石的太湖石,王夫人便把这些太湖石当成了自己的。想到贾玖给了一两银子的单价,再想到那账本上一石太湖石十二两的高昂价格,王夫人就好像被人剜了心一般。
十一两的差价,一百万石的太湖石,那便是一千一百万两银子!
一想到这么一大笔财富从自己手里溜走了,王夫人的心真的好痛。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他哪里需要算计着府里、算计林家?白白地惹了笑话不说,还招惹上了贾玖跟林家,更让贾母不舒服。
想到自己过去的这段日子的行为,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可是他却不肯低头,反而道:“二丫头,你别以为就这么容易就能够糊弄过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儿,看不懂脸色么?”
贾玖道:“婶娘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你!”
贾母只得出声喝止:“够了。”
贾母看了看两个人,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贾母感觉不到贾玖有说谎的迹象。而且理由也合情合理。
毕竟,当初王夫人害死了贾赦原配夫人和两个嫡出的孩子还不够,还害得邢夫人成了活死人。更将手伸到了贾赦的头上。不要说贾玖了,就是一贯偏心的贾母,每每想起此事,都恨不得掐死王夫人。
所以,哪怕贾玖跟贾元春、贾宝玉有再多的情谊,他在人前的时候,也必须作出姿态。跟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人抱持距离。如此一来,贾玖对贾宝玉的冷漠就有了解释了。
此乃其一。
其二,在贾母看来。贾玖这个孙女儿重情的同时,也很有家族观念,更重要的是,这个孙女儿很聪明。也很有眼光。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沉得住气,贾元春更是拍马都赶不上。今日若非贾玖道破,恐怕自己这个愚蠢的儿媳妇又会被薛家的那个丫头蒙蔽过去。
贾母喝道:“老二家的,二丫头到底有没有骗你,一查便知。你派人打探便是。你且回去罢。二丫头,你留下。”
王夫人气急,却碍着贾母的权威,只得罢了。
等王夫人走了。贾母才道:“二丫头,你对你二叔一家子是什么态度。我这个老婆子可都是看在眼里。”
贾玖答道:“老太太,无论如何,孙女儿都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喜欢的人事物,孙女儿自然也会喜欢,父亲讨厌的人事物,孙女儿也会跟着讨厌。老太太,若是二叔和婶娘没有取得父亲的原谅,孙女儿的态度还是不会改变。”
贾母道:“即便你日后要在你大姐姐手下讨生活么?”
“是。”
贾母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你且回去吧。”
贾玖躬身告退。
等贾玖离开之后,贾母方才对鸳鸯鹦哥两个人道:“你们怎么看?”
鹦哥看了鸳鸯一眼,答道:“老太太,二姑娘似乎并没有说谎。”
贾母将视线转向鸳鸯,只见鸳鸯垂眸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道:“老太太,婢子倒是觉得,二太太的性子单纯,被人蒙蔽并不奇怪。倒是二姑娘,似乎有点记仇。二姑娘应该知道二太太需要银钱的,偏偏把这桩好事儿给了宝姑娘,却不给二太太,如今却在老太太这里把事情抖出来。怕是二姑娘有意给二太太脸色看。”
贾母叹息一声,伸手示意,鸳鸯连忙将茗碗奉上。
贾母道:“若是二丫头一直这么没脾气,我倒是怕他进宫之后落不着好呢。”
鸳鸯连忙道:“老太太,二姑娘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哪里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贾母点了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二丫头就是这一点最让我满意。他一向顾全大局。知道省亲别墅很重要,二话不说,便弄了许多太湖石过来,又怕修省亲别墅的银钱不够,特地把价钱压得低低的,给的数量也多,足够让薛家把其中的一半卖出去之后,还剩下的钱还能够把园子漂漂亮亮地修起来。可惜的是,薛家太贪了,老二家的又只顾着盯着他和林家要钱,不然,只怕二丫头还不一定会说出来呢。”
鸳鸯道:“老太太,您是说,薛家贪了不少的银子?”
贾母点了点头,道:“正是。二丫头自己也说了,净入三二百万两银子,也就是说,二丫头自己也以为薛家除去那一百万两银子的本钱,再留下自己要用的石头,最后也不过挣了三二百万两银子。不过看老二家的神色,怕是远远不止这个数儿,所以老二家的神情才会那么古怪。我一开口,他就冲了出去,怕是找薛家去了。”
鹦哥连忙道:“老太太,方才婢子在外面与金钏儿打听了,据说,薛家的账本上记载的是,十二两一石。”
“什么?!”贾母也难以保持镇定了,良久才听贾母道:“好一个薛家,好一个薛宝钗。他也不怕撑死!”
鹦哥还道:“不止如此。事后,他只给二姑娘送去了一匣子珍珠,就把二姑娘打发了。”
贾母哼了一声,道:“好个薛宝钗,真是好大的胆子呢!”
鹦哥道:“老太太,可要我们做些什么么?”
贾母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二丫头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至于老二家的,有这么一大宗银子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过。他一定会做些什么的。我这个儿媳妇,好事儿不会做,做坏事儿却是极准的。看着罢,他一定会算计回去,让薛家把吃下去的银子都吐出来还不止,说不定整个薛家都逃不过他的算计。我们就坐着看戏便好。”
鸳鸯和鹦哥连忙都应了。
且说王夫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却是越走越生气。越生气越是走得快。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那步子快得,竟然要后面的丫头婆子们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只是他年纪也大了。有在佛堂里面住了这些年,身体也大不如前,即便是这两年好医好药地养着,终究也只是养着罢了。
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憋着一股子气在前面走着。走到后来,经过了李纨院子的门口,眼看着就要到自己的家门了,王夫人竟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扑去,慌得后面的丫头婆子们惊叫着扑过来。
只是他们还是晚了些,王夫人还是趴在了地上。因为动静太大,里面的李纨都惊动了。
李纨如今也就守着他的儿子贾兰过活。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之外,便是守着儿子闭门不出。因此。王夫人摔倒的时候,他正好在屋子里,听见丫头们的通报声,他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赶来。
李纨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昏迷状态的王夫人,又见王夫人的丫头婆子们都乱成一团,当即便皱起了眉头,道:“都大呼小叫做什么呢?还不把太太扶回房去,再给太太请位大夫。”
李纨身边的人手脚也伶俐,立刻拿了春凳出来。众丫头婆子就跟找到主心骨一样,七手八脚地把王夫人扶上了春凳,几个人抬着王夫人回房去了。至于贾政的门口的那些小厮们,更是派了一个腿脚灵便的去请大夫了。
打分家之后,贾政就在家里坐冷板凳,太医什么的,更是不请了。贾政屋里的人要看病,请的都是外面的大夫,如今,王夫人也一样。那位老大夫的水平倒是不错,只是比较会掉书袋,说了许多话,主题也不过是一个:王夫人是被气着了,心火上涌,加上有些中暑,所以才躺下了。
婆婆病了,儿媳妇当然要守在病榻前侍疾,哪怕他们婆媳两个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倒是王夫人,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挤在他床前的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而是问站在角落里面的李纨:“我这是怎么了?”
李纨道:“回太太,大夫说,您别着太阳了,还有些上火。”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我这辈子,统共就生养了三个孩子,珠儿早早地走了,好歹还给我留了个孙子,宝玉还小,又是个会淘气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倒是元丫头,他是个让我省心的,可偏偏去了宫里。即便如今成了皇妃,只怕也受了不少气。”
薛姨妈连忙道:“看姐姐说的。娘娘毕竟是娘娘,在宫里,那可是万人之上贤德妃,也只有别人捧着他的,又有哪个敢给他气受?再说了,真有那不长眼的,娘娘弹根手指头便能碾死他。难道不是么?”
王夫人定定地看着薛姨妈,突然笑了:“他姨妈,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真有那不长眼的,碾死了便是。何必与他们争这个闲气,不是么?”
薛姨妈笑着连连点头:“好姐姐,你可要好好地保养身体。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姐妹两个都笑盈盈的,笑得十分开心,就连下面坐着的薛宝钗也端庄地笑着。倒是边上站着的李纨,看着王夫人的笑容却是浑身发冷。
他看见过王夫人这种笑容,王夫人一旦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从王夫人的神情上来看,又似乎是针对薛家的,让李纨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薛姨妈不是王夫人的亲妹妹么?为何王夫人看着他们母女的眼神会这么冷?这里头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么?
李纨心绪翻飞,却是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他站在帐幔后面,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身形,不敢惹王夫人生气,更不想让王夫人把目标转移到他的身上来。
099 告状
099告状
这里是曹家京师总柜,是的,不是总店,而是总柜。这个店面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在一条很深的小巷子的尽头,除了大门右侧门框上粗大的铁钉上挂着的锤子和铜锣,跟一般的百姓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门后面。
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有上房的,可是在这里,原来应该是上房的位置,却矗立着一座大花厅,只安放着几套配套的靠背椅和茶几,有几个等着办事儿的人正坐在那里吃茶。
当然,曹家总柜也不会拿什么贡品,比如说连皇帝都要数着吃的大红袍来招待登门的客商。在这座小院儿里面,最名贵的茶叶也是能够在外面的茶叶店里面能够找到的。茶具虽然是上品,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古董名器。
这也符合曹家一贯的办事原则:钱,当然要挣,但是,绝对不能坏了规矩。贡品什么的,不是商人可以享用的,那么,曹家也不会提供给往来的客商。
左右两侧是两溜儿厢房,用抄手游廊与中间的大花厅项链,厢房都是隔断的,门也是独立的,就连砖墙也砌了两层,保证不会泄密。后面又是一道门,却是关得严严实实的,显然这后面又有一个小院儿,只不过,来这里办事儿的客商们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这就是曹家京师总柜,经营的是各类大宗交易,同时,因为知柳孤苼曼的关系,道门也有几宗大宗的买卖放在这里。由曹家代为打理。
来这里办事儿的人,大多来去匆匆,就是遇见了熟人。也多是去外面找家酒楼吃饭,而不是在这里盘桓。
会来这曹家京师总柜来办理买卖的,大多都是有些来历,或者是比较要紧的买卖,或者是涉及钱数巨大,或者是需要第三方作保,详细的细则其实已经早有默契。来这里,也不过是最后的文书签署和确认而已。
即便天气渐热,树上的知了声声催促。曹家总柜也跟往常一样,保持这他安静平和的步调,让人在这烦闷的孟春午后也不由得自内心生出几分清凉来。
只是今日,有些不对。
那株巨大的荼蘼花树上的鸟儿纷纷起飞。惊落飞花一片。花厅中的几位正等着办事儿的人都惊讶地抬起头。
过了一会儿,前门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来人也不敲门,更不敲锣,却将门板砸得砰砰砰作响。
“出来!曹家的人出来!你们欺负我们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儿不是?!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卖给别人才一两银子,卖给我们就要七两!有这么欺负人的么?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么?我们家可出了一位娘娘。不给我们娘娘面子,就是不给万岁面子!不想吃官司的。就给我出来!”
立刻就有一个矮矮胖胖的、管事模样的人一路小跑着过去了,嘴里还道:“哪家这么不懂规矩。难道不知道敲门要轻轻地敲、让里面的人听清楚了就成了么?再者,门口还挂着锣呢!有要紧事儿为什么不敲锣?!谁会这么砸门的?都把吗,门砸坏了!”
曹家是什么身份,曹家的背后又是什么样的势力,在座的人都门儿清。
刚开始的时候,听见外面大声吵嚷,还真有人吓了一跳,可听到后来,外面的人竟然把娘娘挂在嘴边,这些人都笑了起来。
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人家的家风好着呢,不然,太祖皇帝也不会把女儿嫁了过去。京里谁不知道,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无论是家里的老少爷们还是下面的奴才们从来不会把皇后娘娘挂在嘴边的。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于那位大长公主殿下临终前竟然求着宫里把孙女儿嫁给当时的皇子做侧妃一事可是非常恼怒的。这件事情,一直是人家胸口上的一块疤,也导致了皇后娘娘从出嫁至今,从来都没能借到娘家人的力!
就跟这次省亲一样,别人家里可是早早地送上了折子,表示要接自家的贵人回家省亲,唯有当今皇后娘娘,又一次被家里丢下了。皇后娘娘的娘家根本就没有上折子,更不要说什么动工建省亲别墅了,人家甚至连女眷进宫一事都省了。
所以说,这一次,会出现在这里的,根本就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可是除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京里还有谁家能够真正惊动曹家?除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京里还有谁家能够惊动道门?
即便是闹得再大,人家说不得连眼皮子都不抬呢。
来人注定了要自取其辱。
这是门内的人的一致认定。
显然,外面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这点,已经吵吵嚷嚷的。不过,为首的那几个人显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冲进来打砸抢的,见有人出来应门,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诸位来此,是为了何事?如果是买卖有问题,请问当初与诸位定下契约的,是哪一位掌柜?是否能够提供名姓?”
一个中等身材、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庞的、遍体绫罗绸缎的管事模样的人道:“不敢,在下姓钱,是吴家的大管家,我们家小姐便是当今的贤妃娘娘。日前,我们买了一批太湖石,一石七两银子,可是回头,我们听说,你们卖给别人只要一两银子,所以我们才来讨个说法……”
那曹家掌柜的听了就笑了起来:“钱大管家,看起来你真的是被人糊弄了,这正宗的太湖石在京里的价钱从来就没有下过十两,今年各府里都在修园子备着省亲,使得各种材料价格飞涨。以这太湖石为例,往年一石只要十二三两银子就够了。可是今年,这价钱已经涨到了二十五两,而且这个价钱还在往上升。我们曹家虽然也做太湖石生意。但是今年也只做了一笔买卖,却跟诸位皇亲国戚没有什么关系。皇商盛家的老爷子后年过大寿,要把家里的园子推到了重建一个,特地让我们曹家帮忙采购了一批太湖石,总价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经手的人还是我们的何掌柜。”
“不可能!”
那曹家掌柜道:“钱大管家,正宗的太湖石的价钱本来就不便宜,更不要说千里迢迢地运送进京。这运费就更加高昂了。如果说在南面,五六两银子就能够买来的货,运到京里。这价钱就足够翻上三四番,更不要说太湖石这种又笨又重、不好运输的玩意儿,小一点的船还运不了。这价钱会高也是自然的。钱大管家,你确定是我们这里买去的么?”
那姓钱的红了脸。四下里张望着。猛地从身后抓过一个人来:“我们的确跟着你们的人从这里出去,去了那放石头的仓库里,运走了我们买的货。这个人你们总认识的吧?我们与你们交割的时候,便是他带的路,先来这里找你们的掌柜,然后由你们的人带着钥匙为我们带路。没有人带路、没有钥匙,我们如何从仓库里面把东西搬走?”
曹家掌柜盯着那钱管家手里的人辨认了好一会儿,却不认得这个人。又听见这个钱管家说得头头是道,便转头吩咐了几声。过了一会儿。院子里面匆匆跑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那人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才在曹家掌柜的耳朵边儿上低声说了几句。
曹家大掌柜点了点头,道:“不瞒诸位,我们曹家总柜做生意,文书是第一要紧的。没有文书的买卖,就不是正经的买卖,就是闹到京兆府,我们也是有理的。不过,钱管家,你说的这个人可不是你们吴家的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个人乃是被吊了皇商招牌的薛家的人,不知道我说得可对?”
那钱管家先是一愣,继而涨红了脸:“那又如何?”
那曹家掌柜道:“很简单。换而言之,你们吴家买的这批石头,并不是在我们曹家总柜这里做的买卖,而是从薛家的手里买的石头,为的是价钱低廉。只不过,你们没有想到的是,薛家拿到的银钱更低,低得超过了你们的想象,让你们认为自己吃亏了,这才来我们这里闹。不知道在下说得可对?”
那钱管家吭哧吭哧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东西不是你们的人带我们去搬运的么?数量什么的,还是你们的人帮忙称重的。我说得可有错儿?”
那曹家总柜的掌柜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是我们的人带你们去搬运的,也是我们的人帮忙称重的。但是你们弄错了一点,东西的主人可不是我们曹家,而是道门,更准确的说,是道门的某个人。这些石头,也不是放在我们曹家的地盘上的,只是由我们帮着打理罢了。若是你们要告官,尽管去告便是。我曹家可是不怕的。”
说着,便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站着他身前的、台阶下面的另外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连忙拉了拉这位大总管的衣袖,塞过来一个荷包,却被大掌柜冷眼一扫,只得讪讪地把东西拿了回去。
“大掌柜,实不相瞒,我这位兄弟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还请大掌柜海涵。大掌柜,你们曹家是买卖场上的龙头,有些事儿必是瞒不过您老人家的。还请您给我们一个信儿,也好让我们回去说话。”
那大掌柜方才点了点头,道:“也罢,老夫看你们也不容易,就如此与你们说罢。长乐公主刚回来的那会儿,受了不小的惊吓,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非得要贾郡君和贾县君两位陪着他不可。只是宫墙深深,哪里是臣子之女可以长期逗留的?所以,由贾郡君贾县君领头,安远卫活下的那些凑了个份子,打算为长乐公主修一座园子。其中荣国侯出力最多,而贾郡君又是个女儿家,又不知道太湖石的价钱,偏偏道门也出一种石头,看上去跟上等的太湖石一模一样,只是份量上略有出路。贾郡君就以为那便是太湖石了。以购买正宗太湖石的钱数,买了那种石头。那可是前年。前年京里正宗的太湖石是什么价钱诸位知道们?十六两一石,而道门的那种石头。只要一两银子就够了。贾郡君原来以为只能买七万五千石,可实际上,他一共买下了一百二十万石。”
周围的人都静静地听着。
“其实,这不过是贾家想变着方儿讨好长乐公主殿下外加贾郡君一个小姑娘年轻不知事儿,闹出了笑话罢了。可谁想,也不知道哪个御史听说了,上了一本。弹劾长乐公主奢靡,修个园子竟然要花去一百二十万石的太湖石,引得朝堂上一片喧哗。致使长乐公主的园子不得不搁置,长乐公主也只得继续留在宫里。而这些石头,也一直放在道门的地盘上,没有被运走。”
那钱管家道:“那么。这石头一石一两银子的事儿是真的喽?”
曹家大掌柜道:“那也是前年的价钱了。前年的时候。这种石头的价钱的确不贵,道门现成的石头也多,贾郡君又是道门中人,给的又是现钱,所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入手也不稀奇。可是今年不成。今年的太湖石这么贵,自然就不有人盯上了道门的这种石头,使得这种石头价钱跟着飞涨,如今也要六七两银子一石了。还没有现货,必须等一两个月才能够拿得到。薛家为那位贤德妃娘娘筹建省亲别墅。他们贾家两房虽然闹掰了,也分了宗,可谁让上面的太夫人还在呢。为了这省亲别墅的事儿,贾郡君也不得不做出表示。”
这么一说,在场的诸位也都明白了,就是院子里面竖着耳朵细听的那些客商们也听明白了。
贾家的事儿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太夫人的偏心和糊涂,家主的窝囊和无能,贾郡君的沉静和彪悍,这些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
不要说这些客商们,就连皇宫里面也得了消息。
吴贤妃也好,周德妃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能够让皇帝把别人的孩子抱给他们养,然后爬上皇妃的宝座,又把二皇子的生母赵端妃给踹下妃子的宝座,这样的两个人哪里会是好相与的?贾元春荣升贤德妃的时候,他们也荣升成贵妃,虽然金册金印都没有到手,贵妃的配置女官也没有上来,可是宫里已经有人尊他们为贵妃娘娘了。
这让这两位心中非常不舒服。
吴贤妃也好,周德妃也好,家中都不算十分富贵。这是当今皇帝跟太上皇的后|宫最大的不同,太上皇的后妃们,许多都出自勋爵贵胄之家,要不,就是跟甄家这样,江南富庶之地的土霸王,金陵第一家。当今皇帝身边的后妃,早期还有几个出身很不错的,可是因为当今皇帝被太上皇压制得太厉害了,使得他不爱往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子的宫室里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子,除了当今皇后一个因为跟皇家关系密切、跟娘家关系又不好,才得到皇帝偶尔的垂怜,其余的,不是死于难产,就是郁郁而终。
如今当今皇帝身边的后妃们,除了皇后娘娘以外,如果贾赦和贾政兄弟两个没有闹翻的话,贾元春的出身应该算是好的。
可惜了。
贾赦跟贾政偏偏就闹翻了,贾赦这边有三条人命因为王夫人而丧。
这也是宫里的人背后经常提起的话题。就连吴贤妃和周德妃也都知道,贾元春会得到晋封,一下子从冷宫成为什么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吴贤妃跟周德妃都隐隐猜到,当今皇帝必定是要利用贾元春,这才给了贾元春荣华富贵。贾元春无子无宠,皇帝也没有想把哪位皇子皇女交给贾元春的意思,更是让这两位心中没底。本来么,以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人多年的宫廷生活经验和对皇帝的了解,他们都猜得到,贾元春的风光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罢了。让他们恼恨的是,贾元春竟然带上了他们!
吴贤妃跟周德妃都很清楚,他们没有自己的亲骨肉,上面的皇后娘娘还有两位嫡出的皇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在妃位上呆得很满足。他们甚至准备在这个位置上呆到老。
可是现在呢?
他们是贵妃。皇后身体康健的情况下,宫里就不可能有皇贵妃,也就是说。没有亲生骨肉的他们,成为贵妃之后,就等于是距离皇后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不是把他们放在火上烤么?!
他们跟当初的丽贵妃完全不同。丽贵妃是当初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即便是在屋里做了双月子,也不大可能再生一个出来。再者,丽贵妃的娘家父兄战功赫赫,皇帝就是不宠爱他都不行。可是吴贤妃跟周德妃两个膝下有皇子!
皇子跟皇女终究是两样的。
皇女是要嫁出去的。而皇子,那是有这个资格角逐大宝的。
可以说,自打接了册封的旨意以来。吴贤妃与周德妃过得战战兢兢,不但拘束着自己宫里人,不许自己身边的人改口,甚至还再三约束自己的娘家人。不许娘家人用贵妃来称呼他们。这便是这两位老资格的妃子的谨慎。对比之下,贾元春就显得太过张扬,也太过沉不住气了。
对于回家省亲一事,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心中都没有什么好感觉。他们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前面已经说了,他们两个出身并不是很好,家里不是什么世家,也不是什么清流,更不是什么勋爵贵胄之家。吴家也好。周家也好,都是很普通的草根、读书人家。在发达之前,他们家里也不过是个土财主,或者是富农。因为他们的祖父或者是父亲成了皇帝的人,他们才得以跟着皇帝,随着皇帝的上台而跟着水涨船高。
也就是说,虽然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家里已经起来了,他们两个的娘家依旧根基浅薄。就是这些年,家里做了官也攒了些家底,可是要修什么富丽堂皇的省亲别墅、皇家行宫,那是不可能的。
吴家和周家,谁都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
吴贤妃跟周德妃本来还想婉言辞谢君王的宠爱,表示他们不用省亲也可以的。可是谁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继恩让人给他们传了话呢。
竟然是为了朝廷筹银子!
知道这个消息的吴贤妃跟周德妃两个当即就面如土色,却不得不谢过皇帝的恩旨,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跟皇帝皇后谢了恩,回头又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把自己的母亲嫂子弟妹叫进宫里来商量省亲的事儿。
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都十分清楚,修省亲别墅一事已经容不得他们推脱了,即便让娘家把家底都赔上,他们都要修,而且要修得富丽堂皇。
他们一面跟着家人商量这事儿,一面在心里把贾元春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很清楚,他们是宫里仅有的两个膝下养着皇子的妃子,若是他们想家人了,大可以通报了皇后之后,把家里人叫进宫里来,或者是让自己的便宜儿子去他们的娘家打探一下情况。根本就不需要修什么省亲别墅,把家里的根基都赔上。
可是偏偏贾元春给皇帝献了这个馊主意,还提出愿意做表率,如果他们不表示表示,那岂不是说,他们对皇帝不够忠心、不愿意为皇帝分忧?
如果让皇帝有了这种想法,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说不定连他们的娘家也会弄被拖累。
即便百般不情愿,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也不得不咬牙认了。可是这不等于说,他们就一筹莫展了。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给贾元春狠狠地来那么一下。
这不,这把柄就送来了。
吴贤妃和周德妃在宫里到底根基深一点,如今又成了贵妃,有的是人讨好他们。就连皇后娘娘,因为跟家族不够亲近,在面对联手的吴贤妃和周德妃的时候,也不得不退避三舍。所以,吴贤妃和周德妃的娘家人很容易就进了宫,把消息送到了吴贤妃和周德妃的手上。
吴贤妃当即就笑了:“好一个贤德妃,都说你有多贤德呢,跟万岁建议让我们修建什么省亲别墅,结果呢,银子我们出了,好处你一个人得了!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贾元春,贤德妃,这事儿就怨不得我了。你不仁我不义,更不要说。我们原来就没有什么情谊。”
当天晚上,吴贤妃就病了,还请了太医。说他心情郁结,病倒了。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在意,只是让皇后娘娘负责照看,皇后娘娘一见,立刻就把吴贤妃宫里的人都禁了足,让吴贤妃好好修养。
吴贤妃作为新晋位的贵妃,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承宠的日子。现在一病倒,他自然就不能伴驾侍寝了。他好日子自然就被其他的后妃给瓜分了。
周德妃作为吴贤妃的老对手兼老伙计,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这不。皇帝见到周德妃的时候,就看见一副美人垂泪的模样。
周德妃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再是刚进宫时候的娇嫩少女。可是宫里的女人们都会保养,也愿意花时间保养。周德妃又在妃子上呆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人奉承他。他在宫里得到的待遇虽然比不得皇后。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周德妃也是很了解皇帝的人,所以他也不会弄出那种泪流满面的煞风景的模样,一点灯如豆,双目微红,泪珠子在眼眶里面滚来滚去,却不曾落下,听见君王进来的声音,连忙按按眼角站了起来。不让皇帝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可是微红的眼睛和帕子上的痕迹依旧泄露了稍许。
皇帝一看周德妃。立刻就取笑了:“哎呀,谁欺负了我们的贵妃娘娘?告诉朕,朕与你做主。”
周德妃连忙与皇帝行礼,得到允许,这才款款地站了起来,口中犹道:“万岁取笑了,臣妾蒙万岁恩宠,做了多年的皇妃,如今又是贵妃,哪个敢给臣妾脸色看?”
皇帝道:“那你为什么红着眼睛?难不成是我们的皇后娘娘给你脸色瞧了?”
周德妃连忙道:“万岁,自打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以来,何尝出现过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处事最是公正不过了。”
皇帝道:“那你为什么哭泣?”
周德妃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咬了咬牙,又跪下了:“万岁,若是臣妾说了,还请万岁莫要生气。”
皇帝道:“你且起来说话罢。”
周德妃不敢起来,依旧跪在皇帝的脚边,道:“万岁恕罪,当初万岁突然册封贤德妃的时候,臣妾心中害怕,以为是臣妾惹了万岁不高兴了,所以曾经偷偷地打探过其中的缘由。万岁,臣妾的祖父出身贫寒,因为机缘巧合,祖父被太上皇指给了万岁,成为万岁的詹事,臣妾也因此得以侍奉万岁,这是臣妾此生最为幸运的事。怎奈,自打祖父去世之后,臣妾的父兄才能有限,不能为万岁分忧。这是臣妾最为惭愧的地方。”
皇帝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周德妃跪在皇帝的脚边道:“不瞒万岁。当日听说贤德妃得了万岁青眼之后,臣妾与吴姐姐都偷偷地往养心殿塞了银钱,从一位小公公的嘴里知道,万岁是因为朝廷赋税不够使唤,又惊讶于贾家的奴才们都那般富庶,故而在贤德妃的鼓动之下,方才起了让臣妾等人回家省亲的念头。不瞒万岁,臣妾的确想家,做梦都想着回家看看。怎奈臣妾已经是皇家的人了。而且,臣妾的娘家根基浅薄,比不得贤德妃,乃是国公府邸的千金小姐,家里又得太祖皇帝与高祖皇帝的青睐,……”
皇帝听见周德妃竟然隐隐地指责他觊觎臣子的家业,不免有些尴尬,听到后面更是放下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贾元春的娘家有钱,这话别人会信,皇帝可不会信。
要知道,当初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分家的事儿,还是皇帝派人去处理的。贾政王夫人最后拿走了多少银钱,皇帝一清二楚。
贾赦的家产状况,皇帝就是不能说个十成十,也能够说个成的。因为贾赦曾经把自家的产业拿出来,请官府的人帮忙整理,后来每增添一笔产业,都有登记上税。就是后来贾赦贾琏父子在边关得到的战利品,皇帝手里也有一本账。
如果说皇帝对贾家的掌控力还不够的话,那么只有贾母的屋子,还有贾玖那里了。
皇帝不清楚贾母的财产情况,那是因为贾母的私房还没有查过,至于贾玖。则是因为这丫头是道门的人,得到道门的照拂,如今又进了碎岛的眼。
但是。皇帝很清楚,贾赦这边的财产只会比他手里的账本上的纪录的数目要多得多,就跟贾政这边的财产比他手里的账本上登记的数量还要少。
贾政分家得到的钱财本来就不多,王夫人的嫁妆也清理过了,贾赦又分宗出来了,贾元春第二次进宫得到的钱财和人脉要比之前要少很多,贾政这边早就不复当初窃据荣国公府的富贵与自在。
这才是皇帝知道的内容。
当然。说皇帝不动心,那是假的。要知道,朝廷一年的赋税也就四千万两白银呢。九百万。已经比江南省一省的赋税还多了。再者,朝廷大部分的权力和财富都掌握在太上皇的手里,使得皇帝想做什么都捉肘见襟,让皇帝十分不方便。在听说林家的财产数额巨大的时候。皇帝的心中未尝没有跟过把林家的财产拿过来的念头。但是皇帝也只想过那么两回罢了。他可从来没有说出口。
现在周德妃这样说,皇帝有种被人道破了心中的阴暗的狼狈,当即就放下了脸。
周德妃也发现了皇帝有些不满,他立刻明白自己怕是那句话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儿,连忙长话短说:“启禀万岁。臣妾的娘家根底浅薄,没有足够的银钱运转,所以下面的孩子为了省钱,竟然跟薛家买便宜货。打算以次充好。是臣妾的错,未能管教好自己的娘家。还请陛下恕罪。”
说着。就拜倒在地。
皇帝听说竟然不是讽刺自己觊觎林家的财产,立刻放松下来。
他弯腰扶起了周德妃,道:“爱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可细细地与朕说。”
周德妃连忙将太湖石的事儿说了,又道:“本来,父亲就说过,家里没有这么多的银钱,所以不能太讲究。所以,臣妾的家里东拼西凑,也就挤出来十来万银子,打算弄一万石意思一下。可谁想,下面的人竟然跟薛家勾搭上了,拿着购买正宗太湖石的银钱买了赝品。听说吴妹妹家里也是如此。吴妹妹听说时候,当时就气倒了,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呢。”
皇帝一听,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面似乎话中有话呀。
皇帝想了想,径直走了进去,在正堂重要的宝座上做了,又招手让周德妃过去,方才道:“怎么,太湖石还有赝品?”
周德妃答道:“据说是道门弄出来的。前年的时候,长乐公主不是要修园子么你?这贾郡君大概也不懂正宗的太湖石跟赝品的区别,以为都是一样的,所以就用定正宗的太湖石的银钱定了赝品。”
皇帝想了想,道:“这个朕倒是知道。足足一百二十万石。如果不是长乐替他解释只怕朕都要好奇他们要建多大的园子了。”
周德妃连忙赔笑道:“公主殿下终究是公主殿下,那位贾郡君在家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不知道这市井之事也是有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周德妃道:“万岁,公主殿下的园子不修了,这些石头就砸在了贾郡君的手里。所以,这次修省亲别墅的时候,贾郡君就以原价将这些仿太湖石转给了薛家。”
“薛家?这是哪家?怎么听上去有些耳熟?”
周德妃道:“万岁道哪个薛家?就是贤德妃的亲姨娘家。贤德妃的母亲被禁足许多年,知道贤德妃得了圣眷,这位王氏才得以离开佛堂。只是这位王氏手底下惯常使用的人都被清理了,贤德妃的父母当初分家的时候跟宗族里面闹得有些不快,所以这些修省亲别墅的事儿,都是薛家帮忙操持了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周德妃道:“贾郡君将那些石头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钱转给了薛家,可薛家一转手,又把这些石头以七两银子一石的价钱转给了臣妾的娘家与吴妹妹的娘家。听说,这薛家在这批太湖石上就挣了近六百万银子。贤德妃的省亲别墅竟然是一文钱都没有出,还有银子进来。吴妹妹可是一听说就病倒了。唉,臣妾若是有这么能干的表妹就好了。”
100 帝心
红楼之天下为棋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面就说过:“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
周德妃能够被册封为德妃并且在德妃的位置上呆了这许多年,可见他在皇帝心中的评价。
在皇帝的心中,周德妃本身便是一个与人为善、不会搬弄是非、很少给别人上眼药的人,也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他的面前提起这种事儿,这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而周德妃,不,应该说周贵妃眼下这等拙劣的表现,更表明了他对贾元春的不满、才会在明知道自己不会告状的情况下还坚持在皇帝面前告了贾元春一状。
皇帝觉得,即便周贵妃的话不大好听,却也是实话。
可就是因为周贵妃说了实话,皇帝即便对周贵妃的信任度很高也不得不表示生气,因为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宫妃应有的品德:“周氏,身为贵妃,你应当知道,何谓德。”说罢,不管周贵妃还在地下跪着,便拂袖而去。
这是多年来,皇帝第一次这么不给周贵妃面子。
皇帝带着人不见了踪影,周贵妃的心腹刚刚升为司赞的陪嫁丫头雨墨过来扶起了自己的主子:“娘娘,您何苦为了这个惹怒了万岁。”
周贵妃叹息一声,在周司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道:“我虽然贵为皇妃,可是我终究是周家的女儿。自打我进了宫,父亲母亲就不知道为我担了多少的心思,就连哥哥。也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认可,不然,便是做得再好。在别人看来,父亲与哥哥终究是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小人。我不但不能为家里做什么,反而要拖累父母兄长,甚至,我隐隐听说,家里为了即将到来的省亲,不但停止了添置祖业祭田。还有往外面发卖田地兆头!这如何使得!”
因为心情激荡,周贵妃甚至忘了用上“本宫”二字,直接用上“我”了。
周贵妃道:“若是发卖田地、修建省亲别墅真的于国于民有利。我,本宫说不定就认了。可惜的是,就怕我们忍了,好处却让一个人得了。后果却让万岁承担了去。”
周司赞周雨墨道:“娘娘。您是说,这里面另有文章?”
周贵妃道:“是啊。”
边上其余几位跟周司赞一个等级的女官立刻过来扶周贵妃坐下,又奉了茶过来,道:“娘娘,自打册封之后,您就愁眉不展,人前笑,人后却常常对着灯烛独坐到天明。是不是因为您看出了什么。”
周贵妃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众多的女官、宫女、内侍。又看了看敞开着的宫门殿门,长叹一声,道:“罢了,本宫也只说一回,你们都记在心里,日后也要谨言慎行方好。本宫知道,你们有人心中一直在疑惑,本宫为何自打得封贵妃之后就愁眉不展,本宫为何在晋位之后不但不扬眉吐气反而比从前更加谨言慎行甚至一再约束着你们,不许你们轻易外出。你们要知道,本宫在晋位之前,已经是四妃之中的德妃了,在宫中没有皇贵妃的情况下,本宫只在皇后娘娘与贵妃之下。以前,贵妃或者空缺,或者无子,而皇后娘娘膝下有两位嫡出的皇子,年岁也都不小了。本宫与皇后娘娘之间隔着贵妃,所以皇后娘娘的两位嫡皇子,年幼却尊贵,本宫的小七年长身份上却要略差一点。如此,皇后娘娘与本宫和吴贤妃方能够相安无事,本宫的小七在面对两位嫡出的弟弟的时候,也能够保持心平气和。可是如今呢?皇后娘娘与本宫之间,竟然只差了一个轻易不会许人的皇贵妃,也就是说,只要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宫里就不会有皇贵妃,本宫也好吴妃也好,都距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这不是逼皇后娘娘与本宫和吴妃三方殊死搏杀么?就是小六和小七两个,也会有人鼓动他们更上一层楼。小六和小七已经是皇子了,还需要上进么?赵端嫔与二皇子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二皇子为何会被厌弃,还不是因为他上进了?赵端嫔为何会被贬谪,还不是因为他没有管好娘家人,让娘家人鼓动自己的儿子去争?!
周贵妃非常庆幸,因为七皇子是自己的养子,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所以自己在行事的时候能够多思考一二,说话做事的时候,也能够保持较为平和的心态。不然,已经等于进了冷宫的赵端嫔就是他的榜样。
周贵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记着,本宫不求未来多么显赫。本宫已经是贵妃,皇后娘娘那个位置,也不是本宫能够奢求的。本宫只要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小七也只要做好皇子的本分,将来自有好处。而你们的前程,也是跟着本宫走的。太过有野心的奴才,背主的奴才,你们也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季淑妃就是靠着元皇后上台的,他还是踩着元皇后上台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之前皇后娘娘忙着跟丽贵妃争,没空收拾他,等丽贵妃一死,皇后娘娘立刻找了个机会,把这个背主又在背后搞鬼的玩意儿给收拾了。
季淑妃已经是宫人里面爬得高、爬得快的了,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宫里最忌讳的便是背主、算计自己的主人。同样,忘恩负义之辈也不可能活得好好的。
听周贵妃如此说,诸多的女官这才明白,为何他们的娘娘宠爱不多,却为何在宫里能够稳步上升。
在宫里,不缺那种野心勃勃的妃子,也不缺头脑清楚的妃子,但是头脑清楚却能够明白自己的定位,甚至能够控制住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野心的妃子并不是很多。
皇后之所以能够稳坐皇后的宝座,就是因为他的家族成全了他。皇后的娘家显赫不假。可是皇后又没有亲兄弟,只有堂兄弟、族兄弟,而且皇后的娘家人跟皇后并不亲近。这也使得皇帝能够对皇后放心、也对皇后的娘家放心。
至于吴贤妃与周德妃两个,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家族一直都跟在皇帝身后,更重要的原因是,吴贤妃、周德妃两个不骄不躁,得宠时不会仗着宠爱为家族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尊贵时也不会由着家族仗势欺人反而要求家族谨言慎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行为,才使得皇帝对他们放心。
即便皇帝知道这两个妃子心中也有欲望。知道这两位妃子把他当成君王而不是丈夫,但是这两位妃子在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的同时,还能够知情识趣。从来都不过线,所以皇帝对这两位妃子也十分信任。
而吴、周两位妃子也很清楚,在宫廷里面,要想活得好好的。就必须维持这种信任。皇帝的宠爱容易得。皇帝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皇帝的信任才是长长久久的、才是他们这种妃子的护身符。
周贵妃也一直在努力经营着这份信任。
周贵妃道:“这便是本宫的打算。小七只要好好的,做一个贤王就够了,本宫也只希望自己能够在德妃这个位置上安然到老。可惜的是,有人偏偏不让本宫好过。自己媚上邀宠也就算了,却拿本宫与本宫的小七为他铺路。你们且想一想,本宫如今成了贵妃,小七跟小六一样。成了贵妃养子,在宫里没有皇贵妃的情况下。他们便是嫡皇子之下最尊贵的皇子!小七年纪又轻,若是有人在小七耳边说些有的没有的,小七又在血气方刚的年纪,被那些人说动了,有了不该想的奢望可怎么办?本宫与小七两个是斗不过皇后娘娘的,可若是加上吴妃与六皇子呢?皇后娘娘、本宫、吴妃三方若是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得力的人会是谁?那位的身后可是站着四王八公,跟太上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想要做什么,又岂是那么容易躲得过去的?”
在场的那些女官宫人们立刻白了脸。是的,如今皇后娘娘乃是国母,又有两个嫡皇子,自然是尊贵的,在皇后之下,便是吴贵妃和周贵妃,两个膝下各有一个养子,而且,这两位皇子很有可能是他们仅有的孩子了。再往下,便是刚刚晋位的贤德妃贾元春。他年纪轻,不比皇后与吴贵妃周贵妃三人,已经三十有余,将来也不大可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而且吴贵妃和周贵妃两个,若是把六皇子七皇子给折了进去,日后想要再抱养一个都不大可能。换而言之,六皇子和七皇子很可能是吴贵妃周贵妃两个人这辈子仅有的孩子,是他们下辈子的依靠,也是他们这些女官宫人们的依靠。
至于贾元春,他刚刚上来,年纪又轻,位分又仅在皇后与吴贵妃周贵妃之下,将来无论是自己生养一个,或者是抱养一个,都是路。甚至可以说,若是皇后、吴贵妃、周贵妃三方斗得你死我活,正好给他让路。
明白了这一点,众女官、众宫人们脸上也越发谦卑了:“是奴婢们让娘娘担心了。”
周贵妃叹息一声,道:“吴妃妹妹是个心细的,又比本宫聪明,想来他会倒下,也是看透了这个。若不是吴妃妹妹的表现不同以往,本宫也不会想到太上皇在位期间的腥风血雨。”
周司赞周雨墨闻弦而知雅意,立刻接口道:“可是娘娘,您方才为何在万岁面前那样说,为何不直接告诉万岁您的忧虑?”
适时地显现自己的无知,衬托自己主子的聪慧与睿智,也是他们这些奴才的本分。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更是要给自己的主子搭一个好好表现的舞台了。
在这一点上,这个雨墨显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也做得极好,也难怪他能够成为周贵妃的左右手。
周贵妃摇摇头,道:“修建省亲别墅任何一个妃子来说,都是大事。要让本宫的娘家出银子,也该让本宫知道因由罢?本宫打听这个,虽然不大合规矩,却也在万岁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可若是本宫方才那些话。只是本宫在已有的情报的基础上作出的推测,并没有人证物证。若是本宫直接跟万岁这么说,万岁即便知道本宫所言非虚。也会对本宫起的嫌隙。”
周贵妃很清楚,天真的人在皇宫里面是活不长的,心思缜密的人物,也不可能让人看出来你的算无遗策,不然,别人会联手把你给坑了。真正能够在宫里活得好的人,不一定要有大智慧。但是一定要有些小聪明。当然,即便是有些小聪明,没有几分运气也不可能活下来。
宫廷就是这样的地方。
太过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不够聪明的人,也是活不久的。
不够聪明却活下来的人,不是有个好家世庇护着,就是上面有人。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皇后。
作为太祖皇帝的公主的孙女儿。这位皇后娘娘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所以,当初元皇后与三位贵妃争宠的时候,没有人敢对这位身上流着皇家的血的妃子动手,即便元皇后跟三位贵妃斗得你死我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开当时还是妃子的当今皇后,甚至偶尔还会帮当今皇后躲过后宫的算计。
这就是投胎的本事。
如果当今皇后身上没有流着太祖皇帝的血,只怕他早就挂了。即便是现在。太上皇和当今万岁背地里都得厉害,可是这两位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护着当今皇后所出的两位嫡皇子。
因为这两位嫡皇子乃是血统最为纯粹的皇子。无论太上皇跟当今最后谁胜出,只要是这两位皇子上位,都能够在最大程度上保证皇家的利益。
这一点,周贵妃非常清楚。而且,作为老对手和老朋友,周贵妃也知道吴贵妃一样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他们两个是互相联合还是在背后算计,他们都不敢对皇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两位嫡皇子动手,甚至约束着自己的养子和自己的娘家。因为他们很清楚,除非太上皇跟当今皇帝同时厌弃了皇后娘娘,否则,皇后娘娘的地位就无人能够动摇。
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周贵妃也好吴贵妃也好,他们争宠归争宠,但是他们在皇后面前总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
在周贵妃看来,这满宫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个是因为有个好出身,这才能够让太上皇跟皇帝出手护着,贾元春算什么?宫里跟贾元春这样,一下子博得盛宠的女人多了去了,就好比之前的丽贵妃一样。
丽贵妃一直以为,如果不是他晚了几年出生,这皇后的宝座必定是手到擒来,却不知道其实皇帝要用他的娘家才那么抬举他。结果,丽贵妃横行无忌,多次不给皇后娘娘面子,最后怎么样呢?生了个女儿还是病歪歪的,根本就没养大,比丽贵妃走得还早。就连丽贵妃自己,在娘家覆灭之后没多久也跟着完蛋了。
在周贵妃看来,这个贾元春连丽贵妃还不如。至少丽贵妃还有个显赫的娘家,对皇帝也是真心实意的。皇帝即便背地里算计着丽贵妃,却也骗了丽贵妃一辈子,让丽贵妃一直到死都活在皇帝的谎言里面,认为皇帝对自己是真心的,自己没能长长久久地陪着皇帝是因为自己的运气不够好。
可是这个贾元春呢?父母名声扫地,还有个有逆谋嫌疑的舅舅,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算计、都是荣华富贵。
在宫里,心里都是算计并不稀奇,向往荣华富贵也是常态。可是偏偏这座华丽的囚笼的主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皇帝都是从小到大都看惯了女人们勾心斗角的丑态的人。这样的人,他们也许会容忍女人们在背后勾心斗角,却绝对不会允许女人们对着他们的儿子动手,更不会允许女人们算计到他们的头上去。
其实周贵妃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因为他知道,皇帝肯定会脑补的。
贾元春小选进宫,一直呆在直接对皇后负责的宫正司,从书女开始做,经书史、女贤人,一直爬上从四品的女史,几乎一年升一级,在女官之中,他算爬得快的。这样的人,除了家世之外,自然是一个会说话、会讨好上面的人。
周贵妃可以想象得到,贾元春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肯定是跟皇帝说了许多漂亮话,把皇帝捧得飘飘然,让皇帝觉得。让更多的妃子回家省亲就能够让内府拿回更多的钱。所以皇帝才会大举册封后宫,好让更多的妃子家里修什么省亲别墅。而贾元春也能够乘机跟那些妃子们卖好。
作为宫里的老人,周贵妃非常清楚,当今皇帝对于册封后妃是何等的吝啬。在此之前,贵妃位置无人,季淑妃被废为庶人,赵端妃被贬为嫔。四妃空缺了一半,九嫔加上赵端嫔也只有四人。可是贾元春献策之后,他与吴妃升了贵妃。敬嫔、宣嫔和昌嫔都升了位,成了敬妃、宣妃和昌妃,四妃依旧空了一个位置不说,九嫔倒是全满了。不止如此。那些家世很好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得到册封的庶妃们。也被冠上了婕妤的名头,位于嫔之下贵人之上。
周贵妃很清楚,即便是知道修建省亲别墅对自己的娘家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也不妨碍某些人对贾元春感恩戴德。
周贵妃也很清楚,如果让皇帝知道后宫里面,不少人对贾元春心存感激,那么,贾元春的未来也长不了了。
宫里的人。一句话都能够掰开了、揉碎了、揣摩上好些天,更不要说大举册封后宫这么重要的事儿了。皇帝刚开始的时候。也许会认为贾元春的确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如果皇帝一直抱持着这种想法,那么,对于他周贵妃也好,对于周贵妃的娘家也好,对于他周贵妃的养子七皇子也好,都不是一件好事儿。
周贵妃不能让皇帝信赖这位炙手可热的贤德妃娘娘。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位贤德妃娘娘可不是那种没有缝的蛋。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句话也许不一定对,却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观念。无论贾元春本人如何,他的父母的行为和名声一定会波及到他的身上。为了荣华富贵,一个可以一面算计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一面让年迈的老母亲为他背黑锅,一个可以残忍地弄死妯娌大嫂和自己看着大的侄儿,甚至能够买通下人对着正经的得了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下手还不怕阴司报应。出自这样的家庭,本身就决定了贾元春的风评并不是很高,更不要说,贾元春自己也不是什么一点儿过错都挑不出来。
周贵妃要的,便是让皇帝对贾元春起疑心。
册封妃嫔的事儿,是皇帝的旨意,结果众人的感激都冲着贾元春去了,皇帝的心中会怎么想?
原来安安静静的后|宫,因为贾元春的建议,结果皇后跟两位贵妃都牵扯了进去,甚至还有人逼着六皇子七皇子跟两位嫡皇子争宠,这样的后果,谁来承担?
更重要的是,经历了最开始的狂喜之后,众位妃嫔们发现,他们的娘家都要砸锅卖铁甚至把祭田都搭上了才能够建什么省亲别墅,他们的不满,又要谁来承担?
一旦起了疑心,那便是疑邻盗斧。以前忽略的一丁点儿的事情也会被放大,找出无数的事儿来。
周贵妃看得很清楚,他不需要多说什么,宫里有的是聪明人,这些聪明人很清楚自己在什么时候能够说什么话。所以,只要有个人牵个头,这风向自然会跟着变化。
所以周贵妃才会跟皇帝表态,让皇帝怀疑贾元春。
现在是收买人心、鼓动嫡皇子与六皇子七皇子厮杀,等六皇子七皇子出事儿之后,是不是乘着自己这个父亲为了两个儿子而感伤的时候设计皇后与两位嫡皇子呢?等他有了皇子,会不会设计太上皇跟自己殊死搏杀,最后让他母以子贵登上太后的宝座呢?
只要有人牵一个头,阴暗的念头就会跟杂草一样冒出来。、
谁让贾元春有那样的糟糕的父母呢?
至于在把自己摘出来的同时,为何选择为吴妃说话,也不过是因为唇亡齿寒罢了。他跟吴贵妃两个人都是贵妃,都没有亲生骨肉,都抱养了一个皇子。他们中间,谁倒下了,另外一个就必须直接面对皇后娘娘跟皇后娘娘的两个嫡子,所以,互相帮忙互相打掩护。互相分庭抗礼,这才是让上面放心的正确姿势,也是保护自己的正确姿势。
不得不说。周贵妃很了解当今皇帝。
当今皇帝离开周贵妃的宫室之后,没有去后|宫,也没有去皇后的凤仪宫,而是直接回了养心殿。
能够爬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当今皇帝自然也不是笨蛋。之前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一直没有人提醒他罢了,如今被周贵妃说破了。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来人,去查一查,内府的情况如何。另外。也去查查那些妃嫔们的娘家是何种状况。还有贾家,要事无巨细。”
立刻就有暗卫应了。
不过是短短数日,结果就放在了皇帝面前。皇帝看过之后,当场就把御案上的东西都颠到了地上。
没错。如果不看那些妃嫔们的娘家的总花费。还有各种明细账单,内府的账本子的确是好看的。玻璃和玻璃制品,这是内府官营的,什么玻璃镜子、玻璃宫灯、玻璃茶具,这些都是内府独家经营,除了内府的店铺,其他地方有钱都没有地方买去,还有官窑的瓷器。也是内府独家经营的,这些。都是挣钱的。可饶是如此,那个玻璃窗子还是亏本的。大块大块的玻璃当然比那些小块的乃至是碎掉的玻璃值钱,可是内府的玻璃窗子是按照一整块的大块玻璃算价钱的,外面有人竟然搜购已经碎掉的玻璃,然后经过打磨,拼成各种花卉窗子,模样漂亮不说,价钱还比内府的玻璃窗子便宜!
另外,什么木料、石料,甚至是装饰用的绫罗绸缎,内府都处于亏损状态。
对比众妃嫔们的娘家投资总数,再看看内府的账本,朝廷最后的收入竟然只是一个零头。朝廷唯一得到的好处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年的流民找到活计干了!
皇帝还特别留意了贾家的事,尤其是薛家的账本,竟然真有人抄录了一份送了进来。
在那仿太湖石上,薛家的确大赚了一笔。薛家是从贾玖的手上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入手的没有错。他卖给吴家和周家的是六两银子,吴家和周家的奴才跟自己家的人报账报的是七两银子,因为薛家卖给赵端嫔的娘家的是七两银子,卖给其余的嫔的娘家的价钱是八两,而卖给那些婕妤们的娘家则是十两。而贾家的账本上,记载的是十二两银子一石。
在这些仿太湖石上,薛家至少挣了七百万两银子,都快比得上林氏一族的财产了。
就连皇帝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薛家的人脸皮够厚、心够黑。明明是贾玖几乎白送的东西,他们竟然也敢动手脚。
盛怒之下,皇帝也没有忘记一个细节,那就是,打知道林如海去世之后看,王夫人几次三番地鼓动着贾母算计林家的产业,都被贾玖给拦下了。而这些石头,显然是贾玖最后撑不住了,拿出来堵王夫人的嘴的。
看着这些账本,皇帝忍不住道:“好个内府,好个薛家!竟然把朕当猴子耍!还有这个贾玖,他素来是个聪明的,哪里会猜不到朕让这些妃子修省亲别墅的真正原因?罔顾圣恩!罔顾圣恩!”
王继恩见皇帝怒发冲冠,连忙上来扶皇帝坐下,又给皇帝顺气:“万岁,您何必如此生气。若是气着了自己,只怕高兴的还是别人。再者,贾郡君素来是个高傲的,跟贤德妃娘娘可大不一样。若是让贾郡君知道了您让诸位娘娘回家省亲的真正原因,只怕要梗着脖子进谏了。”
皇帝怒道:“你还帮他说话!”
王继恩道:“万岁,您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么?这位贾郡君丢出这些仿太湖石,根本就不是为了贤德妃娘娘的省亲别墅,而是为了整那王氏么?”
皇帝一愣,道:“你说什么?”
王继恩道:“万岁,您可还记得当初公主殿下修园子的事儿,御史台是如何弹劾的么?”
皇帝一愣,立刻回忆了起来。
没错,曹家总柜的大掌柜糊弄吴家的奴才,说贾玖转给薛家的石头是之前他为长乐公主的园子弄的。可实际上,皇帝自己都非常清楚,长乐公主的公主府是内府负责督造的,根本就不干贾玖的事儿。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给长乐公主修园林的银钱。而是贾玖跟长乐公主盘算着建庄子吸收流民的第一期花费。这些花费,也是在皇帝跟前报备过的。皇帝担心女儿窝在宫里,成天东想西想呕坏了身子。所以也应允了。御史台不明根底,还真的上过折子,让皇帝砸了回去。可是为了不让皇帝为难,长乐公主主动要求停了公主府的修建,继续住在宫里。
为了这事儿,皇帝还觉得非常对不起女儿。
想到这个,皇帝立刻跳了起来。
“去查一查。这些仿太湖石是做什么用的。道门为何在这个时候放出这么多破石头,还由着那丫头用如此低廉的价钱让给别人。”
“是。”
皇帝不敢相信道门会舍得放弃这么一比收入,毕竟。道门人多开销也大。薛家能够把这些石头卖出七百万的价钱,道门自然有本事将之卖得更高。可是道门偏偏放弃了这么一大笔收入,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皇帝原以为,要想查明白其中的因由。需要花费的时间一定很长。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竟然在国师的嘴里得到了答案。
国师是皇帝心中唯一的朋友,这个朋友不会跟他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也不会因为他是皇帝而对他非常礼遇。皇帝在国师面前总是十分轻松的,所以,皇帝在国师面前露了痕迹,被国师追问的时候。既然就冲口而出。
“那些仿太湖石是怎么一回事情?”
国师眨了眨眼睛,道:“哦。那个是彤云流,也就是贾郡君吩咐金衣道子一脉的炼器坊额外准备的。彤云流虽然能够调动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但是要建那么多庄子,又要样那么多流民,需要的钱粮可不少。即便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不少,可要想完成那套方略,还是相当困难的,听说三位公主殿下曾经想过向陛下求助,或者拿出自己的嫁妆私房,结果一算差距,还是杯水车薪。而且公主殿下的物件,很多都不能有丝毫的损伤。因此,彤云流这才命令下面特制了这些仿太湖石,一点一点地卖给那些富商们,凑齐了需要的银钱。”
“那么这些仿太湖石……”
国师眨了眨眼睛,道:“陛下,林如海已经没了,而且是在任上没的。他尸骨未寒、坟土未干,就有人盯上了他们林家的财产。这若是成了,别人会怎么想?万岁,贤德妃可是您的妃子,修的,也是皇家行宫。这黑锅,最后会由谁来背?”
“这……”
皇帝当然知道,这样的后果,肯定是自己承担的。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国师道:“其实,彤云流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只是,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那个王氏一定会没完没了。所以,彤云流才准备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用十分低廉的价钱转给了薛家,为的就是让王氏跟薛家斗起来。也只有王氏跟薛家争锋,他才能够腾出手来做其他的事情。陛下,您即便不相信彤云流,您也不相信长乐公主么?”
皇帝一愣。
对于长乐公主这个女儿,他是多有亏欠。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女儿。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女儿在很多事情上绝对不会瞒着他。
对于自己的女儿,皇帝总是相信的。
皇帝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可是朕的内府少了这么多的进项,朕的心里终究还是不舒服。”
国师道:“陛下,这做买卖总是要上税的。难道朝廷没有收到赋税么?若是没有收到赋税,您就是让京兆府出动又如何呢?再者,这些娘娘家里修园子,可没少雇人。今年,京师里面的流民和乞丐都少了许多呢。”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可是这心里终究是有一股子气下不去。
皇帝听说薛家是为了皇商招牌才如此卖力为贾元春办事之后,立刻跟身边的人道:“既然这薛家如此厉害,这皇商的招牌还是压一压罢。”
101 真善假善
红楼之天下为棋 101真善假善 天天书吧
朝中有人好办事儿。
很快就有人把事情传了出来,让贾玖知道了。
贾玖正在北宫的清凉殿跟长乐公主打棋谱,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看起来,那位贤德妃娘娘在宫里很不得人心呢。”
长乐公主道:“你才知道!你是没看到那位贤德妃娘娘的轻狂劲儿!竟然在本宫面前摆什么母妃的款儿,还放出话儿来,说本宫一定会养在他的凤藻宫。什么玩意儿!除非是你,若是你进宫了,我们两个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在名分上本宫吃点亏就吃点亏罢。他算什么玩意儿!”
贾玖道:“哎呀,公主这么说,那我下一次可不敢来了。”
“你敢!”
这个世间对女子的要求便是如此,即便是脸皮再厚的女孩儿,即便是根本对婚姻、对成为别人的附属品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女孩儿,在提到婚姻以及与婚姻有关的事情的时候,都必须忌讳一二。哪怕心中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必须在人前作出一副羞恼的模样来。
这才是世人对女子的要求。
不过,清凉殿的这两个显然都不曾把世俗二字放在眼里。
长乐公主就不要说了。曾经他可是在天底下最守规矩的地方大的,如果守规矩就能够得到好结局,此时此刻他应该有一个待他如珠似宝的丈夫,有一个温馨的家。
可是结果呢?
终究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如今的长乐公主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嫁一次,在他看来,皇家又不缺养女儿的钱粮,再不然,跟兄弟们过继一个孩子来陪自个儿。又不是不行。
比起什么再嫁,长乐公主倒觉得跟贾玖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不错的。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儿,轻松也自在。
至于贾玖的未来,无论是长乐公主还是贾玖自己都非常清楚,在大齐的后宫里面,很少出现两个同姓的高位后妃。也就是说,既然贾元春已经成了凤藻宫尚书、贤德妃。那么跟他一个姓的贾玖进宫之后。就只能在庶妃的位置上窝着了。哪怕贾赦贾政兄弟之间有仇。
这无疑是对贾玖的才能和他背后势力的最大的浪费。
也就是从这件事情上,长乐公主总算是看明白了,无论是他的皇祖父还是他的父皇都害怕了。
作为太上皇。他的皇祖父已经是个老人了,对权力的*却是一天胜过一天。不容别人觊觎他手里的权力,更容不得别人反抗他。长乐公主很清楚这位已经迟暮的皇祖父心中的想法,不过是害怕自己的父皇得到了贾玖的帮助之后。让他下台、彻底成为大齐的吉祥物罢了。
对于这位老人,长乐公主也不过是一声叹息。
人都是会老的。皇祖父年事已高。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让长乐公主无语的是,他的父皇竟然也在害怕。
抛开了对父亲的尊崇,抛开了那身龙袍代表着的权威,他的父皇无论是胆量还是手段。抑或是魄力,都远远不及皇祖父,甚至连那位老义忠亲王都比不上。
长乐公主原以为。他的父皇会把贾玖收入宫墙,可是如今看起来。自己的父皇根本就没有这个自信,认为自己能够收服贾玖,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让贾玖帮他,所以才会把贾元春提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这种行为,无疑是在告诉世人,他的胆怯和懦弱罢了。
子不言父之过。
即便心中腹诽不已,长乐公主还是保持了沉默。
作为女儿,他是不能说父亲的过错的,更何况他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
只是这种憋屈,让他心中越发不好过。
重重地将一枚棋子拍在棋枰上,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道:“玖儿,你且告诉我,你对未来,到底有和打算?”
贾玖道:“哎呀,公主殿下,您真的要落这一子么?”
长乐公主一把抓住了贾玖即将放下棋子的手,道:“不许转移话题。”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您还不明白么?这事儿可由不得我做主呢。”
长乐公主挥手让边上的宫人们退下,只留下一二心腹,方才用食指跟中指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隔空点了点贾玖,道:“这话也就糊弄糊弄别人罢了。若是换了你那个如珠似宝的表妹,我还信他宛如浮萍一般,由着别人拿捏。可若是换了你,若是有人胆敢算计你,只怕不等他明白过来,就被坑了,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坑的,甚至是谁动得手、如何动得手都不知道。”
贾玖答道:“哎呀,难道宫里都是这么看待我的?那我可危险了。”
长乐公主倒:“若是你进宫了,大家都防着你,你也许是危险的。只不过,在我看来,你即便是进了宫,也是个不动如山的主儿,别人也轻易动不得你。何况,你可不一定会进宫。道门会容得你进宫?碎岛那边会对他们的王室后裔轻易放手?如今,你的将来可不仅仅是一个秀女的未来了,围绕在你身边的,也不是皇祖父与父皇的角逐,而是大齐、道门与那碎岛三方势力的角逐。稍有差错,便是一场大战。不要说我父皇,就是皇祖父年轻个二三十岁,也轻易不敢冒险呢。”
大齐就是这么排外的国家。
只要世人相信,贾玖的身上流着番邦的血,那么,他在宫里就得不到宠爱,更不会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再加上当今皇帝已经有了贾元春这个贾姓的贤德妃,贾玖进宫之后,就只能在庶妃活着婕妤的位置上待一辈子。
跟隐形人一般地呆一辈子。
对于任何一个后|宫女子来说,这样的结局无疑使凄惨的。
那些宫女们还有个能够离开宫廷的盼头呢。
贾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棋枰上的局势,却不曾落子,只是抬眼看了长乐公主一眼:“原来如此。那么公主殿下可有什么打算么?”
长乐公主摇摇头,随手抛下手中的棋子。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我是大齐的公主,也只是大齐的公主。皇祖父和父皇手里的牌不多,我手里又能有什么有用的牌?说不定将来我也会是枚棋子呢。”
贾玖笑了笑,也丢了手中的棋子,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我们这些女儿家,终究还是家里的棋子,要想成为下棋之人。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永远超过世人的想象。”
长乐公主道:“你……原来如此。”
长乐公主不再说什么,因为从贾玖的回答中他已经知道了,贾玖是不愿意成为棋子的。而且,他也已经有了下棋的资格。可是他身为堂堂一国公主,却依旧还是一枚棋子。
多余的话,长乐公主没有再说。他没有问贾玖会不会拿自己当棋子,也没有问贾玖会不会把自己的家人当成棋子。因为长乐公主知道。自己已经是他的皇祖父和父皇手里的棋子了,而贾玖性子也决定了,他不会拿自己看中的人当成棋子。
长乐公主摸着自己的胸口,久久没有说话。
这真是讽刺。本来应该是血脉相传的亲人,却不曾把他当成人看待,倒是外人更尊重他一点。
长乐公主心中的苦涩又有谁知道?
世人都认为我跟这丫头有磨镜之嫌。可又有谁知道我的心事?
生在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围的人轻易不敢说出一个不字,这样的生活,在别人看来,应该是十分称心如意的才对。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们这些金枝玉叶心中的荒芜?
父亲不是父亲,兄弟不是兄弟,姐妹也不是姐妹。
至亲骨肉,却互相算计、互相出卖,父女之间的情谊,甚至还比不得外人。
这种寂寞又与谁说?
长乐公主甚至还知道,自己是被其余的姐妹、堂姐妹们羡慕的,虽然他曾经受过委屈、至今未从噩梦中逃开,可是他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不为名、不为利、不为荣华富贵而陪伴在他身边的朋友。这种幸运,在宫中,他可是独一份。
可是长乐公主也明白,这份友情也将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更让长乐公主害怕的是,自己这唯一的朋友身边,又多了其他人,一个可能取代自己位置的人。
长乐公主信手让宫人将残局撤了下去,又换了新的茶果来,方才道:“你……”
话到了嘴边,却又迟疑了。
贾玖端起茗碗,笑道:“公主殿下是想问我那个表妹?”
“是。”长乐公主紧紧地盯着贾玖的脸,“你为什么那么护着他?”
贾玖笑笑,道:“长乐,不管怎么样,他们姐弟几个,是姑爹亲自交到我父亲手里的。若是他们有个什么差池,我父亲岂能得了好?我看似是在护着他们,实际上却是护着我父亲。”
长乐公主挑了挑眉毛,道:“为此你不惜冒着得罪道门的风险,把那上千万的买卖让给别人?”
长乐公主很清楚,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随便交给道门手下的任何一家商家,都能够换来上千万两银子的收入,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只有区区一百万两银子。
不是每一年都能有赚进上千万两银子的机会的。
长乐公主很清楚,跟道门这样的大门派,要想养活下面的人,需要的银钱又何止千千万万。一千万两白银,即便是朝廷,也不可能忽略,更何况是道门?即便是道门上层点了头,下面依旧会有闲言闲语的。
“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长乐公主其实很想问:为了林家那九百万的家产,付出上千万的财货,这值当吗?即便是那贾元春与其母要算计林家,也不可能把林家所有的财产都鲸吞下去。反倒是他贾玖,会因此背负上沉重的负担。更重要的是,看到他贾玖这么做了,别人一定会继续对林家下手。成了可以得到林家的财产;不成,可以从他贾玖手中得到补偿。
在长乐公主看来。贾玖如此帮助林家,并不是一件好事儿。那只会打开一道通往罪恶的大门。
贾玖抬头看了长乐公主一眼,道:“公主殿下此时此刻一定在想:既然我父亲与那边已经有了约定,那我大可以不必开了此例。既然我开了先例,只怕无数吸血之蛭会蜂拥而至、敲骨吸髓。是这样么?”
长乐公主道:“难道不是么?”
贾玖道:“既然那边与我父亲有约定,可是他们会遵守约定,不再打我们家和林家的财产的主意。么?”
看着贾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长乐公主原不想回答,可最后话还是出了口:“不会。面前有两座金山,看得见摸不着。只会让人心痒难耐。而那贤德妃和他的母亲,显然不是圣人,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贾玖道:“是啊。若是我们家老太太不理会,我也不用这么费事儿。偏偏我们家老太太总是记得我那位二叔是次子。总记着我那位二叔没有多少财产傍身,又老是忘记了。某些东西不是我那位二叔可以沾染的。如果我不动手,只怕我们老太太就要亲自与我父亲开口了。公主,你说,我父亲能够拒绝得了我们老太太的话么?”
长乐公主长叹一声。道:“若是你父亲能够做得到,只怕你们家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了。我明白了,你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堵住你们老太太的嘴,顺便。把这座金山放在距离贤德妃母女更近一点的地方,好让他们跟薛家去闹。而薛家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有本事有算计的。他们狗咬狗、互相折腾,你也能够腾得出手来做别的事情。是这样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
长乐公主惊讶地抬头看了贾玖一眼,忽然明白过来。
薛家身份卑微,却突然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财,只怕眼热的不止一个两个。如今的薛家,就如同那抱着金砖过闹市的三岁稚子,已经成了狼群虎豹的目标。即便薛家的主事者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疲于奔命、咬牙苦撑。更何况,薛家如今的主事者,那个唤作薛宝钗的小姑娘并不是什么真正聪明绝顶又十分有手段的人。不然,他也不会那般轻易地就将那些仿太湖石给卖出去了。
要知道,在正宗的太湖石价钱高达二十多两的情况下,这些仿太湖石就是喊十七、八两也有人买账。薛家不敢喊这么高的价钱,甚至选择了贱卖,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底气、没有手段罢了。
让人知道薛家无端得了一大笔进项,就等于把薛家放在风尖浪口之上。
长乐公主道:“听说薛家那个小丫头对你可是恭恭敬敬的呢。”
贾玖道:“这个世界上,哪里就我不犯人人就不犯我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已经是我的修养好了。我承认,那个薛宝钗在我面前的确很规矩,人前人后也不忘为我说话。可是他这样做的原因,就真的是为了我么?还不是为了我的身份地位?将来他显达了,谁说他不会咬我一口?公主殿下是不曾见过他,若是见过他,自然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对他下手,也不会迟疑了。”
贾玖也好,长乐公主也好,都是接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人,即便不能对《资治通鉴》倒背如流,也曾经拜读过,自然也很清楚,世人、正统的读书人对德与善是如何看待的。
无论是道家还是儒家、佛家,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的主流思想都是劝人为善的。在个人修行上,要求独善其身、善心长存;在与人交往的时候,要求与人为善、乐善好施;在待人处事方面,强调心存善意、善待他人。
而且,数千年的历史文化传承,对善、真善、假善、恶,都有明确的界限。
凡是对人有利,那就是善,只为自己的利益,那就是恶。假如对别人有利,即便是打人骂人也是善;假如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即便是恭敬别人、礼让别人,那也是恶。所以。为人处世,利人之善才是真善,利己之善便是假善;发自内心的善行是真善,做给别人看的善行就是假善;无所求而为之便是真善,有所求而为之便是假善。
可是薛宝钗的所作所为,在贾玖看来,还真的够不上真善。
因为很多时候。他与人为善。得到最多的好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薛宝钗自己。
就说现在,薛宝钗与他贾玖交好。也不过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罢了。无论是从前的登天梯,还是现在的银钱,薛宝钗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的就是青云路。要的就是荣华富贵。可如果薛宝钗跟贾清那样,直接地放出话儿来。说他爱钱、爱权,也许贾玖还会说他是个天真直爽的性子,可是薛宝钗偏偏装模作样,甚至对史湘云和探春指手画脚。让贾玖真心无法喜欢他。
更不要说,原著里的那一桩桩。
原著里,史湘云把薛宝钗当成亲姐姐。十分信任他,对他言听计从。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可是结果呢?
史湘云不顾家丑不可外扬的禁忌,把自己的种种告诉了薛宝钗,结果薛宝钗转头就跟袭人说了。然后史家亏待了史湘云的事情被宣扬得满大观园皆知。史湘云丢脸,同样是史家女的贾母一样丢脸,史家两位侯爷夫人名声扫地,大家都知道保龄侯夫人与忠靖侯夫人亏待了史湘云,让史湘云跟两位自己的叔叔婶婶的关系再度下降,唯有他薛宝钗,成了人所周知的“好姐姐”。在这件事情上,史湘云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名誉受损,而薛宝钗却得到了,美誉。
宣扬别人家的事情,让自己得到好名声,其实是损人利己的行为,其实已经超过了假善的范畴,达到了恶的边缘。
还有螃蟹宴的事情也是如此。其实在此之前,大观园里面的姑娘们又不是没有请过客,探春也好,林黛玉也好,都做过东道,都是摆了几碟茶果,大家一样玩得很开心。前面两个例子摆着,薛宝钗却根本就没有提,反而引着史湘云大肆铺张,弄什么螃蟹宴。结果,大家都知道,史湘云没有钱,他薛宝钗有钱,又大方又会做人。丢脸的依旧是史湘云,得脸的依旧是他薛宝钗。
在螃蟹宴上,史湘云得到的好处有限,贾家上上下下虽然吃了螃蟹,可是贾家又不是吃不起螃蟹宴,无论是史湘云还是贾家上上下下,得到的好处,其实并不是很多,尤其是史湘云,如果他按照林黛玉和探春的前例的话,他就是要出钱,数目也不是很多。反而是薛宝钗,他大方的名声有了,乐意助人的名声有了,贾家的奴才们吃人嘴软,也不好说他的不好了,这种种好处,台面上的,隐形的,不胜枚举。
螃蟹宴,薛宝钗的行为,虽然称得上是利人之善,可是他的利己之善超过了这利人之善何止一点点?
还有大观园改革也一样,那些仆妇们感激的人是薛宝钗,更有老叶妈、培茗之流为薛宝钗监视贾宝玉、把贾宝玉的点点滴滴都跟薛宝钗汇报,甚至在潇湘馆也安插了人手。这种能耐,能叫人安心吗么?
更不要说紫鹃试莽玉之后的“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的那一节,很多人分析之后,结论是,薛家母女恶心得让人想吐。
薛宝钗把利己之善隐藏在利人之善下,隐藏得那么好,那么浑然天成,让许多人都分辨不清他是真善还是假善,这份功力,就连贾玖也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贾玖通读了原著,如果不是有无数的人把薛宝钗做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都拿出来细细地掰开了揉碎了分析,找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最后结果,如果贾玖不是两世为人,只怕贾玖也会把薛宝钗当成好人。
当然,跟薛宝钗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贾玖跟薛宝钗终究是有些香火情分的。只是,哪怕贾玖已经尽力去找薛宝钗的优点了,也尽力去体谅薛宝钗了,可是贾玖还是对薛宝钗无法放心,更无法亲近。在贾玖看来,薛宝钗就是司马光所说的有才无德者,与之交好十分危险。这样的人,保持权与钱的关系就好,就是要用他。贾玖也会限制使用。必要的时候,贾玖也会选择牺牲薛宝钗。
因为司马光也对德与才的关系作了精辟的论述:“德胜才者谓之君子,才胜德者谓之小人,——自古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也。”而薛宝钗恰恰就属于有才无德的危险品。如果非要加上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两个字,极度,极度危险。
贾玖自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可是就是这样的自己,依旧还有几分恻隐之心。可是薛宝钗呢?贾玖不相信薛宝钗会对林黛玉的财产被鲸吞的事实一无所知,可是对林黛玉明着亲近。实际上却落井下石的人里面,依旧有他。
这样的薛宝钗。贾玖是看不上的。
这跟原著里,林黛玉把刘姥姥形容成母蝗虫是两个概念。对,刘姥姥的确是良民,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作为一个小姑娘,的确说话不能太过分。但是,刘姥姥出现在大观园里的身份是什么?就是一个客串的演员。刘姥姥走的是带着钱财走的,而不是两手空空走的。就跟后世的那些演员一样。即便原来设定再高冷,一旦市场需要,一样也要甩节操。
刘姥姥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位么?他当然知道。谁要求的?鸳鸯和王熙凤。刘姥姥带着数百两银子离开一事,大家都知道么?所有的人都很清楚。
数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连王熙凤都不得不在意的一笔钱财!要知道,原著里王熙凤曾经就为了五十两银子,跟李纨辩白了一番呢。甚至李纨这个收入让王熙凤都嫉妒不已的人,跟王熙凤这个贾家的当家少奶奶都计较这五十两银子,以致于这五十两银子,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出。可以想象,刘姥姥带走的数百两银子又是什么概念。
对于刘姥姥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可以算是两袖金风、满载而归了。
那么,作为一位观众,林黛玉有资格对这位临时演员的表演作出评价么?
在另外一个时空,看盗版还唧唧歪歪的人不要太多。
贾玖总是不吝啬于用恶意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一件事情的。在他看来,即便是平等的社会里面,生活境遇的不同也会让人带着优越感去看待另外一个生活境遇不如自己的人,更不要说,一个阶级社会了。在阶级和身份高于一切的社会里面,每一个人的行为处事和情感,都被深深地刻上了身份与阶级的烙印。
跟原著里面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对待刘姥姥的慷慨大方一样,能说他们给刘姥姥出钱的时候,没有带着贵族和豪富之家面对平民百姓的那种高高在上。
说林黛玉形容刘姥姥为母蝗虫的行为十分过分,那么,薛宝钗跟李纨的赞同又算什么呢?只说林黛玉过分,那么对赞同林黛玉,不过是比林黛玉早了一步结束话题的李纨和薛宝钗又算什么呢?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在贾玖看来,在一个阶级社会里面,即便是恻隐之心,也是有阶级的。
而在“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的那一节里面,薛宝钗明明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哥哥,也知道贾雨村是以薛蟠已死结案的,依旧在林黛玉面前跟薛姨妈撒娇卖傻,为薛蟠这个“死人”求取林黛玉,这份作为,也足够让人从心底直冒冷气了。
所以,对于薛宝钗,贾玖的态度就是,不可深交,甚至很多事情,都必须先下手为强。因为贾玖不能肯定,将来薛宝钗上位了,会不会拿他来做垫脚石。
长乐公主虽然不曾见过薛宝钗,但是他更在乎贾玖,既然贾玖对这个薛宝钗感觉不好,他当然不会如此圣母,非要关注这个薛宝钗。
谁让这个薛宝钗是那个贤德妃的表妹呢。贤德妃都敢恶心他了,长乐公主又为何要关爱这个薛宝钗?
薛家会成为众人的眼中的焦点,无数的人会觊觎薛家的财产,而贾元春母女也会对薛家动手。等他们一动,便有无数的人跟着动。那个时候,贾元春母女便会跟那些人斗成一团,薛家也会因此而覆灭。
但是,这跟长乐公主又有什么关系?薛家之于长乐公主,最多也不过是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更害怕贾玖的那个舅姑表妹林黛玉占据了贾玖心中的地位。
长乐公主道:“看起来。你可是把这些人都算计进去了。”说着,就用手指指了指地下,表示他已经明白了贾玖算计的乃是这满宫廷的。又道:“本宫听说,你在教导你那个表妹,是这样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
长乐公主立刻眯起了眼睛:“为什么?”
贾玖答道:“我这位表妹的资质不错。”顿了顿,又道:“其实。比起金衣道子一脉的《九阳天诀》。我认为我这位表妹更适合银衣道子的功法。而且,我与表妹同为女儿家,一人修习一脉。将来作为同修也会方便许多。只是在想玉清山请示之后,鉴于玉清山上,已经有四位正式的银衣道子,连银衣道子候补也有四位。所以也只能让我这位表妹投入我金衣道子一脉了。”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道:“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可以结成同修?”
贾玖点了点头。道:“不止同修。道真一脉最强剑阵,就需要一位金衣道子与一位银衣道子。当年,道门之中金衣道子与银衣道子两两结对,共同守卫道门。他们不但是同修。还是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挚友,甚至有的还是道侣。怎奈当初与碎岛的那一战,金衣道子一脉陨落了不少高手。仅剩的道尊又下落不明。所以,为了让道真最强剑阵不致于失传。就必须保证金衣道子一脉的修者数量。遗憾的是,至今略有小成而未走火入魔之人,也只有我一个。”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立刻盘算了起来。
显然,贾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有着权力为道门金衣道子一脉挑选弟子。而金衣道子一脉眼下修者凋零,一旦有所成就,就能够得到道门的照拂,这无疑是对长乐公主的处境有好处的。可是风险也相当高。因为金衣道子一脉的《九阳天诀》乃是一门极易走火入魔的武学。
另一方面,银衣道子一脉修者众多,若是想出人头地,显然需要付出不小的努力。但是成为银衣道子却能够成为贾玖的搭档,与贾玖一起同修那道真最强剑阵。
长乐公主不觉迟疑了。
他要不要也投入道门呢?
心头思绪万千,长乐公主却忍不住问道:“你那位表妹如今进益如何?”
贾玖摇了摇头,道:“我终究只教了他一招,他若是想略有小成,只怕还有得磨呢。”
长乐公主闻言,皱起了眉头,道:“可是,不是说这《九阳天诀》是一门进益甚速的武学么?”
贾玖道:“可惜的是,用那种方法修炼的人,从来没有人逃过走火入魔的下场。我虽然也曾经走火入魔,但是,我很清楚,我是因为修炼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学方才走火入魔的。所以,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给予他人指点。”
投入金衣道子一脉,能很快地出头,还能够得到贾玖的指点,那样的话,长乐公主也有更正当的理由把贾玖宣进宫来了。若是投入银衣道子一脉,银衣道子一脉人才济济且不说,等着跟贾玖结成同修之人也不少,只怕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刚入门的人。
迅速地在心中做了一个比较,长乐公主立刻做下了决断。
“如果,如果我想跟你一起修道,学习这《九阳天诀》呢?你可愿意指点我?”
贾玖道:“当然愿意。只是长乐,你的身份可不同一般。若是你想投入道门,就必须先得到万岁的首肯,并且,也要征求道门的同意。你是公主,受到的约束比我多得多。”
长乐公主胡乱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如果自己要修道,必须先得到他的父亲的同意,让他的父亲、当今皇帝去跟道门商量。
只是皇家的子女,都是君王手里的棋子,投入道门门下,就等于脱出了君王的掌控,长乐公主不确信自己一定有这个把握说服他的父亲,却知道,他的皇祖父、宁寿宫的那位太上皇一定会有所动作。而且,大齐可不比前朝,在大齐,身为皇家公主修道,是一件非常离经叛道的行为。
长乐公主可以想象得到,他即将面临的困境了。
他需要细细的思忖,也需要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非常仔细的考量。
因为一旦做出选择,现实就不会允许他后悔的。他更没有回头的机会。()
102 宫里来人
102宫里来人
薛家有钱,薛家没有权,薛家的有权有势的亲戚们都完蛋了,薛家如今只能寄人篱下、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厚着脸皮借着无亲无故甚至还隐隐有仇怨的荣国侯府的威风抵挡外面的刀光剑影。
这就是薛家的现状。
京师里的人的眼界可不是一般地高,在京师人的眼里,外地人都是没权的主儿,即便是有钱,也是别人的钱袋子。大家看薛家进京之后,不去王子腾家里住,反而住进了贾家,而且还是贾赦的家里,正常人的反应都是:哦!原来薛家是贾家的钱袋子。
大家默认的贾家跟薛家的关系便是:贾家,也就是贾赦这边为薛家提供保护,薛家上缴钱财买平安。
这才是世人能够接受的,也是被公认的权贵之家跟商人之家正确的往来姿势。
所以,看在贾赦的面子上,看在荣国侯府蒸蒸日上、炙手可热的基础上,京师之人默认薛家是贾赦的荣国侯府的禁脔,薛家的人脉和资产也是荣国侯府的势力范围,其余的权贵们也没有对薛家出手。下面的人争利,那是下面的人的事儿,他们这些人家可不会轻易对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尤其是薛家还是住在荣国侯府里的。
这本来就是一种姿态,无声地宣告贾家和荣国侯府对薛家的态度。
只是,现在不同了。原来应该是薛家为贾家提供财货才对,如今却反过来变成了贾家向薛家提供财货。这就违反了游戏规则。
说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家没一个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探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以为是无稽之谈。可是薛家也的的确确是在往外面卖石头,而且价钱还非常便宜。
只要有点手段的人都知道,如果是贾家或者是贾家授意下面卖石头,他完全可以以十五两银子的价钱一点一点地卖。横竖江南的太湖石是有数儿的,产量还不高,价钱还贼贵,对比之下。可是马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几乎仿得无法分辨真假的仿太湖石有的是人捧场。
所以,即便大家不敢相信,可是那流言始终都没有消停过。
直到贾玖在贾母面前跟王夫人扯破了脸皮。
这两年来。在贾母面前,贾玖跟王夫人一直相安无事,甚至每逢贾政王夫人贾宝玉贾兰的生日的时候,贾玖都会有所表示。让贾母都快忘记了。他的两个儿子已经分家了的事实。可是在外人的眼里,贾赦跟贾政不但已经分家了,还分宗了,甚至贾政还欠着哥哥一家三条半的人命。
即便贾母一心认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王夫人在佛堂里面呆了这几年,头发都白了,看上去比他这个婆婆还老些,就是有罪过也完了。可是外人却不这么看。
贾元春封妃、贾母要求贾赦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出银钱。这事儿,大家都看着呢。结果。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贾赦有什么动静,倒是王夫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似乎又干起了放印子钱的行当。只不过这一次,王夫人就只能用贾政或者是贾元春的名头了,至于来钱更快更多的包揽诉讼,贾政的名帖却是不够用的。
薛家跟那仿太湖石的事儿,其实有不少人隐隐在嘀咕,是不是背后还有故事,不然,以薛家的家世和能耐,又如何能够弄来这许多石头?
如今,薛家的石头卖得差不多了,贾玖跟王夫人也在贾母面前扯破了脸皮,外头自然也都得了消息。
这也怪王夫人自己。他身边的奴才们一个比一个奸猾,偏偏王夫人自己没有多少本事,管不了这些奴才们,使得这些奴才们越发自在,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面倒。如此,薛家在仿太湖石上挣了上千万银子的话是传得满城风雨。
王夫人跟他的奴才们都知道,薛家交上来的账本上记录的是每石仿太湖石十二两银子。可是传到外面,这话就成了:薛家借了贤德妃娘娘与王夫人的威风,硬生生地逼着贾郡君弄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转手卖出去一半,轻轻松松地赚了六百万两银子。
可话到后街上一转,变成了薛家跟王夫人联合起来,只从贾郡君手里弄走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转手就卖了一千两百万两银子,却拿一小匣子珍珠就把贾郡君打发了。
再传到京师商圈里面,这话就成了,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借着贤德妃贾元春的光,跟王夫人两个用一小匣不值钱的珍珠,就从贾郡君手里弄走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转手就以正宗太湖石的价钱出手了。薛家跟王夫人各得了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只有那贾郡君,忍气吞声,替他们在道门担着不是。
这些还是明面儿上的。私底下更有人形容王夫人如何指着贾元春的威风,在贾母面前说三道四,贾政又故作姿态,夫妻二人联手,挤兑得贾赦直跳脚却拿他们没有办法,贾郡君没奈何,只得站出来为父亲分忧,把事情压下去。
分明是没影儿的事儿,却经过妙笔生花,硬生生地变得活灵活现。王夫人如何一次一次在贾母跟前装模作样、如何狮子开大口,贾政如何配合妻子又如何端出忠靖王事逼迫哥哥,贾母如何迟疑又如何在王夫人抬出贤德妃的时候改了口,说的是绘声绘色宛如他们亲身经历一般,就连贾玖屋里的几个丫头的家里,也当真有这么一回事,私下里一再打听。
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对于那些凡夫俗子来说,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话。
那些商人们虽然不致于那般简单地就信了流言,却也不致于那般轻易地就放过了每一个消息。更何况荣国侯府里安安静静的模样,也真叫他们吃不准。
京里的商家背后基本上都有后台,跟曹家这样。他们的后台就是道门。曹家跟其余几家跟道门有关联的人家组成了联盟,互相扶持互相照应,一起规避风险。他们拥有的是强大的实力、人力和财力。
比这几家略差一点的,便是内府管辖的那些皇商,而且还不是一家,而是许多家。这些商家实力也许不够,但是都归内府管辖。如果上头有命令,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联合起来,更不要说。盐铁官营了。很多买卖,也只有内府的皇商才能够做。他们拥有的是权力。
第三阶梯是那些世家麾下的商人们。这些商人拥有很强的地域性,而且都带着非常深的世家烙印,而且个性鲜明。比方说儒商什么的。比起一般商家。这些商人们在利益和名声之间往往更看重名声一点。
第四阶梯才是那些依附在豪门之下的商家们。
原来的薛家属于第二阶梯,可是失去了皇商招牌之后,如果不是依附着贾家、依附着荣国府,只怕他们就要彻底沦落下去了。
可以说,薛家之所以能够撑下去,是因为贾家,因为贾赦,因为贾玖。因为薛家住进了贾家、住进了贾赦的宅子里。因为薛宝钗费心讨好贾玖,所以没有人出手收拾他们。
现在。薛家是犯了禁忌了。
薛家的声誉最先受损,像什么当铺、古董铺子第一时间出现问题,没有客人上门了。大家都觉得,薛家依靠着贾家依靠着贾赦父女俩,结果,人还没出荣国侯府呢,就算计上了贾赦贾玖父女,这样的人家,人品首先要打个问号。他们连自己的靠山下手都这么狠,那么,在典当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坑人、把价值上万的东西说得只值三五千啊?那些古董铺子会不会以次充好、甚至直接拿赝品凑数啊?
显然,这些铺子最先出现了问题,就连贫苦人家听说了之后,也宁可多走几步路,去别家当铺当东西。
当然,古董铺子和当铺这样的铺子,本来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显,所以薛宝钗倒是没有发现端倪。反而是跟薛家合作多年的铺子,突然跟薛家的掌柜们客气了起来,但是,人家不许赊欠了,甚至很多时候,都要求薛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些事情,身在内宅的薛宝钗是不知道的,但是,薛家铺子上的掌柜们、伙计们却是明显地感受到了。
然后,就轮到了那些妃子们动手了。
那些妃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想着回家省亲的,也不是个个都愿意看到家里修一座可能只用一次的省亲别墅的。所以,明面上,他们很感激贾元春让他们升了位分,可私底下没有不咒骂的。
你们家不讲究,这头享受着祖宗的福荫那头就把祖宗的祭田坟茔都卖了。可是我们做不到啊!
偏偏上头的旨意,他们这些妃嫔又无法反抗,还必须按照旨意尽力完成。这些妃子们哪里不恨的。
所以,在贾宝玉生日不久之后,连端午都没有到,夏守忠就派了一个小太监来了贾家,找上了王夫人。
“前日我们夏爷爷偶见一所房子,是前翰林院院士的旧宅子,那花园收拾得极好,我们夏爷爷爱得什么似的。谁想到,那位段翰林十分讲究,不肯放低了价钱。我夏爷爷东拼西凑,总算了凑了两万银子,却还差三千。故而打发我来舅太太家,有那现成的银子,暂借三千。等过了这俩月就送来。”
王夫人听了,吓一跳:“什么房子这么贵?”
那小太监立刻就放下了脸:“舅太太可是有话?”
王夫人在佛堂里面关了这些年,反应也迟钝了,可是不等于说,他就是笨蛋。他还记得夏守忠乃是六宫首领太监,自己的女儿还要多多地倚仗对方呢。
王夫人一面让丫头奉茶,一面道:“小公公莫要生气,我不过是好奇,故而这么一问罢了。若是不方便,我也就不问了。”
那小内侍哼了一声,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明面儿上叫得亲热。背地里还不是指指点点,笑话我们这些可怜人?谁让我们命不好,家里连粥都吃不起。只好送我们进宫做那伺候人的活计呢?!”
这些小太监们最为敏感,也最为多心。今日他是第一次来王夫人这里,走的又是后门,那些小厮仆妇们哪里不打量的?别人窃窃私语,他便以为人家在背后笑话他是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若是换了其他人,比方说吴贵妃或者是周贵妃家里,这小太监必然会忍声吞气、不敢闹出来的。可是贾元春算什么?宫里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贾元春的位置来得蹊跷,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还不稳当。得了册封之后,别人都轮了两回了,他还没有侍寝呢。
现在是凤藻宫尚书、贤德妃娘娘,等过了这岔儿。还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宫里的人。尤其是跟夏守忠这种大太监还真没把贾元春放在眼里。更不要说夏守忠跟贾元春还是有过节的。
更何况,贾元春成了皇妃,按照旧历,本来是要加恩娘家人的,至少贾政的位置要动一动,贾元春的生母,王夫人也不能是个庶民,至少一个敕命夫人的头衔是要给的。下面的那些婕妤娘娘们。他们的娘家嫡母可都得了赏赐。偏偏王夫人依旧是个庶民。
所以,这个小太监根本就不怕王夫人。甚至对着王夫人开口要钱。也是理直气壮的。他本来就觉得这院子门口的那些衣着华丽的小厮长随们正对着他指指点点,如今王夫人还这么说,他哪里不炸的?
想他小夏子也是夏守忠的义子,去别的娘娘家里,走的也是侧门,人家即便不是家里的少爷招待,也是大总管之流的亲自出来迎接。也只有这贤德妃的娘家,走得是后门不说,还特别没有规矩,竟然由着人对他指指点点。这贤德妃的娘还是个特别没眼色的,有没有银子,有多少银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偏就这么唧唧歪歪的。
这口气,他当然要讨回来。
这个小夏子本来就是个小孩子,比贾宝玉大不了多少,在宫里本来就过得压抑,如今遇到个不如他的,他当然要好好地发泄一番。
王夫人当然发现了这位小夏公公的不对劲,当即就不敢开口了,只给金钏儿、玉钏儿两个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去找救兵。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句话反过来也可以这样理解,父母跟孩子是相同的,从父母身上可以看得出来儿子的品行为人,从儿子的身上,也可以看出父母是何种人。
贾宝玉看似对那些丫头很温柔很体贴,可是少爷架子什么的他也没少摆,脾气上来的时候,他照样踢那些丫头撒气。可偏偏真的有事儿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个懦夫。大观园里撵丫头的时候便是如此,不要说面对王夫人了,就是面对周瑞家的,贾宝玉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的。
儿子是那种没有担当的货色,王夫人又能够强到哪里去?
没错,贾元春是皇妃,可是那又如何?宫里被那些内侍宫人们整死的宫妃又不是一个两个?这种典故,王夫人可没少听说。
王夫人也知道,正常情况下,别人要晋封,都是一步一步的来的,自己的女儿的位分升得稀奇,也十分蹊跷,再加上这小太监的模样,王夫人对贾元春的未来立刻充满了担忧。
自家娘娘这是怎么了?别人成了皇妃,即便不能恩泽兄弟,惠及父母总是有的。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成了娘娘,自己夫妻两个一点儿动静的没有?这位小内侍又是如此态度,难道是自己女儿在宫里不好了?
这么一想,王夫人这心里就直打鼓。
不过,王夫人终究不是贾宝玉。贾宝玉根本就是一个棒槌,怎么教都听不进去,可王夫人却不是。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不是五岁的娃娃,至少,他知道,这个小太监会对他这么不客气,那是因为这个小太监心中必有倚仗,自己若是不能马上安抚好这个小太监,等回头自己那个妹妹,还有外甥女儿看到了,对自己、对自家娘娘。都不会是一件好事儿。
王夫人连忙道:“小公公,我虽然是内宅妇人,对这京里的房子也略知一二。一座二十来间屋子的独门独户的院子。也不过是二三百两银子,这……”
那小太监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是那种破落户儿的屋子,站在垂花门口就直接能看到女眷的窗子的屋子么?若是那种,我们夏爷爷哪里需要来府上告借这二三千银子?”
王夫人立刻不敢继续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俩从院子门口进来了。
薛宝钗进来之后,先给王夫人见礼。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位少年是个宦官,所以也不忌讳。倒是大大方方地也跟对方见了礼。
那小夏子看见薛宝钗与他行礼,心里这才舒服了:“这位姑娘倒是好模样儿,比贤德妃娘娘也是不差的。若是在宫里。有个人照应着,不怕没有大造化。”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王夫人跟薛宝钗的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王夫人心里想的是:也亏得我们先下手为强,不然。这宝丫头进了宫。还不分了我们娘娘的体面?
薛宝钗心里想的是:原来大姐姐已经知道了万岁更中意我这种类型的,所以故意使了手段,把我送出了宫。
这样闲着,薛宝钗心里自然也有了计较。
薛宝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就是现在,他们薛家为他找了人家,这花期还是误了。所以,薛宝钗心中一直隐隐有个念头:横竖自己已经误了花期,现在要找人家。也找不得什么好人家,为何自己就不能赌一把呢?
薛宝钗知道。这些经常出入宫廷的小太监们,有的是为上面的大太监办事儿,可他们这些宦官,无论是大太监还是小太监,都有为皇帝采选美女的任务在身。虽然说,这样的进宫方式有点不体面,就是进了宫,承了宠,也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窝在采女这个位置上动不了。
可是薛宝钗还是想赌一把。
世风日下,这天底下有的是凤凰男,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要家世没家世、要家产没家产、要本事没本事,却总想着天上掉馅饼,讨一房年轻漂亮、文采风流又带着大笔嫁妆、还贤惠地帮他一个接一个纳妾、并且任劳任怨地为自己生儿育女、打理外务家事还没有一丝怨言的妻子。
薛宝钗觉得,如果是嫁给这样的男人,他宁可赌一把。至少,那地方,住着的,可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对方心中的朱砂痣?
因为心中隐隐存了这个念头,薛宝钗的;脸上越发显得端庄可亲了:“方才传话的丫头说得含含糊糊的,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为着什么事儿。可否请您再说一遍?”
那小太监看了看薛宝钗,方道:“前些日子我们夏爷爷偶见一所房子,那位段翰林一张口便是两万三千两银子,还不接受还价。我们夏爷爷凑了这几日却还差三千,故而打发我来舅太太家,有那现成的银子,暂借些个。等过了这俩月就送来。”
薛宝钗听了也吓了一跳。
什么房子这么贵?又不是官邸?更何况,官邸也不能用来出卖啊。
心中虽然吃惊不小,薛宝钗的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原来如此,倒是我莽撞了。”
说着,又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哪里愿意拿银子?
在王夫人看来,当初他出嫁的时候,家里给的嫁妆就不过尔尔,经过这些年的消耗,已经是差不多了。前些年,贾赦贾政分家,贾政又只得了那么一丁点儿,连贾政一个人的开销都支应不下来,又哪里有银钱应付这个小太监?倒是薛宝钗,他们刚刚从二丫头哪里拿了一百万石仿太湖石,一转手,就是一千一百万。薛家既然得了这么多的银钱,就应该一并负担了这些内侍们的开销才对。
要知道,那价值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原来是那个二丫头给他的女儿、他的儿子的。
这样想着,王夫人见薛宝钗看过来,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怒气,却又不便在这个内侍跟前闹出来,便道:“宝丫头。我年纪大了,精神也大不如前。既然这省亲别墅的事儿都是你管的,这事儿你也一并管了去了吧。”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薛宝钗也是愣了愣。
他的反应也快,立刻就知道,王夫人这是不愿意出银子了。
不过,薛宝钗的反应也不慢,立刻道:“这位公公,你请跟我来。我住那边的屋子,对牌账本也在那边。我与你写张条子。公公直接去我们家的铺子上支银子便是。”
那小夏子听说,立刻应了。
王夫人原来想跟着去,可偏偏边上站着薛姨妈。薛姨妈当然看得出来。自己女儿是有话跟这个小太监说,立刻找了个借口,拉住了王夫人。
跟着薛宝钗进了隔壁院子,坐在正堂里面。莺儿立刻就捧了茶来。
小夏子端起茗碗。喝了一口,道:“嗯,上好的碧螺春,倒是比我们夏爷爷日常吃的茶差不了多少。”
薛宝钗连忙道:“您真是抬举我们了。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又配得上什么好茶?这些,不过是我们家里备着,招待贵客的。”
听见薛宝钗将自己比作贵客,这个小夏子立刻就笑了:“姑娘便是薛家小姐吧?可惜了。当初你若是没有出宫,只怕这次的贵人省亲。还少不得你一份呢。”
说得薛宝钗心中又是一动,嘴上还道:“公公真是抬举我了。我算什么人,哪里比得上诸位娘娘?更何况,这府里的贾郡君也不是回家了么?”
这个小太监见薛宝钗拿自己跟贾玖比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薛家姑娘,这话您就差了。去年的时候,贾郡君不曾得到册封,那是因为贾郡君还年幼,初信未至,是没有办法进宫的。这是规矩。这府里的三位姑娘都是如此,都是半大的孩子呢,如何为天家开枝散叶?姑娘,您说是不是?”
薛宝钗听了,低头一笑。
可不是这话。
去年的时候,那位二姑娘也不过十三岁,如今也不过十四岁罢了。还没及笄呢。
倒是他薛宝钗,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若是再过两年,就老了。
薛宝钗笑笑,转身吩咐莺儿去去账本和印信,口中犹道:“夏公公,您过奖了。我是个没福气的若是我是个有福气的,又如何明明都进了宫了,还被撵了出来?”
小夏子道:“姑娘这话说的。姑娘也不过是招了人的眼罢了。若是当初那人被耽搁一下,我们夏爷爷说不定就能让姑娘见到万岁了呢。可惜了,就差了那么一步。”
薛宝钗听得心中欢喜,口中还道:“小夏公公,您莫要捉弄我这个可怜人了。”
小夏子道:“罢罢罢,今日我心情好,就与你多说些个罢。其实呢,万岁来宫里,什么时间,走什么路线,都是有定数的。一般来说,会事先清场,不会让那些刚进宫的新人们冲撞的万岁。所以,但凡万岁经过的地方,那都是干干净净的,轻易见不得人。不过,我们这些奴才再尽心尽力,总有那么些个娘娘们,喜欢在御花园里面弹个琴、跳个舞什么的。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要人伺候了?只要有人,安排得宜。终究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情罢了。不瞒姑娘,其实我们夏爷爷可是很看好姑娘的。可惜了,那一番安排,最后也只能罢了。”
薛宝钗听得心中一动。
他不知道这个小夏子不过是在夏守忠的外宅伺候着的。
也是,跟这种大嘴巴的小太监,若是真的随随便便跟外人说起这些,只怕这坟头的草都老长了,就连他的便宜爹,内廷首领太监夏守忠也得不到好。
不过,薛宝钗不知道这个。
他只参加了一次宫女选拔,还被欺负得不轻,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了。等进了宫,没两天就被撵出来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夏子在跟他吹牛。
但是,那短短的几日的宫廷生活,让薛宝钗见识到了什么是皇家威仪。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距离自己的梦想是那的近;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梦,醒来得那么早那么快。
每每午夜梦回,薛宝钗都会想起那段日子。每每看到自己家的账本上。宛如流水一般淌出去的银钱,薛宝钗就会想起那段日子。
若是自己没有出宫,而是一直留在宫里。以自己的姿容,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见到圣驾呢?
若是自己没有出宫,而是一直留在宫里,以自己的手段,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得到恩宠呢?
若是自己没有出宫,而是一直留在宫里,以自己的本事。现在又会是什么位分呢?
薛宝钗没办法不想。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毕竟,他距离自己的梦想是那么的近。
也就是因为他就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薛宝钗才会觉得跟做梦一般。
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走了那么多的路子,求了那么多的人,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亲表姐给弄了出来。
薛宝钗觉得。大概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笑话。
薛宝钗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公公取笑了。若是我真有这个福分,只怕我也不会被撵出宫了。”
小夏子道:“我们夏爷爷也是这么说的。当日,姑娘离开宫廷的消息传到我们夏爷爷的耳朵里面的时候,我们夏爷爷根本就不敢相信,为此,还跌了最爱的汝窑莲花盖碗呢。直到第二天,我们夏爷爷去找你。这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我们夏爷爷可是非常生气,说他老人家在宫里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薛宝钗道:“是我的不是,倒是让夏爷爷白忙了一场。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不给夏爷爷的面子、坏了夏爷爷的事儿?”
小夏子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贤德妃么?这可是那位贤德妃娘娘亲自为姑娘求的恩典呢!也亏得姑娘好性儿!若是换了我,我才不会吃了这么大亏之后,还出钱给他修什么省亲别墅。听说,这府里出的份子有限,大头还是姑娘出的?”
薛宝钗心中一凛。
他知道,若是在这个时候炫富,将来来要钱的人和事就会源源不断。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吹牛。
薛宝钗笑道:“让公公取笑了。不过因着娘娘的母亲乃是我的亲姨娘,故而我们家才搭把手、帮着跑腿罢了。说是我们家出了大头,那可不敢当。”
小夏子道:“可是,不是说着府里只出了三十万两银子么?还是连带着林家的份儿的。”
薛宝钗答道:“公公,三十万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外头那些京官儿一辈子忙忙碌碌,又有几个能够攒得下这么多的家业?虽然说,三十万修省亲别墅实在是少了一点,可是那边还出了一百万石的仿太湖石呢。”
小夏子道:“那是什么?又能抵什么事儿?”
薛宝钗不疑有他。
横竖这事儿,贾家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若是让这个小夏子从别处听来,只怕对方会认为自己瞧不起他,故而少不得细细地与对方解释。
“既然是修园林,自然是少不了挖土叠石的。太湖石更是少不了。可惜的是,今年京里的太湖石少,价钱也翻了一倍还不止。若是去南面采买,只怕花一年功夫都不一定运得到京里。也亏得郡君娘娘有门路,弄了这个仿太湖石来,价钱极便宜不说,还是现成的。直接就能够用。”
小夏子道:“哦?还有这事儿?仿太湖石很便宜么?我们夏爷爷还说,段翰林的宅子虽然好,可是这后花园还是需要收拾一番,要添一座假山放能镇得住风水。可惜,京里的石头也太贵了,我们夏爷爷也犹豫着去哪里支这笔银子呢。姑娘若是方便,可否帮个忙?”
薛宝钗连忙道:“这容易,不知道夏爷爷需要多少石头?我叫人送去便是。”
小夏子道:“需要不少银钱吧?你且说个数儿,我回去与我们夏爷爷说了,等到了年底的时候,园子收拾好了,一并把钱送来。”
薛宝钗道:“不用许多银子。就当我们孝敬的。”
小夏子道:“那可不行。若是三两千银子,有借有还的,那也不算什么。可要造什么假山,少说也要上万石太湖石,一石就是二十多两银子,一万石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怎么能够让你们这么吃亏?”
薛宝钗道:“实不相瞒,这不是正经的太湖石,不过是仿制的,价钱自然低些。”
“那你也给个实话,我们夏爷爷也能承你的情。”
薛宝钗答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一石一两银子得的。夏爷爷既然有心,就按照这个算罢。”
103 风声紧
103风声紧
孟夏已过,仲夏终于来临,就连风中也传达着属于仲夏的气息。卯时将过,金轮高悬,怕热的人,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水珠子。
在如此让人容易心浮气躁的时节里面,在这清凉殿里,偏偏回荡着似水的琴声,曲调清正,却又细密绵长,恰如女儿家的心事,如泣如诉、如琢如磨,纵然有心,却依旧在那方圆之内,恪守着应有的规矩。
一曲罢,琴声止,抚琴的人已经放下,听琴的人却迟迟未能回神。
直到茶香在室内弥漫,鼻尖也被碧螺春的味道充满,长乐公主这才反应过来。
“又是端午时节,你又要回去了。”
贾玖笑笑,道:“有聚有散,有散有聚。因为有分别,才能够期待下一次重逢,不是么?”
长乐公主道:“你可知道,我新近得了一句话,却是扣在心弦,久久不能放开。每每思之,却是心头阵阵疼痛。”
“是什么话?让你如此忧虑?”
长乐公主答道:“我听说,人与人之间,重逢的次数是有限的。听了这话,我这心里就宛如真扎一般,竟然开始害怕分别。”
贾玖一愣,叹息道:“公主,你可是又看了什么话本子了?”
长乐公主正要回答,却见他身边的司赞女官走了过来,行礼之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方才退下。
长乐公主坐直了身子,端正了脸,正色道:“有动静了。”
“哦?”
长乐公主如此如此解释了一番,又道:“那个薛宝钗,以为把底线告诉了夏守忠就能够得到对方的好感。却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以为人家得了好,就一定会帮他。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什么身份,夏守忠身为内廷首领太监,又岂是轻易能够收买得了的?更何况京里这么多的内侍,他能拒绝得了那个?只怕从此以后。那薛家将不得清净了。”
贾玖叹息了一声。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么?”
长乐公主立刻瞪起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在同情他?”
贾玖摇摇头,道:“同情?那倒不至于。他会走到这一步,跟他受到的教育、跟他本身的性格是分不开的。只不过。即便心思不纯,他来了我们家这些年,对我却是恭恭敬敬的。而我,却算计了他。纵然有千万理由。可是他不曾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他了。”
长乐公主道:“你总是这样。下手的时候干脆利落。事后却在这里唧唧歪歪。就跟你说的那样,是你算计了他,却也是他自找的。若不是他自己心生贪念,又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没错。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是你给他的。你是贾家的人,是荣国侯的女儿,哪里就懂这修园子的事儿?一百万石。那是你毛估估的需要动土、需要堆山叠石的总数,而不是那园子里面需要的太湖石的数量。那个贤德妃的省亲别墅不是他统筹的么?具体需要多少石头。他会不知道?他若是个聪明人,早就应该知道适可而止,在你愿意帮忙的时候,就直接说明所需具体数目,而不是跟现在这样,不但把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全部拿下,还借着你的名头跟道门又定了许多。看他的模样,竟然是要将京师里的所有园子的太湖石都包圆了。”
贾玖叹息一声,微微低下头,却不说话。
长乐公主见此,哼了一声,道:“说起来也真是好笑。那个贤德妃还是得了他的话,才跟父皇建议,借此机会让内府大赚一笔的。如今,贤德妃可是丢尽了脸面了。你大概不知道,父皇可是有一个月没有踏进凤藻宫了。”
向贾元春提议、把贾元春捧起来,等贾元春起来之后,又立刻坑了贾元春一把,自己却大赚了一笔。
且不说这仿太湖石是不是他们薛家自己的东西,如果换一个时代背景,能玩出这么一手,这薛宝钗也能够称得上是古代闺秀版的洛克菲勒。单单从商人和生意的角度上来说,他玩得的确漂亮。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这样的时代。这个时代,可不保证商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且,这省亲别墅一事,本来就跟政治有关。用商场的那一套涉足政治之事,薛家的命运可想而知。
薛宝钗,可惜了。
贾玖的神色,长乐公主看得清清楚楚,当下也恼了。
“这个薛宝钗实在是太大胆了。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的话,只怕他和他们薛家,终究会一败涂地。我们的贾郡君可是十分的怜香惜玉呢。怎么,心疼了?”
贾玖不觉啼笑皆非:“公主,怜香惜玉不是这么用的。”顿了一顿,道:“事情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这个薛宝钗也许心态不够正,也许他有许多不得已之处,也许他有许多值得人同情之处。怎奈,我必须优先选择保全自己。”
长乐公主笑道:“这才像话。你自己的事儿还操心不来呢。偏生就闹上了他的事儿了。罢了,不说他了。倒是你,等过了端午,我派人去接你,可不许你推脱。”说着,又顿了顿,却不等贾玖开口,道:“不许提你那个表妹。他要守孝,本来就不宜被人打搅。再者,你不是还有两个侄女儿么?交于他们又有何妨?他们比你还大一岁。若是这样的事儿都摆平不了,将来又能如何?”
贾玖听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长乐公主道:“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个表妹有这么好?你为他忙上忙下,还跟长辈顶嘴。在此之前,你也只为你父亲的安危而那般不给长辈面子。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贾玖想了想,道:“长乐,你对我家的事情并不陌生,那你也该清楚我们家的那些人的性子。你说,我那位婶娘的贪欲。可为了几万两银子就消停?”
长乐公主道:“怎么可能。只怕你们家还有林家的产业钱财都归了他,他都不能满足呢。我甚至都怀疑,连国库和我父皇的私库都不一定能够满足他的*。”
贾玖答道:“是啊,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我那位好婶娘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一旦开了口子,就难以再拒绝他了。第一次是几千两,帮他应付大节过礼,第二次就会是几万两。帮他代付田地款项。之后便是一次又一次。次次有借无还。说不定,等林妹妹一家要搬出去了,再来看这账本。上面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那么巨大的数额,他肯定是还不上的。要怎么解决呢?自然是只有让债主消失一个办法了。横竖只是几个小孩子,出事能不容易么?即便别人问起来,他也可以推脱说。都花在园子上了。林家赔上的钱财、赔上了性命,朝廷。万岁替的背了黑锅,只有他……”
这是很明显的。
贾家骄奢是事实,但是那个省亲别墅才是大头。省亲别墅是谁的?皇帝的小妾贾元春的。谁下的旨意?皇帝。贾政上折子请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驳斥?君心难测。
然后。皇帝的政敌们正好宣扬,是皇帝贪图臣子家的钱财,故而才有了省亲别墅的事儿。不然。怎么这么巧,那边林如海才咽了气。这边贾元春就要省亲,贾家就要修省亲别墅了?
不管怎么样,林如海能够在盐政上呆那么久,可见他是个能够平衡各方势力,让各方都不能完全满意却也能够让各方基本满意。这样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别人看他也许是各种不顺眼,等他死了,未必没有人不会记挂着他的好处来。看到林如海在盐政上兢兢业业,把自己的儿子、妻子和自己都赔上了,结果自己的仅剩的女儿还被人如此作践。
那些官员们会怎么想?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他们又会怎么做?
君敬则臣忠。
两千年前,先贤们就已经道尽了君臣之间的长久之法。
君敬则臣忠。
臣子虽然不那么尽善尽美,却也是恪尽职守。结果,这样一个臣子,在死后都不得安宁。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其余的臣子会怎么想?又有几个会继续为朝廷卖命?
所以,先贤们早就说过:要求臣子忠心,君王首先要对臣子保持一定的尊重。君王不尊重臣子,那么,日后被臣子背叛,也就成了必然。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君敬则臣忠么?所以,你是为了父皇才布下此计?”
贾玖点了点头:“是。这也是道门保持沉默的真正原因。一百万石仿太湖石,无论是他价值一百万两银子也好,无论是他价值两千万两银子也罢。比起大齐的安宁,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只不过,为了压住下面的话,我必须在三年之内填补上这里面的亏空罢了。”
长乐公主道:“亏空?怎么算?五百万和两千万,相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贾玖本来还想说自己差不多已经还上了,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改口了:“安心吧。这两年,我们弄的那些庄子,你不是已经看到好处了?大不了,我把庄子的份例都转给道门便是。”
“我不许。”长乐公主一听,立刻急了。他抓住了贾玖的手,道:“那是你跟我一起弄出来的。为了那个,我们费了多少精神?你又日日在灯下一次又一次地推演,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力气力。好容易才见到起色,你竟然要把他送人!如果,你把那些庄子送人,那,那,我,我……”
贾玖答道:“长乐,你是公主,在很多事情上,你要比我自由许多。就好比这庄子的事情一样,你不觉得我们的摊子铺得太大,而我掌握的份例,未免多了一点么?”
“怎么会?我还觉得,你拿得少了呢。作为首倡者,出力最多的你占据的份例不过一成有余。这哪里会多?”
贾玖摇摇头,道:“长乐,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是公主,只要你不涉足某些事情,只要万岁对你的信任依旧。那么,无论是掌握多少钱财,在万岁看来,都是不碍的。可是我不同,我本来就是勋爵贵胄家的女儿,背后又站着道门,我手里掌握着太多的财富。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可是。那些庄子是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贾玖答道:“置办那些庄子,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安置流民,让那些因为战乱而失去家园的百姓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致于挨饿受冻、不致于落草为寇。当然,这些庄子首先就必须自给自足,方能够养活那些百姓。在过去的一年里面,我们做得很好。不,应该说是太好了。历经大战。朝廷拿不出太多的钱来赈济灾民,加上长乐,你与两位长公主殿下的名头,让我们得到了许多无形的好处。朝廷力有未逮。道门却有人手富余。所以,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道门出力最多,所以得到了近三成。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各得两成,唯有长乐你。因为不肯占我的便宜,所以执意要跟我平分剩下的三成。”
长乐公主道:“那是当然。要我说,你我出力最多,分配的时候,就应该是上上份儿的。”
贾玖摇摇头,道:“长乐,道门且放在一边,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到底是太上皇的爱女,唯有你,才是当今的骨肉。这些庄子虽然是我们两个弄出来的,可是你没有发现么?道门中人,许多都擅长医术,救治了许多百姓。所以,明面儿上他们只得了三成,可实际上,他们对下面的影响力却远远不止那三成。两位长公主殿下又代表着太上皇。如此一来,你就显得孤单了。”
最重要的是,道门不但直接插手了,还借着贾玖跟他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拥有了一半的掌控力。相反,当今皇帝的份额却是最少的。无论事情的大小如何,皇帝知道了,不高兴那是一定的。
长乐公主一愣,
显然,之前他也忽视了这一点。他原以为,不过是自己用来打发时间,顺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跟贾玖相处的事情,竟然会跟国家大事有关。
长乐公主闷闷地道:“原来我又扯进了这种事情里面么?”
贾玖摇摇头,道:“长乐,你我本来就是局中人,又哪里逃脱得了?”
长乐公主愣愣地望着他,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不服气?劳心劳力的可是你,得了好的人,却是别人。这种窝囊气,你竟然一点都没个表示?”
贾玖笑笑,道:“长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等级分明的。一味要求平等,那才是自寻死路。不止如此,就连付出和收获,也是跟身份地位息息相关的。不是么?”
身份不同的人一起做事情,身份地位的人就必须要有这个觉悟:付出是跟身份成反比的,身份越高,需要付出的就越少,身份越低,需要付出的就越多;相反,收获却是跟身份成正比的,身份越高,收获就越多,身份越低,收获就越少。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游戏法则。一味讲究平等,那才是对这个世界的挑衅。
见长乐公主还是有些不服气,贾玖便道:“公主,方才你还在说那个薛宝钗不知死活呢,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乱了方才?若是我连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话,只怕我也成了那个薛宝钗了。”
长乐公主道:“不要拿自己跟那些薛宝钗比,他不配。”
贾玖答道:“那么公主殿下,你可依了我?莫要在为了我,与万岁斗气了。”
长乐公主道:“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贾玖答道:“我听说公主与万岁日前发生了一场争执。”
“没,没有的事儿。谁在你耳朵边儿上嚼舌头?让我知道了,我非好好地赏他几板子!”
贾玖道:“长乐,你知道么?你一紧张,就会舌头打结。”
“我……胡说!本宫才不会呢!”
贾玖轻轻地拍了拍长乐公主的手背,道:“长乐,谢谢你,你对我的心意,我了解。但是,你是公主,我是臣子之女,应该遵守的规则,我们必须遵守,如此,我们的友谊才能够长久。……”
就跟薛宝钗一样,如果薛宝钗有自知之明,如果薛宝钗知道适可而止,如果薛宝钗在贾玖提出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的时候,直接就只要了贾元春的省亲别墅所需要的数量,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了。可是薛宝钗没有,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们薛家得了一大笔进项。所以接下来,薛宝钗就势必要应付着无数人的勒索。如果薛宝钗有足够的能力支撑下去,如果薛家能够应付得下来这些吸血蛭,那么,薛家即便不元气大伤也会被限制了发展。
问题是,薛宝钗的能力在内宅中也许有几分能耐,可是拿到外面去,也不过尔尔。他们薛家这次能够作成这么大一笔生意,也不是靠着他们薛家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别人有意而为之。甚至薛宝钗连这样的陷阱都看不出来。
薛家的命运,可想而知。
同样,在贾玖看来,薛家的事,足够他引以为戒。
薛宝钗跟他贾玖的身份是不对等的,他贾玖的身份又何尝更长乐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对等了呢?偏偏他这个臣子之女,跟长乐公主这个当今万岁的亲骨肉拿一样的份例,只怕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贾玖的潜台词,长乐公主显然是听明白了。
“所以,这是你的要求么?”
“是。”
“那你打算如何安排呢?”
贾玖道:“道门那边,就补足三成。公主独得两成五。至于我,只要半成就绰绰有余了。不,也许公主拿两成七分比较合适。我留三分就够了。”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三分?那太少了。还是半成罢。”说着,便伸出了手,摸着贾玖的脸,道:“他们都说我是个傻的,可是在我看来,真正傻的人是他们。他们身边的人,有的是为了权,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名声,有的干脆就是为了从龙之功。又有几个人是真正为了他们自己?也只有你,你才是不同的……”
“公主……”
长乐公主捧着贾玖的脸,道:“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即便是被广为称赞的元皇后,也……”
贾玖连忙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计较,不过是因为我早就看透了这后面的来龙去脉、利益纠葛,也清楚许多事情,光生气是没有用的。既然如此,我有何必生气?生气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不是么?”
听见对方拿元皇后举例,贾玖连忙打断了对方的话。无论长乐公主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既然抬出了元皇后,贾玖就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罢了,分别在即,公主想听什么曲子?”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梅花引》。上次你弹奏的《梅花引》很有味道,我还想听。”
清洌的琴声再度响起,而当天稍晚些时候,相应的记录就放到了御案上。
皇帝看了看相关的记录,道:“竟然是为了朕么?继恩,你怎么看?”
王继恩道:“万岁,贾郡君行事与众不同,奴婢还真的无法用一般女子的行事来评判。不过,这个王氏的行事风格,也的确如贾郡君所言。”
皇帝道:“所以说,如果没有这个贾玖从中阻拦,朕只怕真的要让臣子们寒心了,是不是?”
王继恩低了头,不敢回答。
好半天,才听皇帝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道:“好像当初我那位好哥哥做着太子的时候,这贾家就上蹿下跳的呢。只不过,我那位好哥哥还是被废除,成了义忠亲王。让贾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嗯,这个,那位荣国侯似乎是不知情的。但是他们家那位太夫人就不好说了。至于那王氏,似乎跟那甄家走得很近呢。”()
104 真真假假
104真真假假
贾玖是贾母最为得意的孙女儿,随着他的年纪渐长、爵位的升高,贾母的态度也越来越明显。这种趋势,并没有因为贾元春成了贤德妃就有所改变。
这不,被儿媳妇和子孙围绕着的贾母听见贾玖回来了,连忙放开了贾宝玉,让贾宝玉坐到下面去,这才让贾玖进来。
“二丫头,你在宫里如何了?可是公主殿下有什么话儿交代?”
贾玖与贾母行礼,见贾母垂问,也不起身,而是笑着回答道:“回老太太,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交代。只是就那些石头的事儿问了两句罢了。”
贾母道:“就是那个仿太湖石?”
贾玖连忙道:“是的。这些石头,原来是备着公主殿下修园子使唤的,因为御史台弹劾,所以没有动工,那些石头也就在那里摆着。如今大姐姐要修园子,既然动了那些石头,公主殿下当然要问两句。”
王夫人道:“公主殿下真是心细,娘娘可是他的母妃呢。”
贾母道:“老二家的,你说的什么话儿?二丫头也说了,这些石头原来是备着给公主殿下修园子使唤的。即便最后没有动手,那也是公主殿下的东西。如今我们动了这些石头,公主殿下问一句又如何?”
对于这个儿媳妇,贾母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贾母还有这个耐心哄两句,可是王夫人只是他的儿媳妇,又不是他的儿子。在贾母看来,这么多年了,牛都教会耕田了。更何况这么个大活人!王夫人既然怎么教都教不会,他这个婆婆又何必花这么多的心思?他终究也只是婆婆,王夫人终究也只是小儿子媳妇罢了。
所以,见王夫人话不中听,贾母立刻堵了回去。
在贾母看来,贾元春又不是他们贾家唯一的指望,他这个做祖母的、堂堂荣国侯府的太夫人。又岂能被一个小辈挟持?
贾元春有出息。可是他能出息得过贾玖?
宫里的妃子多了海了去了,有儿子才是宝,没有儿子的。就跟海滩上的沙堆一样,浪头一打就没了。
贾元春便是如此。凤藻宫尚书、贤德妃,听着是很体面,但是没有儿子!如果没有儿子有宠爱也是好的。可是听说皇帝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进凤藻宫的门了。
在贾母看来,贾元春晋封本来就猫腻多多。现在又不得宠,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上皇跟当今万岁又有事情,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事儿呢。
身为妃嫔,却成了太上皇跟当今万岁之间博弈的筹码。贾元春这个孙女儿的未来。还真是不好说。
贾母也是有自己的路子的。当他知道了贾元春在宫里的现实之后,立刻就通过自己的路子调查了。而调查出来的结果,很是让贾母灰心。
贾母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小儿子一家玩那种阴私手段算计别人是厉害的。可真要他们做什么事情,那根本就不成了。阴私手段在争权夺势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点作用,但是要振兴一个家族,最主要的不是什么阴私手段,而是真正的能耐。偏偏自己的小儿子家,一个正经的有能耐的人都没有。
许多话,贾母也一直压在心里。
贾母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嫁到贾家,从重孙子媳妇做起,现在,他自己也有重孙子了。年轻的时候,贾母恪守着规矩,相夫教子,虽然做得不够十全十美,却也算是基本合格。贾母自认自己这一辈子,在公公婆婆面前小心谨慎,在丈夫面前伏低做小,直到年纪大了婆婆跟丈夫都没了,他才任性了几年。
贾母也知道,自己当初装作不懂,在丈夫死后没有封掉荣禧堂,反而让贾政王夫人夫妇住进荣禧堂东大院的行为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如果自己这个小儿媳妇是个聪明人,就应该学哥哥嫂子,婉拒之后,另外找个院子住下,哪怕他们要求住进梨香院里,贾母也认了。可实际上,这个小儿媳妇的确是个没脑子的,竟然就那么搬进了荣禧堂的东大院儿,结果拖累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儿子。
贾母想想都觉得心塞。
当然,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贾母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即便是现在醒悟过来了,他也坚持,那是王夫人的错。如果不是王夫人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不会游说自己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儿子,更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了。
贾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贾政有多少错。在贾母看来,他的儿子贾政这辈子就是运气不好,没有讨到一房好媳妇,这才有了这么多的事儿。
就跟今天的事儿一样。
那些石头,原来就是给长乐公主的园子准备的,现在挪用了,长乐公主问一句又怎么了?偏生这个儿媳妇以为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妃,尾巴就能够翘起来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子的外祖母了。
贾母的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也不想多说了。
王夫人这个小儿媳妇委实让他觉得心累。
倒是王夫人,显然并没有跟贾母一样的认识。或者说,佛堂里面的日子禁锢了他的时间,在过去的数年里面,外面的风风雨雨让贾母从错误的认知中醒来,而王夫人却一直沉溺在过去之中。
王夫人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有错的,他一直都认为,是贾家害了他的哥哥,也害了他。如果不是贾玖武力值爆表,王夫人早就让人把贾玖拿下了。只是这心中的怒火,始终无法压下,即便是现在,王夫人看到贾玖的时候,眼底已经闪耀着仇恨。
王夫人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扳倒贾玖的,他必须想办法让他的哥哥王子腾出山。兄妹联手,再加上女儿在宫里使劲儿,他才有可能把眼前这个讨厌的丫头打趴下。所以,他必须忍耐。
不过,王夫人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讨好这个二丫头的,哪怕对方再得宠、在宫里再有体面也一样。因为他们是仇人。因为王子腾是因为贾玖而倒台的。所以。即便在贾母跟前,王夫人也很少给贾玖面子,就跟贾玖很少给他面子一样。
贾玖恨着王夫人对他们一家下毒手。王夫人恨贾玖毁了他的娘家,他们两个人早就是仇敌了。即便是在贾母面前,王夫人也从来不给贾玖好脸色。
就好比现在,王夫人就跟没有听到贾母的话一般。当即便道:“说起来,二丫头。这事儿还真是谢谢你呢。我都不知道,这些仿太湖石在外面能够卖到十两银子呢。”
之前这个丫头还坚持他们荣国侯府跟林家只出三十万两银子呢。现在还不是自打嘴巴!一百万石的石头,就是按照十两银子的单价来算,也有一千万两银子。足够整个省亲别墅的开销了。
王夫人想想都兴奋不已。
贾玖看了看他,问道:“那么,不知道婶娘的账本上记录的是多少银钱?”
王夫人一滞。继而涨红了脸。
因为薛家交给他账本上最初记载的是十二两!
为了这事儿,他至今都在查薛家呢。
边上坐着的薛姨妈跟薛宝钗两个人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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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当然知道他交给王夫人的账本上是多少银钱。虚报账目。乃是下面的人办事儿的不二法门。经手的银钱千千万,自己兜里的银钱还不到十两。这天底下,谁能够保证自己不伸手的?
就跟这石头一样,如果上报的是正宗太湖石,就是报十八两、二十两,或者更高的价钱也是有的。跟他这样,只报了十二两的数目,已经是十分厚道了。可是薛宝钗怎么也想不明白,贾玖为什么会跟王夫人提起此事。
薛宝钗之前就是看准了贾玖对王夫人的不理不睬,才会以为自己做的手脚不会被人发现。
当初,贾玖在送出那么多石头之后,一直咬牙保持着沉默,都快半年了,一直在摇头,不理会王夫人的哭穷,也不理会贾母的暗示,就连薛宝钗都以为王夫人拿他没有办法了。结果,省亲别墅里面的堆土叠石都做得差不多了,他才一口道破。
得知这个消息的薛宝钗差点吐血,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先把王夫人应付过去。
这些日子,贾玖在宫里,薛宝钗在家里也不得闲。
王夫人知道了仿太湖石的事情之后,并没有跟薛姨妈薛宝钗母女闹,可是从那天起,王夫人看他们母女俩的神情都不大对劲。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样,让薛宝钗如坐针毡。不久之后,薛宝钗便知道了,王夫人在查他们薛家的事儿。
在做生意上,薛宝钗有这个自信,瞒过王夫人这个贵夫人。甚至薛宝钗相信,自己光凭账本,就能够把王夫人耍得团团转。这是他作为一个商家女儿,被父亲从小教养出来的商家女儿的自信。而且王夫人的那些手段,的确不够高杆,在薛宝钗看来,有的还相当拙劣。不过,薛宝钗也知道,王夫人现在容忍着他们,不过是因为那省亲别墅还需要他们薛家帮忙罢了。
只要王夫人需要他们薛家,需要他们薛家的钱,薛宝钗就有底气。
不过,这种底气也只有在面对王夫人的时候有效,在面对贾玖的时候,薛宝钗总是心虚的。薛宝钗计算过,整个省亲别墅工程,基本上两百万就顶天了。可实际上,他满打满算也不过是用了一百一十万两银子的财货,就从贾玖的手里拿走了那至少价值一千一百万的仿太湖石。
贾玖帮了他那么多次,可这一次,却是他亏欠了贾玖。他们薛家是大赚了一笔,可贾玖却背负了如此之大的亏空。
薛宝钗每每想起来就觉得脸红。
他觉得他必须尽快修复好跟贾玖之间的关系。
王夫人的神色,薛宝钗也看见了。他款款地站了起来,等贾玖与长辈们见礼之后,他立刻过来第一个与贾玖行礼,道:“二妹妹。这次可是要多谢你了。”
贾玖笑了笑:“宝姐姐的话,我有些不明白。宝姐姐有什么事情,需要与我道谢的么?”
薛宝钗道:“就是那些太湖石的事儿。当日我太高兴了,却不知道二妹妹竟然为了这些石头担着干系。”
贾玖看了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史湘云道:“宝姐姐,你真是太客气了。二姐姐哪里会在乎这些东西?他有的是银钱财货。”
贾玖转头去看史湘云。却看见史湘云的鼓着腮帮子。似乎很有些不高兴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又看见贾母的眉角微微一挑。
贾玖也不及多想。只得笑道:“云妹妹这话说得奇怪。我哪里有什么银钱财货?”
史湘云道:“二姐姐,若不是你身家丰厚,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把那价值成千上万的石头轻易丢出来?让别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我琢磨了两天,也只有二姐姐身家丰厚。这才不在乎这点子银钱。二姐姐,我说得可对?”
贾玖笑道:“云妹妹。你这话却是错了。放出这些石头,并不是因为我身家丰厚,而是上面的意思。”
“嗯?二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贾玖这么一说。贾母也好奇了。
贾玖答道:“老太太,有些事儿,是不可能传到内宅来的。不过。今年的流民依旧不少,要养活这些流民可需要不少钱粮。道门如今人手也不够。朝廷又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如果任由这些流民在京中乞讨、流浪,日子久了,只怕会出事儿。所以,无论是公主殿下的园子庄子也好,诸位娘娘们的省亲别墅也罢,固然是朝廷的体面,未尝没有收容流民,给他们一个饭碗的意思在里头。适时地放出太湖石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南面的太湖石数量少、价钱昂贵,运输又不方便,若是送到京里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若是这太湖石迟迟不送来,那岂不是说,这些省亲别墅的工程也要停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流民们又应该去哪里找活计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就是因为出于这种考量,我才会拿出这么多的石头来。当然,我是没有这么多的人,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做这个。所以才会把事情都交给了宝姐姐去做。”
这些话,明着是跟贾母做解释,实际上却是在安抚薛宝钗了。
贾母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说呢,价值上千万的东西,怎么就白送一样地就拿了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
王夫人在边上听了,却是哼了一声。
贾玖的话,他可不相信。
在王夫人看来,道门有的是人,哪里会缺了做这种事情的人?如果道门真的有心,大可以把价钱定得高一点,一点一点地往外面卖,完全不用交给薛家,更不用让薛家来挣这个钱。所以,贾玖的这些话,完全是糊弄人的。
可是王夫人也找不出理由来解释,贾玖为什么用这么低的价钱就把这些石头放了出来。
王夫人想不透,薛宝钗却是隐隐猜到了。
他到底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被这偌大的进项给冲昏了头,可是这些日子,王夫人的态度、不时找上门来的太监们,已经隐隐让他明白,似乎突然有这么一大笔进项,还闹得人尽皆知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偏偏薛宝钗还不能怪贾玖,哪怕真事儿真的是贾玖的算计。
只是这样的理由,连王夫人都不相信,更何况是他薛宝钗。
所以,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薛宝钗还真的来拜访贾玖了。
贾玖请他在花厅入座之后,听了薛宝钗的疑问,很是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我原以为早些日子宝姐姐就会来问我呢,却没有想到宝姐姐直到今天才来问我。”
薛宝钗道:“真的另有原因?”
“是的。”贾玖点了点头,“其实我就是希望家里每一个人都看清我那位好婶娘。”
“看清?二太太?”
“是的。”贾玖答道,“我很清楚我那位婶娘是什么货色。莫要说一千万,就是两千万、三千万,我那位好婶娘也能够跟一条巨蟒一样,一口吞下。然后盘踞在自己的窝里面,就跟没事儿人儿一样继续睡觉。他的能耐,我可是见识过的。怎奈,这日子久了,婶娘在佛堂里面住得也久了,许多人都忘记了我那位好婶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见他衣裳素净、常年吃斋念佛。还以为他是个良善人儿呢!”
“二妹妹。你真的是如此看待二太太?可他,可二太太终究是长辈……”
贾玖傲然道:“已经分宗了。”
薛宝钗一滞。
这个理由的确正当,让薛宝钗也说不出话儿来。
在这个使劲上。不管血缘多么近,不是一个宗族的,就不能算作一家人。
这是铁律。
即便是贾赦贾政兄弟都是贾母的儿子,即便贾赦和贾政的家眷在贾母面前一片和乐融融的样子。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分宗的事实。分宗,就意味着即便贾赦这边绝嗣。贾赦的财产也轮不到贾政王夫人和他们的子女了。
因为已经分宗了。
贾玖道:“分了宗,就是外人。我唤他一声婶娘,已经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了。怎奈,我看这些日子。他天天在老太太跟前哭穷,而老太太也有些意动的样子。若是我不做些什么,只怕老太太就真的会被他说动了。”
薛宝钗喃喃地道:“老太太被说动了。只怕林家的财产会保不住。而林家的财产亏空到了一定程度,林家的几个孩子的性命就有难了。二妹妹。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贾玖道:“只有老太太么?宝姐姐,你们家呢?”
薛宝钗一愣,继而一惊。
“我们家?”
“是的。”贾玖道,“宝姐姐,你们家是如何看待那位贤德妃,又是如何看待那位贤德妃之母的?宝姐姐,你认为,你们薛家的财产,能够满足那位的胃口么?”
“怎么会?可是,可是姨娘还向我母亲求亲来着……”
说着说着,这声音却是低了下去。
薛宝钗自己对这桩婚事是不大满意的。但是他一直相信,王夫人要他做儿媳妇一事,乃是真心。他可不相信王夫人会舍了他选择别人。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悔婚的人多了海了去了,还有那婆婆折腾死了儿媳妇,给儿子另选家世好嫁妆丰厚的女子做妻子。像他这样,年纪不小了,已经耽搁了花期,出身又不好的女孩子,本身议亲就难些。
贾玖道:“看起来,宝姐姐的心里也是有数儿的。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至于宝姐姐想问的那些石头,我的确可以这样说,能够用银钱买来的东西,都不算问题。就跟着些石头一样,花钱就能够买到的东西,本来就不值什么。但是用这些花钱就能够买来的玩意儿看清一个人,这样的买卖是合算的。宝姐姐,你说呢?”
薛宝钗愣愣地看着贾玖,好半天才道:“二妹妹果然豁达。”
贾玖摇摇头,道:“宝姐姐,不是我豁达。”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很多话,其实他不介意跟薛宝钗剖开了说,可偏偏每次跟薛宝钗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很多时候,他就只能等薛宝钗问一句,他答一句。
说真的,贾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忌惮薛宝钗。甚至他还觉得,如果他说实话了,反而会激怒薛宝钗,这跟在林黛玉身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林黛玉身边,贾玖完全可以选择说真话,因为林黛玉让他觉得,说真话,才是让两个人交好的唯一途径。可是面对薛宝钗,贾玖却忍不住说假话,而且还要说得高明,必须说得半真半假,或者说,十句话里面九句真的一句假的。只有这样,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好好地相处。
这种感觉,让贾玖真心觉得不好受。()
105 开诚布公
105开诚布公
贾玖与薛宝钗两个相对无言。
薛宝钗很体谅别人,但是体谅这种东西,需要一个有余力、能够帮到别人,不然便是风凉话,也需要另外一个的确处境不堪、需要别人的帮助,不然便是对方多管闲事。
原著里面,薛宝钗再不大观园里面那位威风,不过是因为他后台强大,王夫人是贾元春之母、力挺他这个外甥女儿。
可是现在不同。
薛宝钗跟贾玖两个,贾玖的实力更为强大,底气也更足。王夫人是借着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光,可贾玖本身就是朝廷册封的郡君,身后还站着长乐公主,更不要说王家已经败落,王子腾也成了庶民,反而是贾玖,他的背后不但站着道门,还隐隐有风声说,贾玖的生母很有可能是碎岛王室之人。
……
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心中就会迟疑不定。
自视再高的人,在面对王族的时候,总是会心虚一点,无论这个王族是不是他们本国的皇室或者是王室。
薛宝钗也一样。
在薛宝钗看来,贾玖身上流着碎岛王族的血,这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如果碎岛跟那些番邦一样,都是那么弱小,靠着大齐的接济过日子,薛宝钗也不会在乎这样弱小的碎岛。但是,碎岛偏偏是那么一个强大的国家!
即便薛宝钗是闺阁女子,可是碎岛的那一大缸宝石一出,天生的商人之血立刻沸腾。薛宝钗可是花了大力气去打听碎岛的事。这荣国侯府里的女孩子们,除了贾玖,就数他对碎岛之事了解最多了。
就是因为对碎岛之事了解甚多。薛宝钗对贾玖也充满了纠结。
碎岛的强大,就连道门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至于道门,那可是连大齐皇家都不敢得罪的庞然大物。再想想各种有关贾玖的战力的流言,就连薛宝钗自己也觉得,那把椅子上无论坐着谁,面对这位打不得骂不得碰不得,只怕也只能咬着牙混着血。将一腔郁闷之情全数咽下。
因为细细地思考过贾玖背后的势力,所以薛宝钗对贾玖的态度也是一波三折。
在南面的时候,薛宝钗是看不起贾玖的。薛家跟贾家世代交好。两家非常熟悉,薛宝钗的父亲就不止一次听说过贾家的事情:继承了爵位的贾家大房的老爷十分无能,所以住在正堂里面的乃是他的姨爹和姨娘,被尊为大小姐的是他的亲表姐。而这位大房的姑娘也仅仅是二姑娘罢了。
等到了京里。薛宝钗才知道现实跟自己所知道的世界差别有多大。不是那位大老爷懦弱无能,而是他孝顺母亲友爱弟弟,所以选择了退让。也不是自己的亲表姐是嫡出就高了这位二姑娘一头,在这个拼爹的世界里面,看两人的父亲,人家就甩自己的亲表姐几条街了,更不要说自己这个商人的女儿。
薛宝钗原以为,这位二姑娘只不过是个好爹。可是谁想到,人家转身就给自己弄了个爵位。也混了一身朝服,甚至还给自己的家族拉了一个靠山!
如果是别人,看到贾玖跟什么碎岛有关系,一准跟贾玖保持距离,但是薛宝钗却不这么看。他在贾玖身上已经失算了很多次了,他不觉得这一次,他能准一次。
面对贾玖这样的经常刷新人的认知的家伙,再小心谨慎些也是不妨的。
“宝姐姐……”
“二妹妹……”
薛宝钗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却不想贾玖也在同一时间开口,两人都愣了愣,又同时失笑。
自己跟薛宝钗越来越像,这一点,自己还真的没有说错。
薛宝钗道:“二妹妹请说。”
“还是宝姐姐先说罢。”
“二妹妹先请。”
“宝姐姐先请。”
薛宝钗看了看贾玖,他不知道贾玖为什么今天对他特别客气。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他们两人再这么客气下去,只怕两个人今天也不用说什么有用的话题了。
薛宝钗想了想,还是道:“二妹妹,那碎岛之人送的那一缸珠宝……”
贾玖笑道:“我还当宝姐姐要说什么呢,原来是那个。”说着就指了指外面:“就在廊下,那假山石边上。从这里望去,一眼就看到了。”
薛宝钗早就注意到了那假山边上的玉质大缸,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却没有想到,贾玖会这么任性。
“二妹妹,你就不怕有人顺手牵羊么?”
贾玖答道:“看宝姐姐说的,能进出我的院子的人都是有数儿的。又有哪个敢动?”说着,又看了看薛宝钗,见薛宝钗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迟疑之色,便道:“宝姐姐,你是在担心我那位婶娘罢?”
薛宝钗一愣,继而浑身一凛,道:“二妹妹,你都知道?”言罢,又顿了顿,方道:“二太太一直都在说,那省亲别墅里面,还没有一个镇宅之宝……”
闻弦而知雅意,贾玖立刻明白了薛宝钗接下来要说的话:“所以说,那位打上了这些石头的主意?打算把那王树枝给拔了,再把那缸珠宝抗走,顺便把那王树枝随便找个地方往地下一插就完了?若是我问他,只怕他还会说什么,这天底下的树木都是种在地上的,哪有人种在珠玉上的?是也不是?”
薛宝钗说这话的时候,原来就有挑拨之嫌,见贾玖这样生气,立刻不言语了。
贾玖冷冷地道:“那位二太太想仗着贤德妃之母的身份拿走那缸玉石?行啊!我没意见!就是不知道那碎岛之人有没有意见,又或者,他们能不能接受他们的王树枝被如此怠慢。当然。若是那王树枝因此被种死了,或者是种坏了,就不知道那位贤德妃娘娘要如何承担后果。”
对于王夫人。贾玖的耐性已经到了边缘。
至于薛宝钗的那点子小心思,贾玖也看在眼里。不过,薛宝钗的小动作还在贾玖的容忍范围之内,但是王夫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通报声:“禀姑娘,员外郎之妻王氏来了。”
虽然说,贾玖依旧称呼王夫人为婶娘。但是在贾玖的院子里,没有人会称呼王夫人为二太太。大家都是直接用贾政的官位来称呼王夫人,而且。在王夫人身上没有诰命,只是一个庶民,所以,正式的称呼就是工部员外郎之妻贾王氏。在家里的时候。会省去贾字。直接称呼他为王氏。可若是到了外面,他就是贾王氏,而不是工部员外郎夫人贾王氏。
听见王夫人来了,薛宝钗的头都微微低下去了一点,让贾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沉吟了一会儿,贾玖便道:“婶娘可是很少来我这里呢。我也不方便让婶娘进来。宝姐姐,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迎一迎可好?”
薛宝钗道:“二妹妹,姨娘会来。显然是有话跟二妹妹说,我在场多有不便。不如。我就在这里吃茶,等二妹妹归来,我们姐妹再细说可好?”
薛宝钗不想见到王夫人,更不敢让王夫人知道自己跑来这个跟贾玖通风报信。他很清楚,在王夫人跟贾玖之间,他也只能选择贾玖。
贾玖倒是不勉强,却依旧留了小红与晴雯两个在这里陪着薛宝钗,自己却带着邱典赞等四位命妇级侍女并四位教养嬷嬷去了前面。
这间原属于贾赦的外书房,虽然被贾赦送给了女儿,很多要紧的书籍,还有贾赦心爱的古董字画都被贾赦带走了,可是留在这里的那些书籍家具依旧十分可观,让患有红眼病的王夫人越发眼热了。
王夫人见到贾玖的第一句话,不是让对他行礼的贾玖起来,而是指着那一排排的书架磊着的满满的书,道:“看这些书,即便是我们老爷的书房,也不过如此了。”
贾玖笑笑,也不等王夫人开口,自己便站了起来,一面招呼小丫头上茶,一面道:“看婶娘说的。我父亲一贯就喜欢淘弄古董玩器,喜欢收集孤本字画,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当然,我父亲的眼光是比不得林家姑爹的,不过书籍这种东西,要紧的是里面的内容。婶娘,我说得可对?”
王夫人看着贾玖道:“所以你父亲把他收集来的书都给了你?”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这怎么可能?真正要紧的孤本古籍,父亲可都拿回去了。至于这里的这些,都是新书,或者比较常见的版本,。再不然,便是我自己抄写的。我只知道父亲那里有好书,只要我爱惜,父亲也愿意借我抄录。所以不知不觉地,就积攒了这么多。”
王夫人愣了半天,方道:“你是大老爷唯一的女儿,大老爷,侯爷待你自然是好的。不过,女儿家也不用读那么多的书,移了性子就不好了。”
贾玖笑道:“如今,也就婶娘会跟我说这样的话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婶娘放心,我看的书,不是由父亲帮忙掌眼,便是道魁亲自列出来的书目。有两位长辈把关,我就是想移了性子也不容易呢。”
王夫人一滞。
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贾宝玉。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每一位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每一位父母都希望儿女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王夫人当然也不例外。要不然,他为何要拼死拼活地算计,不顾一切地把属于贾琏的恩荫的资格弄到手、把自己的儿子贾珠塞进了国子监?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让儿子少走一点弯路?
大概王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算计竟然会逼死自己的儿子!
但是这不等于说,王夫人就不会为贾宝玉打算了。相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能走科举、不能做官,王夫人才想着为这个儿子多攒一点家底。原著里不选林黛玉。那是林黛玉的家产已经被花光了,林黛玉已经成了穷光蛋。现在王夫人不选林黛玉,那是因为林家有儿子。林家的财产是属于林黛玉的弟弟们的,林黛玉自己只能得到一副嫁妆。而薛宝钗的薛家家产丰厚不说,薛姨妈也好,薛蟠也好,都不够聪明。王夫人有这个把握,把薛家的财产都弄过来给他的儿子贾宝玉。
至于史湘云,自始至终都不在王夫人的考虑之中。
王夫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儿子被养在贾母的屋子里。也可以接受儿子将来不走科举、不做官,却不能接受儿子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儿。
贾宝玉在贾母的屋子里,终日不摸书本一下。只知道给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跟那些丫头们胡混、吃那些丫头们嘴上的胭脂,这一件件、一桩桩,就跟一根根的刺一样,刺在了王夫人的心头。
对比之下。在贾玖的帮助下。已经学不少功课的贾环,就显得格外刺眼。
如果不是知道贾环是婢生子,如果不是知道贾环注定了不可能走科举,只怕王夫人生吃了贾环的心都有。
凭什么我的儿子不能读书做官,你这个丫头养的反而能够进学?!
饶是王夫人知道自己眼下不能对贾环做什么,他还是让贾环为他抄写佛经,以消他心头之气。
也因为贾环,王夫人在心中也狠狠地记了贾玖一笔。如今,听贾玖这么说。王夫人也放下了脸,道:“二丫头,你是个有福的。可惜了我的宝玉,他只比你小半岁呢,却还是个懵懂的娃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让我放心。”
贾玖就当没有发现王夫人的不满一般,笑道:“看婶娘说的。女孩子本来懂事儿就早。至于宝玉,他能够开开心心地、无忧无虑地过日子,未必不是福气。再者,古之圣贤,哪个读书早了?老子十九岁方才摸书本。孔圣人进学的时候,也快二十了。更不要说董仲舒了,他读书也晚。往近了说,大苏苏洵不也是二十七岁的时候开始读书的么?要我说,宝玉也不着急。等他成了家、有了妻儿,自然就懂事儿了。日后当家做主可不容易,现在他能松快几天就几天罢。”
王夫人见贾玖把贾宝玉比作古之圣贤,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脸上也柔和了几分,道:“宝玉哪里有那么大的造化!”
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倒是柔和了下来。
两个人入座之后,王夫人这才道:“二丫头,多余的废话我也不说了。我今天来就想问问你,你对宝玉的未来有何看法。”
贾玖一愣,道:“婶娘,这话,您可问错人了。宝玉养在老太太屋里,又有二叔与您照应着,又有娘娘这位亲姐姐,他的未来,哪里需要我多嘴?”
王夫人叹息一声,道:“二丫头,我已经老了。”
就是王夫人自己不认输,就是王夫人对儿子有再多的牵挂,每每对着镜子,看到自己满头的白发,王夫人也总是难掩满心的凄凉。
他都已经老了,可是他的儿子却年幼不懂事儿,他如何能够安心呢?偏偏他那个婆婆,一贯任性,也不允许小辈们违逆他的话。王夫人就是有无数的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
王夫人很清楚,很多话,他也找不到人说。尤其是这两年,他从佛堂里面出来之后,就发现他的妹妹薛姨妈对他的似乎没了以前的尊敬,言语也随便了很多,似乎还有几分瞧不起他的模样。至于薛宝钗,那是个素来心里有成算的,即便是跟他说了,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主儿。
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个二丫头能够跟他商量些个。
至于贾玖愿不愿意跟他说这些话,王夫人从来就不曾考虑过。因为他已经听说了,当年他进了佛堂,贾玖就曾经为他说过好话。在王夫人看来,贾赦又没有出事儿,贾琏也好好的,邢夫人虽然躺着,可贾玖又不是邢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当初贾玖在贾母的院子里面的时候,邢夫人都不知道经常去照应些个,还比不得自己对探春呢。要知道,贾玖背后可没有一个赵姨娘时时出来恶心人。
王夫人也是被憋闷得很了,这才跑来找贾玖说话。见贾玖不接话,王夫人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自讨没趣了。
换了别人,只怕略略坐坐便走了,可换了王夫人,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主儿。见贾玖不开口,王夫人也放软了身段,道:“二丫头,你知道么,你跟你们太太真的很像,你们太太也是这样,对着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也只有对着自己的人,脾气上来的时候才会不中听。也许在内宅的手段上,你们太太差了一点儿,也玩不过家里的那些奴才,可是在这大方面上,他从来不曾错过。”
贾玖这才抬起了头,道:“我们太太?”
“是的。”王夫人答道,“怎么,你也认为你们太太会至今躺在屋里,全是我的错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王夫人道:“你是这样想的么?罢了。我承认,你先头的太太是我动的手,还有你那位已故的嫡出的大哥哥。不过,你以为,如果没有人暗示,以我的手段,真的能够害死你先头的母亲和这府里的正经的长房嫡长孙?”
贾玖道:“婶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将鬓角的一缕头发抿到耳朵后面,道:“我不过这样与你说。不是我心狠,要你先头太太和你大哥哥的命,而是有人要你先头太太和你大哥哥的命,不过是借我的手来做这种事情罢了。我的确做过取而代之的梦,但是我也知道难犯三尺萧律。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这个胆子做这样的事儿,而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之后,我才放开了胆子。这样说,你可信?”
贾玖定定地看了王夫人一眼,道:“我信。但是这样的话,婶娘你不该与我说。”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可惜的是,如今,你们家的几个,我也只能够见到你罢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二丫头,我来找你,也不过是吃定了你心软。宝玉养在老太太跟前,哪怕你已经回了你父亲这边,只要老太太还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只要你每日还要给老太太晨昏定省,你的闺誉,一样要被人质疑。哪怕你身边有一堆的嬷嬷也一样。别人在面前不会说,在背后总是会说的。”
贾玖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王夫人道:“婶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道:“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跟你这样一说罢了。宝玉那个孩子,说他聪明,他对很多规矩都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他那些疯话会给家里的姐妹们带来多大的伤害;说他糊涂,可他说话也很有条理,有的时候,说起话来,更是一套一套的。就跟你方才说的那样,他不过是男孩子,就是再玩些年懂事儿也是不妨的。可是,二丫头,你已经不小了。若是你的名声被他坏了,你可想过自己的将来?”
贾玖道:“婶娘这是来警告我么?”
王夫人摇摇头,道:“我来找你,一是因为你可能是唯一帮得上我的人,二来,自然是因为事情关系到你的名声你的未来,你不会不在乎。如何,你现在可愿意跟我谈一谈了么?”
王夫人不愧是王夫人,终于为自己打开了一道门。
贾玖盯着王夫人,道:“我明白了,婶娘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王夫人答道:“有关宝玉的前程。”
贾玖道:“只要宝玉的那块石头一直存在,宝玉的未来就注定了。”
王夫人道:“可是你也说了,那块石头就是我为了揽权所以弄出来糊弄人的。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我要跟你商量的,便是宝玉的婚事。”
王夫人也知道了贾宝玉的那块石头有多要命。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夫人不介意把黑锅扣在自己的头上,也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他是个母亲,为了他的孩子,他什么都愿意做。
106 慈母心
106慈母心
王夫人就是一头巨蟒,耐性极好的巨蟒。为了他的儿子,王夫人可以静静地守候上几个月,静静地观察猎物,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一口把猎物吞下。可是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王夫人又成了反哺的乌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掏给贾宝玉。
王夫人就是知道,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守护自己的儿子,他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荣耀来的太突然。
虽然说,贾元春已经成了皇妃,但是在王夫人看来,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女儿,位置终究是不稳。而且,他们夫妇并没有按照常例封赏,这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如果是换了以前,王夫人也许会因为贾元春的荣耀而沾沾自喜,但是现在,王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他需要为他的儿子做点什么。
王夫人坚持,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这个做娘的是真心对贾宝玉好,因为贾宝玉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相比之下,贾母又不止贾宝玉一个孙子,至于贾政,那根本就是个渣。
少年夫妻老来伴。王夫人十七岁嫁与贾政为妻,如今,他也五十岁了,三十三年的岁月转眼即过,回首自己的一生,王夫人自己,也许他私心甚重,也许他真的害过人命,但是王夫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贾政这个丈夫。
如果不是贾政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无能,也不需要王夫人一个女人去争。
如果不是贾政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无情,也不需要王夫人一个女人去拼命。
如果不是贾政这个丈夫实在是太无脑,也不需要王夫人一个女人去算计。
王夫人自认,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对贾政的那些侍妾、通房丫头们下手,的确是因为他的私心,不希望庶长子从那些女人的肚子里面出来。但是,他对那些女人下手,有很大的一部分就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些女人不会明刀明枪地跟他这个少奶奶斗,可是背地里的软刀子,却是跟天上的雨一样。从来都不曾少过。就是他有少奶奶这把保护伞,依旧会湿了衣裳、凉了身子。
失宠、流产、夫妻反目。
这些王夫人都经历过,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还曾经抱怨过,甚至对着自己的生母哭泣过,换来的,也不过忍耐二字。他的母亲不曾教导过他。只是要求他忍耐。
回想自己三十三年的婚姻,把同情二字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个跟自己处于敌对立场的侄女儿。
王夫人自己想想都觉得讽刺。
贾宝玉这个幼子就不用说了,明明是他的肠子里面爬出来的,却动不动把他比作鱼眼睛。虽然贾宝玉没有指名道姓,可是王夫人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这心里就跟针扎一般。之前王夫人还能够对自己说,孩子还小,可是看着儿子跟自己不亲近。做娘的心里能舒坦?
贾元春也是。这个女儿自幼就被养在婆婆跟前,婆婆当初如何教养自己的女儿贾敏。就如何教养这个孙女儿,让这个女儿学了他姑姑的作派,还没出息呢,就嫌自己这个做娘的不识字。
还有贾珠这个长子。自己为他劳心劳力,费尽心机,为他铺路,为了娶了个能帮到他的媳妇,把他送进国子监,可是结果呢?不用别人来跟他说,王夫人也知道,贾珠最后的日子是恨自己的,恨自己心狠手辣连累了他。
至于贾政这个丈夫,就更加不用说了。
当初,自己刚进门那会,这个丈夫就不曾帮过自己,反而尽宠着那些小妖精,把那些小妖精养得胆儿肥,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使绊子。自己小产了,他还嫌自己不够贤惠!也不看看他那些小妖精都是些什么货色。
后来自己心也冷了,对钱财也越发看重,拼命地捞钱,结果却发现自己忙忙碌碌还被人笑话,而上头的那个嫂子,就是坐着不动,还有人大把大把地送钱来。
想想,似乎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了的。只是自己无论怎么变,自己终究是个母亲,除了银钱,也就只有儿孙可以依靠。
王夫人知道,那个孙子,自己是够不到了,因为儿媳妇是不会让自己碰的,哪怕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明里暗里暗示了几回了,这个儿媳妇都当做没有这回事情一般,自己若是逼急了,他就捅到他公公那里,然后,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反而挨了丈夫的训。训的话,也无非是自己的名声不好,会拖累了孙子什么的。
王夫人每每想起来就想笑。
一次两次的,他还有这个精神折腾,日子久了,孙子没有到手,反而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王夫人的心也冷了。
他又不是没有儿子。
他还有个小儿子呢。
但是王夫人自己也知道,以贾宝玉的性子,要他懂事,要他上进,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如果真的跟那个什么大苏一样,二十七岁才开始进学,只怕他都已经在黄土里面了。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是个没用的,如果没有人照拂着,只怕没等他长起来,就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所以,他才这么看重薛宝钗,因为这个娘家外甥女儿的确能干,也会来事儿,他要是嫁过来,至少还能够把贾宝玉身边的事儿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王夫人原来是这么想的,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的不安。他也觉得贾宝玉能够配得上更好的,可是他已经是庶民了,也接触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所以,他需要跟别人商量一下。
以前,周瑞家的在他身边的时候,也能够给他出些主意,但是现在。周瑞一家早就被发卖了,连同他的女婿家里也被问罪,身边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眼皮子浅的,只想着勾引爷们,根本就不知道女人应该自立。
王夫人当然不可能跟着这样的丫头们说贾宝玉的事儿,贾母只知道一味宠溺着孙子,贾政根本就不会管教儿子。至于薛家。如果他们在算计着金玉良缘,也不会跟他说真话。
想来想去,王夫人也只能来找贾玖了。他有这个预感。贾玖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
王夫人定定地望着贾玖,佛堂里的这些日子,已经让他学会了沉住气。
贾玖看着这样的王夫人,也不得不叹了一口气。道:“婶娘,您会来找我。可是因为您已经有人选了?或者说,对您心中的人选,您有些不确定,所以才会跟我讨主意?”
王夫人道:“是的。如今。我能够接触到的女孩子,除了你们姐妹,也只有宝丫头。云丫头。还有林丫头三人而已。宝丫头比宝玉大三岁,林丫头跟云丫头一样。都比宝玉小一岁。他们三人之中宝丫头的身份最差,不过我最中意他,因为他能够照顾宝玉……”
贾玖道:“婶娘,宝玉需要人照顾,我知道相信老太太也知道。”
“是,老太太的确知道。但是我不清楚,老太太为何不选宝丫头?仅仅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宝丫头的身份虽然差些,可是一门不甚出彩的亲事,对宝玉反而是一种保护。”
贾玖叹了一口气,道:“婶娘,作为一位母亲,您有这个耐性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大。可是您有这个耐性,等别人家的孩子长大,甚至在这期间,不停地为别人家的孩子擦屁股、收尾吗?”
“当然不可能。”王夫人断然拒绝。一个贾宝玉就已经够让他操心的了。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时间跟心力估计别人家的孩子?
王夫人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说薛蟠?”
“是。”
“可是为什么?他……”
贾玖摆摆手,道:“婶娘,其实背地里有种猜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你说。”
贾玖道:“当初,薛家的案子被胡乱断了的时候,下面就有一种说法,那就是,有人要算计薛家。薛家豪富不假,可就只有一儿一女,如果这个儿子有什么意外,薛家的万贯家私就是他们家女儿的陪嫁。”
王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贾玖,嘴唇发干,抖了好几下,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最后还是颓然跌坐在位置上。
“原来外面是这么看大丫头的么。”
王夫人没有怀疑过这个说法的真假。因为他自己也相信,在宫里呆了三年的贾元春根本就不可能是个天真的孩子。或者说,已经知道了金钱的力量的贾元春,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尤其是薛蟠那个呆子,根本就不知道厉害,也不知道自己的案子断得稀奇。将来有个什么事情,只要去衙门里面告发就使得。
再者,依照薛帕的性子,只要有人勾搭一下,他一定会继续往深渊里面滑过去。那个时候,就真的跟贾玖说的这样,薛蟠没了,薛家的财产就成了薛宝钗的陪嫁了。
王夫人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贾玖道:“婶娘,您看中宝姐姐,我不作任何的评价。那是您的儿子、您的外甥女儿,您如何选择,那是您的事儿。不过,您可想过,这真的跟薛家结亲之后,宝玉被薛家拖累的可能性有多高?外甥似舅,您愿意要一个跟薛蟠那样的孙子么?”
王夫人一抖,立刻回了神。
是的,王夫人看得很明白,自己的儿子贾宝玉是个不中用的,因此,如果想让这个儿子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那就必须给他娶个厉害又能干的媳妇,然后生一个厉害又能干的儿子。这样,贾宝玉年轻的时候,可以依靠着长辈,长大了可以依靠妻子,老了还可以依靠儿孙。
薛宝钗就是有千好万好,他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的哥哥太不成器了。如果贾宝玉娶了他,就等于他王夫人将来多了一群薛蟠一样的孙子,那岂不糟心?
王夫人迟疑了。
“小孩子应该能够管教得好的罢?”
贾玖答道:“以薛家的家风,只怕很难。除非婶娘您自己有这个力气亲自教养孙子。”
王夫人道:“那么,云丫头呢?他跟宝玉一起大的,人也开朗,性子也好,宝玉很喜欢跟他一起玩。”
贾玖道:“那么婶娘,您把云妹妹放在宝姐姐之后考虑,又是为的什么原因呢?”
王夫人答道:“我担心,史家不会同意。”
贾玖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宝玉的将来已经注定了,史家两位侯夫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自己的子女的前程,也不会点头。而且,在我看来,云妹妹的性子太过跳脱。若是宝玉将来娶了他,只怕还要劳烦婶娘细细地教导他。”
“可不是这话。”王夫人立刻就跟找到了知音一般。在王夫人看来,史湘云除了个侯府千金的名头,还不如薛宝钗呢。至少薛宝钗还会装样子,可是他呢?别的不说,一面抱怨着家里做活辛苦,一面给外男做针线,大家小姐不讲究到这个地步,也真叫人无语。
再者,史湘云的身份也是一道硬伤。
本来,贾宝玉的婚事就艰难,若是妻族太过强大,很容易引起上面的警惕。可是贾宝玉有需要妻族的照拂。
跟史湘云这样,如果他表面上跟娘家的婶娘们不合,私底下还是跟婶娘们亲亲热热的,那么王夫人一准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是史湘云偏偏是表面上跟娘家婶娘们很好,背地里却跟婶娘们不对付,甚至还在抹黑婶娘们的名声。
这样的史湘云,王夫人当然不敢领教。
王夫人也害怕,娶了这样的媳妇过来,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却在说自己的坏话,甚至自己教导他,他还在背地里说自己折磨他呢。
王夫人如今只有贾宝玉这个亲生儿子了,如果贾宝玉被史湘云勾搭着跟自己离了心,王夫人也不用活了。
所以,史湘云这样的儿媳妇,王夫人当然不敢要。()
107 对等
红楼之天下为棋 107对等 全本 吧
王夫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林丫头呢?”
贾玖手里一顿,道:“婶娘怎么会提起林妹妹来?”
贾玖怎么也想不透,王夫人竟然曾经思考过林黛玉给他做儿媳妇的可能。要知道,但凡读过原著的人都知道,原著里第一个讨厌林黛玉的人,便是王夫人,对林黛玉最为不满的人也是王夫人,甚至连骂丫头这种事情,王夫人也是指着林黛玉。
贾玖怎么也想不到,王夫人曾经真的考虑过林黛玉做儿媳妇的可能。
王夫人答道:“林丫头身子弱,若是他有什么隐疾,我也不会考虑他。不过你也说了,他那个毛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凡天下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是有这个毛病,好好养着也就是了。若是没这个毛病,林丫头倒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身体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却不是主因。如果林黛玉刚来的那会儿,贾家没有人重视他,依旧把他放在贾母的院子里,让他跟贾宝玉隔着一块薄薄的木板住着,也不让他守孝,王夫人一准瞧不起他,也不会让这个不曾为自己的父母守孝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王夫人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女人,他也许读书不多,但是他知道,守孝也是需要身份的。能够为自己的父母守孝的,那就是贵人、官宦千金,不能为自己的父母守孝的,那就是贱民。如果贾母不让林黛玉守孝,哪怕贾母表面上对这个外孙女儿是多么的疼爱,王夫人一样看不起他。
可是现在,贾玖竟然为了林家姐弟守孝的事儿跟贾母扛上了,还不顾一切地把林家姐弟塞到了后花园里,贾母这个一向任性的老太太竟然没能坚持自己的意见。
王夫人也许不够聪明,但是他清楚,能够让贾母退步,贾玖的理由固然是一层,更重要的是林家的份量并不小。林家的影响力也不曾因为林如海的去世而消退。
这才是王夫人看中林黛玉的主因。
在王夫人看来,贾母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贾母既然点头让林家姐弟在贾家守孝,那一定是林家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给贾母做了这么多年的儿媳妇,王夫人对贾母是又敬又怕。敬的是贾母是长辈,怕的是贾母的手段,敬的是贾母的眼光,怕是贾母的冷血。
王夫人知道自己不够聪明,除了一个厉害的哥哥。自己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是王夫人很清楚,自己那位婆婆的厉害。如果林家没有足够的筹码的话,自己这位婆婆是不会让林家姐弟在贾家守孝的,也不会默认了贾玖对这姐弟两个的保护,更不会默许了贾玖对林家的钱财不动的承诺。
在王夫人看来,能够让自己那个贪财又重权的婆婆退步,林家的份量肯定比那九百万两银子还要重。
王夫人就是这么相信着的。
所以,当那次在林黛玉的香雪山庄再度被贾玖扫了面子,回头又被贾母教训了之后,王夫人立刻开始思考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
当然。作为林黛玉的脑残粉,贾玖当然能够列出林黛玉的无数优点来。但是,在面对王夫人的时候,他还是这样说了:“婶娘,林妹妹跟宝姐姐还有云妹妹不同,宝姐姐来了我们家已经几年了,云妹妹更是可以说是在我们家长大的。这两位的品行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林妹妹来我们家也不久,平日里又是足不出户的。这短短的时日,谁知道好歹呀。横竖宝玉年纪也小。林妹妹还没有出孝。要我说,若是婶娘真心中意林妹妹,不如乘着这两年好好看看,看看林妹妹是否适合宝玉。不管怎么样。给宝玉娶媳妇,总要他自己喜欢的才是。”
王夫人摇摇头,道:“宝玉那个性子,只要模样好的、顺着他的,他都爱。”
不得不说,王夫人不愧是贾宝玉的母亲。对贾宝玉的性子还真是了解。
可不是这话么?贾宝玉就是一个颜控。
年轻的、漂亮的,无论对方的品行和为人如何,只要顺着他贾宝玉,由着他贾宝玉亲近,那就是好的。
相反,那些年纪大了的、不够漂亮的,只要说了一句他不中听的,他贾宝玉照样不甩对方。
更甚者,就连薛宝钗和史湘云这样的跟他一起长大的姐姐妹妹,一贯顺着他,只要一次不依着他,或者说了他不喜欢听的话,他一准儿翻脸。
原著里,他自己认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润物细无声、充满了他的周围的袭人,另外一个,便是从来就不会一味顺着他、被他冒犯了照样跟他闹的林黛玉。
大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两个地位相当的人,如果想要长长久久的,就不能一个一味地屈从与另外一个,一个被冒犯的时候,就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
贾宝玉是个不拘礼数的,可是他终究是生活在这个世间的人,不是超脱于世俗的神仙。从社会阶层和亲缘关系上来说,他跟史湘云、薛宝钗、林黛玉都有亲戚关系,他们都是平等的。偏偏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自降身份,为他做起了丫头的活计,明明他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丫头,也不缺针线的人。也许从那一刻开始,贾宝玉跟史湘云、薛宝钗之间的地位就出现了不对等。这不是现实的身份地位不对等,而是心理上的地位不对等。
林黛玉虽然也给贾宝玉做香包、香囊,但是,那不是林黛玉自己主动为贾宝玉做的,也不是林黛玉主动揽下贾宝玉屋里的活计,相反,却是贾宝玉自己求林黛玉,跟林黛玉说了无数的好话,这才让林黛玉点头的。
在这一点上,林黛玉跟贾宝玉两人在心理上是平等的。所以,他们才有更多的话题。
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为贾宝玉做针线,看起来是跟贾宝玉亲近了,可实际上,这种主动揽下贾宝玉屋里的丫头的活计的行为,恰恰是贾宝玉远离他们的重要原因。
只是这样的话,贾玖是不会多嘴的。(。)
108 惊慌
108惊慌
对于贾玖的建议,王夫人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在贾玖这里多呆就离开了,却让贾玖很有些惊讶。
就跟薛宝钗说的那样,贾玖也以为王夫人来是为了碎岛送来的那一大缸珠宝,贾玖完全没有想到,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提那一缸珠宝。回到花厅里面,薛宝钗依旧一派温柔端庄地坐着。
跟王夫人谈过一次之后,贾玖倒是冷静许多,薛宝钗原来还以为贾玖会被王夫人气得直跳脚,却没有想到,贾玖反而气定神闲地回来了。
薛宝钗本能地觉得不对。
这两年来,无论是薛宝钗还是贾玖,日子都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贾玖就不用多说了,他都已经是食双俸的一等郡君了,比大部分的宗室女都体面,贾赦又一贯疼他,外面又有长乐公主和道门撑腰,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贾母也开始退让了,更是让他心情舒爽,以致于放松了警惕。
别的不说,看他今日的表现就知道了。如果他真的还有那么一丝警惕的话,那么,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薛宝钗给撩拨动情绪。
换了以前的薛宝钗,一准就发现贾玖的不对劲了。值得庆幸的是,数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外加跟几乎所有的妃嫔都搭上关系,这样的收获,几乎让薛宝钗飘飘欲仙。
狂喜之下的薛宝钗也失去了以往的谨慎,如果是以前的他,根本就不会跟贾玖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贾玖的不对劲。
不过,现在么,他们两个半斤对八两。
薛宝钗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也没有发现贾玖的不对劲。但是,贾玖却借着跟王夫人的谈话,隐隐觉得面前的薛宝钗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当然,能够那么轻易地就给薛宝钗撩拨了情绪,贾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二妹妹,可是姨娘为难你了?若是姨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你海涵。”
贾玖笑笑。道:“宝姐姐。你客气了。虽然我们两家已经分家了,但是婶娘依旧是婶娘。就是不看在二叔的份儿上,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我也该对他保持几分尊敬。更何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婶娘的性子和为人。婶娘容易犯糊涂不假,不过他的性子倒是天真烂漫,婶娘特地跑来找我。我哪里会跟婶娘置气?”
薛宝钗奇道:“姨娘来找你,可是为了什么事儿?难道省亲别墅上的银钱不够了?”
贾玖道:“怎么可能?虽然说大家凑的银子不过一百来万。但是有姐姐家里帮忙,哪里还需要我们费心的?婶娘也说,有了那一百万石仿太湖石,只要转手卖掉些个。那省亲别墅也就够了。婶娘可是为了此事特地跑来谢我的。”
薛宝钗心中一动:“为了这个?”
贾玖在薛宝钗对面坐下,道:“也不止这个,婶娘来找我。道谢是一回事情,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宝玉的婚事。”
薛宝钗一听,立刻红了脸。
虽然说他是商人家的女儿,虽然说他们薛家的教育就是一切从金钱出发、一切向利益看齐。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在提起跟自己婚姻有关的是,总是害羞的。哪怕是薛宝钗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即便是再坦荡的女孩子,遇到跟自己的婚事有关的话题之后,都必须低下头,表示羞涩。
这是世人对女孩子的基本要求之一。
只见薛宝钗迟疑了片刻之后,方才道:“二妹妹,姨娘可说了什么么?”
贾玖想了想,道:“婶娘有些迟疑。宝玉的性子,宝姐姐,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他虽然天资过人,可是家里未免太娇惯了他。至今他还跟那些丫头们鬼混在一起、闹着吃那些丫头嘴边的胭脂,还有那爱红的毛病。怎么看他,他都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大人,反倒是像个三岁的奶娃娃。婶娘也在发愁呢。婶娘与我说,老太太春秋已高,二叔与婶娘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将来有个什么事情,怕是不能照顾宝玉。所以,婶娘希望为宝玉娶一个能够照顾他,还能够为他提供庇佑的妻子。”
薛宝钗听到王夫人想为贾宝玉娶一房能够照顾贾宝玉的妻子,心中一喜,可是听了下半句,脸上的喜色就淡了。
这下半句怎么听都不舒服。
“二妹妹,为什么说,宝玉需要一个能够为他提供庇佑的妻子?”
贾玖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父亲早就公开表示了,他放弃老太太的嫁妆与私房的继承权,老太太的东西,自然是留给二叔的。不过,我看老太太把自己大部分东西留给宝玉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如果宝玉是个有本事的,婶娘自然是不用愁的。可宝玉至今还跟个娃娃一样。如此一来,那偌大的家产,对于宝玉来说,就不是好事儿,反而会给宝玉招灾呢。婶娘来找我也是来问这个。他问我,让宝玉娶了云妹妹,会不会更好一点。”
薛宝钗急道:“那妹妹怎么说?”
贾玖道:“还能怎么说。哪怕是云妹妹自己是千肯万肯的,只要史家两位侯爷不点头,那也是枉然。老太太是疼云妹妹,可云妹妹终究是史家的姑娘,而老太太也不过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罢了。”
听见王夫人对史湘云中意,薛宝钗的心脏还委实停了一下。
他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薛宝钗知道,自己比史湘云能干,也比史湘云能照顾人。但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在这个身份注定了一切的世界里,史湘云只要是侯府千金,只要史家承认史湘云是一门双侯的史家的长房嫡长女,那么,史湘云就能够凌驾于他薛宝钗之上,即便他薛宝钗又诸多好处,身份不如人,再多的好处也不显了。
再者,史湘云现在不比他薛宝钗能干,也不比他薛宝钗能照顾人,可是这又如何?能干、会照顾人,这些东西,只要费心学就可以了。
这两项优点,可以说是最拿不出手的优点了。()
109 风起六千
109风起六千
听说王夫人想悔婚,薛宝钗慌了。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家。
薛宝钗的生日赶得早,在正月里面,所以别人虚两岁,他虚一岁。去年他就及笄了,现在已经是十六岁有余。试问,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女孩子都十六岁了,还没有正式定亲的?
没有定亲也就算了,薛宝钗根本就连相看人家都没有。
如果现在薛宝钗开始相看人家,这期间至少一年时间,定亲之后又要备嫁,准备嫁妆绣嫁衣,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两年都算快的。如此算来,薛宝钗就是现在开始相看人家,他也要到十九岁,甚至是临近二十的时候再出嫁。若是中间有个什么事情,只怕薛宝钗二十岁生日到了,都没有办法嫁人。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哪家,把家里的女孩子留到二十了还没有嫁人,那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儿。家里不但要面对罚金,就连官媒也会出动,如果推三阻四的还不肯,就等着被胡乱配人吧。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王侯公子给你挑,运气好的,还能够嫁个潜力股,成为某个下级军官的婆娘,熬上十多年之后,还能够弄顶凤冠戴戴,运气不好的话,那就只能成为屠夫走卒赌棍之流。
跟贾玖这样的贵族之女,过着是秀女,名字在那册子上的倒是不在此例,可是薛宝钗却不是啊。他不过是一介商人家的女孩儿,若是有人执意要整他,他也没有办法。
薛宝钗终于明白了,往日是他心比天高,可如今看来。他竟然只有贾宝玉这一个选项可以选了。
他的好姨娘是吃定了他了。
薛宝钗很清楚,如果现在开始,他不顾一切地放下手里的事情,专心经营自己的婚事,以他自己的能耐,他自然可以将自己嫁出去。即便不能嫁给什么王孙公子,至少也能够嫁到一户家世清白的体面人家。进门就是少奶奶。将来也可以将儿子培育成材,给自己挣一身凤冠霞帔。
可惜的是,一旦他放手。他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一切,就会付诸流水。
虽然说,薛姨妈才是当家主母。但是在薛宝钗看来,他这个母亲耳根子极软。别人一说他心里就慈悲了。再者,他的母亲。未免也太听话了一些,几乎是王夫人说什么他就怎么认为。尤其是在他薛宝钗的婚事上,更是被王夫人拿捏得死死的。王夫人叫他往东,薛姨妈不敢往西;王夫人叫薛姨妈撵鸡。薛姨妈根本就不敢打狗。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王夫人跟薛姨妈背地里面说了什么,薛姨妈经常在薛宝钗面前提起:“贾宝玉对女孩子们如何如何好、王夫人又如何如何重视他这个外甥女儿、他薛宝钗嫁了贾宝玉之后,他们薛家能又能得到多少好处”诸如此类的话。却从来不提他们薛家又为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付出了多少?在薛宝钗看来她母亲这样的性子也只有被人利用的份。
可是作为一家之主。薛蟠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就是个呆子。
不只是别人这么看薛蟠,就连薛宝钗自己也看不起这个哥哥。原著里面他跟林黛玉说他那个哥哥有等于没有这句话其实是他的心里话,也是真心话。在薛宝钗看来,他的哥哥不只是呆而且是傻,耳根子软不说,别人几下一挑拨,薛蟠就炸了。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多容易被人坑害了去。
薛宝钗很怀疑自己花了如此之多的精力保住的这偌大家业,真要到了薛蟠手里,又能够持续多久。
薛蟠的性子也是薛宝钗最为忧虑的事情,在他看来,如果王夫人要算计他们薛家的话,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等他与贾宝玉的婚事定了下来,那个时候,给小厮们几两银子就能够搞定。
无论是让薛蟠“落水”,还是让薛蟠犯了官司,都是几句话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薛宝钗已经是贾家的儿媳妇了,难道还能够为了薛蟠这个已经没了的哥哥跟婆婆拼命?说不定那个时候,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薛宝钗也知道自己只能指望着哥哥能够娶一房好妻子,也许薛家就只能靠着薛蟠的妻子撑起来了。
可是薛蟠的妻子又哪里那么好娶?
首先,他的哥哥薛蟠是个喜好美色的。如果这大嫂颜色差了一点,只怕不得哥哥的喜爱。哥哥又是个没成算的,只怕大嫂才进了门,这里他的就把侍妾通房给折腾出来了。若是那侍妾通房手段厉害一点的,只怕嫂子的日子越发艰难,而他的大哥还懵懵懂懂,以为自己的嫂子不好呢。
那样一来,夫妻两人起了嫌隙也就算了,只怕家里从此不得安生。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他哥哥犯浑,只怕大嫂就没有办法管家,更压制不住下面的人了。
再者既然他们薛家已经被姨娘一家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也难说他哥哥成家之后就不会被算计了,除非大嫂的娘家十分厉害。
可是,那种家世好、颜色好、手段也十分好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中他这个呆子哥哥?
别的不说,他薛宝钗就看不起他哥哥这样的人。只不过他终究也只是妹妹罢了。
薛宝钗心乱如麻。
他知道,这是他的姨娘在敲打他,给他出难题呢。
可是他薛宝钗又不能不接着。原本不怎么在乎的贾宝玉,如今竟然成了他薛宝钗唯一的选择,不然,他就只能被蹉跎了年华,然后贾宝玉这个自己看不起的家伙,还轮不到自己。
薛宝钗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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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忽然道:“姨娘可提了林妹妹?”
贾玖一愣,傻了。
这是怎么了,原著里,王夫人对林黛玉那个样子,恨不得林家的财产送到他的手里。林黛玉隔天就死了,薛宝钗也是,明着跟林黛玉姐姐妹妹的,可背地里可没少坑林黛玉。怎么今天这两个人一个两个的,都提起了林妹妹。
贾玖强笑道:“宝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了林妹妹?”
薛宝钗看着贾玖的脸。道:“二妹妹。不瞒你说,我那位姨娘,我自己心里了解。林妹妹家世好。容貌也出色,家产丰厚,还有三个弟弟,个个都是不俗的。而且。论年纪,我比宝玉大三岁。可是林妹妹却是跟云妹妹三妹妹一般的年纪,跟宝玉正是相配……”
贾玖连忙摇头:“宝姐姐,这种话不是你们该说的。”
薛宝钗苦笑道:“二妹妹,我姨娘会找你。无非是认为,眼下他也只有跟你能够说得上话了。其实我也是。林妹妹刚来,又要守孝。所以我不清楚。我也只跟二妹妹有几分面子情,而且二妹妹心思豁达。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二妹妹说。”
贾玖笑得更加勉强了:“宝姐姐,你这话,真是抬举我了。”
薛宝钗摇摇头,道:“二妹妹,我知道,其实我刚来京里的那会儿,二妹妹是真心想跟我结交的,所以才会找我说话。只是我那时候犯糊涂,把二妹妹往外面推。如今,再想跟二妹妹交好,二妹妹却是不理会我了。”
贾玖道:“宝姐姐说的是哪里话。”
薛宝钗摇摇头,道:“二妹妹,……,罢了,二妹妹,你既然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了。其实,姨娘会舍了我,为宝玉选其他人,那是理所应当的。”
贾玖道:“怎么会?”
“如何不会?”
贾玖道:“宝姐姐,你太杞人忧天了。你可是婶娘的亲外甥女儿。”
薛宝钗答道:“二妹妹,你也莫要跟我打官司了。我那位姨娘若是真念情,当初他就不会坑了凤姐姐,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了。我也不会已经进了宫,就被放了出来。”
“宝姐姐……”
薛宝钗强笑道:“二妹妹,有些话,我就不多废话了。你认为,我能够嫁给宝玉的几率有多大?”
贾玖看了看薛宝钗,迟疑着道:“宝姐姐,你要听真话?”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我就要听真话。”
贾玖答道:“不到三成。这还需要宝姐姐百般算计。”
薛宝钗愣了愣,出了半天神才道:“二妹妹,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我竟然还不如你看得明白。”
贾玖迟疑着道:“宝姐姐,你还好吧?”
薛宝钗答道:“好不好又如何呢?我这辈子,终究是被耽搁了。”
贾玖心中一动,刚想回答,就听见他薛宝钗惨笑起来。
薛宝钗抱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那笑声,听着分外凄凉,听得贾玖胆战心惊。
薛宝钗自己也笑得两耳微微作响,良久才听见贾玖唤他:“宝姐姐?”
薛宝钗叹息一声,花了好一会儿工夫,这才抚平了脸上僵硬的肌肉,道:“二妹妹,让你看笑话了。想我薛宝钗,自认是个聪明人,却没有想到,终究是棋差一招。”
很多事情,薛宝钗总以为自己可以应付下来,却没有想到,事情总是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可是薛宝钗也不能说,贾玖害了他。因为薛宝钗很清楚,是他先来求贾玖,而且当时他的态度并不能算很好,反而是贾玖,十分包容他,并且几乎是在听到他的要求的时候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薛宝钗知道,当初,如果贾玖迟疑一下的话,被王夫人逼得快跳脚的他,只怕反而会对贾玖起了嫌隙。结果,贾玖很主动地提出了他能够找到一百万石仿太湖石,还体贴地问他够不够。没有马上说明自己需要的数量的人是自己,当时的脑子里面转着留足自己用的、转卖多余的人是自己,甚至在听说了这些仿太湖石的价钱之后,心中暗自窃喜的人也是自己。
一想到自己从贾玖手里拿到的价钱,薛宝钗的脸都红了。
生意场上的规矩,就地进货卖货,三成是正常利润,五成的毛利已经算是很高很高了。可是薛宝钗却是直接挣了四五倍的价格。薛家发了五六百万的财,却只用一百一十万的财货就把贾玖打发了。
出了事儿,也只有薛家自己兜着。
薛宝钗其实很想求贾玖帮忙。但是他知道,现在已经是太迟了。
他若是再厚着脸皮求贾玖帮忙,只怕贾赦就要出手撵他们薛家出去了。
薛家还不能离开这座荣国侯府。
贾玖很想劝薛宝钗退出省亲别墅的修建,也很想劝薛宝钗跟王夫人那边断了关系。可是,看到薛宝钗的模样。他又不敢开口了。
薛宝钗到底没有多呆。只是略略坐了坐就走了。
等他一走,小红立刻跳了出来:“姑娘,您说。那位员外郎夫人跟这位宝姑娘会不会算计到林姑娘的头上去?”
贾玖莫名其妙:“怎么了?你怎么说起这个来?林妹妹可是要守孝呢。”
小红道:“姑娘,我就是那么一说罢了。毕竟,那位可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主儿。林家那么多钱财就在他的眼前,他若是不做些什么就奇怪了。还有宝姑娘。他既然知道了那位更中意林姑娘,只怕也不会轻易放手。毕竟。宝二爷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呢。”
贾宝玉何止是王夫人的希望,也是薛宝钗的希望。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若是不嫁人,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在小红这些丫头们看来。薛宝钗除了贾宝玉也没有别人可以选了。
晴雯在边上听了之后,嗤笑一声,道:“小红。你又来了。别看老太太对那位宝二爷那么看重,其实呢。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和鹦哥两个心里就不觉得他有多出色。鸳鸯和鹦哥两个对那位,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要我说,鸳鸯姐姐对我们二爷反而更中意些个。我们这里就更不要说了,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对着那位还有个笑脸儿,有些小丫头还会在那位跟前卖个好,可是我们这里的丫头们又有几个对那位有好脸色的?终究不过是面子情分罢了。可以说,跟那位的关系越远,大家看他的眼光也就越冷淡。林姑娘是什么人,林姑老爷又是什么人,哪里看得上这位主儿?四姑太太去的时候,那位天天穿得个红包似的,现在林姑老爷没了,那位可忌讳过?还不是天天大红?我看啊,林姑娘被气哭了,那是少不了的。”
贾玖笑道:“可不是这话,就凭他那身衣裳,只怕林妹妹就要见一次哭一次了。若是他说话做事再造次一点,只怕林妹妹被他气哭是少不了的,林大弟弟那个性子,怕是会揍人。”
晴雯吓了一跳:“不会吧?林家的家教不是很好么?林大爷怎么会打人?不过,若是我是林大爷,父亲周年未过,就有这么个玩意儿天天穿得个红包似的,还来纠缠我姐姐。不要说打人了,就是下狠手也是有的。希望那位菩萨心肠的慈悲人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才好。”
贾玖一听,心中一动,立刻转头去看邱典赞。见邱典赞微微颔首示意,立刻叫过了两个丫头吩咐了几句。
不得不说,王夫人实在是太好猜了。
他很爱贾宝玉。
这是自然的,因为他是贾宝玉的亲娘。只要是贾宝玉能够得到好处,王夫人一贯是不忌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更不要说什么规矩了。在他的心中如何还能记得规矩两个字的话,他就不会住进荣禧堂。
所以,为了给贾宝玉一个美好的未来,王夫人当然不会吝啬于算计林黛玉。
果然,没两天,贾宝玉、史湘云就跟后花园的守门婆子争执了起来。
贾宝玉非常生气:“为什么我不能进园子?”
那婆子垂着手,乌压压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十分干脆利落。他见贾宝玉瞪大了眼睛,也不恼,只是赔笑道:“宝二爷,您也知道了,园子里如今住着县君与乡君两位呢。不管怎么样,这两位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又是秀女,怎么也该忌讳些个。您冷不丁地要进后花园,奴婢当然要多嘴问两句。不然,老婆子不好跟上面交代。我一个孤寡老婆子也就算了,可怜了我那个小女儿,就等着我的月钱裁新衣裳呢。宝二爷。您最是体恤人的,可不会让我那个小女儿伤心难过罢?”
贾宝玉愣了愣,后面的袭人立刻递上了一个荷包:“有劳妈妈了。二爷不过是想进园子采两朵花儿。不会碍妈妈的事儿的。”
那婆子笑笑,道:“花大姑娘,你这礼,我这个老婆子可不敢受呢。侯爷每月话那么多钱让我来守这个门,就是因为放心我会干好这个差使。我若是让人冲撞了两位姑娘。挨一顿打是小事儿。只怕我这差事也丢了,我们家说不定要卖儿卖女才能够过下去呢。好姑娘,你的贤良名儿这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不会把我们家往火坑子里面推吧?”
史湘云听见这婆子唧唧歪歪。当即就恼了:“你怎么说话呢?我把宝玉当成什么人了?浣纱馆了两个,不过是个孤女,还是借了这府里的光。怎么,他们就住得这园子。我们就进不得了?”
那婆子笑道:“云姑娘,您说的没有错。浣纱馆的两位的确不过是收养来的。不过,即便是收养来的,这两位也是在这府里的册子上的。既然是这府里的姑娘,住在这园子里面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您说。是不是?”
“你!”
史湘云被气得够呛。
袭人连忙道:“好了好了,二爷与云姑娘可不是要去浣纱馆的,而是要去拜访林姑娘的。你总可以让开了把?”
那婆子笑眯眯地瞅了一眼穿得跟红包似的贾宝玉。再看看一身海棠红的史湘云,当即就笑了:“花大姑娘。你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今儿个怎么就拿我这个老婆子消遣了起来?上回,你妈不好了,你穿的什么出去的?后来,听说你妈没了,大过年的,你不在上房伺候宝二爷,老太太也允了。你这个外头买来的丫头尚且有这么多的讲究。怎么,正经的官宦千金、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就不能给自己的父亲守孝了?别的也就罢了,可是宝二爷这身衣裳,可不是去拜访守孝之人应该穿的衣裳呢。当年拈花法会的时候,你为宝二爷准备衣裳,结果害了可人和媚人两条人命。怎么,你是想往林姑娘头上扣一顶不孝的帽子,逼人家去死么?”
“你!”
“花大姑娘,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姑娘早早地就跟各处吩咐过了。林姑娘要守孝。就是万岁要给臣子夺情,也要有正经的理由呢。臣子也有拒绝的权力,就好比说,朝堂上的几位相公,都拒绝过朝廷的夺情,丢了官帽就回家守孝去了。这可是一桩桩,以花大姑娘的本事,应该听说过吧?怎么?还是花大姑娘以为,自己比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来得金贵?所以你妈没的时候,你不用上房伺候,也不用在宝二爷屋里伺候。林姑娘反而没有这个身份为父亲守孝,是不是?”
袭人被这个婆子伶牙俐齿一挤兑,立刻红了眼。
贾宝玉当即就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要见林妹妹!”
那婆子挺直了脊梁,在他身后,几个粗使婆子每人手里都横着门闩、扁担之类的玩意儿,站成了一排,把那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宝二爷,您要见林姑娘,可以。但是,您总该换身素净的衣裳吧?您这一身大红的去林姑娘屋里,怎么,您是不喜欢林姑娘为父亲守孝?”
贾宝玉一下子涨红了脸。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方才拿婆子也说了,袭人的妈没了,袭人还不用去上房伺候。贾宝玉早就跟袭人滚过床单了,在他心中袭人是特别的。可是他也知道,林黛玉是他的亲表妹,更何况这个婆子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这是贾玖吩咐了的。
贾宝玉气极,在门口站了半天,还是不得不转身回去。
“走,回去换衣裳。”()
110 檀云计长四千
110檀云计长四千
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欢欢喜喜、手拉着手出门,回来却是一脸的不痛快。
如果挡路的人是个娇俏的小丫头,比如说晴雯之流,说话再委婉些,顺便再跟贾宝玉玩个欲擒故纵什么的,贾宝玉一准儿爽歪歪地应了。可偏偏拦住他的人是一个婆子,哪怕那婆子收拾得再整齐,也是个上了三十的婆子。
贾宝玉会高兴才怪。
所以,贾宝玉可是把靴子踩得咚咚响,甚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还在愤愤地念叨着:“兀那婆子,真真讨厌。”
史湘云也十分生气:“二姐姐也真是的。以前我们还时不时地往后花园里面钻呢,如今却是连门都进不去了。好好的园子,竟然便宜了外人。”
不用去见林黛玉,史湘云心里的确有几分窃喜,但是被一个婆子扫了面子,史湘云却是闷了一肚子的气。
贾宝玉坐在桌子边上不说话。
袭人带着麝月秋纹两个为贾宝玉找衣裳,口中还道:“红色最衬二爷了,二爷的衣裳也多是红的。若是论素色的,也只有旧年东府的珍大爷没的时候,的确做了两件素的。只是这两年二爷的个子长得快,也不知道能不能穿得上。”
秋纹道:“那婆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疼我们二爷呢?竟然拦住了二爷,不许二爷进园子。那又不是他的园子!二姑娘真该把他打发出去才是。”
麝月看了看袭人,又看了看秋纹,道:“你也真是的,别人不知道二姑娘,我们还不知道二姑娘?二姑娘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就跟其他人不一样。最是讲究规矩了,这两年二姑娘身边又多了四位姑姑,更是以身作则。想来是那些婆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拿浣纱馆的两位并林姑娘说事儿,好在二姑娘跟前露脸呢。”
贾宝玉一听,立刻道:“那些婆子真是可恶。我是关心林妹妹才去的。”
袭人道:“可不是。林姑娘来了这些日子,也不曾来给老太太请安。甚至连我们。也都不知道林姑娘长什么模样。林姑娘到底是二爷的亲表妹,二爷前去关心,也是自然的。”
这个时候。门帘子一掀,檀云却是进来了:“二爷关心林姑娘,这话我们相信。只是别人可不一定相信。袭人,你越来越不懂事儿了。过年的时候。你妈没了,你不去上房伺候。老太太尚且体谅你,如今,你却让宝二爷穿着这么一身去。你是故意给林姑娘下马威,还是根本就没把林姑娘当一回事儿?林姑娘可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四姑太太肠子里面爬出来的!”
袭人一听。立刻涨红了脸。
贾宝玉连忙站了起来,道:“檀云,这不干袭人的事儿。原是我爱红。袭人劝了几次,我都改不了。”
檀云瞅了瞅贾宝玉。道:“宝二爷,您爱穿红的,天天穿又有什么打紧的?不过,要去拜访林姑娘,怎么也该换身衣裳罢?您自个儿粗心,记不住也就罢了。袭人最是妥当的,他怎么也记不住?若是他真是个粗心大意的,老太太又怎么会把他给了您?……”
史湘云立刻打断了檀云的话:“够了,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衣裳。”
檀云看了看史湘云,道:“史大姑娘,婢子说话不中听,您也莫怪婢子性子直。有道是话糙理不糙。方才我在外面听了也有阵子了。宝二爷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老太太何尝亏待了二爷?什么衣裳首饰,还不都可着二爷,就是往日里二爷糟蹋了多少东西,老太太也不不曾说一句。怎么如今二爷竟然连一件素净的衣裳都找不出来了?林姑娘是正经的亲戚,又是住在这里的,就是有什么事儿,大家说开了也就完了。可若是哪天二老爷带着二爷出门呢?要去贵人府上的白事儿呢?二爷也这么一身红的去?只怕二老爷见了,就是一顿好骂。袭人,老太太让我们伺候二爷,不是让我们给二爷找事儿的。”
说得袭人涨红了脸。
史湘云倒是没有想到这檀云会这么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二哥哥不爱穿外头的针线娘子做的衣裳,这屋里人手也不够。衣裳一时不凑手也是有的。”
檀云道:“史大姑娘,您可别跟婢子生气,婢子也是实话实说。二爷屋里这么多丫头,都比两位太太身边的人还多些,更不要说琏二爷了。老太太跟前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二爷屋里也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尤其是袭人,领着老太太屋里的月钱,其实是伺候二爷的。如此看来,老太太竟然只有七个一等的大丫头,而宝二爷却是实打实的八个大丫头,竟然比老太太排场都大了。这么多的丫头,有一半是二爷应有的,另外一半,却是老太太特地买来,专门打理宝二爷的衣裳佩饰。可是袭人怎么做的?一面装好人,让大家到处疯玩,一面指使着您与宝姑娘、三姑娘给宝二爷做衣裳鞋袜。……”
檀云话未完,史湘云却已经是涨红了脸。
袭人连忙站了起来:“好妹妹,这是我们的错儿……”
檀云立刻道:“我们?谁与你‘我们’?袭人,有些事儿,我已经压在心里很久了。是,你体谅人,大家白拿着月钱,却没什么活计,天天玩耍。可是二爷的衣裳呢?你一个人这么能干,全包揽了?还不是指使着史大姑娘、宝姑娘和三姑娘帮你做?二姑娘不帮你的忙,你怎么跟宝姑娘说的?‘上年还动了两回针线呢,今年半年都过去了,也不见个动静。’你还真是厉害,连二姑娘屋里的事情都知道!难不成,二姑娘应该放下祭祀之事、推掉宫里的宣召,天天窝在家里做你分配的活计才是对的?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罢了!竟然指使起主子姑娘来了!……”
贾宝玉立刻站了起来:“够了!”
檀云往四周看了看,见那些丫头们都竖起了耳朵细听,当下也不遮掩。立刻道:“宝二爷,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有些话,婢子是不吐不快。就跟宝二爷您的衣裳一样,上头若是不追究也就罢了,若是追究起来,我们这些奸猾偷懒的丫头肯定是要被撵出去的。袭人这个能干又顾全大局的丫头自然是留下的那个。但是没脸的。却是史大姑娘、宝姑娘和三姑娘!二爷,史大姑娘可是跟你青梅竹马一块儿大的,宝姑娘又是您的亲表姐。三姑娘却是您的亲妹妹。难道在您的心里,这三位加起来,都比不得一个袭人么?”
檀云看得明白,袭人对他们这些丫头用的。也不过是捧杀而已。
本来,大家都是贾宝玉的丫头。贾宝玉屋里的针线活计大家都有份。结果,袭人为了彰显他的贤良名声,放那些丫头天天玩耍,导致贾宝玉的衣裳不整齐了。上面肯定不会细查。只会问个大概,问话的人当然是鸳鸯鹦哥这些跟袭人一块儿大又自幼交好的大丫头,而回话的人不用说。就是袭人。最后,上面能够得到的结论就是:
贾宝玉宝二爷屋里的丫头们个个都是偷懒奸猾的。惟有袭人是好的。可怜他一个人哪里做得了那么多的活计?少不得求几位姑娘帮忙了。
结果就是:上面对袭人的好感度爆表,对史湘云薛宝钗探春几个也看轻了,对他们这些丫头,就只有一个字:撵,撵出去,或卖,或配人。
如果是求了主子配人的,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撵出去配人的,就只能给那些最末流的家生子里面的老光棍做女人了。
檀云当然不稀罕给贾宝玉做丫头,但是他不愿意给袭人做了踏脚石。
他可是看明白了,袭人的手段不差,不然,李嬷嬷就不会告了老,可人媚人茜雪几个也不致于被撵了出去。而这屋里,麝月秋纹碧痕几个也都被袭人收服了,他若是不跟袭人服软,迟早也是要被袭人下黑手的。与其等日后灰溜溜地背负着污名出去,不如现在就闹一场。横竖他家里也是个小管事儿,爹娘又疼他。今日出了一口恶气,来日即便不能留在府里,也能够嫁出去给良民做个正房娘子。
再者,檀云也不想继续留在贾宝玉屋里了。
他自然有他的路子,知道那座省亲别墅建成之后,贾政王夫人夫妇就会搬出去。作为贾政王夫人的儿子,已经做了十三岁生日、来年就是十四岁的贾宝玉当然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府里,很可能跟着父母离开。那个时候,贾宝玉也不过是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儿子罢了,还是次子。
以后出去,就是工部员外郎家的丫头,现在出去,就是荣国侯府的丫头。
前者哪里比得上后者来得体面?
再者,檀云看得明白,这屋里的丫头们,大多是冲着贾宝玉身边的姨娘的位置去的。正房夫人只有一个不假,姨娘的位置却也不多,这屋里的八个一等的大丫头,能够有一个两个爬上姨娘的位置已经很了不起了。
粥少僧多,哪里不争不抢的?更何况,如今贾宝玉年纪还小,正房奶奶没有生下儿子前,正房奶奶的儿子没有长大前,哪个姨娘敢生孩子?看那位二老爷就知道了,无论是探春也好,贾环也好,比贾宝玉还小呢。而贾宝玉跟贾珠之间,相差了十几岁。
像贾宝玉跟袭人这样的,袭人就是做了贾宝玉的房里人,等贾宝玉娶了妻子,生了儿子,再把儿子养到十来岁,那个时候,袭人少说都有三十五六了,还能够生些什么来?
在檀云看来,与其在贾宝玉身边熬油一般地熬到三十岁还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还不如嫁出去,说不定还能够嫁个良民,自己的孩子也能够拿个正经的户帖,将来也能够做个小官什么的。
只是他檀云不愿争,那袭人却不愿意相信呢。
所以,抓住了机会,檀云决定好好闹一场。
檀云这么一说,史湘云不觉瞪大了眼睛。
他跟贾宝玉一起长大的,袭人还是他推荐给贾母的,所以他跟袭人亲近,也从来不曾怀疑过什么。
只是今日听了檀云这么一说,史湘云的心中更是一动。
作为一个孤女,史湘云最忌讳的,便是别人瞧不起他了。
史湘云强笑着,道:“檀云,你想多了罢。”
檀云看了看史湘云,忽然行了一礼,道:“史大姑娘,婢子也希望不是自己想多了。只是您可知道,如今下面已经有人叫您云姑娘,而不是以前的史大姑娘了?”
史湘云终于抬起了眼。
贾宝玉过来拉了史湘云一把,道:“檀云,你胡说些什么?”
檀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贾宝玉一眼,道:“宝二爷,你素来是最疼爱我们这些女儿家的,不过婢子可要问您一句,难不成在您的心中,史大姑娘、宝姑娘、三姑娘跟我们这些丫头是一样的?”
史湘云猛地抬起了头,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愣愣地道:“你们都是女孩子。”
檀云道:“是,宝二爷怜香惜玉,婢子十分清楚。但是,宝二爷,为什么史大姑娘和宝姑娘、三姑娘是主子姑娘,婢子们为什么是丫头?为什么您跟姑娘们能够坐着,婢子们就必须站着?宝二爷,您可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贾宝玉道:“你若是想坐也可以坐的。在我这里,不用这么讲究。”
檀云眯起眼睛,看了贾宝玉一样,又嘲讽地看了袭人一眼,转身就走,慌得贾宝玉立刻去拉他:
“檀云。”
檀云一把甩开贾宝玉的手,道:“二姑娘曾经说过,宝二爷您是泡在胭脂红泪里、永远长不大的童尸,我原来不明白二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我算是略略明白了。”
说着,不顾贾宝玉的阻拦,夺手跑了。
贾宝玉愣愣地看着檀云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袭人看着贾宝玉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一跳。()
111
红楼之天下为棋
以前,贾宝玉是袭人的小主子,可是那年过后,袭人已经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袭人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所以他的愿望便是,成为未来宝二奶奶之下的第一人。
他不想离开贾宝玉。如果他不能成为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如果他不能让贾宝玉离不得他,那么,将来宝二奶奶进门了,也不会留他。
袭人看得很明白,内宅里面女人再能干,终究还是要依靠男人的。他也只能依靠贾宝玉。所以,他不能让贾宝玉看中其他人。
檀云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因为不但贾宝玉对着檀云的背影怅然若失,就连史湘云也对檀云的话也有些意动。袭人相信,若是薛宝钗听见了檀云今日的话,只怕也会对这个丫头看高一眼。
他袭人花了多少力气,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哪里容得别人破坏他的努力?
檀云,留不得了。
袭人很清楚,麝月秋纹碧痕几个已经被他降服,他们四个大丫头抱团,本身就能够应对很多事情,但是其他的丫头未必就跟他一条心了。那些小丫头们更是袭人花钱收买来的,他们为了钱可以向袭人靠拢,自然也可以为了钱和好前程背叛袭人。
袭人如何不忧虑?
檀云的几句话,就让上面的几位主子对他有了别的想头,边上也跟着烽烟四起。
袭人立刻开始转动脑子。
贾宝玉屋里,光一等的大丫头就有八个,其中跟袭人不是一条心的,可不止檀云,至少绮霰也是有这个心思的。
绮霰也在找机会离开贾宝玉的屋子。所以。檀云在屋里面把袭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绮霰在外面听了个真真的。他跟檀云两人住一屋,见檀云跑了出来,立刻追了过去,谁想到,檀云跑得极快,他竟然追不上。
等檀云回到自己的屋子。绮霰这才堵住了他:“好姐姐。你的脚程竟然这么快,我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檀云立刻道:“你听到了?”
绮霰道:“若是说姐姐方才在碧纱橱里的话,妹妹自然是听见了。不瞒姐姐。其实妹妹私底下也琢磨了很久了,也想着什么时候求了恩典出去呢。现在出去,我们便是这荣国侯府出去的丫头,将来就是来磕头。也是给老太太磕头。可若是日后出去,就是那边的丫头。这笔账。我如何不会算?我可不是那个京巴儿,上着杆子给人做妾。”
檀云看了看他,立刻把他拉过来,挨着自己在床沿上坐下。道:“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最好在这几日出去才好。你不知道,那个京巴儿惯会使阴的。我们若是不早早地离开,只怕日后少不了被他算计。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不可人媚人的前程了。”
绮霰道:“我如何不是这样想的?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是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檀云正要跟绮霰说些什么。就见坠儿跑来,道:“两位姐姐,不好了,花大姐姐已经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要撵那个吴嫂子呢。”
檀云和绮霰一下子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好个袭人,动作可真快!”
檀云顿了一顿,又道:“二姑娘可不会任由此事发生。坠儿,你再去前面听一听。”说着,又抓了一把大钱给他。
坠儿见有钱拿,自然开心。他接过来,放进荷包里面,又谢过檀云和绮霰,颠着脚跑了。等过了转弯的地方,他才摸出了荷包,细细地数了数,又点点头,再度收好,这才往前面去了。
且说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开开心心地出门、一肚子的气地回来,就是贾母不问,也会有人替贾母问。
檀云前脚离开了碧纱橱,后脚就有人进去打探消息了。
鸳鸯在门边就看到里面的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神情不对,连忙跟袭人招手:“怎么了,宝二爷与云姑娘不是去拜访林姑娘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袭人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了看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见他们兄妹俩不曾留心,连忙悄悄地出来,拉着鸳鸯走到边上,道:“好姐姐,你快别说了。那守门的婆子委实可恶,竟然抬出了二姑娘,又指着二爷和云姑娘的衣裳说了好大一通,最后还是没有让二爷与史大姑娘进园子。”
鸳鸯早就留意到贾宝玉一身大红了,当下便道:“咦?还有这样的事儿?那些婆子惯会如此,倒是你,怎么忘了让二爷换衣裳?”
袭人道:“二爷也就罢了。云姑娘可是来我们家做客的,又哪里有什么素服了?”
鸳鸯想了想,道:“这倒也是。”
可巧鹦哥大边上经过,听见了,忍不住道:“袭人,你这话倒是稀奇。宝二爷也好,云姑娘也好,哪里少了这一件衣裳的份例?我记得去年林姑娘来我们府里之前,二姑娘可是特特地派人送了衣料子过来。难不成,那衣料子飞了?”
贾宝玉屋里的事儿,无论是鸳鸯也好,鹦哥也好,抑或是贾母屋里的其他丫头,个个门儿清。袭人纵着那些丫头,明着让这些丫头玩耍,暗地里其实是不让这些丫头碰贾宝玉的衣裳,鹦哥虽然不明白袭人为何如此行事,却也知道袭人这样做是不对的。
鹦哥也是家生子儿,年纪也比袭人大些,自然知道许多事情。
对于许多女人而言,为丈夫准备衣物,是他们身为的责任与权力。这是一种女性特用的心态,许多女孩子,在年纪小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可是等他们大了,心中有倾慕之人的时候,总会愿意为他们的意中人做些什么。在鹦哥看来,他们这些丫头们平日里也会给主子们做些针线,但是抱着应付差使的心态做女红,跟抱着为自己丈夫的心态做女红。两者是不同的。
鹦哥看得出来,袭人是把贾宝玉当成了自己的丈夫,而不是自己的主子。
在鹦哥看来,袭人的这种心态真的非常危险。
因为如今贾宝玉才十三岁,一般来说,男子十六岁开始相看人家,十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开始准备婚事。十九二十岁结婚的比比皆是。不过。有志气的男子、家里要求比较高的男子,往往会把这个时间往后面推。一般来说,二十岁之前。是男子为功名奋斗的时候。
据鹦哥所知,以林家为例,林如海当年就是在十六岁的时候考中的廪生,两年后中的举人。那一届的春闱没有去考。而是在家里卧薪尝胆奋发图强,闭门读书整整五年。这才中的探花。
这是对自己的功课十分有把握的人的做法。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虽然能够为家里的子弟提供良好的条件,但是,家里底蕴不够。或者家里的子弟功课差一点,那也会在二十岁之前努力读书,争取在二十岁之前弄个秀才的名头来。就好比说贾珠。他在十来岁的年纪的时候,也是日日苦读。几次因为勤奋而病倒。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贾母也不会点头,把原本应该属于贾琏的监生的名额给了他。
在鹦哥看来,即便因为贾珠之故,即便是因为那块通灵宝玉的缘故,即便是因为林林总总各种原因,导致贾宝玉不能走科举,但是贾母也不会希望贾宝玉是个睁眼的瞎子。至少,贾母也希望贾宝玉能够读两本书,知道些道理的。
鹦哥很清楚,无论贾母对贾宝玉有什么安排,贾宝玉的婚事,贾母总是有安排的。而无论贾母如何安排,袭人终究只是一个丫头,而不是贾宝玉的妻子。袭人把贾宝玉当成自己的丈夫,这种心态,在丫头们之中并不少见。但是跟袭人这样,对贾宝玉充满了占有欲的行为,却是惹祸的根本。
鹦哥觉得,袭人不让其他丫头动贾宝玉的针线活,那是因为袭人想独占贾宝玉的宠爱,而袭人拿着贾宝玉屋里的针线拉拢薛宝钗和史湘云,也不过是因为他想讨好这两位宝二奶奶候选人。
至少鹦哥是这么觉得的。虽然他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是他的感觉如此告诉他。
也就是因为抱着这种观念,使得鹦哥看待袭人的态度也与鸳鸯不同。
袭人跟鸳鸯告状,把主要的责任推在了那个守门的婆子身上,可鹦哥却觉得那婆子做得对。
本来么,那后花园里就已经住了贾县君贾乡君两位贵人,虽然不是老太太的亲重孙女儿,好歹也留着去了的老太爷的血,又得了宫里的青眼,也是贵人了。将来若是进了宫,难保不会有大造化的。若是这两位真的能为贾家添一位皇嗣,也不枉贾家今日这番付出。
贾母的心思,鹦哥跟鸳鸯一样透彻,所以,鹦哥也非常清楚,贾母十分忌讳别人坏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的名声。贾宝玉虽然是贾母的亲孙子,但是贾宝玉终究已经是大男孩了,过两年就可以议亲。自然就应该避讳些个。
至于林黛玉,鹦哥跟贾母跟前的许多丫头一样的看法。
老太太虽然嘴上记挂着这个外孙女儿,其实心里也一般般。要不然,当初四姑太太没的时候,老太太也不致于连素服都没有穿两天,现在四姑老爷也没了,老太太依旧是遍体绫罗的。
不过,林家那五位姑娘小爷虽然不投老太太的缘,却投二姑娘的缘。
虽然贾母院子里面一切照旧,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有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悄悄地影响着这些丫头们。鸳鸯是心悦贾琏,而鹦哥则是少数脑子清楚的丫头,也是最早发现贾玖在贾赦跟前的影响力的丫头。
在很多丫头的眼里,贾玖就是贾家的另外一个吉祥物,他跟道门有联系,在长乐公主面前得宠,身边有四位命妇级侍女跟随教导,却不怎么管事儿。前几年,还管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如今却是只管祭祀的事儿,又累又繁琐,正经的有权有人的活计,比方说管着后花园的事儿,却交给了贾倩贾清姐妹两个。
因此,许多丫头都觉得,这位二姑娘不过是体面些,上头娇惯些,又是侯爷的亲生女儿,别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唯有鹦哥看得明白,这位二姑娘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至少,从那位二姑娘顶撞二太太就可以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他不管,而是他觉得可以放手所以放手罢了。正经的规矩礼仪,这位二姑娘可是抓得紧紧的。
听见鹦哥这么说,袭人立刻涨红了脸,道:“鹦哥,你误会我了。”
鹦哥一挑眉,道:“误会?我可是听说,就连二姑娘要去拜访林姑娘,也会提早一天叫丫头过去通知,当天会好好洗浴,第二天换上一声素净的衣裳,也不食荤腥,以示尊重。这事儿,知道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怎么,袭人,你就不曾听说过么?是了,看你的模样,你根本就不曾把这些事儿听到心里去,更不要说提醒宝二爷和史大姑娘了。”
袭人低着头,聆听着鹦哥的数落。
鸳鸯道:“鹦哥,你对林姑娘的事儿真是上心。”
鹦哥笑笑,道:“不管怎么说,林姑娘也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有些事儿,我自然是要留心的。当初我刚听说这个的时候,也在背地里咋舌,觉得二姑娘太过讲究呢。不过,上了年纪的妈妈们都是这么说的,这是规矩,怎么能错的?就是因为林姑娘身份贵重,二姑娘才会如此行事。老太太知道这个时候,也十分高兴呢。”
听见贾母也十分重视贾玖对林黛玉的礼遇,鸳鸯也不说什么了,只是道:“可怜的林姑娘,看他身子也不够强健,如何经得起守孝的苦楚。”
鹦哥道:“这有什么的。有的人想守孝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鸳鸯心中一动,连忙去看袭人,只见袭人已经涨红了脸,只低着头,不说话。
鸳鸯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贾母叫人,连过去了。()
112 王氏之怒
112王氏之怒
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别人的事情,哪怕再大,对于贾母来说也不过是件小事儿,贾宝玉的事情,无论再小,对于贾母来说,都是大事。
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在贾母的眼皮子底下咋咋呼呼了半天,盘算着去后花园里折两枝花儿来给贾母一个惊喜。贾母其实都听见了,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逗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玩呢。趁着贾宝玉跟史湘云去后花园的当儿,贾母也乘机睡个午觉。
老年人向来浅眠,贾母也不例外。
贾母觉得,自己不过是刚刚躺下没多久,这眼睛都没有阖上呢,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就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贾宝玉明显还在生气。
贾母当然不放心,因此才有了派鸳鸯去碧纱橱里打听的事儿。
鸳鸯鹦哥与袭人来到贾母面前,就听见贾母道:“怎么了,我看宝玉回来的时候好生生气的模样。”
袭人跪在地上,答道:“回老太太,宝二爷与云姑娘没能进园子,被守园子的吴嫂子给拦住了。二爷好说歹说,那吴嫂子就是不让进,反而带着人拿着扁担门闩把门堵得死死的。”
贾母听了,立刻眯起了眼睛,道:“这些个老婆子越发不像话了,拿着扁担门闩把自家爷们堵在门外,这像什么话!鸳鸯,你去一趟,就让那个吴婆子走人。我们家这么多的人,哪里找不到一个守门的婆子!”
袭人抬起了头,仔细地看了看贾母,迟疑着道:“老太太,这个吴婆子乃是二姑娘十分倚重的。据说之前还阻拦过二老爷……”
贾母道:“好呀,原来还有前科!那还留他做什么!让他今日就回家去。还有那些胆敢拿着扁担门闩的婆子们,也都打发了。”
贾母的脾气向来执拗,无论是鸳鸯还是鹦哥都很清楚,贾母的脾气上来的时候,最是听不得人劝,只能都住了嘴。
袭人见目的达到。便回了碧纱橱。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方才没有留意,如今回过神来,自然就发现了贾宝玉跟史湘云的不对劲。
他如何会让这两位腻烦了他。自然是要挖空了心思笼络回来。
只是,今天,注定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晨昏定省,本来是说晚辈们一早一晚都要来与长辈请安。早上出门,要告知长辈去哪里。晚上回来,也要跟长辈报平安。不过在贾家,贾母因为心疼贾宝玉,想让贾宝玉早上多睡一会儿。所以早上的请安比较晚,晚上的请安,除了初一十五的正日子。贾玖这边的小辈们基本上是不过来的。
贾母偏心贾政这边,所以。王夫人作为儿媳妇,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来给贾母晨昏定省,邢夫人身子还好的时候,贾母还不稀罕他出现,只要邢夫人每日早上过来即可。
不过,今天,王夫人显然是提早来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而且并没有先去贾母屋里给贾母请安,而是直接带着人去了碧纱橱。
“袭人呢?”
碧纱橱里,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正窝在榻上玩九连环,袭人站在边儿上笑盈盈地看着。看见这一幕,王夫人心中有气,对史湘云的评价也下了一个台阶。
王夫人冷冷地道:“宝玉,云丫头,老太太醒了,你们去老太太那边坐坐。袭人留下,宝玉的丫头都留下。”
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贾宝玉就知道不好。只是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顾着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史湘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在他看来,袭人是个极好的丫头,这位二太太只要跟他呆一会儿,自然会知道他的好处。见贾宝玉跟避猫鼠儿似的,连忙拉着贾宝玉出去了:“走,爱哥哥,这会子老太太应该起来了,我们去跟老太太说话。”
贾宝玉有了台阶,连忙跟史湘云两个溜了。
袭人一眼就发现了王夫人神色不对,心里直打鼓。
他自恃一贯谨小慎微,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只要给他几句话的空间,他自然有这个把握说服王夫人。
袭人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却不想,王夫人今天根本就不想给他什么说话的机会。
等贾宝玉跟史湘云经过了正堂,已经进入了西套间,王夫人立刻放下了脸,压低了声音道:“宝玉身边就这几个丫头?都给我叫来,一个一个地验身!”
听说验身两个字,袭人就宛如被人浇了一头冰水,真正地透心凉。
他知道,今日这关,他是过不去了。
王夫人在碧纱橱外的大床上坐着,他带来的几个稳婆在那些婆子的帮助下,压住了袭人、麝月、秋纹、碧痕,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两个守着王夫人,彩云彩霞两个则分头去找其余的丫头。不多时,绮霰、檀云、紫绡几个也来了。几个大丫头分两排站着。后面站着一圈二等的。三等小丫头也没有这个资格进屋里伺候,王夫人也就不理论了。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道:“不是说宝玉身边有八个一等的大丫头,怎么只有这几个?”
袭人张了张嘴,刚说了一句:“回二太太……”
就被王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你闭嘴!”又指着站在第二排头上的绮霰道:“你来说。”
“是,太太。”绮霰出列,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回太太的话,宝二爷屋里原来的确有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只是晴雯被送给了二姑娘,补了紫绡,去了茜雪,补了紫鹃。”
“紫鹃?”王夫人喃喃地道,“这个丫头好生陌生。”
金钏儿连忙道:“太太,您忘了,这个紫鹃,老太太原来是调教出来,备着林姑娘使唤的。只是林姑娘身边人多。再者,老太太就调教了这么一个,若是给了林姑娘却不给林姑娘的弟弟妹妹们,只怕也不像。加上二姑娘插了那么一手,所以紫鹃就不了茜雪的缺。不过,听说日前紫鹃的爹不好了,所以他告假回家去了。”
王夫人道:“怎么宝玉的丫头老是你告假我也告假的?”
显然。王夫人很不高兴。但是他今天不是为了这个叫紫鹃的丫头来的,因此提了这么一句也就算了。
少时,那些稳婆们将这些丫头一个一个地叫到碧纱橱里面。开始给他们验身,那边贾母也得了消息,连忙派鹦哥过来叫人。
王夫人少不得来贾母这边。
贾母搂着贾宝玉史湘云道:“老二家的,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你怎么查起了宝玉的丫头来了?”
贾母接下来的一句话没有说完:你不知道这是我的荣庆堂么?宝玉的丫头如今都归我管么?
虽然话没有出口,王夫人也明白了贾母的意思。当即就跪在了贾母的面前,慌得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都站了起来。
贾宝玉见母亲跪下了,连忙也跟着跪下。
只听王夫人道:“老太太,儿媳妇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如今跟前也就宝玉一个,宝玉他就是儿媳妇的命根子。之前,儿媳妇一直住在后头。对宝玉有疏于关心。方才,二丫头打发人来问儿媳妇。说宝玉身边已经有了通房丫头,为何还让宝玉跟云丫头三丫头一块儿住着。儿媳妇被问得胆战心惊,只能过来求个心安。老太太,儿媳妇知道自己担心宝玉,行事多有不妥当的地方。可是老太太,儿媳妇如今只有宝玉了……”
说着,就搂了跪在边上的贾宝玉呜呜呜地哭个不住。
王夫人带着人来贾母的荣庆堂查丫头,王夫人理亏,贾母生气,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理亏。但是,贾宝玉跟他身边的丫头有了首尾,贾母一样也没有办法跟王夫人交代。
在贾家这样的人家,如果家里的小爷们已经成亲了,那么这房里人的事儿,自然归妻子管。只有妻子做的不好或者是长辈对这个儿媳妇孙媳妇十分不满的的情况下,长辈才会出手。因为管理后院,那是妻子的责任。
而跟贾宝玉这样还没有成亲的少爷,也一般情况下,也只会在结婚前夕,需要有人指点贾宝玉结果和洞房花烛的事情,才会安排通房丫头。而且,即便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安排通房丫头,作为祖母,贾母也该跟儿媳妇,也就是贾宝玉的生母王夫人打个招呼。
问题是,现在贾宝玉跟史湘云探春都住在贾母的院子里面,换而言之,既然贾宝玉还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跟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那么,他就是一个孩子,还不到拥有通房丫头的时候。
这个时候,贾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是不会给贾宝玉安排通房丫头的。他们也许都认为袭人伺候贾宝玉的确尽心尽力,但是他们绝对不允许在还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的情况下,就让贾宝玉跟袭人滚了床单。
所以,听王夫人这样一说,贾母也变了脸色。
贾母道:“罢了,老儿媳妇,地上凉,宝玉身子弱,受不住寒气。你们先起来罢。”
鸳鸯鹦哥两个连忙扶着王夫人起来,在边上的靠背椅上坐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年纪的婆子过来,先跟贾母王夫人问安,方才低了头,道:“回老太太、太太,宝二爷屋里的丫头,袭人、碧痕、秋纹三个已经不是完璧了。”
“什么?!”
“什么?!!”
贾母跟王夫人两个都惊得跳了起来。
王夫人原以为,勾引了贾宝玉的原只有袭人一个,却没有想到,连秋纹和碧痕两个也不是清白的身子了。王夫人对秋纹的感觉虽然比不得袭人,却也是相当不错的。
王夫人道:“只有他们三个么?”
那稳婆道:“回太太的话,是的。只有他们三个。”
这个稳婆也觉得自己相当倒霉。
他原以为,自己被请了来,是给这府里的少奶奶接生的,那样他还能得些外快。谁想到,会是这种腌臜事儿呀?
这个稳婆也听说过,这个贾家十分不讲究,虽然经过了那么多事儿,荣国侯府已经掰过来了,可是这为太夫人身边依旧十分没有规矩。
稳婆也觉得自己今天这趟十分晦气。
王夫人发狠道:“好、好、好,真是三个好丫头,忠心耿耿,都忠心得爬上少爷的床了!来人,把他们三个拖到二门外面给我打!”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够了!娘娘的好日子近在眼前,你胡闹些什么呀!”又道:“叫人牙子来,把这几个丫头都卖了。另外买好的来使。”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留了袭人秋纹碧痕三个一条命,实际上却是一刻都留不得他们了。只怕这三个出去之后,就只有去那等腌臜地方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绮霰走了进来,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太太,婢子记得,袭人家里原来是没饭吃,活不下去了,才把他卖了的。只是婢子进来听说,花家如今已经是京郊的大财主,有一座大房子,还有地,他哥哥在家里也成员外。婢子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打可人媚人和李嬷嬷相继出去之后,宝二爷屋里的银钱就归袭人管着……”
王夫人一听,立刻跳了起来,连声吩咐把袭人几个关到柴房里面去了。
贾母看了绮霰一眼,也不说话,却对王夫人道:“罢了,这事儿你来处理,宝玉跟云丫头吓得够呛,让他们留在这里陪我吧。”
王夫人只得应了,退出了贾母的暖阁,立刻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出去了。
倒是檀云,见绮霰如此冒险,十分惊讶,等绮霰退了出来,便拉着他走到角落里,道:“好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会儿出头,只怕会让老太太不开心。”
绮霰道:“我知道。我当着老太太、太太的面告发袭人,只怕老太太对我感觉也不好。不过,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檀云,我已经不想留在宝二爷屋里了。惹怒了老太太,将来出去了,还能够带着私房走人。若是惹怒了二太太……”
绮霰微微示意,果然,就见外面王夫人让小丫头把袭人秋纹碧痕三个头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留着给好丫头使。”()
113 袭人下马
113袭人下马
贾宝玉的屋子,绮霰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今天注定了是多事的一天。
这里,王夫人才让人把袭人秋纹碧痕三个拖下去,就看见晴雯捧着个锦盒,笑吟吟地在新盖的大花厅门口站着。
王夫人往日里便腻歪这些妖妖娆娆的丫头们,所以才多一贯表现老实的袭人之流刮目相看,可是今天,王夫人可是被袭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嘴巴子,此刻再看到这府里容貌最出挑的丫头晴雯,这心里越发不自在。
“二丫头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晴雯笑盈盈地过来给王夫人行礼。经过几位姑姑的教导,晴雯的礼仪、规矩,仪态,让人一样都挑不出错来。
“回二太太的话,我们姑娘打发婢子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呢。”
说着便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锦盒。
王夫人看了看那锦盒,不过是三寸见方,就是大一点的荷包也方不下,估计是不值钱的绛纹石戒指或者小摆件什么的。
若是换了以往,王夫人一定会问贾玖送什么东西给史湘云,如果周瑞家的还在,一定会事先帮王夫人打听清楚。可是现在,王夫人心乱如麻,看了晴雯好一会儿,方才指了指贾母的正房方向,道:“云丫头在老太太跟前,你进去罢。”
晴雯行了一礼,跟王夫人告退,捧着锦盒进屋去了。
暖阁里面的气氛不寻常。
贾宝玉最是怜香惜玉的,明明自己才是正经的少爷,却隔三差五地对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受那些丫头们的闲气。贾宝玉这个毛病,贾母如何不知?只是这样的事儿。贾母管得了一回,管得了十回八回,又哪里次次都管?
想起自己的孙子孙女,贾母就想叹气。
贾宝玉对着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就跟当初养在贾母跟前的贾玖的前身贾迎春一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毛病,抑或是他们两个的天性。一个懦弱。一个被丫头拿捏着。当初。贾母可为了这两个孙子孙女们可费了不少心思。
只不过,在贾母看来,他的二孙女儿终究是女孩子。比不得贾宝玉这个男丁来得重要,所以,在两个人同时遇到麻烦的时候,贾母总是先顾着贾宝玉。一次两次的。贾玖的前身,看到贾母并不理会。也越发懦弱了,也让贾母绝了心思,放弃了这个孙女儿。
贾母把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可是贾宝玉还是没能跟他想象的那样。改变了态度,真正立起来,反而越发顺着那些丫头们。想贾母花费在贾宝玉身上的时间、精力和心血。何止十倍百倍与贾玖的前身,可贾宝玉最后还是让贾母失望了。
今天王夫人大闹荣庆堂。贾母虽然大感丢脸,却不觉得十分意外。因为贾母自己都非常清楚,贾宝玉的那些丫头们,总有一天会把王夫人惹毛的。
贾母只是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会来自己的荣庆堂闹。
晴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母搂着史湘云不说话,贾宝玉还在为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黯然神伤,更是怏怏的,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吧唧的。
晴雯得了通传之后,在门口先给贾母行了跪拜礼,得了允许之后,方才进去,走到贾母的身前三尺的位置,再度跪了下去,托起手里的锦盒,将之举过头顶。
“禀老太太,我们姑娘让婢子来送这个蜜蜡佛手给史大姑娘。我们姑娘说,老太太接了史大姑娘来,是为了让史大姑娘散心的,可谁想,有拿起子小人,借着老太太与宝二爷的威风,竟然拿史大姑娘当手下的小丫头使唤,还给史大姑娘分配活计。我们姑娘说,虽然自己是小辈,也不能插手长辈屋里的事情,但是作为主人家的姑娘,又是表姐,对史大姑娘到底怠慢了,也有失察之过。我们姑娘让婢子将这个蜜蜡佛手送与史大姑娘,希望史大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跟我们姑娘计较。”
鹦哥见此,连忙接过锦盒,双手捧着,与贾母史湘云细看。
贾母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不过是一件小事儿,可是听到后面,他却是放下了脸,甚至还松开了史湘云。
只见贾母突然坐直了身子,道:“二丫头还说了什么。”
晴雯恭敬地答道:“回老太太,林姑娘刚来的那会儿,我们老爷就提起了三姑娘的事儿,说三姑娘就比林姑娘小二十来天,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老太太心疼三姑娘,那是老太太的慈爱、三姑娘的体面,只是三姑娘到底是大家闺秀,也该学着自己独立打理自己屋里的事情,不然,将来可不好说人家。毕竟,女孩子是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家里的。老爷吩咐了,我们姑娘也上了心,将珠大奶奶前面的院子收拾了出来。那里与珠大奶奶的院子紧挨着,三姑娘无论是回去给父母请安还是向珠大奶奶请教女孩子的事儿都是方便的。若是三姑娘不满意,我们姑娘也在后花园里收拾了两处屋子出来。一应物件并使唤人等也都是齐全的,就是不知道三姑娘是否中意。”
贾母一听,立刻叫人去找探春,等探春来了,与贾母、贾宝玉、史湘云见过礼,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了,贾母方才让晴雯又说了一次。
其实,一直跟贾宝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探春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迟疑。
他是个精明的,即便贾母自己不计较这些礼数,可他看见贾玖如此在乎,自然少不得在私底下打听。更不要说,他还有赵姨娘这个时时刻不忘为他算计的生母。
探春早就知道他跟贾宝玉一直住在贾母跟前,对自己的未来是不好的。只是他是个庶女,贾宝玉又是贾母的心肝宝贝,所以,他也只能把一切心思都压在心底。脸上还要做出很高兴与贾宝玉一处玩耍的模样来。
至于他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的心腹丫头侍书方才略知一二了。
今天,听晴雯如此说,探春心里十分高兴。他想搬离贾母跟贾宝玉的身边很久了。只是该做样子的时候,探春还是会做样子的。
只见他看了看贾母,迟疑着道:“二姐姐还为我收拾了屋子?这些年来,二姐姐对我冷冷的。我还以为二姐姐不管我了呢。”
贾母笑了:“二丫头是个面冷心热的。这一点,他跟宝丫头正好相反。而且,二丫头也不是惯会揽事儿的。他既然派了丫头过来。自然是准备妥当了。嗯,既然如此,云丫头,你跟三丫头一起去。看看那两处屋子喜不喜欢,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告诉你二姐姐。他忽略了你这些时日,理当补偿。”
史湘云听了,立刻笑嘻嘻地应了。
贾宝玉听说史湘云要搬到后花园里面去,又想起今天中午被阻拦在后花园外的遭遇。当时就急了:“老太太,那我呢?”
贾母道:“你自然是搬到你嫂子前面的那座院子里面去。”
贾宝玉当即就拉着贾母的胳膊,扭股糖儿地似的。
他才没了身边最得意的三个丫头。如今又要离开这些姐姐妹妹,他才不要呢。
出乎贾宝玉意料的是。这一次,贾母似乎十分坚决。
贾母摸着贾宝玉的头,道:“宝玉啊,你打落地就在我这里养着,从这么一点点大到如今,也有十三年了。我一直当你是小孩子,总想着,你在我这里多一日也是好的。可是终究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贾宝玉跟他的三个丫头都滚过床单了,贾母若是再把他当成小孩子,只怕他那个孙女儿第一个就要跳起来。
贾母看得明白,今天的事儿,袭人的身子的事儿,哪里是王夫人自己得到了消息,八成是他那个孙女儿得了什么消息,捅给了王夫人知道。
贾母也是个历经风雨的老人了,内宅里面的经验,自然是是极丰富的。
贾母只是细细地一想,就知道自己的那个孙女儿怕是早就知道了贾宝玉跟袭人的勾当,之前他一直不说,不过是因为这两个人跟他不相干,所以他才把事情压在肚子里。而现在,这个孙女儿把事情捅给了自己那个最不能容忍丫头勾引自己的宝贝儿子的儿媳妇知道,估计是袭人做了什么,让这个孙女儿生气了。
还有这佛手也是。
名义上是补偿史湘云,其实还不是变着法子跟他这个祖母告状?
只是,自己那个孙女儿看透机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偏偏在今天把事情捅出来呢?
贾母抬起了头,问身边的人道:“今天宝玉出门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的时候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宝玉想开口解释,却被贾母按住了。
鹦哥笑道:“老太太,中午的那会儿,时间紧,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只当袭人说的便是了。后来问了檀云几个并后面的婆子方才知道,原本,袭人跟那吴婆子说,宝二爷要进后花园折花,这也没什么的,吴婆子也点了头,还说后花园里面水汽中,不常走的人容易崴着脚,问要不要让几个粗使婆子跟着,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也好使唤。可谁知道,说着说着,竟然说到林姑娘头上去了。那婆子一见宝二爷一身大红,又见袭人一身桃红,立刻摇了头,说守孝有守孝的规矩,林姑老爷走了还不满一年呢。还说二姑娘去拜访林姑娘,也会提早一天下帖子,然后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素服,不食荤腥,以示尊重,宝二爷跟袭人这样就去林姑娘那里,他没法跟二姑娘交代。”
贾母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层官司!”
鹦哥道:“后来,那婆子就与袭人争执了起来,袭人也是个伶俐的,那婆子如何说得过袭人?火气上来了,那婆子也恼了,说过年的时候,袭人的妈没了,袭人没来上房伺候着,老太太还允了,夸他是个有孝心的,怎么林姑娘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怎么反倒没有资格给自己的父亲守孝?还说,袭人是不是看不起林姑娘,认为自己比林姑娘还高贵?”
贾母听了心中一动。
贾母年纪大了,性子也越发左性儿,不允许小辈们违逆他,自然也不允许有人欺负他年老。袭人听着是为贾宝玉说话,可贾母听了鹦哥的解释后,反而不恼难吴婆子,倒是生起袭人的气来。
贾母道:“那个婆子姓吴?倒是有些见识。”
鹦哥道:“老太太哪里的话,还不是二姑娘做着,他们看着,故而能够说道两句?”
贾母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二丫头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十分讲究的。他身边可是有四位女官呢,他们可不会允许二丫头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儿。”
贾母已经明白了,贾玖这是在立威呢。
贾玖十分关心林家姐弟,可是袭人却不把林家姐弟放在眼里,将之视为寻常,加上袭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搬弄是非,借着自己的手将那个吴婆子撵了出去,贾玖如何会放过他?所以,王夫人会带着稳婆来给贾宝玉的丫头验身,就顺理成章了。
贾母忍不住叹息,自己这个孙女儿的确是雷霆手段,这半天都没有过了,这个袭人已经万劫不复了,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落入王夫人手里的袭人接下来又会是何种命运。
贾母都忍不住同情袭人了。
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这个二丫头。袭人当真以为,这位二姑娘是个不言不语的木头么?当初,因为他的一句话,这府里卖了多少人出去!又有多少人陷入牢狱!
贾母叹息一声。
他看着装在锦盒里面的蜜蜡佛手,心中又是一声长叹息。
这个孙女儿是在等自己表态呢。自己不问情由,听信袭人,把那吴婆子撵了出去,这个孙女儿是要自己再做一次决定呢。
贾母十分无奈,却又不得不顺着这个孙女儿的意思,让那个吴婆子继续守他的后花园大门,还让人赏了那婆子一个银裸子,并好生抚慰了几句。()
115 全家欢
115全家欢
王夫人可以接受贾宝玉这辈子不走科举、不做官。有那块石头在,注定了贾宝玉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
虽然很憋屈,可是王夫人却不得不咬牙认了。大不了,他给贾宝玉找一房好妻子就好了。
可是王夫人不能接受贾宝玉什么都不懂,不能接受贾宝玉一辈子都呆在内宅,更不能接受贾宝玉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娃娃。
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不做官,还可以做一个声名远扬的文人雅士,可是跟贾母这样,一直把贾宝玉养在内宅,这个不教贾宝玉、那个不让贾宝玉学,让贾宝玉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毕竟,他们已经老了。
贾母年近八十,无论是贾政还是王夫人,两个人都过了五十岁。
他们都老了,贾宝玉却只有十三岁。即便他的身体再硬朗,又能够照拂贾宝玉几年?又能护着贾宝玉几年?
切肤之痛,让王夫人无比清楚,自己终究是个女人。女人不够精明不会算计,尚且会吃亏,更何况是男人。在一个家庭里面,女人如果没用,男人十分厉害,那这个家庭一定会和谐无比,相反,一个家庭里面,如果男人没有用,女人就是再能干也是没法子的。
现在的王夫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儿子贾宝玉不能再这样混混沌沌下去,他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别人刀斧下的羔羊,不要说保住自己的财产,就是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碍着贾母,王夫人不好对贾宝玉严加管教。但是这不妨碍他为贾宝玉汲汲营营、百般算计。
可惜的是,如今的贾宝玉依旧没有一个强大的娘舅可以保护他了。王夫人知道,他的丈夫贾政是个不中用的,他的儿媳妇李纨又是个冷心的人,将来贾兰发达了,即便贾兰出于道德和义务照顾贾宝玉,也会受到李纨的阻挠。至于贾环就更加不要说了。
如今的贾宝玉。竟然除了未来的岳家之外。就只有贾赦这个已经分宗出去的伯父,还有贾玖这个堂姐可以依靠了。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
早知道如此,他就乖乖滴做他的二太太。乖乖地窝在内宅,不去做那些事情,也不会对贾赦一家子动手了。
王夫人很清楚,他的哥哥王子腾之前的确很得宠。皇帝很信赖王子腾,但是圣眷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今天皇帝可以把你捧在手心儿里,明天就可能把你碾进尘土。如果皇帝需要收拾他的哥哥王子腾,不拘哪天。王子腾就会身陷囹囵,连带着他的嫂子并侄女儿都不可能得到保全。所以,经过反思之后。王夫人并不恨贾玖。他知道,他的哥哥位高权重。碍了不少人的眼睛。即便没有贾玖,也会有其他人在背地里告发王子腾。现在,王子腾还能够保住性命,带着孩子们回南面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今,贾宝玉能够依靠的亲属,除了他的祖母和他的父母之外,竟然就只有贾赦一家子。而且,王夫人很清楚,因为张氏、贾瑚和当初张氏腹中的那个孩子的关系,贾琏是不会照拂贾宝玉的,甚至因为这三条人命,将来贾琏当家之后,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如果下跪能够让消除这段仇恨,王夫人绝对会对贾琏下跪,请求贾琏的原谅,但是他知道,贾琏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更不会照拂他的儿子,甚至可以说,未来贾琏选择了袖手旁观,就已经是他心地善良、宽容大度了。
反而是贾玖,他足够强大,背后势力也多,道门、碎岛,无论哪个都能让朝廷忌惮三分,更不要说他跟长乐公主之间的关系。
王夫人认为,自己跟贾琏又血海深仇,跟贾玖却没有那么多的仇恨。而且,贾玖这个人心很软,却十分重承诺,只要让他点了头,将来他就一定会照拂自己的儿子。
这才是王夫人去拜访贾玖的真正原因。
当然,在为贾宝玉找保护伞的时候,王夫人也希望,贾宝玉自己能够立起来,不需要多厉害,也不需要多少上进心,只要他能够知道对与错,只要他能够不冒犯那些能够为他带来帮助的人,让自己远离危险就够了。
王夫人之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王夫人失望了。
他看到的是,贾宝玉连起码的禁忌都不懂。王夫人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儿子不好,之前他还觉得是袭人几个丫头把儿子勾引坏的,可是这会儿,他的一腔怒火可都冲着史湘云去了。
“好啊,我为了宝玉,都舍了自己的;脸皮去巴结二丫头这个小辈了,可这里还有人拆我的台,勾着我的儿子往歧路上走!”
王夫人不能生贾母的气,但是他能够生史湘云的气。
大约这就是母亲吧。
谁都知道,贾宝玉其实是自己不学好,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不好的,一定是别人不好,若是坚持说他儿子不好,那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他的儿子、让他的儿子做了不好的事儿。
跟丫头滚床单的事儿,王夫人认为责任全部都在那几个丫头身上,可贾宝玉不读书、天天跟着姐姐妹妹们玩耍的行为,王夫人却认定不是贾宝玉的错,一定是那个跟贾宝玉玩在一起的姐姐妹妹们的错。
而这个人选,自然就是跟贾宝玉一起住在贾母院子里,在贾母面前,跟贾宝玉平起平坐的史湘云了。
而原著里,这个人选则是林黛玉。
真是冤枉。
原著里,林黛玉来了贾家,是谁不给他安排屋子让他跟贾宝玉隔着薄薄的一块木板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好几年的?是谁不顾林黛玉还在孝期,硬是要林黛玉穿缎子的?
现在,林黛玉得了贾赦贾玖的帮助,逃了开去。这个罪名自然就落到了跟贾宝玉一样住在贾母屋子里的史湘云头上了。
史湘云还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更没有发现王夫人已经恨上了他。
他抱着贾母的胳膊正在撒娇呢:“老太太,我舍不得老太太。”
史湘云不过是顺着本能跟贾母撒娇罢了。可是这话却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里面去了。只是,事情关系到贾宝玉的未来,也关系到史湘云的名节,贾母不得不小心。
贾母搂着史湘云道:“傻孩子,哪家姑娘没有正经的院子的?看你二姐姐。整整五进的大院子呢!你来这府里作客。让你跟我这个老婆子挤在一起已经是委屈你了,哪能让你继续委屈下去?是我这个老婆子对不住你呢。”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说得哪里话。若是真的要论对错。也该是二姐姐的错儿。谁让二姐姐管着这里面的事儿呢?”
贾母听了,立刻道:“正是这话。二丫头也真是,不早早安排起来,非要拖到现在。鸳鸯。你去告诉二丫头,就说。我要罚他做个东道。”
鸳鸯立刻就笑了:“老太太,有多少人想做这个东道还不得呢。您这哪里是责罚二姑娘!您是在给二姑娘体面呢。”
贾母当即就笑了起来。
贾宝玉见此,越发低了头,蔫蔫的。
谁想到。鸳鸯去了没多久,贾玖竟然亲自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贾倩贾清姐妹也带来了。
贾玖进来先给贾母王夫人行了礼,然后才与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见礼。礼毕,入座,方听他道:“老太太,孙女儿私底下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我们都大了,日后跟今日这样齐全的日子也是过一日少一日。孙女儿也想着,寻个好日子,大家好好乐乐呢。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点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孙女儿也跟着长长见识。”
贾母指着贾玖对王夫人道:“你看看,到底是长大了。当初跟个木头人儿一般的二丫头,如今也嘴甜了。”
王夫人连忙道:“那是老太太调教得好。”
贾母摇摇头,道:“哪里是我的功劳,是他父亲的功劳,也是他自己争气。如果不是他父亲升了爵位,如果不是他得了长乐公主的眼,他也不会有这个体面,得了四位宫里来的姑姑随身教导着。”
说着,贾母顿了顿,又道:“嗯,林丫头在守孝,我们就不要惊动他了。这样,就在这后头的大花厅里面,全家聚一聚,也就完了。”
无论现在的贾母有没有这个心思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一对,他都必须顾忌贾赦和贾玖的感受。贾玖为了保证贾宝玉不会冒犯林黛玉,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甚至连王夫人都成了他手里的棋子,贾母当然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把宴席放在后花园里面。横竖,他荣庆堂也够大,也足够容下他的儿子孙子孙女们了。
贾玖听贾母这样说,当即便笑了:“既然老太太这么吩咐了,那孙女儿便这样安排了。只是孙女儿却是从来没有安排过这么大的宴席,怕是不周全的。不如,请婶娘在前面总领,让孙女儿跟着学习可好?”
这个坑爹的世界,女孩子学管家,却不能自己插手管家的事儿,那是已婚的太太奶奶们的事儿。跟贾玖这样,他也只能管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儿,而贾倩贾清姐妹,最多也只能管着后花园罢了。因为后花园是他们姐妹住的地方。
贾玖进祠堂,那是因为邢夫人躺在屋里,贾琏还没有娶亲。所以事有从权,可是这不等于说,他就能够管这种宴席上的事儿了,更不要说,把手伸进贾母的院子了。
这里面固然是因为他躲懒,不想多事儿,更重要的是,规矩所限,他必须这么做。
王夫人听说,十分高兴。
他不知道贾玖拒绝主持这种宴会的真正原因,也不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他只是知道,贾玖推辞了,并且推荐了他。
在王夫人看来,这是贾玖在给他作脸,也是让他重新正式站在众人的面前。
虽然置办宴席的事情很多,也有很多的油水,但是,再多的银钱也比不上无形的声望和影响力来得重要。王夫人最需要的就是影响力了。他原以为,他的女儿贾元春成了皇妃,他怎么也该跟着鸡犬升天、水涨船高才对。可事实却是,哪怕京郊那个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已经建了大半了,这府里依旧有人不把他当成一回事情,依旧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的不是。
“二丫头,你又躲懒了。”
贾母佯奴,却在看到王夫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你都这样说了,老太太又哪里不依的?”又吩咐王夫人:“好好做。这打娘娘荣升之后,这一年来,家里都忙乱成一团,我们也是好久没有乐呵了,正该好好聚聚。”
边上的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见有的玩,立刻又开开心心地闹成了一团,倒是探春,他看了一眼贾玖,又低了头去,不说话。
探春是个有心的。
王夫人既然存了好好表现的心思,自然就卯足了劲。鸳鸯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他觉得还不够,又问薛姨妈要了一千五百两,凑成两千两,还道:“往年这种事儿,府里少说要支三四千的银子呢。如今却只得了一半,可要我费累些个了。”
可把薛姨妈气得够呛,回来就跟薛宝钗说了。
薛姨妈原来以为,女儿会跟往常一样,劝自己远着王夫人,却不想,薛宝钗咬了咬牙,道:“妈,既然姨妈这样说了,不如我们把事情接过来。其实,这种事情,都是有前例的,只要照章办事便可,可不需要我们费多少心思。再者,姨娘跟妈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姨娘手里缺银子使唤了,所以才找上我们家罢了。我们就按照姨娘的意思办。”
薛姨妈非常奇怪:“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的。”
薛宝钗咬了咬牙,低声道:“妈,女儿终于明白了妈的忧虑。妈,你放心,女儿会好好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让薛姨妈心惊肉跳,但是薛宝钗又不想多说的模样,他也只能歇了问话的念头。()
116 探春之计
116探春之计
自己出钱,自己费心操持,最后让王夫人得了好,自己还得不到一句好话。
薛宝钗当然不会这样的白工。他在灯下细细地盘算了一个晚上,又拿笔记录了要点,第二天便叫柜上的人帮他采买各种食材物件。因为太过忙碌,薛宝钗倒是无暇关注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搬家的事儿。
贾宝玉还是没能改了贾母的主意,贾母宁可帮他补齐了身边的丫头,也不愿意继续把他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加上王夫人的关系,最后贾宝玉不得不一个人带着自己惯用的那些丫头们去了那座也被冠名“绛云轩”的院子。贾宝玉也是个有趣的,不过怏怏了两天,又开心起来,不但给自己的院子写了匾额,还自称绛云洞主,让下面的丫头小厮们在背地里偷笑不已。没两天,那座院子被下面唤成了绛云洞,正好跟贾宝玉的混世魔王这个雅号成了一对。
反而是探春跟史湘云两个,一起住进了白鹭洲的缀锦楼和十丈软红,说起缀锦楼,就要说那历经五十多年,爬满了整堵马头墙的紫藤了,夏日里住在这里,自然是清爽的,又近水,视线开阔,探春一见就十分喜欢,开开心心地搬了进去。
至于那十丈软红,其实是围绕着一座独立的两进的院子种了百十株海棠,海棠花艳,因此得了这个名儿。
史湘云一见这个院子,就笑了:“为什么二姐姐总是这么贴心,就知道我喜欢海棠?”
负责协助史湘云搬家的小红当即便笑了:“早些年的时候,我们姑娘就说过,家里的女孩子,算上亲戚家的女孩。宝姑娘是最适合牡丹的,史大姑娘却是最衬海棠,还说这个院子也就史大姑娘配使唤。我们都说,史大姑娘是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的,哪里会来这后花园?还是我们姑娘有先见之明,竟然早早地就料到了。”
史湘云听小红提起薛宝钗,心中一动。道:“想不到二姐姐对宝姐姐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他想成为宝二奶奶,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薛宝钗。薛宝钗既然是他眼下唯一的情敌。史湘云当然十分留意他的事儿。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贾玖在这座宅子里面的影响力的。
边上一个小丫头立刻搭话道:“史大姑娘,您难道忘记了?最早说宝姑娘像牡丹的,可不是我们姑娘。而是宝二爷呢。”
史湘云心中一动,想了想。却又笑起来:“我怎么就忘记了,爱哥哥不但把宝姐姐比作牡丹,还把宝姐姐比作杨贵妃呢。”
杨贵妃是唐明皇的宠妃,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只不过他的名声不好听,他原来是寿王妃。却跟公公唐明皇有了首尾,然后做到贵妃。他不停地为娘家兄弟要官。结果他的兄弟们,会做事儿的没几个,捞钱倒是好手。唐明皇的确昏聩,可是大唐安史之乱,的确有杨贵妃的影子。
谁让安禄山是杨贵妃的义子呢?
这个罪名,不是杨贵妃来背,还有谁来背?
在这种时代,将女人比作杨贵妃,就跟直接骂对方不守妇道、跟公公扒灰是一个意思。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不生气了。他转头对小红道:“二姐姐如此礼遇我,我反而不知道如何答谢二姐姐了。小红,你是二姐姐身边得用的人,你说二姐姐喜欢什么呢?”
小红笑道:“史大姑娘客气了。姑娘既然有心,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不论姑娘如何表示,我们姑娘都会记得的。”
史湘云当即就笑了:“都说晴雯是个牙尖嘴利的,我看你也不差,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露。什么叫无论我如何表示,二姐姐都会觉得的。难不成,我真的送差了东西,二姐姐还会跟我计较不成?也亏得你是二姐姐的丫头,如果换了某人,我是一定会恼的。罢了,我亲自去谢二姐姐,二姐姐这会儿可有空?”
小红道:“史大姑娘客气了。现在是我们姑娘抄书的时间,姑娘若是现在去我们姑娘那里,怕是正好撞见我们在抄书呢。”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他还会缺了那买书的银钱?竟然还自己抄写。”
史湘云跟贾宝玉交好,又是长年呆在贾母身边的,自然是知道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完全可以让外面开了雕版,印制新制的精装书来。抄书这种事情,在史湘云看来,那是没钱的穷人家才会做的事儿。史湘云怎么也想不透,贾玖竟然也会抄书。
在他看来,贾玖的身份可比贾宝玉金贵多了,也有钱,有许多钱,每年手里进进出出的银钱少说也有好几千两,拿出一些来印制书籍,对于这位一等郡君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红道:“史大姑娘,我们姑娘曾经说过,古时有个人,天生记忆不好,所有他就一边抄书一边记忆,甚至一篇文章,他要读七遍、颂七遍、抄七遍、默七遍方能记下。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放弃了,偏偏他就坚持了下来,最后成了一个大学问家。他的书斋便是七录斋。我们姑娘就说,女儿家虽然不需要赶考、不需要科举做官,但是这种治学的态度值得提倡。我们姑娘也喜欢抄书,能够学到学问是一回事,抄好的书不论是作为自己的私房还是作为送人的礼物,都是极体面的事儿。”
史湘云听说,心中一动。
这句话倒是说到他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史湘云是史家的女孩子,月钱本来就少,即便这两年被贾母接了来,养在贾母身边,跟着贾家的姑娘领一样的月钱,却也只是跟着探春的例,而不是跟着贾玖的例。也就是说,史湘云每个月从贾母的帐上领二两银子的月钱。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比起贾玖的十两银子的月钱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史湘云每个月能够拿到手的,只有贾玖的四分之一。甚至过年的时候,史湘云只能得些兔子、鹿、野鸡之类的活物做宠物,而贾玖还有年例可以拿。这里面又不知道相差了多少银钱。
探春那么精明的人,要想攒两吊钱还要攒几个月呢。更不要说他史湘云一惯粗枝大叶惯了的。就跟之前那样。贾玖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五十两银子,让他们结诗社,哄他们几个开心。可是史湘云却连平摊到他头上的份子钱都不一定出得起。
更重要的是,他史湘云的情敌,薛宝钗是商家女,家里有钱。薛宝钗本来就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又有银钱上下打点。如果他史湘云不能在这上面出彩,只怕越发被这个商家女挤兑到边上去了。
史湘云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他终究是个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也比其他人要敏锐得多。薛宝钗的态度转变,别人是没有发现。可是他却早早就有这个预感了。
翠缕见自家姑娘显然是心动了,连忙道:“小红,你又来了。”又对史湘云道:“姑娘。这抄书什么的,若是抄好了。送给小辈,比方说兰哥儿,或者是环儿,兰哥儿是小辈,环哥儿是庶出,这两位,姑娘送书是应当的。因为姑娘是长辈是姐姐,可若是老太太,姑娘送这个就不妥当了。”
书籍的确是赠馈佳品,但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送出书籍作为礼物的。跟贾玖那样,他送书籍给贾兰,那是因为贾玖跟李纨一个辈分,贾兰是小辈;他送贾环书籍,那是因为贾环是婢生子,贾玖作为堂姐,又是朝廷册封的郡君,照顾一下叔父家的堂弟,也是礼数。如果换了林黛玉,林家藏书不知凡几,许多还是孤本。这个时候,说一句,是自家藏书的抄本,这样的话传出去,不但彰显了林家的家学渊源,收礼的人也体面。
可是史湘云的辈分不高,除了惜春和贾环贾兰之外,贾家的其他人,哪怕是平辈,也轮不到史湘云来做姐姐。再者,史家跟贾家一样,都是暴发户家庭,史湘云的手边也没有林黛玉的藏书,自然也不能拿书籍来送人了。
翠缕能够想得到的,史湘云当然也能够想得到。
他甚至比翠缕还多想了一层。贾宝玉是个不爱读书的,不喜欢那些经史子集,反而爱看那些稗史轶事,那种书籍,往往都不是什么正经书。送正经书,贾宝玉不会喜欢,送稗史,只怕自己的名声第一个受损,让长辈们知道了,自己也得不了好。
换而言之,送别人书籍,还能够得到好儿,如果是送贾宝玉,很可能让自己丢脸。即便是让长辈们,比如说王夫人满意了,也可能让贾宝玉不满意,甚至让贾宝玉不开心。
史湘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呢。
史湘云道:“翠缕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是妹妹,年纪也小,读过的书自然也比二姐姐少。我若是送书籍给二姐姐,只怕会惹笑话呢。应该是我问二姐姐借书抄才对。”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来了劲儿:“罢了,说这么多,也是无用。还不如直接找上二姐姐,问二姐姐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好了。”
说着,便让小丫头先去通知,自己也略略整理了衣裳,走出门来。才出了院子,就看见探春由缀锦楼过来,后面跟着晴雯侍书。
史湘云忍不住道:“三姐姐,你这是去哪里呀?”
探春也看见了史湘云,连忙道:“原来是云妹妹,我正打算去谢二姐姐呢,云妹妹可要一起去。”
“那是当然。”
史湘云等了探春一会儿,等探春走到进前,两个人方才一起往前走。
只听探春道:“我原以为,自己要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面一直住到我长大,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住到这后花园里的一天。”
史湘云道:“是因为分宗的事儿?”见探春默认了,史湘云便笑道:“你也太多心了。这府里的大老爷才不是这种人呢。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大老爷会生气,日子久了,大老爷的气下去了。心也软了,老太太再一说,不就又亲如一家了么?”
探春摇摇头,道:“大老爷的确孝顺,只要老太太想的,他没有不依的。但是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大老爷终究是朝廷钦封的侯爷,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更何况。琏二哥哥才是大老爷的如今的嫡长子。也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现在碍着老太太,碍着大老爷,琏二哥哥什么都不说。将来琏二哥哥成了这府里的爵爷,又哪里会容得下我们太太?”
因为王夫人是嫡母,探春也只能点到为止。
史湘云也是知道这桩事故的,自然也知道探春未尽之语里面暗指的三条人命。心中也是一动。
有那三条人命在,即便是现在贾琏什么都不说。将来贾琏当了家,绝对不会跟贾政王夫人这边有什么联系的,更不会照顾贾宝玉这个王夫人的亲生儿子。
他不给王夫人添堵已经好很多了。
史湘云既然心悦贾宝玉,自然是要为贾宝玉打算的。被探春这么一提醒。心中自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史湘云道:“的确如此。这是个解不开的结。”
贾宝玉是贾琏的仇人的儿子,将来贾宝玉有了麻烦,贾琏不落井下石都已经很好了。又哪里能够奢望他来救?贾琮是贾琏的弟弟,将来也要依靠这个哥哥提拔的。也不可能为了贾宝玉而得罪了贾琏。想来想去,竟然也只有这位二姐姐,他背后实力强大,将来又注定了是个贵人,即便跟娘家哥哥交恶也是不怕的。而且他素来心软,如果能够跟这位二姐姐搭上关系,那么,将来对自己也好,对贾宝玉也好,都是能够借得上力的。
不得不说,同一个环境里面生活得久了,人与人之间都会相互影响。史湘云竟然跟王夫人、薛宝钗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在他们看来,贾玖是个厉害有本事又心软、重视承诺的。现在若是跟贾玖打好关系,将来真要有事儿,以现在的情分,只要磨得贾玖点头,那么他们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了。
探春不知道史湘云还有这一层算计在里头,不过,他也想跟贾玖打好关系。
在探春看来,跟贾赦贾琏一家子有仇的人是王夫人,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即便是贾琏记恨贾政王夫人夫妇,迁怒自己,看这位堂姐对自己的胞弟贾环的照顾就知道,只要自己讨好了这位堂姐,这位堂姐是不介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帮自己一把的。
探春也细细地思考过自己跟贾宝玉、还有贾环的不同,贾宝玉就不要说了,那是王夫人的亲生儿子,王夫人的罪孽,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这个儿子,或者是因为这个儿子而起。所以,探春很肯定,对王夫人的恨,肯定会让贾琏迁怒贾宝玉,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贾环,是个婢生子不说,还被贾政王夫人忽视,一个连家里体面些的奴才都比不上的半大的孩子。探春还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贾玖帮忙,只怕贾环还不能读书,只能天天跟一只幽灵一样,在家里混着,学着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的做派。
探春不止一次琢磨过,贾玖为什么要在暗地里帮助贾环,是因为贾环是贾政的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婢生子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奴仆,没有资格上册子,他贾探春因为是女孩子,有联姻的价值,所以才能够呼奴唤婢,过着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的日子,跟贾环这样,明面儿上是少爷,可实际上没有人会把他一回事。
就连探春私底下也想过好几回。如果他跟这位二姐姐换了位置,他不一定会帮贾环,因为贾环注定了不能走科举,将来也不过是带点银钱出去,做个小地主罢了,贾环跟贾环的儿子没有走科举、做官的资格不说,没了家族的依靠,就是手里有点钱财有点产业,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可是出乎探春的意料的是,贾玖竟然真的帮了贾环,不但偷偷地塞银钱给贾环,还教贾环读书识字,甚至还借书给贾环抄写。
探春觉得,贾玖是在做无用功。
虽然心底是这么评价贾玖对贾环的帮助的,可是探春还是忍不住感激贾玖,毕竟,贾环才是探春的亲弟弟。即便探春不觉得贾环未来能够给他什么,却还是承认,贾环出息了,对他而言,也是面子上有光的事实。
经由此事,探春在心里不免有个想头,那就是,既然贾玖能够帮助贾环,那么,贾玖应该也不会吝啬于帮助他才对。
他不要很多,只要平平安安地带着嫁妆、穿着嫁衣嫁出去就好了。
他不要跟他的大姐姐那样,什么进宫,什么做娘娘、贵人,他只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少爷做正妻就好了。
不得不说,探春的这个愿望真的有点高。因为他自己也是婢生女。别人家里也许会接受庶女,但是婢生女是两回事情,更不要说王夫人的名声还不好听。()
117 思路不同
117思路不同
对于史湘云跟探春的到来以及感谢,贾玖不置可否。毕竟,这两个人跟他相交不多,而且原著留给他的印象也太过深刻,一个两个都凉薄得很。
史湘云凉薄之中,有一半是蠢。
他是史家大小姐,是长房嫡长女,即便他的父母已经在他还在襁褓之中就已经没了,可是他们依旧庇护着他,让他拥有家族、拥有身份,还能够在得罪了婶娘之后,还能够拥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这一切,都是史湘云已经亡故的父母留给史湘云的宝藏。可是史湘云自己呢?无论是现在还是原著里,史湘云都不是一个聪明人。原著里,他就为了薛宝钗为他做的几件面子情,就说出了:“我但凡有你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没有妨碍的。”
无论史湘云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导致他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认为在史湘云的心中,他的亲生父母比不得薛宝钗这样的外姓女子来得重要。
史湘云跟薛宝钗之间,两个人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史湘云看不出两个人的身份之别,也不知道商人讨好公侯之家在这个时代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跟薛宝钗跟贾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一样,薛宝钗八面玲珑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薛宝钗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得罪了贾家。
要知道,贾家的奴才在外面可是连京兆府的正经官员都不敢得罪的人物,更不要说薛家已经没了皇商的招牌,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家。
史湘云跟薛宝钗交好。又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无论他再怎么说他的叔叔婶婶对他如何刻薄,又有谁相信他?要知道他可是为了一个外姓女子,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的人。更何况,他的叔叔婶婶还给他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还为他请了先生,使得他有这个资本在大观园里面力压三春跟林黛玉薛宝钗分庭抗礼。还带着他经常出去应酬。也没有跟对待林黛玉一样,让他吃被动了手脚的药,彻底掏干了他的身子。
即便是现在。史湘云跟薛宝钗的关系远远没有原著里面那么和谐,贾玖依然相信,人的本性不会便。史湘云的短视、史湘云的自私,这些都不会改变。
至于探春。在贾玖看来,他的凉薄之中。还带着几分残酷。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庶子不能算儿子,婢生子甚至连正式的户籍都不能有。却不等于说,将来婢生子分家出去了,就不能做商人、不能做小地主、不能参军了。在这个世界上。军户的确低人一等,但是军户如果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依旧可以凭着军功成为人上人。
许多勋爵贵胄之家都看不起军人,却忘记了,自己的家族也是靠军功上来的。嫌弃军户低贱、朝不保夕,却不愿意上战场拼一把。他们会被放弃,就成了理所当然的。
探春只看到了王夫人发达、看到了贾元春的风光,却看不到家族繁华之后的危机,把贾宝玉这个不成器又注定了是上面的眼中钉的家伙捧在自己的头顶,却把真正能够庇护自己、成为自己的坚实后盾的贾环视若敝履,甚至帮着别人一起打压伤害自己的同胞弟弟,这样的行为,只能说,他是精明了,也知道少许常识,却没有足够的眼光和决断力。
真正有眼光的人,绝对不会去捧王夫人的。因为捧着王夫人,王夫人也不会把他记在自己名下,更不会送他进宫,让他跟贾元春争宠。
甚至只要是聪明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讨不讨好王夫人都是没有用的。除非贾母出手,代为安排一门婚事,否则,探春注定了是王夫人手里的一个工具,听话的话,就好好保养,不听话,直接拿来换钱或者是换权,或者是其他东西。
在贾玖看来,读过原著的人都在骂贾赦,说贾赦没有父女之情,为了五千两银子就把迎春给卖了,却看不到,按照贾家的规矩,庶女出嫁,本来就有五千到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迎春是贾赦的女儿,是一等神威将军的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儿,本来就应该走上限。可是负责置办嫁妆的人是谁?是王夫人跟王熙凤。他们两个克扣了迎春的嫁妆,又关贾赦邢夫人什么事儿?
翻遍原著前八十回,作为贾赦邢夫人的女儿,从来都没有贾迎春给贾赦邢夫人请安的记录,倒是给贾政王夫人请安请得勤快,也不知道贾迎春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他身边的丫头八成都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连这个都不提醒贾迎春。
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其实在原著里面,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大恶,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作恶。平安州的事情有可能是历史原因,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人平日里的作为,贾赦最多也不过是玩玩古董玩玩女人罢了,这种行为,跟后世那种去夜店包嫩模的行为也差不多,因为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一个提供银钱,一个提供年轻的,连贪赃枉法都算不上,最多也不过是私德问题。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他花的是荣国府的钱,也就是他继承来的财产。至于邢夫人,虽然说满篇都在骂他刻薄寡恩,说他贪财,可是他却没有跟王夫人王熙凤那样包揽诉讼、放高利贷。
如果说贾赦不关心女儿,可贾迎春却是姐妹里面唯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带着嫁妆嫁出去的,而对比之下,贾母跟王夫人可是看着贾迎春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从来不曾带贾迎春出去走动、相看人家。要知道,连史湘云,也在第四十回的时候就已经定亲了呢。
说邢夫人不关心贾迎春,可是邢夫人还特地跑去大观园里面找贾迎春说话呢。虽然他的话不好听,却也能够说明。他心里是有贾迎春这个女儿的,不然,他也没有必要跟贾迎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再者,邢夫人在贾家是个尴尬人,贾赦不给他面子就不说了,婆婆贾母对他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弟媳妇王夫人步步紧逼、儿媳妇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哈巴狗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甚至还有个一年到头都不去晨昏定省的便宜女儿。邢夫人本来就不是贾迎春的亲生母亲。贾迎春也不是养在邢夫人屋子里面的。甚至连请安都不去,邢夫人会跑来跟贾迎春说这些,已经是好的了。那邪。本来是应该贾迎春给邢夫人请安的时候,邢夫人在自己的上房跟贾迎春说的。可是实际上,邢夫人说这邪的地点竟然是在大观园、贾迎春的闺房里面。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在贾赦邢夫人贾迎春之间,其实贾赦邢夫人本来就没有多大问题。只能说,他们是典型的封建大家庭里面的父母。反而是贾迎春,连给父母晨昏定省都不去,早就是个不孝女了。
反而是贾政王夫人,如果高鹗真的是根据曹雪芹的残稿补充了那后四十回。如果探春的结局真的是曹雪芹的原意,那么,贾政王夫人才是真正的卖女之人。拿着探春跟南安王府作交易,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换取南安王府对他们的庇佑。
换而言之,王夫人不会在乎探春这个便宜女儿是否能够得到幸福,而贾政这个做父亲的,就更不会在乎探春的死活了。
就跟原著里,贾宝玉中了魇,贾政的反应那样,贾赦被王夫人膈应得那么厉害,贾宝玉出事儿,贾赦还忙着找人救贾宝玉呢,反而是贾政这个亲生父亲,竟然是第一个放弃的人。
人的性格演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既然后来探春会被王夫人出卖,那么,在这个时候,王夫人就应该出现预兆了才对,贾玖不相信,以探春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了。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探春之于贾玖也不过是顶着堂妹的名头的客人,真有什么事儿,贾玖撩开手不管别人也不好说贾玖什么。史湘云就更远了,还不是同一个姓的。
贾玖放下笔,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在花厅用茶,等我换了衣裳再过去。”
自然有丫头出去安排,贾玖则在婢女的服侍下,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头,这才往花厅而来。想不到,史湘云跟探春两个竟然没有在花厅里面用茶,而是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那种着王树枝的满缸珠宝指指点点。
史湘云一见贾玖,立刻道:“二姐姐,那碎岛真的送了你一缸珠宝种树啊。”
其实史湘云想说的是,碎岛之人送珠宝给贾玖种树,贾玖竟然还真的用这些珠宝种树了,而不是把这些珠宝留作私房,另外弄些泥土种树。
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行为,怎么看都让史湘云这个经常囊中羞涩的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史湘云嫉妒林黛玉,那是因为林黛玉拥有近千万的家产,可是林家就是拥有上千万的财产又如何,同样是上千万的财产,贾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丢出去了,如今又有这么一大缸珠宝就这么露天摆着,这冲击力,又是何等巨大。
贾玖挑了挑眉,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特地问了碎岛使节,据说,他们国家的树,就是长在这些珠宝上的。事关重大,我也不敢冒险,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罢。至少,不容易出错。”
在很多话本故事里面,主角如果被告知种树要用珠宝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然后挖一盆土用来种树,珠宝则作为自己的私人财产,而故事的结尾也会作出评价,那就是:坚持正确的思路、破除陈规才是对的。
可在贾玖看来,这个王树枝并不是大齐之物,听从别人的建议,遵循别人的教诲,未尝不是一条路。尤其是面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虚心地听取别人的意见,那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这王树枝关系到大齐和碎岛两国的未来,也关系到整个大齐京师的安危。
贾玖赌不起也不敢赌。
探春在边上笑道:“二姐姐素来是谨慎的。”
影响女孩子的身份地位。最重要的,还是看女孩子的父亲。之前,贾赦身上虽然有爵位,但是他自己不争,贾母、王夫人又刻意为之,让贾赦这个荣国府真正的主人活得跟隐形人一般。贾赦都被自己的弟弟踩到尘土里面去了,作为他的女儿。贾迎春当然就比不得探春了。
可是现在。贾政连贾玖都比不过,更不要说,已经是国侯的贾赦了。
甚至探春不止一次腹诽过。这座宅子里面,权势最大、影响力最深、最不可撼动的人,不是贾母也不是贾赦,正是他这位堂姐。身后站着道门和碎岛以及长乐公主的堂姐,贾玖。
因此。即便心中有无数的念头,探春从来不敢得罪贾玖,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当然,为了不刺激王夫人。他也不会在公共诚巴结贾玖。
贾玖笑笑,姐妹三个互相厮见过,这才入花厅就座。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我从来都不知道,二姐姐一直把我挂在心上。还以为姐姐妹妹们最好,也不过是跟宝姐姐那样呢。”
把贾玖跟薛宝钗相提并论,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跟史湘云生气,有人会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也有人会认为史湘云故意贬低自己。不过,如今的贾玖已经不是当初的贾玖了,至少他知道,史湘云这种人,总是会无意识地抹黑自己,顺便让对方不高兴。跟史湘云这种生气,完全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贾玖道:“看起来,云妹妹对宝姐姐的评价很高呢。”
史湘云竟然点了点头,道:“虽然我跟宝姐姐不对付,不过,在很多时候,宝姐姐还是挺好的。至少我有什么难处,宝姐姐会早早地注意到,并且帮我解决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果不是我忽略了云妹妹,云妹妹也不至于陷入困境,也不至于对宝姐姐如此推崇了。”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面,人最重要的便是身份,什么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一旦做了有份的事儿,无论是水嫩,都会被人瞧不起。
就跟史湘云与薛宝钗的事儿一样,史湘云是公侯小姐,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在这个世界上,普遍的认识便是,商人帮助公侯做事情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即便薛宝钗为史湘云解决了大麻烦,史湘云也不需要如此感激他,人前人后地为薛宝钗扬名。
这不等于说,史湘云就不用感激薛宝钗了,要感激,可以,私底下史湘云向薛宝钗诚恳地道个谢就可以了。这么明显地为薛宝钗延誉,到处宣扬薛宝钗的好处,那是不符合史湘云的身份的。一次两次,大家会说史湘云单纯、心善,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都记得。次数多了,就会有人在背地里骂史湘云蠢了。
这是属于上流社会、属于贵族阶层跟商人之间的潜规则,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挑战的。
贾玖这么说,也是在暗示史湘云:你感激薛宝钗,你私底下跟他道谢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如此赞扬薛宝钗。真正值得史湘云如此推崇的,必须是跟史湘云一个社会阶层,或者是身份比史湘云还高贵的贵族小姐、官宦千金才行。
换而言之,史湘云可以如此夸赞林黛玉,却不可以一再地夸赞薛宝钗。
这便是阶级社会里面的潜规则。
史湘云也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了贾玖话中的含义。
往日史湘云的两位婶娘,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曾在史湘云耳朵边儿提点过,只是史湘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贾玖如此暗示,史湘云倒是想起了婶娘的教诲。
史湘云立刻道:“看二姐姐说的,二姐姐已经搬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事情又多,又经常不在家,忽略了我们那点子鸡皮疙瘩的新儿也是正常的。”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按理,这不是我应该说的。只是二姐姐是自家姐妹,又是姐姐。跟二姐姐说,自然是无妨的。”
说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三姐姐都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不过是我住在前头,三姐姐住在后头罢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有些跟不上,对下面难免有些疏忽。更重要的是。宝玉从来都是任性惯的了。若是我不顺着他些。保管有人骂我刻薄小性了。”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最是担心的。谁家不忌讳这些呀,惟有宝玉。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无法无天,就连二叔和婶娘都管不了。云妹妹在老太太屋里,三妹妹又跟宝玉是一母同胞。我也不好多嘴。不过林妹妹哪里……唉,不是我说。林妹妹可是姑爹亲手交到父亲手里的。若是林妹妹有什么差池,莫说父亲没办法跟九泉之下的姑爹交代,就是我也不好跟父亲交代了。父亲的脾气,想来云妹妹也略知一二。这每年几十万银子的进项,父亲拿着烫手啊。”
史湘云点了点头,突然来一句:“也只有大老爷觉得这么多银子会烫手了。”
贾玖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显然,即便是史湘云年纪还轻。可是有些事儿,他还是知道的。至少,贾政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夫人完全是一只金钱蟒,有进无出,这两位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连史湘云的心底也是如此认为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说了。
探春坐在下面尴尬死了。
王夫人也就罢了,毕竟王夫人只是探春的嫡母,可贾政却是探春的亲生父亲。
听见史湘云隐射王夫人,探春可以当做不知道,可史湘云隐射贾政,探春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当然是坐立难安了。
探春扯了扯嘴角,道:“若是换了二姐姐,以二姐姐的脾气,怕是分文不取也会好好地照顾林姐姐的罢?”
贾玖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冲着人家对我的信任,我也会这么做的。一来,我不差钱,可是好名声什么的,谁都不嫌多;二来,林妹妹住在我们家,过去林家的那些亲朋故交们自然是由我们家接手了。别的不说,就说姑爹的那些同窗同年,还有同乡,爬到高位的,又何止是一个两个?只要他们高抬贵手,我哥哥就受用不尽了。”
林黛玉姐弟几个要守孝,尤其是林黛玉,又是女孩子,不可能直接跟外面对话。林家故交就是担心他,也必须通过贾家,如此一来,贾家自然是跟这些人家搭上了关系。此其一。
其二,贾玖也看得明白,贾宝玉的事儿,别人家里也都十分清楚,所以,人家的女眷不会轻易上门,一来,清流之家忌讳跟后妃的娘家走得近了,二来,贾家的风评实在是不好,他们也不可能让女眷上门给贾宝玉冲撞了去。
所以,林家的那些故交之家,很少登贾家的门,这是肯定的。
而且跟原著里面那样,如果林家的财产真的填进了大观园,贾家一定不会愿意让林黛玉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谋财之后,往往就是害命。他们不敢让林黛玉知道。可是他们自己不说,不等于别人不会跟林黛玉说。如果别人从林黛玉的反应里面看到了贾家花了林家的财产却不让林黛玉为他的父亲守满三年孝,那么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也就有麻烦了。
所以,原著里面,林黛玉只能跟一只笼中鸟一样,被困在贾家,困在大观园这小小的地方,自然就不稀奇了。
因为贾家是故意将林黛玉与外界隔离开了。
但是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的。随着林黛玉一天天长大,他总要出嫁的。如果不是贾宝玉娶了林黛玉,如果林黛玉嫁到了外面,外头看到林黛玉没有嫁妆,又会如何反应?即便是林黛玉夭折了,也有那言官吹毛求疵地找证据,证明贾家吞没了林家的财产。那个时候,林家的财产没了,林黛玉死了,忠心耿耿、为国尽心尽力、恪尽职守的林如海,最后落得无祭享,不要说那些文官们了,就是边关的守将们,他们也会坐不住的。
要知道,最朝不保夕的人便是那些边关守将,他们在边关拼死拼活,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为国抵御贼子,可是他们一旦有了万一,他们的子女就要面临林黛玉一样的命运,这些军汉们哪个坐得住?又有谁会不顾生死为国奋勇杀敌?
所以,贾家对林黛玉进行谋财害命的事儿,看似不过是一件很普通、很常见、话本上经常有的事儿,可实际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震惊整个朝堂的大案子。
因为林家的财产数额实在是太巨大了,而林如海又是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连任了至少四年的牛人。一旦捅开了篓子,绝对是连皇帝都要头疼的大案子。()
118 生气与解惑
118生气与解惑
看似普通的谋财害命,可是结合贾家的历史和家风,一转眼就可以转变成威胁到朝廷安定的大案。
这就是贾玖对于原著里林黛玉结局的扩散影响的评价。
如果皇帝是中后期的康熙似的人物,手里人才无数官员无数,也许林黛玉的死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如果皇帝是雍正型的,本身就是瑕疵必报型的人物,手里忠心又能干的人才又少,那么,他绝对不介意借机收拾贾家这个墙头草。
而事实上,林如海能够在盐政上连任数年,这个数字还是大于等于四的,可见,皇帝对林如海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然,林如海早就被皇帝砍头了,又哪里能够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连任数年?要知道,康熙那么宠爱曹家,曹家也没能一直连任盐政上的官儿,只是跟李家交替着,两家一起做了八年的盐政罢了。
所以,贾玖一直都很注意林家的事儿,也很注意林黛玉的事儿。他认为,林黛玉给他们家带来了财产和人脉双重的好处,他就必须保证林黛玉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一切都是林如海的遗产,根源是林如海的托孤,跟林黛玉本人并无多少关系。林黛玉的品性与为人,也只是决定了他人对他的态度而已,但是这份责任,却不是因为林黛玉本身,而是因为林如海的托孤。
至于维护林黛玉这种事情,在贾玖看来,他需要做的,也是最需要做的,便是维护林黛玉姐弟几个的名誉。比方说,守孝、林黛玉的闺誉。而能够影响这两件事情的人,无非也只有贾母和王夫人而已。只要贾玖拦住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算计,余下的,他身边的四位姑姑就能够处置了,根本就不用他多费心。
再者,史湘云的嫉妒心非同小可。如果贾玖人前人后都对林黛玉十分关照的话。只会为林黛玉招来嫉妒。别的不说。若是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把贾宝玉也带进了后花园,只怕从此就事情多了。
贾玖正想着林黛玉的事儿呢,就听见探春道:“二姐姐。说起来,我们原不该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姐姐的,可是今天委实稀奇。中午的时候,妹妹还恍惚着听说二姐姐把二哥哥与云妹妹都拦在了后花园外头。可一转眼,我跟云妹妹却是住进了这后花园。二哥哥一直想进来的地方。我们却如此轻易地就进来了。我这心里面,至今还在打鼓呢、”
贾玖叹息一声,将手里的茗碗放下,道:“三妹妹。其实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已经有几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讲究一点的人家。家里的哥儿姐儿长到七个虚岁的时候,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院子。可是我们家呢?虽然说孝顺老太太是我们做孙女儿的本分。可是应该守的规矩礼仪,我们还是要守的。大不了,多费些脚步也就是了。”
史湘云道:“那袭人呢?二姐姐,为什么好端端的,把袭人给撵了?难不成,袭人在二姐姐心里,还不如一个粗使的婆子?”
袭人可是史湘云举荐给贾母的,也正是因为史湘云的举荐,袭人才得以伺候贾宝玉。袭人出了事儿,史湘云也相当没面子。
从这一点来说,史湘云跟贾母真的很像。在面子跟情理上,史湘云总是先顾及面子,而不是跟贾玖这样,优先考虑情理和实惠。
至少,贾玖不会为了一个慈善的名声就让那些奴才们在自己的脑袋上跳舞。
贾玖道:“看云妹妹说的,袭人于我又有什么干系?他是宝玉的丫头,又不是我的丫头。至于那个守门的婆子,我也没见过几回。袭人跟那个婆子,无论哪个,出去了,或者留下,跟我又有多大干系?哦,也许那婆子还比较要紧些,毕竟他的位置关系着倩儿和清儿的名声和前程。可不能马虎。”
“那袭人就不重要了?”
贾玖道:“我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把手伸到堂房兄弟的屋里去,尤其是这位堂兄弟还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只是,我也是千金小姐,也是有脾气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养着无数的丫头婆子、针线娘子,哪里需要我们这样的千金小姐亲自动手做衣裳?老太太对袭人委以重任,又养着那么的丫头,为的就是宝玉的衣裳。结果呢?那个袭人自己做不了,也不让那些丫头们去做,倒使唤起我来?我不理会,他就编排起我来!‘旧年还动了动,做了个荷包呢,今年却是连个针都不曾碰一下!’我倒是不知道了,袭人这个宝玉屋里的丫头,竟然对我屋里的事儿这么清楚!还跟不相干的人说!当我是他手底下的小丫头么?!他敢在背后嚼我的舌头,就要预备着我的回礼!”
贾玖很少在姐妹们面前疾言厉色,以致于史湘云都以为,这位二姐姐依旧是当初贾母跟前的包子,谁都可以掐一下,却忘记了,如果贾玖没有手段的话,贾政王夫人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听了贾玖的话,史湘云的脸上讪讪的。
他跟袭人交好,也不觉得自己帮袭人的忙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所熟悉的两个人,薛宝钗和探春,一样都经常为贾宝玉做针线、做鞋袜,所以史湘云从来就不觉得,他们这些女孩子给贾宝玉做衣裳鞋袜和各种配饰是不对的,
当然,史湘云身边的丫头也没有人跟史湘云提过这种禁忌,反而鼓动史湘云讨好贾宝玉。
跟翠缕这样的丫头,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们只会从金钱的多寡的角度去看问题,而看不到更深层的内容。的确,史家是开始节俭了,连针线上人也不大使用了,而不像贾家,依旧养着一群的针线娘子,饶是如此。贾宝玉还嫌弃这些针线娘子的活计,不肯用他们做的衣裳鞋袜,还要贾母另外给他置办一群丫头,专门搭理他的衣裳。
其实,史家使用的是极简模式,很多重复的浪费,都被裁了下去。而贾家。因为贾母的存在。所以很多排场之类的东西,其实依旧存在。
就跟这针线房一样。
贾母的衣物跟他的日常膳食一样,排场极大。在分家分宗之前。针线房就管着贾母的衣裳,就跟大厨房管着贾母的饮食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下面的奴才会送孝敬,外面奉承着这荣国侯府的官员会送礼物进来。这些孝敬、礼物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衣裳首饰——当然。这种衣裳首饰,贾玖有,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有,差别也不过是根据辈分和身份的不同。而实际价值也会有所不同罢了。——就连家里的小辈们,比方说李纨和贾玖,过年的时候也会给贾母裁两身衣裳。
只是外头得来的衣裳首饰。贾母自己是从来都不会上身的,最后也不过是用来压箱底。或者是打赏下面的小辈、奴才罢了。
贾母只穿自己家做的衣裳,也只认几个人的手艺,饶是如此,贾母还不满意,经常觉得下面送来的衣裳配饰太过马虎了。就拿抹额来说,贾母就只戴鸳鸯做的。
综上所述,贾母的衣裳有四个来源,家里的针线房的份例、自己屋里的丫头的活计、自家晚辈们的孝敬,还外头得来的。
这么多的衣裳,其实贾母最后穿上身的,也不过是四分之一罢了,多的,还是放在箱子里面,白白地占着地方。
而这些开支里,针线房最大,每年拨给针线房的衣料和银钱,如果被贪墨的数额在四分之一以下,基本上查不出来。
在贾玖看来,跟史家那样,裁了针线房,家里的女人亲自带着丫头们做针线活,这才是长久之计。可是贾母是舒服惯了的,贾家的针线房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的裁不了。
贾玖这里还好。外头得的衣裳,即便是他自己不穿,他也会根据情况和需要,或者是送到外面的成衣铺子里面去,或者是拆洗了,做成别的什么东西,好比说荷包、香袋儿,以及头上戴的或者是屋里装饰用的假花儿。
至于首饰什么的,精巧的,他留下,不够精致,或者是看着不体面只是价值诱人的,他也会交给首饰匠人,让首饰匠人重新融了,再制成他喜欢的首饰。
贾倩和贾清那里的情况也差不多,所以贾赦这边在这些东西上浪费还是少的。
问题是贾宝玉,他屋里的浪费是最大也是最严重的。
就应了当初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说的话:“……这府里,一个位置七八双手儿,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银子费了七八起,事情依旧没有做。……”
可惜的是,贾宝玉是养在贾母屋里的,即便是贾玖有心,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贾母的屋子里面去。
本来,贾玖都打算对贾宝玉屋里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偏偏袭人这个没眼色的东西,竟然胆敢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还给贾宝玉出馊主意,跟自己对着干,贾玖如何能够容得下他?
没错儿,贾玖是不能直接对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动手的,但是他可以借王夫人的手除掉袭人。袭人又不是金刚菩萨,刀枪不入的。他本来就有一堆小辫子,贾玖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话,袭人就彻底栽了。
探春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史湘云的话有些不对,也知道贾玖被惹毛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势必会闹崩。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贾玖是贾赦的心肝宝贝,这两位若是闹起来,他们不一定会有事儿,只怕他就要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了。
探春道:“袭人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看着也老实,他说二哥哥的活计多、做不完,又求到我头上,为才帮他做了。”
贾玖瞪了探春一眼道:“那是你。你是宝玉的亲妹妹,你给宝玉做,那是你们兄妹情深。我凭什么做?分宗以后,我们连族姐弟都算不上,宝玉于我就是外男!哪家闺秀给外男做贴身衣物的?我自己有父亲有哥哥有兄弟,就是有那么点空闲,我还要忙母亲的事儿呢!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顾着一个外男的活计!难不成,我应该丢下父亲兄弟不管,丢下病弱的母亲不管,去给袭人一个十两银子买来的丫头打下手?就是万岁在这里,也不能要求我这么做呢,更何况是他!老太太把宝玉交给袭人,就是希望袭人能够好好照顾宝玉。既然他做不好。自然还有别的丫头,哪里就非他不可了?他是我们家花钱买来的,每个月的月钱。在丫头里面也是上上份儿。他既然不能完成老太太的交托,就应该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人来做这份差事领这份月钱。没本事没能力,还在背后作耗。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见贾玖疾言厉色。探春也哑了。
倒是贾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方才放缓了声音,道:“三妹妹、云妹妹。你们别怨我说话不中听。要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你们重情、又不知道推脱。往大里说,只怕有人要在背后数落你们不够尊重、好欺负、好拿捏了!”
史湘云和探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怎么会?”
贾玖答道:“那我问你们。你们帮忙做了宝玉屋里的针线,得了夸奖的人是谁?得了好处的人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可是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得到。今日做好了,明日宝玉随手就糟蹋了,回头还叫你们做!难道不是么?白白地熬红了自己的眼睛、白白地费了那许多心思,最后得到夸奖的,还是袭人这个丫头,你们得到的,只有没完没了的活计!”
一番话,说得史湘云跟探春两个都低了头。
贾玖说得也是实情。早些日子,史湘云就应了袭人之约,给贾宝玉做了一个香包,袭人哄贾宝玉是外头的女孩子做的,然后贾宝玉就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一刀剪了,回头还叫袭人去找那个外头的女孩子做。后来知道是史湘云做的,方才知道后悔。
贾玖还记得,原著里,这个香包是因为林黛玉跟贾宝玉斗嘴,贾宝玉才剪的。
不过在贾玖看来,只要袭人没有告诉贾宝玉这个香包是史湘云做的,那么,即便是没有林黛玉,也会有其他人、其他的事儿,惹得贾宝玉剪了这个香包。
只要有袭人这个惯会在背后弄鬼的丫头在。
在贾玖看来,在给贾宝玉做针线这种事情上,史湘云完全是咎由自取、吃力不讨好。就是探春给贾宝玉做了鞋子,贾宝玉还知道是他做的呢,只是不敢跟贾政说而已,至于林黛玉,根本就是贾宝玉求他好久,他才会给他做一个,而且不拖上一年功夫,也不会给他。所以,贾宝玉记得林黛玉、记得探春,可是他哪里知道史湘云为他做的?把史湘云的功劳就记在袭人的身上去了。史湘云最后也只落得个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原著里没有贾玖,只有一个二木头贾迎春,所以贾玖管不了。不过现在,这荣国侯府的内宅既然是贾玖在负责的,那么,贾玖就不会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儿。
至少,他要让史湘云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贾玖的态度是如何的。至于世人的态度,那就要看史湘云自己能否领悟到了。
史湘云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可是,宝姐姐也在给爱哥哥做。”
“那能一样么?”
贾玖无奈了。
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贾宝玉犯了一样的毛病,没有常识。
史湘云跟薛宝钗能一样么?史湘云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是侯府大小姐,薛宝钗却是商人的女儿。而且薛家还是在上面记了名、丢了招牌的商人之家,这样的人家,能跟史家比较么?
薛家为了他们家的招牌,他们自然需要求贾家、史家——原著里还有王家——帮忙,自然就必须讨好贾宝玉跟史湘云了。薛宝钗能够欺负的,也只有父母双亡的林黛玉,而且还只能在背后欺负、嫁祸,并且不敢让贾母知道。
贾玖就不知道了,原著里面,史湘云跟薛宝钗倒是亲亲热热的,跟林黛玉倒是计较起什么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平民丫头来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身份泾渭分明的阶级社会,超出身份与阶级的友谊不是没有,但是,薛宝钗显然不是那种能够超出身份与阶级的人,而且,在贾玖看来,薛宝钗也不值得别人为他付出超过身份与阶级的友谊。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算计了,大多数的往来,好处他要拿大头,即便双方有过友谊,可是这样的友谊又如何能够长久?
原著里,史湘云最后会跟薛宝钗分开,只剩下满心的遗憾,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贾玖望着史湘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史湘云说这些,也不清楚史湘云到底听不听得进去。()
119 主仆剖心
119主仆剖心
送走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回到自己的卧室,晴雯和小红两个赶紧上来伺候自家姑娘换衣裳。
晴雯是个直脾气,见没有外人,立刻就开口了:“姑娘,您好心好意待那两位,只怕他们并不领情呢。”
贾玖听了,没有说话。
小红见贾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也接着道:“是啊,姑娘。三姑娘也就罢了,虽然是那边的姑娘,好歹还有几分脑子,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可是三姑娘到底是庶出,员外郎太太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这一次两次的,三姑娘也许能够拦着那位主儿,可若是次数多了,只怕那位就恼了三姑娘不给他儿子面子了。依婢子看,三姑娘十次里面能够拦个七八次就已经是好的了。倒是那位云姑娘,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晴雯也道:“是啊,姑娘。云姑娘素来有些糊涂的,又不爱分辨是非,也不爱寻根究底,说话做事多是由着性子胡来的。他跟那位交好,若是他放那位进了园子,冲撞了林姑娘还是小事儿,若是误了我们家的两位,只怕老爷会生气,浣纱馆的两位姑娘也会生气呢。”
贾玖道:“那么,就让宝玉继续留在老太太屋里,然后让云妹妹跟三妹妹就那么混着?”
说着,贾玖也是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一定是以为,我是恼了袭人,故而才发作出来,顺便打丫头羞小姐,给了宝玉跟云妹妹三妹妹好大的没脸。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晴雯和小红都低了头。
贾玖道:“袭人终究是个丫头,而且还是签了死契、轻狂得没边儿的丫头,跟这么个丫头计较。我是吃饱了撑着,还是闲着没事儿干,故意找点事情出来做?”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晴雯和小红都知道,贾玖的事情极多。光每个月准备祭祀的事情,就足够让两三位太太奶奶们累趴下了,更不要说,这荣国侯府里。如今也只有贾玖一个拿得出手。可以接触这祭祀之事。余下的时间,长乐公主占去了一大半。
几年过去,长乐公主依旧黏贾玖黏得极紧。甚至对贾玖参加选秀的事儿都恐惧不已,连万岁都无法让他安心,这已经是宫里半公开的秘密了。
剩下的时间,道门的事务又占去了一半。虽然道门能人很多。但是有些事情,贾玖毕竟是发起者。这些事情,也需要贾玖统筹并适时给予引导。
然后碎岛之事,还需要贾玖关注。
小红和晴雯都知道,这么多事情。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够周全,即便是有人能够撑下来的。只怕也会被累趴下。唯有他们姑娘,善于管理时间。修为又高深,每日里打坐两个时辰就够了,所以还有时间给老爷二爷三爷准备衣物、照顾太太,还有时间弹琴练字、修身养性、跟姐妹们交际往来。
小红跟晴雯为自家姑娘自豪,却觉得,自家姑娘为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操心,有些不值当。因为指点这两位、帮助这两位,对于自家姑娘来说,没有好处且不说,未来还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在小红和晴雯的眼里,三姑娘探春是个精明的,也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可是他就是太会为自己打算了,为了讨好嫡母,使劲儿地踩着赵姨娘贾环母子。赵姨娘也就算了,不过是丫头上来的贱妾罢了,可是贾环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的人,未免太过凉薄。自家姑娘现在帮了他,谁知道未来这位三姑娘会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家姑娘。
还有史湘云史大姑娘。在小红看来,这位史大姑娘是个拎不清的,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就连他们这些丫头都知道,经常说你傻的人,不会嫌弃你傻;经常说你笨的人,不会嫌弃你笨;经常跟你开玩笑的人,不会贬低你;会跟你拍桌子、叫板子的人,往往是真心把你当自己人,才会跟你起争执。
可是这位云姑娘,居然连这个都不懂。别人跟他唠叨规矩礼仪的时候,他最是不爱听,正经的姐妹跟他拍桌子、叫板子,他便认定了对方是看不起他。一个十二岁的大姑娘,竟然连起码的是非好歹都不知道,每天只知道混玩,还跟已经是大男人的远房表兄天天厮混在一起。
小红跟晴雯认为,贾玖今日为这两位安排房舍,又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说事实摆道理,只怕这两位出了这个门就丢一边了。三姑娘也许会记得两日,只怕那云姑娘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是不能出口的,只能在喉咙里面打个转,又咽了下去。
不过,他们的神情已经告诉贾玖答案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你们以为,我不管不顾的,事情就不会波及到我的头上?老太太终究是我的亲祖母,老太太若是犯了错,外头当然不可能苛责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却会责难我为何没有劝诫老太太,也没有约束好下面的弟弟妹妹。”
“姑娘……”
贾玖的难处,小红跟晴雯两个如何不知?
“姑娘,既然已经分宗了,那边便与我们不相干。”
贾玖摇摇头,道:“可惜有人不这么看。我原以为,等那省亲别墅修好了,那边搬出去了,我们家就消停了。不过,我却是忘记了,老太太的年纪不小了,又喜欢热闹,偏偏我们家人丁单薄不说,跟我这一辈的,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嘴笨,哪里能够让老太太开怀的?既然老太太需要那边,我也只能咬牙认了。只是,那位已经十三岁了,也跟京里的故交之家的子弟有些往来,又是个嘴上不带门儿的。若是有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就完了,就连我跟倩儿清儿两个也会被拖累。”
“姑娘……”晴雯撅着嘴,道:“那边也委实真讨厌,竟然连这几日功夫都不给我们。”
贾玖道:“还不是因为大姐姐成了皇妃?大姐姐是怎么回事情,我们是清清楚楚的,可是外面有人不知道呀。他们看大姐姐位份高、名声响亮,自然以为大姐姐在宫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的宠妃娘娘。那些人为了巴结这位新出炉的宠妃娘娘。自然会想办法搭上二叔和婶娘。自然也会宴请那位主儿。这可不是给了那位到处吹牛、败坏姐妹们的名声的机会?”
小红道:“原来又是因为那个贾宝玉。因为他那块破石头,这府里受了多少波折,老爷太太又受了多少委屈。就连姑娘,也险些把命赔上。如今已经分宗好几年了,依旧是豆腐掉进香炉子里面,打不得吹不得。”
贾玖道:“你们知道就好了。横竖也只有一个理。那就是,不能让那位继续跟三妹妹云妹妹住在一起了。那不但会坏了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会拖累了我们家。前些日子,父亲还说,哥哥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越是这当儿。越是要小心。”
小红道:“姑娘,有关未来的二奶奶,不知道老爷可有什么章程?”
贾玖摇摇头。道:“还能够有什么章程?张家这辈没有跟哥哥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荣国府原来的那些老亲、故交。有很多都是四王八公的圈子里的人,这些人家,我们躲避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敢凑过去?小门小户的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行的。我们家到底没有正经的女主子,没办法亲自相看,只能道听途说,这样哪里能够看出什么问题来。再剩下的,便是那些世家和清流了。这些人家,家风清正,不一定会看得上我们。不过,这些人家的家风好,姑娘自然是好的。有道是爷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若是能够娶到人家家里的姑娘,至少能够保证下一代能够不输与人。”
晴雯连连点头:“怪道呢。老爷一直都没有确定二奶奶的人选,也不给二爷屋里放人,我们还以为怎么了,却原来是为了这一层。”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哥哥的婚事最是要紧的。外面不能乱,内宅就更加不能乱了。我们家之前已经吃了这么大的亏,才过了这几年就忘了?要为说,哥哥的婚事不能急,要慎重再慎重。”
小红看了看晴雯,道:“记得旧年姑娘曾经提过商家小姐,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
贾玖答道:“这位商家小姐我还没有见过呢,只是看他的哥哥商清逸,觉得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只是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好到处乱说,更不能用隐私手段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再者,原来就是我们家借着当初在边关同甘共苦的情分,求着人家把姑娘下嫁,自然应该更加有诚意才对。如何能够算计人家。算计来的婚事,就是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未尝没有疙瘩。事关哥哥一辈子,若是存了心结,日后岂不多事儿?”
小红和晴雯都连连点头。
贾琏是贾玖的亲哥哥,将来贾玖便是出嫁了,也少不了娘家哥哥的扶持。作为贾玖的丫头,小红跟晴雯关心贾琏的婚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但是贾家还有一个人记挂着贾琏的婚事,那就是贾母。
往日里,有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在贾母跟前折腾。他们两个会玩会闹,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能够让屋子里面热热闹闹的。有他们在跟前,贾母当然不会寂寞。可是现在,贾宝玉也好、史湘云也好,都搬走了,就连探春也搬去了后花园。
贾母就寂寞了。
当天晚上,贾母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不但睡不着,还一桩一桩的心事,都涌上了心头。
贾母睡不着,他的丫头们当然也没得睡。
鸳鸯第三次从脚踏上爬起来,问贾母:“老太太,可是要用茶?”
贾母摆摆手,道:“罢了。宝玉跟云丫头在的时候,我嫌他们两个会闹腾。吵得我睡不着觉,可是他们搬走了,这里冷冷清清的,我反而睡不着了。”说着,示意鸳鸯把灯点上。
鸳鸯立刻翻出了火折子和蜡烛,口中还道:“看老太太说的,还不是老太太心善又慈悲。心疼宝二爷和史大姑娘。怕他们换了新屋子不习惯,所以才睡不着。”
贾母摇摇头,道:“我固然是心疼他们的。但是从长远来说,我比不上二丫头。”
“老太太?”
贾母示意鸳鸯扶他坐起来,拿着褥子靠着,又让鸳鸯在床沿上坐了。鸳鸯还不敢坐,见贾母坚持。方才侧着身子,挨着边儿坐了。
贾母道:“我老了,精神也不比从前。老大家也就罢了,横竖是他们给我养老。老大又是个孝顺的,只要我想的,他总是尽力满足我。下面的琏儿跟琮儿、二丫头。也都是孝顺的。只是他们不多事儿。反倒是老二这边,事情一件紧着一件。偏生老二夫妻两个都不会教孩子。老二只知道打,老二家的只知道对那些丫头们下手,对宝玉,也只知道一味宠溺……”
“老太太?”
贾母笑笑,道:“我老了,以前,我可不会跟你说这些,你们赖嬷嬷年轻的那会儿,我也不曾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二丫头能够狠得下心来管教琮儿,光这点就比老二媳妇强。还有今天的事儿也是,他如果不是真心记着宝玉和云丫头,只怕也不会如此安排。只是,宝玉也会、云丫头也好,未必会记得他的好呢。”
贾母说得慢,鸳鸯听得胆战心惊。
“老太太,要不,我扶您躺下?”
贾母摇摇头,道:“鸳鸯,你也不小了,我记得你已经二十了罢?”
鸳鸯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太太。前些日子,刚刚过了生日。”
贾母道:“换了别人家的闺女,这样的年纪已经做娘了呢。”
鸳鸯咕咚一声,就跪了下来:“老太太,婢子心里有个糊涂念头,不想嫁人。”
“为什么?”
“天下男儿皆薄幸。”
“你呀。”贾母长叹一声,道:“你且起来说话。”
鸳鸯原不敢起来,偷偷地抬起头来,看来看贾母,见贾母直愣愣地望着帐子顶不说话,以为贾母恼了,连忙擦了擦眼角,方才起来。
良久,才听贾母道:“鸳鸯,你既然不想嫁人,难道跟我这个糟老婆子一辈子?我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虽然骨子里还硬朗,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了。”
听见贾母说老,鸳鸯忍不住哽咽了:“老太太……”
贾母道:“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你既然有心,我这个老婆子自然不能让你没了结果。可惜,老二家是不行的,老二没本事,老二媳妇又厉害,下面的宝玉,年纪跟你相差也多,都不大适合。倒是老大家里,老大年纪不小了,你配他,实在是糟蹋了。至于琏儿……”
鸳鸯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听贾母道:“老大至今都不肯往琏儿都屋里放人,估计是想给琏儿谋一门好亲。那些世家清流有规矩,官员三十不得纳妾,甚至讲究的人,会要求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跟琏儿一般大,等琏儿三十岁,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女儿家的青春最经不起耽搁。”
“老太太……,听见贾母这样说,鸳鸯也只能悲呼一声。
谁家姐儿不爱俏?
贾琏是个俊俏的美郎君,还是个前程远大的官员。这荣国侯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丫头对贾琏倾心,又不知道有多少丫头,把贾琏视为目标的。如果不是贾赦管得严,贾琏又一心上进,只怕这摸进贾琏的屋子就不止那么两三个了。
鸳鸯对贾琏也有好感,怎能他是贾母的丫头,即便是有心,也只能压在心里。如今听贾母这样说,鸳鸯心如死灰。
只听贾母道:“这府里,将来还是需要靠琏儿的,所以他的媳妇需要慎重。老大的行为我也赞成。琏儿的媳妇不能马虎。”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如果不是老二把身边的丫头闹大了肚子,最后我也不至于让他娶王家的女儿。有他祖母在,什么样的姑娘他娶不到?可惜,他自己毁了自己的前程。在这一点上,二丫头是个能干的,也知道事关宝玉的前程,不能手软。不然……”
鸳鸯心中一震,道:“老太太,您是说,袭人的事儿,其实是二姑娘……”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都没有发现宝玉跟袭人已经有了首尾,老二家的又如何知道?他若是之前知道了,还用拖到今天?所以,我揣度着,这件事情,大概是有人告诉他的。而唯一会跟他说浙西的人,会借着老二家的的手处置了袭人的人,唯有二丫头。”
贾母长叹一声,道:“收拾袭人,是为了保全宝玉的名声,收拾屋子,一样是为了宝玉的名声。二丫头的确是个仔细又小心的人。如果我不是熟悉老二家的跟二丫头的品性、为人,只怕我也会忽略了二丫头。”
鸳鸯这才明白,不是有人做了贾母的耳报神,而是贾母凭着对王夫人和贾玖的了解,方才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鸳鸯道:“老太太,二姑娘收拾袭人,难道不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二姑娘么?听云姑娘身边的翠缕说,二姑娘跟云姑娘可是抱怨了很大的一通,还说云姑娘和三姑娘太软弱了,竟然被个丫头给拿捏住了。”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最是喜欢故弄玄虚。你以为以二丫头的性子,他若是想收拾一个丫头,还用借老二媳妇的手?袭人还没有这个能耐惹他生气,更不可能让他亲自动手。二丫头哪里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他所以才动的手,他根本就是见袭人乱了规矩,对家里的女孩子们的名声有害,这才不得不出手罢了。让老二媳妇动手,其实也是在跟我叫板子。因为把宝玉留在跟前的人,是我。”
鸳鸯道:“老太太……”
贾母道:“二丫头是个有心机的,比大丫头强多了。更重要的是,他沉得住气,也不会乱了阵脚。这样的人,去了那里,最后一定会比大丫头爬得更高、更稳。”
鸳鸯道:“可是老太太,我们已经有了一位娘娘了。宫里从来没有两个同姓的高位娘娘。”
贾母道:“那正好。先让二丫头躲在大丫头后面,先把孩子生出来。宫里的女人,有了孩子才会有底气。等大丫头下来了,正好给二丫头腾位置。”
鸳鸯都傻了:“老太太,这,这怎么可能?大姑娘如何愿意给二姑娘做了踏脚石?”
贾母道:“那你说,大丫头有什么本事?他在宫里那么多年,万岁都没看他一眼,第二次进宫,更是直接去了冷宫。这次虽然封妃了,可是这册封稀奇古怪不说,到现在都没看见金册金宝,这算哪门子都皇妃?刚开始都时候,我还为他高兴了两天,如今每每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他会有什么结果?不要说二丫头了,就是浣纱馆的两个,若是进了宫,也比他混得好。”
鸳鸯不敢反驳贾母的话,只能听着。
只听贾母道:“鸳鸯,等我百年之后,你就去伺候二丫头罢。二丫头是个心善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给照顾你一辈子。你若是跟了老二一家子,无论老二还是宝玉,你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鸳鸯沉默了一会儿,道:“关于宝二爷的婚事,老太太可是有了结果了?”
贾母道:“原来我想云丫头虽然父母双亡,却还是侯府千金,身子也康健,也算得宝玉的良配。何况他们两个又是打小的情分,大不了,我舍了这张老脸、放下身段跟我那两个娘家侄儿说一声便是。只是从袭人和针线的事儿可以看出,这丫头也太没成算了。宝玉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把他屋里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而不是一个会被丫头拿捏住的媳妇。”()
120 湘云探春
120湘云探春
史湘云还不知道贾母已经放弃了他,将他隔离在了贾宝玉妻子的候选名单之外。不过,他到底不是笨蛋。刚开始的时候,听见贾玖跟他疾言厉色,他还很不高兴。只不过,贾玖并不是对着他撒气,加上贾玖是主子姑娘,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而袭人终究是个丫头,即便是史湘云,也不能说贾玖说得不对,更不能说,袭人对贾玖提出要求贾玖就必须照办。
要知道,即便是他史湘云,他帮袭人做针线,那是他史湘云待袭人的情分,他不帮袭人,那是他史湘云做姑娘的本分。
贾玖身份高,他守着自己的本分,又有什么错儿?
倒是袭人……
一想到袭人过去对他的细心周到,再想想自己跟他情分,史湘云的心里也不好受。
史湘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袭人会是个不好的,他总想为袭人求个情,可是总找不到机会,期间史湘云也跟贾母开了口,却被贾母打发了回来。
史湘云的一举一动,翠缕都看见了。翠缕不敢劝,也不想劝。
翠缕是史湘云的丫头,他的前程直接跟史湘云息息相关。翠缕是贾母给史湘云的丫头,见识过贾家的奢侈之后,也看到了史家的节俭。翠缕终究只是一个小丫头,又是贾母的院子里面出去的,见识也有限,便以为贾家比史家富贵也比史家更有权力。
所以翠缕一心想要促成史湘云跟贾宝玉之间的事儿。因为袭人是贾宝玉身边的得意人,得到贾母跟王夫人的看重和信赖,所以翠缕才对史湘云为袭人做针线的事儿保持了沉默,就连他自己也百般讨好袭人,为的。就是希望日后史湘云能够嫁给贾宝玉,他翠缕也能够留在贾家。
现在,袭人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被王夫人亲自撵了出去,还担着恶名儿。
翠缕还巴不得跟袭人划清界限呢。
可是面对唉声叹气的史湘云,翠缕是不敢劝也不想劝,只能偷偷地找了侍书。让探春过去劝劝史湘云。
探春听见翠缕的来意十分惊讶:“云妹妹还在念着袭人?”
翠缕赔笑道:“回三姑娘的话。正是呢。我们姑娘就是一个念旧的人,袭人早年伺候过我们姑娘几年,我们姑娘至今还记得他的好。不然,也不会袭人略略说了两句软话,我们姑娘就替他做了一大堆东西,自己累了个半死不说。连句好话都没有。说句实在话,袭人倒霉的时候。婢子心里是在称愿的,‘看你还欺负我们姑娘。’。只是,如今我们姑娘闷闷不乐的样子,婢子看着委实难受。三姑娘。你跟我们姑娘好,又一起在老太太屋里住了这些年,婢子这才斗胆来求您的。”
探春听了。也沉默了。
说探春跟史湘云的关系十分要好,那也是假的。他们两个也就在人前亲亲热热的罢了。等到了人后,两个人几乎是谁也不理谁。
探春嫉妒史湘云父母双亡还得贾母的宠爱,能够跟着贾母住在上房,就是逢年过节的东西,也是上上份儿的。可是他自己呢?住在贾母院子里的后罩房里,连第四进都没得住,每月的月钱虽然有二两银子,额外的金银镙子还没有史湘云得的多,甚至还要自己出钱打点那些丫头婆子,可是史湘云在贾母跟前,根本就不用。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不幸也是比较出来的。
探春觉得,自己才是贾母的亲孙女,而史湘云也不过是客人而已。可是史湘云过得比他还自在,探春心里会舒服才怪。
如果史湘云跟林黛玉一样,带着偌大的家业来的,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的,探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即便是原著里,探春也不过是把林黛玉当成外人,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他罢了。即便是下面的人说林黛玉是无依无靠地投奔贾家的,探春也不会相信,因为贾母不可能不给贾敏嫁妆,因为贾敏的嫁妆丰厚到了连王夫人就嫉妒不已的地步。更不要说,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家生子儿们总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的。有些事情,林黛玉自己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嘴上还必须说反话,探春的心里就跟明镜儿一般。原著里,探春远着林黛玉,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林黛玉的品性,而是因为心虚。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林黛玉,甚至认为,自己住的是林家的钱盖的房子、吃的是林家的钱买来的食物,穿的是林家的钱置办的衣裳,戴的是林家的钱打的首饰,可是他还要捧着薛宝钗、打压林黛玉,他觉得自己没脸见林黛玉。
至于现在,探春就更不会嫉妒林黛玉了。因为林黛玉是贾玖护着的,就连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十分照顾林黛玉。探春连贾倩贾清姐妹都比不得了,更不要说贾玖和林黛玉。
探春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这个资本招惹自己的堂姐,所以他只能对林黛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探春甚至还隐隐觉得,即便是他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未来的哪天,他还说不准会求到这位堂姐的头上。
心里乱七八糟的,探春倒是忘记了回答,只是一味地沉默着,直到翠缕又问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
探春想了想,还是道:“袭人一贯表现得老实,莫要说云妹妹,就连老太太太太不也一样觉得他好么?如果不是有人跟太太兜了底,只怕太太还会被他蒙在鼓里呢。”
探春的话里话外都是贾母王夫人,有关自己的态度,却是一丝儿都没有提。
不过,探春究竟是探春,只听他话锋一转,道:“只是袭人终究是太太吩咐了撵出去的,为了二哥哥,太太甚至忘了袭人还是老太太的丫头。想来云妹妹应该能够体谅太太对二哥哥的关爱之心。”
翠缕连忙赔笑道:“三姑娘,这样的话,也只有您能出口。哪里是婢子能跟我们姑娘说的?如今也只有您能劝一劝我们姑娘了。”
探春叹了口气,道:“云妹妹也真是的,袭人虽然平日里样样都好,只是这一件上不好,就全都不好了。女子本来就难,更何况他不但冒犯了二姐姐,还惹怒了老太太跟太太。只是这样的事儿。不是我们这样的姑娘家可以开口的。翠缕,你还是回去罢。”
翠缕见探春跟他说了那么多,还以为自己说动了探春。哪里想到,探春话锋一转,竟然就这样把他打发了。
翠缕当时就愣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请安声。却是史湘云过来了。
“三妹妹,听说翠缕来了你这里。这是真的么?”
一进门。史湘云都没有来得及跟探春行礼,就问话了。
探春款款地站了起来,道:“云妹妹,翠缕也是担心你呢。”
史湘云瞪了翠缕一眼。看着翠缕避到角落里,方才跟探春见礼,两个人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坐了。方才听史湘云道:“三姐姐,对于二姐姐对袭人的那些话。你有什么说法?昨日我辗转反侧,在屋里躺了一夜都没有睡着。一面隐隐觉得二姐姐说得有些道理,一面又觉得二姐姐未免太冷情。”
探春想了想,道:“二姐姐有宫里的姑姑随身伺候着,在这种关系到女孩子闺誉的事儿上,想来是不会错的。至于冷情,我倒是不觉得。毕竟袭人是哥哥的丫头,二姐姐却是大老爷的女儿,又是住在那边的,跟袭人也称不上熟悉,最多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再者,我跟二哥哥乃是亲兄妹,我给二哥哥做个一星半点儿的,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就跟二姐姐为大老爷跟琏二哥哥裁衣裳一样。再者,若是二哥哥喜欢二姐姐的针线,当着老太太的面求着二姐姐做,二姐姐推辞不过,做个一星儿半点的,那也是正常的。可是袭人算什么呢?竟然对着二姐姐张口。无论他是怎么说的,无论他措辞如何委婉,他既然敢跟二姐姐张口,想来是以为二姐姐一定会答应他,或者把晴雯借给他什么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二姐姐会生气。”
史湘云默默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姐姐,你说,袭人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一贯老实,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个好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探春知道史湘云跟袭人之间与一般的丫头不同,说句不好听的,在史湘云心中,就是翠缕也比不得袭人。只是袭人是王夫人亲自出手收拾了的,探春当然不可能为袭人说什么好话。他若是帮了袭人,就等于跟王夫人对着干了。
探春的命运捏在王夫人的手里,为了未来和前程,探春连自己的亲弟弟贾环都舍了,又如何愿意为袭人说话?
只见探春示意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出去,有让侍书和翠缕两个守在门边儿上,自己微微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云妹妹,我若是说了,云妹妹可莫要说这话是我说的才好。”
“三姐姐,你放心,我比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探春微微点了点头,道:“其实,从大姐姐成了那娘娘之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老太太屋里波动是最小的,二姐姐屋里就显得十分紧张。虽然二姐姐脸上一点儿风声都不露,不过二姐姐的丫头们有段时间看太太的眼神就有些不对,直到过了三四天才好些。当时,我还以为是为了林姐姐的事儿,如今想来,二姐姐对于大姐姐封妃的事儿,其实也不是如他面子上的云淡风轻。至于我们家,大姐姐刚封妃的那会儿,太太是欣喜若狂,姨娘们也老实了,甚至连宝姐姐也经常来我们这边走动。可是这半年过去了,省亲别墅也修了一半,太太对二姐姐那边的态度却也变了。”
史湘云道:“二太太?对二姐姐?”
探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更开始的时候,太太看二姐姐是抬着下巴,爱理不理的,就是问大老爷要了银子。太太似乎还十分看不起二姐姐。只是,后来太太知道二姐姐随随便便就把上千万两银子的石头几乎白送了出去,方才对二姐姐改了神色……”
探春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因为作为女儿,他不能说嫡母的不是,哪怕王夫人有很多过失,名声也不够好听。、可是探春没有办法不在意。
当年。经过分家分宗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贾赦这边的具体状况,却也知道,贾政最后也只得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财物而已。
二十多万两银子。这府里除了祖业之外的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换而言之,贾赦最少也有一百八十万的银钱,再加上他自己的私房和祖业,这个数字。探春估摸着,也就是三四百万两银子罢了。再除掉已经还了的亏空,最后的数目,也不过在两百万上下而已。
所以,探春听说林家的财产不下九百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看王夫人的脸色。
他知道,王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大的财产。
事实也的确跟探春估计的那样,王夫人缠着贾母。不停地围着林家的财产敲边鼓。
探春也十分肯定,如果贾玖不丢出那么一大笔财货。王夫人一准继续咬着林黛玉和林家的财产。
而现在的事实却是,王夫人转头去咬薛家去了。探春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他的嫡母王夫人看来,自家这位堂姐拿出的这些财货,是孝敬娘娘的,如今却被薛家吞了。薛家不但吞了还不说一声,还三钱不值两钱的便宜卖了,自己得了好,却跟他弄鬼。
王夫人不把薛家榨干了,是不会罢休的。
至于林家,王夫人现在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管,更不要说,林家姐弟几个还在孝期,又有贾玖护着,王夫人就是想做什么都不容易。
所以,这段日子,也是探春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他不确定,王夫人如今对薛宝钗和薛家的真正想法,也不确定,自己要用何种态度对待薛宝钗。以前讨好薛宝钗就等于是变相地讨好王夫人,而现在,讨好薛宝钗会不会得罪王夫人呢?又或者,看到自己怠慢薛宝钗,自己那位嫡母又会不会觉得自己瞧不起他呢?
探春不敢赌,也不能赌。
有的时候,即便是手里的牌再烂,有一个名分在,作为长辈,嫡母总是占尽了便宜。
所以,能够住到这后花园里,避开王夫人和薛宝钗,探春其实是很高兴的。
当然,他也十分乐意在这后花园里一直住下去,最好能够从这荣国侯府里出嫁。
而且,作为一个庶女,一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庶女,探春的心里自然是有算盘的,也正是因为他知道世情,所以才会被贾玖的大手笔给震动。
可惜的是,史湘云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只听他捂着嘴巴,急切地道:“三姐姐,你是说,二太太想要从二姐姐那里弄钱?”
探春差一点就去捂史湘云的嘴了。
好在探春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胳膊也只是略略抬了抬,就放下了。
探春没好气地看了史湘云一样,垂下眼眸,转头去拿边上的茗碗。
只听史湘云道:“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探春道:“云妹妹,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史湘云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想失了面子,又不想失礼于人,只能装作不明白,道:“三姐姐,我还糊涂呢?”
探春只得道:“云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分家的时候,我父亲虽然得了些银钱,可是数量终究有限,肯定是修不起那省亲别墅的。即便是这府里凑了一点银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即便我之前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也知道太太一直都在愁着银钱的事儿。”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二姐姐送了那么一大堆石头来,还是那么低的价钱几乎是白送了。我之前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些石头,其实就是二姐姐拿出来的金银财货!只是,宝姐姐也太狠了,就用了那点子东西,就把二姐姐打发了。”
探春松了一口气,道:“二姐姐重情,又事事想着周全,也难为二姐姐能够想到这么委婉的方式了。”
史湘云也点了点头,道:“如果琏二哥哥知道了,怕是会跟二姐姐生气呢。”
“可不是。”探春道,“其实,能住进这后花园里,我心里对二姐姐也是有几分感激的。如果不是二姐姐开了口,只怕我会一直住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虽然爱惜,可是女孩子的名声也是要的。二姐姐能为我打算,我十分感激。”
史湘云当下就放下了脸,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探春连忙道:“云妹妹,我们之前都是一起住在天天屋里的,我能笑话你什么?你脸上不好看,难道我脸上就有光了?我们俩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史湘云听了,这才略略高兴起来。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小红来了。
小红进来之后,就跟史湘云和探春见了礼,方才示意外面站着的一溜儿手里拎着、抬着各色物件的丫头婆子,道:“禀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原以为,两位姑娘即便是要搬过来,也该是挑了良辰吉日慢慢搬的,却不想两位姑娘昨日就搬了来。我们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陪个不是。这浣纱馆有独立的小厨房,香雪山庄也有独立的小厨房,反而是两位姑娘这里没有小厨房,所以我们姑娘特地为两位姑娘挑好了人手、准备了一应用具。”
探春听了,连忙道:“让二姐姐费心了。既然我们这里没有小厨房,就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茶饭点心和今天早上的饭又是哪处安排的?”
小红道:“回三姑娘的话,是我们姑娘的厨房里管的。只是我们姑娘经常要外出,也不好让两位姑娘一直这么委屈着,所以我们姑娘特地把这事儿给催了出来。”
史湘云道:“二姐姐打算在哪里置办这个厨房呢?”
小红道:“回史大姑娘的话,十丈软红后面有座草庭,位置是有点偏,不过地方不小,边上还有一座一明一暗的小小的两间房舍,距离缀锦楼和十丈软红都很近。即便是冬天,吃食送上来也不会凉。姑娘大可放心。只不过,那里没有现成的井。我们姑娘也说了,每天一早一晚,会有人来挑水的,不会误了姑娘们沐浴更衣的事儿。”
探春听了,果然十分满意,又谢小红,顺便提出,他对厨房什么的十分敢兴趣,顺利地得到了跟着去观摩的机会。
就在这个新厨房刚刚安置好,一众丫头婆子们正在清理的时候,晴雯又带着一群丫头婆子送来的各色食材、调料,还有煤炭之物。
晴雯还道:“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说,两位姑娘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可能不知道那起子小人的手段,故而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说一声儿。这厨房里面的炭跟姑娘们屋里用的银霜炭是不一样的,所以若是有短了,直接打发人跟我们姑娘说也是一样的,可莫要听了下面的人的话,就把屋里的炭给挪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就是爱操心。我哪里就这么糊涂起来。”
晴雯笑道:“姑娘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可是我们这后花园里的规矩却跟老太太屋里有些不同。别的就不说,这食材什么的,本来就是两位姑娘的份例。两位姑娘要添什么菜,直接吩咐了就好,可别另外给银钱,那会坏了规矩的。”
探春一愣,史湘云却先问了:“就是加菜也不用银钱么?”
晴雯笑道:“看史大姑娘说的,姑娘们是客人,是主子,我们府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连姑娘们嘴边的这点子都满足不了?只要姑娘莫要问什么龙肝凤髓的,这府里还是供应得起的。”
探春和史湘云听了,都默默地记下了。()
121 群芳聚
121群芳聚
等小红和晴雯走了,史湘云方才拉着探春,叹息一声,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府里家大业大,不会在我们嘴边上省钱的说法。我记得,上回你要顾嫂子炒个鸡蛋,也给了百十个钱。”
探春道:“顾嫂子到底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跟二姐姐这边自然是不一样的。”
史湘云歪着头,看着探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探春答道:“不管怎么样,顾嫂子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我们这些小辈如何轻易劳烦了他?给百十个钱才是正理。可在二姐姐这里,我们是客人,自然是不同的。再者,老太太那边经常用的是野鸡崽子汤、炸鹌鹑这类的菜肴,就是炒个瓜子,用的也是野鸡脯。可二姐姐这边,用的多是寻常的鸡鸭、寻常的鸡蛋鸭蛋罢了。”
史湘云扁了扁嘴,道:“话虽然如此,可是你在老太太屋里吃鸡蛋,不也要自己掏钱么?再多、再金贵的吃食,没有进到肚子里,那都是虚的。”说着,又去翻那些食材,道:“这里有好多鸡蛋呢。”
边上的婆子垂着手道:“让两位姑娘见笑了。这二十枚鸡蛋,是姑娘一旬的份例。史大姑娘的份例在这边,三姑娘的份例在那边。鸡鸭都养在后面的笼子里,鱼虾在水缸子里。姑娘可要过目?”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上回,我在二姐姐屋里吃了一道葱爆鲫鱼。到今日我都记得呢。可惜,老太太屋里多的是松子鲈鱼,却很少做这个。我今儿个想吃这个。”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这原来是小门小户的家常菜,更比不得鲈鱼来得金贵。不过,这水里的鱼虾,大多是发物,唯有鲫鱼不是。我们姑娘最是爱吃这个。我们姑娘是按照自己的份例给两位姑娘安排的。所以,这野鸡、鸽子蛋、果子狸之类的野味,要赶着时节才会有。别的。倒是齐全的。”
史湘云拍着手道:“怪道呢。往日我若是牙疼。吃了鱼只会不好受。可是那天我嘴馋,二姐姐的那道葱爆鲫鱼我吃了大半,当天晚上竟然没有受多大的罪。”
婆子微笑着。听着,却不说话。
其实他很清楚,这内宅里面大多数的病症都是富贵病,吃的好、动得少。作出来的毛病。只是这种话,哪里是他能出口的?不过是闭着嘴巴、带着微笑听着而已。
史湘云又道:“还有上回二姐姐孝敬老太太的小莲蓬小菱角的汤。连宝玉都说好呢。说是又干净又清爽,一点都不油腻,还有一股荷叶的清香味儿。这个可容易做?”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请放心,这食材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只有那模子要问我们姑娘屋里借,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想吃?是从老太太屋里下来吃,还是等晚上的时候吃?”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他跟探春两个虽然搬到这后花园里来来,可白天都要在贾母那边陪贾母贾宝玉说笑呢。
史湘云顿时泄了气。
探春也不好说不给贾母请安。
晨昏定省可是规矩。
探春也道:“既然如此。那就留着晚上吃罢。”
那婆子又问:“三姑娘,敢问姑娘,明儿早上,姑娘想什么时候吃早饭。”
探春奇道:“既然要给老太太请安,自然是在老太太那边吃的。怎么,有什么不对的么?”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其实是想请问姑娘,不知道姑娘多早晚起来,晚上要备什么样的点心。”
探春这才发现不对劲:“二姐姐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寅时大朝,所以我们老爷丑时就要起来了。我们姑娘会在子时的时候起来,先用点点心、面食的什么的垫垫肚子,然后去给我们老爷问安、陪老爷用早饭,这个时候,我们二爷也会过来。等到了时间,我们姑娘会送老爷大朝或者是送老爷去前面,然后将二爷送到二门门口。回来换了衣服,再去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用早饭、说笑。从老太太屋里下来,我们姑娘会去给太太请安,给太太揉按身子,顺便关心一下太太屋里的事儿。等我们姑娘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早上也差不多过去了,我们姑娘安排好事情,会睡个午觉,起来会用点绿豆粥、薏米粥、皮蛋瘦肉粥之类容易克化的粥品。傍晚的时候,我们姑娘会再去给老爷请安,陪老爷用晚饭,听二爷说外头的事儿。酉时之后,我们姑娘一般不出自己的院子,但是灶上却是不歇的。因为姑娘晚上要读书写字做功课,少不了还会要些宵夜……”
史湘云一听就傻了:“二姐姐竟然每天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他哪里来的时间?他都不睡觉么?”
以前,史湘云可是听说过的,贾玖事情很多,休息时间很少。可是这样的话,史湘云从来都不相信。如今听这婆子这么说,史湘云依旧是将信将疑。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的行为倒是让我想起了三余的典故来。也难怪二姐姐会得道门的赏识。跟二姐姐这样用功的人,莫要说女孩子了,就是男孩儿里面也不多见。宝玉可从来不会这样……”
史湘云也跟着点了点头:“往日我听他们说,我都是不信的,可如今听说了,方才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琏二哥哥当初考明算科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功的吧?也难怪琏二哥哥能够有今天。什么时候,宝玉也能这么用功就好了。”
探春叹息一声。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贾母很多事情都不让他们这些女孩子知道,可是探春终究是探春,他比史湘云有心,又有自己的门路。所以对某些事情,他比史湘云知道得要多些。至少,他知道,贾宝玉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官的,最多也只能做个雅士而已。
可是贾宝玉的性子,一碰到正经书就怏怏的,让他多读一点。他就生气。碰到那些话本小说倒是精神十足。
探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是妹妹。纵然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把某些话放在心里。
就在探春跟史湘云两个叽叽喳喳的时候,就见翠墨远远地招着手、气喘吁吁地跑来:“姑娘。姑娘,四姑娘过来了,正在老太太哪里呢。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
探春吓了一跳,还不忘问:“老太太可请了二姐姐?”
翠墨道:“如何不请?鸳鸯姐姐亲自去的呢。东边的珍大爷去了也有一年了。东府大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不伤心的?听说这一年下来。东府大老爷头发全白了,身子也不大好了。原本还说,等过了珍大爷的孝,就继续教导琮三爷的。如今也吃不消了。不止如此,东府大老爷还把四姑娘也送来了呢。”
探春一听,立刻跳了起来。
他跟史湘云两个连忙赶往贾母的上房。却见那紫檀大理石屏风后面还站着一群人,见他们姐妹俩来了。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探春和史湘云两个见这些人里面有男有女,既不像是东府的人也不像是后街上的贾家人,连忙拉着史湘云跑了。
才进得贾母的正房,给贾母见了礼,还来不及给贾敬贾赦贾政三位长辈见礼,就看见贾玖带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也来了。
贾玖进屋之后,先给贾母请安,又见过贾敬贾赦贾政并王夫人薛姨妈,再与尤氏李纨见礼,方才与姐妹们见礼,之后,才轮到秦可卿上来给贾玖请安。
大家互相厮见过,方才各自入座。
贾母的跟前可很少人这么齐全。所以,除了几位长辈之外,也只有身上有品级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得以坐在绣花墩上,就连贾宝玉,也只能站在王夫人身后。
贾敬拄着手里的拐杖,对贾赦道:“大兄弟,此事却是愚兄对不起你了。去年的时候,我们说得好好的,等珍儿的周年过了,依旧叫琮儿去我那边读书。可是我这身子……我打算后日就回玄清观去。我们四丫头日后就拜托你了。”
贾赦立刻道:“敬大哥,你我是好兄弟,这种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只是,玄清观清苦,哪里比得上在自己家里自在?敬大哥,你便是要修行,何妨在自家后花园里劈一块地出来?又何必特地跑到外面去?四丫头小,蓉儿更是年轻,办事也嫩,即便是珍儿媳妇跟蓉儿媳妇能干,也比不得您的言传身教。”
贾敬摇摇头。
他如何能说,就是因为他儿子没了,他才要避开呢?
鳏夫的公公和守寡的儿媳妇,不论年纪如何,只要谁家有这么两位在,总是会引来闲话的。
贾敬自己已经是半截子在黄土里面的人了,当然不在乎,可是他还有孙子呢。
贾敬总要为贾蓉考虑一二的。
贾敬相信,没了自己那个糟心的儿子,秦可卿又是个有手段的,自然能够笼络住自己的孙子。
贾政傻傻地道:“什么?敬大哥要去玄清观?不教琮儿了?”
打知道贾敬在教导贾琮的时候,贾政就想着把贾宝玉也塞过去,可惜的是,贾宝玉在贾母跟前养着,贾母不愿意放手,贾政也无可奈何。昨天,好不容易听说贾宝玉搬出来了,贾政可是激动得一宿没睡,可谁想到,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贾敬居然要出家了?连今年才八岁的惜春都不管了?
贾政的心思,贾母看得真真的。
他叹息一声,道:“既然你敬大哥有安排,便听你敬大哥便是。”又对贾赦道:“老大,你跟你敬大哥关系好,想来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去前面慢慢说好了。四丫头我就留下了。有二丫头在,他吃不了亏。”
贾敬连忙谢过贾母,拉着贾赦走了。
等贾敬贾赦都离开了,贾母这才示意门外,道:“你们方才应该都看见了。前面那些人都是打南面来的。老大媳妇的弟弟妹妹们带着儿女来投靠,这事儿,二丫头,你去办。珠儿媳妇的寡婶和堂妹自然是跟珠儿媳妇住着。至于薛家,老儿媳妇,你帮着你妹妹多照样些个罢。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罢。二丫头,四丫头也交给你。你可莫要怠慢了。”、
被点了名的几个。连忙躬身应了。
贾母素来喜欢热闹,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惜的是。今天他就是有再多的兴致也被贾敬给败坏了。
贾母不喜欢贾家,贾敬也看他不顺眼。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可以从贾母还是贾家的重孙媳妇说起。这么多年过去了,贾母跟贾敬之间的矛盾只多不少。甚至可以说两看相厌。如果不是贾赦的关系,今天。贾母绝对是不会愿意看到贾敬的。如果不是为了女儿,贾敬也不会踏入贾母的院子。
贾玖应承之后,并没有带着惜春马上离开,而是蹲下身子。跟惜春平视:“四妹妹,二姐姐我现在有事儿要去办。你在这里略坐一会儿,等会儿跟二姐姐一起回二姐姐的屋子可好?”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既然有事儿。便请自便。我有倩丫头和清丫头陪伴也是一样的。”
贾玖笑着点了点头,又跟贾倩和贾清交代了几句。才从贾母的正房出来。
那紫檀屏风前的大理石圆桌边上,如今只剩下邢家人了。王夫人早带着薛姨妈将薛蝌薛宝琴兄妹两个拉进了偏厅里面说话,李纨则带着寡婶和堂妹们去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邢家人还在原地。
贾玖的丫头也不是好打发的,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他们已经把能够打听来的消息都打听了出来。
薛家跟李家就不用说了,邢家人的确是来投奔贾家的,而且跟原著里不一样的是,原著里他们是听说贾元春成了皇妃,元宵节省亲的那天更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所以才起了进京的念头。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是冲着贾赦贾玖父女两个来的。
不过,傻大舅就是傻大舅,在路上的时候,不过几口黄汤,就把姐姐给卖了,说邢夫人出嫁的时候,把他们邢家的家业都带走了,完全不顾邢夫人为了他们这几个弟弟妹妹,误了自己的花期,以致于二十好几了都待字闺中,最后只能嫁与贾赦这个几乎能给他做爹的、纨绔之名满京师的老糊涂做填房的事实。
看着对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的邢夫人胞弟邢德全夫妇,再看看跟邢夫人长得几分相似、却是艳羡之中明显地隐藏着一丝鄙夷的邢家二姨、三姨,贾玖冷漠地笑了。
贾玖道:“按理说,舅舅带着两位姨妈过来,怎么也该由我父亲出面招待才对。不过,父亲不得闲,哥哥又在衙门里面,弟弟还小。有什么事儿,由我代为转达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诸位千里迢迢进京,所谓何事?”
邢二姨冷哼一声:“不就是个庶出。”却被邢三姨拉了拉衣袖,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贾玖答道:“没错,我是庶出,得了父亲的眼,才被记在母亲名下的,甚至我的生母,很可能是碎岛王女。不过,这些应该跟诸位没有关系吧?”
那邢二姨的脾气显然不好,却被邢三姨死死地压制住了。
邢德全的妻子看了看这两个小姑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只得站了出来,道:“不管怎样,我那大姑子是姑娘的嫡母,我就斗胆,称姑娘一声外甥女儿。我们在南面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投奔了姐姐来。如果府上不收留我们,只怕我们从此就要流落街头了。”
“哦?我问过母亲跟前的王妈妈了,听说母亲出嫁的时候,邢家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因此引来无数的有心人觊觎。母亲不可能抛下还为成年的弟弟妹妹们不管,这才退了自己之前的婚事,一直把舅舅拉扯成人,并为舅舅娶了舅母,这才应了这府里的亲事。我说得可对?”
邢二姨插嘴道:“大姐姐还不是把家产都作了陪嫁!”
慌得邢德全和邢三姨连忙去捂他的嘴。
邢德全的妻子红着脸,道:“外甥女儿,我们真的是没了办法了。这次进京,我们是卖了房子才凑够了路费的。”
贾玖道:“所以你也相信母亲把家业都带走的闲话?”
邢德全夫妇刚能想开口,可一抬眼,看到贾玖冰冷的眼神,立刻打了寒颤。
贾玖道:“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亏不亏心呢?你们家的大人没的时候,你们才多大?守得住家业么?把最大不过七岁的你们,连同那笔家业都丢在大街上,你们有命活到今天?这世界上夭折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如果不是母亲,你们早就投胎去了!再说了,母亲出嫁的时候,嫁妆都是你们邢家的东西么?我们府里没给聘礼么?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了,堂堂荣国府的正经家主迎娶新夫人,连聘礼都不给么?要不要我把家里的老单子跟母亲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晒一晒?!顺便请京师里面的人都来观礼?我可不怕丢脸,母亲最多也只能被人叹息一声,说遇到了白眼狼的弟弟妹妹,反倒是你们,不孝不悌,我看你们在京里如何落脚!”
原著里,王熙凤说贾宝玉娶妻都有一万两银子呢。贾赦当时是贾家的家主,即便是继室填房,这排场又哪里是贾宝玉一个白身的二房的小鬼比得上的?
所以,贾玖很肯定,当初贾家给邢夫人的聘礼绝对不会少。
邢德全一下子脚就软了。
邢二姨道:“都说大宅门里面,颠倒黑白的事儿多了去了。今儿个我算是见了。”
贾玖冷冷地道:“来人,去请京兆府少卿来。这种事情,不但关系到母亲的名声,也关系到父亲的名声,绝对不能马虎。拿我的帖子,去南面,让南面的官儿把证据都拿上来。真当我不知道,母亲出嫁之后,你们没了约束,喝酒赌钱的喝酒赌钱,终日玩乐的终日玩乐,不思生产也就算了,还讲究排场,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真当我们在京里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八岁的时候,就敢去告御状,你们真以为,你们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我会无动于衷。”
邢德全的妻子连忙跳了起来,道:“姑娘,姑娘,您别误会。其实我们也是投奔了大姑太太来的,哪里会有那种心思啊!只是您也看到了,我们身无长物,这才希望大姑太太能够接济我们一点。二姨和三姨一把年纪了都没有人家,心里不平也是有的。如今我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另外便是给我这个闺女找门过得去的亲事。”
说着,就把后面的邢岫烟给拉了过来。
邢岫烟连都红了。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也经历的世情冷暖,可是见到这位表姐的第一天,就被表姐压到了尘土里,自己的终身大事还被拿出来做挡箭牌,他如何不尴尬,如何不委屈?
贾玖看了看邢岫烟,正要开口,就听见鹦哥出来传话:“二姑娘,老太太说,邢姑娘来京里一趟也不容易,让二姑娘把邢姑娘留几日呢。”
贾玖起身笑道:“哦?是么?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鹦哥道:“方才二太太带着琴姑娘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很喜欢,已经留了琴姑娘在身边。言谈之中,琴姑娘提起邢姑娘,说邢姑娘也是不容易的。所以老太太上了心。”
贾玖点了点头,道:“那么老太太打算把琴姑娘跟邢妹妹安置在何处呢?”
鹦哥道:“老太太已经把琴姑娘留在这屋里了。倒是邢姑娘,到底是太太的外甥女儿。老太太说,由姑娘安排着便是。”()
122 惜春修佛
122惜春修佛
等鹦哥走了,贾玖这才转身道:“舅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要告诉您的是,如果你靠着这府里的接济过日子,只会让这府里的人看轻了你们,也看轻了母亲。”
邢德全之妻赔着笑脸,道:“那不知道外甥女儿打算如何安置我们?”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我不会让人轻视了母亲去。母亲当初出嫁的时候,带进门的嫁妆总共也不过万两银子罢了。就按照这个数儿,邢家舅舅,我会给你一万两银票。你拿去置办田地,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够过上小康日子。至于两位姨妈,一个三千两,一个五千两,算是我替母亲出的嫁妆。邢妹妹中了老太太的眼,也留下,如果他能得老太太的心,他的婚事自然是不用愁的,嫁妆什么的,我也会给他准备。”
邢二姨立刻就跳了起来:“不公平,为什么我只有三千两?”
贾玖答道:“我们家三妹妹,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将来出门子也不过是五千两。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可是我妹妹就有五千!”
“因为你败坏了我母亲的名声。当着我的面尚且敢这么说,背后还不知道如何编排呢。听着,我的条件便是,不许你们说我母亲的坏话,不许你们把主意打到我父亲我哥哥的头上。不要忘记了,我可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食双俸的郡君。我要收拾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邢德全夫妇两个早就被贾玖给吓住了,原以为得罪了这个外甥女儿,自己会连一根毛都捞不到,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一万八千两银子等着自己。甚至连邢岫烟的嫁妆也有了。
邢德全夫妇喜不自禁,就连邢三姨也千恩万谢,不顾邢二姨的挣扎,硬是把他给拖走了。
在此过程中,邢岫烟就跟只受了惊吓的鹌鹑一样,不敢动弹,更不要说他的丫头篆儿了。
看着这样的邢岫烟。再想到原著里他跟妙玉之间的关系。贾玖真的很想叹气。
贾玖对邢岫烟的感觉不怎么样。在他看来,妙玉虽然古怪,可是在教导邢岫烟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不然,以邢家的家境,连房子地都没有,只好租赁寺院的房子住。这样的家庭状况,邢岫烟根本就没有机会读书识字。邢岫烟想读书。妙玉教了,可是在大观园里,邢岫烟对妙玉的评价,叫贾玖真的不想重复。
天地君亲师。
这是封建社会最重要的伦理秩序。妙玉教导邢岫烟。就等于是邢岫烟的老师。邢岫烟得了妙玉的恩惠,到了大观园里面那么说妙玉,别人面子上会符合几句。可转头,骂的还不是邢岫烟本人?说他忘恩负义。说他连对老师起码的敬意都没有?
也许妙玉自己不在意,但是这不是妙玉自己不在意,邢岫烟就可以出口的。无论邢岫烟跟贾宝玉说那些话的时候,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他对着贾宝玉说那些话,这种行为的本身就值得推敲,更不要说他出口的那些话。
虽然有人说,邢岫烟说的那几句话,表明了他与妙玉是诤友,可是既然是诤友,为何不跟妙玉面对面的说,非要跟贾宝玉说,还特意指点贾宝玉。
这里面的意味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够说得尽的。
在贾玖看来,如果邢岫烟真的是那样的人,那么,他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是枉然。
感情是相互的,两个人都对对方好,这份友情才会长长久久的。如果其中一个人视另外一个人的付出为理所当然,那么,分离也就近在眼前了。
贾玖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吓得有些缩头缩脚的姑娘,道:“给我挺直了脊梁!你要记着,你才是母亲的外甥女儿。至于薛家那个丫头,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亲戚的亲戚罢了。论亲近,你才是这府里的表小姐,论身份,他也不过是一介商家女罢了。的确,薛家有钱。在外面,有钱才能说得上话,可是在这里,钱才是小事,身份才是最要紧的。记住了吗?”
邢岫烟连连点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贾玖的威风太盛,又有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的名头在上面压着,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贾玖道:“我们家的姑娘,分两种,一种是要参加大选的,所以月钱是十两,另外每个月还有十两的脂米分钱。我跟倩丫头清丫头都是如此。而且,我们身上都有封爵,所以在家里的份例之外,我们还有与身份爵位相对应的俸禄排场。另外一种,就是不用参加大选的姑娘,我方才说的三妹妹就属于此例。你既然来了我们家,就跟他的份例一样,每个月月钱二两、脂米分钱二两。另外,身边一等的大丫头两人、二等丫头四人、教养嬷嬷四人。这些,我都会为你配整齐。你要记着,你是母亲的娘家外甥女儿,也就比我姑妈家的表妹略差一分而已,那个什么外八路的亲戚,根本比不得你。记住了么?”
邢岫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才贾玖跟邢家人疾言厉色的时候,邢岫烟还以为这位表姐讨厌自己,如今听这位表姐这么跟自己说,他哪里不受宠若惊的?
邢岫烟不是笨蛋。早年贫苦的日子,让他明白,总是对你笑着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总是对你严格要求的人,并不一定是在苛待你。就跟这位表姐跟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自己畏畏缩缩的,或者自己的家人到处宣扬自己的大姑姑将邢家的产业都带进了贾家,丢脸的还是邢夫人,是他们邢家人,是他邢岫烟。别人只会在背地里笑话他,即便是明着称呼他一声表小姐,背地里还是会对他指指点点。
邢岫烟看得很明白,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富贵眼。方才他来的时候,那些丫头们见他的衣裳不如那薛宝琴华丽。不也先给薛宝琴上茶,独独把他放到了最后吗?
这位表姐,粗粗看上去对自己十分严格,可他为自己如此费心安排,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也会容易许多。
如果贾玖对邢岫烟和颜悦色,邢岫烟反而要不自在,绝对贾玖对他也不过是面子情了。可既然贾玖如此严厉地要求他。邢岫烟反而放了心。
邢岫烟相信。经过妙玉的十年教导,在某些事实上,他不会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他所欠缺的。也不过是装点门面的金钱而已。有了金钱,有了丫头嬷嬷,再添些衣裳首饰,他也不会比那个薛宝琴差许多。
大家小姐的派头。那是用金银财货撑起来的。如果没了金银财货,就是空有高贵的身份也枉然。
这一路行来。薛宝琴的身份是商人家的女儿。可是看他吃的穿的用的,哪里是自己这个良民家的女孩子能够比得上的?
邢岫烟知道,他能够上京,不过是因为他的颜色好。家里想用他结门好亲。而在此之前,他的父母又何尝没有打过贾琏的主意?邢岫烟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女儿。他是拗不过自己的父母的,同时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贾琏。他若是真的算计上贾琏,那么未来,他也只有给贾琏做妾一个条路子可以走。
而且还会招来贾琏的不喜。
邢岫烟看得明白,他这位便宜表哥迟迟没有定亲,不是因为他名声不好,恰恰相反,这位表哥相貌堂堂、气度潇洒、门第高贵、前程远大,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兵部做了主官。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他都是夫婿的上佳人选。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表哥,迟迟没有结婚不说,甚至连婚约都没有,房里也没有放人。显然,他的家族对他的婚姻有充分的考量的。自己若是贸然对这位表哥出手,妨碍了表哥的前程是一层,坏了人家家族的百年大计才是最麻烦的。
那个时候,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要自己,甚至自己不得不在出嫁之前“没了”。
这样想着,邢岫烟对眼前的这位表姐可是充满了感激。在他看来,这位表姐对自己疾言厉色、警告自己不要打表哥的主意,不是在提防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对着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说好的邢岫烟,贾玖也十分无语。
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眼前的这位表妹竟然只知道点头。
贾玖狠狠地瞪了邢岫烟一眼,见对方还是那么低眉顺目地站着,他也无奈了。
他只能冲着头顶的瓦片翻个白眼,道:“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我们走罢。老太太显然已经等了我们好一会儿了。”
邢岫烟又低眉顺眼地应了。
再度进入贾母的正房,只见贾母在上面的填漆榻上坐着,他的左手,依次坐着贾宝玉跟史湘云,右手却坐着薛宝琴。边上的三张靠背椅上,分别坐着王夫人、薛姨妈和李纨的寡婶,下面的一溜儿绣花墩上,分别坐着贾倩、贾清、惜春、探春、李纹、李绮和薛宝钗。
贾玖见那中间空着两个绣花墩,便知道那两个便是自己跟邢岫烟的。
贾玖上前,见过贾母和三位长辈,方才与众姐妹见礼。接着方才轮到邢岫烟上来见礼。
贾母一见邢岫烟就笑:“二丫头,我方才还在说呢,你素来是个爱操心的,又疼下面的妹妹们,你这个表妹来了,你哪里会不挂心的?说不定又要跟他唠叨一大堆呢。如今可叫我给说着了。你说说,你跟邢丫头在外面说些什么呢?”
贾玖立刻就道:“说了可多了呢。说老太太您最是喜欢儿孙绕膝的,也说宝玉最是喜欢从衣服上看人的。”
说着,便瞪了贾宝玉一眼,可笑贾宝玉的眼睛一直都黏在薛宝琴身上,倒是不曾留意,引得贾母一通大笑。
其实,单单从容貌的角度上来说邢岫烟不比薛宝琴差,只是人靠衣装,薛宝琴是薛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差衣裳的。可邢岫烟却只能寄居寺庙,可见他的家境是何等模样,又哪里来的衣裳首饰打扮他?也难怪贾宝玉只顾着薛宝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了。
好容易贾母才笑停下,道:“看看,看看,二丫头在为邢丫头抱不平来了。我说他爱操心。可没说错罢。”
说得王夫人跟薛姨妈都笑了起来。就连李家太太也跟着笑。
王夫人也道:“这位邢姑娘跟大嫂子大不一样,倒更像我们家的孩子。”
贾玖立刻答道:“看婶娘说的。有娘护着的孩子就是好,没娘护着的孩子。就只能多操心了。母亲当年若是上面有亲娘护着,又不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自然也一样洒脱。可惜,一旦有了兄弟姐妹需要牵挂。自然也就洒脱不起来了。”
王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以为贾玖在讽刺他呢。
毕竟邢夫人至今还躺在屋里,而罪魁祸首便是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倒是那位李家太太。听了倒是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听说当年邢家老太爷老太太没得早,膝下三位姑娘一个哥儿,哥儿偏又是个顶小的。如果这姐姐不撑起来。只怕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就难熬了。”
贾母也道:“是啊。当初,我们就是听说了这位邢家大姑太太的事儿,觉得他是个好的。所以才特特地聘了来给老大做媳妇。这一晃眼,就是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连我们二丫头都这么大了。”
说着,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珠大嫂子守着兰儿过活,也怪孤单的。所以我让你李家婶子带着你珠大嫂子的两个堂妹跟着他住。横竖你珠大嫂子的院子也不小,多几个人也多些人气。云丫头跟三丫头都搬后花园里去了,就让你琴妹妹留下来陪我罢。”
贾玖其实已经知道了薛宝琴的事儿,不过当着长辈们和姐妹们的面儿,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只见贾玖将薛宝琴细细地打量了一回,道:“老太太,您还真别说,看琴妹妹一脸的稚气,又是雪团儿一般的人物,就是我见了喜欢得紧呢。”又问薛宝琴几岁了,为了什么缘故进京。薛宝琴都一一答了。
贾玖听了,吓了一跳,道:“老太太,看琴妹妹的模样,孙女儿还以为他跟四妹妹一般的年纪呢。可谁想他都已经有人家、要准备嫁人了。”
贾母笑道:“你琴妹妹不过是看着脸嫩而已。可不是真的小。”
贾玖又打量了一回,摇了摇头,道:“琴妹妹看着也太小了。”
其实贾玖早就主意到了,薛宝琴虽然看着小,可是他脸上的肤色并不自然,似乎抹了很多米分,将脸抹得很白,看上去反而不如邢岫烟来得自然。换而言之,在贾玖的眼里,薛宝琴更像一个靠着化妆术刷起来的人工美女,反而没有邢岫烟来得自然。不过,他衣着华丽,首饰精致又不张扬,的确很吸引人眼球。
眼角的余光看到贾宝玉就光顾着留意薛宝琴了,对邢岫烟看都不看一眼,贾玖也很想吐槽。
贾宝玉在大观园取名的时候,还说什么天然不天然的,现在却放着天然的邢岫烟不去看,却光顾着守着小小年纪就涂脂抹米分的薛宝琴。这样的行为,贾玖只想摇头。
贾宝玉终究只是一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
贾母道:“这孩子已经跟梅家定了亲,不好一直这么嫩下去。人家可是被父母教养大的,可不像你,打小摔打惯了的。”
贾玖立刻道:“原来老太太是嫌弃我了。我要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贾母当即就笑骂道:“你个鬼丫头,又来哄我!你敬大伯把你四妹妹交到我们府里,你可想过怎么办没有?”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方才我就已经想好了。四妹妹也不小了,有些东西也该学起来了。所以,孙女儿打算把四妹妹安顿在后花园最中心的留园。那里地方大,景致也好,屋子也宽敞。四妹妹无论做什么都方便。”
冷不防惜春插嘴道:“那我要出家做姑子去呢?”
贾玖抚着额头,道:“哎呀哎呀,四妹妹跟着敬大伯,还是受到了敬大伯的影响了。敬大伯要去做道士,四妹妹要去做姑子。这事儿必须跟敬大伯好好说道说道。四妹妹跟着敬大伯可学坏了。”
惜春听说,立刻皱起了小脸,反而是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四丫头的事儿的确应该跟你敬大伯说一声。”
说着就叫丫头去告知贾敬。
惜春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又说笑了一阵,方才听贾母道:“二丫头,你带着四丫头回去吧。四丫头年纪小。这午觉可不能少。你也不用过来了。我这里有你婶子。”
贾玖一一应了,方才拉着惜春告辞。贾倩贾清姐妹也站了起来,跟着告辞。
邢岫烟带着篆儿连忙跟上。
等出了贾母的院子。惜春跟着贾玖上了车,立刻发作了:“二姐姐,你把我当小孩子!”
贾玖搂着惜春,示意邢岫烟去后面贾倩贾清的车子。等丫头们放下了帘子,这才道:“你呀。明明知道老太太跟你父亲不对付,还说这些话。这不是正好方便了老太太去气你父亲么?”
“可是……”
贾玖摸着惜春的头,道:“四妹妹,在你闹着出家之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出家呢?”
惜春一愣,道:“这很重要?”
贾玖答道:“是的。很重要。”
惜春想了想。良久才听他低声道:“哥哥没了。”
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猛地转头盯住了惜春。
贾玖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是知道了某些事情了?”
惜春仰起头,盯着贾玖的眼睛,道:“看起来,二姐姐心里也是有数儿的。”
贾玖摸了摸惜春的头,道:“四妹妹,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明白,这事儿上最难过的人是你父亲。如今,你父亲就只剩下你一个女儿并蓉儿这个孙子,蓉儿又隔着一层。四妹妹,你要多体谅你父亲才是。”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姐姐,我真的不能出家做姑子么?”
贾玖道:“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还是因为想逃避?”
惜春浑身一震,道:“二姐姐,这有什么不同?”
贾玖道:“四妹妹,其实修佛也好,修道也好,就跟读书一样,都是学问,都是修身养性。读书了,不一定要做官,修佛也一样,不一定需要出家做姑子。如果你只是修佛,姐姐不会阻拦。可如果你只是想逃离这个家,那么,姐姐不会赞成。因为,那样你即便能够一时保住自己,最终也会误入歧途。”
惜春道:“误入歧途?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贾玖道:“道门与佛门看似都属于正道,但是双方为了信徒,在背后明争暗斗了上千年,很多佛门都事情,其实道家也一样清楚。从修行都角度上来说,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佛家讲究寂灭,道家注重遵从本心,佛家注重顿悟。虽然表象不同,可实际上,两者对心性对要求都非常的高。如果你只知道逃避,那么,在未来,你的修途也不过尔尔。”
惜春低着头,道:“姐姐有道魁指点,当然能这么说。我手里,除了几本寻常的佛经,可什么都没有呢。”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四妹妹,你会梵语么?”
“唔?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贾玖答道:“如果说佛经,我手里也有一些,可以借给妹妹。但是,修佛修到高深处,不通梵语是不行的。当然,家里不可能为妹妹请佛门中人做老师,因为真正的佛门高人极少跟高门大户打交道,会来投靠我们这些权贵的,也不会是什么得道高僧。妹妹若是想修佛,就只能靠自己。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么?”
惜春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佛经的时候,心里会觉得亲切,读到佛经的时候,也比读别的书觉得舒服。”
贾玖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为妹妹去搜集佛经。但是妹妹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不得在长辈们面前再提什么出家做姑子的事儿。你可以在家修佛,也可以在家做居士,但是不可以跟长辈说,你要出家。”
惜春沉默了。
贾玖道:“四妹妹,你忘了早两年冒充道门来我们家的那道人么?其实佛门也一样。真正的佛门收徒的时候也十分讲究。那些走街串巷的,可不一定真的是佛门中人呐。”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你只要求我在长辈面前不得提起此事,对么?我记住了。以后我不会在老太太跟老爷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惜春的神情,让贾玖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
至于四丫头,就交给你了。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方才我还在想着呢,四妹妹也八岁了,正该()
123 古怪的首饰
123古怪的首饰
一行人并没有在后花园门口分开,而是直接往前走,一直到贾玖的院子门口,这才下了车,进了贾玖的院子。
邢岫烟来得突然,他的屋子还没有准备好呢,还有被褥什么的,也要全新的,更有丫头婆子需要安排。邢岫烟比不惜春,惜春是贾敬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跟贾珍一母同胞,不论是守寡的尤氏还是作为侄儿媳妇的秦可卿都不敢怠慢了他。邢岫烟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的投奔了来的,身边又只有一个叫做篆儿的小丫头,事先也不曾通知过贾家他们要来的事儿。
更准确的说,如果不是跟薛家、李家人结伴同行,邢家一行人能不能进贾家的门还是两说呢。
留园收拾起来很快,人手东西都是现成的,惜春也不过是在贾玖这边略略坐了坐,便去留园了。贾倩贾清姐妹等惜春一走,也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送走了惜春跟贾倩贾清姐妹,贾玖回到花厅里面,就看见邢岫烟端坐在原位,他的丫头篆儿依旧在边上伺候着。
贾玖点了点头,转脸对小红道:“去把那酸枝木箱子里的衣裳都拿出来,放在厢房里面的酸枝木柜子里面的首饰也都拿来。”
即便是宫里得来的首饰,贾玖都不一定会上头,更不要说外面得的衣裳首饰。前面就已经说过了,因为贾赦的爵位,因为贾玖的得宠,逢年过节,他总能够得到外面的孝敬,就连京官进京述职,也会给他送东西来,更不要说京师里面的那些商家了。那些商人之家。有的比薛家更加有钱,后台也比薛家硬,却是想送东西给贾玖都找不到门路。
这些衣裳首饰,一直以来都是另外收拾的,大多都是用来压箱底。首饰什么的,将来还可以作为陪嫁中的一部分,可这些衣物。就只能白白地放着霉烂了。
贾玖看了看依旧低眉顺眼的邢岫烟。道:“表妹来得匆忙,显然行李什么的也都在南面,不曾带了来。若是不嫌弃。就用我的罢。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外面孝敬我的,只是我们家的规矩,轻易不能用外面的东西,故而再精致华美的衣裳首饰。也只能放在箱子里面。表妹不会介意吧?”
邢岫烟答道:“是我让表姐费心了。”
贾玖道:“我在老太太跟前排行第二,所以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你要记得唤我二姐姐。别的时候,直接叫姐姐也使得。”
邢岫烟连忙应了。
正说着,小红带着几个丫头抱着一个个首饰匣子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串儿婆子。抬着一溜儿的箱子。
贾玖跟邢岫烟在上面坐着,小红指挥着那些丫头婆子把箱子匣子摆放整齐,而晴雯则将一只只首饰匣子打开。放在贾玖邢岫烟的面前,没一会儿。邢岫烟的面前就摆了三排的首饰匣子。
贾玖道:“表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尽管挑。”
邢岫烟连忙推辞:“姐姐,不用了。这会儿,薛家和李家的人怕是已经知道我家的事儿了,我就是打扮得再富贵,终究是要被人笑话的。”
贾玖道:“若是我们家势弱,那边又出了个娘娘,自然是会笑话我们。不过现在,他们也只有奉承着我们的份儿。至于你,你若是衣衫褴褛的,那才是丢了我的面子。这府里谁都知道我是个大方的,上千万的财货,说送就送。你是我的表妹,我若是短了你的穿戴,那才是丢了自己的名声。”
邢岫烟听了,只得应了。
只见他拿起就近的一个匣子里面的首饰,也不知道他如何摆弄的,只见那只金镶红宝石的镯子就那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截。而镯子中间,却藏着一张纸头。
邢岫烟将镯子跟那纸张一起放到贾玖面前,引起了贾玖的注意。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仔细查查。”
边上的丫头们应了一声,在秦典宝的带领下,仔细地检查起那些首饰来。
邢岫烟看贾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乖乖地在边上坐着。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乘机表白表白,可这个邢岫烟,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这份心性儿,倒是比大多是女孩子都来得。
见邢岫烟老实,贾玖放缓了神色,道:“你怎么知道那镯子有问题?”
邢岫烟答道:“我曾经见过这样的镯子。没有特殊的方法是打不开的。”
“哦?”
邢岫烟的家境,绝对是买不起这样的首饰的,贾玖认为,他会见过这样的首饰,并不可能是邢家的缘故,很有可能是那个妙玉的关系。
不过,贾玖知道邢岫烟,可其他人就不一定知道邢岫烟了。那些丫头们认为,也许就跟自家姑娘说的那样,太太的娘家以前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家里的女孩子才用的起这样的首饰。这位邢家姑娘也许曾经有过这样的首饰,所以他才知道这个。
毕竟,大太太能够压过一应闺秀,成为他们老爷的填房,没有一定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秦典宝是宫里出来的,没道理邢岫烟都能够发现的问题,这位秦典宝发现不了。之前没有发现问题,也不过是因为贾玖自己也不曾留意罢了。
很快,那些首饰就被分成了三堆。数量最多的那部分,自然是被动了手脚的。这些首饰里面,有的藏了金票、银票,有的甚至藏了盐引、地契,还有的,里面藏了肉麻的书信。剩下的两堆从数量上来看,倒是差不多。只不过其中的一堆,是不适合邢岫烟这样的身份用的,或者是秦典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的。
得到了下面的汇报的贾玖点了点头,指着其中一堆,道:“邢妹妹,这些首饰基本上没有问题,都归你了。”
邢岫烟连忙谢过贾玖。
贾玖又指着下面的其余的首饰。道:“这些东西都好好查一查,是哪里来的。也亏得我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精致,没把他拿去融了,不然丢脸丢到外面去了。跟浣纱馆那边也说一声。尤其是倩儿,他还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外面可不会不讨好他。”
立刻有丫头应了。过了好一会儿,浣纱馆那边就来告知贾玖。跟贾玖这里一样。浣纱馆那边的首饰也出现了问题。如果不是贾家素来奢侈,又讲究排场,贾玖贾倩贾清三个的首饰又是极多的。也不曾把这些首饰上过头,不然,只怕他们三个都被人算计了去。
贾玖道:“把有问题的首饰都统计出来,交到宫里去。某些事情。还是上面来处理比较方便。”
“是。”
贾玖不怕上面会怀疑他。更准确的说,除了武学修行方面的事情。很多事情他不但没有瞒着宫里,许多时候,他都主动寻求宫里的合作。说句不好听的,他哪天什么时候起床、吃了什么东西、写了多少字、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戴着什么样的首饰去给长辈请安。宫里怕是一清二楚。
贾玖对那些嬷嬷们跟宫里的往来故作不知,甚至是有意纵容。因为他知道,这也是让宫里保持对自己的信任度的最好的办法。
这里。贾玖把那些衣物依旧挑挑拣拣,像什么二色金的。贾玖自己都不敢穿出去,自然也不会送给邢岫烟了。不过,这种逾制的东西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衣裳不中选,还是因为身量不对,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邢岫烟根本就穿不上。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得了二十余身衣裳,并十来套首饰。
邢岫烟脸上虽然没有表示,可这心里不觉惊诧。在他看来,这些首饰件件金碧辉煌,外面正经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陪嫁也未必会有这么多的首饰,这位表姐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给他了。
这府里的富贵,由此可见一斑。
等衣裳首饰都挑好了,贾玖这才命人将打赏用的金银匣子拿来。那两只匣子,一只装满了新制的铜钱,一只则上面是满满的金银镙子,下面则是小银元宝,空袭里面则塞满了金豆子。这些是邢岫烟的零花钱。
邢岫烟看到这两只金银匣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些钱财是贾玖让他拿回家去接济自己的父母的。可是贾玖一张口,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贾玖道:“你既然是母亲的外甥女儿,是这府里的表姑娘,那么应该做的打点是少不了的。那闻莺阁既然给了你,你入住的第一天,就应该把丫头婆子都召集起来,训个话,也做个表示。这些银钱,便是给你打点用的。一般来说,下面的粗使丫头粗使婆子们每人给一把大钱就够了。只有屋里伺候的那些丫头,才用得上银镙子。至于其他的,便是给你的私房。日子久了你便知道,这府里的姑娘们都是爱闹腾的,偶尔也会结个诗社、轮流做东。如今又来了薛宝琴和李氏姐妹,只怕还要热闹。有了这个,就是有什么事儿,你也不至于不凑手。这些,都是你的私房,不要随随便便给了人胡乱糟蹋了。”
邢岫烟知道,贾玖其实指的是他那个好赌的父亲。
虽然说,女儿养着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一旦涉及了赌,这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根本就填不满。如果没有贾玖的话,邢岫烟少不得拿一些出去给自己的父亲,可贾玖既然有话,他也不会违逆。
邢岫烟就这样住进了这荣国侯府的后花园。因为他是邢夫人的外甥女儿,虽然邢夫人在屋里躺着,却有贾玖刻意照顾,他的日子比史湘云和探春可舒服多了,原著里的那个可怜巴巴的邢岫烟自然是比不上的。
闻莺阁距离白沙洲不远,因为闻莺阁和留园距离白沙洲都很近,所以惜春和邢岫烟的饮食也走白沙洲后面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就这么大,下面的丫头们自然就闹了起来。
这天邢岫烟屋里的二等丫头行楷行草两个抬着木桶来厨房打水,正好排在惜春的丫头的后面,可巧,史湘云跟探春屋里的四个丫头来晚了。这四个丫头来得晚不说,还嘻嘻哈哈的。甚至看都不看行草行楷一眼,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惜春的丫头身后。
行草行楷两个自然是不依的:“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先来的?”
那四个丫头横了行草行楷两个一眼,道:“你们也真是的,连自己是谁家的丫头都忘记了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位邢姑娘来的时候,那衣裳也差不多了。”
行草行楷一听,立刻就竖起了眉毛:“你们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什么?原来就是你们来晚了。自然应该等下一锅水。不排队也就罢了。还指桑骂槐的,扯上了姑娘们。即便是我们如今伺候了邢姑娘又如何?邢姑娘也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儿!”
那几个丫头当然不依了:“好你个小蹄子,你们那位邢姑娘算哪颗葱?别忘了。史大姑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三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难不成,这两位还比不上邢姑娘不成?”
说着都放声大笑。他们不但占据了惜春的丫头后面的位置,还把第二锅第三锅热水勺得干干净净。竟然是一点都没给行草行楷留。
行草和行楷气得两颊绯红,却不敢顶嘴。只能委委屈屈地等第四锅水烧开了,这才抬着水桶回去了。
闻莺阁里面,邢岫烟已经等不及洗脸,先梳头用饭了。听了他们两个的话。只得道:“罢了,我原本便是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的,又如何敢于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亲孙女儿争锋?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
行草上前一步,道:“姑娘。您就是太软和了,跟我们姑娘小的时候一样。我们姑娘当初在老太太的院子就很好说话,结果,谁都当我们姑娘软弱可欺!谁都可以踩我们姑娘一脚。直到我们去告了御状又得了宫里的眼,也得了老爷的疼宠,这才有了好些了。姑娘,您可以宽厚,但是不能软弱可欺。这个头一旦开始了,怕是日后没完没了。”
行楷也道:“是啊,姑娘。姑娘把自己当成客人,可是那两位又何尝不是客人?史大姑娘又不姓贾,三姑娘虽然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却不是我们老爷的姑娘。更不要说,我们老爷已经分宗分出来了,二老爷一家也不过跟姑娘一样,寄居在这府里的客人罢了。更不要说,三姑娘还是丫头养的。”
邢岫烟心中一动,立刻道:“罢了,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这不是我们闻莺阁可以讨论的事儿。我听说,姐姐每日里起的很早?那我也早些起来便是。虽然我不用去给侯爷晨昏定省,却也该给我姑妈请安才对。这时间上错开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对了,你们方才与那边有了争执,可有受伤?”
行草行楷两个都摇摇头。
邢岫烟道:“没有受伤就好。你们也说了这位史大姑娘跟三姑娘跟我一样,也是客。若是你们与他们屋里的丫头有了争执,老太太是不屑于发作我的,只是二姐姐就要吃挂落了。”
金儿立刻道:“姑娘,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跟二姑娘屋里打个招呼才好,也免得事到临头,二姑娘也没个准备。”
邢岫烟点了点头,便让金儿亲自走这一趟。
金儿便是邢岫烟身边新上来的一等大丫头,跟篆儿凑成了一对。他是个有心人,当即就告罪出来,带着行草亲自去贾玖的屋子里解释。可巧,贾玖去请安,还没有回来换衣服呢,屋里只有晴雯带着几个二等三等的丫头在,听了金儿的来意,晴雯当即就笑了。
“邢姑娘当真是太小心了,才多大点事儿呀,竟然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金儿赔笑道:“都是妹妹道错儿,没有约束好下面的人,竟然让他们给姑娘惹麻烦了。”
晴雯笑笑,道:“我知道你们。我们太太因为那位,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没的我们太太病得人事不知,那位又跟没事儿人一般的,又出来张扬了。即便是那边出了位娘娘,我们这府里,又有几个人服气的?只不过这里头还有些缘故,所以大家才保持着面子情罢了。今天的事儿,看着是邢姑娘的丫头跟史大姑娘、三姑娘的丫头为了这一点子水起了争执,还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文章呢。老太太就是听到这事儿,也不过是气一阵子,回头老太太明白过来了,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金儿道:“谁让我们姑娘根基浅呢。听说,前两天,我们姑娘刚来的时候,老太太和宝二爷就光顾着那位琴姑娘,连个眼神都没给我们姑娘呢。”
晴雯当即就笑了:“傻丫头,在这府里,能不引起那位宝二爷的注意才是福气!罢了,既然你都来了,我也不好当做没有这回事情。”
说着,又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那丫头出去了。
金儿知道,晴雯这是派人告知鸳鸯跟鹦哥没,让他们帮忙在贾母跟前描补一二。见目的达到,这金儿也不过是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124 薛宝钗的危机
124薛宝钗的危机
果然,八月初一,大家给贾母请安的这天,贾母指着邢岫烟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老辈人的话还真是错不了。邢丫头这么一打扮起来,越发像那画儿上的美人了。可惜了,不是我们家的。”
贾玖笑盈盈地道:“还是老太太有眼光。就冲他这幅淡然的模样,也就比林妹妹差那么一点儿罢了。只可惜,我是个大俗人,是不可能如此闲云野鹤的。”
贾母指着贾玖的鼻子道:“你个二丫头,又来了是不?家里已经有了个闹着要做姑子的四丫头了,你如今又要学那闲云野鹤,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探春早在下面笑开了:“老太太,二姐姐说,他是做不得这闲云野鹤了。”
贾母道:“做不得才好。二丫头,修道归修道,可不许你出家做什么女道士。”
贾玖道:“老太太,这事儿今个儿说是不是不大合适?这出家不出家的事儿,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决定下来的呢。”
贾母哼了一声。
贾玖不愿多说,贾母也不好多说什么。贾母知道,如果道门真的需要自己的孙女儿出家,又或者,朝廷命令自己的孙女儿出家,他就是有万千不舍,也只能放手。
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贾家的手里的,更不可能是掌握在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手里的。对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享有话语权的,是道门,是宫里的那两位,而不是他们母子俩。
贾宝玉对贾玖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位堂姐的真正处境。此时此刻,他已经被邢岫烟给迷住了。
就跟贾玖对他的评价那样,虽然说他很让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无论是丫头还是小姐,他都是赔尽了小心,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他的好脾气、好教养。都是给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的。不年轻也不漂亮的女孩子,可难得他的青眼。
就跟之前的邢岫烟那样。刚来贾家的邢岫烟,家境不好。没有银钱打扮自己,甚至连个丫头都是路上买来充数的。这样的邢岫烟,站在贾母跟前,灰扑扑的。一点儿都不出彩,贾宝玉的注意力都往光鲜亮丽的薛宝琴身上去了。就连李纹李绮姐妹也只分到了一点儿,反而是邢岫烟,贾宝玉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在,邢岫烟这一打扮。贾宝玉突然发现邢岫烟也是个美人,立刻就把注意力分了一大块给邢岫烟。
贾宝玉觉得,上次是他失礼了。没有照顾好邢岫烟,现在他应该表示表示才对。
他当即就站到了邢岫烟跟前。作了一个揖,道:“邢妹妹,上次是宝玉失礼了。”
慌得邢岫烟连忙起来还礼。
贾玖在边上道:“我记得邢妹妹跟宝玉是同一天的生日,琴妹妹也是这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情。”
薛宝钗惊讶地道:“难不成,邢妹妹的生日也在四月二十六?那可真是巧了。”
贾玖笑道:“可不是巧呢。”
贾宝玉听了又惊又喜,当即就呆愣当场。他原来就有些呆病的,看过几本话本,听了几出戏,又被那些丫头撩拨着,心里就存下了一个呆念头,那就是“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现在的贾宝玉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林黛玉六岁的时候就来了贾家,被贾母特地跟贾宝玉放在一处养大,贾宝玉跟林黛玉耳鬓厮磨着长大,感情自然不同寻常。可是现在,林黛玉来了贾家也有半年多了,可贾宝玉却根本就不曾见过林黛玉,更不知道林黛玉长什么模样。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完全的陌生人,又如何生出什么情愫来?
反而是薛宝琴,这两日都在贾母跟前,又是个极出色的,贾宝玉天天围着他转,已经把他印在了心底。
不过,薛宝琴也许会做人,也许不如薛宝钗世故,也许还有一点史湘云的侠气,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世俗中人,他的家世决定了,他不可能拥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两人的清高,他的美也是属于那种张扬的美,而不是内敛的美。
这种美,对于贾宝玉这样的年轻公子来说,的确是具有吸引力。也许薛宝琴的确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女孩,但是他的美对于贾宝玉来说,却缺少来一种心灵上的共鸣,也无法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渴求。
这一点,不止薛宝琴,薛宝钗和史湘云一样,都不可能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这种渴求。
跟贾宝玉这种年轻公子,生长在绮罗丛中,吃的是玉粒金莼,穿的是锦绣华服,呼奴唤婢、娇婢奢童环绕,可是他的内心却是空虚的。即便是被贾母捧在手心儿里,即便是不曾受过一丝儿委屈,可贾宝玉的心中却是寂寞的。
跟史湘云,贾宝玉可以嘻嘻哈哈地玩得十分开心,可史湘云不在跟前,贾宝玉依旧会觉得无趣、没劲。
跟那些丫头们也一样,贾宝玉宠着他们、哄着他们,除了贾宝玉的天性之外,未尝没有这种因素在里面:他身边的人都太顺着他了,让他缺乏或者的真实感,所以,他需要有人刺他一下,让他有真实活着的感觉。
也就是因为这种心态,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那些对他十分不客气的人,贾宝玉反而会放在心尖子上。
贾宝玉跟薛宝琴也玩了两天了,跟薛宝琴也玩熟了,自然也就发现了,这个薛宝琴虽然年纪小,也天真些,却依旧跟薛宝钗、史湘云一样,即便有些小姐脾气,对他却是依旧十分客气,有事儿也会尽量顺着他的。
薛宝琴的行为,让贾宝玉再度感到了一种空虚,一种不真实感。当然,贾宝玉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是隐隐觉得。薛宝琴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邢岫烟却相反。
邢岫烟知道,无论是贾琏还是贾宝玉,都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人,所以他的心态也摆得很正。薛宝琴可以跟贾宝玉嘻嘻哈哈一起说笑,可邢岫烟却不同。经过身边的丫头嬷嬷们的提醒,邢岫烟很清楚,贾母和王夫人绝对不会愿意让自己跟贾宝玉有什么结果的。更何况。自己的亲姑妈还在屋里躺着呢。自己跟贾宝玉走得近了,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自己被贾宝玉的生母害得至今人事不知的亲姑妈。
所以邢岫烟一开始就作出了决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这样,他不会得罪贾母王夫人,也不会给自己的姑妈邢夫人抹黑,更不会得罪自己的表哥表姐。
可是邢岫烟又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让贾宝玉更加粘着他。
守礼又自持。
这便是贾宝玉对意中人的第一个要求。
这也许是男人们的劣根性。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想着去招惹一下,占点便宜。可是如果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人选,他又希望这个女孩子足够矜持、足够自爱。不会被金钱、财富、权力给左右,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靠近自己。
因为大多数的男人都清楚,一个女人。既然会因为金钱、财富、权力等外在因素靠近自己,未来也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出卖了自己。
这一点。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廷里面最是明显。皇帝会宠爱一个女人又一个的女人,给他们名位、给他们荣华富贵,却从来不会忘记提防这些女人,更不要说付出信任。
因为历代皇帝都很清楚,这些女人就是为了后妃的荣耀而进宫的,这不但是他们内心的野心,也是他们的家族对这些女人的要求。只要头脑清楚的皇帝,他们都不会认为,自己有这个荣幸,遇到例外。
贾宝玉也一样。
虽然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有的没有的,虽然贾宝玉有些呆病,但是贾宝玉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些丫头们会讨好他,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贾宝玉,是贾母最宠爱的孙子,跟着他,这些丫头们就能够享受到富裕又轻松的日子。
贾宝玉也很清楚,自己的堂姐不会讨好他,那是因为,自己的这位堂姐从来不曾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也不需要通过自己去讨好某个人。
至于家里的其他女孩子,
他的妹妹探春需要通过他来讨好王夫人,为自己谋求一份前程。
他的表姐薛宝钗需要通过他来讨好他宫里的姐姐,为他们薛家谋求好处。
更甚者,他甚至知道,史湘云也需要讨好贾母,换取更舒适更轻松的生活环境。
贾宝玉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从表面上看,他跟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几个经常玩在一起,可是这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有贾玖一个在贾宝玉心中来得有份量。也因为十分清楚,這位堂姐巴不得跟自己保持距离,所以贾宝玉尊重贾玖的选择,等闲不去烦这位堂姐。
贾宝玉一直以为,自己的二姐姐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明显地想跟他保持距离的邢岫烟,贾宝玉如何不在意?
贾宝玉一会儿想着,原以为,这天底下钟灵蕴秀的女孩儿都在我们家,如今方才知道,自己才是井底之蛙,小瞧了天下女子。一会儿又想着,都说同日生日便是夫妻,琴妹妹跟自己是同日生日,却偏偏有了人家了,如今邢妹妹又是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他原是南面的,却又偏偏来了这府里,可不是上天的缘分?
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这呆性儿越发明显了。也亏得他生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加上贾母对他的重视,让他的教养也不至于太差,不然,他就是薛蟠第二了。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被贾宝玉闹了个双颊绯红,十分尴尬。
贾宝玉的异状,在座的诸人都注意到了,贾母注意到了,王夫人注意到了,薛姨妈注意到了,就连下面的薛宝钗史湘云之流,更是看得个明明白白。
贾母王夫人倒是很确定,邢岫烟不可能嫁给贾宝玉,因为他们不会允许。但是薛姨妈的心中就跟打鼓一般。
薛姨妈无比后悔。
自己当年怎么不乘机推波助澜,直接让官媒交换了婚书和庚帖呢?那个时候不东想西想的,两个孩子的事儿早就木已成舟了。如今可好,先是来了琴儿,一下子就中了老太太的眼,如果不是自己拿这孩子婚约在身的话儿推了开去,只怕这位老太太会为了宝玉向琴儿提亲了。琴儿是自己的侄女,自己还能够说得上话,可这个邢岫烟呢?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旧年老太太就曾经说过,宝玉的妻子不需要很高的门第,也不稀罕什么嫁妆,只要人好、相貌好就使得。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穷,可是他却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之后,祖父还做过官儿。即便是没有嫁妆,可是看他如今的这身打扮,就知道,他是十分得这位贾郡君的眼的。
贾郡君的能量,别人不知道,他们薛家又如何不知道?老太太又如何不知道?
只可怜了他的女儿薛宝钗,白白地耽搁了青春,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薛姨妈愁啊。
薛宝钗也愁。
他的年纪在在场的姑娘们里面,原来就是最大的,被耽搁了这几年不说,接下来肯定还要被耽搁至少一年整!
薛宝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耽搁一年整,他就是要说亲事,也要等他十七岁,甚至是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老姑娘了,不,现在的他也可以算是一个老姑娘了。
薛宝钗现在真的非常能够体会当初贾元春的感受,也十分清楚贾元春是抱着何种心情算计他的。
只是,清楚归清楚,可是他的心里却无法接受。
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只能得到这个?
薛宝钗不服。
好在他的理智告诉他,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女儿,邢夫人又是因为王夫人至今躺在屋里的。所以,邢岫烟会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很低。只要贾玖摆出了态度,这个邢岫烟就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至于王夫人的考量,薛宝钗根本就没有觉得会是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夫人是个怎样的人,耳根子又是如何的软。只要让王夫人身边的人说几句话,就能够让王夫人改了主意。更何况,邢岫烟并不能直接给贾宝玉带来什么好处,这些好处,都是间接地从贾玖手里漏出来的。如果贾玖表明了态度,那么,他那位嫌贫爱富、贪恋权势又目光短浅的好姨妈一定会舍弃邢岫烟。
唯一能让他头疼的,便是贾宝玉对邢岫烟的心。
如果贾宝玉动了真心,那无疑是一桩麻烦事儿。因为贾母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亲孙子。邢岫烟跟史湘云不同,史湘云不可能给贾宝玉做妾,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争的是贾宝玉妻子的位置。可邢岫烟是邢家的女儿,邢家又是那样的状况,如果贾母脾气上来,如果贾母为了哄贾宝玉开心,也许会逼着邢岫烟给贾宝玉做妾也不一定。
薛宝钗不怕贾宝玉的心在外头的女人身上,因为外头的女人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可是一个背后实力强大,本身又比他更得自己丈夫的心的二房奶奶,就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乃至是他的孩子的前程。
薛宝钗不能冒这个险。
看着眼前的邢岫烟跟贾宝玉两个人,一个无声地婉拒,一个使劲地献殷勤,薛宝钗在心里告诉自己,邢岫烟的婚事,他自己不能做主,真正能够左右他的婚事的,一个是上面的老太太,另外一个,便是这个坐在下面的贾郡君了。()
125 又见隐私
红楼之天下为棋 125又见隐私
薛宝钗世故,即便存了心事,也不至于现在就表现出来,可史湘云就不同了。
史湘云自然是在乎贾宝玉的。原著里,这会儿的他已经定了婚事,可现在,他身上并没有婚约。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跟贾宝玉是一对,也因此十分反感薛宝钗的金锁和那个金玉良缘。
原著里,他看贾宝玉待薛宝琴亲近了些,立刻就指着林黛玉挤兑薛宝琴,说有人要嫉妒了。现在,没有林黛玉,史湘云依旧指着薛宝钗说薛宝钗会嫉妒,可惜被薛姨妈挡了回去。
为此,史湘云心里可存着一股子气呢。
现在,贾宝玉待邢岫烟又与别人不同,史湘云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手段也比他厉害,他斗不过。也只能偃旗息鼓。这个邢岫烟,他总也不至于对付不了罢?他现在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呢。
虽然心里并没有明着这么对自己说,可史湘云依旧觉得,这无依无靠的邢岫烟是他可以拿捏的。
史湘云张口便道:“邢姐姐这样一打扮,倒是更刚来的那会儿有很大的不同呢。”
贾玖道:“漂亮吧?我见到邢妹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邢妹妹是个美人,可惜了,不大会打扮。他家里又有两个厉害又会闹腾的姑妈,连累得他也平日里也只能尽量朴素。他既然来了我们家,我也不好让他继续委屈下去。我那里有好些外头孝敬的衣裳,可惜身量不对,我根本就穿不了,倒是有好些正适合邢妹妹。上次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邢妹妹衣裳不出彩,宝玉是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今儿个不过是略略打扮了一下,宝玉就黏过去了。”
被贾玖这么一说,在座的人立刻就想起了那日邢岫烟刚来的情形。
当日,贾宝玉可不是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么。
史湘云道:“爱哥哥,我都被你给糊弄了,见你对邢姐姐这么上心。还以为你中意他。却原来是中意邢姐姐的衣裳!”
贾宝玉立刻起身给邢岫烟作揖赔罪:“却是我的不是了,竟然怠慢了妹妹。”
邢岫烟只得再度还了一个礼,答道:“华夏华夏。章服之美,礼仪之大。圣人又有言,衣裳者,别身份。定尊卑。我当日既然衣着朴素,自然是与府上不同。宝二爷与我说不上话,亦是自然。”
邢岫烟张口闭口就是古文,就是圣人之言,贾宝玉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不喜欢读书。自然也不喜欢掉书袋的人,偏偏邢岫烟说的这几句却是实话,也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叫他十分纠结。
史湘云见此,倒是笑了:“邢姐姐。你不知道,宝玉最是不喜欢读书了,也不喜欢别人掉书袋。”
邢岫烟答道:“所谓大器晚成,古之先贤,有不少人都是很晚才开始读书的,圣人就是十九岁方才开始读书识字,董仲舒也是二十以后才开始用功、日夜攻读,更有那大苏,他二十七岁方才开始读书。可见,进学晚并不是一件坏事儿。是人总是会变,宝二爷如今年幼,喜欢玩耍、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催促,那是自然的。等将来大了,自然又是两样。怎能一概而论?”
邢岫烟回答得不紧不慢。可这话说得确实中听,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心里都十分熨帖。
贾母道:“看到邢丫头这个模样,我就想起了那会儿官媒为他姑姑牵线时候的形容来。倒是极像呢。”
李家太太陪笑道:“有道是外甥像舅,侄女类姑,邢姑娘会像府上的大太太也是自然的。”
却不想,这句话得罪了王夫人。
侄女类姑,王夫人的侄女是谁?王熙凤。虽然王熙凤已经跟着王子腾夫妇回南面去了,可京师里面的人都知道,王熙凤那就是一个蠢货加坑货。说什么名门闺秀,连最起码的十恶不赦的罪名都不知道,当众喊出“告我们家谋逆也是不妨的”,顺利地把王子腾给坑了。
如果说侄女类姑,那岂不是说,他王夫人跟王熙凤是一类的货色?
王夫人的心中有鬼,他觉得,李家太太是故意给他难堪。
王夫人干笑着道:“这可不一定。要我说,这邢丫头可不像大嫂子,大嫂子可没有这孩子这么随分从时、温和内敛。”
贾玖立刻就笑了:“看婶娘说的,不管母亲进门前是如何做派,可进了我们家的门,便是父亲的妻子,作为一家之主的正室夫人,哪怕是填房,也有责任在身。哪里由得母亲做什么甩手掌柜?做姑娘的时候,太过随分从时尚且会被下面欺负,更不要说作为主母,若是太软弱、太没有原则了,那岂不是被那些奴才们耍得团团转?”
贾玖很清楚外面对邢夫人王夫人的评价。即便王夫人让人到处宣扬邢夫人刻薄贪财,可包揽诉讼的又不是邢夫人,放印子钱的也不是邢夫人,若轮贪财,邢夫人比王夫人差远了。至于刻薄,也无非是对下面的奴才们严厉一点。可是贾家当时的状况,本来就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却还在讲究吃和穿、讲究排场,王夫人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作法,哪里是能长长久久的过日子的?
说邢夫人刻薄,无非是因为邢夫人觉得家里的开销大、想俭省罢了。要贾玖来说,当时贾家一个位置七八个人,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这样的状况本来就应该改一改。邢夫人要俭省、要裁减人手,这都是主母的权力和职责。可是,邢夫人既然要裁员,第一个就会触及那些奴才们的利益,这些奴才尤其是那些家生子,通过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少数几个家族,联合起来。牢牢地把握着贾家的后院。邢夫人要对他们下手?他们那里不跳起来的?居心叵测的奴才,联合居心叵测的王夫人,自然是把邢夫人给坑了。
从本质上说,王夫人薛宝钗王熙凤管家,都是一路货色,花钱养着一群不干事儿的人,自己入不敷出。却讲究那些虚热闹。被那些奴才们几句好话一奉承,立刻飘飘然,把那些奴才当成了自己人。却看不到家族的利益和长久之策。到了自己的手里没了银钱,就铤而走险,去做那些违法犯罪的勾当。
这样的人,也就在贾家有市场。去了外面,谁不摇头的?
真正会过日子的人。就应该是跟邢夫人、林黛玉这样的,手里有多少银钱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内心有原则,不会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就改了自己的决定。也不会因为奴才们的几句口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了。
因此,王夫人觉得邢夫人小家子气,觉得贾玖上不得台面。贾玖还觉得王夫人太会败家,说他鼠目寸光还侮辱了老鼠。
当初如果不是王夫人跟下面的奴才们联手、贾母明着做壁上观暗地里却推波助澜。只怕邢夫人当初就把这府里改过来了,哪里会让王夫人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奶奶?邢夫人又怎么会被王夫人跟那些奴才们联合算计,败坏了名声?
这些事儿,不止这府里清楚,后街上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人一样清楚,只不过,看在贾元春新封皇妃的份儿上,如今大家都不在人前说出口罢了。
当然,也仅限于人前不明着说罢了。
谁让王夫人太过嚣张,谁让薛家吃了独食又违反了游戏规则?王夫人跟薛姨妈是亲姐妹,外人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互相算计的事儿,也只会把他们当成一体,把薛家当成王夫人的附庸。
至于贾玖,作为邢夫人的女儿,他只是如此暗示已经是很客气了。就连史湘云都不知道该如何帮王夫人说话。史湘云就是再糊涂、再心悦贾宝玉,也不敢跟皇帝叫板,说皇帝已经拍板论罪的结论说不对。
再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贾玖的话中并没有指名道姓,说的又是大实话。如果反驳了,只会让王夫人的名声更加不好听罢了。还不如这样含糊着。至少,李家太太和李纹李绮母女三个没有听出来。因为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些事情。
王夫人心中有病,又被关了这几年,性子早已经不复从前。
王夫人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也跟王熙凤一样,泼辣明丽,嫁到贾家之后,上面两层的婆婆,一个比一个厉害,下面还有极能干的大嫂和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偏偏他的丈夫贾政还不知道护着他。二三十年的不如意的婚姻,硬生生地将他磨成了一个端着木头面具的“慈悲人”。
如果不是东窗事发,如果不是被禁足于佛堂,王夫人还会是那个慈悲人。
可惜的是,王夫人被关在佛堂里面六七年,连房门都出不去,只能透过窗漏艳羡着房外的景色。这样的生活过了六七年,王夫人的性子也越发古怪。
现在的他,平日里还好,可若是惹急了,他是分分钟变泼妇的节奏。
也亏得他年纪大了,城府也深,一直压着他的贾母又坐在上头,让他保持了理智,不然,他早跳起来挠贾玖的脸了。
王夫人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是他的神情还是露出了端倪,让李家太太跟李纹李绮看得个明明白白。就是这母女三人之前对贾家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贾玖意有所指的话,再看到王夫人一变再变的神色,这母女三人也知道不对劲了。
似乎有什么不对?
李家太太将目光转向侄女,却见侄女低着头,盯着脚下,就好像脚下突然开了一朵石中花。
薛姨妈连忙打圆场:“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也是,从来只有买人的事儿,却没有卖人的道理。”
“各家有各家的过法,这句话我赞同。”贾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也认同这句话:“只是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越应该惜福。就连宫里,宫女们到了年纪,也会征求人家的意见,放人出来呢。更何况我们?有的人安分又忠心,认准了我们这一个主家,那我也不会撵他们走。也有的,家里有个聪明的小子,不忍耽搁了孩子的前程的,难道我也把他们强留下?那可成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史湘云敏锐地发现了贾母的不悦,立刻接口。道:“二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我不爱听。倒是邢姐姐的首饰,也是二姐姐的?以前怎么不见二姐姐戴过?看款式。也不像是京里的。”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这是某个打江南进京述职的官员送来的节礼,说是江南的流行。我看他精致,就收在箱子里。”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还真没戴过。”
贾玖道:“那是自然的。我经常出入宫廷,宫里的衣裳首饰是有规矩的。一丝儿不能错。这种江南款式的首饰,在家里戴着玩也就罢了,若是戴到宫里去,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可是在自己家里。左右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太讲究。所以这些外头送的首饰,大多都压了箱底。”
史湘云道:“说起来。家里的众姐妹们,就属二姐姐首饰多了。”
贾玖笑道:“我的首饰多。大姐姐当初在家的时候,首饰也不少啊。云妹妹,你忘记了,我们家,要参加选秀的姑娘是不同的,这衣裳首饰的份例也比其余姐妹们多一些。小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大姐姐,天天有新衣服穿,月月戴新首饰。大姐姐的首饰,就是我现在想起来,可是富丽堂皇,气派得紧。”
贾母这才笑了:“二丫头,你羡慕你大姐姐,你怎么不知道别人在羡慕你呢?你自己数数,你手里有多少首饰是宫里赏的?不说别的,就说你手腕上的这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那可是当今万岁亲自与你戴上去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你还在这里说嘴。”
贾母的语气里面少不了的责怪,可更多的,却是自豪。
贾玖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对于贾母来说,那可是与有荣焉、值得夸耀的事儿。
李家太太道:“上回我就注意到了郡君手腕上的这只镯子,这种螭纹镯可不是一般的身份可以用的。我在心里嘀咕了这几天,一直都不敢问。却原来是万岁给郡君娘娘戴上的?”
贾玖连忙道:“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八个虚岁,第一次进宫,谁想就进了万岁和皇后娘娘的眼,我与母亲,一人得了一只镯子。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
贾母这样说,其实也是一种炫耀,炫耀贾玖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说不定会比贾元春更荣耀。
可是贾玖却不能坐视流言的生成,所以他含混而过,却强调了他当时的年龄,也模糊了皇帝亲手为他戴上镯子的事实。同样的一件事情,被他用春秋笔法这么一精简,故事带给别人的感受,就完全两样了。
王夫人刚听到贾母的话的时候,就宛如烈火焚心,十分煎熬。在他看来,这是贾母要放弃他的女儿,转而支持贾玖的表现。不然,贾母也不会现在就给贾玖造势。让他高兴的是,贾玖竟然十反感贾母这样做,并且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怎样的人。就跟当年的事情一样,当初,那位嫡皇子在的时候,贾赦就是这位嫡皇子的伴读兼心腹,本来,贾家就应该是那位嫡皇子的人才对,可是自己的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又让自己的丈夫跟其余的皇子往来。后来,那位嫡皇子因故去世,老义忠亲王上位,老太太又命令当时在为嫡皇子服丧的长子贾赦去跟老义忠亲王亲香,被贾赦拒绝之后,母子彻底交恶。
虽然说,后来王家还有贾政都押对了宝,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还是十分看不起贾母的行为的。
要知道,这种墙头草的行为,在很多时候,都是被上面忌讳的,更不要说,那位嫡皇子在世的时候,待贾赦相当不错。结果,人家尸骨未寒、坟土未干,贾赦就转向了老义忠亲王,这叫别人怎么看待这位曾经的嫡皇子的心腹?
王夫人佩服贾赦的决定,却也清楚,正是因为贾母的这种行为,才让他抓到了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夫人是这么认为的。他也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做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错估了皇帝对贾赦的评价。这也是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的这几年得来的体悟。
因为贾赦为嫡皇子服丧,坚持不肯投入老义忠亲王门下,所以皇帝才会看高贾赦一眼;所以皇帝会在贾玖告御状的时候,选择了抛弃自己的哥哥;所以皇帝在接了状子之后,会示意下面从严查办。
究其原因,那就是因为贾赦对那位嫡皇子的忠。而他们王家,即便当时王子腾已经是当今的伴读了,可在背地里,也没少跟那王氏女暗通款曲,甚至还认了亲。只是外头不知道而已。
王子腾倒台的时候,王夫人就不止一次猜想过,是不是当年的事情被人挖出来了。否则,他的哥哥王子腾也不会倒得那么快。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王夫人也不敢跟人开口,只能压在自己的心里。()
126 碎岛使节
126碎岛使节
王夫人心乱如麻,在座的诸位长辈也各怀心事,倒是下面的小辈们,或者是少年不知愁,或者是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或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是智珠在握,反而聊得热火朝天。
史湘云倒是想借机再刺邢岫烟几句,却被贾玖几句话岔了开去,话头更是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史湘云是百般看薛宝琴和邢岫烟两个不顺眼。薛宝琴也就算了,年纪小,他不好跟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计较,又有了婚约,自然不会是妨碍。但是邢岫烟却不是,而且邢岫烟跟贾宝玉偏偏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
就连史湘云也知道贾宝玉的那些呆念头。
再看到邢岫烟一副淡然、内敛又清高的模样,更是一肚子气。
清高什么?还不是借了二姐姐的光!
心中不平,这口中自然就不那么客气了:“当日,琴妹妹来的时候,老太太也是百般疼宠,就连薛姨妈也是百般维护,我还说,宝姐姐肯定要嫉妒了呢。如今,看二姐姐待邢姐姐,方才知道,小巫见大巫。只怕这回倩丫头和清丫头要嫉妒了吧?”
边上跟姐姐窃窃私语的贾清听见了,立刻答道:“好端端的,云姑姑怎么说扯上我们姐妹了?真该罚姑姑一个东道才是。”
史湘云立刻道:“我倒是有意做个东道,就怕有人又找借口不来了。”
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对视一眼,都笑了。
没错,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几个常常办什么诗社,可是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三人却是从来都不曾参加。因为史湘云几个的诗社,必定是少不了贾宝玉的。
贾玖笑道:“云妹妹。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史湘云指着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人道:“二姐姐,我都问过了,琴妹妹几个虽然嘴上客气,可这诗文什么的,却也都是会的。倒是二姐姐,竟然不会,每次诗社都不来。二姐姐难道在外面也不来么?也不怕被外面的闺秀们笑话。”
贾玖道:“云妹妹。你还说呢。难道外面的簪花会就只比诗文了不成?”
史湘云道:“那二姐姐是每次都跟人家比武么?”
贾清当即就笑了:“云姑姑。姑姑可不止会武,还擅琴呢!旧年,姑姑就从别人手里赢了一面琴回来。如今。在外头,姑姑还有个名头,叫做琴之魔圣,只是还有个前缀。闺阁琴之魔圣。”
史湘云一愣:“还有这事儿?我倒是不曾留心。”
薛宝钗见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人疑惑,连忙代为解释:“……经过此事之后。京中对二妹妹多评价便是,虽然杀戮过重导致琴品有差,但是全忠全孝,是为大善。加上二妹妹在琴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凡。故而得了这么个评价。”
薛宝琴大为惊叹。
这一点,他跟就贾宝玉的反应就完全不同。贾宝玉来听说了事情的始末之后,面对贾玖的第一感觉就是畏惧。贾宝玉害怕贾玖。觉得贾玖满手的血腥。只是他不敢多嘴,怕惹怒了贾玖。也只好处处躲着贾玖罢了。
薛宝琴从小跟着父亲,天南地北,走过了很多地方,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如果说史湘云的侠是从话本中而来、劫富济贫不问善恶因果的侠,那么薛宝琴的侠就要理智很多。至少,薛宝琴并不觉得贾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恰恰相反,他跟那些长者对贾玖的评价是一样的:虽然小节有亏,但是大节无差,全忠全孝。
史湘云道:“可不是呢。听说二姐姐每次出去参加簪花会,若是自己带了琴也就算了,若是没带琴,回来的时候,必然会带着新得的琴回来,而且都是名家名作,甚至还是别人求而不得的古琴。”
贾玖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史湘云道:“如何不是?颜洌颜公子的那面千年古琴,不就是这样到了二姐姐手里?听说,这面琴,连太上皇都明示暗示了好几回都没能让颜公子割爱呢。还有那面船琴,还是碎岛使节专程送来的。”
薛宝琴奇道:“船琴?什么船琴?”
史湘云道:“琴妹妹不曾见过么?那琴两端高高翘起,看上起就宛如一艘小船,因此而得名。就连琴弦,两端也是跟箜篌一样,挂在高高翘起的船头之上,只有中间的一段,跟我们的琴有些仿佛。而且琴弦很多,足足二十一弦。”
“诶~还有这样的琴?”
“琴妹妹不是走过许多地方么?难道不曾见过?”
薛宝琴摇摇头,道:“这样的琴,演奏起来,想来需要特别的技巧。我虽然走过不少地方,但是这样的琴却是第一次听说。二姐姐,这琴很难吧?”
贾玖笑道:“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琴、瑟、筝、箜篌,本来就是弦琴主流,只是同时精研这四种乐器的人并不多罢了。这船琴兼有筝与箜篌的特点,偶尔也需要一点琴的技巧,入门较困难,入门之后,倒是比琴还容易些。只不过,曲谱不大容易得。”
贾玖的琴是道魁教的,这面船琴一送来,贾玖就往玉清山上送了信,道魁研究之后,送来了两支曲子的曲谱。当然,贾玖会的可不止这两支曲子。他的积分商店里面,有的是适合船琴的曲谱。有的还内外兼修,有的,还是团灭大杀器。
贾玖可是花掉了自己在战场上挣的全部的积分和杀戮值,在【高级修炼场】里面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岁月,最终练成了阎王三更响。只是贾玖跟某个家伙一样,喜欢藏一手,加上在人前,他只用琴,而不曾用过船琴,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罢了。
至少,贾家人不知道贾玖已经学会了船琴。因为贾玖在家里也只会抚琴,用的便是道魁送给他的唐雷琴九霄环佩。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这样说,难道是你已经学了船琴?”
贾玖笑笑:“你是见我摸过那船琴,还是听我谈过?我会这样说,自然是因为道魁跟我这样说的。”
薛宝琴听了心中一动。语气之中自然也带了几分急切:“二姐姐如今还在接受道魁的教导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武学方面,我已经初窥门径。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修炼。道法和其他的,我就马马虎虎了,自然离不得师长的指点。”
史湘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二姐姐。你还有不会的东西?我一直都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贾玖当即就笑场了:“怎么可能。我有很多不擅长的东西。只不过,擅长的两样比较拔尖,所以短处不明显罢了。再者,我也比较会装。”
史湘云道:“装?二姐姐。你是说,装模作样么?”
“是的。”
“诶~”史湘云惊叹不已,“真没有想到。我看二姐姐无论何时都是镇定自若的。还以为什么事情,二姐姐都能够应付下来呢。”
贾玖摇摇头。道:“云妹妹,我若是真那么能干,早把自己给累死了。”
贾母听了,立刻咳嗽起来,王夫人连忙上前伺候,口中还道:“二丫头还是这么不讲究,什么话都往外面倒。”
贾玖连忙起来:“是孙女儿不仔细,让老太太担心了。”
贾母咳嗽了半天,这才好过些,示意贾玖上前,拉着贾玖的手,道:“二丫头,你身边有姑姑们辅佐着,平日里,自然也不用我多费心。不过,有些话、有些字,还是不能随便出口的。你记住了吗?”
“是,老太太。”
王夫人也想借机吩咐贾玖几句,却见外面来了个小丫头:“禀老太太,那位碎岛使节又来了,还指名要见二姑娘。二爷还在衙门里面,老爷又出门访友去了。婢子来讨一个示下,这位碎岛使节,二姑娘是见还是不见?”
贾母还没有出口,就听见王夫人道:“老太太,大老爷虽然不在家,我们老爷却是在家的。不如,就让我们老爷出面罢。”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转头问贾玖:“二丫头,你看呢。”
贾玖不答,而是问那丫头:“这碎岛使节是自己来的,还是在鸿胪寺的相关官员的陪同下来的。”
那婢子道:“回姑娘的话,只有那位碎岛使节和副使。”
贾玖道:“那你回去告诉他,就说父亲不在家,我不便见外男,让他改日再来。”
那婢子应了,转身欲走,却被王夫人跟喊住了:“你且等一等。”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父亲不在家,可是你叔父在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婶娘,我拒绝,并不是因为父亲不在家,而是因为鸿胪寺的官员不在。我们大齐对碎岛所知甚少,也只是从已知的各种消息知道,对方的实力十分强大。因此,在跟他们往来的时候,要十分小心。太过亲近了,会被人冠上通敌之嫌,太过疏远或者冒犯了对方,则会给大齐、给朝廷带来麻烦。如果二叔是鸿胪寺或者是礼部的官员,那还好些。因为鸿胪寺本来就是负责这些外务的。外务事情十分严重的,鸿胪寺会移交礼部。这都是朝廷一贯的作法。可惜的是,二叔偏偏是工部的官员。”
贾母也道:“不错,老二家的,这事儿最好还是按照规矩来。”又对那丫头道:“你就去回来那位碎岛使节罢。”
那丫头应了,行礼退下。
王夫人气得要命。
自打那年,贾玖告了御状,贾政就闲赋在家。虽然说以前贾政就已经差不多是闲赋在家了,终究不是真的被下旨斥责,每年的冰敬炭敬什么的,数量虽然少,却还是有的。可是那年之后,贾政是彻底被雪藏了,大家都知道,贾政这是遭了上头的厌弃,谁都跟贾政保持距离,每年惯例的冰敬炭敬更是连影子都不见了。
跟王夫人这样贪财之人,哪里会不着急的?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贾政是被上头下了结论,说他不忠不孝不友不悌。
好不容易,女儿贾元春成了皇妃,结果这半年过去了,册封礼没有举行,金册金宝还不知道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上头就好像忘记了贾政一般,根本就没个表示。
王夫人急呀。
可是他的娘家已经败落了,贾赦这边,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更不要说帮着拉拔贾政了。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名利心很重的女人,王夫人当然看重贾政的前程。在他看来,只要贾元春在,贾政就不可能休弃了他;也只有贾政起来了,才能够让他再度穿上凤冠霞帔。
只可惜,贾政缺少机会,工部根本就不曾给贾政安排上面工作,贾政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去工部受那些小吏们的气。
贾政自己立不起来,王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干着急罢了。
方才,听到那婢子说,贾赦和贾琏都不在,王夫人当下便心中一动,可是见贾玖当场拒绝,他当然不依了。
他如何能够放弃这样的机会?
这说不定就是贾政起复的契机啊。
王夫人连忙赔笑道:“老太太,不是媳妇多嘴,而是这碎岛实在强大,我们总不好将他们往外面推罢?若是得罪了人家,怕是不好了。至于二丫头担心的,鸿胪寺的官员不在的事儿,这又有什么难的?他们不来,我们难道还不能派人去请么?”
贾母听了,也觉得很是。
虽然贾母也觉得,跟贾玖那样的安排可能更好一点,可是作为一个母亲,他自然是偏心自己的儿子的。贾政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可贾母又如何能忍心看着这个儿子一直这样坐冷板凳?
再者,王夫人的提议也不是不可行。
贾母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给自己的小儿子一个机会:“罢了,既然这样,让老二去陪那碎岛使节坐坐。另外,派人去鸿胪寺,等鸿胪寺的官员到了,二丫头再出去。”
立刻就有丫头应了。有的是去后头请贾政,有的自然是去前面通知林之孝派人去鸿胪寺。()
127 褒与贬
127褒与贬
听到贾母的安排,看到王夫人的喜不自禁,贾玖微微眯起了眼睛。
比起贾母跟王夫人的胆大妄为以及对可能的后果都不曾看见甚至看见了都不屑一顾的态度和作法,说贾玖在这种事情上谨小慎微已经是客气了,如果换了贾母和王夫人,只怕要形容他胆小如鼠、不堪造就、跟他父亲贾赦一路的货色,懦弱无比。
在贾玖看来,跟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应该跟番邦使节有什么瓜葛。
虽然说,京中的权贵们偶尔也会有人跟番邦使节有什么往来,但是这种人家,都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家底干净。不是武将之家,深得皇家和世人的信任,就是跟番邦有什么往来,也不会让世人怀疑。而且,这些人家会跟番邦有接触,也往往是得到了上面的示意。
虽然说贾玖也得到了皇帝的示意,但是,贾家的根底不是那么干净。贾赦曾经是当今已故嫡出兄长的伴读,可是宁国府收留了秦可卿,贾政王夫人夫妇,一个因为无能被人瞧不上也就罢了,另外一个背地里跟那王氏女的瓜葛却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只怕在皇帝的心中,贾家就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家,谁给好处,就冲着谁摇尾巴。
这一点,贾玖十分清楚,贾赦也一样清楚。不然,贾赦也不会一回到京里就闭门不出,跟往日的同袍、旧部们断了往来,也不会命令女儿跟张翠凤断绝往来了。
实在是贾家往日的表现实在是不好,让贾赦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碎岛之事也是如此。
虽然说皇帝给贾玖下了命令要求贾玖探听碎岛的情形,但是贾玖自己非常清楚,以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足以从碎岛口中挖出什么来。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的碎岛王脉可是实打实的。如果碎岛发现自己乃是纯正的碎岛王脉功体,只怕以后的事情就多了。
所以,面对碎岛使节,贾玖一定会要求鸿胪寺官员在场。这不是他拿乔,也不是因为他摆架子,而是他在刻意地跟碎岛划清界限。
但是。今天。贾玖和贾赦在此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被王夫人这个蠢货给毁了。
贾玖知道,以王夫人的脾气。是不会放过一切可能为他带来好处的机会。就跟今天这样,如果自己开口拒绝,王夫人很可能立刻就向贾母哭诉,他是为了贾政云云。而有些事情,贾玖也不可能告诉贾母。那么,事情的最后结果,也只会更糟。
更何况,那些事情就是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也是不会在乎的,因为他随时都可以把过错推到自己的身上,就跟原著里王夫人让王熙凤给他背黑锅、之前弄虚作假让邢夫人给他背黑锅一样。
那个时候。好处是贾政王夫人的,不好的、麻烦事儿都是他们荣国侯府、是贾赦贾玖父女的。
老实说。王夫人的这种小算计,贾玖看得真真的。贾玖也清楚,贾母不会不知道王夫人的算计,只不过,贾政也是贾母的儿子,处境又艰难,所以贾母再度动了帮小儿子的心罢了。
面对着贾母的这种心态,贾玖无言以对。就跟之前一样,贾母会不知道贾赦的委屈?会对贾赦的嫡长子和原配妻子的死一无所知?不过是因为王夫人会哭,所以贾母选择了宁事息人罢了。
虽然说,亲人之间互相照顾、互相分担麻烦,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跟王夫人这样,只要好处,把别人使劲儿地往死里坑的主儿,谁会把他当亲人?说声亲戚,都叫人厌烦。
只是,今天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贾玖方才保持了沉默而已。
其实,贾玖行为就跟原著开头林如海对着贾雨村说贾政好话的行为是一样的。无论林如海私底下如何看不起贾政,在外人面前,他总要维护贾政的名声和颜面,总要为贾政说两句好话。这也是当时的社会行为规范之一。不要说骨肉至亲,就是姻亲,在人前也要互相维护的。可惜的是。林如海是按照规矩来的,贾家却是从来都不守规矩的。
至于贾玖,要他维护贾政王夫人、为贾政王夫人打算,他觉得恶心。
如果贾政王夫人当初不是一心要取而代之,如果不是贾政王夫人手伸得太长,自己腰包鼓鼓却把什么罪名都往贾赦的头上戴,说不定贾玖还会心软。可是现在,贾玖对王夫人快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了。
贾玖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既然已经派了人去鸿胪寺,那孙女儿就回去换身衣裳。这家常的衣物可不适合见官。”
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你且去吧。邢丫头就留下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
贾玖应了,又跟贾倩贾清姐妹打了个眼色,方才带着自己的姑姑、丫头、嬷嬷走了。
等走到外面到垂花门外,上了车子,过了转角,邱典赞便问贾玖:“郡君,您真的要去见那位碎岛使节?”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今天,我们家本来就不该理会这个碎岛使节——他们可是甩开了鸿胪寺官员跑来我们家的——我躲都来不及,难道还为了个荣华富贵连命都不要的玩意儿把自己跟自己的父兄都搭上?哪怕是被人在背后骂、被诅咒,我都认了,横竖我是不会去前头的。姑姑,可有去通知父亲与哥哥?”
邱典赞连忙道:“郡君请放心,今日,侯爷会在张家过夜,贾兵部会在部里加班到深夜,都不会回来。”
贾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也好。”
有这些宫人们出手,绝对会把贾赦和贾琏留在外面。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就是不出面也是可以的。谁让他是女孩子呢?还是待选的秀女,父兄不在家,他完全有理由不见外男。
至于贾政,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贾政之于贾玖也是外男,贾玖不理会他,最多也是挨贾母一顿骂,外加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的记恨。可是这些东西,他贾玖又岂会在乎?
荣庆堂里面,贾母依旧笑盈盈地跟客人们寒暄着,偶尔还分散一点注意力给下面的小辈们。
李家太太看见贾玖带着一溜儿的人出去。忍不住赞叹道:“都说府上的姑娘们是往精细里面养的。我原以为,就是再精细,也就比我们家的孩子略仔细些罢了。如今一见。方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井底之蛙。”
贾母笑道:“这是我老大家的闺女。我家老大一把年纪了,儿子倒是有两三个,可闺女就这么一个,自然是疼得紧。这孩子也出息。得了宫里的眼,光宫里赐下的身上有品级的女官就有四人。”
李家太太可不是王夫人那种胆大包天的人。也不似薛姨妈,离开了京师的闺秀圈子之后,把很多东西都丢了,在很多隐性的潜规则面前显得那么无知。至少。作为官宦之家的太太,李家太太还是清楚的,在宫里。能够让有品级的正经女官随身伺候,最低也必须是九嫔之一。即便是位分在九嫔之上。没有经过册封礼,没有金册金宝,相对应的女官也是不可能到位的。
换而言之,贾元春虽然成了贤德妃,可是册封礼没有办,金册金宝没有到手,他也只是个空头的妃子而已。虽然衣裳首饰的份例上去了,可是真正体现一位高位妃嫔的地位与排场的女官,可是一个都没有。
在李家太太看来,这位贾郡君还没有进宫就如此排场,这要是进宫了,说不定也只有那个几个位置可以安置了呢。
李家太太也说不上这位贾郡君的未来是好还是不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说些奉承话讨好贾母。
横竖,贾玖的未来跟他女儿也不相干,不是么?
李家太太道:“我虽然是南面来的,但是关于郡君的事儿,好歹也听说过一点。郡君是个有大福气的,将来也是有造化的呢.。”
贾母连连点头:“可不是。”
却不想,这几句话,却是深深地得罪了王夫人。
在王夫人看来,贾家的娘娘应该是他的女儿,如果贾玖这个大房的丫头是个有造化的,那岂不是说,他的女儿只能在富贵两年?王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贾玖妨碍了他的女儿的路。
王夫人连自己的娘家侄女王熙凤跟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能够算计,更不要说一个本来就跟他敌对的、妨碍了他的路又害了他的名声的贾玖了。
本来,王夫人就跟贾玖有些不对付,之前会去讨好贾玖,也是因为他觉得贾玖能够帮到他的儿女。不过,现在么,王夫人又不那么想了。
王夫人试图拉拢贾玖,那是因为他希望未来贾玖能够帮他护着贾宝玉一点,可要是贾玖会毁掉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呢?即便贾元春的地位本来就不怎么稳固,但是,如果是贾玖害了贾元春的前程,王夫人一样不会放过贾玖。更重要的是,王夫人跟贾赦这边的仇恨,那是早早地埋下的,即便王夫人愿意放下身段,他也不觉得,贾赦贾琏会愿意看到贾玖照拂他的儿子。
毕竟,这里面关系到三条人命。
再者,贾玖是记在邢夫人名下的嫡女,哪怕现在有关贾玖的身世的怀疑已经尘嚣直上,可是,只要邢夫人是贾赦的妻子,那贾玖就是他的女儿。邢夫人躺在屋里人事不知,贾玖回头就去帮害了邢夫人的仇人,王夫人觉得,那会那样做的,就不是那个胆敢告御状的二丫头了。
王夫人已经思考了好几天了,也征求过边上的丫头们的建议,那就是,无论自己做什么,贾玖将来会帮助他的也十分有限。同样,只要自己的女儿还在那个位置上,那么自己的女儿总会护着自己的儿子的。
亲姐弟不亲,难道还指望连堂房都不是的人么?
王夫人看得明白,这个二丫头对自己的儿子,可是相当不感冒呢。跟自己的儿子保持距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规矩,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了。
他既然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又如何会守护自己的儿子?
王夫人心里是这样想的,因此看着薛宝钗的眼神倒是柔和了许多。在王夫人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薛宝钗既然坑了贾玖那么多的财物,那他就是自己人,更不要说,他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虽然他的年纪也大了,除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了退路,不过看在他对自己的这份心的份儿上,王夫人不介意多给这个外甥女儿一点好颜色。
这样想着,王夫人便在边上凑趣道:“李家妹妹客气了,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摔打惯了的,哪里比得上府上的姑娘们?看妹妹家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也就我那外甥女儿能够比得上了。”
李家太太先是一愣,继而也客气地笑了。
虽然脸上不显,但是这位听到王夫人的话,心里并不舒服。如果王夫人拿着贾玖跟李纹李绮两个比,李家太太当然高兴,毕竟,这位贾郡君身边有四位宫廷命妇级侍女,言行举止自然是靠得住的。就是不拿贾玖说事儿,那么贾倩贾清姐妹也使得,他们也是朝廷钦封了的县君乡君,都是有品级有凤冠霞帔的贵女。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女儿跟这几位比较,那是抬身份。
可薛宝钗算什么呢?
一个商家女,哥哥还曾经犯过人命案子,虽然案子被王子腾摆平了,可名声到底不好听。王子腾又是个跟逆谋有关的人,有这么个舅舅在,薛宝钗的身份真实雪上加霜。
王夫人拿着薛宝钗跟李纹李绮两个比,那不是抬举李纹李绮,那是给李纹李绮抹黑、给李家太太添堵。
不过,李家太太也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跟王夫人计较,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曾减过一丝。
反而是薛宝琴,听见了长辈们的话,忍不住看了李纹李绮姐妹一眼,又去看邢岫烟。()
128 宝琴计较
128宝琴计较
薛宝琴的动作并不隐蔽,不但邢岫烟本人注意到了,就连薛宝钗和史湘云也都注意到了。
史湘云道:“琴妹妹,你为什么老是看邢姐姐?”
薛宝琴立刻反应过来,道:“我跟邢姐姐一路同行,自然是熟悉的,可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数日,邢姐姐的变化就这么大。宫里的嬷嬷果然厉害。”
史湘云本来还想说邢岫烟是靠了那身衣服呢,听了薛宝琴最后的一句话,倒是笑了起来:“可不是。虽然说宫里每年都会放人出来,可真正的好嬷嬷,依旧难求。即便是这府里,除了二姐姐,也就当初的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有请过宫里出来的嬷嬷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薛宝琴忍不住把目光往探春和贾倩贾清身上瞄。
薛宝琴很清楚,在大家族中,讲究的便是首尾相望。不要说亲姐妹了,就是堂姐妹、从姐妹、族姐妹,如果有事儿,也要相互照应。可是这荣国侯府却十分奇怪。本来应该是亲兄弟的两位男主子,却是互相当对方不存在,下面的小辈们更是泾渭分明。
薛宝琴不过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呆了几天就发现了,下面的小辈们还真实泾渭分明。
之前,贾政这边的孩子,除了庶子贾环和嫡长孙贾兰,其余的,其实也就是贾宝玉和探春,都是养在贾母跟前的。贾赦那边的孩子们,贾琏有官职在身,早上出门的时候贾母还没有起来,晚上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贾母这边也落了锁,所以,贾琏除非是沐休日,否则都是在外面磕个头就算了;贾琮要读书,也是早出晚归,这两日东府的老爷不授课了,这孩子也是早早地去了前头的书房。平日里也是在院子里给贾母磕个头就算;至于下面的几个女孩子。早就得了贾母的话,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过来,平日根本就不会出现。
如果不是闹出了大事。让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女孩子搬进了后花园,只怕这种情况还不会改变。
问题是,即便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搬进了后花园,史湘云跟探春依旧天天来贾母这里请安。从早到晚都在这荣庆堂里,而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则是在请安的日子出现,午时之前一定会退场。跟今日这样,不过刚刚坐下来,贾玖就起身告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有方才,贾玖、史湘云、探春桑二说话的时候,也是语带机锋。
这样的氛围。让薛宝琴十分不舒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谁家的堂姐妹会是这幅模样。只是他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身边有一大群丫头跟着,很多事情,他都没办法跟自己的堂姐打听,只能小心再小心。即便是话题,也尽量挑不容易出错的说,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禁忌。
虽然史湘云留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豪爽大方,可是在薛宝琴听来,史湘云的这些话,充满了酸味。
什么叫只有大姐姐跟二姐姐有宫里来的嬷嬷教导?贾倩贾清身边不一样有宫里的嬷嬷么?怎么没听见史湘云提他们?难道这两位不是这府里的人?
还有探春。既然宫里有了一位贾家的娘娘,又为何不好好教养这位娘娘的同胞妹子?若是教养得好了,将来也是娘娘的一条臂膀不是么?这天底下,哪里有自家的亲姐妹靠得住啊?
可薛宝琴冷眼看着,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放养的。虽然说贾母面子上对他还行,实际上,这位三姑娘却是家里诸多姑娘里面最没有底气的一个。
至于那位四姑娘,也就他来的那一天见过一次。听说他离了父亲,病了,也不曾往贾母这里来,每日也都窝在留园,隔日让太医看一次。太医什么的,没有身份根本就请不动。这府里能够为一个小女孩两天请一次太医,无论是这荣国侯府的能量还是那位贾郡君的面子,都不容小觑。
对比之下,这位三姑娘身边就这么几个丫头。排场比不上不说,就说今天,这位三姑娘打进来着荣庆堂就安静得很,几乎不说什么话,就是说了话,也是被人冷场的份儿。
可见这位三姑娘的地位。
薛宝琴还没有见过这位三姑娘在后花园的屋子,但是从这些日子以来贾母屋里的丫头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这些丫头们,更讨好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对史湘云也是客客气气的,反而是对这位三姑娘,有些不以为然,至于自己的堂姐,也仅仅是礼数上的客气,就好像他们跟薛宝钗说话,都有些纡尊降贵一般。哪怕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
至于自己,薛宝琴也看得出来的,这些丫头们对自己客气,也不过是看在贾母对自己的喜爱的份儿上。可是贾母究竟对自己有多少喜爱,薛宝琴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就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每次贾宝玉来了,他都非常尴尬。
这种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的喜爱,还真要打个问号。
薛宝琴也清楚,这些丫头显然都不是笨蛋,他们对自己客气,也是客气给贾母看的。当然,这里面也许还有赏钱的因素。
老实说,得到这样的待遇,薛宝琴心里不是没有意见。他很清楚,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闹开了,第一个受到伤害的,绝对是他自己。
梅家是翰林,他薛宝琴是商人的女儿,这门亲事,原来就是他们薛家高攀。如果再传出什么绯闻,只怕梅家第一个上门来退亲,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要他婉拒贾母的“喜爱”,搬去跟自己的堂姐住么?
薛宝琴自己倒是千肯万肯的,可他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位堂姐并不欢迎自己。至于原因,还是因为这个贾宝玉。而且。贾母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作为客人的客人,他薛宝琴又哪里敢得罪贾母的?
薛宝琴会来贾家,本来就是希望借着贾家的名头,给自己镀一层金,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嫁进梅家的。可要是这里头有什么变故,他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退了亲的女孩子还能够找到什么下家?
得罪了贾母。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即便是心中万般委屈。他还必须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继续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跟贾宝玉说说笑笑。
老实说,他真的十分羡慕邢岫烟。也十分希望自己能跟邢岫烟换一换。
听见史湘云这么说,薛宝琴立刻答道:“云姐姐是说,二姐姐为邢姐姐请了宫里的嬷嬷么?”
史湘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最多也就是让他身边的姑姑们指点邢姐姐一二罢了。”话出了口,史湘云才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连忙补救:“我记得那年二姐姐为倩丫头清丫头请嬷嬷的时候。前前后后考校了大半年,这才请足了人。这还是请了东府的蓉儿媳妇和张家的人帮忙的呢。邢姐姐来了才几天,这么短的日子,又能请到什么嬷嬷?不过。再好的嬷嬷,也比不得二姐姐身边的四位姑姑,这四位可是宫里命妇级的女官。位份可不低呢。从五品。”
命妇级的女官。
薛宝琴听了,一下子呆住了。
之前薛宝琴也隐隐听说过。贾玖身边有四位宫廷女官,他还以为不过是跟其他人家能够请到的恭使良使之流,再高。也不过是常侍、内常侍,恭使正八品,良使从七品,常侍、内常侍则是正七品,跟从五品中间着实差了整整两级呢。
他可不是史湘云,至少他是知道的。这种命妇级的女官,又被叫做宫廷命妇级侍女,都是吃领俸禄、正经皇粮的。这些女官,除了被任命到各王府任职,很少会离开宫廷,更不是那些各家能够延请到的嬷嬷能够比得上的。这样的女官,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有宫廷内部才知道的秘辛。很多时候,上面的人宁可他们死了,也不会让他们离开。
尤其是常侍和内常侍,分别是管理群居妃嫔宫殿或群居小公主小皇子宫殿的女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在女官之中,已经很体面了。
因为,宫里的最高女官,也不过正三品而已。
巧的是,贾元春的凤藻宫尚书,正好也是正三品。
薛宝琴的脸上笑着,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不是笨蛋,相反,他很聪明,又会说话,又会讨巧,所以贾母等长辈很喜欢他,下面的丫头们看不起他的身份,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会避讳着他。因此,薛宝琴在贾母的屋子里面,着实听到了很多消息。
别的不说,就说贾元春的事儿,他就知道个七七八八。
薛宝琴知道,王夫人可是非常为自己的女儿而得意,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自己的堂姐要银子、要求自己的堂姐务必要精益求精、把那座省亲别墅修得美央美伦。
薛宝琴不知道自己的堂姐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但是自己的堂姐坑了那位贾郡君,从那位贾郡君手里弄到了价值上千万的财货,这件事情,薛宝琴已经从那些丫头们的嘴里知道了。薛宝琴还知道,那些丫头们为此对自己的堂姐很不满。他甚至还知道,自己的堂姐不敢得罪那些后妃们的娘家,所以出手的价格十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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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琴知道了解了这么多之后,就为自己的堂姐而着急。
在薛宝琴看来,堂姐踩着贾郡君而捧贤德妃,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虽然说,内宅的事情也好,宫里的事情也好,很多时候,名分比实惠重要,实惠只能荣显一时,名分却能够长长久久地带来好处。但是这条惯例,却在贾元春和贾玖这堂姐妹之间并不成立。
薛宝琴认为,名分和实惠这两样东西,到底哪样更好,这也是要看人的。有本事的人,无论拿到哪样,都能够过得好好的;没本事的人,即便同时拥有两者,也会被人扯下去,从此沦落尘埃。
薛宝琴没有见过贾元春,但是他已经认识了王夫人。薛宝琴不知道贾元春是怎样的人,但是看到王夫人,他也能够根据王夫人的表现,推断出一二。
在薛宝琴看来,王夫人很凶残。从表面上看,王夫人显得很慈善,也不见任何失礼之处,可是从他逼自己堂姐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并没有多少骨肉之情,比起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他更看重钱财。也因为这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在,自己的堂姐才会过得如此辛苦。
薛宝琴对王夫人的评价就是金钱蟒。一旦选中了目标,可以不吃不喝,盘踞在那里,把猎物观察上好几天,然后乘着猎物松懈的机会,一口气,把猎物整个儿囫囵吞下;又或者,使用蛇类的绞杀技,先把猎物团团围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地挤压猎物的空间,将猎物生生地绞死。鲸吞掉猎物的王夫人就会跟一条蟒蛇一样,懒洋洋地、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原来的位置上,一面晒太阳,一面消化肚子里的食物。除了有心人刻意去观察,否则,不会注意到他那凸起的肚子。
薛宝琴不知道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侯府里面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从他的堂姐薛宝钗的经历上,他可以看出来,薛宝钗和他背后的薛家这一房,大约是逃不过王夫人绞杀和吞噬了。
薛宝琴很庆幸,当初贾母看中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姨妈说了那么一句,使得这位老太太改了口,让那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收了自己做义女。
不然,下一个被吞噬掉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
他的哥哥薛蝌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被贾家那么多人都看不起的王夫人尚且有如此能耐,薛宝琴相信,那位贤德妃娘娘显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只是宫里讲究的是不争。
在宫里,不动手脚,那是妥妥地被人算计至死的节奏,可在宫里,手脚动得多了,一样是作死的节奏。
薛宝琴认为,之前贾元春一点动静都没有却一飞冲天,成了什么贤德妃。这里面的小动作绝对不会少。现在皇帝还在兴头上,贾元春当然不会有事儿。可若是皇帝的兴趣没了,贾元春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相反,这位贾郡君却是一步一步实打实地往上走。
薛宝琴也听说了,外面谣传的是救了长乐公主的人是贾倩,可实际上,立下这份功劳的人却是贾玖。贾玖谨慎知度,知道自己不能吃独食,所以把功劳分解开,送给贾倩贾清姐妹,光着一点,就比许多人强。
至少薛宝琴自己是这样看的。
贾玖把功劳分给了贾倩贾清姐妹,自己就不用升得太快,也不会扎了别人的眼。贾倩贾清姐妹也上来了,给自己添了两条臂膀。
这样的算计,这样的忍耐力,如果进了宫廷,薛宝琴觉得,贾玖不飞黄腾达都奇怪。()
129 宝玉之痴
129宝玉之痴
史湘云见薛宝琴愣愣地发傻,忍不住拍了拍薛宝琴的手,道:“琴妹妹你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是羡慕邢姐姐能够得到姑姑们的指点?你若是能够让二姐姐点头,想来二姐姐是不会介意让姑姑们多指点一个人的。”
薛宝琴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道:“实不相瞒,云姐姐,我跟着哥哥进京,原来就是为了备嫁。怎奈梅家去了外面,这才耽搁了。能够养在老太太屋里,是老太太对我对抬举,有了老太太的照拂,将来我就是出嫁了,面子上也好看些。我原以为,宫里的姑姑都是一样的,却原来还有这些门道。怎奈我与二姐姐平平,也不知道如何跟二姐姐开口。”
薛宝钗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虽然说,我们说客人,二妹妹照顾我们也是应当的。但是有些事情可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我们挑姑姑、挑嬷嬷,人家何尝不是在挑我们?如今,外面的那些嬷嬷可十分讲究,只进公侯府第的们,若是听说教导的姑娘身份不够,或者是庶出,或者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多有摇头不要的。旧年,母亲就说要给我请个嬷嬷,谁知,束脩一抬再抬,却没有一位愿意教导我。琴妹妹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若是二妹妹点了头,或者琴妹妹多跟邢妹妹往来,嬷嬷们教导邢妹妹的时候顺便带上妹妹,也不过是顺带而已。”
史湘云连连摇头,道:“宝姐姐,你快别说了。二姐姐别的不讲究,在这些事情上可十分讲究。若是邢姐姐在二姐姐跟前,二姐姐让嬷嬷们指点邢姐姐一二也是自然的。可离了二姐姐跟前。那些嬷嬷可不好惹,更不要说那四位姑姑们了。”说着,又指着贾倩贾清姐妹道:“你看他们两个,不也有封爵么?那四位姑姑还不是只跟着二姐姐?”
贾倩连忙道:“云姑姑这话,我可不赞同。规矩便是如此,在宫里,就是公主所的姑姑也不过是常侍的品级。就是那些婕妤、贵人、才人等群居的嫔妃们的宫殿里的内常侍也是有数儿的。我们姐妹是什么身份。品级不够,哪里能让从五品的典侍女官来伺候我们?那不是乱了套么?”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的身份也差了一点。”
贾倩道:“虽然姑姑的身份是略差了一点。不过。这四位典侍女官都是公主殿下回了万岁,再由万岁赐下的,不算逾越。”
史湘云突然道:“倩丫头,之前不是说。你才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么?怎么二姐姐反而跟长乐公主更亲近些?还有,我隐隐听说。救了出长乐公主的人乃是二姐姐,可不是你呢。”
贾倩点了点头,答道:“我终究比不得姑姑。姑姑在武学上的天分,又岂是一般人能够赶得上的?要不然。老祖宗也不会在这京里的十二房子孙中,独独选了姑姑了。我虽然得到姑姑的传功,但是无论是修为还是其他。终究还是比不上姑姑。所以,最后去了边关的人。是姑姑。我不过是顶了姑姑的身份,替姑姑遮掩一二罢了。”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可惜,这一番安排,最后还是露了马脚。”
贾倩听了,不说话。
反而是薛宝琴,听说之后大为紧张:“传功?那岂不是很危险?不知道二姐姐最后还剩多少功力?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贾倩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原本的计划中,的确是由我去边关的。可惜的是,经过考核,道门对我的评价还不如当时已经仅剩下不到一成功力的姑姑。所以,最后远赴边关的人,还是姑姑。那一年,姑姑在边关挣命,我在玉清山上也不好受。姑姑走的前一天,姑姑还是一副走路都不大妥当的模样。我想,姑姑一定是要求道门做了什么,激发了他的潜力。不过,这样做,往往容易留下后患。老实说,最后姑姑只是走火入魔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史湘云失声道:“那岂不是说,当初二姐姐去边关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谈话,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显然都听见了。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的确是二丫头会做的事情。”
李家太太道:“听说当初这位二姑娘是老太太教养的?也是老太太会教人。贾郡君的行为,也比得上古之缇萦了。”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道:“二丫头可不是什么古之缇萦,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不会哭泣,而是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这孩子就跟男娃儿一样。如果他不是我看着大的,只怕我都会以为,他跟宝玉抱错了。”
李家太太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孩子有担当,我们做长辈的,更应该高兴才对。”
却不想,这句话,又深深地往王夫人的心口扎了一刀。
李家太太夸奖贾玖有担当,那岂不是说,至今还围着內帷转的贾宝玉没有担当么?王夫人当然要生气。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一样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看低。
只是低头回忆起贾宝玉的所作所为,王夫人也只能在心里叹气。别的不说,就说那日他收拾儿子屋里的丫头的时候,贾宝玉的确不像是一个有担当的人。那么几个丫头都是贾宝玉身边得用的人,又跟贾宝玉有了关系,当日又是那样求贾宝玉,可是他的儿子最后还是没有为他们来自己面前说一句话。
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一心为贾宝玉考虑,自然容不得这些勾引自己儿子的狐媚子。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王夫人觉得,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是任何一个女人的不幸。富贵的时候,他会跟你亲亲热热。一旦灾祸降临,即便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他也会躲得远远的,不管女人的死活。
这样的一个男人,无疑是靠不住的。
王夫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儿子不好,他只会在心里腹诽,认为贾宝玉是学了他父亲的样儿。
在王夫人的心中。贾政就是一个没本事也没担当的货色。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王夫人宁可自己嫁入薛家,也不要嫁给贾政。
这个男人,无能、绝情得出了境界了。
王夫人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贾母一眼,压下心中的种种,这才挤出了一个看似随和的笑容,道:“二丫头自然是不同的。他可有主意了呢。”说着。猛然想起了什么,道:“老太太。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又跟那碎岛使节说了些什么。不如,我们打发个人去前面看看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王夫人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这才想起来。既然贾玖是个有主意的人,又事先说了现在他不便见碎岛之人,只怕他会真的不去见那碎岛使节。哪怕贾母已经对他发话了。
这如何使得?
王夫人一心想让贾政东山再起,为他重新赢得凤冠霞帔。又如何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如果贾玖不愿意帮忙,王夫人绝对会跟贾玖没完。
贾母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王夫人的担心,贾母又如何不知?只不过,贾母不想让人看了笑话罢了。
王夫人无奈,只能又催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知道,如果不顺着这个儿媳妇,只怕这个儿媳妇真的会不顾大局、把事情闹大。
那是贾母绝对不一样看到的。
贾母不想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丢了面子。
贾母最看重面子了。
贾母最终还是侧过了头,道:“鸳鸯,你去前面看看,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鸳鸯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事情,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鸳鸯才回来,跪在地上道:“回老太太的话,二姑娘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立刻更衣梳妆了,在屋里候着。怎奈侯爷跟二爷一直都没有回来,前面又来了礼部的莫大人。二姑娘无法,只能在屋里等着。倒是二老爷,跟鸿胪寺的几位官员说得十分投机。”
鸳鸯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
鸳鸯很清楚,贾玖是个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性子,就跟今天一样,贾玖既然说了不方便,他就不会去前面。无论贾赦和贾琏在不在家。
但是贾母跟王夫人却不会轻易罢休,如果回答得不好,他即便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丫头,一样会成为牺牲品。所以鸳鸯的重点还是咋贾政身上。
果然,贾母跟王夫人听了鸳鸯的话,很有些不高兴。贾母也就算了,不过是收敛了笑容,可王夫人却是已经放下了脸了。等王夫人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反而高兴了起来。
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相谈甚欢。这意味着什么?当然是贾政起复有望啊。即便是鸿胪寺的官位不大高,可总比现在做冷板凳来得好。
王夫人有这个把握,只要贾政能够进了鸿胪寺,那么,自己的女儿就应能把父亲拉到鸿胪寺少卿的位置上去。
这样想着,王夫人倒是庆幸贾玖没有去前面了。如果他去了前面,哪里轮得到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们说话的机会?
王夫人想得到的,贾母当然也想得到。贾政是贾母的儿子,如今听说贾政出头有望,贾母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也有这个心思取笑贾玖了。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们家的二丫头,最是牛心古怪。在这种事情上,还真是讲究。偏偏我又说不过他。”
李家太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贾郡君到底是贵女,又是有大造化的,又有宫里的姑姑们教导着,自然比一般人更看重这些。”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啊。他若是真的能如你所言就好了。”
边上的史湘云跟贾宝玉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在说这件事情。
贾宝玉道:“二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何要去见那些禄蠹?”
他这话一出,其余的几位姑娘们都是一愣。史湘云、薛宝钗和探春都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那些怪癖,所以不以为意。可李纹李绮薛宝琴和邢岫烟四人却吃惊不小,以李纹李绮为最。
李纨的父亲既然能够成为国子监祭酒,自然也是读书人,即便要求家里的女孩子们无才便是德,可是这忠君爱国、这“学成文武事,货与帝王家”的思想依旧不会变。所以,李家的女孩子们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教育便是:男儿行事,当为国尽忠、为家全孝。
换而言之,在李家的女孩子们的眼里,男儿就在少年时,就应该好好读书上进,长大了就去科举做官,为君王分忧,为国家为百姓做点什么。
在他们看来,贾宝玉的这几句话,无疑是大逆不道。
贾宝玉却不管李纹李绮的想法,反而问邢岫烟:“邢妹妹,你怎么看?”
邢岫烟看了看贾宝玉,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身为女儿家,本来就有很多禁忌。二姐姐是待选的秀女,本来就不宜见外人。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贾宝玉听说秀女二字就不舒服。他一直都觉得,这天底下最漂亮最有灵气的女孩子就应该在他们贾家,可听邢岫烟这么说,他当然是不舒服的。
贾宝玉又问薛宝琴。
薛宝琴笑盈盈地道:“宝哥哥,你到底是希望二姐姐出去见那些人还是不希望二姐姐出去呢?”
贾宝玉一滞。
史湘云连忙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二老爷不是他的亲叔父么?怎么有这么多的讲究?明明二老爷就在前面,二姐姐也不出二门,也不知道二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立刻抬起了头。
贾清勾起了嘴角,道:“云姑姑,您这话说得就不公平了。如今,我们姑姑也大了,莫要说叔父,就是亲兄弟都要避嫌呢。姑姑身边的嬷嬷们最是讲究这个,经常在姑姑边上耳提面命。这是老祖宗们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也不那么容易变呢。”()
130 宝玉婚事
130宝玉婚事
史湘云冷哼一声,道:“当我不知道,袭人被撵出去,也是二姐姐的手笔。袭人就是胆子再大,他可不敢得罪了二姐姐,更不要说编排二姐姐的坏话了。”
贾清笑道:“云姑姑说的是。袭人那丫头,可是丫头里面有名儿的京巴儿,这个绰号下面都传遍了,我们也听说了一二。以袭人趋利避害的本事,的确不会说姑姑的不是。但是袭人的确不够聪明。他看见了林姑姑打进了后花园就没有出来过,就以为林姑姑是可以随便他折腾的,嘴里不干不净,姑姑如何饶得了他?当初,祖父可是在林姑祖父的病榻前发了誓的。”
贾清的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
没错,袭人是不敢说贾玖的坏话,但是他却说了林黛玉的坏话。
作为黛粉,贾清当然不能忍。
生在这富贵乡、绮罗丛,其实人与人之间少不了的算计。就连贾清跟他姐姐贾倩之间还有个磕磕碰碰呢,更不要说跟其他人。每日忙着算计别人,也防止别人算计,偏偏有些人用的那些手段,算计算不上,却足够恶心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他们的心里都有阴暗面,甚至有的时候,这些阴暗面,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身处腐烂又肮脏的烂泥塘,即便每天两次沐浴,都无法洗去那股腐臭味。
每每看到贾宝玉跟袭人滚了床单之后,还若无其事地跑来找他们这些女孩子玩耍,甚至还想挨着一起坐、摸他们的胳膊,贾清就觉得恶心。
每每看到贾宝玉一连天真地说那些可以败坏女子名节、让一个女孩子沉塘的话,贾清就觉得暴躁。
偏偏应该管着贾宝玉的贾母根本就不为所动。
偏偏史湘云这几个人好像完全不知道礼记。
偏偏作为晚辈。贾清反抗得了贾宝玉,却反抗不了贾母。每次来给贾母请安,对于贾清来说都跟进行了一场战斗一样。
一面是好色又无知的贾宝玉,一面是高高在上的贾母,身后却是身败名裂的万丈深渊,贾清的精神可以说是高度紧张,甚至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身处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贾清当然需要一块净土。
巧合的是。贾清也好,贾玖也好,都曾经是黛粉。而现实版的林黛玉也正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干净又纯粹,通透又高雅。
所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说林黛玉的坏话。
对于他们来说,守护林黛玉便是守护他们自己的心灵。
而袭人。恰恰冒犯了禁忌。
跟贾宝玉有了关系之后,袭人的态度就变了,他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认为贾宝玉没有娶妻之前。他就是贾宝玉屋里的第一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使唤这贾宝玉的那些丫头,渐渐地。他躲在贾宝玉的身后,开始使唤起贾母屋里的粗使丫头、三等丫头。然后是二等丫头。因为他跟鸳鸯鹦哥等人交好,又经常给点小恩小惠的,看在银钱的份儿上,那些丫头们都乐意挣点外快,或者在他面前露个脸,争取进阶的机会。
这种顺风顺水的生活,让袭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在某一次,他跟史湘云张口,史湘云一口答应帮忙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使唤这些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袭人也只是以为,只有史湘云而已。可是当他跟探春开口,探春没有推辞,跟薛宝钗暗示,薛宝钗也点了头之后,巨大的虚弱感席卷了袭人。让袭人以为,只要他是贾宝玉房里的第一人,只要贾宝玉还没有娶妻子,他就有这个能耐使唤这些姑娘们。
袭人当然不敢动贾玖。
他把目光放到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要守孝,不可能来给贾母请安,但是他也按照贾家的规矩,吃饭的时候,都会打发丫头婆子给贾母送一样江南的特色菜来。林黛玉五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了扬州,一直到林如海去世之后,方才回京,他们家的厨娘自然比贾家的厨娘多一手扬州菜。更不要说林家原籍苏州,日常吃的菜肴也跟贾家不同。所以,林黛玉送的菜肴,也多是以扬州菜和苏州菜为主的。
当初,林黛玉的屋子是贾玖安排的没有错,贾母也十分生气贾玖打乱了他的算计没有错,可贾母还不致于为了这种事情就迁怒林黛玉,因此,贾母虽然点了头,让林黛玉住在后花园里,却也送了好几个二等丫头过去,以表示对这个外孙女的关心。林黛玉就是让这些丫头们轮流给贾母送菜肴的。而这些丫头正好是袭人的熟人。
袭人见不到林黛玉,也不至于在跟林黛玉不熟悉的情况下,就跑到香雪山庄,要求林黛玉帮他做这个做那个。但是他可以私底下跟这些送菜的丫头们商量,让这几个被贾母送给林黛玉的丫头们帮他做针线。
林黛玉不是史湘云,也不是薛宝钗,他是林家的女儿,接受的是林家的教育,而不是贾家的教育。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规矩,不要说他自己了,就是他屋里的丫头们给贾宝玉做针线,外头也会把这个罪名挂在他的头上。所以,知道这几个丫头私底下应了袭人、帮袭人做贾宝玉的针线的时候,林黛玉十分震惊也非常生气。他把这些丫头们关起来扣除了半年月钱并狠狠地让嬷嬷们教训了这些丫头们一顿,又另外让人把那些针线还给了袭人。
这就是林黛玉跟袭人结怨的经过。
林黛玉认为,他跟贾宝玉是表兄妹,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应该避嫌。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哪怕是两个人有未婚夫妻的名分,都应该避嫌,不要说他跟贾宝玉根本就不认识。更何况,林黛玉还要守孝呢。
可袭人却认为林黛玉拿乔。他认为林黛玉不过是寄居在贾家的表姑娘而已。没了贾家的庇佑,林黛玉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把弟弟养大了。袭人认为,林黛玉既然受了贾家这么大的恩惠,居然如此不识抬举,他当然要为他的主子不平、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表姑娘一点颜色看。
袭人是个丫头,他的手段说不上算计。只不过十分恶心人罢了。
可是袭人不知道。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是十分在乎林黛玉的。袭人不过是布置了几句流言,还没有扩散到鸳鸯的耳朵里面。就有人通知了贾玖和贾清。贾清立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安排了更多的流言,让袭人张狂的模样暴露出来看,而贾玖则在袭人自以为得意的时候给了袭人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袭人倒台的全部经过。
贾清讨厌袭人。自然是看不上帮着袭人的史湘云探春薛宝钗之流,反而更加欣赏林黛玉。在他看来。林黛玉不但自己不给贾宝玉做针线,还不让自己屋里的丫头帮袭人做,这才是真正的守礼。
至于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之流,在贾清看来。也许探春是因为无奈,但是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就未免太不讲究。
现在。史湘云又拿袭人说事儿,贾清当然不会让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可是在贾母跟前呢。史湘云若是继续说下去。那可要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所以,贾清立刻狐假虎威,把林黛玉抓出来,一方面是讨好贾母,让贾母看到他们对林黛玉的重视;另外一方面,则抬出了贾赦,挡住了史湘云接下来的话,防止史湘云继续丢人。
林黛玉可是林如海亲自托付给贾赦的,贾赦也是当着林如海的面打了包票的。如果林黛玉受了委屈,失职的不是贾玖,而是贾赦。
在古代,人们对某些事情总是忌讳的。宁可欺负活人,也不可欺负鬼神。大多数人都相信,欺瞒鬼神,那是要遭报应的。
林如海已经死了,就成了不可欺的一类。
也许在座的某些人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就是这样:宁欺老人,不欺少年,宁欺活人,不欺鬼神。
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向来是不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即便是吃斋念佛,也多是做给别人看。
但是,贾母信。
贾母已经是老人了,身体也大不如前,精神更是不好。因为年纪越大,所以越发敬畏这些东西。
听贾清这么一说,贾母心中一动,道:“可不是。林丫头也是可怜的,敏儿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又早早地去了。林如海又续娶了媳妇,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是终究还是爹,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不是?可惜,又早早的走了,只留下他们姐弟几个,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小。林丫头总是叫我放心不下。”
王夫人陪笑道:“老太太,这都是命。大姑娘命硬,这有什么办法呢?”
贾清连忙道:“二太太这话,我可不赞同。虽然我年纪小,关于林家的事儿,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他们林家本来就子嗣艰难,已经是数代单传了。到了姑祖父这一代,更是连五服内的族人都没有了。人家都羡慕林大人少年显达,可是这探花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还不是拿命去拼?林大人迎娶我们家四姑太太,还不是因为我们家子嗣繁茂?怎奈之前林大人已经伤了底子,姑太太更是一连几胎都没有坐稳,这又能怪谁来?林姑姑出生的时候,林大人也好,姑太太也好,年纪也都不小了,就是放在百姓家里,也都是抱孙子的年纪。若不是因为林家代代子嗣单薄,姑太太又何必拿命去拼?又何至于伤了身子,早早地撒手人寰?林大人也是,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又是在天底下最是磨人的位置上熬了这些年。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再康健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又有几个撑过一年的?林大人能够在那个位置上熬了这四五年,还得了善终,这天底下又有几个?若是林姑姑是个克父的,林大人又哪里撑得了这四五年来?”
林黛玉乃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是贾母唯一的女儿贾敏留在人世的唯一骨肉,贾母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人作践他。偏偏这话出自王夫人之口,更是隐隐说林黛玉克父克母,贾母当然是不高兴的。
贾清的话,虽然有些不给王夫人面子,但是王夫人先不给贾母面子编排起林黛玉,贾母听了他的话,自然是更喜欢。
贾母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林家数代单传,寿数也不够长。这样的人家,哪里是什么良配?我当初就说林家不好,可老太爷硬说林家家风好,林如海又是个有出息的,求着上面作成了这门亲事。唉,老实说,打敏儿出嫁,我这心里就跟打鼓一样。后来,事情也果然如我担心的那样,一桩一桩地发生了。”
王夫人突然道:“可是林家那位继夫人偏偏一肚子就生了三个娃呢。”
贾母的脸色立刻就放下来了。
贾倩柔柔地道:“这如何能一样呢?那位继夫人之前嫁过一次,进门十余年,还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他真是个容易生养的,为何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他的前夫另娶闺秀之后,也是三年抱俩。所以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也许那位继夫人跟林大人的八字特别合,也许,是有人拿自己的命,换了这子嗣来。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倒是听到最后,却是心中一动。
薛姨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林家那位继夫人曾经嫁过一次?”
李家太太答道:“原来薛太太不知道?这事儿在南面可是十分轰动的呢。那位林夫人在闺阁中的时候,就很有贤名,跟他的第一任夫婿不但是表兄妹,还是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可是谁想,他进门十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的夫婿可是他们家的嫡长子呢。为了他的肚子,他前夫家里不知道生了多少嫌隙,最后还是他的主动求去才平定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是他不会生养,因为他的前夫很快就娶了新妇,生了两个男孩儿出来。可谁想,他进了林家的门,才一年时间,竟然也传出了好消息。那年,整个江南的官场都惊动了。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去林家送了重礼。”
贾母道:“还真有这回事儿?我当初听二丫头他们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有人故弄玄虚呢。”
李家太太道:“可不是真的。大家都说,这位不会生养,我们也当了真,谁想到,会是他与他前夫八字不合呢?”
贾清也笑道:“姑姑也是这么说的。姑姑说,也许林家的子孙缘来得特别晚,所以林家的男子就是早早地娶了媳妇也是无用。我们之前还在说,可怜了林姑姑,若是林家的男子不宜早娶,那他岂不是要被耽搁了。”
贾母听了,心中又是一动。
贾母的心里一直隐隐有这个念头,那就是,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
131 宝钗心惊
131宝钗心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真实的。他们会出现分歧,也不过是因为两个人的人生阅历造成的结果。可他们两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纯粹的。当然,贾母在关爱贾宝玉的同时,也会注意一下整个贾家,而王夫人则更加单纯一点。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贾母不用分说,一定会把林黛玉配给贾宝玉,因为林黛玉已经没有了娘家,只有一个身份和万贯家财。娶了这样的林黛玉,贾家也好,贾宝玉也好,都不会被上面忌讳。贾母也相信,以林黛玉的人品,一定能够得到贾宝玉的心,贾宝玉也会有一个知心的爱人兼妻子。可是王夫人不会要无父无母没有兄弟也没有娘家作依靠的林黛玉。因为,他很清楚,他已经把贾赦这边得罪得很了,他的儿媳妇李纨也不是那种慈悲的圣母。如果贾宝玉没有岳家照拂,将来一定会很苦。
王夫人也想过,如果林黛玉给他生一个林如海那样的孙子,对于贾宝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可惜的是,贾宝玉依旧被上面忌讳了,就是有了一个会读书的孙子也不一定有机会做官。所以,王夫人对儿媳妇最起码的要求便是,娘家一定要有人。
因此,原著里,贾母王夫人两人对林黛玉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
至于现在,林黛玉有弟弟,两个小的看不出来,但是那个大的,虽然是庶出,却十分上进。无论是谁。只要见过林黛玉的大弟弟林禔,都会认为,林家虽然只剩下了几个孩子,也不过是暂时沉寂罢了,等这孩子长大了,自然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面对这样的林家和林黛玉,贾母迟疑了。王夫人却动了心思。
贾母在害怕。他害怕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成为变数。害怕林黛玉跟贾宝玉成婚之后,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连累了林家,让林家恨上了贾宝玉。也让贾宝玉的婚姻变得更加不幸。而王夫人却认为,只要林黛玉的弟弟出息了,贾宝玉作为姐夫,自然也能够沾光。
这就是林黛玉来到贾家之后。贾母跟王夫人的分歧所在。
王夫人不知道贾母的迟疑,却见贾母什么都不做、只由着贾玖安排。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的心中却一直在拉锯。
贾母是真心为贾宝玉考虑的,林黛玉和林家在贾母的心中肯定比不上贾宝玉,更比不上贾家的重要性,可是。在不妨碍到贾家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自己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的儿子孙子们的利益的时候,贾母肯定是疼爱林黛玉的。
贾母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亲外孙女儿是个不好的。但是他害怕。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林如海是个不凡的。他的儿子若是有他七八分的能耐,就注定林家会重新回到官场。如果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上面肯定会怀疑林家,认为林家会有异心,贾宝玉也会重新回到上面的视线中,认为贾家让贾宝玉娶林黛玉,就是一次政治投资。用贾宝玉的婚事,给贾宝玉找帮手。而且,林家的男子越是出色,上面的猜忌就会越加严重。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家被贬官,贾宝玉跟林黛玉之间出现分歧,最后造成贾宝玉的婚姻的不幸。
这也是贾母一直在犹豫,也默许了林黛玉在后花园里守孝、不用给他请安的真正原因。
但是,今天,贾母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思路。
林黛玉跟史湘云同岁,月份却大一点,今年正好十二岁,而他的大弟弟林禔却比他小两岁。
官场上总是有许多潜规则的。虽然朝廷没有明文规定做官的最低年龄,但是,有句老话叫做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换而言之,如果太早中了进士,就只能以吉祥物的形式在翰林院呆着,或者是陪皇子皇孙们去读书,却得不到什么真正有权力有前途的官职。等三年过去,又有新进士上来,世人的眼光也被新进士们给吸引过去了,又有谁会注意一朵明日黄花?
所以,要想在殿试之后得到一个好官职,不但要上面赏识,还要年龄。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想引起上面的注意,又不至于被上面当成小孩子,除了为人的处事能力和气度之外,这个年龄也有最低要求。至少要有二十岁,哪怕是十九岁,也能够打个擦边球。当然,还必须有一定的运气,朝廷第二年不会开恩科,不会有什么新科状元新科探花新科进士来添堵。
至于明算科,因为要熬资历,这个年龄也能够略略提早,但是不能早于十六岁。
也就是说,在大齐,十六岁的解元会引起世人的追捧,十六岁的状元却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这也是为什么贾琏在当年的明算科里面会那么显眼的原因。那年,贾琏正好十八岁,就是考秀才都觉得年轻,更不要说做官了。所以那一年的贾琏在诸多的明算科考生里面真的很显眼。他又有张家帮忙,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贾琏得到官职什么的,并不稀奇。
贾家是勋爵贵胄之家,本来就是权贵,贾家的男人们不会读书,那是出了名儿的。可是林家不同,林家要重回官场,那么林家的儿郎就绝对不能走明算科明经科,只能走进士科。
也就是说,哪怕林禔再厉害,他也只能等二十岁的时候再去参加殿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得到一个好位置。
作为失孤长姐,林黛玉肯定是没办法在林禔考中进士之前嫁人的。运气不好一点,林禔晚两年再考进士,再加上林家男子不宜早娶的话,只怕林黛玉就要拖到二十五岁乃至是三十岁了。
那个时候,林黛玉只怕比宫里出来的老宫女都不如呢。至少,宫里出来的老宫女们在宫里还有一点体面。可林黛玉除了一个刚步入官场的庶出弟弟和两个才十岁出头的嫡出弟弟之外,还有什么呢?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有再多的嫁妆也是不中用的。如果林禔娶的媳妇再差一点,林黛玉的婚事就只能继续推下去。那样一来,只怕林黛玉就是给人做填房也十分困难,说不定只能出家了。
贾母想着,如果他能够压着贾宝玉不让贾宝玉成婚。那么等将来林家的哥儿出息了。贾宝玉再娶了年纪已大的林黛玉,那也是一桩佳话。外面的人会夸奖贾宝玉有情有义,而林家的哥儿也会感激贾宝玉。那样一来。即便是因为这桩婚事,导致林家哥儿被上面猜忌,林家也不致于迁怒自己的孙子。有了林黛玉这样的美貌又有德行又有能力的妻子,又有能干的小舅子。贾宝玉这一辈子,哪怕是呆在家里。也能够舒舒服服的。
这是贾母对这门亲事的态度,那就是:不希望贾宝玉早早结婚,而是拖几年。那样外面对贾宝玉的评价也会高一点,看在贾宝玉的好名声却没有什么能力的份儿上。上面对贾宝玉也会宽容些。
贾母沉吟了片刻,道:“林丫头也是可怜的。他是长姐不说,两个嫡出的弟弟又小。等着两个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只怕林丫头都二十五六了。”
王夫人心中一动。
他可舍不得贾宝玉结婚太晚。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最好是早早结婚,早早的养一个儿子出来,然后等儿子大了,就可以依靠儿子了。如果儿子不能做官,那也必须早早地生出孙子,让孙子养着贾宝玉。
作为一位母亲,王夫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这一辈子能够顺顺当当的,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吃喝玩乐,让别人照顾他。如果林黛玉必须等到二十五六岁才出嫁,那么王夫人是不会选他做媳妇的。
只是想到林家那个出息的孩子,再想到林家偌大的家业和林黛玉未来可能得到的财产,王夫人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
“老太太,看您说的,虽然说大姑娘需要照顾弟弟,却也不一定要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呀。若是遇到个慈悲的人家,想来不会介意大姑娘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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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摇摇头,道:“这样的人家虽然不少,可是林家的状况却与一般人家不同。”
不是贾家不介意林黛玉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而是因为贾家需要林黛玉为弟弟们耽搁婚事,好让他们从中得到更多的好处。
只是这样的话,贾母是不会跟王夫人多说的。
他不确定自己能够说服王夫人,更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
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薛姨妈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李家太太和薛宝钗却是注意到了。
林黛玉之于李家太太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可薛宝钗听了却是心中一动。
他隐隐觉得,比起他,可能贾母跟王夫人两个更中意林黛玉。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跟林黛玉之间的差距。他们薛家是有钱,但是铺子上一直在亏损,即便这次借了贾玖的光,挣了一大笔,却也得罪了贾玖——虽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林家同样有钱,九百万的家私,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的净收入。不用太多的人情往来,也不用太多的开销,比他们薛家的情况好多了。论身份,他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哥哥身上还有罪名儿,林黛玉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身家清白,除了无父无母之外,让人无可挑剔。数兄弟家族,薛家跟宗族也断了往来,薛蟠又是个不成器的,林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是林黛玉的弟弟显然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一桩桩、一件件,薛宝钗压遍了手指头,都看不出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也许就跟老太太说的那样,这位林妹妹不能太早成亲成了他唯一的死穴。但是,如果老太太有意成全,并且做出交换,也不是不可能让林黛玉早早的嫁过来。
薛宝钗也开始发愁了。
因为实力太过悬殊,让他的心中没有把握,这脸上自然也带了些出来。
史湘云马上就注意到了:“宝姐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也在担心袭人么?”
薛宝钗立刻回神,道:“云妹妹哪里的话,太太既然责罚了袭人,必然是有太太的缘故。再者,作为一个丫头,竟然说主子的闲话,这样的丫头,自然是留不得的。太太与二妹妹都没有办错。”
史湘云立刻不高兴了:“可是宝姐姐也帮袭人做了不少针线呢。”
薛宝钗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子怒气,他的眼角瞄过了贾母王夫人和李家太太等长辈,见他们都在留意这边,心中更是警钟长鸣,当即正色道:“云妹妹说的哪里话。再怎么说,我也是正经的姑娘,哪里会听袭人这一介丫头的使唤?要我说,袭人那张嘴实在是太可恶,连二妹妹都躲不过他的口舌,更何况三妹妹?我也是看三妹妹为难,这才帮着三妹妹分担一二,可不是为了袭人。”
原著里,贾家根本就没让林黛玉守孝,没让林黛玉为贾敏守孝,也没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所以史湘云敢当众把林黛玉比作戏子,薛宝钗敢当着贾母的面、放下脸、指桑骂槐给林黛玉难堪。
但是史湘云不一样。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虽然没有林黛玉这个亲外孙女来得亲近,可是史湘云的身后站着史家,所以薛宝钗还不能跟原著里敲打林黛玉那样对待林黛玉,反而只能借着探春说事儿。
他不怕探春不配合。因为探春是庶女,而且还是婢生女,未来都掌握在王夫人的手里。只要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只要他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探春就一定会帮他圆谎。
果然,听见史湘云问他,探春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云妹妹,宝姐姐一贯很照顾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们的。”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只有二姐姐会照顾我们呢。”()
132 份例俸禄
132份例俸禄
探春飞快地看了史湘云一眼,这才慢吞吞地道:“二姐姐的确很好,也会照顾人。但是二姐姐实在是太忙了,呆在家里的时间还比不得在宫里的日子多。又要忙着祭祀的事儿,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跟我们走动。宝姐姐到底是我们太太的外甥女儿,是我的表姐,有些事情,我跟宝姐姐开口总容易些。”
史湘云指着贾倩贾清两个道:“那为什么不跟他们两个开口?这家里的事情不是他们管着的么?”
探春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羞辱。
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可是他却只是一个婢生女,只比丫头的地位略高一点儿罢了,甚至还比不上袭人等略体面些的大丫头。而对比之下,贾倩和贾清两个收养来的女孩子,因为中了贾赦和贾玖的意,现在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两个都是贵女,两个都拥有凤冠霞帔,两个都拥有皇庄和俸禄。这两个本来探春根本就不在乎的女孩子,已经到了探春必须仰望的地方,叫探春心里如何服气?
就拿贾玖跟贾倩交换身份来说,探春心里很清楚,贾玖不会跟自己交换身份,一来是因为自己年幼,二来是因为贾政王夫人的缘故。可是看得贾倩不过是为贾玖遮掩了一二,不但自己得了封赏,就连他的妹妹也得到了宫里的青眼,跟着水涨船高。
探春的心里哪里不酸的?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把一切都压在心里。
探春的心思,又有谁知道?
偏偏探春如今连贾倩和贾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得罪。
只听探春道:“云妹妹,你说哪里话。我们才搬入后花园几天?之前我们都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就是倩丫头和清丫头有心,作为晚辈,他们也不好把手伸到老太太屋里去。宝姐姐帮我,那是我们表姐妹私底下的往来,若是倩儿和清儿出手了,那就是他们干涉老太太对孙子孙女的教养了。这如何一样?”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贾倩贾清是贾赦名义上的孙女儿。也受了贾赦和贾玖的委托。管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可探春却是贾政的女儿,又是养在贾母的屋子里的。即便有再多的理由,探春也没这个脸面去劳烦贾倩和贾清。
倒是贾清。听到这里,也笑了:“如今三姑姑与云姑姑也都进了后花园,自然是跟以往不同了。日后若是三姑姑跟云姑姑有什么事情,跟我们张口也是一样的。只要是在我们权能范围之内。我们会尽我们所能。”
“只是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么?”史湘云嘟哝了一声,又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知道。我们既然入了这后花园,这份例是从哪里走的?”
贾倩柔柔地一笑,道:“以前云姑姑住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份例是从老太太屋里走的。三姑姑一直是从员外郎老爷屋里走的。不过姑姑也说了,我们家也不缺那么点衣裳首饰,既然云姑姑也归了里头。三姑姑也一样不能落下,只是旧事难忘。就是顾忌着二叔,也不好直接从我们家的账上走。所以,云姑姑也好,三姑姑也好,两位的份例,名义上都是从姑姑的账上走的。”
史湘云咋舌:“二姐姐好生大方。我、三姐姐,加上邢姐姐,虽然从表面上看,二姐姐也不过是为我们出些月钱脂粉钱就算了,可是吃食,还有衣裳首饰,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比之下,月钱和脂粉钱根本就是个零头。”
史湘云原来也不懂这些的,因为贾母没有教过他,他身边的人也不曾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可住进后花园的第二天,贾玖就把当月的月钱份例都送来了。要知道,那可是月中,史湘云探春在贾母屋子里的时候,已经领过月钱了。可是贾玖还是按照一整月的数儿,给他们送来的月钱和脂粉银。
这两日,史湘云自己管着自己屋里的账本,即便对物价什么的还是迷迷糊糊,以为一个鸡蛋就要百十钱的,却对自己每日的开销也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别的不说,至少他是知道,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他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可到了后花园里面,他还多了脂粉钱。
这是一个十分直观的比较。
想到自己这几日得到的银钱,史湘云忍不住问道:“二姐姐到底多有钱,竟然应付得起我跟三姐姐的开销?”
贾倩和贾清对视一眼,答道:“云姑姑莫非忘记了不成?姑姑也好,我们也好,手里头都有皇庄的,姑姑不但食双俸,就是皇庄也是双份的,此外还有万岁当年额外赐给姑姑的。这些皇庄,朝廷都有专门的人打理,也不用我们费心,规模也不小,随便哪一座,一年也有上万银子。姑姑也说,只要他在家一日,就是拿些银钱出来,姐妹们一起乐呵乐呵,也是不妨的。”
史湘云低着头不说话。
薛宝琴却是心中一动,道:“我听说,爵位不同,皇庄的规模也是不同的,这进项自然也不同。万岁当年曾经额外赐给二姐姐庄子?那是什么时候?”
贾倩答道:“那是六年前,姑姑第一次受封的时候得的。那个庄子也的确小些。旧年姑姑跟嬷嬷们商量了一回,又叫了庄子上的人来,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那庄子的进项突然就翻了倍。”
史湘云道:“二姐姐倒是厉害。”顿了顿,道:“二姐姐到底是二姐姐,与姐妹们就是不同。本来衣裳首饰份例就是上上份儿,开销又是这府里出的,这三个庄子,一个算他一万两好了,三个就是三万两。听说亲王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如此呢。”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作答。
跟他们这些没有定亲的女孩子,本来就不方便插手这些事情,就是家里不得已。把事情交给他们管着,也必须遮掩一二,以教养的名义进行。公开讨论这些,更是失礼。也就是贾母这里,规矩松散,加上贾倩和贾清也不愿意看到贾玖付出了,却连个谢字都得不到。故而多嘴了几句。
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万万没想到。史湘云尽然不管不顾地说了出这样的话。
的确,即便是皇帝的儿子,得封了亲王之后。明面儿上的进项,一年也只有一万两银子。当然,如果算上那些灰色收入,或者是其他的收入。一年少的三五万,多的十来万。就看各人的本事和人脉了。
只是这种话,不是他们这种闺阁女孩应该说的呀。
边上的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他缺钱,更爱钱。无论是再多的钱,堆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觉得够。
自打知道薛家拿着贾玖送的石头挣了数百万两银子之后,王夫人的心里就跟猫挠了一般。王夫人天天想着怎么从薛家手里把钱抠出来,每天晚上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怎么再搂些银钱。
王夫人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薛家和薛宝钗的身上,却忘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大财主。年入三万两白银。
王夫人很想自己开口,却知道自己若是开口了,一定会引起贾母的反感,只能给探春使眼色。
探春无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道门每个月也会送份例来。道门也有给二姐姐产业么?”
贾倩和贾清沉默了一会儿,贾倩才道:“我不是道门中人,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道门送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比方说二姐姐的琴、剑谱,还有日常用的香、胭脂水粉什么的,很多都无法用金钱估量。至于三姑姑说的产业,如今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以姑姑为尊,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都归姑姑调动。这也是为什么姑姑开口要石头,道门就送来了那么多的仿太湖石的原因。这些石头原来就是金衣道子一脉的财产。姑姑动了就动了,只是数量过大的话,道门上层有人会问罢了。道门的产业进项,自然是归道门的。只要不太过分,只要姑姑依旧是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道门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姑。”
薛宝琴听了,更是惊叹不已。
贾宝玉最是不耐烦这些事情,道:“什么儒道释,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贾清笑道:“宝二叔又来了。”
贾宝玉嘟着嘴,道:“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满口都是经济的,没的庸俗,叫人心烦。”
贾清答道:“那么依宝二叔说的,您就不用吃饭穿衣裳了?这些也是用银钱买的,或者是通过经营得来的,可不是天上掉的。”
贾宝玉答道:“我的吃穿用度却不是。”
贾清答道:“却是贾家的老祖宗们用血换来的爵位的附属品。宝二叔,我知道您不喜欢这些话题,但是请您慎言。话出口的时候,也请您多想想浴血沙场的老祖宗。如果当年两位老祖宗不拿命去拼,我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格拉里面刨土呢。如果没有两位老祖宗,只怕您这会儿也在发愁明天吃什么呢?哪里来的那些东西给您糟蹋?”
贾清最是看不上贾宝玉这种人了。
吃着老荣国公的,穿着老荣国公的,住着老荣国公的,可是转脸,又把老荣国公归到了禄蠹之中。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了骂娘,说的就是贾宝玉这种人。而且贾宝玉更加过分,别人还是等把碗放下了,才开始骂,他是手里端着碗,就开始骂了。
贾清觉得,无论是贾宝玉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有些话,的确不是他应该说的。他可以私底下跟长辈请教,不去跟长辈请教,却在这里宣扬这种理论,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贾清不觉得,以贾宝玉的聪明劲儿,会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
贾宝玉涨红了脸,史湘云却拍手笑道:“该!宝玉,我就说你的那些话不中听,叫你不要说,你次次不听我的。如今,可算是得到教训了吧?”
贾宝玉涨红了脸,忽然站了起来,给贾清作了一揖,慌得贾清连忙站起来。
“宝二叔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贾清可不是当初的那些乡下来的小女孩。换了以前的他,如果不在贾母面前,也许就生生地受了这一礼了。可是经过嬷嬷的教导之后,他便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装模作样,也不能只在人前装模作样,就连在人后,也一样要端着,一样要守礼。
贾宝玉道:“往日里,不曾有人教导过我,我也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听了这话,方才明白竟然是自己错了。好清儿,你可原谅我?”
贾清连忙道:“宝二叔说的哪门子话?侄女儿哪里经得起您这一礼?要我说,往日里,老太太也好,三姑姑也好,云姑姑也好,宝姑姑也好,都不止一次提点过宝二叔,只不过诸位长辈说得含蓄又委婉,宝二叔又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故而不曾入心罢了。如今,我也不过是老调重弹,哪里经得起这一礼?”
贾宝玉倒是愣住了。
贾母向贾宝玉招招手,让贾宝玉过去,搂了他在怀里,道:“往日老太太说了多少次,你可都听了?还要个小辈来提醒你。”
贾清起身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以前宝二叔是小孩子,所以事事随性儿,有口无心也是有的。如今宝二叔也慢慢大了,自然也懂事了。重孙女儿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让宝二叔听进去而已。”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笑了。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倒是小心。”
薛姨妈在边上看了这半天,总算说了一句:“当日我第一次见他们姐妹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不出彩。如今大了,又得了府里精心教养,果然女大十八变,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倒有些二姑娘的模样呢。”
贾母道:“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二丫头精心养大的,自然是像二丫头的。”()
133 贾政之名
133贾政之名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贾家这样的人家尤甚。原着里,王熙凤虽然有被王夫人算计而不自觉的因素在,可是全书一开始就借着冷子兴的口说了,贾家的内囊早就上来了。换而言之,在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贾家就已经开始靠着典当维持他们日常的体面了。
这也是贾家、贾母王夫人的处事原则,什么都比不上体面二字来得重要。
贾母可以坐视林家的财产被花光,可以坐视家里那么多的蛀虫,可以养着那么多大财主的奴才,其原因不过是两个字,面子。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委屈自己的长子贾赦。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对林黛玉的真正处境熟视无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逼死。
还是为了面子,贾母在明知道那些王夫人联合那些奴才们掏空了贾家的库房的时候,保持了沉默,甚至默许贾琏王熙凤联合鸳鸯偷他的东西出去典当。
在闺阁之中,攀比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十分隐晦的。大家闺秀即便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却从来不会把什么银钱、份例、衣裳首饰放在嘴边。
这也是面子。
跟贾倩贾清姐妹这样,他们本来是小辈,回答长辈的问题的时候涉及了这些东西,并不算失礼。可跟史湘云这样,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就十分丢脸了。
哪怕史湘云的年纪比贾倩贾清姐妹还小两三岁,可他终究是长辈,而且已经十二岁了。
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岁的姑娘不是小孩子。在官宦之家,十二岁的姑娘。家里该教的都差不多教了,也是长辈们带着他们出门准备议亲、相看人家的时候了。若是一副贪财的模样,那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史湘云拿着那些话在长辈们面前说,边上还坐着李家太太等不熟悉的客人,这根本就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哪怕他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他说的这些话,也足够长辈们对他摇头了。
王夫人吃不准贾母的意思。只能偷偷地打量贾母。却见贾母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更是讶异。
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他丢人就是史家丢人。也等于是贾母自己丢人。王夫人很奇怪,自己这位好面子的婆母竟然会由着史湘云说这种话。
难道老太太并不曾想让宝玉娶云丫头?
王夫人当然知道贾宝玉迎娶史湘云的好处。史湘云的嫁妆虽然可能不多,可是作为史家大姑娘,又是前保龄侯仅存于世的骨肉。史湘云对于史家有不同的意义。迎娶了史湘云,只要史家不倒。贾宝玉就可以躲在史家的庇护之下。
可以说,从这一点上看,史湘云的优势是远远地超过了薛宝钗和林黛玉。薛家除了薛宝钗和那些银钱,已经没有其余的价值了;林黛玉的弟弟们还是小孩子。荣华富贵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即便史湘云有很多欠缺,只要进了门,自然有婆母教导。所以。王夫人并不排斥史湘云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问题是史家的态度还有老太太的态度。
偷偷地看了看贾母,王夫人低下了头。
史湘云有再多的不是。就凭他的身份,也不是他可以多嘴的。
好在后来话题转了过来,王夫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听见贾母说起贾玖,连忙道:“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可顺利。老太太,我们是不是打发人去瞧瞧?”
贾母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话。”
贾母原来还想着给贾政留点面子,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道:“老二是被我给宠坏了。如今,我也老了,宝玉还小,兰小子更小。总不能让老二这样下去。如今,我也只能能帮一点是一点了。希望二丫头不要太早过去,让老二能够陪人家多坐一会儿,多说几句话。若是被上面看中了,老二起复也有望了。”
贾母这几句话,说得王夫人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嫁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让自己舒舒服服的一辈子?可是贾政呢?说句不好听的,贾政的名声和才学,都是靠吹出来的。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贾政根本就是要本事没本事,要人品没人品。
很早以前王夫人就知道了,贾政这个男人,说是不懂事儿,还不如说他多情到了无情,仗着贾母的宠爱,屋里的丫头几乎被他沾染了遍。——这一点,王夫人自己都不否认,贾宝玉最是像他父亲,才多大点人呢,就跟丫头们有了首尾,还不止一个。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不应该挺说贾家的人的吹嘘,也不应该因为贾政的好皮相,就嫁了过来。嫁给贾政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把年纪了,就只知道在内帷厮混,有事情又只会依靠母亲,却不知道自己努力。自己说是贾政的妻子,不但要为贾政料理里面的事情,还要为贾政争取外面的前程。可如果贾政知道自己的难处,也能够体谅自己也就算了,可实际上,自己是吃力不讨好。贾政在人前的时候,固然是给了自己体面,可他那些丫头们哪个是好相与的?又有哪个不给自己使绊子的?偏偏自己还不能做什么,自己若是做了什么,就是一顶不贤惠的帽子。
自己伺候公公婆婆、伺候丈夫,完了,还要伺候那些丫头。
想想自己的婚姻,王夫人就觉得心塞。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上又不允许女人和离,他若是和离回家,只怕他的娘家也容不下他。
王夫人也只能苦熬着。
王夫人的这些心思,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也难怪他那么爱钱,这都是被贾政那个男人给逼的。
如果贾玖知道王夫人的心事,他一定会说:贾宝玉跟贾政完全是一路货色,谁嫁给他谁就等着过王夫人的日子罢。这一点。无论是薛宝钗还是史湘云都一样,也许只有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林妹妹能够走出不一样的路来,可是那其中的艰辛,不足与外头道也。
用贾宝玉比贾赦,那是对贾赦的侮辱。至少,贾赦还没有贾宝玉那么厉害,贾宝玉都把手伸到祖母和母亲屋里的丫头身上了。还连累了金钏儿为此送了性命。要知道。即便是原着里,贾赦讨要鸳鸯,也不过是被贾母王夫人逼急了。这才打上了贾母的私房的主意,也恰恰是因为鸳鸯是贾母的私人理财师,掌握着贾母所有的嫁妆私房,贾赦这才看中了他。
至少。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人是这么看的。
贾宝玉跟他老子一样,没本事、脑子也不够清楚。贾政是不知道什么事该做的、什么事不该做的。堂而皇之地住在荣禧堂里面,窃取着属于国公的荣耀;而贾宝玉是不知道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把那些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话往外面倒。
在这一点上。贾宝玉不愧是贾政的儿子。
怎奈这么两个人,一个是王夫人的儿子,一个是王夫人的丈夫。王夫人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贾母希望贾玖能够晚些出现,可王夫人却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出现。
王夫人不相信贾政的能耐。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不把事情搞砸已经很了不起了。要不然,他求了哥哥那么多次,他哥哥又那么疼他,也不至于对这个妹夫不闻不问。实在是贾政太过无能,又把同僚们得罪了个遍,这才使得王子腾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贾政继续坐冷板凳。
现在,贾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够处理这样的问题,王夫人却担心,贾政又一次把事情搞砸,浪费了这难得的机会不说,还把以后的路给堵上了。
所以,王夫人无比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去前面,把事情给解决了,也阻止贾政犯蠢。
事实也就如王夫人担心的那样,贾政对番邦的事情不甚了解,甚至是一无所知,却端着天朝上国的官员的架子,言语中相当不客气,把那位副使气得直跳脚。那位碎岛使节、前王傅倒是镇定依旧,也没有发脾气,但是后面赶来的鸿胪寺卿一眼就发现,这位碎岛前王傅生气了。
鸿胪寺卿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贾政。
说这个人有想法吧,这个人偏偏天真的紧,对待人事物的态度也十分天真,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若是不遵照他的意见,那一定是别人的错。真正做事的时候,又嫌太简单太琐碎,好像上官给他分派的任务侮辱了他一般。
老实说,只要听过贾政的行为的人,大多数都会摇头。
这个人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梦里面,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更不要说做事情了。
以前,贾政是工部的包袱,鸿胪寺卿也不过是当看个笑话,可是事情轮到他的头上,鸿胪寺卿也想哭了。
爷,大爷,求您别说了。您可知道这位是谁?这位可是碎岛王傅!若是激怒了他,人家只要一个令下,我大齐的神京就只能化成一片火海了!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派了一身正式女官打扮的邱典赞过来,道:“使节大人,鸿胪寺卿大人,妾身乃内廷典侍从五品典赞。”
鸿胪寺卿道:“典赞女官有礼了。”
“不敢。”邱典赞再行了一礼,道:“诸位大人来访,本不该让大人久候的。怎奈我们侯爷被张尚书府上留宿,今夜不回来了。我们少爷今日在兵部值班。家里委实无人,郡君也不好请诸位大人久留,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那副使哼了一声,道:“家里没人,这个人不是他叔父么?”说着,就一指贾政。
鸿胪寺卿连忙解释道:“副使大人不知我大齐国情。我大齐道规矩便是如此,没有父兄陪伴,家中道女孩是不好见外人的。此人只是贾郡君的叔父,并不是父亲,也不是兄长,此其一。其二,早些年,荣国侯就已经分宗出来了。这位贾工部虽然是荣国侯的同胞弟弟,可既然分了宗,两家就属于两个不同的宗族,更不能算一家人。贾郡君未曾出来,这也是礼。”
那副使斜了贾政一眼:“亲兄弟还不是一家人。你们的礼节可真是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呢。”
贾政的脸上火辣辣的。
没错,母亲尚在,一母同胞的贾赦和贾政却分属两个宗族。这在大齐也是独一份了。
就连贾政这样不问外事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评价。无非是他贾政心狠手辣,对着嫂子和侄儿下手,胆肥之后,又对着哥哥下手,逼得侄女为了保住父亲的命不得不去滚钉板、告御状。
贾政很想大吼一声,那是王夫人的做的。可是他也十分清楚,即便是他这样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知道事情始末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王夫人的所作所为不可能瞒得过他贾政;听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都愿意相信,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全部是他贾政的授意,可怜王夫人,替丈夫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又被丈夫当成了挡箭牌,背负了所有的罪名,而贾政这个丈夫却绝情得很,将王夫人弃之敝履,完全不顾夫妻之情,也不考虑下面的几个孩子。
至少,眼前的这位鸿胪寺卿便是如此看待贾政的。
没有本事、没有担当,偏偏还心黑,无情无义、冷酷无比。
越是跟贾政接触,鸿胪寺卿也就觉得贾政这种人实在是不值得相交。
可怜荣国侯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弟弟?
可怜林如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妻舅?为他延誉,不得好还不说,还惹来一身骚。
鸿胪寺卿跟林如海是同年,自然知道林如海跟贾家的那些事情。不免为自己的故友生出了几丝同情。
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上前了一步,道:“那么,请问贾郡君何时能见我们?”
邱典赞恭敬地回答道:“使节大人,若是使节大人要拜访我家郡君,还请大人通过鸿胪寺递上拜帖,我家郡君会安排好时间,并由鸿胪寺安排好场所和相关人员。我家郡君到底是女流,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想来使节大人也会体谅我们郡君的难处罢。”
那位副使听了,狠狠地瞪了邱典赞一眼,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一口答应了下来。()
134 狠妻慈母
134狠妻慈母
贾母对贾政还抱有幻想,可王夫人对贾政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怎奈贾宝玉年纪还小,还需要他这个母亲为他谋划,王夫人也不得不为贾政奔波。
王夫人看得明白,贾宝玉跟贾政一样,都是被贾母给宠坏了的。不同的是,贾宝玉还小,如果把他拘在身边好好教养,还是有机会纠正过来的,可贾政已经是半截子入黄土的老人了,就是王夫人有这个心也没了这个力气。更不要说,贾政跟王夫人之间最后一点夫妻之情也早在王夫人进入佛堂的那一刻被消磨掉了。
如今的王夫人,他即便是为贾政谋算,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的儿子贾宝玉。
王夫人知道,贾政是个不中用的。甚至于,这一次贾政会再度坏事儿也在王夫人的预料之中。怎奈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又是被上面记着的,为了贾宝玉,王夫人不得不再度来到贾玖的院子。
沐浴完毕,已经换了衣裳,坐在书案前抄书的贾玖听说王夫人来了,连忙让丫头们请王夫人去前面的书房小坐,自己换了见客的衣裳,方才出来。
王夫人一见贾玖,就状似感慨一般地道:“二丫头,每次看到你这屋子,为就想着,若是宝玉也有这么一座书房就好了。”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以老太太对宝玉的疼爱,不要说,一座了,就是两座三座,也是有的。”
王夫人道:“可那都是样子货。唉,不是我这个做娘的爱操心,实在是宝玉那个孩子不争气。就是我把书放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看。这一点。宝玉就比不上你了。你这里的书,好些都是你自己抄写的吧?有的还不止抄写了一份。”
贾玖笑道:“是。”
王夫人道:“你大多数日子在宫里,就是在家,也要先打理祭祀的事情。就是仅有的一点时间,也是紧巴巴的,还能够挤出时间来抄书。宝玉天天玩耍,也不见他碰书本。二丫头。你是如何挤出这么多时间。抄了这么多书的?”
贾玖笑道:“也没有别的,不过三余尔。”
王夫人听着莫名奇妙:“什么三余?”
贾玖道:“这是一个典故。古时有个叫董遇的人很有学问,有人向他请教。董遇就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求教的人很苦恼,说自己没有时间。董遇告诉他,好好利用三余就好了。对方又问什么事三余。董遇回答:‘冬天是一年的农余时间(可以读书),夜晚是白天的多余时间(可以读书)。下雨的日子一年四季都有余。’”
王夫人笑道:“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来文绉绉的。冷不丁的,我还听不懂呢。”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我才多大。又才读了多少书?不过是效仿先贤罢了。婶娘没看见,外面的人家家里的孩子,五六岁启蒙都已经晚了。厉害一点的人家,哪怕是个女孩子。在六岁的时候,也把四书学完了呢。”
王夫人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贾玖道:“如何不可能?林妹妹便是如此啊。听说,他五岁的时候,姑爹给他请了一位正经的进士做先生,专门教他这些经史子集。就是后来新夫人进了门,林妹妹的功课也没有丢下。如果不是因为林妹妹是女孩子,只怕林家如今要多一位小秀才了呢。”
王夫人道:“此话当真?”
贾玖答道:“这还有假的?听说那些清流人家都是如此。如果不是为了案首的名头,如果不是害怕孩子心性未定被别人的追捧伤了仲永,只怕这些人家早早地就让家里的孩子进可考场了。哪里会拖上那几年。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家的孩子中秀才跟中举人的时间间隔十分短的原因。”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父亲在我跟哥哥面前叹息了好几回了,说林妹妹跟我哥哥的年纪不相配,又比琮儿大许多,又有骨血不回流的规矩在,不然,父亲早就在姑爹的病榻前定下林妹妹了呢。”
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问到:“那林家的哥儿今年也十岁了,功课如何?”
贾玖答道:“听父亲说过,姑爹曾经亲自点评过林大弟弟的功课,说林大弟弟的火候是有了,可年纪还小。若是那个时候就去科考,恐怕这个名次会被人往下压。所以,林大弟弟就是要参加科举,也只能等出了孝。东府的大伯父在去玄清观之前就说过,林大弟弟的学问,中举人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想名次好,只怕需要一点耐心,也需要一点运气。至于进士,没有二十就去考进士,实在是不好授官呢。”
这些话,王夫人之前也听说过几次。只是那个时候,他觉得与自己不相干,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再从贾玖的嘴巴里面听到,王夫人的心中也是一动。
贾政指望不上,贾宝玉自己不能上进,贾元春的地位又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贾宝玉的未来,竟然只能依靠娶一房好媳妇,生一个好儿子,然后让妻子和儿子养着他。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王夫人的心里也无比清楚这一点。可惜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能够见到的闺秀,根本寥寥无几。
真正有底气的人家可看不上他们贾家,更看不上贾宝玉。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王夫人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因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等闲人家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
以前的王夫人还会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而自豪的话,现在的王夫人就只能对着这块石头发愁了。
王夫人也只能从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为贾宝玉选一个妻子。
史湘云、薛宝钗,和来了贾家不多久王夫人不曾见过几次的林黛玉、邢岫烟、薛宝琴、李纹李绮这几个女孩子,都在王夫人的考察范围之内。
史湘云就不用多说了。虽然父母双亡,可还有两个身为侯爵的叔父,本身又是史家长房嫡长女,身份最高。过去,王夫人也一直以为,贾母有意让贾宝玉迎娶史湘云,好让贾宝玉得到史家的照拂。
对于史湘云的身份。王夫人是满意的。可是他依旧十分担心。因为他很清楚,史湘云跟自己的叔叔婶婶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多次隐隐约约地抱怨叔叔婶婶薄待了他。王夫人觉得。若是自己是史湘云的婶娘,看见这个侄女儿如此不知好歹,自己也忍受不了多久。所以,王夫人很担心。现在的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出于义务和责任的考虑对史湘云还客气,等史湘云嫁出去了。成了别人家的人,只怕这两位夫人认为自己的责任已了,加上厌烦了史湘云,从此不再理会史湘云。那样一来。贾宝玉能够得到的照拂就十分有限了。
史湘云的大大咧咧和面憨心刁、时不时插人心窝的行为,叫人无法看好他的未来。
薛宝钗就不用说了,王夫人比谁都熟悉。在王夫人看来。薛家如今除了钱也只剩下钱了,本来就依附着他们贾家。却蠢得得罪了贾玖。可以说,薛家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吃干抹净了。
薛宝琴已经定了亲事,本身虽然出色,也有个能干的哥哥。可是一个商人又能够有多大作为呢?至少王夫人是看不到薛蝌的未来会如何风光。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薛蝌真的很厉害,也不至于要这么早就带薛宝琴来京师,梅家的人也不会当薛宝琴不存在一样,至今也不曾给薛宝琴下过帖子。
至于李家,李家已经落魄了,王夫人也有李纨这个儿媳妇了,所以也不希望再娶个李家的媳妇进来。那样,他就要被两个儿媳妇架空了。
剩下的,王夫人能够接触到的,也只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了。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王夫人肯定不会选他。可林黛玉既然有兄弟,哪怕这兄弟年纪还小,在王夫人看来,只要这兄弟有林黛玉一两分的风采,他王夫人就会为贾宝玉求取林黛玉。
除开林黛玉是贾敏的女儿、贾敏出嫁之前跟王夫人有些不对付这层因素之外,王夫人对林黛玉还是相当满意的。林家有钱,林黛玉的嫁妆不会少,又能够照顾兄弟,林黛玉的兄弟也不像薛蟠那样,是个糟心玩意儿。林黛玉本人模样生的好,能够留住贾宝玉的眼光,风度不错,若是将来的孙儿有林家一半的风姿,贾宝玉的未来也就不用愁了。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贾玖十分看重这位表妹,事事安排妥贴。王夫人猜不透贾玖如此关照林黛玉的原因,却不妨碍他乐观估计,将来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之后,通过林黛玉得到贾玖的照拂的未来了。
对比几乎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邢岫烟,王夫人当然更看中林黛玉一点。
如今,听到贾玖对林禔的评价之后,王夫人的心里更是轻松许多。
在他看来,林黛玉既然来了贾家,他的婚事,自然是由贾母做主的。只要自己在婆婆跟前露个意思,这门亲事自然是手到擒来。林禔出色,更是让这门亲事锦上添花。
王夫人好歹还记得林黛玉姐弟几个还在孝中,不便现在就谈婚论嫁,也怕自己现在提亲会引来贾玖的反感,所以他只是笑笑,转移了话题。
“二丫头,你可知道,老太太对你今日没有去前面是什么态度么?”
贾玖挑了挑眉毛,笑笑:“婶娘不妨跟侄女儿说说,老太太是什么态度。可好?”
王夫人说话一向直白,贾玖也不需要跟他太费脑子。
这就是生在贾家的好处。
如果生在别的人家,平日里跟别人对话就要累个半死,更不要说猜想别人话语之中的背后含义了。
王夫人道:“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还说,希望你能够晚一点去前面,后来听说你没有去,老太太却是变了神色。”
“那婶娘怎么看呢?”
王夫人看了看贾玖。答道:“要我说,你是女孩子,又是待选的秀女,自然不好随便见外人。只是老太太那边可不是这么想的。”
贾玖挑眉,看了看王夫人,道:“看起来,是我让婶娘费心了。”
贾政是王夫人的丈夫。也是王夫人的依靠。按理说,王夫人应该比贾母更着急才对。可是王夫人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叫贾玖有些吃不准王夫人的来意。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道:“二丫头,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你二叔能为有限。要不然,以我们家的家世。你二叔也不至于做了十多年的工部员外郎。按理说,你大姐姐成了娘娘,好歹也该有恩旨才对。可是现在到不见个动静。二丫头,我这心里也没底呢。”
王夫人比王熙凤厉害的地方。就是在于王夫人会装。跟王熙凤一样,王夫人也很懂得见人说话、见鬼说鬼话,不同的是。王熙凤是失控了的跑车,一路狂飙。王夫人却谨慎许多,一路开得稳稳当当的,还有空停下来思考路线、欣赏风景。
如果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王夫人,王夫人自然不会如此示弱,而是踌躇满志地坐在荣禧堂里面,欣赏着自己的权力与威风。现在的王夫人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本跟贾玖叫板,甚至贾玖明明威胁到了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他王夫人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贾玖对贾元春的威胁,王夫人的心中就来气,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臭丫头给劈了。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宫里的能耐只怕十分有限,在女儿没有生下皇子之前,女儿的皇妃宝座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就不值一提。
王夫人当然清楚自己的女儿的位置有多么不稳当,只要那块石头在,自己的儿子就是王莽,上面也不大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贾元春生下皇子。位置不稳当、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女儿,当然不可能长长久久地照顾自己的儿子。相反,眼前这位一直都很得宠的贾郡君,在未来反而能够照顾自己儿子更多。
王夫人的心里一直都摇摆不定。对付贾玖,不一定保得住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儿子更没有保障;依附贾玖,女儿肯定保不住,但是儿子却有一线希望。
儿子和女儿,哪一个都看不到确实的希望,更让王夫人无从选择。
而王夫人也十分清楚,即便他选择了跟眼前的这个侄女敌对,他也找不到他这个侄女拉下马的法子。
他已经不是当初在这座府邸里面呼风唤雨的二太太。而这位侄女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了的小女孩,而是高高在上的郡君娘娘了。
王夫人决定,在事情没有出现变化之前,他应该好好的观察一番,寻找可以出手的机会。
王夫人的确是一条金钱蟒,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胃口。如果不是贾玖背后的实力是他不能一口吞下的,本事又实力强大,他早就动手了。
见贾玖不动声色,王夫人只能道:“二丫头,你如何看你大姐姐的事儿?”
贾玖笑道:“婶娘,您可为难我了。大姐姐是皇妃,岂能擅加议论?”
王夫人摇摇头,道:“我总觉得你大姐姐的册封有些不对劲,所以想来跟你讨个主意。我若是能进宫就好了。可惜,我是个白身,没办法去看你大姐姐,也没办法跟你大姐姐说上话。二丫头,你经常出入宫廷,可见过你大姐姐?”
贾玖摇了摇头,道:“婶娘,我进宫是给长乐公主作伴的,就是住,也是住在北宫。大姐姐身在内廷,隔着道道宫墙,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便打扰大姐姐。”
王夫人点点头,道:“宫里的规矩就是大。我原以为你会知道一点消息,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
贾玖什么都没有说,却为王夫人斟了一碗茶。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道:“二丫头,你说你二叔这次可进了鸿胪寺的眼?”
贾玖挑了挑眉毛,道:“这个,我不曾去全面,也没来得及问话,对前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这碎岛武力强大,之前狄人一直南犯,就是因为招惹不起他们,只能捡软柿子捏,欺负我们大齐仁善好说话。不要说朝廷,就连道门也轻易不敢招惹他们呢。至于二叔,我只希望二叔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加小心,不要掉书袋,也不要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架子就方好。这个世界上,终究是实力说话的。实力不够还摆架子,那只能得罪了人。”
王夫人心中一跳。
他可是听说了,贾政把那位碎岛副使给气得不得了呢。
王夫人干笑着道:“二丫头,这碎岛哪里就这么厉害?听说这位碎岛使节乃是前王傅?他这是被流放了吧?哪里会有在他国一呆就是几年的王傅?”
贾玖答道:“那也能说明,这位碎岛前王傅非同小可,跟碎岛之王的情谊也非同一般。所以,明知道这位王傅威胁到了王权,碎岛之王还是尽量保住了恩师的命,并让他来我们大齐度假。纵观史书,哪个权臣得了善终的?”
王家的规矩,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夫人也不曾读过什么书,却听说过不少话本。那些话本故事里面的帝师,的确差不多每一个都成了王座下的枯骨。
听贾玖这样一说,王夫人也紧张起来了。
“二丫头,听说,这碎岛十分强大,能够威胁到我们大齐?”
“是。即便只有这些使节团的人,也足够让这座都城化成一片火海了。”
“怎么可能?”
“要不然,为什么礼部和鸿胪寺都这么小心翼翼呢?”
“那你还不给碎岛面子?说不见就不见?”
“我是女孩子。”()
135 情绝
红楼之天下为棋 135情绝
贾玖油盐不进,王夫人只是略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对于贾玖不曾点头一事,虽然不是王夫人的期望,却也在王夫人的预料之中。王夫人很清楚,有那三条人命在,贾玖是不会轻易答应他什么的。所以,失望也仅仅是失望罢了。
王夫人能够感觉得到,贾玖对自己的厌恶并不是很多,甚至还隐隐同情自己所托非人。
就连王夫人自己也认为,自己嫁给贾政是一场噩梦。
换了其他人,哪怕是贾赦,也不会跟贾政这样,无能又不负责任。当年,张氏怀孕的时候,贾赦可是守着张氏根本就不去那些姨娘的屋子,甚至于,贾母送了好些丫头给贾赦,贾赦也照样睡在张氏的屋子里,甚至为张氏揉按双腿。对比之下,自己新婚才一个月,丈夫就上了通房丫头的床,纵容着那些丫头对自己的肚子下手还嫌自己不够贤惠。如果不是自己的娘家够强大,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步步高升,自己能不能生下珠儿还是两说。
想想自己的婚姻,王夫人都觉得是一场笑话。
内宅女人就是再厉害,没了男人,又有几个能好的?真正决定内宅女人的地位和命运的,永远是男人。
因为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作为一个女人,王夫人在出嫁之前,也曾经想过跟贾政琴瑟和鸣,可是贾政给他的,却是跟丫头双双对对的背影。得不到丈夫的心,王夫人希望丈夫有出息,能够让他脸上有光,让他出去有面子,可是贾政在工部呆了二十几年。从一开始的实权的工部主簿变成了不管事儿的工部员外郎。没有丈夫的关爱,没有体面,王夫人只能把期望和柔情灌注在孩子的身上,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却因为内宅争斗而消失,他自己也被伤了身子。
如果不是权力和金钱给予王夫人一点安慰,王夫人只怕早就倒下了。
王夫人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如果时光倒流。贾政还是会那么待他。他也依旧会走上这条路。
王夫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个男人是不知情的。相反。这个男人一直在装聋作哑,享受着自己为他争来的一切,却从来没有做过一点表示。
当初,自己对贾赦的长子贾瑚动手。王夫人很清楚,贾政其实是知道的。他也很清楚,贾瑚如果出事了,最后得利的人会是谁。如果不是贾政在暗地里帮忙,如果不是贾政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贾母面前。贾瑚的死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抹去了痕迹。
还有张氏的死。
还有差一点被养废了的贾琏。
如果不是贾玖的话,贾赦那一房都会被王夫人压得死死的,从此翻不了身。
这辈子。王夫人只在两个人身上栽过跟斗,一个是贾政。他的丈夫,一个是贾玖。
对于自己的丈夫,王夫人是比厌恶更深的憎恨,只是他摆脱不了。对于贾玖,王夫人虽然有恨,更多的却是欣赏。
王夫人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贾玖是自己的女儿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这座府邸依旧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这个出息的女儿会为自己带来荣耀,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贾政也不得不给自己体面。
王夫人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美梦。可实际上,除了贾珠,他的两个孩子,贾元春和贾宝玉都养在贾母的院子里面,跟自己不亲。以前自己想看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不但要走许多路,还要等贾母午休、女儿不在贾母跟前的时候。王夫人觉得女儿被婆婆一味娇惯不成个样子、想为女儿请为嬷嬷的时候,还会看到女儿在皱眉头。
比起自己的女儿,那个庶女探春,表现得更像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也是王夫人对探春特别容忍的真正原因。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贾元春虽然嘴上喊着母亲,可私底下根本就不把王夫人当一回事,而探春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努力刷王夫人的好感度。只不过,因为探春是赵姨娘的女儿,赵姨娘又经常给王夫人添堵,所以王夫人在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冷着探春而已。可是探春依旧契而不舍地讨好王夫人、讨好贾宝玉。
人心都是肉长的,探春又是如此贴心,又对贾宝玉十分奉承,王夫人当然也只是在气头上的时候,冷他一阵子而已。
不过,经过了这么多,王夫人也不是少女了,以为有情就可以温饱。连亲母女之间的情谊也都会随着岁月的磨洗而淡薄,现在的王夫人更看重金钱和权力。
只有金钱和权力才会让王夫人感到安全。
王夫人也好面子,所以他十分看中贾玖。
王夫人看得出来,贾玖的双眼里面,对他并没有多少恨意,相反,却有同情和理解。这是贾元春不会有的情感,贾元春只会嫌弃他这个母亲拖累了他,也不会出现在探春的双眼中,因为探春没有这个胆量。
王夫人总是觉得,比起邢夫人,自己跟贾玖更像母女,只是自己没有这个福分。
每当听说贾玖又去荣禧堂东北角的院子里给邢夫人揉按身子、给昏迷不醒的邢夫人说新鲜事儿的时候,王夫人的心里就充满了对邢夫人的羡慕。
王夫人很清楚,他让人宣传邢夫人“刻薄寡恩,儿女心腹一人不亲、一人不靠”,可实际上,这句话真正形容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邢夫人。
以前的王夫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跟邢夫人同病相怜,如今的王夫人对邢夫人剩下的,就只有深深地羡慕。
羡慕邢夫人有个好女儿。
羡慕贾赦有情有义,即便发达了,也没有弄个二房进来。
羡慕邢夫人没有如此之多的烦恼。
而他自己呢?
每每想到这里,王夫人的心寸寸成灰。
手里捏着帕子,王夫人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自己的院子,经过贾政的外书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在说笑。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还以为是贾政和薛蟠,因为这些年来,贾政一直在指点薛蟠功课。
这也是王夫人如今心里仅存了一点安慰。
他认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丈夫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们两个没有情意绵绵的少年、没有互相扶持的青年、没有相濡以沫的中年。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也许会有个岁月静好的老年。
可是才走了几步,王夫人就知道自己错了。
那屋子里。的确有人在说笑,不过不是王夫人臆想中的贾政和薛蟠,而是贾政和赵姨娘。
赵姨娘一贯是会奉承的,贾政去了荣禧堂。他早早地就打发人去前面打听,听说贾政的心情很好。回来的路上满脸都是自得和笑容,立刻将自己全身上下仔细收拾了一回,在门边候着了。
贾政一跨进小院儿,赵姨娘连忙带着人迎了上去。嘘寒问暖,又是为贾政宽衣,又是端茶倒水。
贾政果然吃这一套。
今天。贾政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认为自己弘扬了天朝上国的臣子的风骨。认为自己震慑住了碎岛使节,认为自己势必会让鸿胪寺的官员刮目相看。
他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的美好未来,自己被鸿胪寺的官员请了过去,负责处理碎岛的相关事务。自己大显身手,让碎岛之人对自己服服帖帖的,自己也因此得到了上峰的赏识,一路高升,从此飞黄腾达。
越想越是美好,越想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洞。贾政的脸上一直都是兴奋得有些扭曲了笑容。
赵姨娘似乎没有发现贾政的笑容的不对劲,反而笑盈盈地为贾政捧了一碗茶来。
“老爷,恭喜老爷。今日旗开得胜,来日,说不定鸿胪寺的人要来请老爷了呢。”
赵姨娘的这句话,正好说在贾政的心坎子里面。
贾政一把搂过赵姨娘,道:“要我说,鸿胪寺的那些人,实在是太没有骨气了,都忘记了我们是天朝上国,对着那碎岛之人尽是巴结。还不如那边的二丫头,想把他们凉着就把他们凉着。他们也无可奈何。”
赵姨娘道:“还是老爷看得明白。这些蛮子,还不知道是哪个角落头里出来的。偏生人人都把他们当成大爷看。”
贾政摆摆手,道:“说他们是蛮子,那就不对了。从衣着打扮来说,他们跟我们相差不大,就是对女人严苛了一点。不过,要我说,女人就是欠管教。那二丫头若是我闺女,我一定把他关在家里,让他好好读读女戒。都长这么大了,连待客之礼都不知道。还有你太太,也是欠管教的。当初,我若是好好管教他,他也不致于犯下那样的错。”
赵姨娘连忙道:“老爷,太太可是王家的女儿呢。”
贾政哼了一声,道:“王家?还有什么王家?王子腾自己都是庶民了。如果不是为了元丫头和宝玉,我早休了他了。”
不巧,这话被窗外的王夫人听了个正着。
王夫人当时就好像是三九寒冬里被人用冰水从头浇到了脚,不止是身体,就连心都凉透了。
王夫人记得,自己为了丈夫的官位,私底下不知道求了哥哥多少次,王子腾还特地跑去关心贾政在工部的情况。如果不是贾政自己实在是没本事,工部的官员提起他就摇头,王子腾何至于让贾政一直做冷板凳?王子腾和王夫人的大哥王子胜早就亡故了,王子腾自己都迫切地希望有个兄弟能够跟他相互扶持。贾政虽然不是王子腾的亲兄弟,却是王子腾的亲妹夫,王子腾就这么不为贾政考虑?
王夫人为了贾政的事儿,几次求哥哥,甚至把哥哥逼得无法,只能选择告诉他实情。为此,王夫人可是跟哥哥生了好一场气,兄妹两个差一点就生了嫌隙。
还有对贾赦一家子动手的事儿,那还不是贾政的默许?如果不是贾政天天在他耳朵边儿上唱可怜,勾起他争权的心思,王夫人又何必做那些事情?王家又不是没有给他嫁妆。靠着自己的嫁妆,王夫人都能够过得舒舒服服的。如今,这个男人竟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自己的头上,还说是为了女儿和儿子,不得已才没有休了自己。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都浮现在王夫人的心头,如今又听贾政如此说,王夫人的心情,又何止是愤怒两个字说得清?
站在门口,盯着那窗棂后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王夫人的抿着嘴,不说话。
他边上的丫头婆子们都低了头,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女主人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猛地转身,回房去了。
一众丫头婆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跟上。
破天荒地,坐在自己的正房里面,王夫人没有发脾气,而是坐在临窗大炕上,手指不停地敲击着炕桌。
良久,才听王夫人道:“三丫头刚刚换了新屋子?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东西趁不趁手。金钏儿,你把博古架上的那只粉彩的笔筒给三姑娘送去,还有抽屉里面的那套湖笔。我记得三丫头喜欢书法,这些东西,他正好用得上。”
金钏儿正惴惴不安呢。
作为王夫人的贴身大丫头,金钏儿十分清楚王夫人的脾气。王夫人大发脾气、口出恶言的时候,不是王夫人最让人害怕的时候,恰恰相反,这种无喜无怒的模样才是王夫人真正让人不寒而栗。
每每王夫人露出这副神情,就有人倒霉了。
金钏儿不敢怠慢,立刻把东西照出来,给王夫人过目之后,就亲自给探春送去了。
探春也没有想到王夫人会在这个时候给他送礼物来。毕竟,他搬进后花园也有两天了。
探春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屏退了丫头婆子,拉着金钏儿道:“好姐姐,太太为何冷不丁地让你送这个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钏儿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敢说,探春越发觉得不好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央求,并塞了几个银镙子给他。金钏儿这才说了。()
135 慧眼惜春
135慧眼惜春
金钏儿很快就走了,留下探春一人在屋里坐着,愣愣地对着面前的笔筒和湖笔发呆。
探春知道,这是王夫人在逼他作出选择。
王夫人要他在嫡母和亲生母亲之间作出选择,也在父亲和嫡母之间作出选择。
若是原著里,探春根本就不用迟疑。
探春很清楚,自己的生母是个妾,而且还是丫头出身的妾。即便赵姨娘很有手段,笼络住了贾政,但是赵姨娘的身份注定了他的眼光和交际只能局限于贾政后院的一亩三分地。
如果自己的婚事被完全转交给赵姨娘的话,以赵姨娘的眼光和能力,自己最后能够嫁给后街上的穷亲戚都算是好的。更有可能的是,赵姨娘会让他娘家那些家生子们登堂入室,让探春喊舅舅舅母。
想想那样的日子,探春就觉得不寒而栗。
即便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婢生女,探春也不愿意跟那些商贩走卒、家奴仆从为伍。在探春的眼里,这些人都是贾家的奴才,而他是贾家的姑娘,他才不要跟这些人平起平坐。
至于贾政,探春很清楚,自己的这个父亲有多靠不住,要不然,老太太在人后也不致于那么唉声叹气了。
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自己的嫡母。
探春也知道,自己的嫡母已经被上面厌弃了。可是探春也知道,世人都清楚自己的嫡母是替自己的父亲背了黑锅。所以,虽然人们提起自己的嫡母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摇头的,可实际上,也有不少人对自己的嫡母保持着相当的同情心。
这里面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自己那位堂姐。
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身为皇妃的嫡出姐姐。
如果是六年前的嫡母。探春当然不用迟疑,但是现在不同了。
嫡母如今也只是一介庶民,没有诰命敕封,身上还背着污名,哪怕这个污名有一大半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来。可嫡母是庶民也是不争的事实。
嫡母的身份,也就比自己的生母略高一点儿罢了,甚至高不到哪里去。
探春看得明白。世人对自己的父亲的评价真的不高。看自己父亲在后面住了这么久,也没有人邀请父亲出去赴宴就知道了。那边的伯父的坏名声是被人吹出来的,可自己的父亲的坏名声却是实打实的。如果由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张罗婚事。别人只怕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就摇头了,更不要说其他。也只有嫡母,人家看他有几分可风之处,虽然有错。却也是情非得已,也许会听听说两句。
不过。探春自己心里都很清楚,无论是父亲还是嫡母,抑或是生母,都不可能给自己张罗出一个好前程。自己的前程。除了依靠年迈的祖母之外,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堂姐的善心了。
问题是,自己的祖母看着虽然硬朗。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而自己的堂姐。又是否愿意帮忙。
“我宁可自己是林姐姐。”探春咕哝道。
可巧,这话被刚刚从厨房回来的侍书听了个正着:“姑娘说什么呢?什么宁可自己是林姑娘?”
探春不说话,指着面前的粉彩笔筒和湖笔道:“都收起来罢。”
侍书一愣。
湖笔且不说,也不算十分难得。倒是这粉彩笔筒,却是王夫人屋里的摆件,侍书当然认得。
侍书也是聪明人,略略想了想,自然也明白了。
他连忙找了两个盒子出来,将这两样东西都收了起来,正打算放到柜子里去,却听探春道:“罢了,那只粉彩笔筒还是搁桌子上罢。湖笔也拿出来使唤。”
侍书应了一声,连忙又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依次方好,这才给探春上茶果。
探春心事重重,只顾着捧着茗碗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探春道:“小厨房那里有什么新闻?”
侍书答道:“还能有什么新闻?不过是二姑娘把自己的牛乳份例分给了四姑娘罢了。翠墨不懂规矩,跟下面的婆子吵了起来,还是二姑娘屋里的晴雯过来才摆平了。”
如今的翠墨也不是原著里大观园里面的翠墨。原著里面的翠墨,在薛宝钗来了贾家之后,跟着探春在王夫人的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面住了几年,经历了不少事情,这才搬进了大观园,自然成熟许多。
现在的翠墨,是直接从贾母的院子里面一下子搬到了后花园里面。
在贾母的院子里面的时候,即便是要讨好下面的厨娘,那也是因为贾母院子里面的厨娘都是伺候贾母的老人,连探春都要敬着,更不要说翠墨一个丫头了。原著里,连贾琏王熙凤夫妇都要讨好鸳鸯,更不要说探春是个庶女,而那几个老人,却是贾母吃惯了他们做的菜,在贾家很有体面的厨房上人。
在翠墨看来,贾母院子里的那些人,他当然要敬着,可是这后花园的小厨房里面的厨娘,却是伺候他们姑娘的,他当然可以训斥。
怎奈他才找到漏洞,打算好好抖抖威风,就被人打了脸。
翠墨的心中可着实不平静呢。
探春道:“罢了。如今我们是寄居在大老爷府里,也该谨言慎行才是。翠墨也太不稳重了。”
可巧,翠墨正好掀帘子进来,听说了这话,立刻道:“姑娘还说呢。二姑娘屋里、浣纱馆,还有香雪山庄都有牛乳份例。浣纱馆的两位姑娘吃不完,干脆拿来洗脸洗澡,就是下面的丫头也有拿来送人情的。偏偏我们没有。今儿个我看到厨房里有,想给姑娘端来,却被那些婆子给拦住了,那些婆子们不给不说,还说了许多不三不四的话……”
这件事情,侍书心中也有气,所以他直到翠墨说到这里才出口阻拦:“你胡说些什么呢!那碗冰酪原来就是二姑娘嘴里省下来给四姑娘的。不过是怕四姑娘一下子吃太多,吃坏了肚子,这才把多的放到厨房里。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
翠墨答道:“难道我不该说么?四姑娘有,听说邢姑娘也得了,就连云姑娘那里,只怕也有。就我们姑娘,连个影儿都没看见!我才不是什么小心眼儿。计较那一点子东西呢。我只是气二姑娘没有把姑娘放在眼里。”
探春听了。心中也升起一股子委屈。
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身份,而身份这种东西。靠的就是投胎的本事。即便后天有多少手段,投胎的本事不好也是枉然。
就跟他们堂姐妹两个人一样。两个人都是庶女,也都颇有心机,也都十分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打算。甚至两个人都很有手段。从这一点来说,探春自认。自己跟贾玖没有多少区别,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不如他堂姐的地方,就在于,他投胎的本事不够好。
他的堂姐虽然也是庶女。比不上嫡女,可是会选投胎的肚子。即便是庶出,可是对方的生母是正经的良妾。走了正规的官府文书的。即便是抬了身份,也不怕官府细察。
自己虽然也是庶出。却是婢生女,而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纳妾的资格,甚至自己的嫡母不点头,他就是一个婢生女,说不定连族谱都上不了,更不可能高嫁,只能给别人做妾,或者是给家里换一笔聘礼。
探春很清楚,如果没有奇迹,自己的命运也就这样了。
其他人家的婢生女,如果父亲有正经的妾,还可以挂在正经妾的名下,可以嫁给中人之家的次子或者是官宦之家的庶子做正妻。他的父亲连拥有妾的资格都没有,嫡母又是那个模样,自己除了给人做妾,竟然是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嫁入高门的机会。
跟薛姨妈那样,嫁给商户,竟然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探春的心里发苦。
他知道,像贾家这样的人家最是忌讳换亲。薛家既然有意把薛宝钗嫁给贾宝玉,那么,他就不可能有机会嫁给薛蟠和薛蝌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个。
想到自己连薛家这样的人家都进不去,心高气傲的探春如何接受得了?
可饶是如此,探春也只能在心里琢磨,不能宣之于口,甚至还要在丫头们面前粉饰太平。
探春勾了勾嘴角,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呀,这有什么好争的?那牛乳本来就不容易得,旧年宝玉屋里还为了那一盅糖蒸酥酪闹了一场呢。为如今才搬了进来,也跟着闹?丢不丢人啊。”
“可是……”
探春止住了翠墨接下来的话,道:“你要跟香雪山庄比,你怎么没听说,林姐姐是带着九百万两银子的家财来了这府里的?不要说那一点子牛乳份例了,就是林姐姐天天拿牛乳泡澡,也没人说得出话来。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银钱,这能一样么?”
翠墨听了,只能垂下头去,良久才说了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
探春心里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侍书沉默了一会儿,道:“姑娘哪里比得上林姑娘?林姑娘有老太太照拂着,有二姑娘照拂着,有这府里的老爷照拂着,我们算什么?”
却听外面有人接口道:“老太太如何照拂林姐姐了?”
探春连忙站了起来,却看见惜春在丫头嬷嬷婆子们的环伺下,一步一晃地进来了。因为年纪还小,又好强,这一路走来都坚持不要人抱,以致于不习惯走路的双腿发软,走起路来,竟然摇摇晃晃的。
探春连忙出来迎接,姐妹两个互相厮见过,这才在临窗大炕上分宾主坐了。另有小丫头上茶来。
探春道:“四妹妹怎么来了?这段路可不好走,四妹妹怎么不让嬷嬷抱着?”
惜春扁了扁嘴,道:“我才不要人抱呢。二姐姐说,小时候多走多跑,腿脚才会好。我现在走路一直不稳当,就是因为嬷嬷们抱得太多了。我想也是。再者,我跟三姐姐都在这后花园里住着,从留园到三姐姐这里,都是青石板路,平整得很,也容易走。我想着,今日无事,顺便来看看三姐姐。”
探春一愣。
缀锦楼在后花园的西南角,十丈软红和闻莺阁都在别的方向。惜春说是顺路,又如何顺路?
这样一想,嘴硬心软的惜春倒是生出来几分可爱。
想明白来这点,探春的心情也好来许多。
他也不说破,只给惜春让茶,又请吃点心。
惜春看了看,脸上犹自愤愤的翠墨和神情有些不自在的侍书,转头对探春道:“三姐姐,你屋里方才闹什么呢?竟然扯上了林姐姐?”
探春指着侍书和翠墨道:“不过是这两丫头,说林姐姐打来了我们家,就与众姐妹不同。不但老太太护着,二姐姐也护着。……”
惜春一副小大人模样地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若说二姐姐,二姐姐对众姐妹都十分看重,也十分爱护。林姐姐又是林大人托付给这府里的老爷的,二姐姐就是仔细些,也是正常的。至于老太太,我可没有看到老太太对林姐姐有多少照顾。”
探春吓了一跳:“四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太太?林姐姐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老太太如何不照顾他?”
惜春道:“礼记,三姐姐没有读过么?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父丧,儿女守孝三年。林姐姐没了父亲,自然有三年重孝,可是老太太是如何安排的?如果不是二姐姐拦下了,只怕林姐姐就要跟宝玉同处一室了,又哪里能够守孝?那个时候,林姐姐不但闺誉都没了,还要背上不孝的名声。这也是待他极好的?让你吃好穿好,却不把你当人看,让你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被人评头论足,从头数落到脚,这也是待你极好?我原以为三姐姐是个明白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惜春立刻跳下了炕,也不顾探春的阻拦,蹭蹭蹭地跑了。
探春阻拦不及,只能愣愣地看着惜春跑远了。
探春怎么也想不到,在惜春的眼里,他是这样看待贾母对林黛玉的态度的。
可是探春也不能说惜春说错了。
相反,惜春说的的的确确是大实话。
贾母对林黛玉,不过是嘴上好看,却是连面子都没有给。
就连探春自己也不能说贾母对林黛玉极好。他甚至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林黛玉住进了贾母的院子,那么下面的丫头婆子们看贾母并不尊重这个外孙女儿,甚至都不让他守孝,只怕这编排的话语从此就少不了。
连袭人这样的丫头要给亡母守孝,贾母还点了头呢。作为小姐,林黛玉甚至不能为父亲守孝,只怕在贾家的那些丫头婆子眼里,林黛玉是连袭人这样的外头买来的丫头都比不上了。()
136 探春之敏
红楼之天下为棋 136探春之敏
探春看贾母经常给林黛玉送吃的送玩的,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不要说他了,就连贾玖也不曾得到贾母如此对待。在探春的记忆中,唯一被贾母如此挂心的,也只有贾宝玉了。更不要说,贾玖对林黛玉也是照顾有加,对比之下,在探春的印象之中,贾宝玉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贾玖的青眼。
在惜春说破之前,他也坚信贾母对林黛玉十分疼爱以致于忽视了规矩礼仪,如今被惜春这么一说,探春是硬生生地打了寒颤。明明是流火的七月,屋里搁了冰鉴还嫌不够凉快的日子,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老太太对林姐姐尚且如此,那我们呢?
探春一直都很清楚,在大多数人家家里,女孩子就是联姻的工具。嫁得不好、没有给家里带来利益,就会无人问津;嫁得好才会被娘家人惦记着。就跟上面庶出的三位姑姑一样,因为是庶女,不过是几两银子就打发出门了,夫家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多年来,这府里根本就没有人提及他们。四姑姑嫁得好,所以老太太不但经常提起他,就连节礼也是上上份儿的,甚至让他的嫡母、见惯了好东西的王夫人都嫉妒不已。
从赵姨娘口中形容的王夫人的言行态度,探春可以推断出,当年的王夫人对贾敏可是十分嫉妒的。不仅仅是因为贾敏得到了丈夫的信任和宠爱,更因为林如海的出色与能干。
要知道,在那年贾玖告御状的时候,林如海可是正经的御史台二把手、从二品大员兰台寺大夫。就连探春都知道,这样的官位,比贾政的工部员外郎高了不知道多少。所以贾母也相当以这个女婿为荣。自然越发关心女儿女婿的生活,也加剧了王夫人对贾敏的嫉妒和不满。
从赵姨娘的形容来看,那时候的王夫人在贾母面前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可没少发脾气,说贾敏骄奢、差一点就把娘家给掏空了云云。
以前探春并不曾多想,如今被惜春一语道破,探春的脑洞却是止不住了。
在探春看来。如果贾母真的跟他所知道的那样。十分重视林家的话,就不会不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可实际上对于林黛玉守孝的事儿,这位老太太提都没提。反而尽算计着让这位林姐姐跟贾宝玉亲近。
可以说,如果不是堂姐出手,只怕这位林家表姐的名声已经完了,林家的百年声誉也会随之化为乌有。
探春想着。是不是老太太觉得林姐姐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所以在这么做?
探春很清楚。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尤其是贾母这样的身份,什么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贾母一人的开销一年就高达三万两银子。比王府一年的进项还多。如此巨大的开销下,从嘴边省一点出来给林黛玉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更不要说。林黛玉也不是两手空空地来贾家的。每年数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对比之下。吃食什么的都是小事,因为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也算不了什么玩意儿。真正能够体现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的,是他实际得到的礼遇。
即便没有人跟探春明说过,又碍着贾宝玉,探春也不曾正经读过几天书,对很多事情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可探春生性聪慧。
他知道,在这座府邸里面,上面的主子们明着一团和气,背地里依旧在为权力争得你死我活,权势和利益互相倾轧,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着实让人眼花缭乱。这个时候,也只有礼节,才是各方争斗、各方角逐、各方退让、各方妥协之后的最后表现。
一个人,他得到的礼遇,就是他在这座府邸里面的地位。
探春跟史湘云因为是女孩子,又跟很多事情不相干,所以很多事情,他们往往除非十分留心,否则,他们就是那最后才知道的人。作为小姑娘,他们只需要陪着贾母玩笑、闲暇的时候风花雪月就可以了。
他们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和影响力的,就只有从对方得到的礼遇上进行反复修正了。
就跟他们看到的这样,袭人要给母亲守孝,还得到了贾母的夸赞和许可,林黛玉为父亲守孝,贾母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在很多人的眼里,包括下面的奴才们看来,老太太对这位表小姐也不过尔尔,说不定连袭人这个丫头都不如呢。袭人会在背地里说林黛玉的坏话,这位老太太的言行举止只怕功不可没。
想到这个,探春的心里忽然没底了起来。
他隐隐觉得,在这座府邸里面,让老太太太过注意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这位表姐就知道了,明面儿上,老太太十分重视他,可实际上,可是把林家和这位表姐的脸面丢在地上使劲踩,不但自己踩,还招呼下面的奴才们一起踩。
过去,探春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女孩子里面最需要担心自己的前程,也最是烦恼的那一个。如今听了惜春这么一说,探春的心里却多一丝庆幸。
如果自己千里迢迢地带着偌大家业投奔外祖母,却被自己视为唯一的依靠的亲外祖母这样算计的话,探春觉得,只怕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就崩溃。
想林黛玉来了贾家,贾母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连屋子都没安排,差一点就被毁掉了闺誉、连累了家族,对比之下,自己还真是算不了什么。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女孩子的闺誉甚至比性命都重要。当一个长辈,不顾女孩子的闺誉的时候,其实也等于是间接地要这个女孩子的命了。
疼爱林姐姐的老太太实际上根本就不顾林姐姐死活?
探春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探春的心在警告他不要继续往下面想,可探春自己却忍不住继续。
探春知道,如果继续往下面想,只怕他会面对他所不能承受的事情。可是探春就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他会寻根究底,而不是轻轻放下。
探春认为,看明白这个家,对自己来说,是有必要的。也只有看明白了这个家,也看清楚家里的每一个人,他才能够活得好好的。
如果没有人爱惜他的话。他就必须好好爱惜自己。
如果他不爱自己。别人一样不会爱他;如果他不为自己考虑,别人也不会为他考虑。
感情上,他不愿意相信惜春的话。可理智却在告诉他,惜春说的,才是事实。
老太太是贾家的太夫人,他要考虑的。自然是贾家的利益。自己跟大姐姐二姐姐这些亲孙女在老太太面前还有个高低比较,更不要说林姐姐一介外人了。如果有事。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老太太一定会选择抛弃他们这些孙女儿来保住贾家,那么作为外人,林黛玉肯定会在此之前被抛弃。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除非他成了贾家的人。
探春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是贾迎春那样,对某些事情不闻不问的人,相反。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他总是十分小心。小心地维护自己的利益,小心地讨好长辈,小心地维护着淡薄的亲情。
探春也知道许多事情。
就好比说,在他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他的亲姐姐贾元春可是稳稳地压在堂姐的身上,就连下面的人也帮着欺负堂姐,上面的长辈们其实都知道,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最后都选择了默不作声。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的亲姐姐贾元春“命格贵重”、对家族有利?
等他略略懂事儿了,他的堂姐也进了上面的眼,相比之下,亲姐姐贾元春却被撵出了宫廷,所以那些丫头婆子们都在背地里欺负贾元春说贾元春的坏话,以此来向堂姐卖好。这里面的把戏,上面的长辈们都很清楚,可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亲祖母还不是一句话都没有?反而是那位堂姐,至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个曾经欺负过自己的大姐姐动手。
如今,自己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风头正盛,堂姐也凭着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和皇帝的宠爱,大放异彩,光芒一样不弱于身为皇妃的大姐。就连探春也知道,如今伯父家和自己家,在背后再度斗上了。自己的姐姐若是怀孕了,自家自然胜过堂姐家一头。可要是堂姐入了宫,那么,就是自己家没落的开始。
探春也很迟疑。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贾元春风光了,他不一定跟着水涨船高,因为他是婢生女,而且他的嫡母也未必愿意自己这个经常给他添堵的妾的女儿得到什么好亲事。自己生母的所作所为,不让嫡母迁怒自己都已经是好的了。
另外一方面,探春也很清楚,自己不曾得罪过堂姐,堂姐对自己的评价也还可以。如果将来堂姐发达了,也许堂姐不会吝啬于给自己一点蝇头小利。
探春很清楚,以堂姐的身份和地位,他手里漏一点出来,就足够让自己受用不尽了。
可是探春却吃不准堂姐和亲姐姐双方未来的变化。
探春看得明白,他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可是终究是一个空架子,该有的封赏和恩泽家人没有,就连金册金宝也没有。对比之下,堂姐不但是食双俸的一等郡君,还得了长乐公主的眼,家里的人越发摇摆不定了。
最明显的,便是自己嫡母王夫人的态度。
探春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嫡母一定会借机报复自己的堂姐,因为就是这个堂姐,才使得整个二房一败涂地的。可如今看起来,自己的嫡母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反而跟堂姐私底下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而自己的堂姐也没有拒绝嫡母的示好。
探春有些糊涂。
他不明白,有着三条人命在,有着邢夫人的惨状,这位堂姐为何不把自己的嫡母拒之门外。他就不怕得罪了堂哥?
探春很清楚,贾琏是绝对容不得王夫人的。毕竟死了的是张氏和他的孩子们,而张氏却是贾琏的亲生母亲。只是贾琏是小辈,眼下什么都不能做罢了。
探春甚至不敢出现在贾琏面前。他知道,如果他那样做了,不但是把自己的嫡母往死里得罪,只怕他自己都上了祖母和父亲的黑名单。而贾琏也不会对自己这个仇人的女儿有什么好脸色。
贾赦或者会看在兄弟情谊和贾母的面子上,对贾政和颜悦色,并且把所有的事情推到王夫人的头上。而贾琏却不会这么做。只怕在贾琏的心中,所有的一切,都起因于贾政,而不是王夫人。
所以,贾琏不会放过王夫人,更不会放过贾政。
想到这个,探春更不明白贾玖对王夫人的态度了。
探春隐隐觉得,大人的世界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只是他的年纪还小,经历的事情也少,很多事情,他也只能看着。
发生了冰酪这样的事情,探春会选择把事情压下去,当成不知道。可可史湘云却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比起探春,史湘云更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别人有的,他也一定要有,不然,就是看不起他。他唯一不会嫉妒的人,便是贾宝玉。因为他知道,贾宝玉是男孩子,跟他是不一样的。而且贾宝玉得到了好东西,也不会吝啬于跟他分享。可其他人却不会跟他分享这些好东西。
尤其是这冰酪。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牛乳就不要说了,上好的水牛乳有钱都不一定定得到,夏日里的冰,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说句不好听的,在史湘云的印象里面,也就贾母跟贾宝玉的屋子里能够敞开了供应。跟他们这些姑娘小姐们,不得宠的,就只能靠熬的。即便是在贾母的屋子里的时候,探春屋里的冰也是不够的,听说,当年的贾玖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更是连冰盆的影儿都不曾见过,只有井水罢了。
所以,在史湘云的眼里,冰是个好东西,牛乳是个好东西,用牛乳做的冰盆,更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别人有,他却没有,反而要别人匀给他,这样的委屈,他如何受得了?
史湘云当然不舒服。()
137 憨湘云
红楼之天下为棋 137憨湘云
贾宝玉对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最是上心,见史湘云不痛快,立刻屁颠屁颠地过来了“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下面的人给你气受了?说出来,我让老太太为你做主。
史湘云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却猛然想起了什么,道“爱哥哥,昨儿个的冰酪,你可吃了没有?”
贾宝玉莫名奇妙“冰酪?什么冰酪?”
史湘云道“真是呆子。每到冬日里,你就有那一碗糖蒸酥酪,怎么这夏日里的冰酪反而就没有了?”
贾宝玉这才明白,道“原来是云妹妹想吃牛乳做的点心。老太太这里的牛乳可不少呢,云妹妹若是想吃,吩咐一声就成。”
史湘云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他坐在这里,生了这半天的气,都白生了。
薛宝钗听了,插嘴道“宝玉,云妹妹的意思不是这个。”
贾宝玉连忙转过来,道“宝姐姐知道些什么?”
薛宝钗看了看史湘云,眼角的余光又瞄了瞄上面坐着的贾母,方才放低了声音,道“昨日,二姐姐打发人给四妹妹送去了一碗冰酪,四妹妹一个小孩子,吃不了那么多,奶嬷嬷又怕搁在屋里,让四妹妹嘴馋,所以放到小厨房里去了。却没有想到,那冰酪是二妹妹特意让人给四妹妹做的。三妹妹和云妹妹哪里都没有。为了这事儿,下面可是嘀嘀咕咕的呢;”
史湘云鼓着腮帮子,道“可不是么,这么好吃的东西,二姐姐也不知道孝敬老太太。”他没有听出薛宝钗话里的机锋,只顾着自己受了委屈。
可巧。这话被贾清给听了个正着。
贾清笑盈盈地道“云姑姑还说呢。去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罢,二姐姐也让人送了冰酪来,结果宝二叔是吃了一碗又一碗,当天晚上就闹起了肚子。可巧那天,老太太也多吃了半个烂桃子,本来就有些不舒服。又担心宝二叔。闹了一宿。祖父连夜爬起来,亲自在这院子里守着,又是请太医又是隔窗一再问安。直到三更天,老太太沉沉地睡去,祖父才离开。偏偏第二天又是大朝,祖父本来就累了一夜了。又要在金銮殿上站一天。姑姑可是在屋里坐了一整天,等祖父回来了、睡下了。姑姑这才得以合眼。这种事情,一回就够了,哪里经得起第二回?!我记得,话还是太医说的。说是有些东西,老太太年纪大了经受不住。也就是从那天起,老太太上房里面的冰也少了。冰酪之类的玩意儿,老太太屋里也不许做了。怕的就是老太太哪天嘴馋又伤了身子。”
贾清可不管史湘云话里话外的意思。横竖史湘云拿着孝道说事儿。
他自然也用孝道回答。
听贾清这么一说,屋里的长辈们都笑了起来。
贾母也道“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我年轻的那会儿,哪里会有这些忌口的?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那回却把老大给吓得够呛。”
很多话,贾母都没有说。
他人老了,心却不糊涂。
也就是从那一次,贾母确实地体会到了,在自己心爱的小儿子的心里,自己这个母亲也许并不重要,倒是自己的大儿子,才是真心希望自己好好的。
真是讽刺。
为了自己的小儿子,自己可以说做尽了一切,可是这个小儿子还不如大儿子担心自己的死活。而自己的大儿子,明知道自己一死就可以彻底摆脱了一直恶心他的弟弟一家子,却依旧希望自己好好的。
那一次,贾母被贾政可伤得不轻,连带着,对大儿子贾赦也纠结了起来;
贾母十分清楚,久病床前无孝子。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给自己的大儿子添了那么多堵,换成他自己,只怕早就恼了这样的娘了。所以,即便贾赦表现得还不错,贾母依旧不敢相信这个儿子对自己孝顺依旧。
至于小儿子贾政,在贾母看来,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这个小儿子待自己也不过如此,贾母的心情也可想而知。
大儿子,贾母不敢期望,小儿子,贾母不能期望。贾母现在也只能依靠自己,依靠一个单薄的孝字,做一个糊涂的太夫人了。
王夫人本能地感觉贾母的不对劲。他不知道贾母依旧放弃了他们夫妇,却直觉贾母的情绪有些不对,连忙赔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老太太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贾母摇摇头,不说话,却转头道“倩丫头,不是说四丫头身体不好么,二丫头怎么让他吃冰?他那么点点大的年纪,如何受得了。”
贾倩连忙站了起来,答道“回老太太,太医也说了,四姑姑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是想家了,又经了日头,这才有些不痛快。这冰酪,原来就是姑姑拿来哄四姑姑的,谁想四姑姑根本就不稀罕,只吃了一口就不要了。如今,四姑姑想起东府的大老爷还眼泪汪汪的呢。”
贾母叹息了一声,道“也难为这孩子了。这孩子打小就没了娘,几乎是他父亲一手养大的。如今,他父亲突然去了玄清观,这孩子一时受不了也是有的。”
边上坐着的李家太太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附和着,说些父女情深之类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相夫教子,那是女人的事情,男人最多也就管管儿子读书的事儿,很少有男人会亲自把女儿养在身边的。即便亲生父亲和女儿,在一般情况下,父亲要想见女儿、跟女儿说话,也必须当着妻子的面,就是要教养女儿,也必须是打着妻子的名义。不然就是有乱伦之嫌。
如果女儿年幼,不足七岁也就算了。如果女儿年纪略大一点,就即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能随意见女儿。
就跟贾玖一样,除了晨昏定省。贾赦也很少见贾玖的面。贾玖就是有话要跟父亲商量,不是借着请安的时候,就是让婢女代为转达。
这才是符合礼仪的作法;
贾母这样说贾敬和惜春,粗粗地听上去的确算不了什么。恶细究起来,那就意味深长了。
毕竟李家太太可不知道惜春到底多大。
而且这样的话,还不好解释。
贾清倒是笑了“老太太还说呢,宝二叔一直都是养在您屋里的。这冷不丁地搬了出去。宝二叔还不是一样扭股糖似的不依,往日里不到卯时不会起来,如今还不是天天天未亮就来了这里。宝二叔比四姑姑大了七八岁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如今才堪堪八岁的四姑姑了。即便是辈分不低,四姑姑依旧是个小孩子。”
贾母听了,又笑了“可不是,我倒是忘记了四丫头还小呢。总记得他跟琮儿差不多大。琮儿好学,跟着东府的大老爷都读了几年的书了。他又一贯用功,倒让我忘记了他的真实年纪。”
听到这里,王夫人的嘴角一抽,猛地望向了边上跟史湘云开开心心地说话的贾宝玉。
虽然很清楚贾宝玉不能走科举。所以王夫人也不强求,只是作为一位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虚度年华。再听到别人家的孩子如何用功、前程如何远大,王夫人的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只是王夫人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选择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这边,贾母转头问贾倩“关于琮儿读书的事儿,老大有什么安排?二丫头又有什么说道?”
贾倩连忙站起来,道“回老太太的话,这事儿,东府的大老爷跟祖父已经商量了好些日子了,说起打算请当初东府大老爷的同年来教导三叔。只是那位先生家里有事儿,故而要晚些日子才到。”
贾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同年?可是什么来路?何等功名?这世上有的人自己会读书,却不一定会教。事关琮儿的未来,可不能马虎。”
贾倩笑道“回老太太的话,这位先生跟东府的大老爷是同科进士,只是运气不大好,撞上了那妖女的旧事,不得不隐退。这些年,这位先生在家里也教导了不少孩子出来,听说光进士也有好几位呢。如果不是东府大老爷的面子和林大人生前的请托,人家可不一定会来我们府里教导三叔这样的小孩子;”
听到这里,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既然是这么好的先生,那合该让宝玉也跟着去读书。家学里的先生,听说不大让人放心。”
贾倩看了看王夫人,又看了看贾母,陪笑道“虽然说,增添了宝二叔,也不过是多一份束脩的事儿。只是,晚辈担心,宝二叔会不肯去。”
“哦?为什么会这么说?”
贾倩回答道“回老太太的话,祖父请这位先生来,就是希望日后三叔能够走科举做官的,林家几位表叔也是如此。这样的课程,只怕宝二叔是不会喜欢的。”
贾母还没有开口,就见贾宝玉跑了过来,拉着自己的胳膊,道“老太太,我不去。没的让那些功名利禄沾染了清清白白的学问。”
贾母听了,长叹一声,却是没有开口。
贾宝玉没有说那些奇言怪论,这句话说得也不算出格。如果不看听十三岁都不曾摸过几次书本的事实,倒是很有几分文人雅士的模样。
贾母当然不会点破,王夫人也不致于当众不给儿子面子。
所以落在在座的几位客人的眼里,贾宝玉很有“魏晋自风流”的味道。
因为初始印象不错,又有这样的加分,虽然觉得贾宝玉不走科举可能不大好,可外面有的是世家公子不科举不做官的呢。贾宝玉这样,也不算出格。
因此李家太太也凑趣道“府上的公子倒是很有些世家公子的派头呢。”
王夫人自得地一笑,道“倩丫头,怎么不见二丫头?”
王夫人当然不愿意在贾宝玉的事情上多嘴多舌,没的漏了底。所以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贾倩只得起身回话“回二太太的话,早些日子,玉清山上就给姑姑下了帖子,故而姑姑一早就出门去了。”
王夫人一愣,贾母却是点了点头,道“嗯,这事儿,二丫头早些日子已经跟我报备过了;虽然说道门与他有恩,道魁又与他有师徒之谊,可是他终究是待选的秀女,又大了,很不该跟小时候那样,总是往玉清山上跑。”
又问贾倩“可是知道为了什么事情?”
贾倩连忙道“老太太,这道门的事儿,重孙女儿就不大清楚了。”
贾母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些日子,王夫人心中一直摇摆不定。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的位置很不妥当,即便贾玖不进宫,女儿的贤德妃的宝座也不一定坐得稳;可要是贾玖进宫了,说不定哪天自己女儿就为贾玖腾位置了。所以王夫人十分反感贾玖参加大选的事儿,他觉得,那是对他的女儿的一种威胁。
站在悬崖边上和从悬崖上掉下去,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即便是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来很可能需要贾玖的照拂,可是,皇妃的母亲、皇子的外祖母这两重身份依旧诱惑着王夫人。
王夫人想着,如果贾玖真的出家了,那他的女儿的位置就暂时保住了。不过,出家并不能说事情结束了,毕竟历史上还有个杨太真呢。所以,必要的绯闻是需要的。
王夫人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道魁就不用多说了,六十多年前就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连太宗皇帝的公主都抵挡不了他的魅力。六十多年过去了,时光似乎已经在这位道者的身上永远地停滞住了,丝毫不损这位道者的容貌的同时,又为对方增添了岁月沉淀之后的魅力。
如果说道魁年纪大了,辈分也高,那么还有那位颜洌颜公子,本来就是千年世家的颜家嫡系公子,虽然颜家的权势不如旧时的王谢之家,可是在这声望上,颜家还略胜一筹。更重要的是,这位颜家公子不但是京师里面出了名的浊世佳公子,还送过贾玖古琴,并且是自己常用的、最心爱的古琴。
王夫人越想越是兴奋。
他觉得,盘桓在自己头顶了乌云,此时此刻,终于见到了消散的踪迹。
138 盐肥之利
红楼之天下为棋 138盐肥之利
正如贾倩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贾玖正跪坐在清风涧的草亭里面,而他的面前,道魁面沉如水,边上坐着的国师凌风子和燕翩跹的神色都不大好看,边上的两位道老更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稍远一点的慕青霜也是一脸高深莫测。
无论是道魁还是燕翩跹,都把贾玖视为道门中人,对于这位金衣道子一脉最有希望的新星,都抱持着极大的希望;可是贾玖不但参加了宫妃大选不说,还将盐肥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其他人,却没有跟道门打招呼。
无论是道魁还是国师、燕翩跹,抑或是离尘了凡两位道老都十分生气。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问贾玖“彤云流,你可知错?”
贾玖愣了愣,跪伏在地,答道“弟子愚钝,还请道魁明示。”
“你!”
道魁没有开口,倒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满脸怒容,对贾玖一副十分伤心失望的模样。
道魁轻轻扬手,止住了两位道老即将出口的苛责,而是深深地看了眼前的这位女弟子一眼。
彤云流,不,贾玖是他做主,代道尊收下的弟子,因为是女子,有诸多不便,加上对方又十分看重自己的家人,所以,道魁并没有强制他住到玉清山上来。而这位女弟子,也一直恪守礼仪,称呼自己为道魁,而不是师叔。往日,众人都以此称赞这孩子守礼,如今,不少人却苛责这孩子心没有向着道门。
道魁知道,这是人的心情变了,看待人、事、物的态度自然也跟着转变。
在此之前。道门众人对这孩子在九阳天诀上能走多远,都不抱希望,所以,觉得让对方称呼自己为道魁是对方的荣幸。而现在,不说这孩子在武学上的造诣,就说这孩子一次又一次地为道门带来的利益,使得道门中人对他的定位也发生了变化。
如果之前道门中人把这孩子当做打手预备役、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的话。那么。现在的道门已经开始重视这个孩子,也开始考虑,让他成为下棋的人之一。
也正是这种变化。让道门中人对这孩子的要求也变了。在许多人的心中,彤云流是他凌波子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怎么也应该称呼自己为师叔,并且常驻道门。跟现在这样。停留在俗世之中、跟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并且跟世俗之人一样称呼自己为道魁。
这样的行为,很有忘恩负义之嫌。
对于其他人的看法;道魁不予置评。
道魁自认,自己对这孩子也算尽心,这孩子借着自己的名头,在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虽然那些小动作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但是并不符合规矩。因为这位弟子对家人的在乎,道魁也默认了。
道魁认为。就是因为自己的放纵,才让彤云流一再放肆。甚至于把某些东西交给了外人。
打着道门的名义行事却把道门隔绝在外。
道魁十分生气。
但是道魁的涵养让他不致于就这样跟贾玖生气。.
因为他知道,光生气是没有用的。
重要的不是利益,而是彤云流对道门的态度必须纠正过来。
道魁深深地看着贾玖,慢慢地道“彤云流,你是真心想要进宫的么?”
贾玖抬起头,看了道魁一眼,觉得道魁今天是话里有话。他迟疑了一下,答道“道魁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道魁道“真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
贾玖道“真话是,作为一个女孩儿,命运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假话便是,若是有选择,又有谁愿意被人挑挑拣拣?”
身为一个女子,在这人世间又能有多少自由?他贾玖还是因为贾家规矩散乱自己本身背后又站着道门与皇家,这才得以喘息。可是走到今天,贾玖也知道自己差不多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深闺里面的女孩儿,得到家族的保护。就是上头有意,也不可能违反规矩,将手伸到臣下之家的内宅中去。所以贾玖一直活得很自在。
但是他也非常清楚,无论是皇帝还是太上皇,都等着他的大选,现在的悠闲,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最后的宁静罢了。
这种对未来恐惧、对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恐惧,贾玖又如何能够告知眼前这些人。
这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儿;不是局中人,又如何能够理解?
道魁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不说话,便是坐着的国师和燕翩跹互相打起了眼神官司,就连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也窃窃私语。
身为男子,又如何能够明白女子的悲哀。很多男子视为天经地义的东西,却是女子要付出无数努力、争得头破血流都不一定能够得到。
即便是道魁等人人生经验十分丰富,贾玖也不认为对方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和为难。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燕翩跹在边上插嘴道“彤云流,你为何不常驻道门?只要常驻道门,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其实燕翩跹更恼怒的是,既然贾玖有这样的心思,又为何不早早地上了玉清山,反而选择留在世俗。
贾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垂下了眼眸,宛如叹息一般,轻声道“师叔,我是女子。”
一声“我是女子”承载了多少辛酸?
如果是男子,眠花宿柳、夜不归宿,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少年轻狂而已。可换了女子,哪怕是在外面超过了那么一点点时间,都会引来无数的闲言闲语。
身为男子,如果常驻道门,家人只会与有荣焉。可换了女子,只怕这风言风语就满天飞,说他失了清白。那个时候。即便贾玖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小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贾玖却是大姑娘了,若是再经常出入玉清山,就是大家知道他是道门的彤云流,一样会说闲话。
毕竟他只是一介女子。
毕竟道魁只是他的师叔,而不是师父。
有了如此之高的武力值。贾玖又何尝不想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女孩子。
那么多的银子砸出去,却不见回来,反而被人忌惮。甚至还有人说他沽名钓誉、拼命捞好处。如果不是不得已,他愿意看着那么多的银钱白白地丢进水里?还不是因为不得已。
贾家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如果他不想办法描补描补,只怕家里的男男女女没一个能够结到好亲事;就跟贾琏一样。跟王熙凤的婚事就不用多说了,贾琏现在都没有定亲。固然是因为他的妻子的要求比较高,可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贾家的名声太差,别人一听就摇头?
如果贾玖不未雨绸缪。即便已经改换门庭,可他们家的女孩子,只怕依旧会跟原著里一样。无人问津。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成了这四个字。化成了一声叹息。
燕翩跹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这个彤云流今日看上去特别讨厌,不尽不实。
道魁没有说什么。
出身寒微的燕翩跹不能理解贾玖的难处,出身世家的道魁却是知道的。大家女子不容易,跟贾家这样的人家,更需要贾玖作出表率、为家族正名。即便贾家的规矩一向松散,可是作为贾赦的亲生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贾玖注定了要比其他的女孩子受到更多的束缚。
这跟他的年龄没有关系,只跟他的身份有关。
道魁看了看燕翩跹,再看了看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心中又是一声长叹。
显然,他也认为,不适合让别人继续盼望贾玖了。
贾玖的脾气决定了,他不适合弯弯绕绕的说话。要想从他的嘴里挖出什么东西来,就必须直来直去。如果他觉得可以说,就会出口,如果他觉得不能说,就是花费再多的口水也是枉然。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彤云流,关于盐肥之事,你有何解释。”
贾玖直起了身子,盯着道魁的双眼,道“道魁想知道些什么?”
道魁盯着贾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为什么把盐肥交给林家?若是你们家做不到,可以交给道门。为何要交给林家?”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弟子说了,道魁就会相信?”
贾玖没有问道魁是如何知道盐肥的事的。如今追问这个已经无用。
他只是直觉,自己今天如果不能通过这一关的话,那么,他将失去道门对他的支持;
这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燕翩跹听贾玖这么说,瞪大了眼睛,就连慕青霜也是一脸地惊诧。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贾玖会这么跟道魁说话。
倒是道魁,早就习惯了贾玖的说话方式,当即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贾玖答道“禀道魁。如您所见,之前的那个计划,已经让我的家族得到了无数的好处,财富、人脉、民心,该得到的,我们家都已经得到了。尤其是计划中有关老宫人的安置那一段,更是收买了无数的人心。可以说,虽然我还没有进宫,可我已经引起了太上皇和万岁的不安。”
这一点,道魁和国师都十分清楚,他们也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贾玖答道“我们家已经得了那些宫人的心,这盐肥一出,只怕天下民心都在掌握之中。那个时候,只怕上面也容不得我们家了。所以,盐肥这件事情,我们家不能沾。他固然会带来无数的利益,却也会把我们家推入万丈深渊。”
燕翩跹答道“那为何不交给道门,而是交给林家?”
贾玖答道“若是我把那七八箱的资料送上玉清山,又有几个人会信?”
燕翩跹一滞。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看到了真凭实据,他也不会相信。
贾玖叹息一声,道“不容易让人相信也就罢了。盐肥之事,注定了初期投入巨大,也只有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见到效果。即便道门资源丰厚,也不一定愿意拿着成千上万的钱粮往水里扔。此其一。其二,便是我担心,资料交到玉清山上之后,道门会吃独食。”
“你说什么?!”
燕翩跹听了,当即就跳了起来。
在他看来贾玖是道魁一手教养出来的,他能够有今天,也是道门的庇佑和栽培。道门对他仁至义尽,他竟然如此防备道门,这个小丫头,没良心到了一定境界了;
道魁再度扬手,止住了燕翩跹即将出口的咆哮。
“彤云流,你不是这等无谋之人。告诉我你的理由。”
“是。”贾玖又拜了一拜,这才道“那盐肥大体上可以分为三大类,可是从工艺的角度上来说,可是发展成不重复的数以百计的产业。弟子可以在此放言,即便是以道门的实力,要想吃下这么一大块肉饼,也需要时间消化。而这也是弟子最为担心的。”
“你在担心什么?”
“弟子在担心,等道门吞下了这么大的产业之后,声望和实力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朝廷已经对道门十分忌惮了,若是道门的实力暴涨,只怕朝廷只能选择与人联手压制道门。弟子害怕,昔年武帝灭佛之事,会在我道门身上重演。那个时候,即便道门早早地选择化整为零,也难逃重重算计。”
“嗯?”
道魁知道,如果盐肥真的如那资料上所写的,能够让江南多收一季稻米而不伤地,百姓肯定会把道门捧上神坛。朝廷对道门的忌惮也在所难免。
不过,朝廷现在就对道门十分忌惮了。
离尘道老看了看道魁,突然开口道“彤云流,会动脑子是好事儿。但是,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贾玖一愣,转头去看道魁,却见道魁沉默不语,只能低下头去。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彤云流,把盐肥的资料留下。我要看过之后,才能够做决定。”
贾玖一愣,等他看清了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的喜形于色,只得垂下了眼睑,低声应了。
他坚持,如果道门想要独吞盐肥的好处的话,那么道门的没落就近在眼前。
但是道魁已经这样说了,他不能不依从。
因为道魁是他的授业恩师。
139 试探结果
139试探结果
贾玖退下了,道魁却依旧端坐着,没有说话。
道魁在道门之中威望甚高,道魁既然没有说话,在座的人自然也不会逾礼开这个口。
直到贾玖已经走得不见人影,才听燕翩跹道:“道魁,彤云流这孩子越发不像话了。他可是道门弟子。”
道魁没有表示,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也纷纷开口。
“是啊,道魁。这孩子是您一手教养出来的,这盐肥怎么也该先交到您的手上才是。如何安排,也是您的话,哪里轮得到他来做这个主?”
虽然对贾玖抱有很大的希望,但是这一次,无论是离尘道老还是了凡道老,可都被贾玖给伤着了。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
学生作出的成绩,无论是花费了多少时间多少心血,都是属于老师的。除非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那是属于学生的家族的,否则,作为老师,有权力让学生无偿地将所有物交出来。
在离尘道老了凡道老和燕翩跹慕青霜等人看来,即便那盐肥是贾家家传的东西,如果道魁要求过目,贾玖也不能违逆,更不要说,这东西,贾玖根本就说不清来历。这种说不清来历的东西,无论贾玖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的,按照规矩,都必须上交道门,而不是自己安排处置。
作为弟子,没有得到师长的同意之前,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贾玖逾越了。
如果事情传扬出去,不用他们做什么,世人苛责的肯定是贾玖,认为贾玖天生反骨、不知道感恩。至于道门。那肯定是被同情的对象。
即便是道魁自己,他也觉得,他对贾玖真是太过宽容了,让这丫头都有些不把道门放在眼里了。
只是道魁的修养和诸多的考量,让他无法对贾玖说出重话。至于他身边的人,却是不一定了。至少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是义愤填膺,燕翩跹和慕青霜也十分不能理解。
倒是国师。作为双胞胎兄弟。对道魁的想法还能够领会一二。
“请问道魁,道魁是否觉得那盐肥关系重大,不好处置。所以才保持了沉默?”
道魁答道:“如果这盐肥真的如彤云流所说,那么彤云流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道魁?!”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都惊悚了。
道魁道:“如果彤云流把盐肥交到本座手上,由本座来安排。无论如何,本座都会留一份给彤云流的家族。也正如彤云流自己说的那样。他的家族已经够惹眼了,再添了这盐肥。无疑是自找死路。所以,根据他自己的安排,将盐肥交给林家,完全不经贾家。是保住他的家族正确的办法。换了本座,不可能不给贾家留一份。最后的结果,还是会给贾家带来麻烦。你们说。失去了家族的彤云流会如何?”
当然是从此归顺道门。
燕翩跹很想这么说。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很清楚。贾玖是一个十分看重自己的家族的人。如果贾家没了,只怕这个孩子距离陨落也差不多了。
如今金衣道子一脉人丁凋零,就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可经不起损失。
想到这个,诸人对道魁的沉默了表示了理解,却对贾玖越发不满意了。
离尘道老仗着资历,第一个表达了不满:“道魁,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样说。现在重要的是,彤云流竟然先把东西给了外人!如果不是林家那孩子已经进了金衣道子一脉,如果不是您吩咐派人暗中照料林家,只怕我们还不知道这个!”
没错,这才是让道门中人最为不舒服的地方。
贾玖把东西给了林家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没有跟道门打过招呼。
之前贾玖向道魁请示,也不过是为了让林黛玉修炼道门武学。林黛玉正式开始修习《九阳天诀》之后,贾玖特地为他报备过。正式因为贾玖的报备,以及金衣道子一脉人丁匮乏,才使得道魁下令,注意林黛玉和林家,这才发现了盐肥的事儿。
换而言之,盐肥的事儿,贾玖根本就没跟道门打过招呼,道门会知道,完全是因为机缘巧合。因为关注林黛玉,这才发现了此事。
道魁长叹一声,道“若是当初彤云流把文书送上了玉清山又如何?”
“当然是道魁开口,下面的人负责……”
离尘道老说了两句,却是说不下去了。
这盐肥的事儿哪里会那么简单?下面的人会注意,不过是因为盐肥跟炼丹术有许多相通的地方。但是,那盐肥的工艺实在是严谨,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根本就看不到结果。林家得到了全套工艺,可是最后的结果却不怎么理想。因为林家花了数十万两银子,弄了一整套作坊出来,可是制造出来的盐肥,却比不得百姓自家弄出来的豆肥有效。
可以说,在当地,盐肥就是一个笑话。
也只有道魁,发现了豆肥的主要原料是大豆,种植大豆需要时间,发酵大豆也需要时间。因为原材料的关系,豆肥被土地和时间紧紧地束缚着。如果仅仅是一地,比如说水土极好的江南,豆肥和粪肥肯定是够用了。可若是想满足整个天下的田地的需求,只怕整个江南的土地都用来种大豆还不够使唤。
反而是这盐肥,虽然差一点,还有副作用,但是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却不会被时间和季节所限,只要作坊一开工,就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盐肥。不但满足当地的需要,还可以满足其他地方的需要。
这才是道魁所看重的。
寻常百姓家,又有多少人家舍得拿上好的豆子做肥料?能有一斛豆子,都恨不得卖了,换成银钱,好应付各种派遣。又或者。有这么多时间和地,又有谁会种植这不值钱的豆子?都忙着种麦子种稻米了。除非是到了轮休的季节,不得不把土地空出来,否则,百姓之家根本就不会种植什么豆子。
倒是这盐肥。
不占土地,也不占农时。
道魁看得明白。百姓人家现在不用盐肥,一来是因为他们不会用。二来是因为这东西才刚刚出来。大家心里没底。如果有人教导他们,让他们学会盐肥的正确用法,只怕那些百姓们会从牙缝里面省出银钱来买盐肥。更不要说那些高门大户。都会挥舞着银票大肆储存盐肥。
只是从时间上来说,就是有道门帮忙推广,这个时间也至少要五六年时间。
道魁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断言:只要他有心,吩咐两句。不用多做什么,只要道门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林家迟早会被榨干了银钱而彻底垮掉。林家的人也会因此跟贾玖彻底决裂。即便林家的女孩子不说什么,可他的弟弟们长大了,未必不会做什么。
因为要把盐肥运转起来,需要的银钱真的是太多了。
如果不是因为对贾玖的看重。如果不是因为林黛玉已经是道门门下,道魁绝对不会如此多事。
道魁不开口,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等人也不过是抱怨了几句。就退下了。
等这两位离开,草亭里面只剩下道魁和国师、燕翩跹以及慕青霜四人的时候。道魁这才正色道:“对于彤云流这孩子,诸师弟有何看法。”
燕翩跹和慕青霜对视一眼,道:“道魁,您可是下定决心了?”
道魁不说话,倒是国师,转过头来对燕翩跹道:“师弟可知道,在宫中,有关彤云流跟长乐公主之间的流言,一直保持着相当的热度么?”
燕翩跹刚好要说什么,听国师这么一说,险些把自己给呛住了。
他结结巴巴地道:“凌风师兄,你说什么?”
慕青霜也咳嗽了两声,道:“彤云流那孩子,委实叫人看不透。就这流言而言,如果他是真心要进宫的,自然不会如此放纵流言,让自己的名誉受损。可若是他不想进宫,以他对自己的家族的忠诚,又似乎不可能放弃成为皇妃这样光宗耀祖之事。彤云流这孩子的行为,叫我委实不好推断。”
燕翩跹答道:“既然不好推断,看结果就成。”
慕青霜摇摇头,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今日把彤云流叫到山上来,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那盐肥,而是为了确定彤云流对未来的态度,不是么?这孩子说话做事,真真假假,叫人难以分辨,说他是个老狐狸也差不多了,只是不大懂得演戏,成不了刘备孙权,最多也就是个曹孟德。”
刘备和孙权会演戏,所以他们就是称帝了,也没有多少人骂他们。曹操不会演戏,所以他就是做了一辈子的大汉臣子,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是个铁杆的大汉忠臣。
燕翩跹道:“时不我待。从结果上的确可以逆推出来。可是我们没有这个时间等这个结果。”
道魁这才道:“若是彤云流在此,他一定会说,惠及万民才是他的目的,其中的过程与手段,都是次要的。”
“道魁?”燕翩跹和慕青霜都愣住了,“事到如今,您还帮彤云流说话么?”
道魁笑笑,答道:“不是我在帮他说话,而是事实便是如此。彤云流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把自己跟大事分得很开,甚至也很有办法。无论身处哪个位置,他都能找到对百姓最为有利的做法。”
“道魁!!!”燕翩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道魁的话。
慕青霜也道:“道魁,事到如今,您还袒护他!”
道魁道:“不是我袒护他,而是之前我也迷障了。”道魁也不用本座二字了,直接用上了我字:“之前我一直隐隐觉得有些地方没有想透,原以为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可是看到彤云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反应、道门的反应,都在彤云流的算计之中。”
燕翩跹差一点跳了起来:“道魁,您说什么?!!!”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彤云流之前就把那些文书交给我的话,我最多也只是看看,然后叫两个亲近的、懂炼丹之人帮忙看一下。盐肥的摊子太大。我固然可以看着彤云流以一百万两银子的价钱把价值上千万的仿太湖石卖掉,却不可能说服下面每年砸下去数十万两银子在这上头。这盐肥的资料,最后也只能束之高阁。”
白送来的东西都是有问题的,自己抢来的东西才是好的。
这是人的劣根性。
如果贾玖一开始就把方子送到了道门,只怕最后也只是库房里面的一堆废纸。可如果是道门的人从林家的手里抢过来的,那道门不把这些东西经营好了都不行。
今日见贾玖之前,道魁是生气的。可是见到了贾玖,说出了此番的目的,再看到贾玖的神情,道魁心中一直没有解开的结也豁然开朗了。
这一切,根本就在这丫头的算计之中。
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问话的时候,道魁就很想拦下他们。可是最后的最后,道魁也只是拦下了他们对贾玖的指责而已。
“那孩子,也就在这种事情上脑子才会好使。”
“您说什么?”
被慕青霜如此一问,道魁这才发现自己出神了。
道魁笑笑,道:“彤云流那孩子,生为女儿实在是可惜了。若是他进了宫廷,只怕更急可惜。”
国师一愣,奇道:“道魁,您的意思,是要跟太上皇和当今动手抢彤云流么?”
道魁道:“怎么,有问题?”
国师摇摇头,道:“道魁,宫里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流言?如果不是太上皇和当今联手在背后推波助澜,彤云流跟长乐公主之间的流言,又哪里会那般风生水起?这两年,我冷眼看着,太上皇也好,当今也好,对彤云流这孩子可是相当畏惧呢。”
道魁沉吟道:“如此说来,彤云流即便是进了宫,也只是一个摆设?除了一个空头的身份,宠爱和信赖统统没有?”
“若是不出意外,恐怕事实便是如此。”
对于自己的孪生兄长,国师从来不会隐瞒。而这些话,国师不但是说给道魁听的,也是说给燕翩跹和慕青霜听的。
道魁答道:“既然如此,本座也可以下定决心了。”()
140 颜洌来访
140颜洌来访
坐在窗前,贾玖拿着一把小尺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他之前跟林黛玉说的,也不是假话。
“这些文书,这人世间也只有妹妹这里有。”
当初贾玖对林黛玉是这么说的。但是这不等于,贾玖自己就没有了。毕竟,直接兑换出来的资料,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出不是此间之物。所以,拿着那些资料,贾玖可是兑换了不少时间,做了不少功课。
在他的教学系统里面,还储备着相关的资料呢。包括原始资料和他自己的读书笔记,以及最后的终稿。
对于贾玖来说,如果他的第一世有这么用功的话,他老早就考上重点中的重点,然后成为国家某研究院的研究院,吃着皇粮,悠哉悠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现在,贾玖也只能自己费累一点,一点一点地把资料摘抄出来。毕竟,他身边可多的是人,在玉清山上就不用说了,若是回了家,只怕他身上多出一根头发丝儿,都有人大呼小叫半天。之前为了给林黛玉偷渡那七八箱资料,已经是费了他老鼻子劲儿了。如果这次他想偷懒,再兑换一次,他的秘密就藏不住了,甚至于连道门都会亲自出手,将他彻底消灭。
贾玖不能赌,更不敢赌。
他只能自己一笔一笔地抄写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辅助视野】别人看不到。他只有把教学系统打开,然后把资料亲手摘抄出来就可以了。
人一旦开始忙碌,时间就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时间都一点一点地过去了。贾玖再度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日近西山。遍地昏黄。在一片枫叶红中,颜洌手里拎着食盒,站在窗外。
颜洌道:“今日师妹未曾去饭堂,我想着,只怕师妹忘记了时辰,故而为师妹送来。”
贾玖连忙起身,推门出来:“是师妹让师兄费心了。”
颜洌将食盒交于贾玖。道:“今日诸位师长似乎心情不大好。对师妹之事也多有避讳。可是师妹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了师长不悦?是否需要我为师妹在师长面前美言几句?”
关于家族的交代,颜洌不得不这么做。天知道。他在面对这些年轻女孩子们有多紧张。比起那些痴缠不休的女孩,贾玖算是好的。只是两人并无太多私交,又因为贾玖的身份,两个刻意地保持距离。今日给贾玖送食盒过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颜洌不自在,贾玖也满腹心事。
他想了想。道:“多谢师兄美意。不过是我行事之时没有事先请示过,这才有此局面。”
颜洌看着不欲多言的贾玖,只得道:“能让诸位师长如此生气,想来师妹所行之事。非同小可。”
贾玖答道:“是。”
此时此刻,贾玖也明白颜洌不是专程来为他送食盒的,不过颜洌和他身后的家族也的确是他要争取的目标。所以他不介意让颜洌知道得多一点。
“请问师兄……”
“师妹有事尽管直言。”
至此,贾玖方才抬起了头。看着颜洌,道:“请问师兄,之前的事情,是否为师兄和师兄的家族带来了麻烦?”
毕竟颜家乃是千年世家,比起那些什么王谢之家,颜家虽然在权力上多有不及,可是在名声和风评上,颜家要清高许多。从颜家入手,拉着儒门跟皇家一起做事情,虽然拉近了颜家跟皇家之间的距离,加强了双方的关系,可是对于颜家的声誉和定位未尝没有影响。
颜家传承千年,除了因为他们是颜回的子孙之外,还因为他们清高的行事作风。那个计划,虽然利国利民,但是对于颜家来说,并非全然都是好处。至少,颜家的清高不再,儒门之中,一直掌握着权势的几个家族,看到一贯清高的颜家突然改变了作风又得到了那许多好处,在背后不可能不做些什么。
即便已经是道门银衣道子候补,颜洌终究出身颜家,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他毕竟是男子。
只是颜洌自己都没有想到,贾玖居然也看到了这一点。
在颜洌的眼中,许多勋爵贵胄之家的女孩子,往往只知道吃喝玩乐,家里对他们也不曾严加管束,更不可能教导他们某些事情。即便贾玖是道魁一手教养出来的。但是道魁对他指点,大多是武学和修行、修心上的指点。至于某些即便在世家之中,也只有嫡系女孩才能够知道的内容,颜洌清楚,贾玖是不可能接触到的。
至少颜洌知道,贾家,尤其是贾母,对家里的女孩子的教养,在京师里面,可是出了名的奇葩。贾家的女孩子,能够接触到那些东西的机会,只怕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少。
不多,想到贾玖的人生经历,再想到他接连两次大动作,颜洌也没有多想。
也许是荣国侯跟女儿说的,也许是为父分忧之心,驱使眼前这位师妹主动接触了某些事情。
这样想着,颜洌倒是轻松了许多:“师妹多心了。我颜家虽然是圣人门生嫡系后人,但是很多时候,嫡系两个字并不等于一切。那些人,嫉妒我们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没有这件事情,也会有别的事情。一派和乐终究只是粉饰之后的表象。”
贾玖轻轻地应了一声,不说话。
颜洌也尴尬了。
他终究是年轻男子,贾玖又是个到了年纪的女孩子,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按理说,他不应该停留才对。可是家族的命令,让他迟疑了,而贾玖的沉默,也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师妹对小事不在乎,在大事上却是相当霸气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他一旦作出了判断。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提出异议。虽然他的每一次决定,都是正确的。可是别人有异议的时候,这位师妹会尽力解释,解释不通就直接命令。
这种态度的确让很多人不舒服,却也几乎成了这位师妹的标志。
如今如此沉默寡言的师妹,颜洌还是第一次见到。
颜洌想着,也许是自己让对方不自在了。只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打算告辞。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贾玖道:“颜师兄,实不相瞒。师妹的确有事。只是我不知道,儒门最后能够给我多少帮助。”
颜洌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师妹但请开口无妨。事关重大,即便不能马上给师妹一个答复。愚兄也可以为师妹参详一二。”
贾玖想了想,请颜洌去亭子里面稍坐。等他把食盒放到屋里就过去。
颜洌笑道:“饿到现在,师妹怕是也难受得紧。师妹先用饭也是不妨的。只要给愚兄一杯清茶便可。”
贾玖恍然大悟,将食盒交给颜洌,自己转身进屋去准备茶水。
院子当中的草亭里面。贾玖动作优雅却相当迅速地将满满一食盒的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
颜洌端着茗碗都看呆了:“看来是我准备得不够,忘记了师妹已经饿了一天了。”
贾玖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动手收拾碗碟。口中道:“不是师兄准备得不够,而是师妹我习惯了不浪费食物。若是师兄准备得多一些。师妹也会尽力将食物都塞近肚子里面去。只是那样一来,晚上就不好过了。再者,师兄挑选的这些菜肴也十分美味。师妹在家的时候,可很少有机会吃到如此清爽的菜肴。”
颜洌道:“不是说,师妹在家,有自己独立的小厨房么?怎么还不能按照自己口味行事?”
贾玖道:“是啊。我们家的厨娘都是那样,他们做菜的路子已经定式了。我需要他们只放少量的油和盐的时候,他们却会大勺大勺地往锅里面添加油盐酱醋。我只要略略增加点酱料调鲜的时候,他们会把食材腌渍好些日子,甚至让食材失去了本身的美味。若是我一人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家的规矩,各厨房每餐还要往老太太那里送孝敬。我们老太太的脾气,若是滋味太淡了,吃不出味道,可是会发火的。”
说着,又状似无意地叹息了一声,道:“老太太老了。”
贾母已经老了,味觉也退化了。厨房烧菜不多多的放油盐,贾母根本就吃不出味道。
这个道理,颜洌也十分清楚。
老人又不止贾家一家有。只是颜家包括颜师在内的诸多尊长,打年轻的时候起,就遵从着几千年的老规矩,克勤克俭。就拿饮食来说,古时哪里有那么多的盐?所以颜家的食物十分清淡,即便老了,味道退化了,也不需要放太多油盐。
这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贾家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颜洌看着贾玖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思绪翻飞,却什么没有继续说。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颜家的家教也让颜家每一位子弟涵养极好。
他们是不会轻易地说一位老人的不是的。
颜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师妹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贾玖抬头盯着颜洌的双眼,道:“请问师兄有没有听说过盐肥?”
颜洌答道:“虽然没有广为流传,但是几位师叔在背地里似乎提起过一两次。”
贾玖道:“那么,请问师兄知道多少?”
颜洌摇摇头,道:“我只听师叔状似失口提起过一次。后来,我曾经回家打探消息,却无人知道。”
贾玖点了点头,道:“师兄不知道是自然的。因为盐肥事关重大。投入巨大,时间长,不到一定规模是不会见到回报的。可是一旦有了回报,那就等于是控制了整个天下的粮食生产。师兄,你说,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会如何安排?”
颜洌一下子挺直了脊背:“还有这种东西?”
贾玖道:“师兄不相信?”
颜洌迟疑着点点头,道:“控制整个天下的粮食生产?!这,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
贾玖道:“师兄认为我在说谎?”
颜洌看着贾玖,抖了抖嘴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位师妹绝非常人。
当年,一句整顿京师水域,让这位师妹挣得盆满钵满,却也让朝廷和有心人都注意到了他自己。朝廷清理各城市的水域,得到了大笔的进项,却也记住了眼前这位首倡者。
这位后来的大计划提供了基础。
那个计划,最开始的时候,许多人都不看好。很多人都以为,不过是贾玖为了拉近跟长乐公主之间的距离,这才奉上了大笔银钱,拉着长乐公主一起行事,打发时间的同时,也为长乐公主在万岁面前露脸,顺便也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牟取利益。
这种想法在道门中也有不小的市场,所以道门才只允许贾玖用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行动。说是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可是实施的人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人,只要一有不对,立刻回截断对贾玖的援助。
可以说,如果不是贾玖另外拿出了一大笔银钱运作的话,初期那么大的投入,足够让道门说不了。
可事实却是,那个计划开始实施了,边关的将士们得到了大量的皮袄、帐篷等军备,贾玖也得到了大量的银钱,来到京师的流民也找到了活计,安定了下来。只在半道上出手的儒门也得到了不少好处,更不要说一开始就被贾玖借走了大量人手的道门。
那些庄子,一个连着一个,布满大齐整个北方,在为大齐边关提供各种出产物的时候,却也让道门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力大大加强。
可以说,朝廷为了安抚流民,为长乐公主和贾玖大开方便之门,而长乐公主和贾玖拉上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的行为,更是让朝廷对他们放心。可是整件事情最后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的人,却是道门。
不,也许是朝廷。
颜洌抬起头,望着贾玖的双眼,脑中灵光一闪:不是朝廷,是百姓。
至始至终,无论贾玖的哪个计划,最后得到好处的,却是百姓。
清理京师水域,看着贾玖是得到了大量的金银财货,可是百姓们得到了安全。
在北疆设置大量的庄子,甚至有朝廷为各种出产物买单,最后得到好处的,看似只有这位师妹和长乐公主,他们得到了朝廷的信赖,也得到了大量的财货,可是百姓们却得到了他们所要的生计和安全。
颜洌可以想象得到,盐肥如果是真的,那么,得到好处的,一样是百姓。
盛世无饥馁。
谁都知道这句话是有水分的,但是这位师妹也许有办法让这句话变成真正的事实。
只是这个投入……
想到贾玖一次又一次的表现,颜洌头疼了。
颜洌知道,贾玖每一次的计划,外人第一眼看去,肯定是摇头的。因为在大多数人看了,这些计划都是把金子往水里丢,只见出去不见回来。这个盐肥甚至让这位师妹自己都迟疑了,可见这里面的投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以跟我说得更详细些么?”
最后的最后,颜洌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141 抵押品
141抵押品
贾玖迟疑了半响,这才低声道:“师兄可知,之前的两次,我有足够的把握成功。可是这一次……”
颜洌笑笑,道:“这次如何了?”
贾玖以为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未尽之言,偏偏对方这么说了,贾玖也着实愣了一下。
他反应很快。
贾玖微微示意了一下皇城的方向,道:“师兄可还记得我曾经做过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就算了,可是那跟长乐公主一起做的第二件,那可是解决了北方大部分百姓的生计,也解决了不少军需上的问题,更让那些宫人们也看到了未来。可以说,师妹我已经把自己的家族放到了让君王忌惮的位置上了。若是再做点什么动作,师妹怕上面容不得我们贾家。”
之前的两次,第一次是贾赦觉得亏欠了女儿,再加上三五千两银子对于刚刚拿回了荣国府、搜刮了下面的蛀虫和奴才们的贾赦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贾玖跟贾赦一开口,贾赦虽然觉得多了一点,可是动手的人里面还有朝廷的官员,本着宠女儿的心和对上面卖好的心,贾赦也给了。
也就是这一次,贾玖顺利地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挣了不少银钱不说,还向上面推销了自己,让上头知道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不是跟当初的王氏女那样,是靠着勾搭男人起步的。
这也是道门和儒家对贾玖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
就连颜洌对此也是知根知底的。
第二次,则是贾玖自己联合长乐公主在北方添置了大量的庄子,又因为自己管不过来和巨大的收益,就把大部分的庄子收益跟宫人们的养老计划挂上了钩。
贾玖在第一次的京师水域清理行动中得到了大笔的金银财货。换了其他人,如果是女孩子。这上万两黄金必定是日后一份极体面的压箱钱;即便是男子,也会忍不住把这笔银钱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可是贾玖的行为却超乎了大部分人的想象。
他没有守着这些银钱,而是拿着这些银钱作为启动资金,开始筹办庄子和各种庄内坊。
当然,颜洌也很清楚,贾玖送到道门的那些物资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那些帐篷让流民们有了暂时的安居之所;大量的牲畜,也让流民们找到了活干;拆解出来的肉。换了不少粮食。填饱了流民的肚子的同时,也让流民隔些日子就能够改善伙食。
颜洌至今还记得,这位师妹要求庄子上大量养殖兔子和鸡鸭的事情。因为大齐没有足够的牛羊。这位师妹就建议大量养殖兔子。如今,兔皮做的皮裘、帐篷、兔毛制成的各种纺织品,已经是军队里面的重要军需。至于那些鸡鸭禽蛋,更是富贵之家餐桌上的美食。
颜洌还记得。当初兵灾初定,自家老祖宗忧心忡忡。担心大兵之后会有大疫,又发现天象不对,担心会恼蝗灾。
人在天灾面前总是无力的。
可事实确实,那些蝗灾。因为贾玖大量养殖鸡鸭,最后只发生在几个地方,京畿一带。更是规模小到只让粮食减产了一半,而不是往年的连根都被吃掉。
颜洌很清楚。这当初贾玖拿着上万两黄金砸进这些庄子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看好,甚至还有人在皇帝面前说要对贾玖课以重税。因为贾玖掌握的土地已经超过了他身为一等郡君所能够拥有的上限,甚至这种大肆添置土地的行为,有土地兼并之嫌,给天下造成了极为巨大的负面影响。
老实说,土地兼并四个字一直是中原王朝头疼的问题,即便是当今万岁对长乐公主心存亏欠,即便长乐公主向父亲哭诉,又拉上了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即便这两位长公主一直帮着长乐公主说话,可是当今万岁依旧没有松口,只允许贾玖可以推迟纳税,并且还有时间限制。
可以说,当初贾玖起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看好他。像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这样,也对这些庄子没有信心。这两位公主殿下虽然说插了一手,可实际上,却没有投一份银钱,只不过担着名儿罢了。
长乐公主倒是有心,可是他的嫁妆、私房已经丢在了草原上了,虽然皇帝有心补偿他,可是他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宫里的?能提供的银钱上的资助,真的十分稀少。
可以说,那些庄子,初期建设需要的物资基本上都是贾玖一人承担的。只不过,长乐公主虽然没有能提供物资上的帮助,可是皇帝对他亏欠不已又不知道如何补偿这个女儿,下面的人自然闻弦而知雅意,对长乐公主百般奉承,除了几个愣头青,大多数人都大开方便之门。后来贾玖又提出了宫人养老计划,吸引了内侍宫女们的注意力。这些宫人们对这些庄子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和期望,不少人化成了护食的恶犬,不但竭尽所能守护着这些庄子,还不许某些不开眼的人对这些庄子和贾玖动手。
某些事情,下面的人就已经解决了,不可能传到内宅,更不可能传到长乐公主面前。长乐公主即便知道了,也不一定会让贾玖知道。
但是作为男子,颜洌却是知道的。不仅他自己知道,他的家族就跟玉清山上一样清楚。
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道门和儒家联合起来,帮贾玖摆平的,也没有让贾玖知道。
颜洌心知,即便这位师妹心里清楚,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天资聪敏、猜到了而已,对于详细的细节,对方应该不是那么清楚。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贾玖十分确定,如果自己让贾家插手了,等盐肥之利天下皆知的那一天,只怕就是他们贾家绝嗣的日子。贾玖不认为,已经得到了北方军民的支持的贾家在得到宫奴们的广泛支持之后。皇帝还会允许贾家得到天底下所有百姓的支持。
即便是贾赦再低调、贾琏再圆滑,皇帝也是不会相信贾家没有二心。因为贾家有贾宝玉这个前科。
所以,贾玖不但不能让贾家插手盐肥的事儿,还必须让贾家跟盐肥保持距离。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十四岁了。只要控制得到,盐肥在三四年之内是看不到结果的。所以,只要这三四年平安渡过就使得。
至于别的。贾玖也没有多想。
贾玖的心思。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让颜洌看得清清楚楚。
颜洌看着这位师妹又出神了,只得开口:“师妹是说。这一次,师妹自己不能直接动手,是这样的意思么?”
贾玖抬起了头,道:“是的。颜师兄。为了不让上面更加忌惮我们家,跟盐肥等相关事务保持距离。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那些庄子看到收益的周期长,这盐肥的周期会更长,投入也会更多。对于那些庄子,还有那么多的人不抱希望。对于盐肥,只怕没有人会认为会成功。即便是我自己,也认为这些盐肥在三五年之内。是看不到成果的。可是这三五年之内,每年都要投入数十万两白银。这天底下能够承受如此巨额的银钱消耗的人家本来就凤毛麟角。再加上有这个魄力投入如此巨大的银钱的,只怕少之更少。”
颜洌心中一动,道:“所以你选择了林家?”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林家是我眼下唯一的选择。因为我知道,林妹妹是重情轻财的。只要跟他说明白了,林妹妹就会帮我。盐肥就是这样,前面的三五年是看不到收益的。等能够看到收益的时候,那收益觉得大到能让人心惊肉跳。也只有林家,林家两位嫡子如今都还小,在他们长大出息之前,林家只会掌握在林妹妹的手里。只要林妹妹有心,等他的弟弟长大了,当初的投入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颜洌打断了贾玖的话:“你这么有信心?”
贾玖点了点头:“是。”
颜洌道:“三五年啊。”
贾玖答道:“也许不止三五年。建设制造盐肥的作坊,需要挑选特别的地方,也需要人手和时间,教导百姓使用盐肥,也需要时间。”
颜洌答道:“那就等于说,时间上还要翻一番。要让一般的百姓人家知道盐肥之利,少说也要十年时间。”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估算过。以江南为例,要想将盐肥推广开来,少说,也要十年时间。如果是在北方,京畿一带势力盘根错节,时间还有可能被拉长。若是在山东,比方说殷墟一带,那些地方的土地已经被消耗了几千年,效果可能更好一点。”
颜洌道:“可是那些地方都掌握在山东世家的手里。他们可不一定会买你的帐。”
贾玖低下了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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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是贾家的女孩子,闺阁教育上的确不如外面的女子,更不要说什么世家女了。
就说这世家谱,贾玖是完全抓瞎的。
颜洌也看出了问题所在。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基于贾玖的财力和之前的成绩,如果他自己拿着大笔的银钱投入了盐肥的研发和生产,也许会有不少人会拿着银钱跟他赌一把。可问题是,贾玖自己什么都不做,不但自己不做,甚至还让自己的家族跟盐肥保持距离,无论贾玖有多少难言之隐,看到他的行为,只怕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他对盐肥没有信心。
那样一来,盐肥的发展只会遇到更多的问题。
颜洌不知道贾玖是如何说服那位林家姑娘的,也不知道那位林家姑娘是如何思考的。但是他很清楚,接下来的日子,对于贾玖、对于林家和林家姑娘,以及盐肥,都是一场漫长又难熬的考验。
某些人只会认为盐肥是一个骗人的陷阱,会注意到林家的“傻缺”和“人傻钱多”,人品好的,会袖手旁观;人品不好的,或者认为自己有责任教育一下老友的孩子的人,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也就罢了,就怕他们在背后使绊子,最后在无数人的影响下,将负面无限扩大。
那只会给盐肥的未来雪上加霜,也会让林家在盐肥上的成本无线扩大。
盐肥如果想要发展起来,不但需要有金主,还需要保护伞。
问题是,贾玖不能对之投入大量的成本,只会让世人不看好盐肥,更不要说什么保护伞了。
颜洌迟疑了一下,道:“那师妹为何不跟诸位师长明言?”
贾玖答道:“若是我说了,又说自己因为忌惮那边,不能出银钱,师兄认为,诸位师长会信么?”
颜洌道:“至少,诸位师长也能够帮忙遮掩一下。”
这句话,颜洌自己也说得十分无力。
他也知道,贾玖如今的收入,除了道门金衣道子应有的份例之外,主要的收入就是这些庄子,而这些庄子的大部分收入都是公开的,贾玖每年能够拿多少银钱,这些都是有数儿的。如果贾玖动用了这些银钱,上面一定会注意到,若是欺瞒,只怕后果越发严重。
贾玖也笑了,不过是苦笑:“颜师兄,如果靠嘴就能够说服诸位师长,我早就这么做了。可实际上,就连眼下,诸位师长对盐肥对这点兴趣,也是我算计来的。”
颜洌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怪不得连他也不过是听说了一次,而且还是无意中偷听来的。
颜洌承认,如果不是对方的话中提到了贾玖,他也不会注意到这次的谈话。
颜洌迟疑了一下,道:“别人看不到结果,因此会使坏。你确实有心无力。这……”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足够的筹码,或者是抵押品。”
突然听到有人插嘴,贾玖和颜洌都跳了起来。
只见亭子外面多了一位素衣灰发的道者。
颜洌立刻站了起来,肃容行礼:“晚辈见过道隐前辈。”
贾玖不认得,只能跟着低头行礼。
对方道:“小丫头,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困难。你只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就可以了。”
贾玖迷糊了:“足够的诚意?”那是什么?
颜洌道:“前辈是指,青苗钱那样么?”
道隐道:“谁会买十年以上的青苗钱?”
颜洌也糊涂了。
不是类似青苗钱一类的抵押,那又会是什么?()
142 贾赦之见
142贾赦之见
天色已晚,道隐和颜洌都没有多呆,很快就走了。
反而是贾玖,对道隐的话很是不安,不但一晚上没有睡,甚至破例没有回【高级修炼场】闭关,而是在灯下坐了一整夜。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第二天他跟诸位师长请辞的时候,诸位师长干脆利落却又古怪的态度。
反而是贾赦,他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女儿的不对劲。
“丫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父亲……”
贾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贾赦说实话。毕竟盐肥的事儿,他可是瞒着贾赦的。
不过,贾玖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一直都瞒着贾赦。贾赦终究是他的父亲,也是贾家的家主,有些事情,贾赦即便不管,也必须让贾赦知情,不然,他这个做女儿的,跟贾政王夫人夫妇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贾玖想了一整晚的结果。
他决定,即便盐肥的事儿不能让贾家来做,却也应该跟贾赦交个底。
贾赦看着女儿满蓝惭愧之色,以为女儿在外面犯了错儿,想找自己给他做主呢。贾赦可是跟打了鸡血一般,十分激动。他可是很久没有体会到做父亲到成就感了。
直到听完女儿的话,贾赦这才反应过来。
对于女儿的隐瞒,说实在的,贾赦并没有贾玖想象中的生气。他跟贾政不同,贾政因为自己样样不如人,所以在很多时候,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女违逆他。这一点,在贾宝玉身上十分明显。贾宝玉不喜欢读书。贾政完全可以好好引导他,可实际上,贾赦并没有这么做。相反,贾政面对贾宝玉的时候,固然有几分父爱在里面,可表现出来的,永远是父亲的威风。而不是父亲的温情。
至于贾赦。他跟贾政最大的不同,就是贾政时时刻刻都在儿女面前摆威风、让孩子怕他,可贾赦却只有在被惹毛了的时候。才会对儿子动手,更多的时候,贾赦对儿女的包容心可是足足的。
盐肥一事,弄得好了。的确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儿,这一点。贾赦也十分清楚。而且跟外人不同,贾赦对自己的女儿可是信心十足。既然女儿说了,这盐肥绝对能成,那么。贾赦就相信,这盐肥最后一定会有好结果。
只是需要不少的时间罢了。
贾赦对自己说:自己闺女弄的那些庄子,之前也是只挣吆喝的。直到今年才见到收益。那些庄子,女儿可没嫌他回报的时间长。这盐肥。既然女儿都说了见效慢,那就当他需要十年时间好了。
十年啊。
贾赦感叹了一声,道:“丫头,既然你自己都觉得这东西见效慢,那家里就算一份好了。”
“父亲!”
贾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很意外贾赦会这么说。
贾赦笑笑,摸摸女儿的头,道:“丫头,人生在世,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也有自己不能做的事情。你担心会给家里招来灾祸,可是为父却不这么看。”
贾玖起身,恭敬地给父亲行了大礼,长跪在地,道:“请父亲赐教。”
贾赦将女儿扶起来,让女儿归座,这才道:“你看到了十年后的好处,却没有看到十年中的艰辛。你也说了,这盐肥,即便弄出来了,也需要大量的时间金钱。这绝对不是一家两家能够负担得起的,即便你林妹妹家资近千万,也承担不起。你可知道,你林妹妹帮你,是他心善,却也让你们两个人同时出于风口浪尖之上。即便是他的几个弟弟们不说什么,将来他的弟妹们也是有意见的。你可明白?”
见女儿低了头,贾赦就知道女儿听进去了。
贾赦一直都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有本事也有主意的。当然,他也知道,女儿在某些方面随了自己,说好听就是谨慎,说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
不过,贾赦从来不觉得胆小会是一件坏事儿,因为在他这个位置上,最忌讳的便是胆大妄为。胆大的图谋某些事情,那才是真正的给家里招灾。
贾赦道:“孩子,在这盐肥的事情上,你考虑得太多了。你想到了这个,也想到了那个,偏偏忘记了,十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现在你觉得我们家不能做这个。但是十年之后,你会发现,自己今日这番考量完全是多余。而且,也许上面很乐意看到我们把家里的钱粮花费出去呢。”
贾玖灵光一闪,道:“父亲,你的意思是……”
贾赦道:“如今,我们家每年有十多万两银子的收入,你林妹妹家里每年的进项也都交到这里,偏偏我们家人口就这么几个,开销也是有数儿的。如果我们跟守财奴一样,守着这些钱粮,又得北方军民的心,天长日久,只怕万岁也容不得我们了。”
朝廷为什么不发足边关的军饷?还不是害怕边关的军饷给足了,也把某些人养肥了、胆子养大了,对着朝廷动手,从而坏了大齐的根基么?
中原很少因为武力不足被北方蛮夷灭国,相反,往往是中原朝廷自毁城墙,才给了那些蛮夷机会。
所以,中原十分忌讳某些事情。
如今贾赦怕的不是家里没有银子,也不是家底被人挖空了,而是害怕手里的钱粮太多了,引起上面的怀疑。
上面不大可能折腾他这个半截子进了黄土的老人,却有可能折腾自己的儿女。
贾玖愣愣地看着贾赦:“父亲一直都知道?”
贾赦笑笑:“你以为,你老爹我就只会在家里玩古董么?”
贾赦不是贾政,贾政可以堂而皇之地窃取属于国公的荣耀,贾赦却是谨小慎微,轻易不敢冒犯雷池一步。贾玖说的事情,贾政也许不明白也不会放在心上。贾母也许不会在意,王夫人也许只会心疼银子,但是放在贾赦这里,贾赦会从政治的角度去看问题。
这是贾琏所不具备的。
因为贾赦才是被第一代荣国公和贾代善当成继承人养大的。他所接受的教育,跟被贾母养大的贾政完全不同,更不是从前那个跟着贾政王夫人跑的贾琏能够想象得到的。
贾赦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过。老太太是不是把自己的儿子跟女儿弄错了,自己的大儿子贾琏在贾母跟前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玩意儿。根本就没有学到些什么。倒是自己这个女儿,除去那些奇思妙想,很多想法倒是很接近接受过正经的继承人教育的自己。
贾赦端着茗碗。发了一会儿愣,这才道:“丫头,就如同你担心的那样,在那些庄子上。我们家已经得了太多的好处了。边关的那些将士们,之前饿了太久的肚子。现在虽然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却也是吃饱穿暖,每天还能够拿着军械训练一下。军械虽然还不足,却比过去好了许多。边关的将士们得了好儿。战斗力自然也跟着大增,北方的百姓在那些庄子上领着活计,安全上也有了保障。自然心向着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原来,宫里还能够通过办事儿的人。略略卡一下那些庄子,可是你偏偏把那些宫人们都算计了进去。为了有一个养老的地方,那些宫人们会跟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护着那些庄子。所以,在这些庄子上,你得到的好处并不是在金银财货上,而在于北方军民对你的感激,以及宫人们对你的感恩。可以说,你人还没有进宫,这两方势力,已经掌握在你的手中了。这一点,不但为父清楚,太上皇和当今万岁心里也十分清楚,就连朝堂上那些大人们也一样清楚。你现在还在家里,故而样样不显,可一旦你进了那道门,这两股子力量就会发生剧变。”
贾赦没有说出口的是,为了这两股子力量,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一定会展开殊死较量,因为他们任何一方得到了这些力量,就能够碾压对方。太上皇绝对不会愿意失去权力,成为宫墙里面的一道摆设;当今皇帝也不会愿意一直被太上皇压制着。
可以说,现在,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已经开始斗上了。只是作为风暴的中心,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让贾玖的身边保持安静而已。
这种状态无疑是不能长久的。贾赦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一旦这种危险的平静被打破,整个大齐的权力圈子都会随之进行洗牌。
将来会如何,贾赦也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来年的宫妃大选绝对不会跟上一次那么顺利。
“父亲!”
贾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清楚,更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如此清楚明白地跟自己交底。饶是贾玖一贯讨巧,却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
贾赦低声道:“其实有些话,为父放在心里也有些年了。今日就跟你多嘴几句吧。那两位斗了那么多年,太上皇本来就是了不得的人物,老义忠亲王势力那么大,还不是被他连根拔起?大家都说老义忠亲王咎由自取,可明眼人都知道,老义忠亲王会势大,还是因为太上皇的纵容。当今能够上位,不仅仅是因为当今仁孝,更是因为当今老实听话。可就是如此老实听话的当今,也快被太上皇给逼疯了。你的身后站着无数宫人、站着北方的军民,就是为了自己,当今也会想办法。至于太上皇,为了不让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恐怕不会愿意看到你成为当今的妃子。”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父亲,只怕不止如此。当今在太上皇的阴影下过了这么多年,只怕不会喜欢有人压在他的头上,即便女儿能够做到十分柔顺,可是,只要女儿的身后还有那么多的势力,当今也不会对女儿有多少怜惜,更不要说真心了。进了宫,只怕女儿就跟一件漂亮的摆件一样,没有宠爱、没有来自于丈夫的信赖,甚至连儿女都不能拥有,只能在深深宫闱之中,慢慢地数着日子,一天熬过一天。”
贾赦想摸摸女儿的头,安慰女儿一二,最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道:“没错。你若是进了宫,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表面上会让你凌驾于诸多后妃之上,甚至连皇后碰上你,也会退避三舍。可实际上,你只会被他们放在火上烤、朝不保夕。”
一时之间,屋子里都沉寂下来,无论是贾赦和贾玖,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这就是贾赦一直担心的事儿。
武艺高强,这在很多时候很有用。但是武艺高强却不是绝对的,要不然,那些武将们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憋屈了。贾赦看得明白,自己女儿绝对不适合进入宫廷。
这是贾赦自己思考过一次又一次的决定。
这也是贾赦跟贾政最大的不同。换了贾政,一定会把女儿献上,表示自己的忠心的同时,也会为自己谋求荣华富贵。而贾赦却不会这么做。在他眼里,如果上面信赖你,就是没有这种人质也是不妨的,如果上面不信赖你,或者是厌弃了你,那么,就是你把整个家族都压上了也是枉然。
良久,才听贾玖道:“父亲,那女儿不嫁如何?”
贾赦道:“傻孩子,这世界上,哪个终身不嫁的女孩子最后得了好的?为父倒是不介意养你一辈子,可是为父终归是老了。你哥哥将来也要娶媳妇。他活着的时候,也就罢了,他若是不在了,你看着你侄儿侄媳妇的脸色过日子?”
贾玖低下了头。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自己就是不嫁也无所谓,甚至他还觉得,自己眼下的日子还是相当不错的,这样过一辈子,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若是终身不嫁,即便是庶女也会引起别人的议论纷纷,更不要说他是贾赦唯一的女儿。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嫁,将来给家里带来的麻烦,绝对不会比盐肥小。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贾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143 黑暗曙光
143黑暗曙光
跟父亲交了底,贾玖算是安了心,同时贾赦的话,也为贾玖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他一直以为,很多事情,他都必须承担,可是听了贾赦的话之后,他才明白,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自己负担着,有的时候跟家人分担也是可以的。
用贾赦的话就是:家人本来就是互相添麻烦、互相分担麻烦的存在。
贾玖自嘲地笑笑。
也许是原著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让他忘记了,现在的他终究只是贾赦的女儿,而且还是未成年的女儿。很多事情,其实他也不用都压在心里。
贾玖很混乱,贾赦也看得出来,女儿需要一点时间调整,所以他很大方地让女儿回去休息了。
他等着女儿理清思路之后,再来找他谈话。
他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得上女儿的忙。
哪怕只是语言上的开解。
当然,贾赦也知道,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贾赦不是贾政。他一开始就不想把女儿送到那地方去,只不过他的爵位摆着,没有办法,也只能罢了。如果贾玖还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庶女,在贾元春成了皇妃的当下,也不过是跟相关人等打个招呼就能够撩了牌子。可是现在不同了,贾赦很清楚,因为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已经为自己的女儿斗上了。就是那个贾元春要想把自己的女儿撩牌子,也不可能了。
如今的贾元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耐,也没有足够的底气。
贾赦也看得出来,如果贾元春这么做了,那么贾元春也到头了。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一定会拿贾元春撒气的。
虽然对那边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贾赦还是希望,这个侄女能够得个善终,不要跟他的父母一样,做了蠢事,把自己赔进去不说,还祸及父母家人。
贾赦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有本事的。
当初清理京师的河道水域一事。就让世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女儿不但心善也是个有本事的。别人发善心,只会往外面丢银子,自己的女儿发善心。不但能够帮助许多人,还能够往家里搂银子。
光这一点,贾赦就相信,自己的女儿不愁嫁。
为此。贾赦一直都很自豪。这种自豪感,在女儿远赴边关救他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就是古之缇萦也差不多了。而且缇萦只会哭泣,自己的女儿却不止眼泪。
但是很快,贾赦就开始为自己的女儿担心了。
置办那些庄子的时候,贾赦以为女儿是为了讨好长乐公主。谁都知道。长乐公主在北面受了大委屈,有事情做,忙起来。可以让长乐公主不用想东想西,也能够加快从悲伤里面走出来的速度。所以。贾赦是全力赞成女儿这么做,甚至私底下塞了女儿一笔钱,让女儿大胆地花。
不仅贾赦自己这么做,就连贾琏也这么做了。贾赦知道,这个儿子背地里也给了妹妹不少银钱,让妹妹好好干。
但是贾赦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把摊子铺到这么大,不但把大齐国都以北、曾经经历过战火的大部分国土都包了进去不说,还把那些宫人们也扯了进来。
等贾赦知道的时候,北方的军民和宫人们的心,已经向着自己女儿了。
从那一天开始,贾赦就没有睡好觉。
在过去的几年里,贾赦一直在为女儿担心,因为女儿已经收服了北方的军民和宫里的绝大多数宫女内侍。贾赦也知道,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都十分忌惮这一点。但是凭他自己的力量,对于宫里的那两位巨头而言,绝对是蚍蜉撼树。真正能够迫使那两位改变主意的,除了那两位自己,就只有道门。当然,如果那些根本就不在乎皇权更替的千年世家出手,也能够左右那两位的决定。
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母,很早就知道,贾玖的婚事,绝对不是他们贾家的人能够决定的。所以,无论是贾母还是贾赦,都只能尽可能地让这孩子过得自在一点。
之前的担心,贾赦也只是担心上面胡乱指婚,把自己的女儿配给别的、不成器的人,或者是女儿进宫之后,过那种沉闷的日子。可是打那年开始,贾赦就担心,女儿的未来,还有整个家族的安危。
因为贾赦不清楚,上面在争夺失败之后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在过去的几年里面,贾赦经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独自坐到天亮。
他在害怕。
如果是以前,贾赦一准找个漂亮丫头滚床单,顺便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些烦恼,现在,贾赦根本就不敢找女人。
他害怕自己那天从嘴里吐出不该说的,把自己一大家子的命都给填进去了。
以前他说梦话,绝对只有对贾政一房的各种抱怨和对贾母偏心的不满,可是现在,贾赦害怕自己的梦话里面多了对朝廷的不满。
那种话若是传扬出去,一准要了全家的命。
至于另外一件事情,贾赦从来没有出过口。
就跟女儿的婚事一样,贾赦知道,自己的长子贾琏的婚事,只怕也成了各方势力角逐下的牺牲品。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为这个儿子奔波了这么久,却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的原因。
当初,贾赦的确想过让贾琏娶林黛玉,甚至还跟病中的林如海提了此事。
但是林如海拒绝了。林如海认为,自己的女儿要守护自己的弟弟妹妹,已经十分幸苦了,贾家的事情看着简单,可背后却是整个大齐的势力角逐。这不是自己女儿一介孤女能够压得住的。为了自己的女儿,林如海婉拒了贾赦的好意。
这件事情,贾赦也只跟贾琏交过底。
也正是因为林如海的指点,让贾赦明白,自己的女儿绝对不可能被局限于内宅。甚至连道门都不一定够他扑腾的。
属于自己女儿的,一定是这个天下。
可问题是,贾赦不忍让女儿去过那种辛苦的宫廷日子,自己的女儿也没有这个心思进宫做什么后妃。
这两年,贾赦每每想到女儿背后的势力,就心惊肉跳。他觉得,如果这情势演化下去。说不定他就要违反跟妹夫的约定。让儿子娶了自己的外甥女儿了。而贾琏的婚事之所以会这么艰难,表面上看,是因为他们贾家风评不好对媳妇的要求又很高。可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贾玖的缘故?
天底下的聪明人这么多,自然看得出贾玖的影响力。
所以在贾玖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前,贾琏的婚事就别想定下来。
贾赦看得明白。目前为止,自己的女儿名声不错。但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好名声是万万不能的。可是有了好名声,却也不是万能的。
贾玖拥有好名声,在北方军民和宫人之中拥有很高的人心,可就是这些。又牢牢地束缚住了贾玖。贾玖不能舍弃好名声,好名声就是一件漂亮的外衣,在妆点他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他。至于人心所向,贾玖根本就无法改变。
那是那些保守苦难的人们对恩人的感激之心。
可以说。如果有人贸然对贾玖动手,北方军民和宫人首先会爆发。这也是为什么太上皇跟当今万岁在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却诡异地避开了贾玖和荣国侯府。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把贾玖卷进来回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两年,贾赦一面担心儿子会被拖累成为老光棍,一面担心女儿会成为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角逐的牺牲品,可真是过得战战兢兢,原来就花白头发,如今已经看不到几根黑的了。
不过,今天从女儿的嘴里知道盐肥一事,贾赦就知道,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了。自己的女儿已经不仅仅是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争夺的猎物,就连道门也会放弃之前高高挂起的态度,正式投入争夺,更不要说那些潜伏在水下的庞然大物们也即将浮出水面。
虽然说这天底下皇权至上,可是谁都知道,这天底下一共有五个大国呢。真正左右这天下局势变化的,不是这些国家的皇族,而是那些千年世家,真正的庞然大物。这些世家,对朝廷不屑一顾,甚至连皇家公主都不看在眼里,正是因为他们对土地的实际掌控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就连皇家也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
因为他们有地、有钱、有粮,最重要的一点,有人。
京师里的这些世家,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偏偏女儿的手里掌握着盐肥,而盐肥却能够左右粮食生产,自然也能够动摇这些世家对土地的控制力。
这是机会。
对于朝廷来说,是绝好的机会,可以削减世家实力、加强皇权的好机会。对于世家而言,是机会,也是挑战。弄得好了,他们对整个帝国的掌控力会进一步加强,弄得不好,这些世家就会消失那么一个两个,甚至全部都跌落凡尘。
所以这些世家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雷霆万钧,太上皇也好,当今万岁也好,根本就不可能招架得住。
换而言之,只要这些世家们出手,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就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收入后|宫,自己的女儿也不用过那种摆设都不如的宫廷女子的日子。相反,那些世家们也会争着为家中的子弟求娶自己的女儿。
世家的规矩好,男子就是无嗣也不会纳妾,妯娌家也是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的,女儿能有疼惜他的丈夫,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还有庞大的家族护着,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亲事?!
只是皇家没有看到盐肥上的好处,一旦看到盐肥上的好处,那绝对会动手。同样,贾赦在心里猜测着,以道门对自己女儿的看重,只怕也在关注盐肥。只是自己的女儿如今还混乱着,贾赦也只能等,等女儿愿意跟他交心的那一天。
贾赦很开心,也很骄傲。
在他看来,他的弟弟贾政纵然着王夫人吹嘘贾元春命格贵重,无非是想往女儿头上戴高帽,给自己家造势罢了。这种东西,完全是古人玩腻了的把戏,没有被揭穿了还好,被揭穿了,连里子都不会剩下。还不如自己的女儿,踏踏实实的做人,踏踏实实的做事,如今,不但太上皇和当今要争,就连那些往日里看不起他们家的人也要争着讨好他们贾家了。
一想到往日里就是送礼都没有门路的世家,如今要想着法子跟自己这个暴发户出身的荣国侯拉关系了,贾赦就嘚瑟。
他很想跟弟弟炫耀一下,却知道自己那个弟弟是个靠不住的、只会坏事儿的主儿,只能把满腔的兴奋压在心里。
贾赦要了一壶新酒,几碟子茶果子,自己躲在书房里面偷着乐。
贾赦在很多时候可是十分擅长给自己找乐子的。
至于自己的女儿,贾赦很放心。
因为贾赦很清楚,道门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女儿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武力值高,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是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的传人,更重要的是,女儿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完全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金衣道子一脉有了自己的女儿,说不定能够重现辉煌。
虽然不知道那金衣道子一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贾赦就是这么相信的。
因为他的女儿就是这么厉害。
在别人家里,丈夫是妻子的依靠,父亲是女儿的依靠,哥哥是妹妹的依靠,这是在这座荣国侯府里,贾玖才是贾赦心中的依靠。
贾赦很清楚,自己是被家里故意养废了,所以在很多时候,都不自觉地依赖别人,自己的祖母和原配妻子在的时候,就依靠祖母和原配妻子;祖母和妻子去世之后,就依靠母亲,因为母亲靠不住,所以被别人压得死死的;现在,女儿起来了,他就依靠女儿。贾赦甚至觉得,贾琏虽然圆滑,也当了几年官,可是在很多时候,也是靠不上的。也许贾琏自己没有发现,可在贾赦看来,自己这个儿子其实也相当依赖他妹妹。
又乐呵呵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酒,贾赦咧着嘴,歪在贵妃榻上,心里却是东一茬、西一茬,越想越是开心。()
144 契机算计
144契机算计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太重视结果,反而忽略了过程;有的人过于注重过程中的细节,却忽略了时间的魔力。
贾玖则是两者皆是。
贾玖注重结果,容不得一丝错误,所以对过程难免疏忽。加上一心想要将一切背负起来的急躁,让他忘记了,时间这种东西,是最不可琢磨的。
贾玖叹息了一声:“诸葛亮终究只有一个。”
对于贾赦的建议,贾玖决定接受。
因为贾赦的建议正确。之前他的确考虑得太多了。整套的盐肥工艺,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包含了未来世界的整套基础化学理论和部分中级等、高等化学知识和相关原理。一旦全套的盐肥工艺在这个世界扎下根基,首先受到影响的自然是粮食生产水平,大齐的粮食产量会增加一多半是肯定的。可伴随着盐肥工艺成长起来的,将会是一整套的化工产业,而衍生出去,金属冶炼工业、纺织业,都会随之告诉发展。
一旦决定社会基础的农业和工业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那么建立在这一切上的商业,甚至是整个社会秩序,都会发生变化。
换而言之,一旦旧的秩序被打破,那么,如果他没有在权力争斗的漩涡中消失,就一定会站立在新秩序的顶端,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得了他。
对于男子来说,权力是他的向往,但是对于女子来说,真正的自由,不再被人左右命运的自由,那才是真正想要的。
贾玖便是如此。
贾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他毕竟是女孩子。又身在内宅,对于很多事情知道得比别人晚一步。
但是,他不会放弃。
因为他不想成为宫廷中的可悲牺牲品。
想到这里,贾玖飞快地盘算了起来。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谁都没有见,只叫丫头隔着窗子。将饮食送了进去。贾玖的异状。不但惊动了贾赦,甚至连贾母和诸位客人都惊动了。
王夫人以为,贾玖是为了不帮贾政。故意这么做的,心中的怒火一阵一阵地往外面冒。即便明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他也还是当着诸多的客人,比如李家太太和李氏姐妹的面。跟贾母抱怨了。
“老太太,我们老爷的事儿有这么难么?二丫头要闹出这么大阵仗?”
贾母端起茗碗。看了这个儿媳妇一眼,没有说话,只顾着对着窗外的琴丝竹发愣。
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贾母已经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至少,贾母很清楚,现在的他与其说是贾家的太夫人。还不如说是贾家的吉祥物。指点庆幸的是,他的大儿媳妇躺在屋子里。孙媳妇没进门,儿子又一贯孝顺,不但有银子,还不时有孝敬。如果把眼睛闭上、只顾着自己,贾母十分肯定,自己一定能够过得舒舒服服的。
贾母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儿子心中,也希望自己多顾着自己一点,不要老是偏着小儿子一家。
贾母虽然跟自己的长子不清,但是贾赦终究是他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贾赦的想法,贾母心知肚明。
贾赦不喜欢贾政,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偏心,也因为贾政的无能和给他这个哥哥添堵的能力。
贾母以前总以为,自己的长子袭了爵,日后必定是荣华富贵的,自己的次子只能靠自己,所以想尽了办法想贴补小儿子,甚至一次又一次地委屈自己的长子,以致于养大了贾政王夫人的胆子,让他们对贾赦的妻儿,甚至是对贾赦本人动手。
这几年来,贾母一直在后悔。
如果不是贾赦的性命遭遇到了威胁,差一点送了性命的话,贾母肯定不会清醒过来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长子差一点因为自己对贾政一房的偏心,贾母的思想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贾赦也是贾母的儿子,没有一个母亲会存心要儿子的命。
那年药房的事儿闹出来之后,贾母还不敢相信,他可是花了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贾母差一点就叫人把王夫人给毒死了——如果那个时候赖嬷嬷还在的话。
但是,对王夫人的恨,一直深深地刻在了贾母的心中,即便贾元春成了皇妃也不例外。
连贾母自己都没有发觉,因为王夫人的关系,他在潜意识之中,已经舍弃了贾元春了。这也是当他得知了贾元春要省亲的消息之后,只是高兴了两天就放下的真正原因。也是贾母为什么暗地里支持贾玖,不再理会王夫人一次又一次地哭穷。
如今,贾母对王夫人的话,很多时候也当做是耳边风,基本不理会。
贾母抱着茗碗,坐了一会儿之后,方才道:“二丫头在玉清山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么?”
贾母这样问,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得到回答。因为他也知道,贾玖的丫头是没有资格出现在道魁等人的面前,更没有资格听道魁对贾玖的授业和指点。道魁授业的时候,身边只会有道童,不会让贾玖的丫头们靠近。
晴雯连忙给贾母捧了新的茶果来,口中道:“回老太太,我们姑娘刚回来的时候,脸色还好,只是跟老爷说过话之后,就一直走神,在门口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住了。姑娘回到自己的屋子,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别的婢子不知道,只是听老爷屋里的姐姐们隐隐提起,似乎跟来年的选秀有关。”
“嗯?宣选秀出问题了?”
晴雯为难地看看周围的人,直到贾母生气、让他直说,他才道:“老太太,听说,姑娘在北方的威信很高,宫里的人也对姑娘十分感激。”
这话说得直白,贾母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贾母反应也快,立刻道:“那些庄子出问题了?这世上多的是这种人。瘦田无人耕。好田有人争。为了那些庄子,二丫头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府里也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为的就是给那些灾民们找口饭吃,不致于因为饿肚子走入歧途,祸害了家里的庄子地去。如今,这些庄子见到进项了。那些人怕是坐不住。想得好处了,故意弄出这种话来折腾二丫头吧?真真可恶!若是让我知道了是哪个,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们贾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恨恨地拍了一下桌案。
以贾母的资历,当然听得出晴雯话中的潜台词。他也知道,这事儿必定跟上面的两位有关系。可是身为臣下之家。又有什么办法呢?
贾母知道,现在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贾玖也无济于事。如今。他们必须同舟共济,一家子齐心协力,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才是。
但是贾母不放心王夫人,没有人比贾母更清楚王夫人的狠辣。
贾母看得明白。贾赦虽然恨老二,恨的却是贾政王夫人夫妇,对下面的孩子虽然有迁怒。却也不是容不下。可是王夫人这边,不但容不得贾赦。甚至连他的儿女都容不下。这事儿若是让王夫人知道了,他只会生事儿,把自己长子一家给坑了不说,说不定连自己的小儿子一家也保不住。
所以贾母决定先稳住王夫人。
贾母怒喝道:“老大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之前把家里祭祀的事儿交给二丫头也就算了,谁让他媳妇躺着,家里就二丫头一个能够支应一下。可是那些话儿是能跟二丫头说的么?吓着了我的孙女儿,我是不依的!来人!把老大叫来,我倒要问问,他跟二丫头说了些什么!”
鸳鸯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
李家太太听说贾赦要过来,连忙起身告辞,薛姨妈也坐不住了,也跟着告辞。倒是王夫人,他很想留下,可是贾母根本就不想让他在跟前,也把他打发了。
大宅门里面没有蠢货,薛宝钗和薛宝琴更是聪明人。他们也听出了贾母话中的潜台词。
现在,不是贾玖能不能进宫的问题,而是宫里的两位在争夺贾玖。
这个认知让他们倒吸一口气。
京师之中权贵之家的闺秀们,大多都只能任由宫里挑挑拣拣,可是贾玖却让两为君王为之争夺。这种待遇,虽然比不上那把椅子,却也差不离了。
姐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王夫人和薛姨妈,都低下了头。
史湘云和惜春已经跟贾倩贾清姐妹一起直接回后花园了,反而是探春,因为要讨好嫡母,所以走在了最后面。探春是个很敏锐的人,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薛宝钗和薛宝琴的不对劲。在王夫人面前,探春连薛宝琴都比不得,更不要说薛宝钗了。
贾家的姑娘们就是这么不幸。不应该说,荣国府里的姑娘们就是这样不幸。别人家的女孩子有事儿会互相帮助,可贾家的女孩子们,不要说互相帮助了,就是不相互陷害已经是好的了。明明是一个姓氏的堂姐妹,可是私底下却是互不来往,就跟陌路人也差不离了。
贾玖会帮助外来的贾倩贾清,会照顾林黛玉,会体贴惜春,但是不会帮他贾探春,对于贾元春,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一击毙命。
很多时候,探春的心里也是充满了怨望。可是他偏偏不能生气。因为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王夫人的关系,还因为贾政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威胁到了堂姐的父亲的安危,堂姐不致于不理会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父亲默许了嫡母对堂姐的母亲、兄弟下手,堂姐也不致于厌恶了他们家,也不会将他视为路人。
因为知道症结所在,所以探春只能承受这一切。
其实他很想冲到贾玖面前,对贾玖说,贾倩贾清姐妹能够帮到荣国侯府,他也一样。
但是探春也十分清楚,这样的话,一旦出了口,那么他就等于跟父亲划清了界限,被父亲彻底舍弃了。而且他自己也会被冠上不孝、只要前程不要父母的坏名声。
那样,即便贾玖愿意帮他,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大义灭亲对于男子来说,也许是美誉,对于女子来说,只会是恶名。身为女子,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女大义灭亲,也会有人数落他不慈呢。更不要说,是背叛了自己的父亲。
探春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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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探春已经很能体会,当初在贾母屋子里的时候,他的堂姐是怎样的一番感受了。
那个时候,探春觉得自己可以同情自己的堂姐,可是现在,探春觉得,自己的堂姐已经到了他根本就连背影都看不到的所在了。
能让两代君王为之争夺,这是何等的能耐?
探春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有听见王夫人的安排。
王夫人站在转角处,跟李家太太客气寒暄:“让李家妹妹看笑话了。”
李家太太也是一片混乱,肚子里面直打鼓,脸上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跟二太太道歉才是。都是我们大惊小怪,这才惊扰了贾郡君。”
王夫人道:“李家妹妹也看到了,我们家二丫头就是个淘气的,偏生宫里宠他,长乐公主也离不得他,把他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吃了亏,总算知道好歹。希望经过此事,他能够长点记性,莫要再给家里添麻烦了。”
王夫人的话似模似样,可惜的是,如果李家太太对贾家的事儿一无所知,说不定还会以为王夫人是多么担心贾玖呢。可实际上,但凡跟贾家接触得久一点的人都知道,撑起这座荣国侯府的人,便是贾玖。即便是贾赦和贾琏父子加起来,他们的作用也不过跟贾玖相当而已。
只是,这些事情,李家太太是不会多嘴的。
他记得李纨的话,所以也当做不清楚贾家的事儿,也没有听懂王夫人的话,只是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侄女儿怕是担心兰小子了。二太太,我们先回去了。”
双方在此告别,李家太太带着李纨并自己的两个女儿转身就走了。
反倒是王夫人,被李家太太的含糊其辞给气着了。
这两年,经历了贾元春封妃的大喜,又经过贾母和贾赦一家子的冷淡,再经过跟薛家的合作与争斗,王夫人已经能够对某些人的某些态度不在意了。
在他看来,他现在最大的敌人应该是贾玖,至于李纨和李家母女,他现在可以放一放。
王夫人稳定好心情,转头对薛姨妈道:“好妹妹,我们也好长时间没有聚聚了。不如,来我哪里坐坐?”
薛姨妈连忙道:“看姐姐说的,怎么也该是我邀请姐姐才对。我们蟠儿不知道打哪里弄来那么大的瓜,那么大的鱼,我想着,怎么也该请姐姐一次。不如,姐姐赏个脸?”
对于王夫人,薛姨妈吃多了亏,也害怕了。他怕王夫人对他动手,在自己的院子里,好歹还能让他安心一点。()
145 王氏之怒
145王氏之怒
坐在薛姨妈的正屋里面,王夫人笑道:“还是妹妹这里舒坦。这些日子事情多,感觉有些时候没来妹妹这里了。”
薛姨妈心里很想吐槽,你昨天还坐在我这里说了大半天的有关贾郡君的坏话呢。可是脸上还要笑着回答:“看姐姐说的,姐姐是能者多劳,哪里像我,天天坐在家里没什么事儿,只能盼着蟠儿早日定下来,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了。”
说着,又叫小丫头上茶。
薛宝钗早就得了母亲的眼色,拉着薛宝琴和探春去里屋说话了。不过,薛宝钗是个爱操心的,担心母亲扛不住王夫人,即便是坐在里屋,也是挨着门、竖着耳朵,偷听堂屋里面的动静。
至于非礼勿听什么的,在家族利益之前,已经顾不得了。
王夫人听说薛姨妈有意让薛蟠娶亲,心中不免咯噔一声。
在他的心中,薛家的财产就跟薛宝钗一样,注定了是他的儿子贾宝玉的。现在,薛姨妈要让儿子娶媳妇,他心中自然不高兴。
如果是原著里,贾雨村断的案子,薛蟠虽然住在贾家,是王夫人的外甥,可是在法律上薛蟠已经是个死人了。王夫人自然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只要等薛宝钗进门,他再让人一告发,薛蟠妥妥地是逃不过的。他是皇妃的生母,手里又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外面的人哪个敢违逆他?薛姨妈又如何斗得过他?少不得给儿子收了尸,然后把薛家的财产都给了薛宝钗做嫁妆。
现在却不同。因为贾玖的提醒,薛姨妈转头就求了王子腾,王子腾虽然腻歪妹妹和外甥的愚蠢,却也帮忙抹平了事情。那冯渊一案已经被定为奴仆乘机害主、谋财害命的典范。薛蟠虽然有过失。但是主要过失却不在他。
也就是说,如果王夫人想借着婚事吞并薛家,就必须想个办法对薛蟠动手,不但不能让薛蟠留下,甚至不能让薛蟠留下任何孩子,无论男女。
每每想到这件事情,王夫人就不止一次腹诽自己女儿做事不够周全。叫人拿捏住了把柄不说。还留下了后患。
原著里,薛蟠在一开始就是一个死人,就是娶了夏金桂又如何?即便是世人认可这门婚事。也只会认为夏金桂嫁给了一块牌位。可实际上,薛蟠娶夏金桂,根本就没回薛家老宅,反而是在贾家结的婚。在别人看来,娶亲之人根本就不是薛蟠。而是贾家的某个少爷,或者,干脆就是贾家某个大管家的孩子,比如赖尚荣之流。
如果闹上公堂。薛家在贾家娶亲这样的行为,只会降低世人对这桩婚事的认可度。
再者,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薛蟠早些年就病死了,夏金桂就是生了孩子。哪怕是薛蟠的亲生儿子、薛姨妈的亲孙子,也不可能得到法律的承认,甚至,夏金桂本人还有可能被沉塘。那个时候,哪怕薛姨妈作证也没有用。
因为世人只会相信,夏金桂在嫁给一块排位之后,耐不住寂寞,偷人了。
而且,薛蟠的户籍早些年就已经被销掉了,根本就无法去衙门立婚书,更不要说娶亲了。
这件事情,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王夫人都有无数的文章可以做。薛家占不到任何便宜,更不要说夏金桂本来就不是什么极好的女子,到时候,夏家不拖后腿已经很好了。
但是现在,薛蟠并不是一个死人,在法律上,他还是薛家的家主。他要是娶了媳妇,生了儿子,那么薛家的财产自然是归他的儿子的,跟薛宝钗就没有多少关系;即便没有儿子,只留下了女儿,薛家也可让薛蟠的女儿坐产招夫,也跟薛宝钗没有多少关系。薛宝钗最多也就只能得一份嫁妆罢了。
王夫人看中薛宝钗,固然是因为薛宝钗是他的外甥女儿,他又拿捏得住。但是王夫人坚持让贾宝玉娶薛宝钗,他的目的依旧是薛家的财产。
王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爱享受、撑不起事儿,可偏偏贾政的长子嫡孙是贾珠贾兰父子,贾宝玉只是嫡次子,即便有贾母偏爱,最后得到了财产也不是很多。而且贾宝玉的青云路断了,李纨又是个冷的,如果要想让李纨贾兰点头照顾贾宝玉,就不得不给他们好处。
从自己的人生经验中,王夫人知道,自己的嫁妆不可能全部都留给贾宝玉,他必须拿出自己嫁妆中相当的一部分,换取他死后,李纨贾兰对贾宝玉的照拂。
更不要说,王夫人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百年之后,还能够留下多少嫁妆私房。
所以,王夫人就只能为贾宝玉找个有钱的媳妇。
如果薛家的财产注定了是薛蟠的,薛宝钗就只能得到一笔嫁妆,那王夫人又何必一定要自己的儿子娶了这个外甥女儿?年纪大、十七八岁还无人问津不说,还没有一个好娘家,也不可能给他的儿子贾宝玉提供什么庇佑。如果薛宝钗最后只能得到那么一点嫁妆,王夫人还不如给贾宝玉找个李纨第二呢。
只要亲家不倒、儿媳妇的兄弟们又有出息,这里头的好处,又岂是一笔嫁妆能够比得上的?
再者,即便薛家有钱,即便薛蟠心疼妹妹,可这嫁妆都是有数儿的。薛宝钗的嫁妆能超过贾敏?以王夫人的眼界,如何看得上这么一点嫁妆?
更不要说薛宝钗从贾玖手里弄走的那批石头了。
一想到那批石头,王夫人就心塞,心里也越发有气,脸上却是一点都不显,依旧笑盈盈地道:“哎呀,妹妹,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们进京也好几年了,蟠儿刚进京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孩子气,如今一转眼,蟠儿已经是大人了。这事儿的确不能拖了。关于蟠儿的婚事,妹妹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薛姨妈一听,也傻了。
他也不过是跟王夫人嘴上这么一说,可是被王夫人这么一问,薛姨妈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都十七岁了,儿子更是过了二十了。原以为。进京之后。不过是耽搁两年,等女进了宫,就可以操心儿子的婚事了。如今。女儿十七八岁了,前程没着落,儿子都过了二十了,更加没个着落。
薛姨妈这才着急了。
他如今住在这荣国侯府里。说是贾家的亲戚,实际上。也不过是客人的客人罢了。虽然得到了这荣国侯府的庇佑,脸上也光鲜了,可实际上,薛家原来的那些商业伙伴大多依旧是商人之家。又有哪个敢轻易登门的?就是后门上的那些门子也不会让这些商人们进来。
薛姨妈自己又自恃身份,不愿意俯就这些人,等贾元春成了皇妃。薛姨妈更是自认皇妃的亲姨母,越发讲究了。跟那些人也越加远了。可偏偏王夫人的名声不好,外面有身份的人连王夫人这个贾元春的生母都不愿意理会,又哪里愿意理会薛家?
结果,薛家跟以前的商业伙伴们差不多断了往来,贵人却没有认识几个,人脉越发萎缩。之前薛姨妈是不觉得,现在要谈及儿女婚嫁了,这才发现出问题了。
王夫人可是在京师的社交圈里面混过的人,薛姨妈一迟疑,他当然就知道问题所在。
他心中偷笑,嘴上却一派体贴的模样:“妹妹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珠儿娶亲的那会儿。那个时候,我也想着给珠儿娶个大富大贵的媳妇,好帮衬珠儿。可是后来,我还是改了注意。虽然说,这媳妇娶进门,多是在我们这些婆婆跟前奉承,可过日子的终究是孩子自己。若是娶一房孩子自己不喜欢的,日子越过越不顺的,依旧是孩子自己。日后若是夫妻离心,孩子岂不遭罪?更不要说家里了。”
薛姨妈一听,可不是这个道理,连忙笑道:“还是姐姐想得仔细。我倒是不曾留意这些。说得也是,既然是要让蟠儿娶亲,怎么也该让他娶个他喜欢的才是。”
王夫人笑道:“是啊,蟠儿一娶,薛宝钗一嫁,我们姐妹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不用操心那些有的没有的了。”
薛姨妈连连点头。
他以为,王夫人这是跟他保证,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女儿呢。
里面的薛宝钗是越听越不对劲,可惜的是,他是晚辈,又是偷听,竟然没有办法给母亲提示。
情急之下,难免走神,自然也被史湘云注意到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你在发什么呆呀,这个桃酥味道不错呢,跟老太太屋里的不大相同,跟后花园的小厨房里面做的也有些不一样。”
薛宝钗连忙反应过来,道:“怎么,后花园里的点心跟老太太屋里的点心不一样么?”
史湘云答道:“的确不一样。老太太屋里的点心要甜一点,吃多了,会腻。后花园里的点心却要清爽一点,就是多吃两块也无妨。不过还是不及宝姐姐这里的酥爽。”
薛宝钗笑道:“难为云妹妹喜欢吃。这是京里老字号的吉祥斋的招牌点心。他们那里的点心,每天就卖那么几份,迟了就没有了。不过,京里知道的人都喜欢他们家的点心。他们家的大八件也是上百年的招牌了。”
史湘云道:“上百年的招牌,难怪这么好吃。宝姐姐可真是舍得。”
薛宝钗笑道:“这有什么的。要我说,真正好吃的,是二妹妹屋里的点心呢。据说,有好些,还是宫里御膳厨房的招牌点心,是长乐公主为二妹妹讨来的方子呢。”
史湘云道:“那又如何?宫里的食材讲究,御膳师傅又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手艺。没了那些食材,又没有那样的手艺,就是有方子又如何呢?”
说着,史湘云又掂了一块桃酥。
薛宝钗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天底下,最讲究的是宫里,最不会吃也没得吃的人,也是宫里的那些贵人呢。
别的不说,就是新鲜的蔬菜,有的时令蔬菜,夏天有,冬天没有。如果是大冬天的时候,上头要春夏才有的莲藕,下面的人还不得上吊!还有那些妃子们,为了身上没有异味,不止葱蒜姜不吃,连肉也很少吃。可是不吃这些,又能吃什么呢?
这天底下最有口福的,就是管着御膳厨房的那些太监。他们可是的的确确每天都在享受真正的好东西。
只是这些事儿,薛宝钗是不会跟史湘云说的。
他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倒是史湘云,忍不住道:“老实说,今天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当初这府里为了娘娘进宫的事儿,闹了不知道多少文章出来,娘娘甚至……花了那许多银钱,又花了那许多人脉,这才把娘娘送进了宫。可是到了二姐姐这里,竟然是由不得二姐姐不进宫了。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大姐姐是什么样子,二姐姐又是什么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如今,却是颠倒了过来。人世际遇也不过如此了。”
薛宝钗笑笑,不说话。
倒是薛宝琴,眉宇之间有些担忧:“可是跟二姐姐这样,未必是好事儿呢。”
史湘云一愣,却是没有马上搭话。
他心悦贾宝玉,自然是站在贾宝玉这边的。贾宝玉的利益直接跟贾政王夫人挂钩,可是贾政王夫人会有今天,都是拜贾玖所赐。可以说,即便贾玖出手,保住了史湘云的名誉,可是在史湘云的心中,对贾玖并没有多少感激。
一来是因为他跟贾宝玉每天相处的时间有了限制,不如以前亲近。二来,自然是因为贾玖伤害了贾宝玉的利益。
倒是薛宝钗对贾玖十分有信心:“放心罢。二妹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既然二妹妹已经静下心思考,就一定会找出解决的办法。”
史湘云倒是摇了摇头,道:“这可不一定。在我大齐,同一时间内,后|宫之中不许出现两位同姓的高位妃子。既然大姐姐已经是贤德妃了,又哪里容得下二姐姐?难道二姐姐要去做庶妃?宫里那么多庶妃,也就这次万岁大举册封后|宫,这才捞上了婕妤、贵人之类的位份呢。之前,他们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之中资格最老的,在宫里熬了多少年来着?二姐姐若是做了庶妃,那才叫笑话!二姐姐可是朝廷唯一一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
薛宝钗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史湘云一下子跳了起来:“坏了。这不等于说,二姐姐若是进宫了,大姐姐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么?”
小女孩的嗓音本来就尖,加上史湘云的音量不小,不止堂屋的王夫人听见了,就连外面刚刚回来的薛蟠也听见了。
王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好你个云丫头!竟然敢诅咒娘娘!()
146 湘云之胆
146湘云之胆
史湘云的话,惊动得可不止外面的王夫人,还有坐在他面前的薛宝琴和薛宝钗两个。
薛宝琴也就算了。他刚来贾家没多久,对贾家的事儿不了解,对薛家跟贾家的关系,也没有理清楚,对于贾玖的事儿,更是只知道一点皮毛。
他的年龄和阅历在这里摆着,就是天生聪慧,又能够知道些什么呢?
反而是薛宝钗,听见史湘云这么说,着实一震,却是惨白着脸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阻止史湘云都做不到。
薛宝钗心里很清楚,他做错了一个选择。
贾元春封妃之后,虽然明知道贾元春曾经算计过他们家也算计过薛宝钗,可是出于虚荣心和身为两姨表妹的事实,让薛宝钗选择了站在贾元春和王夫人这边。
可是他很快就尝到了苦果。不过是一批石头,王夫人竟然天天找他的麻烦,天天哭穷,来向他们家要钱。
天知道,薛宝钗对王夫人的贪得无厌有多腻歪,可事实却是,他不得不咬牙撑着。
如果这只是一只靴子的话,那么,今天,另外一只靴子掉下来了,狠狠地砸在薛宝钗的心上,让他无比清楚,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决定。
此时此刻,薛宝钗是多么希望,回到那天,自己跟贾玖哭诉为难、贾玖提出帮忙解决太湖石问题的那天,如果回到那天,他一定不会那么贪婪,把那么多的石头全部吃下来。
不。
应该说,当时的薛家已经被那个省亲别墅逼得喘不过气来了,所以,自己不可能拒绝得了那批石头。那可是一座金山。但是自己可以跟贾玖说明情况,然后打着贾玖的名义,把这些石头一点一点地卖掉。
当然,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把那些石头贱卖掉了。自己一定会把一千万两银子的银票,交到贾玖的手里,维持两人之间的关系。
薛宝钗知道。如果他现在有一千万两银子的话。他一定会冲到贾玖面前,双手把银子奉上,然后赔上无数好话。换取对方的原谅。
可是现在,那些石头,薛家卖得便宜,又有省亲别墅这个大头在。还有王夫人和贾元春两个血蛭在,他连两百万都拿不出来。也不敢拿出来,又有何面目去见贾玖,争取对方的原谅?
薛宝钗心乱如麻。
史湘云道:“宝姐姐,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呢。”
薛宝钗这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口突突地跳,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昏,喉咙里面竟然有东西直往上冲。薛宝钗不想在史湘云和薛宝琴面前出丑。用帕子捂住了嘴,谁想到反而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薛宝钗坐立不稳。当即扶住了便是的高几,却带着那高几也是一阵摇晃,高几上的盆景更是重心不稳,如果不是莺儿反应快,接住了,只怕就要岁岁平安了。
慌得薛宝琴和史湘云也都跳下了地,过来关心薛宝钗。
薛宝钗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强笑着道:“不,不用,我没事儿。谢谢两位妹妹了,我真的没事儿,不过是犯了旧疾。莺儿,你去把我的冷香丸拿来。文杏,你去厨房,让他们熬一碗黄柏汤来,要十二分的黄柏。”
莺儿和文杏连忙应了。莺儿还算端得住,可文杏就没有这么机灵了,竟然是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薛宝钗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文杏不过才上来几年,不大懂事儿,让妹妹们见笑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你怎么还吃冷香丸?二姐姐不是说了么?这东西不好,治标不治本,谁也难说这东西会不会有猫腻。宝姐姐,你还是请一位好大夫来看看是正经。”
薛宝钗愣了愣,这才道:“我何尝不这么想呢?可惜的是,外面的好大夫难请,那年二妹妹提过此事之后,家里也给我请了几位大夫,开了好些方子,大同小异,也不见效。倒是这冷香丸,还有些用处。”
薛宝琴看着咳出了眼泪的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可是姐姐,你这个样子,真叫人担心呢。”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无事。不过是咳嗽,哪里就那么厉害了?”
偏生史湘云是个不会说话的,当即便道:“可是宝姐姐,我听说,有人咳嗽着咳嗽着,就是咳嗽出血也是有的呢。”
咳嗽出血,那是什么?那是肺结核,也就是肺痨,根本就是不治之症,而且还是会传染的!
薛宝钗听了,当即就变了脸色。
好你个云丫头,你是在咒我是吧?
薛宝钗到底是薛宝钗,即便听了这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和缓了脸色,给自己顺了顺气,道:“看云妹妹说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不过是听了妹妹的话,吓了一跳,才会如此。等会儿吃了药丸就没事儿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难道你不好奇么?二姐姐若是进宫,大姐姐的处境会很不好吧?”
薛宝钗一愣,他很想说,贾玖还不一定会进当今皇帝的后宫呢。却也知道,这话若是出了口,只怕被别人一宣扬,就成了他薛宝钗诅咒贾玖被太上皇收入后宫、伺候这个黄土都到了脖子上的老人了。
那根本就是把贾玖往死里得罪。
薛宝钗才不是史湘云,他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云妹妹,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二妹妹既然是待选的秀女,他的未来,自然是由上面做主。我们就是猜测也无用。”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难道宝姐姐就不担心大姐姐,不担心宝玉?”
薛宝钗坐在最靠门的位置,史湘云没有留心,他却注意到了堂屋里面,王夫人跟薛姨妈都不再说话了。
薛宝钗心中把史湘云骂了狗血淋头。
这话传扬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若是再有个什么事情,只怕他除了给贾宝玉做妾,就只能落发出家做尼姑!
薛宝钗心中恨极,口中却道:“云妹妹,你说的什么话?!我姨娘如今身边就只剩下宝玉一个亲骨肉,我这个做外甥女儿的,如何不体谅姨娘的难处。只是这话不是我们这些闺中女孩子应该出口的。还请云妹妹莫要再说了。”
史湘云在薛宝钗的心中。印象真的不怎么好。这个女孩子。有的时候不知道适可而止。
偏偏薛宝钗还不能跟他翻脸。
显然,薛宝琴也注意到了。这个史湘云说是侯府千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看他的模样行事,竟然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子都不如。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可是这说出来的话,竟然是句句都在挑拨。说人是非。
说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这一点。是薛宝琴在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对他耳提面命,让他一再记住的一点。
薛宝琴还记得母亲在病榻前跟他说的话:“孩子,你要记住。这种是非人,你不可以跟他走得太近,更不能跟他交心。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把你的事情当成乐子宣扬出去了。到那个时候。吃亏的、名誉受损的人,还是你自己。”
薛宝琴牢牢地记住了母亲的话。虽然他之前跟史湘云聊得很开心,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史湘云一眼,低下了头,不说话。
他的年纪比史湘云还小呢,当做听不懂就是。
史湘云见薛宝钗给他重话,立刻翻脸了:“我知道了,宝姐姐是得罪不起二姐姐,不敢说二姐姐的不是,所以才拿我说事儿!哼!二姐姐现在看着风光,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薛宝钗愣住了。
薛宝琴连忙打圆场:“云姐姐,我姐姐是身子不舒服,心里难受,这才说了重话,不是有心针对姐姐你的。只是云姐姐的话我有些不明白,不知道云姐姐能否为我解惑。”
薛宝琴模样生得好,又一脸诚恳,薛宝钗却是满头冷汗,史湘云倒是不好跟薛宝钗一个病人还有薛宝琴这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只得坐下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我不是有意针对你的,不过是这些日子心里有气,又遇上今天的事儿,这才胡乱发脾气。也亏得是宝姐姐这里,若是换了别人,我断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薛宝钗忍着不适,道:“我知道,云妹妹是把我当成亲姐姐,这才会在我这里如此随性。只是我听说,二妹妹对后花园里面的事儿很是上心,又如何会委屈了云妹妹?”
史湘云一愣,继而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不平则鸣罢了。”
史湘云很想诉苦一番,可是想到家丑不可外扬的规矩,不得不悻悻地闭上了嘴。
不过,这也够了。即便薛宝钗和薛宝琴的脸上还看不出什么,可是他们的丫头都听见了,自然会打听,那么,他在后花园里受的委屈,自然是瞒不住的。
史湘云的这点小心思,薛宝钗自然是知道的。薛宝钗还知道,史湘云这个人,从来是有些不识大体、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往外面倒的。这种行为,说得好听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就是目光短浅,为了那么一点东西,连名声都不要了。
当日史湘云在私底下让丫头为他鸣不平,到处宣扬他被叔叔婶婶亏待了是一桩,现在又是一桩。
在薛宝钗的心中,贾玖是个大方的,又如何会在这种事情上亏待史湘云这个客人?在薛宝钗看来,不过是史湘云看自己的待遇比不上贾倩贾清姐妹,也比不上住在香雪山庄里面的林黛玉,故而找个由头来折腾罢了。
薛宝钗认为,史湘云大可不必。
虽然说贾倩贾清姐妹是养女,在老太太跟前也不大得宠。可是人家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都有铜册宝印,都有凤冠霞帔,这样的身份,又岂是一般的女孩子可以比得上的?人家可是有皇庄和俸禄的,花的也都是自己的份例,如何不金贵?
至于香雪山庄,林家姐弟可不是两手空空来了贾家的。换了他薛宝钗,若是代管着别人家九百多万的家业,每年还能够收入几十万两银子,他薛宝钗也一样会把林家姐弟捧在手心儿里。
反而是史湘云和探春两个,对于贾赦贾玖来说,都是客人。要薛宝钗说,贾玖安排屋子、丫头、婆子也就完了,完全不必再担负史湘云跟探春两个的月钱。
升米恩斗米仇,不外如是。
薛宝琴显然也知道这个,连忙岔开了话题,道:“云姐姐,你说二姐姐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原因么?”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那是你从小生在南面,不知道京里的事儿。要知道,京里最是忌讳这样的事儿了。不要说是一个秀女,就是朝中得用的大臣,也忌讳这样的事儿。无论是谁,只要引起了万岁和太上皇之间的争夺,这命就长不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香雪山庄那几个的爹!”
薛宝钗听了,心中一跳。
薛宝琴也被吓得不请。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史湘云竟然会这么说。
可是被史湘云点破了机关,他们又无端地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作为薛家的女儿,作为薛宝钗却堂妹,很多时候,薛宝琴跟薛宝钗的立场和利益都是一致的。薛宝钗既然选择了站在贾元春这边,薛宝琴自然也就不能例外。
薛宝琴道:“可是云姐姐,二姐姐在边关十分得人心……”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这种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得人心越是死得快。武将打个仗还战战兢兢呢!更何况二姐姐乃是一介女流。朝廷可是十分忌讳这件事情的。”
说着,就做了一个手势,低声故作神秘道:“你们难道忘记了那个王氏女么?”
薛宝琴不敢回答。
薛宝钗却是胆战心惊:“云妹妹,你快不要说了。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开口的。”
史湘云眯着眼睛,看了薛宝钗一样,道:“宝姐姐,想不到你这么怕二姐姐,怕到我们姐妹私底下相处,你都不敢说。不止不敢说,甚至还不敢听!”()
147 盛极必散
147盛极必散
听见史湘云如此愤怒,薛宝钗和薛宝琴都变了脸色。
可惜的是史湘云的怒火已经被激起来了。他也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可不管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当然,这也跟贾母的不作为有很大关系。
贾母喜好享受,贾家的女孩子们说是上过几年学,其实也不过是请一个先生到家里教导家里的女孩子罢了。贾敏和贾元春,一个是贾母的亲生女儿,一个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被母亲寄予厚望,自然得到了系统的教养。可是轮到贾玖的前身跟探春的时候,一个是贾赦的女儿,贾赦身为家主尚且活得跟隐形人一样,更不要说他的庶女了;探春更是婢生女,更加不用说了。可以说,贾玖的前身和探春两个,在贾母的跟前,也不过是两个玩意儿罢了。贾母也没有想过,这两个女孩子会有什么用的。
就跟原著里王熙凤私底下跟平儿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听说女方是庶女,多有不要的。
因为这种观念大行其道,注定了这两个庶出的孙女儿不可能给家族带来多少利益,所以贾母根本就不曾对下面两个庶出的孙女儿上心,更不要说王夫人了。
又不是他的孩子,他又何必多事儿?过得去就成。
在贾母和王夫人这样的心态之下,贾玖的前身和探春都被放养了。
史湘云即便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又如何呢?贾母对自己的亲孙女儿都不重视,更何况是个侄孙女儿?
虽然对外是说,贾母怜惜这个侄孙女儿,故而常常把他接过来,可实际上。真正都明眼人都知道,史湘云在贾家得到的待遇,也不过是贾家的几个庶女的待遇罢了。
偏偏史家两位侯夫人还说不得,而且史湘云也不信任自己的婶婶,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曾经努力过几次,结果引来史湘云激烈的反弹,最后。两位侯夫人就干脆放手了。
他们又不是没有女儿。又何必在这个白眼狼的身上劳心劳力?横竖史湘云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一副嫁妆,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就能够打发了。至于过得好、过得不好,那是史湘云自己的事儿。他们又不是史湘云的娘,事事都要操心!更何况,史湘云又是个不知道感恩的。
两位侯夫人就这样撩开了手。
离了两位婶娘的管教。被贾母接到了贾家,不需要上学。不需要做女红,不需要讲究这个讲究那个,加上他跟探春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面。虽然比不得贾宝玉,却比探春要得宠多了。
史湘云可以说是乐不思蜀了,自然也不会在乎某些事情。
可是现在到了后花园里。史湘云一看,自己在众位姑娘之中的待遇竟然是垫底的。自然是不依的。
在贾母跟前,史湘云要是撒个娇,就连贾宝玉也是尽让着他的。可是在这后花园里,轮身份,他虽然说是史家大小姐,终究是父母双亡的孤女。林黛玉虽然一样父母双亡,却有三个弟弟,又是贾母的亲外孙女。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虽然是贾赦收养来的,可终究身上都有来封爵,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身边还有宫里来的嬷嬷伺候着,还管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也是史湘云得罪不起的。
更让史湘云恼怒的是,就连惜春的待遇都比他好。因为,惜春身边的丫头、嬷嬷的数量都比他多。
史湘云的心里当然不平衡了。
他当然不至于生惜春的气,因为惜春的年纪比他小了好四五岁。如果他跟惜春置气,那也只会让人觉得他不像话、欺负小妹妹什么的。
可是他嫉妒林黛玉。一样是父母双亡,可是林黛玉有弟弟,还有林家近千万的家业,贾玖每每提起这个表妹的时候,就会说:“林妹妹吃的用的,都是自己家的。我这里,不过是送些新鲜玩意儿,讨个巧罢了。”可是那些新鲜玩意儿,史湘云就没有。
就跟牛乳一样,香雪山庄是有份例的,惜春有,浣纱馆的贾倩贾清姐妹也有,唯独史湘云跟探春那里没有。如果仅仅是没有也就算了,史湘云可是听说,林家二姑娘娇弱、吃不得牛乳,贾玖专门去找了羊乳,结果林家的哥儿又嫌腥,折腾了一圈,最后竟然是买了四个奶娘进来。
史湘云听说这事儿之后,可是气了好几个晚上。
他比不上林黛玉也就算了,竟然比不上林家一个继室的女儿!史湘云从来就看不上继室,就跟他看不上邢夫人和尤氏一样。在他的眼里,林家的那个继室比不得这两个人呢!一个被休弃了的女人罢了。
史湘云也知道,贾母对林如海续娶的事儿十分不高兴,为此还跟贾赦生了好久的气。
所以史湘云越发看不上林黛玉的几个弟弟妹妹。不是庶出的,就是二嫁的后娘养的,如何拿得出手?!
怎奈对方是个只会爬的奶娃娃,比惜春还小,史湘云就是有气,也不能说什么。就是有酸话,也只能冲着林黛玉去。
因为林黛玉比史湘云大几个月。
如果说对于林黛玉,史湘云只是嫉妒的话,那么,对于浣纱馆的两位,史湘云就是嫉恨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史湘云跟着贾宝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跟贾宝玉的那些丫头们也很亲近。贾母跟前的丫头们也就罢了,可贾宝玉的丫头们就很没规矩了,背地里指使主子姑娘替他们做活计都干得出来,更不要说,背后说是非了。
这些丫头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浣纱馆的两位姑娘,身份卑微,靠着这府里的老爷的慈悲心善,又巴结着二姑娘,这才有了今天。不少人也在贾宝玉跟史湘云、探春三个面前嘀嘀咕咕。说:二姑娘也真是的,有什么好处,也不想着自家姐妹,倒便宜了外头,难不成,这一块儿长大的堂姐妹都比不得两个外头的么?
跟他们相处得久了,史湘云看贾倩贾清姐妹俩的眼神就不怎么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史湘云心里就模模糊糊地有个念头。那就是,如果不是贾倩贾清两个,那么。当初这位二姐姐找人李代桃僵的时候,就不会找这两个外头来的。那样一来,也许自己也那个捞个乡君,不。也许是县君当当。
即便心里隐隐知道,哪怕没有贾倩贾清两个。贾玖也不会把这样的好处让给他们,可这种念头一直潜藏在史湘云的心里。
尤其是袭人离开贾家的那几天,看到贾倩贾清处理事情干脆利落的手段和一呼百应的威风,史湘云的心里就蠢蠢欲动。搬到了后花园之后。看到自己的待遇竟然是垫底的,史湘云的内心充满了屈辱。
绝大多数的女孩子,一辈子就只能呆在内宅。而贾家的女孩子,天生就会计较某些东西。史湘云也不例外。他是孤女,本来就比别人更计较这些东西。他又跟原著里面的林黛玉不同,林黛玉是看得明白,却什么都不会挂在嘴边的。可是史湘云却是受了一点委屈,就会用各种办法明示暗示,告诉这个告诉那个。
不然,原著里的薛宝钗也就不会知道了,袭人也不会对史湘云的络子送来的时间和精细程度不满了。
薛宝钗来了贾家也好几年了,跟史湘云相处的时间也不少,对于史湘云的品性和为人,薛宝钗也十分清楚与了解。
他知道,自己跟史湘云相比,身份肯定是不如对方的,但是史湘云的品性和为人却十分容易利用。只要让长辈知道史湘云不堪大用,那么,史湘云就不可能嫁给贾宝玉。
长辈们会对自己的女儿宽容,却不会对儿媳妇宽容。
这是惯例。
只见薛宝钗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着炕桌,脸上却带着几分真诚,道:“云妹妹,不管怎么样,二妹妹对我们家有恩,我们家又是托赖侯爷和二妹妹的光,这才免了许多磋磨。就是从恩义的角度上来说,我也不能……”
史湘云冷哼一声,道:“宝姐姐,你视二姐姐为恩人,你怎么就不知道二姐姐没有算计过你呢?别的不说,就说那些石头罢,二姐姐怎么可能用那么低的价钱就给了你?二姐姐是那种会吃亏的人么?说不得这就是二姐姐设下的陷阱,就等着坑你呢!”
薛宝钗心中一动。
因为总领着省亲别墅大大小小的事儿,薛宝钗当然知道正宗的太湖石是什么价钱,他也清楚,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会知道外面的太湖石是什么价钱,但是他不能肯定贾玖也不知道。毕竟,这东西是道门的,又是大宗,道门不会不提醒贾玖。
如果说在此之前,薛宝钗是觉得主要过失在自己身上的话,那么现在被史湘云这么一提醒,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贾玖设下了陷阱等着他跳。
可是,即便是知道对方给自己设下了陷阱又如何呢?这位二妹妹如今已经是连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要争夺的人了,他们薛家又能做什么?他薛宝钗又能做什么?
讨好对方都来不及了。
甚至薛宝钗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不敢有。
只听薛宝钗道:“云妹妹,看你说的,原来是我做事不地道。明知道那批石头价钱不菲,怎奈省亲别墅的工程实在是太过浩大,让我们家无以为继。”
史湘云道:“宝姐姐,你还真是心善,到现在都在为别人找借口。省亲别墅的事儿,虽然二太太已经全权委托给你们家了,可是二姐姐就不应该出银钱么?他可是有钱人!”
薛宝钗和薛宝琴面面相觑。
有钱就应该出银子?强盗理论也不过如此了。
就连薛宝琴都知道,贾赦跟贾政已经分宗了。两家既然是同姓不同宗的两家人,贾元春封妃,跟贾赦贾玖不相干,这省亲别墅自然也不相干。更别说,贾赦差一点就因为王夫人丢了性命!甚至于,在京兆府那里的案卷上还记录着贾赦一家,因为王夫人赔上了原配夫人和嫡长子!还有个邢夫人至今躺在屋子里呢!
也就是贾赦孝顺,不忍让贾母伤心,这才委屈了自己的儿女。若是换了他们,只怕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出。
省亲别墅这种事情,贾赦一家子出钱,那是人家顾念这贾母;他们不出钱,那也是他们的道理。就是闹上金銮殿,没理又丢脸的人,也是贾元春,不会是贾玖。
薛宝钗很清楚,史湘云的这番话若是传到了宫里,倒霉的绝对不会是贾玖,只会是贾元春。
薛宝钗只得软语相劝,当然,这些话,他其实是说给外面的王夫人听的:“云妹妹,你快别说了。我知道妹妹心中为大姐姐不平,也在为我不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我们家托赖二妹妹的光,外面的人也不敢磋磨我们。就是大姐姐在宫里,也多受二妹妹的照拂呢。”
史湘云道:“怎么可能?宝姐姐难道不知书么?史书上这样的故事多了海了去了。跟二姐姐这样,将来未必能够得到好去。”
薛宝钗道:“云妹妹,史书上写的,也不过是盛极必散四个字而已。就跟二妹妹这样,即便是将来不好,可是现在,二妹妹自然是极好的。不但自己好,就是跟二妹妹有关联的人,也是好的。难道不是么?”
外面的王夫人听得也是心中一动。
作为王家的女儿,王夫人并不曾识得几个字,也不曾读过什么书。王家对女儿都是放养的。但是,王夫人的年纪也不小了,戏文都不知道听了多少。许多戏文都是按照史书上的的故事编写的,就是再无知的妇人,听多了戏文,也能长见识。
王夫人也一样。
在戏文中,那些大奸大恶的权臣们,各个都是势力庞大的,姻亲故旧极多,所以忠臣行事总是有许多挂碍,要经过上刀山下火海,才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在忠臣取得最后的胜利之前,权臣可是一手遮天。
王夫人立刻就把贾玖代入了权臣的位置,将道门也好,颜家也好,张家也好,统统跟鹰犬挂上了勾。
王夫人比较了一下贾玖现在的实力,再比较了一下那些戏文里面的故事,对自己也点了点头。
看起来,这个二丫头也快要盛极必散了。
只是还需要一把火。()
148 新的大门
148新的大门
听了薛宝钗跟史湘云的对话,王夫人宛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自打贾元春封妃之后,王夫人的心中就矛盾不已。
一方面是在为自己的女儿得意,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的女儿斗不过那个死丫头,成了对方的踏脚石。
这两种心情,对于王夫人来说,是一种煎熬。让王夫人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冰火两重天的状态之中。
大喜大悲最是伤人,王夫人也知道这样的状态对自己不好,可是他却无法平静下来。在被禁足之前,佛祖能够让他获得暂时的平静。可是从佛堂出来之后,王夫人就不曾拜过佛。因为他害怕,自己无论是面对佛像还是观音,抑或是拿起佛珠,都会控制不住地暴走。
不过今天例外。
今天的王夫人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思考。
所以他再度来到了佛堂。
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引起了太上皇跟当今的争夺!在王夫人看来,这无疑是找死。
当初的王氏女是怎么玩完的,他最大的罪名是哪个?不是他出卖了国家的利益,也不是他害死了上将军,而是他不守妇道。都已经嫁人生子了,还跟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后来的老义忠亲王勾勾搭搭,甚至生下了孽种。
在王夫人看来,贾玖的情况比那个王氏女更严重。无论是不是贾玖本身的意愿,但是,让太上皇跟当今争夺,无论是什么理由,只要有类似的流言传出来。那么,等待贾玖的,就只有一个死字。
王夫人站在阴森森的佛堂里面,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二丫头,你不是很厉害么?这一次,我看你要如何躲过这一关!当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再度在秀女大选之上大展风头。”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王夫人可是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是他需要跟自己的女儿贾元春先达成一致。
王夫人在佛堂里面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等不及给贾母请安,就去找了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
薛宝钗被王夫人突如其来的拜访给吓了一跳。等王夫人开了口,薛宝钗更是沉默了。
王夫人见薛宝钗不说话,薛姨妈更是望着女儿,心中十分不高兴:“妹妹。宝丫头,你们是不肯帮忙了?”
薛宝钗连忙让丫头们出去。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方才赔笑道:“姨娘说得哪里话,大姐姐可是我的亲表姐,我为何不顾自己的亲表姐。却要帮一个外人?”
王夫人道:“那你什么意思?”
薛宝钗答道:“姨娘有所不知。其实这些事儿,外甥女儿在听说有宫人跟那边投诚的时候,就已经放在了心里。只是当日。外甥女儿没能静下心来细细思忖。加上这事儿,事关重大。外甥女儿不敢出口罢了。”
薛宝钗为何没能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还不是他王夫人使劲地折腾,让他不能分心?
薛宝钗的潜台词,王夫人也听出来了。
王夫人道:“你也不看好二丫头?”
薛宝钗道:“姨娘,若不是不看好那位,我如何敢收下那么多石头?还不跟他说实话,反而让他在道门背了不是?”
王夫人想了想,道:“不对,你昨天的神色却不是这么说的。”
薛宝钗道:“姨娘,那位的厉害,姨娘可是领教过的,就是我,也中了他的算计。若是他的处境真的这么艰难,又如何会让晴雯这个丫头当众跟老太太说?只怕会让大老爷私底下找老太太谈,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地放在台面儿上。”
王夫人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二丫头是故意的?”
薛宝钗赔笑道:“姨娘,二妹妹的能耐,你我都是领教过的。若是我能够参的透他的想法,那我也能跟着受益,说不得,现在也是个乡君了。姨娘,不瞒您说,每当外甥女儿发现自己摸透了那位的底的时候,那位总是会作出什么事情,让我发现自己又低估了他。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遍,外甥女儿认为,对于那位的事儿,就是再小心谨慎些也是不妨的。”
王夫人道:“可是!”王夫人想想不对,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可是这种事情,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只会招来灾祸。依我之见,只怕二丫头是难逃此劫了。机会只有一次,不容错过。”
薛宝钗还是摇了摇头,道:“姨娘,这事儿,我看着玄。若是这事儿在那位刚置办这些庄子的时候闹出来,我们还有点胜算。可是按照规矩,下一次的大选,应该是在两年后,也就是那位十六岁的时候。万岁会举办恩科,却不会把选秀提前。以那位的能耐,两年时间,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王夫人道:“你对娘娘没有信心?”
薛宝钗连忙道:“看姨娘说的。只是宝钗认为,这样的事儿,跟不跟娘娘说都是一样的。若是其他的娘娘知道了这事儿——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只需要知道万岁十分中意那位——这些娘娘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些个娘娘们联合起来,只怕整个朝廷都要震一震。又何必让我们娘娘脏了这手?”
薛姨妈也反应过来了:“是啊,姐姐,如今那位还没有进宫,娘娘眼下的对手也不是那位,而是在宫里。只要那些娘娘对那位动手了,一定会引起万岁的厌恶。那个时候,我们娘娘只要乘机怀上龙种,不就什么都有了?”
薛姨妈这话虽然不大合王夫人的心意,却也是个稳妥的路子。尤其是他说的,让其他的娘娘失宠,顺便让自己的女儿乘早怀孕,这句话却是说到王夫人的心里去了。
王夫人道:“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让其他娘娘家里都知道这个吧。”
王夫人眼下最遗憾的事情便是。自己没有诰命,自然就不能进宫,更无法见到自己的女儿。如今,他就是让人给贾元春带个话儿,也必须通过薛家。
不过,这件事情却不需要通过薛家,王夫人自己的人就能够做。
等王夫人离开了。薛姨妈跟薛宝钗都松了一口气。
薛姨妈在女儿的搀扶下。在堂屋的靠背椅上坐了,却拉着女儿在自己的下首坐下,道:“宝丫头。你真的觉得,这事儿动摇不了二丫头?”
薛宝钗点了点头,却没有让那些丫头们上来伺候,而是挨着薛姨妈坐下。在薛姨妈的耳边低声道:“最多也只是恶心恶心那位罢了,若是说动摇二妹妹的地位。那是不可能的。会引起太上皇跟万岁争夺的,不是二妹妹本身,而是二妹妹身后代表的势力。而二妹妹身后除了边关和宫婢,还有道门。二妹妹在道门到底是什么位置。又有多大的影响力,我们都不清楚。”
薛姨妈皱了皱眉头,道:“可是。不是说,二丫头在道门也没什么么?别人拜师之后。都在玉清山上修行,只有他,不是在家就是在宫里,也不见修行,每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薛宝钗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怕。妈,女儿觉得,如果二妹妹对道门不是十分不重要的话,那就是二妹妹对道门十分重要,重要到道门可以一再为他破例。女儿认为,二妹妹很有可能是后面一种。”
薛姨妈浑身一震,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得到道门的认可,比得到封爵还难呢!”
薛宝钗道:“可若是二妹妹对道门不重要,道门会拿着价值上千万的东西,用那么低廉的价格让给我们们?甚至那么干脆利落?那可是至少一千万两银子。柜子上的老掌柜们可不止一次说过,我们是卖不出价钱,可是道门却不怕。他们只会卖得更高,挣得更多!”
薛姨妈一听,顿时就跟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软在了椅子上:“这么说来,二丫头……”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妈,虽然很残酷,但是却也是现实。我们得罪不起二妹妹。现在的二妹妹,也不是娘娘可以招惹的。”
薛姨妈低下头,想了想,又道:“宝丫头,你仔细想一想,若是换了其他人,引起太上皇和当今的争夺的话,绝对是死路一条。你认为……”
薛宝钗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见吓住了薛姨妈,薛宝钗只得放缓了脸色,也放缓了声音和语调,道:“妈,不是女儿多心,也不是女儿畏畏缩缩。而是二妹妹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就跟昨儿的事情一样,女儿甚至不知道二妹妹让晴雯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儿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二妹妹显然已经有了决断,而且,他是有了法子摆平这一切,故而才会让晴雯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的。二妹妹可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呢。”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虚虚实实的把戏,已经被贾玖玩得炉火纯青。薛宝钗不认为,自己能够在这上面玩得过贾玖。
他现在能够做的,也只有等待。
薛宝钗也不止一次后悔,他不应该得罪了贾玖的。要知道,这种事情,是挑战,更是机会。若是他没有得罪了贾家,他和他们家就能够跟在贾玖后面,也许会亏损,也许是大赚特赚。
薛宝钗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贾玖又会大获全胜。可惜的是,已经得罪了贾玖的他,将没有机会再分一杯羹。
薛姨妈道:“也是。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模样,可是做起事情来,比外面的男人还厉害,这计策是一环套着一环的,就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也不过如此了。”
薛宝钗答道:“更让人惊叹的是,二妹妹一直不露山不显水的,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什么女诸葛都出来了,可是外面对二妹妹的事儿知道多少?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丫头,救了长乐公主因此得了宫里的眼’罢了。二妹妹做什么事情,都把自己隐藏得好好的。如果我们不是住在这府里,只怕也跟外面的人一样,什么都不清楚呢。这样的人,如何不厉害?!”
这才是薛宝钗最为惊讶的。
薛宝钗知道,很多女人为了自抬身价,往往会把自己往好里面吹,就跟当初的王氏女一样,就曾经有“女中诸葛”之名。比起那位前辈,贾玖可以说是低调得过分了。可是相对而言,那位前辈即便掌握着权力,也是通过男人掌握的,惟有贾玖,他却是自己掌握着权力。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薛宝钗很清楚,一个女人,如果依赖男人得到权力,那么一旦没有了男人,他的权势也会冰消瓦解,就连他本人,也会宛如阳光下的朝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如果跟贾玖,这样,依靠自己的努力经营得到权势呢?
薛宝钗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女孩子要嫁人,要找婆家,不就是找个保护伞,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不受损失么?可是跟这位贾郡君这样的,哪里需要男人?!
薛宝钗很肯定,如果这位贾郡君是男子的话,绝对也是闺秀们理想中的结婚对象之一。
突然想到贾玖跟长乐公主之间的关系,薛宝钗突然恍然大悟。
薛宝钗一直以为,是贾家需要长乐公主的庇佑,可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也许贾玖跟长乐公主之间,并不简单的是贾玖仗着救命之恩托庇在长乐公主的羽翼之下,也许长乐公主也十分依赖着贾玖。
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别的方面。
所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会这么稳固。
薛宝钗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
贾玖跟长乐公主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得到了一个就等于同时得到了另外一个。也难怪,早两年还能够听到宫里为长乐公主张罗新驸马的事儿,如今却是听不到了。想来,上面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薛宝钗觉得顺理成章的同时,也觉得十分纠结。
一个女人成为另外一个女人的“男人”,被另外一个女人依赖什么的,对于他这种女孩子来说,还真的是刺激了一点。()
149 不平与敲打
149不平与敲打
新世界的大门对薛宝钗打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薛宝钗连走路都是飘的。
他甚至不能直视跟贾玖有关联的人,比方说,贾倩贾清姐妹,还有贾玖身边的内廷命妇级侍女,也就是俗称了姑姑们。
接下来的两天,贾玖依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每天也只打发几位姑姑轮流过来给贾母问安。奇怪的是,贾母竟然一点都不着急,跟贾赦谈论过后,依旧每天乐呵呵地过日子。
薛宝钗跟贾母的院子里的人关系都不错,王夫人更是在贾母的院子里面安插了人手。可是他们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王夫人的心里当场就打鼓了。
看起来,事情还真是被自己的外甥女儿给说中了。那个二丫头,根本就是有了十全的把握,也挖好了坑,等着我们往下跳呢。
王夫人很庆幸,自己听从了薛宝钗的建议,没有直接跟贾玖动手,而是选择了借刀杀人。
王夫人的神情没有躲过贾母的眼睛。
贾母看了这个儿媳妇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兀自得意地偷笑。
其实,刚听到晴雯的话的时候,贾母也是吓了一跳。贾母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了,他的人生经历告诉他,如果那会儿他乱了阵脚,那么等待他、等待着贾家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媳妇上蹿下跳地在背后使绊子,给自己的大儿子添麻烦,就是薛家和李家,也会远离他们,不止只远离。也许之前只会在他跟前赔笑、奉承的薛家母女、李家母女,回头就要给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脸色看了。
所以贾母强撑着,先是出了一回神,又回忆了一下过去,脸上作出一副“我很厉害,我还有压箱的宝贝,我还有……”的模样。贾母就是靠着这种虚张声势。这才吓住了薛姨妈和李家太太。也吓住了王夫人。
不过,贾母也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贾赦。
出乎贾母意料的是,自己的儿子给了他一个令他十分惊喜的答案。
皇家有什么?世家有什么?高门大户有什么?
只要过了这两年。他们都会来求自己!
最开始的惊慌,在贾赦的解说下,变成了得意。
即便贾赦跟贾母说,这盐肥的事儿。如今还不过是起了一个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贾母也十分高兴。
在贾母看来,这盐肥的名儿都出来了,显然这东西已经是又了成品的。之所以之前没有听说过,也不过是因为。这东西碍着某些人的事儿罢了,就跟汉时的耧车一样。
贾母曾经听自己已故的大儿媳妇说过耧车的事儿。西汉王莽之乱,使得汉光武帝中兴的时候。人口十分稀少。换而言之,那个时候。就是最普通的百姓,一家也能有一百亩地。普通的百姓之家,一户又能够有多少人口?又能有多少壮劳力?所以,那个时候,耧车是百姓家必备的农具,就跟锄头差不多,只不过比锄头贵些,需要不少钱粮才置办得起来罢了。
贾母还记得已故的张氏是这么说的。后来,局势稳定下来了,中原的人口越来越多,豪门也越来越有权势。他们需要大量的土地。可是等闲百姓们有得吃有的穿,又如何愿意出卖土地。所以,豪门一面巧取豪夺,大肆敛财,一面用尽办法,让寻常百姓远离了耧车。没了耧车,百姓就种不了那么多田地,又要为之缴税。如此百姓,就不得不把手里的土地出卖。
耧车,与其说,是因为蛮夷南下攻打中原而失传,还不如说,是因为豪门的私心而失传。
贾母认为,这盐肥说不定就跟这耧车一样,属于失传了的宝贝。
贾母也曾经担心过,这宝贝既然因为豪门的私心而失传,或许会引起豪门的嫉妒。可是贾赦说得好,现在不同往昔了。汉时的人口最多的时候才六千万,又因为长年的北征,以及匈奴人到处散播瘟疫,使得人口锐减,实际数目有一半就好了。可是我大齐在册的人口就有八千万。而且,如今的中原也比不得过去,过去的中原很少听到大规模的灾害,可是现在的大齐,十年里面却是三年涝三年旱,还有两年闹蝗灾,十年里头有两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已经算是好的了。
所以,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都需要钱粮。
朝廷需要免税、发放赈济需要钱粮。
百姓想要好好的过日子,也需要钱粮。
贾母被贾赦给说服了。
如果说,汉时是因为风调雨顺、粮食高产,这才导致人们对耧车和盐肥都不在意都话,那么现在都大齐的确需要耧车,也需要盐肥,来增加粮食的产量。
而且贾赦也跟贾母保证过了,这事儿,依旧会是道门打头,即便将来有事儿,也是道门在前面顶着,贾家只要躲在后面喝汤就好了。
对此,贾母十分放心。
心情大好的贾母自然注意到了史湘云神色的不对劲,忍不住搂过了这个几乎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云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史湘云撅了撅嘴巴,道:“老太太,您可注意到啦。”
贾母笑呵呵地道:“看起来,我们云丫头还真是受了委屈了。来,跟老太太说说,是不是宝玉又欺负你,让你替他做事情了?”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怎么能这么说爱哥哥呢?爱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贾母笑道:“不是宝玉,又是哪个?”
如果是林黛玉在此,无论是原著里的林黛玉还是现在的林黛玉,只怕会说:“我自打来了这里,老太太爱重,吃住都是跟宝玉一样的,就是姐妹们。也多有尽让的”之类的话,来给贾母圆脸面。
毕竟,这会儿不止贾家人,还有薛家母女和李家母女等客人在呢。
可是史湘云却不是林黛玉。林黛玉会处处维护贾母的面子,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多嘴多舌,所以在不妨碍贾家的利益上。贾母对林黛玉也十分疼爱的。
史湘云就不同了。即便是他的叔叔婶婶。若是他觉得不如意了,他也不会给叔叔婶婶太多的余地,更不要说。眼下史湘云还真觉得自己委屈了。
史湘云钻在贾母的怀里,闷闷地道:“老太太,您快别说了。”
可是看他的神情,却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贾母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史湘云到底是他的娘家侄孙女儿。谁敢怠慢史湘云,谁就是不给他贾母的面子。
在这种事情上。贾母是这么想的。
不过,贾母的心中对史湘云也不是没有疙瘩。在贾母的眼中,史湘云的确不够聪明。即便是真的受了委屈,这会儿说两句漂亮话又如何?回头让丫头来跟鸳鸯鹦哥两个说一声也就是了。难不成他还会看着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儿委屈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致于少了那么一个传话的丫头。哪里需要主子姑娘到处诉委屈?
只是史湘云都如此表现了,贾母就不得不问一声了。
“我听说,如今这后花园里的事儿。都是倩丫头和清丫头在管着?他们一贯是个妥贴的,难道是出了什么差池?”
听贾母这么一说。无论是贾倩还是贾清,都起身拜倒在地:“老太太,是重孙女儿的不是。想来是重孙女儿不仔细,委屈了云姑姑。只是我们年轻,还请云姑姑明言,我们姐妹哪里需要改进。”
看见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行大礼,贾母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了。
贾母也知道,贾倩贾清姐妹也是照章办事,而且他们都这么干脆利落地认错了,又如此有礼地请史湘云指正,就是贾母有什么话,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贾倩和贾清是贾赦特地为已故的嫡长孙过继来的,就是看在贾赦和张家的面子上,贾母也能苛责这两个孩子,更不要说,这两个丫头,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都是贵女,也是家族联姻的筹码,贾母哪里舍得为了个外头的委屈了他们?
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如今在贾母跟前,也比当初的贾元春差不了多少了。
缩在贾母怀里的史湘云当然说不出什么不是来。难道要他说,后花园里的众位姑娘,除了他跟探春,其他人都有牛乳份例?怎么可能。贾倩贾清身上有诰封,他们用牛乳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林黛玉那里有三个奶娃娃,用牛乳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惜春小,如今还离不得奶嬷嬷,贾玖将自己的牛乳份例分出来给他,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史湘云拿什么去争?
他当然只能缩在贾母的怀里了。
这个时候,史湘云总算想起来了。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的,只需要在贾宝玉跟前露个意思,自然有人会告知贾母,如何需要他如此表演?
史湘云这才知道自己错了。不过,他可不是会认错的人,只是闷闷地在贾母怀里道:“没什么。”
贾母拍了拍史湘云,对跪在地上的贾倩贾清姐妹道:“罢了,既然如此,你们且起来罢。”
“是。”
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应了,各自落座,贾母这才道:“这两天,二丫头将自己闷在屋子里,我知道你们担心二丫头。你们放心,二丫头一贯是个有分寸的。他会这样做,如果不是自己的修为即将突破,那就是道门有事儿让他做。这是对他考验,我们只需要看着就是。”
“考验?”邢岫烟冷不丁地道:“老太太,是为了那些石头的事儿么?”
“原来你也听说了?”贾母笑道,“二丫头是个有心的。这省亲别墅乃是天恩,若是修得不好,很容易给大丫头带来麻烦的。可惜的是,即便老二家的把事情都交给了你宝姐姐家,即便你宝姐姐家的铺子满天下都是,可是要将这省亲别墅盖得美央美伦,还是十分困难的。你二姐姐就是不忍心看到大丫头为了这事儿落了不是,这才搭了把手。也真是为难他了。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东西,一百万就出手了,二丫头少不得在道门的师长面前担着不是。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玉清山上给了二丫头考验,想来是不会再计较那些石头的事儿了。”
为了不让外人看了笑话,贾母提都没提贾赦的原配和已故嫡长子的事儿,也没提贾琏的心结。
只是看薛姨妈和李纹李绮姐妹的神色就可以知道,这些事情,只怕人家早就知道了。
下面坐着的王夫人的脸色也是一变数变。
他嫁入贾家三十多年,在贾母跟前也伺候了三十年了,如何不知道贾母的脾气?又如何听不懂贾母的潜台词?
贾母明着是称赞贾玖仁义,可实际上呢?
在王夫人听来,贾母的话中,意思有三:其一自然是在警告他,他的娘家已经败落,仅剩的一个哥哥都已经成了庶民,娘家亲戚中,最出彩的,也不过是这个嫁入薛家的妹妹,可惜的是,薛家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家,不足以让他这个贾家的儿媳妇自豪。
其二,依旧是在警告他。虽然薛家自恃富贵豪奢,可是如今的薛家,已经没了皇商招牌,就是家业再大,也不过是商人之家,而且财力也不过尔尔。贾玖可以把上千万两银子的东西当成一百万使,薛家却不行。这是这位老太太在警告他别捧着薛家,认为薛家有钱。
其三,还是在警告他。王夫人缺钱。他在贾家当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早就在当初获罪之时被抄没了。他能有的,就只有自己的嫁妆,而且这些嫁妆,还被贾政这个男人败坏了许多。可以说,王夫人迫切地需要钱。如果不是贾政的帖子不大好用,外面又不大买贾元春的帐,只怕王夫人一准又干起包揽诉讼的活计。当然,放印子钱的事儿,自然是少不了的。
可是王夫人依旧缺钱。
尤其是林家的那九百万两银子的家当,让王夫人眼红不已。
作为儿媳妇,王夫人当然不敢对贾母的嫁妆私房动手——那只会彻底得罪了贾母——可是不妨碍他打林家的家产的注意。
此外,王夫人依旧没能打消再度成为这府里的当家奶奶的念头。
王夫人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些念头是瞒不过贾母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贾母竟然当众敲打他。()
150 胭脂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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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的这些话,明着是在为客人说明旧事,也在为那批石头的事儿下最后的结论,可是听在王夫人的耳朵里面,竟然是字字句句都在敲打他。
王夫人的心里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不过,即便是再不舒服,王夫人也只能受着。
谁让他是儿媳妇呢?
谁让他是罪人呢?
谁让他缺钱呢?
王夫人心中恨极,脸上还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只是他手里的帕子,都拧皱了。
探春最是机敏,立刻就知道王夫人心里不高兴了。
作为一个庶女,探春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王夫人十分不喜欢他,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要讨好王夫人。因为王夫人是他的嫡母,掌握着他的婚事。
探春不求王夫人对他有多好,只求王夫人能够在他的婚事上高抬贵手。
即便探春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探春知道很多时候,求贾母比求王夫人有用。但是很多时候,他不得不为王夫人开口,就好比说现在。
探春知道,如果自己不转移注意力,只怕王夫人的样子就要落尽众人的眼里,当众出丑了。
探春勾了勾嘴角,换了一副笑模样来:“邢姐姐今日的打扮倒是富丽,只是这妆容却不是很配。可是胭脂什么的不够使唤了?”
贾母凝神一望,这才发现邢岫烟竟然是一脸的素净,跟他满头的珠翠的确不大相符。
贾母道:“可是二丫头委屈了你,让你委屈了?你说出来,老太太为你做主。”
慌得邢岫烟连忙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晚辈不曾受委屈。”
贾母道:“还说不委屈。连三丫头都看出来了。”
邢岫烟连忙道:“老太太,我原来是两手空空来了这府里,吃的用的,皆与三妹妹云妹妹一样,表姐还隔三差五地贴补我。我真的不曾委屈了。”
“那你的胭脂水粉是怎么一回事?”
邢岫烟答道:“回老太太的话,据说是旧年理家的时候。大姑老爷(指邢夫人的丈夫贾赦)发现家里的买办以次充好。拿着根本就不得用的玩意儿应付了事,各房要用胭脂水粉,还得自己另外花钱现买去。因此把这项采买给革了,将脂粉钱直接并入月钱中,一并发了下去。到如今,就连表姐自己要用胭脂水粉。如果不是自己配的,也是另外叫人去外头买去。我在家俭省惯了。原就不大用这些。日前表姐还叫人给了送了一整套呢,怎奈前两天,我三姑姑进来看我,听说那套胭脂水粉出自名家之手、上千银子都买不到。当即便要走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呀。”
贾母当然知道贾玖的脾气。
他也不知道贾玖是如何养成的脾气。就拿头发来说罢,这个孙女儿就不喜欢在头发上抹头油。比起让头发规规整整、一丝儿都不乱,这个孙女儿更喜欢隔两天洗一次头。用的还是淘米水,而不是发膏。
这也是贾母最为郁闷的事儿。
养了一个孙子,孙子浑身上下香喷喷的,还偏爱香香甜甜的味道,在某些事情上甚至比女孩儿都讲究。
养了一个孙女儿,身上清清淡淡的,如果不是道魁按时送香来,只怕这孙女儿还真的跟苦修士一样,干干净净地进进出出了。
每当看到一身红的贾宝玉,再看到那个平平淡淡的孙女儿,贾母就心塞。
这个胭脂水粉的事儿也一样。
贾宝玉虽然是个男孩子,可是对女孩子的胭脂水粉十分感兴趣,即便自己没有胭脂水粉的份例,也会自己动手淘弄一些。送给姐姐妹妹还有亲近的丫头也就算了,竟然还自己喜欢吃!要知道,袭人就是因为抓住了这个空子,才成为贾宝玉屋里的第一人的。害得贾母和王夫人到如今都十分忌讳这事儿。
贾母也就算了,很多时候,他都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王夫人,每次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都是心惊肉跳的。更不要说打袭人出去之后,王夫人对贾宝玉屋里的事儿格外不放心,隔三差五地把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叫过去轮番问话。不止贾宝玉自己闷闷不乐的,就连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也个个胆战心惊。
反而是贾玖,虽然偶然也摆弄些胭脂水粉,可是在贾母看来,贾玖摆弄胭脂水粉,与其说是因为贾玖喜欢打扮,或者说跟贾宝玉一样爱红的毛病,还不如说,是因为各种需要。
因为需要省钱,所以家里的各种胰子都是这个孙女儿自己做的。从洗衣服的胰子,到洗手的胰子,再到洗练净身的胰子,统统是这个孙女儿自己动手做的。光这一项,这府里一年就省下上千两银子。
还有那香也是。自打这个孙女儿学了合香,家里也会采买一些香料,可是这香料的损耗却是大幅度地降低。别的不说,就说自己礼佛用的香,还有那些安神香、苏合香、百合香,以前多是外面采买的,可如今,这些香,除了原材料,大多都是这个孙女儿带着人亲手制作的。或者是家里自用,或者是用来走礼。
贾母甚至还知道,林黛玉屋里用来祭拜先人的檀香,很多也是出自这个孙女儿之手。
光这些东西,又给家里剩了好几千两银子。
当初,自己的大儿子将家里理清之后,这府里的各种开销就比自己的小儿子媳妇当家的时候少了一多半,后来经过那个孙女儿的安排,家里又减了不少进项。
如今的荣国侯府,家产比当初的荣国府多了不知道多少出来,可是这开销却比从前少了不知道多少。
虽然说,这一切是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媳妇自作自受,可是贾母的心里还是不舒服。
毕竟。他也是贾政的母亲。
心中思绪繁杂,倒是让贾母忘记了开口,只顾着出神了。
薛姨妈笑呵呵地在边上张望了一回,道:“上次见到贾郡君的时候,我倒是不曾留心。只是现在看来,不止邢家姑娘,就连贾县君贾乡君也是干干净净的呢。”
贾母这才注意到贾倩和贾清两个。似乎也是满头珠翠、翠眉淡扫的模样。
贾母叹息一声。道:“看起来,你们都被二丫头给带坏了。你们都是正经的受了朝廷册封了的,如此素净。那还使得?”
说得贾清当即就笑了起来:“老太太,真不是我们简朴,而是如今天热,我又极容易出汗。一出汗,这妆容就花了。若是在家里还好。若是在外面,那就是笑话了。所以,我每到夏天,都不大用脂粉。我姐姐也一样呢。”
贾倩也连声说确实如此。
不是他们姐妹不讲究,而是他们姐妹的体质实在是让他们在夏天的时候,只能如此作为。
贾母听了。这才道:“这倒也是。虽然脂粉什么的,不可或缺。可若是因为脂粉在贵人面前失礼的,那就不值当了。”
薛宝钗奇道:“怎么,兰桂坊的胭脂水粉也会花了妆容?”
薛宝钗十分清楚,贾玖不喜欢花钱去外面买胭脂水粉,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也从来就没有让人去外面买过什么胭脂水粉。贾倩贾清姐妹被俩用的脂粉一类的东西,除了他们自己做的,就是贾玖给他们的。
道门按月会给贾玖送份例,里面少不了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衣裳首饰什么的也就算了,胭脂水粉之类的,贾玖就很少用。经常拿他来分送给家里的女孩子。据薛宝钗所知,贾倩和贾清姐妹就经常从贾玖的手里得到胭脂水粉。
道门送来的东西,大多都出自名家之手,很多,都是拿钱买不到的。
贾倩贾清听了,都笑了:“这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也是看人的。跟我们这种,到了夏天,连喝水都要控制的人,就是再好的胭脂也是枉然。”
贾母听了也笑了:“这倒也是。”
至于这姐妹两个就是到了冬天也很少用胭脂水粉一事,被贾母顺理成章地抛诸脑后了。
贾清笑道:“说起来,我们姐妹真是羡慕琴妹妹,这么热的天,依旧是这份脂粉滑腻、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哪里像我们,一道夏天,脸上全是沟壑,什么胭脂水粉都不敢用。”
贾母放声大笑:“这是妇容,是女子最起码的功课之一。你们呀,正该好好学学。”
史湘云笑道:“老太太,倩儿和清儿已经很好了。”
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看薛宝琴,道:“琴妹妹跟宝姐姐也不同呢。宝姐姐也不爱擦脂抹粉。”
一句话,说得薛宝钗和薛宝琴都尴尬了起来。
这一点,薛宝琴跟薛宝钗真的是完全不同。薛宝钗也是个胖美人,在众多女孩子之中,属他最为苦夏。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说自己到了夏天连喝水都要控制,那是谦虚,可是轮到薛宝钗,那就是每年夏天他最真实的写照了。好在薛宝钗一贯以简朴端庄示人,所以不显而已。实际上,哪个女孩子会拒绝得了上好的胭脂水粉?薛宝钗又不是贾玖,他不是不需要,而是不能用而已。
薛宝琴这才发现屋子里这么多女孩子,属他脂粉抹得最多也最厚,不免也呆了一呆。
他也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不合群了呢?
虽然合群在很多时候显得很虚伪,但是跟薛宝琴这样寄居贾家、需要利用贾家的威风为自己的婚事增添筹码的女孩子来说,合群就十分必须了。
虽然说,贾母喜欢下面的女孩子们打扮得整整齐齐,衣裳首饰什么的,也尽量精致,不过对于这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贾母也不是那讲究。
看贾家的女孩子就知道了:贾玖在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大多是素面朝天的,只有需要给长辈晨昏定省、需要见外客的时候,贾玖才会细心装扮;贾倩贾清在贾家的身份仅次于贾玖,却也很少往脸上一层又一层地涂脂抹粉。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又或者偶尔为之、遮掩苍白的脸色之物;惜春年纪小,对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也不感兴趣,更何况他是宁国府的;史湘云和探春两个,一个是贾母娘家侄孙女儿,一个是贾母的庶出孙女儿,对于这府里都是客人,可是他们脸上的脂粉,也没有自己这么厚。
更不要说自己的堂姐了。
薛宝琴的背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薛宝钗到底是薛宝钗,马上道:“看云妹妹说的,姐妹们中间,大约属我最怕热了。倩丫头和清丫头说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可不止夏天容易出汗,就是冬天,偶尔也会出汗。所以,我也不大用胭脂水粉。”
史湘云笑道:“难道宝姐姐也怕出丑?”
薛宝钗笑道:“是啊。”
贾清笑嘻嘻地答道:“宝姑姑肌肤丰润,就是不涂脂粉,也是极好的。若是说宝姑姑哪里最让人羡慕,我就最羡慕宝姑姑这个了。”
贾母道:“谁叫你不好好吃饭,每天还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的?”
说着,贾母自己也笑了。
贾母年纪大了,也知道很多事情。胭脂水粉什么的,容易被人动手脚是一回事情,实际上,小女孩子不需要大量的胭脂水粉也是事实。在贾母看来,小女孩么,就是不用那些胭脂水粉,脸上也是粉粉嫩嫩的。所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贾清几个,就是不用脂粉,哪怕是素面朝天,贾母也不觉得如何。
只有那些嫁了人也上了年纪的妇人们,操持家务,脸色也不如做姑娘时来得娇艳,这才需要大量的胭脂水粉掩饰自己的憔悴。
所以贾玖也好,贾倩贾清姐妹也好,他们虽然很少往脸上涂脂抹粉,可是他们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还有那些头面、那些朝服,这些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东西,才是贾母真正看重。至于胭脂水粉什么的,也许史湘云这样的小姑娘会在意,可贾母却是感觉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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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感觉平平的,还有贾玖。
贾玖毕竟只是闭门不出,又不是死了。某些事情,即便他没有出门,也有人把事情汇报到他的面前。
停下笔,贾玖抱着茗碗,深吸了一口气,道:“嗯?是这样么?”
晴雯和小红对视了一眼,连忙上来伺候,一个给贾玖磨墨,一个将新裁的纸张安放整齐,口中还道:“姑娘,您不意外?”
贾玖道:“我为何要意外?”
晴雯和小红连忙低下了头。
贾玖笑笑,答道:“不要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在宫里,即便是贵为公主,不也在为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之内的东西,姐妹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么?”
晴雯赔笑道:“可是姑娘,婢子只是好奇,这挑起事儿的,竟然是史大姑娘。”
贾玖看了看他,道:“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倩丫头和清丫头已经是朝廷册封了的县君乡君了,家里对他们的份例也是上上份儿,如何需要他们去争?东府的大伯爷就四妹妹一个闺女,珍大嫂子也好,蓉儿媳妇也好,如今都没有儿女,还不是把四妹妹捧在手心儿里?三妹妹是那边的,他的将来都拿捏在那位的手里,那位可不是什么慈善的人儿,三妹妹就是讨好他,将来也有限。除非是老太太身子硬朗,又慈心发作,否则,三妹妹就只能依靠那边。林妹妹花的是他们林家的银钱,也不用争。邢妹妹是知道我的脾气,加上性子也淡然,也是个不争的。剩下的,也无非是李家姐妹、薛家姐妹并云妹妹五人而已。”
小红连忙道:“李家也好。薛家也好,都是那边的亲戚,跟我们府里不相干。也只有云姑娘,虽然说是客人,却是打小就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在自己家里都不如在这府里呆的时间久。说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可老太太待云姑娘。却跟自己的亲孙女儿差不多了。所以云姑娘才会争。姑娘的意思。是这样么?”
贾玖叹息一声,道:“老太太虽然怜惜云妹妹,可是老太太终究是我们贾家的太夫人。云妹妹虽然得老太太的心,可是他终究是史家的姑娘。老太太比谁都清楚这一点。老太太对云妹妹虽然是极好的,对云妹妹也多有爱惜,可是在真正的大事儿上。老太太还是以我们为先的,更不会让云妹妹超过了他的亲孙子去。云妹妹养在老太太面前。虽然有的吃有的玩,可是你们看,真正的教养上面,老太太何尝上心了?”
多的。贾玖也没有多说。
这些事情,贾玖屋里的丫头们都很清楚。不要说史湘云,就连林黛玉。只要贾母有这个心思,照样被算计。
当初。林黛玉的屋子,贾母就不表态,就是因为贾母的心里头还没有打消让贾宝玉迎娶林黛玉的念头。可以说,当时贾玖行事,其实是冒着得罪贾母的危险的。
就连贾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今他能够在家里过得这么自在,也不过是因为他对这个家的价值越来越大,所以贾母才给了他更多的自由罢了。一旦他失去价值,只怕第一时间舍弃他的,就是这位处处以自己为荣的老太太。
对于贾母的冷酷,贾玖早有心理准备。
贾玖唯一能够放心的,就是贾赦。在贾家这个亲情淡漠的地方,也只有贾赦的心底,还有几分温情,也只有贾赦,才有可能在自己出事儿的时候,出手捞自己一把。
当然,贾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的。
望着窗外的那道影子,贾玖沉默许久。
就在贾玖沉浸于自己的思绪的时候,却听见林禔来访。
屋里的丫头们都愣了一愣,几位姑姑反应极快,邱典赞最先站起来:“郡君,可要我回绝了林大爷?”
林家如今还在孝中。林禔又是男子,也有十岁了。即便按照贾母的规矩,林禔的年龄还小,可是放到外面,也不小了。又是便宜表姐弟,这种事情,怎么可该避讳一二才是。
贾玖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不,不用了,还是我亲自去见他。请他到外书房稍坐吧。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因为林家还在守孝,出于尊重,贾玖还是换了月白底子的齐胸襦裙,配了一条天青色的披帛。头上的首饰也都挑了镶白珍珠的金首饰,数量也不多。
林如海的周年虽然没有过,但是九个月却是过了,贾玖也不用继续用银首饰,嵌白珍珠的金首饰,也是符合现在的礼数的。
林禔看到贾玖如此打扮,心内的火气虽然没有下去,可是这脸上好歹缓了神色,过来与表姐见礼,两人分宾主坐下,另有小丫头上了茶果来。
等小丫头下去了,林禔看见几位姑姑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微微眯了眯眼,先端起茗碗,抿了一口茶,又静静地盯着贾玖。
那眼神,那动作,说不出的威严气派。看上去也不想是一个庶子。放到外面,哪怕是那些勋爵贵胄之家的家主们,也多有不及的。
贾玖对林家这个长男倒是来了几分兴致,见对方不说话,只得开口道:“表弟来见我,可是避开了林妹妹的?”
林禔眯起了眼睛,道:“表姐为何这么说?”
贾玖答道:“难道不是么?林妹妹是何等的人物,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表弟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林妹妹会亲自来与我说,而不是打发表弟过来。所以我猜想着,表弟应该是瞒着林妹妹过来的。不知道我说得可对?”
林禔答道:“既然表姐猜得这么准,那么表姐可知道,今日我为何会来了表姐这里?”
贾玖看了看对方,放下手里的茗碗,道:“盐肥。”
林禔也放下了茗碗。答道:“看来表姐也是个明白人,那么,表弟我也就直说了。为何表姐要把我们林家放在如此危险的悬崖之上?”
贾玖微笑着看着对方,道:“你为何说,我置你们林家于险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把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放在你们林家面前?”
林禔答道:“如果表姐把这盐肥的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让天下数得着的人都来分一杯羹。那么,小弟自然是感激表姐的。可是现在,表姐可是把这盐肥独独交给了我们林家。甚至连舅舅都不知道。我虽然是个小孩子,却也为我们林家的将来而担忧。怀璧其罪,不是么?”
贾玖答道:“这你大可放心。盐肥这种东西,虽然很有效。可是规模没有上去,单位成本就十分高昂。换而言之。没有大作坊,没有把盐肥做强做大,是没有意义的。收一千斤的稻谷,却需要价值两千斤的钱粮。这样的买卖。谁都不会做,不是么?”
林禔答道:“既然表姐如此清楚,就应该知道。我们林家的财产,现在则是由舅舅管着。姐姐手里,也不过是那么几个庄子罢了。要想支撑起这盐肥作坊,靠着我姐姐手里的几个庄子,那根本是不够的。就是我们把父亲给的压箱银子都压上了,也不够。难道说,表姐的目的,其实就是想知道,我父亲另外给我们留了多少压箱银子?”
贾玖摇了摇头,道:“原来姑爹背地里还留了一手么?也是,姑爹为人,不可能不留后手。让人如此不信任,可见我们家的名声是如何的了。”
林禔道:“表姐不是为了这批银子?”
“是的。我从来就不知道,姑爹还给你们另外留了银钱。”
林禔定定地看了贾玖一会儿,道:“如此,我相信表姐。那么表姐可知道,你给我们的那些东西,就是把我们林家所有的钱财全部压上去,也不过是建个大概而已。盐肥没有弄起来,我们家的钱粮就白白地丢在水里了。若是弄起来,我们林家会成为整个天下的靶子。表姐如此聪慧之人,应该清楚这一点吧?”
贾玖答道:“的确,此事是我有失考量。”
林禔道:“嗯?表姐这么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贾玖点了点头,答道:“听说,你们家已经弄了成品出来,效果还不错,只是从成本上来说,花费了数十倍的钱粮?”
林禔道:“表姐已经知道了?是姐姐告诉表姐的?”
贾玖摇了摇头,道:“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屹立千年,从来不是侥幸。不是你姐姐告诉我的,而是日前我上玉清山,诸位师长告诉他的。另外,相信不久之后,儒门和那些千年世家们都会得到消息,并且盯上盐肥工艺。”
林禔一愣,道:“盐肥的秘密保不住了?!”
错愕、惊喜,交错在林禔的脸上。他的脸色忽青忽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开口道:“表姐,这盐肥的全套工艺……”
贾玖答道:“除了交给你姐姐的那些,就只有我这里有。”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林禔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么,请问表姐有什么安排呢?”
贾玖道:“你认为,怎样的安排最为合适?”
林禔立刻答道:“化整为零。”
贾玖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就在忙着把那些资料抄录下来……”
林禔立刻道:“可要我帮忙?我姐姐也可以帮忙的。”
贾玖转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答道:“林禔,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待这盐肥工艺的呢?”
林禔答道:“能够影响天下局势之物。可以说,谁掌握了这盐肥工艺,谁就掌握了天下的钱粮,也就掌握了天下民心。”
贾玖道:“只有如此么?”
林禔道:“不是如此么?”
贾玖答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可知,盐肥工艺之中,其中的几样东西单独拎出来,就是一套独立的工艺。可以在更短的时间里面制造出更轻更薄更坚固的铠甲,也可以制造出更锐利的刀剑。更不要说,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制造出数以万计的弓矢,也以制造出投掷距离高达三百丈投石车。不需要把整个盐肥工艺都弄出来,只要其中的几样东西,就能够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
贾玖话还没有说完,林禔已经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你、你没有在骗我吧?”
贾玖答道:“那么,你可知道,那盐肥工艺之中,隐藏着一样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整个京师夷为平地?”
林禔已经傻了,他跌坐在位置上,发了好久的愣,这才轻轻地道:“表姐,您既然这么说,那么,那套盐肥工艺一定没有这么简单。是这样么?”
贾玖收回了望向房顶的目光,答道:“是的。这套工艺,如果只弄五年,也足够改变如见的天下大势,至少,如今天下五国的实力对比,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好经营十年,百姓的生活方式就能够改变,经营三十年,只怕如今朝廷与世家共同治理天下的局面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林禔苦笑着打断了贾玖的话:“表姐,你这个设了一个大陷阱给我们跳啊。”
贾玖答道:“可是你们不跳又不行。如果现在你们拒绝了盐肥,那么,将来的林家,将永远失去成为顶尖世家一份子的机会。”
林禔心跳不已。
巨大的机会就在他的面前,等着他的决断。
两世为人,如果说心中没有执念,那是假的。现在的他,不会稀罕林家的那几百万的家当,可是作为一个男子,建立不朽功业和建立属于自己的大家族,都是不小的诱惑。
林禔承认,他心动了。
默默地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林禔道:“二姐姐,你还有未尽之言。”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收入总是伴随着赋税。既然有好处,就有坏处。林妹妹是女孩子,有些事儿,他注定了是不能插手其中的,只是你……”
林禔道:“二姐姐,你一直在等我来问你么?”
贾玖道:“可以这么说。”
“我需要想一想。”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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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书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林禔一个人。
他需要一个地方,安静地思考。而贾玖的外书房却是一个难得的安静所在。
回到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贾玖再度坐下来,准备拿起笔的时候,就听见晴雯道:“姑娘,您跟林大爷说的,应该是在忽悠他的吧?”
贾玖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我是这样的人么?如果那是谎言,我又为何要撒一个弥天大谎?”
晴雯转悠着眼睛,不说话,反而是小红,心绪不宁,连手里的墨锭掉了都不知道。
显然,作为林之孝的女儿,见过大世面的小红,对于某些事情的敏感度,是晴雯拍马都赶不上的。
小红把自己给吓住了。
他知道,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么他家姑娘的手里,掌握着的东西,绝对能够引起这个世界的巨大变革。
当贾玖拎起那块墨锭,交到小红的手里,小红这才反应过来:“姑娘,您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贾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平静的看着小红,道:“是的,我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小红突然跪了下来,道:“姑娘,婢子大胆恳求姑娘。这事儿,事关重大,还请姑娘三思。如果可以,还请姑娘能够跟宫里打个招呼……”
贾玖摇了摇头,道:“其实我现在最不想的,就是跟宫里打招呼。”
“姑娘!”
“郡君!”
小红跟四位姑姑都呆住了。
贾玖答道:“幼年时期,我在老太太和父亲的教养下长大,总认为太上皇也好、当今也好,都是明君。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经常出入宫廷。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观察这个世界,也留心过当今和太上皇的事儿。在我看来,太上皇也许曾经是个明君,可是他已经老了,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手里的权力、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的老人罢了。至于当今,也许他是一个好人,可惜的是。要想成为一位明君。他还欠缺了些什么。现在把这盐肥的事儿告诉宫里,这套工艺,最后也只会成为两代君王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对百姓全无好处。”
虽然很大逆不道,可贾玖说得也是事实。
某些话,只能对特定的人讲。一样的话,某些人会相信。有些人却不会相信。
贾玖有这个把握,确定林家的那几个孩子会拿相信自己的话。因为他们都是两世为人。林黛玉也许对自己的话并不会十成十的相信,可是他天生心善,他不会介意用点小钱,确认那套盐肥工艺是真是假。确认了真假之后。林黛玉也不会介意再多花一点钱,把扩大盐肥作坊,让自家的土地都用上盐肥。
林家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大家。即便手里的土地比不上那些千年世家,却也十分可观。如果林黛玉想把自家的土地都用一遍盐肥。需要的数量绝对不少。
想到这里,贾玖浑身一震。
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黄豆。
大豆科的作物,无论是黄豆还是黑豆,都具有十分强大的固氮效果。即便舍不得用豆子发酵养地,可是经常种植大豆,再佐以经过发酵、混了沙土的农家肥。这便是中原大地上,百姓们用了千百年的养地的办法。物美价廉,虽然不足以支撑双季稻的生产,可是对于百姓来说,却是十分合算的。毕竟他们还多收了一季豆子。
贾玖立刻坐到了炕上,取过一张新纸,在上面写了四个字,边际成本。
用种植大豆并佐以农家肥的办法,物美价廉的同时,他的真正的边际成本在于时间。
植物生长是需要时间的、
而制约盐肥,也就是化肥工业的,是工艺水平,也是工艺规模。
贾玖迅速在纸上写下一行行的数字,并且进行了计算。种植双季稻需要的盐肥的种类和数量,再到相关的产业,最后到建立相关的产业需要的钱粮总数和时间。
在另外一个世界,虽然说一斤食盐零售价才一块零,折合到这边,不过两个铜板。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一斤食盐一两银子,已经是良心价。
这中间的差距,就是国家付出了无数心血、无数人才和无数钱粮建立起来的化工产业链。
一个时辰之后,贾玖总算是得出了自己想要的数据。只是他看了一眼之后,就放在蜡烛上烧了,纸灰也撩在脸盆里面,让丫头们拿去倒了。
看起来,光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是没有用的。是时候,让林家那几个孩子知道边际成本理论了。
相信林家的人对一门新的学问会有兴趣的。虽然这么学问最适用的地方,不是农业,而是工业。
贾玖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
他在纸张上写下了《资本论》,三个字,想了想,又写下了《国富论》,然后兑换了相应的书籍,并且飞快地抄写了起来。
当然,这两本书的原作是不可能适用于这个世界,也不可能适用于大齐的。贾玖还必须自己整理过后,删除某些大逆不道的理论,然后换个名字换个角度,重新探讨某个问题,并且还要提供相应的案例。
贾玖很忙,他甚至没有时间遗憾自己是个女子。
如果是个男子,他即便不参加科举不做官,也可以亲自打理家业,并且在实际中验证自己的理论,甚至可以培养学生,或者学无数的穿越前辈,兴办书院,为这套理论打下无数的基石,并且想办法让这套理论发扬传承下去。
可惜的是,他是个女孩子,受世俗限制,他甚至只能接触自己身边有限的几个人,再从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贾玖十分清楚:自己手里的这些资料,这些书籍,看似十分晚辈,但是缺少根基,也缺少足够的温床。贾玖不知道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走多远。但是他还是希望,他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留下些什么。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贾玖如今也只能够相信贾赦的那句话:不要小看时间的魔力。()
153 又见秘辛
153又见秘辛
三日之后,贾玖站在了贾母的荣庆堂里,贾母看到他就十分高兴,连忙搂过了他,抚摸着他的头发,道:“你这孩子,去了玉清山就去了玉清山吧,又何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贾玖微微红了脸,道:“老太太……”
贾母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贾玖整整七天没有踏出房门,贾母就知道,自家儿子说的那个什么盐肥,推行起来十分困难。贾母的心中虽然失望,却也知道,摆弄这个病不是没有好处。
以前的贾母一心记挂着公公婆婆和丈夫在世的时候,贾家的风光,也记挂着当年贾家在军伍里面要人有人的、兵权在握的威风。可是经过贾赦立功之后的解说,再看到丽贵妃和丽贵妃的娘家的结局之后,贾母迟疑了。
虽然贾代善没有跟他说过,可是贾赦却不会瞒着他。
有了丽贵妃的杨家作为先例,又有上将军的旧事,还有无数的例子,一心沉溺在过往中的贾母终于醒悟了。
高祖皇帝已经过世了,太上皇也好,当今也好,对于他们贾家并没有多少好感。他们会一直容忍贾家,也不过是因为高祖皇帝的遗旨罢了。可是高祖皇帝的遗旨也不是事事都管用的,如果贾家涉入逆谋之事,那么就是有高祖皇帝的遗命,贾家也不可能有机会得到赦免。举家沦为官奴,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
经过贾赦的解说之后,贾母无比庆幸贾玖搅黄了贾琏跟王熙凤的婚事。如果贾琏迎娶了王熙凤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又是胆大妄为、嘴上也没个忌讳的,只怕会给家里招来灾祸。那岂不是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当年从贾代善去世之后。跟军队渐渐拉开关系的贾家,却因为贾赦贾琏父子远赴边关一事再度亲密起来。即便贾赦一回家就宅了起来,可是这种关系,也不是说断就断的。
要知道,那张游击,不,现在应该说张将军的原游击将军。曾经就跟贾赦暗示过。两家结为亲家的事儿,却被贾赦婉拒了。
贾赦就是牢记父亲和祖父的教诲,这才会婉拒对方的好意。要知道。如果贾赦真的有心,贾琏大可不用耽搁到今天。四王八公家有的是女孩子,都稀罕贾琏这个同样是四王八公家的出色子弟呢。
贾赦不敢跟军队亲近了,也不敢让手里存下太多的银钱。
土地是另外一回事情。
这天底下。谁家不买土地的?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这土地也不能少了。只不过。上头忌讳着跟军队有关的人手里有太多的钱粮罢了。
这盐肥之时,从表面上看,就跟炼丹术差不多。一样消耗甚大,一样见效甚微。
可以说。摆弄盐肥是一个烧钱的行当,也是不容易看见结果的行当。
换了以前,贾母可不一定愿意看到贾赦也跟着宁国府烧钱。他宁可把这些钱贴补给自己的小儿子。
不过,现在的贾母可不会这么做了。因为贾玖变着法子。送了王夫人价值上千万的财货。
王夫人也曾经哭诉过,贾玖既然有心,为何不直接给银子,为何不直接把东西给了他。贾母听说过之后,把这个儿媳妇一通骂。
“也不看看你自己尚欠着人家家里三条半的人命呢,就连人家的亲爹,也差一点中的你的算计,你叫人家如何把东西直接给你?若是二丫头真的这么做了,只怕外面的人就要戳他的脊梁骨了!更不要说,为了这些石头,人家兄妹之间已经起了隔阂,你还想怎样?”
那是贾元春封妃之后,贾母第一次对王夫人说重话,也是最后一次跟王夫人说这么重的话。
”再者,薛家是你妹妹当家,你自己制约不了自己的妹妹,关二丫头什么事儿?你不能拿捏着你妹妹,那是你没本事!你妹妹胆敢糊弄你,在账本上弄虚作假,也是你没本事!跟二丫头又有什么关系?二丫头可是在那三十万两银子之外,又想办法给你弄了上千万的财货来!人家已经为你做到十分了,你还想二丫头怎么样?那些东西不是二丫头自己的,却也不是你自己的。有本事,你也去道门,弄上一批一样的石头来!”
经过那次的对话之后,贾母对王夫人彻底死心了。
如果没有那批石头,如果王夫人的态度再软和些,贾母一准让贾赦再那些钱出来给贾政。可是,既然有那些石头打底,又有王夫人的表现,贾母就觉得,贾赦贾玖这边出的银钱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儿就是王夫人跟薛家的事儿,跟贾赦贾玖这边已经没有关系了。
所以王夫人每每哭穷的时候,贾母就会拿那批石头说事儿,把王夫人的话堵回去。
可话是如此,但是贾母的心中依旧担心。
他知道王夫人是个贪得无厌,给了他银钱也不一定得了好,所以也不希望看到贾赦一家子花了银子买罪受。
只是贾赦手里的财产终究是个问题。
贾母之前还在担心呢,贾赦一直买地,只要他跟边关的关系没有彻底断了,只要贾琏还在兵部,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惹了上面的眼。
炼丹术就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炼丹术那是一个极为烧钱的玩意儿,见效什么的,更是微乎其微。
如果贾赦贾玖跟着东府的贾敬一样,弄什么炼丹术,把银钱白白地往水里面丢的话,那贾母也不会愿意。
不过,盐肥虽然出自炼丹术,却不是炼丹术。虽然一样见效缓慢,却胜在不是没有成果。最重要的是,贾赦跟贾母说,贾玖已经借着林黛玉和林家的力量,把其中的一种给折腾出来了,而道门已经盯上了这东西。
贾母听说已经有了成果,又有道门做背书。哪里不愿意的?
贾母讨厌的是花了钱,却一点成效都没有,却不介意效果少,来得也迟。
所以,等人都走干净了,也把史湘云贾宝玉打发到后面说话去了,贾母这才让贾玖挨着自己坐了。对贾玖道:“你跟你林妹妹的事儿。你父亲已经跟我说了,这是好事儿!我知道,你是担心这东西跟炼丹师有关。又知道我跟你敬大伯不对付,怕我心里不痛快。那你可知道,我是为何不痛快?”
贾玖摇摇头。
贾母道:“你呀!你想想,我们这样的人家。出一个进士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儿?举家就等着你敬大伯报效朝廷,大家也跟着顺顺当当地改换门庭呢。可是你敬大伯。冷不丁地就去做了道士,又迷上了炼丹。族里的事情都丢下了不说,连妻儿都丢下了。那个时候你珍大哥哥才多大?我也是女的,自然是要为你珍大哥哥的娘鸣不平的。”
贾玖道:“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个。”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珍大哥哥的娘也是个不容易的。丈夫靠不上,有等于没有。他不但要抚养孩子,还要打理族里的事儿。也难为他一个弱女子,事事周全。可是你敬大伯这个老不修。修道就修道,炼丹就炼丹,竟然让你敬大伯母又怀上了!那个时候,你敬大伯母都多大年纪了!可怜他,生下四丫头,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女儿,就那么去了。”
贾敬的妻子虽然只比贾母小了十多岁,又是贾母的晚辈,可是对于这个侄儿媳妇,贾母的确十分有好感。即便心中对于这个侄儿媳妇有些意难平,可对这个侄儿媳妇的行事为人,贾母还是十分看重的。
贾玖道:“这些,孙女儿都不曾听说过。”
贾母拍了拍贾玖的手,道:“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家里自然不会让你知道这些有的没有的。”
贾母想了想,道:“既然盐肥的事儿跟炼丹有些关系,怕是避不开你敬大伯的。这事儿,让你父亲跟你敬大伯说罢。大不了,算你敬大伯一份子。只是二丫头你可想过没有,这盐肥的事儿,你到底要是如何安排的?”
贾玖答道:“老太太,孙女儿并不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家里……”
贾母答道:“是。你大概只想着,拿个十分之一搁家里已经算很好了,是不是?”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太太,孙女儿计划着,留百分之三在家里已经足够了。”
贾母原来不过是调侃一二,却没有想到这个孙女儿竟然就这么认了!
作为封建大家长,在贾母看来,贾玖的东西就应该属于贾家的,不要说一半,就是全部都属于贾家,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现在贾玖竟然说,他只打算把其中的百分之三留在家里,贾母当然就不高兴了。
贾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样安排,可是有什么道理?”
作为贾母的孙女儿,贾玖立刻就发现不对了。
老太太生气了。
贾玖立刻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不是孙女儿胆小,而是孙女儿觉得,虽然东西是在孙女儿手里的,可盐肥一事,事关重大。如今不显,外面的人倒是不会留心。若是有人起了心思,只怕我们家抵挡不住。留下百分之三,却是最要紧的百分之三,只要用得好,对于我们家就已经足够了。”
贾母这才点了点头,缓了神色,道:“东西是你的,你安排就是。但是你要记着,你是贾家的姑娘。知道了么?”
贾玖点了点头。
贾母顿了顿,道:“这事儿,我跟你父亲已经说过了。从来年开始,家里添置田地的速度就会放下来。你要弄盐肥,可以,林家的那些进项都交给你。具体你如何安排,你自己打算。只有一点……”
贾玖立刻站了起来:“老太太请吩咐。”
贾母答道:“你必须使用家里的人。不许你跟之前的那些庄子那样,只用道门的人与宫里的人。”
北面的那些庄子,虽然说是贾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一起弄的,可是用的人,不是道门就是宫里的人,贾家竟然没有几个人在里头。虽然后来贾玖得到的红利除了再投资的,其余的都交到了这府里,可是贾母知道,那些庄子得到的收益,绝对不止贾家拿到手的那么一点。
这种感觉很不好。
虽然说贾母自己并不清楚盐肥到底会带来多大的收益,但是他十分看重贾家的人在里头的掌控力。
贾母对自己说,这一次,自己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有了贾母的背书,贾赦也很快把银钱拿了出来,还交给女儿一叠子的名单。
“父亲,这是?”
贾赦道:“这些都是以前跟着你祖父打仗的老兵和他们的家人。可怜他们在战场上拼命,落得一身残疾,最后家里却要忍饥受冻。”
贾玖心中一动,道:“父亲,所以家里一直养着他们?”
贾赦看了看女儿,道:“不是家里一直养着他们,而是我用从你太祖母手里得的东西养着他们。”
这件事情,贾赦从来就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贾玖望着父亲,道:“那么父亲,这事儿,您也没有跟宫里说过?”
贾赦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些残疾了的老兵,何须如此?”
贾玖哭笑不得:“父亲,你知道他们是残疾了的老兵,可是传到上面的耳朵里面,只怕是您养着三千私兵呢!”
贾赦一愣,这才后知后觉:“你是说,上面的人一直以为,我养着私兵?”
贾玖点了点头,道:“罢了,父亲,这事儿,还是交给女儿来办罢。女儿身边有好些人,都是宫里出来的,让他们传话回去,比我们直言相告更容易令人信任。”
贾赦一听,立刻点头,转身又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大大的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纸头。
贾赦道:“这些都是当初在你太祖、祖父麾下当过兵的人的名单。他们有的高升了,有的死了,有的残疾了,有的满门男丁都死绝了。这里都有记载。他们家里原来有多少人,在哪次战役中受了伤,何时回归故里,因为什么缘故没能得到功勋田,他们的功勋田又是如何被上面夺了去。如今,这些人又是以何为生,这些都有记载,你且拿回去看吧。”()
154 君疑
154君疑
捧着那只盒子,贾玖就宛如抱着一只烫手山芋。
他甚至一刻都等不得了,连夜叫人往宫里替消息。
邱典赞看这位郡君娘娘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十分好笑:“郡君,你都瞒着上面弄盐肥了,又何必在意这些已经残废了的士兵?”
贾玖摇了摇头,道:“不把盐肥的事情告诉宫里,一来是因为盐肥需要的时间很长,二来,则是害怕宫里见盐肥迟迟不见成果,因此舍弃了盐肥、把盐肥当成了打击对手的工具。”
邱典赞低声道:“是因为太上皇跟当今万岁之间的争斗么?”
“是。姑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邱典赞低声道:“抱歉,郡君。”
“也是。是我失言了。忘了我方才的话罢。”
“是。”
对于邱典赞等人明着是伺候他贾玖的,实际上却是探子一事,贾玖其实早就心知肚明。邱典赞拒绝的态度,虽然让贾玖有些失望,却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他身边的这些人里面,都归属于那些派系呢?
说贾玖不好奇,那是假的。
只是他什么都不能问,也不能打听。
他必须当做不知道。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才道:“罢了,还是跟宫里打个招呼罢。空口无凭、眼见为实。上头怕是怀疑我们家豢养私兵已经很久了,若是不给上面一个交代,只怕会后患无穷。至于盐肥,尽量削减上面对盐肥的印象。就,就当做这东西是我为那些可怜的兵丁和他们的家人弄的新行当罢。”
“是。”
邱典赞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他们这些宫人有的是自己的路子和自己的行事方法。
宫里注意贾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至少皇帝就很注意女儿的这个玩伴。这日,皇帝一个坐在棋枰前打谱,周围的内侍宫女们也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王继恩留在跟前伺候。
皇帝摸着一枚棋子,却没有放下,而是扫视着真个棋枰。棋枰上。黑白两条大龙已经纠缠在一起,稍有差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皇帝迟迟未能将手中的白子放下。而是貌似不经意地道:“贾郡君有些日子没有来见长乐了吧?”
王继恩连忙躬身,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皇帝好似不在意地,比划了一下棋枰,道:“他们两个可是闹别扭了?”
王继恩答道:“禀陛下。据说是那天公主殿下打发人去请贾郡君,谁想贾郡君去了玉清山。回来之后更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昨儿才出来,今儿就递了牌子。”
外命妇要进宫,就必须先递牌子。得到允许,这才能够从地安门进宫。这是规矩。
皇帝很确定,以长乐的地位和得宠。贾玖既然递了牌子,下面也不会不允的。
除非他这个皇帝开口说话。
皇帝沉默了。虽然他依旧是那副两眼盯着棋枰的模样。依旧是那副专心推敲棋局的模样,但是王继恩知道,皇帝的心思已经不在棋枰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皇帝道:“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王继恩连忙道:“禀万岁,贾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为了一件事情。但是递牌子进宫,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皇帝跟王继恩都知道,打长乐公主跟贾玖交好的这两年来,几乎每一次都是长乐公主打发人去接贾玖,贾玖自己递牌子进宫的时候几乎没有。这一次,这位贾郡君一出屋子就给长乐公主递了牌子,显然,背后不单纯。
“嗯?”
皇帝瞬间阴暗了。
皇帝当然知道贾家的人的行径。可以说,贾家人攀龙附凤的心思早就深入人心,就连皇帝都觉得,得知长乐宣召,贾家人会在第一时间把贾玖送进宫来,而不是任由他关在屋子里面。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丫头跟别的男人有了私情,并且已经有了事实。
无论皇帝对贾玖的看法如何,只要这个丫头还是秀女,那么他就是皇帝后|宫的预备役。不论皇帝是否愿意让他进宫,在选秀之前出事儿,便是对皇帝的不敬。
王继恩是皇帝的心腹,也是这个世界上对皇帝最为熟悉的人。他就是不用猜,也能够明白皇帝此刻的心思。
如果换了别人,只怕王继恩不会废话,不过,既然是贾玖,这位老公公也不得不给那些跟自己同样没儿没女的可怜人一个机会。
王继恩道:“禀万岁,听说,旧年贾郡君打道门得了一份盐肥的方子,借着林家的人,把东西弄了出来。结果,让道门知道了。”
皇帝一挑眉,放下了手里的棋子,道:“盐肥?那是什么?”
王继恩连忙将当初贾玖对林黛玉的解释精简过后,跟皇帝禀报了,又道:“据说,这盐肥需要的本钱不少,效果也不少。一亩田地,用了一份盐肥,可以多收五成的粮食。只是一份盐肥的本钱,却需要三十亩地的出产。”
皇帝一听,大笑:“这样的盐肥又有什么用处?”
皇帝对稼穑之事又不是一无所知。至少有一点皇帝是知道的。寻常百姓之家,就是让土地轮休,也是要精打细算的。别的不说,就说豆子,谁都知道,种植了豆子的土地会越来越肥,可是谁都不会一直种豆子。因为大家都知道,豆子不能用来纳税。
在寻常百姓之家,小孩子遍地便溺是要挨打的。当然,不是因为小孩子不爱干净,而是大人舍不得那一点肥料。
王继恩道:“是,老奴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贾郡君说,既然证明的方子是有用的,也证明了盐肥对土地的确有好处。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对盐肥工艺进行优化。并且把本钱降下来。”
皇帝一听,眼神一凛,口中却笑道:“哦?是这样么?不过,你也说了一份盐肥价值三十亩土地的出产,却只能增加不到一亩的产量。如此巨大的差异,这本钱要如何将下来?”
王继恩低头赔笑,却不搭话。
皇帝也没指望王继恩搭话。
皇帝想着:也难怪那丫头能够从道门弄到这方子。这盐肥的本钱这么高。似乎是已经被道门放弃了的方子。只是将师门的东西偷拿出来,还给了外人,也难怪道门会生气、会责问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道门怎么说?”
王继恩连忙躬身答道:“禀万岁,贾郡君没有说,下面的人也没有打听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那丫头家里又有什么表示?”
王继恩连忙道:“贾郡君闭门不出。他们家老太太曾经把荣国侯叫到跟前问过话,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那位老太太照常吃吃喝喝、照常跟着孙子孙女儿们嬉笑。倒是荣国侯,知道了贾郡君的事儿之后,给了贾郡君二十万两银子。还给了贾郡君不少人。”
皇帝道:“他儿子没有意见?”
王继恩道:“据说,是贾家历代家主才知道的私兵。”
皇帝一下子眯起了眼睛,王继恩的头低得更低了。
“那丫头就是因为这个。才进宫求见长乐的?”
“是,陛下。”
皇帝一下子把棋枰上的棋子都给抹了。坐在那里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方才道:“这个贾赦,也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过,他女儿却不是一个蠢货。他会急着递牌子进宫,八成是为了这件事情。你派两个人盯着,有什么事儿,立刻回报。”
明明起伏不大的声音,落在王继恩的耳朵里面,却是阴沉得滴得下水来。
王继恩知道,皇帝不高兴了。同时得到消息的,还有太上皇。
虽然说是入宫求见,不过长乐公主一直住在北宫清凉殿,贾玖递了牌子进宫,也不需要先进内廷拜谒皇后,只需要直接往北宫去就可以了。
当今皇后就是这样的好脾气,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会太追究。尤其是对长乐公主这个住在北宫的便宜女儿更是大开方便之门。
至于长乐公主这里,他过去的那些心腹们都折损在了草原上,就连母家亲戚们也都远了。现在他的外祖家当家的又不是他的亲舅舅,即便是有事儿也是为了家里的女孩子的前程来烦他。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身为女儿的长乐公主能够插手的,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长乐公主也烦了,自然也迁怒了外家的表姐妹。
孤独的长乐公主在心理上也越发依赖贾玖,听见贾玖来了,更是早早地在清凉殿门口等着了。
贾玖一见长乐公主就行大礼,却被对方一把拉了起来。
“跟你说了,不用这么客气的。”
“礼不可废。再者,这大庭广众之下,我若是失礼了,也是会传到御史的耳朵里面的。我倒是无事,就怕你被人恶心。”
长乐公主道:“你呀,总是有这么多理由。你且告诉我,你真的不怕?”
贾玖的脾气,长乐公主会不知道?贾玖就跟他父亲贾赦一样,说是小心谨慎,其实跟胆小懦弱也差不多了。
不同的是,贾赦不大喜欢动脑子,家里人说如何就如何,至于贾玖,大约是女孩子心细,考虑得会多一点,加上身为女子、年纪小,又是姑娘家,所以,以贾玖目前的程度,应付自己的事情却是足够了。
进了清凉殿,长乐公主亲亲热热地拉着贾玖在窗下坐下,又叫人湃了瓜果过来,这才道:“我听说,前些日子,道门突然把你叫到玉清山上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玖答道:“旧年,我在道门的典籍上看到一张方子,是关于一种盐肥的制作工艺。我见猎心喜,忍不住就拿回去了。如今,我跟林妹妹弄出了成果,玉清山知道了,当然要问一声。”
长乐公主道:“你可真够大胆的。道门的东西。你也敢拿?我看,你八成忘了事先跟师长们讨个示下了吧?如何?拿盐肥真的这么好?能够让你忘了禁忌?”
贾玖点了点头,道:“一亩田地,若是用了盐肥,差不多可以多一倍的产量,甚至还可以把轮休的时间都省下来。你说好不好?”
长乐公主傻了,过了好半天才道:“这么好的东西。道门为何不用?”
贾玖答道:“自然是因为一份盐肥。可以滋养一亩田地,可是他的本钱却价值三十亩田地一年的总产量。”
长乐公主听了,噗嗤一下就笑了:“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个鸡肋!也难怪道门会将这东西束之高阁!亏你还当成个宝贝!”
贾玖笑道:“自打得了这个方子,我就细细地拜读了当初跟着方子一起找到的那些资料。只可惜,这些资料有不少已经被虫子蛀坏了,而且重要的资料本来就藏在字里行间。还是片言只语的。我花了老鼻子的劲儿才理了出来。值得庆幸的是,这盐肥的成本不是不能降下来。只是花费十分巨大,需要的时间不少罢了。”
长乐公主道:“你想弄这个?”
“是的。”
“那你不进宫了?”
贾玖答道:“虽然我们两家分开了,可是那位也是我们老太太的孙女儿。”
长乐公主盯着贾玖的眼睛道:“可是你们家老太太会依你么?”
贾玖答道:“这是我比那位幸运的地方。那位的父亲可不是一个会怜惜儿女的人,要不然。那位也不会以小选进宫,还做了那么多年的宫女;我那位堂哥也不会硬生生地把自己给熬死了。我父亲虽然平日里不说什么,其实对我也好。对我哥哥也罢,都是真心疼爱的。只要我父亲愿意护着我。我们老太太也没有办法。”
长乐公主愣了愣,良久才道:“真没想到。当年连宫里都知道,你父亲是个不成器不中用的,你们家要靠你二叔。可如今看来,你二叔终究还是远远不及你父亲。”
贾玖答道:“那当然。我父亲终究是老祖宗和祖父亲手培养出来的嫡长子、嫡长孙,哪里是那位能够比的?只是我父亲,有的时候也太迷糊了些。”
长乐公主道:“你会这么说,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这也正是我要找公主的事儿。”
“长乐!”长乐公主再度纠正了贾玖的称呼,道:“说罢。我尽力便是。”
贾玖便道:“公主也是知道的,每次大战之后,总有那么些兵丁,落得终身残疾,也有的兵丁,一家子男丁都葬送在战场上,只留下一家子的妇孺。往年我只知道,这些兵丁和他们的家人,都是朝廷安排的,到了昨天,我才知道,朝廷安顿这些兵丁的政策里面竟然有这么大的漏洞!”
长乐公主连忙问何故。
贾玖便如此如此解释了一番,又道:“公主殿下,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我祖父跟高祖皇帝的情谊又非同一般。既然君王有难,臣子自当为君王分忧。我们家老祖宗就借了国库的银子,养着这些残疾的兵丁和诸多无依无靠的家眷。我祖父也曾带过兵,也曾经做过京营节度使,高祖皇帝的时候,朝廷跟周边都发生过大战,也有不少老弱病残被我祖父养了起来。长乐,你也知道我父亲的脾气,既然是祖父临终前的交代,我父亲当然是什么都不问,直接照办了。只是,如今我有些担心……”
长乐公主道:“担心有人弹劾你们家豢养私兵?”
贾玖摇了摇头,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说着,有顿了顿,道:“长乐,你不知道,我丛父亲手里结果那一盒子名录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我完全不知道,我父亲手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长乐公主也沉默了,他拉着贾玖的手,道:“然后呢?”
贾玖答道:“不止如此,我发现,我父亲手里每年支取的银子都是一样的,很规律,每年都是不多不少的十万。二十年来都是如此。”
这才是贾玖最为担心的地方。
别的不说,就说这些残疾的兵丁,他们总有生老病死的,开销也不可能一成不变。那些家里没了成年男丁的人家,随着岁月流转,可能家里的女孩长大了、嫁人了,也可能家里的女人熬不下去了、改嫁了,还有可能家里的孩子长大了,可以支撑门户了。
人不可能一成不变,人口不可能一成不变,相应的开销,也不可能一成不变。
二十年如一日,每年都支取十万两银子。
不要说贾玖,就是宫里也要害怕贾家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长乐公主眯起眼睛,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贾玖道:“父亲原来把这些人交到我的手里,是希望这些人给我打下手,帮我弄盐肥的。可是这里头有这么大的猫腻,我如何敢用?这些人根本就是烫手山芋。所以,我希望公主能够帮我牵线,最好,让万岁的人接受。即便不能现在就把人受了去,好歹也该把这些人好好查一查方好。”
长乐公主道:“如此,我明白了。名册什么的,你可带了?”
贾玖连连点头:“名册也好,账本也好,我都带了。只是我可吃不准,下面的人有没有弄鬼。”
长乐公主道:“你放心。”()
155 绕路
155绕路
皇帝前一天才刚刚吩咐下去,第二天,长乐公主就带着东西来到了勤政殿。
皇帝从女儿的嘴里面得知贾玖这次进宫的目的,也不禁无语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蛮铁齿的。
皇帝看了看那满满一盒子的文件,道:“关于这些人,荣国侯可有什么话说?”
长乐公主答道:“父皇,荣国侯也是心疼女儿。之前,那丫头跟女儿一起弄庄子,用的不是道门的人,就是宫里的人。荣国侯就说,虽然最后家里也得了好处,可终究是个虚名儿罢了。这盐肥既然要花时间又要花钱,总不好将来弄出了东西就被人摘了果子。所以才把这些人给了贾郡君的。”
皇帝冷笑一声,道:“我原以为是那个糟心玩意儿知道错了,拿着这些东西跟朕道歉来着。却原来那糟心玩意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儿。”
长乐公主答道:“父皇,若是他们家的长辈都是识时务知好歹的,那荣国府又何至于此?那位贾将军初次袭爵,又如何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一等将军?父皇不是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还对他抱有希望?倒是贾郡君,一拿到这东西,魂都飞了,也顾不得劝说父亲,连夜就给女儿递了消息。父皇,贾郡君可是女儿的救命恩人,看在女儿的份儿上,也看在他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您就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一回罢。”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女儿好一会儿,道:“好吧。既然长乐你都来为他求情了,那朕就饶过这一回。”
长乐公主连忙大喜谢恩。
皇帝又道:“不过,这些人不是荣国侯留给贾郡君的人手么?没了这些人。只怕贾郡君弄那个盐肥不大顺手罢?这样,贾郡君需要的人,朕来安排好了。”
话虽然说得体面,但是长乐公主很清楚,这盐肥只怕从此就落入他的父皇的手里了。
长乐公主不觉心中大急,却知道轻易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还必须巧笑倩兮地奉承着皇帝。等他回到清凉殿的时候。长乐公主第一时间就跟贾玖道歉了。
贾玖笑道:“公主。您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又何须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儿道歉?”
长乐公主听了越发不安了:“可是,可是你父亲也说。这盐肥最好是跟着你走,这样,你才能够长长久久地摆弄这些。你难道忘记了吗?”
贾玖道:“如果人手是万岁给的,这也意味着。将来无论我的前程如何,我都可以继续遥遥监督着盐肥的进程。如此看来。今日万岁这番安排,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长乐公主道:“话虽然如此,可是我这心里依旧难受得紧。”
长乐公主总觉得对不起贾玖。
无论盐肥到底拥有何等的前景,可是这东西花费大。需要的人手多,需要的心血更多。如果用贾家的人也就算了,可用了他父皇的人。那岂不是说,等东西弄出来了。他父皇一句话,东西也好,功劳也好,都归了皇家?
那个时候,皇家能给什么?一个爵位,每年几百两银子的俸禄?三钱不值两钱、听调不听宣还没有真正所有权的庄子?
比起贾玖的投入,这些东西,根本什么都不是。
贾玖答道:“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盐肥的工艺繁杂,还会出现很多副产品,别的不说,有的可以用来制造铠甲,一样的铁甲,用了盐肥工艺中的某种副产品之后,铠甲能够做得更轻更薄更坚固,这也意味着,我大齐的骑兵能够获得更多的保护的同时,还不减机动力。同样,这种铠甲工艺用在步兵铠甲上,同样能够在为步兵提供保护的同时,也将步兵的体力消耗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长乐公主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却慌得连忙去捂贾玖的嘴。
“你疯了,这些话,也是可以随便出口的?”又问:“这铠甲工艺也是道门的不传之秘?”
贾玖为了安他的心,把这些东西告诉他,长乐公主十分感动。但是某些话,一旦出了口,就意味着大批人头落地。
就跟贾玖的这些话一样,如果传到上面,皇帝一定会对道门起疑心的。
贾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玩脱了,连忙补救:“才不是呢。我从道门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故事和一堆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的丹方罢了。至于这铠甲工艺,则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正是。”
如果这铠甲工艺也使得道门手里得来的,那么朝廷对道门的警惕心就会大大增加,说不定朝廷和道门之间的矛盾会被激化。而随着朝廷和道门之间的矛盾激化,整个大齐的主流社会都会随之动荡。
而这种动荡,无疑是伴随着杀戮和鲜血的。
贾玖可不想做这样的罪人。
贾玖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公主殿下,我们家原来是武将之家,根基浅薄,这些年,也只有我父亲会淘弄些古董、字画什么的,积攒家底。后来,父亲当家做主了,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在这上头的花销也越发大了。当然,也因为父亲的地位的改变,讨好父亲的人就更多了,送来的礼物也是五花八门、天南地北、应有尽有。去年我父亲生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下面的人疏忽,还是有人使坏,居然在贺礼里面夹带了一副伤风败俗的西洋画!”
长乐公主一下子捂住了嘴:“西洋画?你说的,是那种西洋画么?”
长乐公主对西洋画可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那种赤身裸体的西洋画在西方可是主流,而在东方,这种画虽然被卫道士们鄙夷。却也有人因为栩栩如生把他当做春|宫|图而作私藏。
当然,这都是小部分里面的小部分罢了。
在大多数的大齐人的眼里,那种画,根本就是有伤风化!收藏那种画的人,也都是不干不净的人。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能留的,所以东西就交给了下面的人。让下面的人拿去烧掉。可巧。下面的人是新采买来的,看见那画框涂着金粉,以为很值钱。就把那画从画框里面拆了下来,谁知道,那画后面,竟然藏着几张纸。那几张纸带着一股羊骚味儿。上面还画着铠甲模样的东西,下面的人不敢自专。依旧送了上来。”
长乐公主问到:“那上面只有图画么?”
贾玖摇了摇头,道:“有很多文字。大半我都不认得,只是其中有几行字,中间有几个符号。我听宁国府的大老爷说过,似乎是西洋的炼金术,跟我们的炼丹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惜。我只听说过,他们的炼金术被称为骗人的玩意儿。却不知道这东西竟然跟战场上的铠甲有关联。当时我便留心上了。”
这个长乐公主也是知道的。
大齐也有远渡重洋而来的传教士,他们经常把那些神啊、主啊挂在嘴边,有事儿没事儿就在胸口画个十字,整个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大齐的百姓也好,权贵也好,都远着他们走。太祖皇帝时期,还有传教士给太祖皇帝献过药,当时也风光过一阵子。只是后来,这些人行为太过古怪,甚至对大齐千百年来的祭祀之事指手画脚,因而被皇家封杀,渐渐地就消失人前了。
贾家跟皇家的关系不浅,太祖皇帝和高祖皇帝都十分信赖贾家,贾家有西洋书籍并不稀奇,贾玖翻看过那些书籍也不稀奇,中了进士却出家做了道士的贾敬会懂西洋的玩意儿甚至详加研究更加不稀奇。
反而是在宫里,已经很少有皇子皇女会去学什么西洋玩意儿了。
长乐公主答道:“那几张羊皮纸,你可都懂了?”
贾玖摇了摇头,道:“不大懂,不过是连蒙带猜的。前面似乎是一个故事,因为有太多的生字,故而不大懂,只知道那玩意儿写的是一个战争故事。后面更加不懂,只是在我们家先人的笔记上有过类似的记载,似乎是硫,也有水,结合上面的画。我猜测是他们的炼金方子,而且不是给人吃的,是用在铠甲上的。”
长乐公主道:“你就这么肯定,这事儿一定能成?”
贾玖答道:“公主,你想,那些西洋人能够远渡重洋,来到我们大齐,可是我们连他们的国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不足以让我们警惕么?在我们大齐,百姓们用的筷子不是木头就是竹子的,可是那些西洋人,连吃饭的家伙都是钢铁!我就是十分奇怪,他们为何不用银质的餐具,那还能预防毒杀呢!而且,不仅仅是那些传教士本人,就连他们的随从也是如此。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国家的冶炼、铸造工艺十分高超,使得他们国家的铁制品十分便宜,即便是下人也能够用上铁质的餐具。”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立刻招呼过一个人,吩咐了一声。
那人出去了好半天,直到日落时分,宫门都落锁了,这才送来了一套餐具。
长乐公主打开来看了看,道:“果然如此。”
贾玖答道:“长乐,这就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人都是有国界的。那些传教士,看似十分恭敬,可惜的是,我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不懂他们的文字,更不明白他们对我们真正的看法。此其一。其二,自立国之初,就有传教士出入大齐,可我们如何保证,他们的军队不会顺着他们的路,藏到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道:“你是说,那茜香国几次闹事儿,背后都有这传教士的影子?”
那些传教士们煽风点火的本事可不小。而且,长乐公主还知道,那些传教士们当初就不止一次对着大齐的国政指手画脚,很是让人讨厌。如果这些传教士们得到了茜香国国主的宠爱,在背后煽风点火,企图报复大齐对他的驱逐,也不是不可能。
贾玖道:“很难说。”
贾玖知道,其实长乐公主并不需要自己的答案,当然,自己也不需要说太多。他只需要让朝廷重视这一点就够了。
只要朝廷让他弄盐肥,然后他不时地弄出一点成果,顺便给这些成果找到消费大户就可以。至于会不会死人,只要死的不是大齐人,他可以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长乐公主不说话,心中却有了想法。
茜香国是大齐的属国,位于大齐的东南方,跟大齐隔海相望。这个国家,盛产香料,跟边上的真真国一样,都是女人当家的国度。这样的国家,以前,大齐是不曾放在眼里的,可是这两个,这两个国家动作频频,多次袭击大齐的商船,如今甚至开始袭击大齐的水师。
这些事情,如今还只是小部分人知晓,但是作为一国公主,长乐正好是这一小部分人中的一个。
长乐公主沉吟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道:“看我们,原来是说盐肥的,如今,都不知道偏题偏到哪里去了。”
贾玖答道:“这有什么的?那西洋画后面藏的东西,我大略立了七八个猜测出来,副产品也很多,不少盐肥也用得上。若是对朝廷有用,若是朝廷愿意在这铠甲上花银子,把他做大做强,岂不是说,我日后弄这个盐肥,只需要到朝廷的相关作坊里面买成品就好了?可是省了我好大的开销呢。”
长乐公主答道:“就怕朝廷没有这么多银钱,让你出钱来弄这个!”
贾玖答道:“那也不算什么。朝廷会让我打头,不过是因为心中没底,也没有方向罢了。我只要弄出个样子来,朝廷一准儿把我手里的人和作坊都买下,然后想办法扩大生产,以应付军伍上的需要。真正的大投入,还是朝廷出。至于我,我只要等着朝廷把作坊扩大了,然后等着直接买成品就好了。”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道门找你麻烦?”
贾玖低声道:“就当是太祖皇帝和高祖皇帝寄放在我们家的东西好了。”
“你呀!”
长乐公主也笑开了。()
156 元春知情
156元春知情
贾玖进宫,身为高位妃子,贾元春是知道的,可是要想见到对方,却不那么容易。
贾元春的身份在皇宫里面有点不尴不尬。
尚书什么的,那是女官的官位,虽然带着凤藻宫的头衔,却依旧属于女官行列,不在正经的后妃之中,偏偏又被加封贤德妃,虽然说吴贤妃和周德妃已经成了贵妃,可是他们三人晋位的时间有些不大妥当,倒显得吴贤妃周德妃二人是在给贾元春让位子一般。
因为当初贾元春的进言,皇帝的确给宫里的妃子们晋位了不假,可是为了让这些宫妃的娘家好好地修省亲别墅,皇帝扣住了册封礼和金册金宝。婕妤和婕妤以下的低位妃嫔也就算了,他们本来也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儿,可是那些高位妃嫔就不同了。
高位妃嫔的册封,按照惯例,必须举行册封礼,还要由礼部准备金册金宝,还要接受命妇们的朝拜,如今这些都没有了,那些高位妃子能舒坦?
更让人无语的是,无论是高位妃子还是地位妃嫔,他们的朝服礼服凤冠,都没有换。因为一下子册封的妃子太多了,内府忙不过来!
当然,贾元春也不例外。
只是内命妇行为准则,身为宫妃,必须谦让、必须知礼,所以,无论是新出台的两位贵妃也好,下面的低位妃嫔也罢,即便在自己的宫室里已经改了口,可是在人前,还是要做做样子,不能太过嚣张地摆出派头来。
问题是,吴贤妃周德妃一谦逊。就有个贾元春在他们面前碍眼,使得他们如鲠在喉。双方就这样对上了。
也怪贾元春上来得太快,加上贾元春觉得自己为皇帝出了个好主意,随后皇帝狠狠地宠了他些日子,更是让他的尾巴翘到的天上。那段日子,贾元春可是吸引了不少仇恨值,偏偏他本人又不是个十分聪明的。在刚得宠的那段日子里。行事招摇,很是得罪了人。
现在,贾元春吃到苦果了。
君王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即便是皇帝宠了贾元春一个月又如何?一个月之后,皇帝又被别的美人吸引住的目光,又开始了在宫里流连、朝秦暮楚的日子。贾元春也开始了他日日独守空房的后|宫生涯。
如果贾元春有个好娘家,如果贾元春的名声够好。如果贾元春会做人,那么,贾元春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
可惜的是,贾元春的娘家并不给力。他的父母声名狼藉。是京师里面出了名儿的反面教材;他的舅父更是已经获罪,成了庶民;就是原本能够倚靠得上的伯父家,却也因为种种而分宗出去了。现在的贾赦一家子跟他贾元春根本就没有关系。甚至宫里的人还经常有意无意地提起贾赦和荣国侯府的显赫,来刺激贾元春。
贾元春自己的名声也不怎么样。他曾经被赶出宫廷。这是宫里公开的秘密;他进宫也是迷雾重重,是宫里人一再讨论的话题;他的升迁更是宫里人半夜的谈资。更不要说,他得宠之后,不止抢其他妃嫔侍寝的日子,甚至还抢过皇后的初一。
要知道,即便是丽贵妃,他父兄那么厉害,军功赫赫,人家在世的时候,也只抢过那些妃子们的日子,却从来不敢在初一十五这两天去皇后宫里抢人呢!
他得宠的时候,皇后是不敢折腾他,等贾元春失宠,即便不用皇后亲自出手,光那些妃嫔们就够贾元春吃一壶了。
如今,贾元春在宫里,已经是隐隐被所有的宫妃排斥了,至于那些宫人们,更是没有几个站在他这边他。那些宫人们对贾玖越是感恩,越是看不上贾元春,更不要说,当初贾玖第一次进宫,跟贾元春之间的争执,在宫里可以众所周知。
这样的贾元春,几乎就是宫里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这不,贾玖这里才进了宫,当天傍晚,就有人把话传到贾元春的耳朵边上了:“你们听说了么?那位贾郡君可是又进宫了呢?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外,给皇后娘娘磕了个头,就去北宫了。”
边上一位一身桃红的年轻婕妤道:“咦?不是说,皇后娘娘免了他的礼么?”
先前那位一身翠色的年轻婕妤道:“姐姐,贾郡君是贾郡君,那位主儿是那位主儿,虽然说皇后娘娘已经免了贾郡君的礼,公主殿下又亲自带人迎接,可是稍晚一点,长乐公主去给万岁请安的时候,这位贾郡君就来给皇后娘娘磕头了。只是皇后娘娘事忙,到底没见,只让身边的崔女史安抚了贾郡君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当真?”第三人道、
第一人道:“那身郡君朝服,我还能认错了不成?”
第二人道:“这位贾郡君倒是极守礼的。换了那位,只怕早就跟着长乐公主去勤政殿了,哪里会记得给皇后娘娘请安?!说来也可怜,这位贾郡君可被那位可拖累惨了!”
第三人道:“谁让贾郡君那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上千万两银子!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都说他们两家不合,这哪里是不合的样子?!只怕我们都被愚弄了!皇后娘娘会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第一人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贾郡君哪里是心甘情愿地给的?还不是被那位的娘给逼的!”
另外两人连忙问缘故。
第一人答道:“你们没有听说么?那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没了,就留下五个孩子,最大的还是个女儿,才十二岁。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又能够有什么用的?林大人也不敢让孩子们留在南边,只能把孩子托付给贾家,也就是荣国侯府。谁想,那位的娘就盯上了林家的家业了呢?听说,天天在他们家老太太的跟前磋磨。他们家老太太几乎被说服了。贾郡君这是没了办法,不忍父兄被毁了名声,替人背了黑锅,这才拿出这么多的财货来堵住对方的嘴。当然,贾郡君也不是软柿子。他没有直接把银子给了那位的娘,而是给了薛家。”
第二人道:“薛家,就是那位的表妹家里?”
“可不是他们家!”
第三人道:“上次那位撵了一个宫女出去。听说也姓薛。可是他们家的女儿?”
“就是他们家!”
第三人道:“哎呦。这可热闹了!”
第二人接口道:“可不热闹了?我听说,那薛家为了把女儿送进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不但求了贾郡君,还求到了夏公公的身上去了。银子都花得跟流水似的。好不容易把女儿送进来了,却被那位给送了出去。那家子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恨那位呢!”
第一人道:“更稀奇的还在后面呢。那位家里不是要修省亲别墅么?那位的娘就把这个差使都交到了薛家的手里。银子没多少。事情却全都要薛家来办。听说,那位的娘手里的银子。连买地都不够。”
另外两人道:“薛家肯干?”
第一人道:“不肯又如何?他们家还指望着那位给他们弄皇商招牌呢!”
第二人道:“指望那位,还不如指望贾郡君呢。那位除了吹牛、得罪人,还会做什么?如今连夏公公也烦了他。虽然那位是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可是他吃的用的,不过是些面子货,甚至还不如我们来得实在呢!”
第三人道:“薛家如今如何了?”
第一人道:“还能如何?刚开始的时候。还咬牙撑着。可是,这省亲别墅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把家底都填了进去不说。还差一点把银根都给抽干了!所以,贾郡君拿出那上千万两银子的仿太湖石的时候,薛家那位大姑娘就是明知道不好拿,却也咬牙拿了,不但拿了,还瞒着那位的娘,低价把那些仿太湖石都卖了出去,这才喘了口气,把省亲别墅的事儿给接了下去。可惜的是,那位的娘知道了这个,坚持是贾郡君给那位的,如今正天天缠着薛家要银子呢!”
第二人和第三人面面相觑,都道:“遇上这么个亲戚,那薛家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第一人道:“薛家也好,那位家里也好,都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要我说,林家才倒霉呢。”
第二人和第三人连忙问缘故,只听第一人故作神秘道:“你们不知道吗?那位林大人不是不能生养,而是他先头的妻子被那位的娘给算计了。”
另外两个人大吃一惊:“还有这样的事儿?”
第一人道:“那还有假?!你想,林大人都多大年纪了,快半百了吧?讨了一个无子被休弃的媳妇,竟然生了三胞胎。当然,那女人年纪大了,头一胎便是三胞胎,大人没有保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这也说明了,林大人不是不能生养,相反,他的身子应该很好才对。既然林大人没有问题,那么谁的问题?林大人可是咬着牙,等嫡妻生了女儿,女儿周岁了,大夫说嫡妻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了,这才纳了几房姬妾,养了一个庶子出来、”
边上两个立刻道:“林大人可这是不容易。换了别人家里,只怕早就收着两行姬妾在屋里,或者干脆休妻了。”
第一人道:“所以才说,林家的家风好呀。”
第二人觉得奇怪:“既然林大人已经续弦,为何不把孩子交给继夫人的娘家,为何要交到贾家?”
第一人道:“听说是那位继夫人求了林大人,说是自家兄弟虽好,却怕两个弟媳妇抵挡不住林家家产的诱惑。”
第三人连声道:“这位继夫人倒是个有成算的。”
第二人道:“那林大人就不怕贾家吞了他们家的财产?”
第一人和第三人都道:“百善孝为先,那位荣国侯为了让老太太开心,府里的名帖给弟弟不说,明知道弟妹明着管家,暗地里在掏他的家底,可是为了不刺激老太太,他什么都没有说。如果不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性命被人给算计上了,明白过来,只怕这贾家,如今还不知道是谁当家做主呢?这样一个人,你说,他能坏到哪里去?又会如何在乎一点身外之物?”
百善孝为先。
在这个世界上,孝顺的人就是好的。
这是这个世界的共识。无论之前贾赦有多么糟糕的评价,他对贾母的孝顺是实打实的,那么,在世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品行靠得住的人。
第一人道:“不止荣国侯是个靠得住的,你难道忘记了贾郡君了?那位和他的娘联合起来,都不是贾郡君的对手呢。只要贾郡君应下了这事儿,那位跟那位的娘又能够如何?古有二桃杀三士,如今,贾郡君的一石二鸟也玩得不错呢。”
“就是这石头的价值高了一点,不大合算。”
“但是十分有用。至少,林家和荣国侯府都清净了。”
这几位低位妃嫔在水边说得开心,在假山后面的贾元春却是生生地折了两根指甲。
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咬着牙,硬撑着,回到自己的宫室。
一回到自己的宫室,贾元春就盘问抱琴了:“抱琴,这些话,你可听说过?”
抱琴连忙跪下了:“娘娘,这种话,没的污了娘娘的耳朵。娘娘只要保重自己,就是二姑娘将来进了宫,也讨不到便宜。”
贾元春恨极,一巴掌甩了过去:“抱琴,别忘了,你是谁的丫头?什么二姑娘?他算哪门子的姑娘?别忘了,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分宗,你懂吗?”
抱琴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贾元春看着抱琴的模样,是越看越怒:“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抱琴只得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娘娘,你何苦为了这个生气?这些话,打那年,那年皇后娘娘发怒,您不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
贾元春冷冷地道:“就连盖园子的石头也是么?”
抱琴不敢开口。
贾元春道:“说!如果你今天不说,那你以后就别想说了。”
抱琴吓得在地上爬行几步,抱着贾元春的腿道:“娘娘,我打小就伺候您,跟着您进了宫。这主仆情谊,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今日的这些话,岂是在宫里流传了已经好些日子了,也不是什么新闻。只是娘娘不出门,所以不知道罢了。”
贾元春道:“谁传出这样的话的?”
抱琴不敢回答。
贾元春道:“看起来,你知道。”
抱琴踌躇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娘娘,那两位虽然没有亲生儿女,可到底还养着皇子。娘娘,您消消气。只要您怀了龙种,不要说那两位,就是他们下面的皇子,也必须礼让您三分……”
贾元春突然笑了起来:“龙种?怀孕?你没看到万岁已经半年没来我这里了么?如今的万岁,说不定这心都在我那位二妹妹的身上呢!”
抱琴连忙道:“娘娘,您忌惮二……那位,宫里的其他人何尝不忌惮那位?那位说不定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呢?娘娘,您已经是贤德妃了。只要您高坐钓鱼台,只要您不犯错,那位可奈何不了您。”
贾元春冷哼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好半天,才听他幽幽地道:“罢了,你且起来罢。”
抱琴应了一声,这才慢慢地起来。
他在地上跪得久了,两条腿都麻了,又哪里能如往常那样伶俐?当下,脚下一软,差一点就扑在贾元春的身上。
看着扑在自己脚边的抱琴,贾元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抱琴下去好好休息,当即就回了卧房。
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157 人生如戏
157人生如戏
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恨贾玖,贾元春认了第二,就没人能认第一。
虽然,当初被贾玖点醒的时候,贾元春对贾玖十分感激,可是随后的一桩桩、一件件,让贾元春恨上了贾玖,尤其是再度进宫之后,宫廷生活的不如意,更是让贾元春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贾玖的身上。
每当他独守空房的时候,每当他被那些妃子们嘲笑的时候,每当他看到皇后娘娘的眼神的时候,他就会怨恨贾玖。
在他看来,如果没有贾玖,说不定他早就找到了机会,进了皇帝的眼,也就没有被撵出宫的事儿,更不会跟现在这样,在宫里形影单只的命。
贾元春恨贾玖。
他坚信,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前途,都毁在这个堂妹的手里。
这个想法,随着宫廷生活的不如意,在贾元春的心中越发鲜明、越发根深蒂固。即便抱琴隐隐觉得不对,在私底下劝了贾元春好几回,不但没能把贾元春掰过来,反而让贾元春疑心抱琴已经投靠了这个堂妹,每每有什么事儿,必定先折磨抱琴一回。
看到忠心耿耿的抱琴都落到如此地步,更不要说那些宫人们了。
贾元春到底是皇妃,又不是被禁足了。他若是有正当理由,想去北宫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先跟皇后报备一下就行。
至于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对于某些规则,皇后只会被贾元春更熟悉。皇后如何不知贾玖将来会是他的一大威胁?皇后还乐得看到这堂姐妹闹起来,有贾元春在前面冲锋陷阵,不但能够让他看清这个未来的情敌。还能够试探太上皇和当今对于这位贾郡君的真实态度,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皇后借口要照顾儿子,并没有直接去见贾元春,只是让身边的人问了几句话,就同意了。
坐着肩舆在弘徽殿前下来,贾元春的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可是捏着帕子的手指却是发白了。一在宫里这么多年。直到被册封为皇妃,才得以有了自己的宫室,却因为册封礼还没有举行。本来应有的六位典侍女官却是迟迟未能到位。可是贾玖呢?人还没有进宫,身边就已经有了四位典侍女官,加上这弘徽殿本来就用的众多女官,这排场都已经超过了他这个皇妃了。
贾元春的心里如何不嫉妒?又如何不害怕?
贾元春的功力到底不够。即便这些女官们都低着头行礼。可是他们这种人,能够爬上如今的位置。又能够安安稳稳地守住自己的位置,对上位者的情绪最为敏感。
贾元春就是脸上没有破功又如何?
他那副模样,也只能骗骗少不经事又对女人没有提防心的糊涂君王,又如何能够骗得过这些大浪淘沙最后好好活下来的女官们?
贾元春倒是不知道这个。
他很庆幸。自己现在是皇妃,就是自己这个堂妹,如今见到自己。也必须低头对自己行礼,更不要说看到自己的脸色了。
他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一点,这才笑盈盈地从肩舆上下来,站在贾玖面前也不叫贾玖起来,而是直接道:“二妹妹,真是好久不见。妹妹每次来宫里,也不来我那里坐坐,我只好自己跑来了。妹妹不会嫌弃我吧?”
贾玖淡淡一笑,道:“娘娘客气了。我哪里当得娘娘一句二妹妹?”
贾元春听了,上前一步,道:“哦?二妹妹,你这是说得哪里的话?你我可都是老太太养大的,嫡嫡亲的堂姐妹呢。”
贾玖这才抬起了头,道:“虽然说情理法,人情第一,道理第二,律法第三。我与娘娘同姓贾没有错,可惜的是,在我心中父女之情、母女之情、兄妹之情,远胜于跟娘娘的姐妹之情。即便二叔依旧住在我们家,怎奈我们家已经赔上了三条人命,家母至今还屋里躺着,甚至家父也险些……。娘娘高贵,臣女高攀不上。”
“你!你大胆!”
贾元春最是机会有人跟他提王夫人的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宫里的人在背后嘀嘀咕咕也就算了,竟然连贾玖也胆敢当面给他没脸!
原来他是来给贾玖下马威的,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被对方来了个下马威。
“还请娘娘体谅我的孝顺之心!也体谅我对哥哥的友爱之心!”
贾玖再度往贾元春的心口撒上了一把盐。
当年,贾元春贿赂了下面的宫人侍卫,让他闯入偏殿,原以为即便不能博得皇帝的好感,也能够让皇帝记得他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儿,也许皇帝会看在王子腾的份儿上对他的父母法外开恩。
贾元春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初他竟然是被皇帝下令拖出去的。
那种耻辱,他至今难忘。
更让贾元春刻骨铭心的是,皇帝竟然说,不要让他脏了自己的地!
这是贾元春一辈子最为耻辱的事情,而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堂妹。
贾元春抬起了下巴,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调整好了神色,慢慢地道:“二妹妹何必如此,一家子骨肉……”
那声音,怎么听,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贾玖平静地回答道:“换了其他人,若是知道有人要对自己的父亲下手、害了自己父亲的性命,哪怕最后没有成功,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只怕就是最为卑贱之人,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换而言之,你还想着我对你和颜悦色?不把你当成仇人、使劲儿地踩你,只是把你当成陌路人,已经是很好了。还想道什么姐妹情衷,说什么骨肉之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贾元春终于绷不住了。不过他好歹也是皇妃了,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发脾气。只能故作哀戚地道:“二妹妹,你何苦说这样的话?你也知道的,我们家的那些奴才最是胆大妄为,什么帽子都胆敢往主家的头上扣。我母亲没有管好下面的人,我替母亲向你赔罪。”
说着,就要跪下来给贾玖行礼。
贾玖冷哼一声,手一挥。一股柔力扫过。稳稳地托住了贾元春,让贾元春根本就跪不下去,口中却道:“娘娘说得好生轻松。只是娘娘扪心自问。您这些话,是说服得了自己,还是说服得了别人?要我提醒娘娘,令堂当家期间年年哭穷。要求典当库房里面的宝贝,而他的嫁妆私房在他管家期间。多出上百万的财货么?”
贾元春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忘记了,贾玖武艺高强。即便他唱念做打,对方也只需要小小的一个动作,就能够让自己动弹不得。自己的言行也会变成一场笑话。
所有的宫人们都低下了头,比起贾元春,他们更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宫里的人可不会忘记。当初贾家的案子结案的时候,不少官员都认为。贾政王夫人夫妇应该赔偿荣国府的损失,还是贾赦高抬贵手,让王夫人带走了他的嫁妆,还给了贾政一份家产,让这个弟弟不致于没了生计。
这些事情,即便贾元春一直想要让他消失,可是,只要他在宫里一天,就会有人提起。自然也会被宫里的每一个人知晓。
贾元春道:“二妹妹,你何必如此?你我本是堂姐妹,将来也会互相扶持……”
贾玖立刻道:“还请娘娘慎言。我只是待选的秀女,将来会如何,都看万岁的旨意,可当不得娘娘这句话。再者,若说姐妹扶持,当初宝姐姐进宫的时候,娘娘为何不留着他呢?他跟娘娘乃是两姨表姐妹,又不像我们两家,有人命在里头,家世也不如娘娘,他就是进了宫,也端看娘娘要不要抬举他。娘娘为何还是把他送出了宫?”
言下之意,你连薛宝钗都容不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会容得下我么?我们可是仇人。
下面的几个宫人趴在地上互相打眼色。他们站在贾元春的身后,贾元春没有看到,贾玖却是看到了。
贾元春见贾玖油盐不进,心中又气又恨,却又止不住地难过,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下来了。
他跳上肩舆,连声命令下面的人抬他回去。
等他一走,季司赞就过来将贾玖扶了起来:“郡君,您对贾妃是不是太不客气了一点?”
贾玖眯着眼睛,道:“难道还要我跟他把手言欢?他不过是跟他母亲玩唱红白脸的把戏而已。我若是脸上缓了一缓,他立刻就跟苍耳子一般地黏上来,甩都甩不掉。苍耳子好歹还能治病,他能做什么?不来害我就已经很好了。我只希望,他今日造访,不会连累了我。”
季司赞完全没有想到,这位会当即表示对贾元春的不满,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在宫廷里面,即便对某人十分憎恨,在表面上,也要维持和气。这才是宫廷的生活之道。
跟贾玖这样,当众把贾元春骂哭的、骂跑的,即便是季司赞也不曾见过。
季司赞为难地道:“可是贾妃毕竟是皇妃。”
贾玖立刻答道:“那就等他的册封礼过了再说。”
季司赞听了,倒是呆了一呆,看见贾玖已经迈上了台阶,连忙跟了上去。
等进了内室,才听季司赞道:“贾郡君,我等都知道,贾郡君今日如此对贾妃乃是事出有因。可是,若是让贾妃这样留着眼泪、坐着肩舆穿过整个宫廷,只怕对郡君您的名声不好。”
贾玖答道:“那么,我请他入内谈话,我的名声就能够好了?只怕我这里还没有等他迈过门槛,那边关于我不孝的名声就满天飞了呢。与其让我跟他不对付、得理不饶人的名头满天飞,也好过不孝女、沽名钓誉的名头。”
更重要的是,跟贾元春那边走得近了,就意味着会被那边给缠上,然后一直被他们拖累、为他们收拾残局。
贾玖有那么蠢么?
为了贾元春把自己赔上?
之前是贾政王夫人夫妇没地方住,等那省亲别墅盖好了,就是要挟皇帝,他也要把贾政一家子塞到那座富丽堂皇的省亲别墅里面去。
这个念头,他可是在心里盘桓了很久了。
贾玖跟贾元春彻底翻脸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甚至于,连身在勤政殿的皇帝都知道了。
皇帝早就吩咐过,事关贾郡君的事儿,无论巨细,立刻回报。所以,下面的人就把事情跟王继恩说了,王继恩抽了个机会,跟皇帝报告了。
皇帝正在翻看长乐公主拿过来的、代表荣国府豢养私兵的重要证据的文件,听到王继恩开了个头之后,也只是挑了挑眉:“哦?贾妃去弘徽殿找贾郡君的麻烦了?”
“是的,陛下。”
“哦。贾郡君有没有让他进门?”
“回陛下,没有。”
皇帝道:“说得也是。那丫头的脾气可不是盖的。我看贾妃一定是被他气跑了。”
“陛下圣明。”
皇帝想了想,道:“让人转告皇后,就说,长乐难得有个朋友,就不要让宫里的妃子们去打扰长乐他们了。另外,关于弘徽殿那边的记录,可有新的了?”
王继恩连忙道:“禀陛下,昨日长乐公主回到北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清凉殿,而是先去了弘徽殿。这是公主殿下跟贾郡君的谈话记录。”
说着,王继恩双手奉上手里的文件。
皇帝抓过来,展开一瞧,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皇帝对盐肥什么的并没有信心。在他看来,东西是道门的,道门有的是能人。如果道门能够把盐肥的本钱降下来,只怕早就这样做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天,由贾玖来领这个头?
比起那个盐肥,皇帝更看重那个铠甲工艺。
皇帝头也没抬,道:“立刻通知长乐,不,还是通知密卫,让他们把贾郡君收着的羊皮纸弄到手。就是那西洋画后面的那些。”
王继恩连忙应了。
皇帝想了想,还是道:“算了,还是想办法通知长乐,让他装作有兴趣的模样,想办法弄到贾郡君说的那些猜测。如果可以,让长乐跟那丫头一起弄,就说,朕允许了。”
王继恩连忙应了,又问:“陛下,事关重大,是不是请长乐公主过来一趟?”
皇帝抬起头,看了王继恩一样,道:“也好。通知下去,让他明日过来陪朕用膳。”()
158 禁足
158禁足
宫里没有秘密。贾元春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的整个宫廷。
那些妃子们都惊诧不已。
虽然说,贾元春是自己不尊重、自己跑到北宫去找骂,可是贾元春终究是皇妃,他被贾玖骂得一路哭着回来,皇帝不但不责罚贾玖,反而让皇后禁了贾元春的足,还让贾元春抄写女戒和孝经,这里面的含义,叫无数的宫妃们不得不多多思考一番。
贾妃身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正三品的内命妇,竟然都比不上这位贾郡君,那么,我呢?
当天晚上,无数的后妃躺在自己的寝宫里面,想着这个问题。就连皇后也忍不住这样问自己:如果没了膝下的两个儿子,自己斗得过这位即将到来的宠妃么?
皇后不止一次在心里庆幸,自己是皇后,自己还有两个儿子。
可是宫里其他的妃子呢?要知道,吴妃和周妃两人都只有养子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更不要说下面的妃子们了。
当今的儿子虽然不少,但是如今宫里生养过的妃子还真心不多。
弘徽殿的宫人们其实也没少在心中嘀咕。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贾玖已经让宫里无数人如临大敌。这些妃子们若是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能量,贾郡君接下来的处境只怕堪忧。
但是他们看到贾玖不动如山的模样,又觉得心中没底。
这位贾郡君到底是几个意思?他已经成了宫中妃嫔们的公敌了,这件事情,他可知道?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进宫,所以不在乎?
想到这个可能。季司赞心中一惊。
季司赞之所以讨好贾玖,可不仅仅是因为养老的问题。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贾玖进了宫,成了高位宫妃,他可以做贾玖的女官,重新回到宫廷的权力中心去。
即便自己不能成为皇太后,也要成为伺候皇太后的人。
在宫中。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看好贾玖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季司赞就是其中之一。之前季司赞看王继恩和权昌不动如山,还以为这两位是碍着当今和太上皇,故而没表示。可如今看了贾郡君的行为。季司赞不由得多想了。
太上皇是如何看待贾郡君的呢?当今万岁又是如何看待贾郡君的呢?两位陛下到底有没有想过让贾郡君进宫的可能?贾郡君对自己的未来,又是如何安排的?
难道说,这几位是早有默契?贾郡君不会进宫?
季司赞有些糊涂了。
不过,跟他这种人。既然能够走到今天,就是心中有了什么事儿。依旧不会表现出来,还是那副兢兢业业地模样,待贾玖尽心尽力。
上面的妃子们如临大敌,下面的宫人们暗涛汹涌。繁花似锦的背后,各方人马的密卫们跑断了腿。
当皇帝把长乐公主叫到跟前的时候,久居永寿宫的太上皇则把贾玖请到了西内的上林苑。
这是贾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君王。当年让百官战栗的明君已经是个老人了。头发花白,肌肉松弛。脸上的眼袋耷拉着,显得分外没有精神。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红色的常服,越发显得瘦小。
只有眼底不时闪过的精光,昭示这这位老狐狸宝刀未老。
“贾家丫头,你看这西内的风景如何?”
贾玖笑笑道:“皇家内苑,风景自然是极好的。”
太上皇笑笑,答道:“比起贾妃的省亲别墅如何?”
贾玖答道:“臣女不知。”
太上皇眯起了眼睛,答道:“哦?为何?”
贾玖答道:“回陛下的话,贾妃的省亲别墅,臣女连画卷都不曾见过,自然不知好歹。至于这上林苑,臣女奉旨伴驾,战战兢兢,哪里有什么心情欣赏这上林苑的风景。”
太上皇笑道:“奉旨伴驾?战战兢兢?朕可是听说,你素来大胆,连战场都上得,难道还怕这一点小阵仗?”
贾玖答道:“天威难测。臣女自然是怕的。”
太上皇笑道:“若是单从你的样子来看,可不大像哦。”
“臣女惶恐。”
贾玖连忙下拜,却被太上皇给托住了。
“贾家跟皇家关系匪浅,若是从渊源上来说,朕跟你父亲是一辈的,若不是年纪不对,你父亲应该是朕的伴读,而不是做了朕的儿子的伴读。今日,朕就当你是自家子侄,你呢,就把朕当做自家长辈。我们两个,说说心里话,如何?”
“陛下太抬举臣女了,臣女惶恐……”
“再说惶恐,朕就要生气了!”太上皇佯怒道,见贾玖微微低了头,这才换了一副笑脸,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又一贯有主见。你就告诉朕,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的前程也只有一个,嫁人。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臣女是待选的秀女。”
这样的回答,太上皇是绝对不会满意的。换了其他的女孩子,也许还真的只有随波逐流的份儿,可是贾玖却是不同的。能够在宫廷之中,掌握着不下于两位君王的影响力的人,即便是太上皇也不能小觑。
太上皇一挑眉:“朕要听实话。”
语气中,多了几分威压,就好像他真的生气了一般。
贾玖道:“那么就请陛下恕臣女放肆了。臣女认为,天底下能够配得上臣女的男子,少之又少,而这些男子之中,能够让臣女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太上皇道:“想做的事?就是那个盐肥?”
“是。”
太上皇站住了,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贾玖:“这对你这么重要?”
贾玖答道:“臣女不想一身碌碌无为。”
太上皇道:“身为女子,进入宫廷侍奉君王,孕育下一代帝王。最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国之母。这样的荣耀,不是女子一生最高的荣耀么?”
贾玖道:“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的,却不是臣女想要的。”
太上皇迟疑了一下,道:“那个盐肥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放弃家族的期望。放弃女子的最高荣耀?”
贾玖道:“是。”
太上皇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答道:“陛下。盐肥,关系到整个天下百姓的生计。”
太上皇静静地看着贾玖,突然笑了起来。
“有意思。小丫头,你回去罢。”
“是,陛下,臣女告退。”
贾玖躬身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贾玖走得看不见人影,这个干瘦的老人突然笑了起来。他对着他身边的大总管道:“权昌。你可见过如此高傲的丫头?竟然对皇家的威仪不屑一顾。”
权昌看了看贾玖,笑道:“陛下,您十分欣赏贾郡君呢。”
太上皇笑道:“若是换了朕当年,一定会好好磋磨一下这丫头的锐气。不过现在么……”
太上皇自顾自地笑了。权昌也不在意。而是按照太上皇的习惯,为太上皇准备好了鱼饵和钓竿。
长年的默契让权昌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太上皇跟皇帝都在贾玖身边放了人,太上皇找贾玖谈话。皇帝立刻就知道了。
皇帝原来跟长乐公主正在用膳,父女之间和乐融融,可是这个消息传到勤政殿的时候,王继恩不敢耽搁,立刻在皇帝的耳边说了。皇帝当时就跳了起来。
长乐公主第一次知道自己父皇的脸色可以这么难看。就是当日自己当面顶撞这位一国之君,对方的脸色也没有这么难看。
长乐公主立刻起身,来到皇帝的身边:“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坐在那里,两眼发直,明明是想扯一个笑脸的,却因为左半边脸一直直抽抽,让整个人越发显得狰狞。这样的皇帝,可把长乐公主吓得不轻。
“来人,快请御医!”
皇帝一把拉住了长乐公主,阴森森地道:“御医?你是想让朕丢人么?”
长乐公主不敢动弹,只得低声道:“可是父皇,您这个样子,女儿很担心。”
皇帝转过脸,看了长乐公主好一会儿,这才道:“长乐,朕的长乐,朕最心爱的女儿。你告诉朕,你,你跟贾家的那丫头,那丫头……”
长乐公主胆战心惊,却还是稳稳扶住了自己的父亲:“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对玖妹妹咬牙切齿的?可是下面的人对您说玖妹妹的坏话了?”
“玖妹妹?”皇帝死死地抓着长乐公主的胳膊,道:“你叫他玖妹妹?你可知,说不定哪天,他就成了你皇祖父的妃子了。”
长乐公主看了看皇帝,道:“玖妹妹不会愿意的。”
“那你可知道,你的玖妹妹这会儿正在西内,跟你皇祖父相谈甚欢呢!”
长乐公主定定地看着皇帝好一会儿,道:“父皇这么怕皇祖父?”
皇帝陡然色变。
长乐公主道:“那皇祖父一定很伤心。玖妹妹就不止一次说过,做父母的,没有不爱孩子的。皇祖父已经是迟暮老人了,即便过去儿女众多,如今也没剩几个。而您是被皇祖父最后选中的孩子。您这样,皇祖父一定很伤心。”
皇帝大怒,一把把长乐公主推开:“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来人,把长乐拉下去。”
王继恩不敢动,只得道:“陛下,您……”
“怎么,要朕说第二遍么?”
长乐公主道:“不用了,女儿自己会走。只是临走前,女儿希望父皇换位想一想,若是您的儿子也是这样对待您,您的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
“滚!滚!滚!你给我呆在北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你到处走动!滚!”
长乐公主微微叹息一声,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转身离去。走下勤政殿的台阶,长乐公主还能够隐隐感觉到皇帝宛如困兽一般,在勤政殿内焦躁地四处走动着,又仿佛是一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依靠着这样的举动,确定自己的地盘。
贾玖跟长乐公主在北宫门口相遇了,他看了看长乐公主身后跟着一溜儿的人,没说话,而是在第一时间弯下腰:“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免。”长乐公主等贾玖起来之后,微微示意了一下边上的人,道:“如何?跟皇祖父聊得可开心?”
贾玖答道:“回公主殿下,臣女可不知道太上皇是否开心。若是太上皇那么容易被人猜透心思,那么,太上皇就不是太上皇了。反倒是臣女,到现在这心里还惴惴不安呢。”
长乐公主道:“你是这样胆小的人么?”
贾玖答道:“难道臣女的胆子很大么?臣女可要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了。为何公主殿下会觉得臣女的胆子大,甚至连第一次真正见面的太上皇也觉得臣女的胆子大。”
长乐公主道:“皇祖父觉得你的胆子大?你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些什么?”
贾玖摇了摇头,道:“方才,臣女可是被太上皇给吓了一跳。太上皇说,他当我是自家子侄。我是什么铭牌儿上的人呀,哪里当得太上皇这句话。今日,若是公主殿下在就好了。”
长乐公主看了看身边的人,道:“皇祖父啊,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他老人家了。可惜了,我被父皇禁足了,不好去给皇祖父请安。”
贾玖闻言一愣,道:“万岁?”
“你以为,如今这宫里,还有谁能禁本宫的足。罢了,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跟你多说。你且歇一歇罢。本宫也累了,要回清凉殿了。”
看着长乐公主带着一溜儿的人,或者说,被这一溜儿的人押着,往清凉殿而去,贾玖也只有恭送的份儿。
当然,这些话也好,礼节也罢,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贾玖知道自己的身边,多的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密探,长乐公主也十分清楚这一点。这些话,与其说长乐公主是说给贾玖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太上皇听的。
太上皇跟当今皇帝之间的症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皇家亲父子,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叫人不胜唏嘘。()
159 迷障
159迷障
长乐公主被禁足一事,在宫内引起不小的轰动,就连在宫里见惯的大场面的季司赞也不时地偷看上面坐着打棋谱的贾玖,见贾玖不为所动,连忙拉了邱典赞到边上窃窃私语。
“公主殿下被禁足了,郡君怎么都不去看一看?”
邱典赞笑笑,低声道:“季姐姐也太心急了,方才郡君还在路上碰到了公主殿下呢。不过才这么一点时间,就赶着去清凉殿,那才是给人增添了谈资。”
“可是……”
邱典赞道:“我看姐姐是关心则乱。姐姐还看不出来么?这是上面的两位神仙打架,公主殿下跟我们郡君也不过是赶了巧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坐得住。”
季司赞低头想了想,也道:“我如何不心急?唉。”
季司赞没有继续往下说,邱典赞也没有问。
他们都是宫廷女官,都很清楚,有的事情他们不能说,也不能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必须当做不知道。
当然,他们也十分清楚,现在,这位贾郡君要保持平静,已经是不可能了。太上皇跟当今的战火都已经烧到了长乐公主的身上,贾玖又如何能够继续平静下去?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来了。他们在清凉殿外站了站,便转来弘徽殿。
贾玖得知之后吓了一跳。
嘉善长公主道:“很意外?”
“可不是。臣女以为,第一个人来弘徽殿的人,怎么也该是后|宫里的人才是。”
兰陵长公主答道:“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那个人,如果不是自己蠢得不可救药。那就是弃子。”
贾玖笑笑,不说话。
他以为宫里的女人们就跟他在第一世的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一个一个都没眼色,上蹿下跳地闹事儿呢。不过也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够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薛宝钗够厉害了吧?原著里,他被王夫人坑得只能吊死在贾宝玉的身上。现在的他一样被贾玖拿捏在手里。贾玖乐意帮他一般,他还能喘口气,贾玖不理会。他就只能被人盘剥得一干二净。
在这个宫廷里面,安分的人不一定能够活得长久,但是活得长久的人一定都是十分安分的人。
老实说,以前兰陵长公主对贾玖的评价还不错。无论是贾玖告御状还是远赴边关,都是值得称赞的行为。兰陵长公主自问。如果换了他,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他会作出跟贾玖同样的选择。
因为这是孝道。
不过,看到贾玖跟长乐公主弄什么庄子。又收买人心,在宫人之中威望骤升,这让兰陵长公主对贾玖十分不满。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身为臣子,竟然把手伸到宫里。这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如果贾玖进了宫,为了让他成为皇太后,为了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女主人,即便他自己不动,也会有人为了将双手染满鲜血;如果贾玖没有进宫,而是嫁入宗室,兰陵长公主也十分怀疑,贾玖有这个能力让皇家嫡脉绝嗣,从而让自己的孩子登上宝座;如果贾玖下嫁臣子之家,兰陵长公主甚至怀疑,这个国家会不会因此改朝换代。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这个小丫头现在也许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从长远上看来,这个小丫头完全有这个能力。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嘉善长公主倒是没有想这么多,虽然他也得到了太上皇的示意,让他来跟贾玖打探盐肥的事儿,可是因为颜洌的关系,嘉善长公主对贾玖的感觉还是相当好的。
在嘉善长公主看来,贾玖跟颜洌一样,都是道门子弟,自然是不差的。只是,贾玖从来就没有在他们姐妹跟前说过什么盐肥的事儿,他也不好直接开口。
虽然太上皇跟当今都在贾玖的跟前安插了人手,但是这样挑明了,还是会让人不舒服的。尤其是当初,贾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太上皇和当今就如此待他,到底太慎重其事,也太防备了些,让人心寒。
踌躇了一会儿,嘉善长公主才道:“听说日前玉清山把贾郡君叫了去,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的确出了一点儿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要不要紧?”
贾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事实”:“旧年,我在道门的典籍上,得到了一张方子,据说按照这份方子,能够炼出一种唤作盐肥的东西,可以提高粮食的产量。只是因为本钱太高,有些不大合算,因此被道门束之高阁。自打得了这个方子,我就琢磨开了,只是这个方子,我不便交给其他人,所以特地请了表妹帮忙。”
“然后呢?”
“表妹让人再现了这个方子。但是这个本钱还是太高了。只能让一亩地的出产增加五成,却需要近三十亩地的总收成的本钱。这个代价还是太高了一点。臣女正在想办法,如果能够让这个本钱下降到百姓们都用得起也舍得用就好了。”
嘉善长公主瞪大了眼睛,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嘉善长公主道:“你知道?你可知道,这方子既然是被道门束之高阁的,那就等于说,道门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方子是做什么用的,也许他们还事先研究过,因为一无所获,这才放弃。也许你投入了成千上万的银钱,换来的,终究是一场空。”
贾玖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我还是想试一试。事关百姓生计,如果没有努力过就放弃,那将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兰陵长公主道:“那么,你可知道,这原本就不应该是女孩子能够插手的事儿。”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放弃。”
兰陵长公主道:“那么,你可有规划了?需要多少银钱?”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臣女不知。但是臣女揣度着,每年至少一百万的投入。”
兰陵长公主惊叫一声:“你疯了!你可知道,一位皇子出宫开府才多少银钱么?每年至少一百万两的投入,你打算让整个朝廷侧目么?”
贾玖道:“所以。臣女打算自己做。”
“自己做?”听到这句话。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兰陵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个世界上,女子生来就是别人的附属品。小的时候,是父亲的附属品。长大了是丈夫的附属品,老了是儿子的附属品。更可悲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身为附属品的女孩子才能够过得好。一个女孩子。若是没了男人可以依靠,哪怕是住在叔叔伯伯家里。或者是亲娘舅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可是贾玖今日说的这几句话,已经很有些大逆不道了。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允许女孩子拥有一定的财产。拥有嫁妆,可是这种嫁妆本身就是来自于父母的宠爱和家族的恩赐。就连兰陵长公主本人,哪怕他是太上皇的嫡女。享受的份例在姐妹之中也是上上份儿的,可是他的嫁妆也不过是跟他的庶出兄弟们出宫开府的安家费一个等级罢了。即便他另外有母亲的嫁妆。可是跟贾玖说的这样,每年砸出上百万两银子,那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即便再得宠,得到的嫁妆也是有限的。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即便是贾玖再得宠,贾赦也不可能把家底给了他。换而言之,贾玖日后能够得到的嫁妆,十万十五万的,对于现在的荣国侯府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要是想超过二十万,那几率就很小了,至于超过皇子公主飞份例,那根本就不可能。
也就是说,凭借自己的嫁妆,贾玖根本就不可能把盐肥弄起来。而且,要把嫁妆经营到可以每年支出上百万两银子的地步,这里面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综上所述,除非贾玖另起炉灶,另外有银钱的来路,否则,这盐肥就只能胎死腹中。
兰陵长公主想了想,道:“贾郡君,本宫知道,贾郡君素来心善,看不得百姓。可是你也说了,这盐肥需要的银钱可不少。即便贾郡君有这个能耐弄到足够的银钱,可是别人拿出银钱是需要回报的。贾郡君,你认为,把盐肥弄到寻常百姓都能够使用的地步,需要多少时间?出钱的人可等得起?”
兰陵长公主没有提那些庄子。
那些庄子,不但养着北疆的百姓,还是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的面子工程,还关系着宫里无数人的养老问题。可以说,哪怕贾玖没有动这些庄子上的东西,哪怕传出了类似的谣言,就足够贾玖沦落尘埃了。
兰陵长公主能够想得到的事情,嘉善长公主自然也想得到,边上的那些人|精|子一般的女官内侍们更不会想不到。
想到自己的养老问题可能出现问题,跟着两位长公主殿下来到的女官们望着贾玖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了。
贾玖并没有发觉周围的人眼神有些不对。
他答道:“公主殿下,盐肥既然关系到整个天下,自然会有无数的人感兴趣。”
兰陵长公主答道:“可是你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跟着你出银子。就拿皇兄来说,皇兄虽然富有五湖四海,可实际上,他也是这个天底下最需要钱的人。”
贾玖很想说,他并没有想过要让大齐人来担负这笔钱,但是想到此事关系到大齐的整个军队的实力,再想到大齐如今甚至连军饷都不曾配备整齐,贾玖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
真是可惜,大齐并不是府兵制。如果大齐的军队用的是大唐的府兵制,如果大齐跟大唐一样重视国家的军队,贾玖就可以趁机把大齐的军备换一换,让大齐军队的战斗力上升一个台阶。至于这里面的消耗,即便大齐国库负担不了,也可以找别人要。
可惜的是,大齐的国情决定了,这条路困难重重。
如果贾玖想通过出售战争的方式,借路推行盐肥的话,那势必要先做好太上皇和当今的工作。可是,谁都知道,当今和太上皇不对付,要想让这两位先达成一致,比那登天还难。
也就是说,贾玖之前思考错了方向。
他必须另外找一条路。
沉默了一会儿,贾玖答道:“看起来是臣女犯了一个错误。”
兰陵长公主道:“然后呢?”
“臣女需要思考一番。”
兰陵长公主大吃一惊:“你还是想把盐肥做起来?!”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您的好意,臣女明白。只是,就请您把此事当成臣女的执念吧。”
兰陵长公主道:“如今,能够帮助你的人家,也只有你那位表妹家里了吧?本宫听说,他还有两个嫡出的弟弟?若是这里面的银钱亏得太多,你可想过他会如何?林家小姐即便年幼,不懂这个,你也不好……”
贾玖答道:“公主殿下,您过虑了。林妹妹虽然年幼,却是个决定聪明之人。他不开口,那是因为他相信,现在臣女不过是走入了迷障。只要等臣女走出这片迷障,林妹妹就会跟臣女开诚布公。所以,现在的臣女只要做到最好即可。这一点,臣女有十足的把握。”
嘉善长公主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道:“贾郡君,你对令表妹可真是有信心。”
贾玖笑道:“因为他是林妹妹。”
贾玖的态度让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十分好奇。这姐妹二人都知道,今日,他们怕是不会有其他的收获了,也只得罢了。可是另外一方面,他们又忍不住关注起林黛玉的事儿来。
能够让这位闻名遐迩的贾郡君露出如许神色,这位林家小姐只怕不简单。至少,他们的侄女儿长乐公主可从来没有让这位贾郡君露出如此坚定的神色呢。()
160 钓鱼
160钓鱼
知道自己陷入了误区,贾玖再度陷入了漫长的思考,这一次,他不再坚持己见,而是开始接受智能小管家的建议,虽然为此他不得不承受对方的语言攻击和各种勒索。
长乐公主被皇帝禁足,贾玖把自己关在了弘徽殿,不但皇后与诸位妃嫔摸不着头脑,就连皇帝和太上皇都惊动了。
这个丫头在搞什么?
皇帝是最想知道贾玖的未来计划的人。现在他倒是后悔了,把长乐公主关了起来,不然,他就能够通过这个女儿从贾玖的嘴里掏出话来了。
不说皇帝的心中跟猫挠一般,太上皇倒是很淡定地派人来通知贾玖,让贾玖陪他钓鱼,边上作陪的,便是太上皇的两个女儿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
太上皇儿女众多,如今剩下的也不少,而这些儿女里面,也只有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跟贾玖有些交情。让这么两个人来作陪,贾玖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兆头。
看起来太上皇对自己还可以。只是太上皇在位多年,当今上位近二十年还畏之如鼠,可见太上皇之厉害。贾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够看得透这位太上皇,或者是算计得过这位太上皇。面对这位太上皇,贾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无欲无求,或者说,足够坦诚。
只是,到底如何坦诚,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看着乖乖拜倒在地,没有得到允许就一动不动的贾玖,太上皇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虽然是太上皇目前最得宠的女儿,却也不敢揣度太上皇的态度,反倒是太上皇的心腹大太监权昌看得明白。
这宫里的人请安、跪拜、行礼。都有一定的章程。太上皇既然是太上皇,得到了礼遇自然是最高级的,换而言之,即便是皇子皇女们在面对太上皇的时候,也必须行大礼。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自欺欺人,认为自己的脸朝着地面。别人就不知道他真正的神情了。却不知道,有的时候,一根头发丝儿都能够说话。
倒是这个贾郡君。恭恭敬敬的,还真叫人挑不出不是来。
就不知道他是真心诚意,还是城府极深了。
太上皇笑呵呵地道:“哟,玖丫头。你可算是来了。权昌,给他一根钓竿。今日输的人。可是要受罚的哦。”
贾玖谢过太上皇的恩典,这才起来。
方才一路走来,贾玖就注意到了,这里应该是上林苑中一处比较偏僻的所在。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荷花池。池塘里面铺满了荷叶、菱角等水生植物,即便这个时节荷花已经谢了,又值中午时分。荷叶和菱角的清香几不可闻,却又在周围高大、郁郁葱葱的的树木环绕之下生出了几分闲趣来。
太上皇见贾玖起身之后。对着那池塘愣愣地不说话,忍不住取笑,道:“贾家丫头,你对着池子发什么呆呢?”
贾玖连忙欠身,道:“陛下,臣女是个大俗人,偏生如今家里住着好几个脱俗的姐妹。今日看到这处所在,竟然想起了一桩往事来,故而出了神。”
太上皇奇道:“哦?什么往事?又是哪个姐妹,让你到了朕跟前还走神?”
贾玖道:“陛下恕罪。我们家老太太就不止一次说过,我们家姐妹几个,若是细数起来,都不如薛家的宝姐姐。旧年,我们在学插花的时候,宝姐姐就说过,兰花桂花的味道虽好,可是这菱花、荷叶莲蓬也有一股子极好的清香,若是静日静夜,或者是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子清香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往日我不曾细细领略过,如今到了陛下跟前,方才知道,宝姐姐所言非虚。”
太上皇笑看了贾玖一眼,道:“你这丫头,倒是实诚。你那位宝姐姐多大了?”
贾玖答道,:“回陛下的话,宝姐姐比臣女略大两岁,今年十六了。”
太上皇答道:“哦,倒是个大姑娘了。”却不再开口了。
权昌是个极敏锐的人,他一面按照太上皇的指示,给贾玖拿来的鱼竿,一面让一个小太监在边上为贾玖伺候鱼饵,转头又吩咐了另外一个小太监几句。那小太监后退几步,一直退到乐心堂的台阶下,这才转身低着头,跑了。
跟太上皇、权昌这样的人,在宫里生活得久了,别人一句话,他们能够揣摩出七八九种意思来。太上皇如今年纪大了,也没有人轻易敢算计他,又从那个位置上退了下来,不用被言官们日日盯着。现在的太上皇要比当年要随意很多。
可是权昌却不能随意。他还要继续担负起百科全书的职责,备着太上皇随时问话。
在权昌看来,贾玖当面跟太上皇提起这位“宝姐姐”有两个意思:其一,自然是给太上皇介绍美人,其二,则是婉拒太上皇。
在权昌看来,这位贾郡君说聪明也不够聪明,说不够聪明,大概还有些小聪明。若是太上皇真的中意他,那么,就是他再拒绝也没有用,若是太上皇对他还有几分宽容,那么说不定会顺水推舟。只不过,除了特定的几个人,其余的人若是胆敢揣摩圣意都是大罪。
在权昌看来,这件事情上,贾玖唯一聪明的是,日前太上皇才跟他说过自己把他当成自家子侄,今日这位贾郡君跟太上皇如此说起,用的还是闲话家常的口气,倒是不致于激怒太上皇。
果然,太上皇笑眯眯地看了贾玖一眼,道:“玖丫头,朕一直以为,你是个极能干的女孩子,怎么。你也有不如人的时候?”
贾玖很干脆地点头:“是的,陛下。臣女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俗人。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少了几分灵性。”
太上皇大笑起来。
“朕听说,你对那薛家丫头并不亲近,朕还以为,你会提起你那位表妹。让朕多照拂那林家丫头。”
贾玖答道:“陛下。臣女跟宝姐姐的确不怎么亲近,但是这并不妨碍宝姐姐的出色,也不妨碍臣女夸赞他。至于林妹妹。林妹妹是姑爹的女儿,姑爹是怎样的人,陛下心中自然有数。陛下对姑爹若是好感多些,自然会多照应一点林家表弟表妹。何须我来多嘴?”
“即便这一年过去了,朕提都没提林家?”
贾玖答道:“陛下。姑爹才走了一年呢。林妹妹好歹要守满三年的孝才好出来应酬吧?再者,陛下身为太上皇,也不好把手伸到臣子家的内宅里面去呢。”
太上皇听了,又大笑起来。指着贾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道:“你们看看,这丫头是吃定了朕呢。”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赔笑道:“是父皇慈悲,这孩子才敢如此放肆。”
反而是贾玖。嘟着嘴巴,道:“陛下。您还不如直接说,臣女是个傻大胆才好呢。”
引得太上皇又是一阵大笑。
权昌却在边上看得明白。这位贾郡君怕是要真的入了太上皇的眼了。
身为太上皇的心腹,陪着太上皇一路走来,太上皇的心事,权昌又如何不明白?也许是当年威风太过,也许是当年对下面的儿女太过严厉,也许是当初的老义忠亲王结局太过悲惨,几位长公主殿下对太上皇是又敬又怕,在太上皇面前唯恐出了一丝儿的过错,却唯独少了对父亲的亲昵。
身为太上皇的亲生女儿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如今宫里的几位皇子公主了。只要是知道当今对太上皇的心结的,就不敢跟这位皇祖父亲近了。
权昌知道,如今的太上皇老了,越发喜欢儿孙绕膝。可是太上皇住在宫里,别的孙子孙女进不来,当今的儿女们不敢跟他亲近,就是两个女儿,也是畏惧多于亲近。太上皇这是寂寞了。
这样想着,权昌倒是对这位胆敢顺着杆儿爬的贾郡君有了一点儿好感。
当然,也仅仅是一点好感罢了。
权昌很明白,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是多么的喜怒无常,又是多么地任性。今天他可以把你捧在手心儿里,明天就可以把你打入尘埃。
伺候太上皇多年,权昌最是明白,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
因此,权昌也只是在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却是依旧弯着腰,等着太上皇的吩咐。
倒是嘉善长公主,有意为贾玖解围,便道:“听说这薛家丫头是那位贾妃的表妹?”
贾玖已经抛竿入水,便将这鱼竿放在一边,转过头来,道:“是的,长公主殿下。薛家原来是为了送女儿参选才进京的。原以为不过两三年就能够搞定的事儿,却不想把宝姐姐耽搁到今天。如今薛家承担着贾妃的省亲别墅,还不知道要耽搁宝姐姐多久呢。”
嘉善长公主道:“你倒是心善。他可是贾妃的表妹。”
贾玖道:“谁让他跟我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呢?他们家打进京就住进了我们家,一直住到今天,算算,也有六年时间了。六年时间,哪怕是块石头都捂热了,更何况是个大活人?只是他到底是那王氏的外甥女儿,我不好跟他走得太近罢了。看着他把自己的青春都耽搁了去,倒是让我生出几分不忍来。”
兰陵长公主听了,道:“你倒是心善。只是今日你帮了他,他未必会记得你的好。我记得,为了那批仿太湖石的事儿,你还在道门为他担着干系,而他也不曾做过什么表示,而是用区区一百一十万两银子的财货把你打发了不是?”
太上皇听了,心中一动,又去看贾玖。
只见贾玖答道:“他们家当时也就拿得出那么一点呢。”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听了,都直摇头。
就连权昌也觉得,贾玖太好说话了。
太上皇道:“金陵薛家竟然败落如斯?”
虽然说贾史王薛并称金陵四大家族,可实际上,除了贾家,其余几家可以说,都是太上皇手里出来的,薛宝钗的祖父还是太上皇提拔上来的人呢。薛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太上皇如何不好奇?
兰陵长公主立刻解释道:“父皇,薛家如今已经没有人了。女儿听说,当初这个薛宝钗的父亲在的时候,他们家就乱得不成样子,一家子的兄弟,为了银钱二字,都差不多闹翻了,当时那位薛家的家主就是借着自己妻舅王子腾的力,将那些族人和兄弟们压了下去。如今薛家这位家主更加不堪,甚至他的母亲也不敢把家里的事情交给儿子,使得这个薛蟠,除了往铺子上拿钱,竟然是一点权力都没有。他在自家铺子上的话,还不如他妹妹的话来得有用。”
太上皇惊讶了:“如今薛家就是掌握在玖丫头口中的宝姐姐的手里的么?”
“正是。”
太上皇听了,立刻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太上皇当然知道,薛家当初是为何而败落的。当年老义忠亲王成为太子的时候,薛家也不知道怎么考虑的,竟然投入了老义忠亲王的门下,成了老义忠亲王的钱袋子。后来,老义忠亲王出事儿了,薛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摆脱的罪名。薛家也因此元气大伤,族内的矛盾也被激化。
可以说,如今的薛家长房会跟宗族分道扬镳,当年的政治斗争占了不小的因素。
太上皇原来还想着,如果薛家还有争气的娃,他不介意给旧人一个体面,等权昌解释完,他的心思也冷了。连家族都不要的人,能指望他对国家有多少忠心?真要提拔了上来,只怕又是一个光顾着搂银子却不顾百姓死活的主儿。
太上皇可不会做这种糟心事儿。
薛家在他这里还有几分香火情,可这种香火情还不值得让他为了薛家而破例。
要知道,太上皇可是为了江山,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牺牲的人。他又如何会为了别人再牺牲这个用他的儿子换来的江山?
这根本就不可能。()
161 龙鱼
161龙鱼
不知道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消息,还是薛家在乐心堂那边有人,总之,不久之后,薛宝钗就知道了贾玖在太上皇跟前为他说话的事儿了。
得知这个消息,薛宝钗在屋里坐了一整夜,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去给贾母请安。
贾母看到薛宝钗的模样,当时可吓了一跳:“宝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薛宝钗浑身一震,一抬头,看见屋里都是人,立刻明白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屋子,而是贾母跟前,当即反应过来,道:“是我让老太太担心了。如今这省亲别墅修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匾额和楹联还没有着落,故而存了心。”
贾母答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个。这也容易,只要花两个钱,请几个清客相公看看,拟定几个不就完了?”
王夫人在下面笑道:“老太太,不管怎样,那也是娘娘道省亲别墅,怎么好让外人见了去?若是知根知底的人也就罢了,可是单相公他们,早早就被几个婕妤家里请了去,如今再去请他们也不甚妥当。媳妇想着,家里现成的几个女孩子,文采都是一等一的。哪日让他们去那边逛逛,也散散心。一来,也算是不辜负了这园子的景致,二来,这诗词匾额楹联什么的,也都有了,又便宜。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下面的几个女孩子,史湘云、探春、薛宝琴等人听说可以出去玩,都兴奋起来。
贾母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贾清道:“看叔祖母说的,要我说,还不如让叔祖带着宝二叔去呢。听说。当年娘娘在家的时候,跟宝二叔感情甚好,宝二叔还是娘娘亲自启得蒙。娘娘进宫这么多年,想来是记挂着家里,记挂着宝二叔的功课的。若是能够亲眼看到宝二叔进益了,只怕娘娘更开心些。”
贾母一听,心中也是一动。转头去看王夫人。早看见王夫人有几分意动的模样,心中一软,道:“可不是。大丫头进宫这么多年,怕是记挂着宝玉呢。更何况,如今这省亲别墅里面的一应物什还不甚妥当,工匠们进进出出的。姑娘们过去也不大方便,还是让老二带着宝玉过去吧。”顿了一顿。又道:“老二脾气急,老二家的,你跟着一起过去,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可以照应一二。”
贾宝玉听说可以去外面玩,也十分高兴,可是听到后来。竟然是让他跟着父亲贾政出去,这脸却是垮下来了。他拉着贾母的胳膊使劲儿摇晃。希望贾母能够改变主意,却没有想到贾母根本就没有理会。
贾宝玉拉着贾母的手,哭丧着脸道:“老太太……”
贾母看着这个孙子叹息一声,道:“好孩子,你放心,尽管去,有我呢。你父亲可不敢拿你怎样。”
贾宝玉知道无法改变贾母的主意,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就宛如一只沮丧的小狗。
王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这心头的火气,怎么都消不下去。
他当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冲着自己的儿子发脾气、扫了自己儿子的面子。
王夫人故作担忧地道:“老太太,如今娘娘这边一切顺利。就等着园子里齐全了,好请旨让娘娘省亲。倒是二丫头那边,听说很不好。”
贾母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贾玖一贯表现良好,从来不让他担过心,反而是贾元春那边,先是被赶出宫:花了老鼻子进=劲儿再度进去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等家里都快彻底放弃了,他有忽而吧唧地成了皇妃。
老实说,比起贾玖,贾母更不放心贾元春。他怕这个孙女儿背地里做了什么,惹怒了上面,拖累了家里。
所以,王夫人开口的时候,贾母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怎么不是大丫头?
贾母根本就没有把事情往贾玖身上想。
倒是王夫人,见贾母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见薛姨妈薛宝钗母女端坐着不动,只得跟贾母直言:“老太太,不知道您可听说了,二丫头在宫里被禁足了。”
贾母一愣,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反倒是贾清先笑了起来:“叔祖母,您这话,侄孙女儿听着可糊涂。别的不说,就说姑姑的身份,虽然名为郡君可终究是外臣之女,就是激怒了宫里,上面也只会把姑姑撵出来,又如何禁姑姑的足?就是要禁,好歹也要把姑姑压回来,让家里禁姑姑的足啊。怎么会把姑姑留在宫里?这倒不像是对姑姑的处罚,反倒是对姑姑的恩宠了。叔祖母,莫不是您听错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王夫人指鹿为马,明明禁足之人是贾元春,却指着贾玖说话。
王夫人当即就急了:“老太太,媳妇儿可没有说谎,不信,你问宝丫头。”
薛宝钗没奈何,只得再度站了起来,道:“老太太,二太太,昨日傍晚得的消息,据说公主殿下御前失仪,已经被禁足好几天了。倒是二妹妹,日前还应太上皇邀请,跟着太上皇并两位长公主殿下一起钓鱼,在上林苑玩了一整天。”
王夫人立刻瞪大了眼睛,道:“宝丫头,昨儿个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贾母道:“好了,这宫里的事情可以随便乱说么?即便大丫头是娘娘,有些事儿还是不能传出宫门的。下面的人不知道根由,传错了话也是有的。大小声儿的做什么?”
又问薛宝钗:“宝丫头,二丫头陪着太上皇游上林苑的事儿可是真的?”
薛宝钗答道:“老太太,并不是游上林苑,而是在上林苑内钓鱼。听说,太上皇钓了一尾两斤多重的鲤鱼,二妹妹却钓了一尾长八尺、重达两百斤的大青鱼。听说那鱼一上岸,连周围伺候的人都傻了。”
贾母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然后呢?”
薛宝钗踌躇着不敢开口。
他如何开口?
两百斤重的鱼,哪怕是青鱼,到达这个份量上,就不是鱼了,那是龙的化身。一般人家都是拿这么大的鱼来镇宅子的,谁会舍得吃?
太上皇钓了一辈子的鱼,最大也不过钓过五六斤的。结果。贾玖第一次钓鱼就钓上这么个稀罕玩意儿,别说是边上伺候的人,就连太上皇都傻了。偏偏这位郡君娘娘还嫌这鱼肉糙。不能入口,只配用来烧火,把众人都吓得够呛,甚至这位主儿还坚持。这么大的青鱼,就脊背和肚子连接的那一条儿肉最是好吃。结果让太上皇不得不答应了条件,才把那条大青鱼放生了?
还是说,贾玖陪着太上皇在乐心堂吃全鱼宴,一老一小吃得开心不假。可就是吃得太开心了,结果两个人放着边上那许多盘子不碰,就盯上了权昌面前的那盘刚刚好好七两重的全蒸鲫鱼?然后贾玖也不顾太上皇的身份。竟然先下手为强?
别说是说出口了,就是到现在。薛宝钗自己还不敢相信呢。
薛宝钗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以为有人拿他开心,他又如何能够在贾母跟前张口?那也太不符合他在贾母跟前的人设了。
贾母见薛宝钗迟疑,又见王夫人的神色,便道:“也是,宫里的事情哪里是能够随便乱说的?若是连太上皇的事儿都能够传到外面来,那也不是太上皇了。宝丫头不知道那才是正常的。”
李家太太闻言,也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换了我们,只怕也被吓住了,早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条规矩。”
贾母笑笑,道:“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忌讳这样的事儿呢?更何况是宫里?就是真有类似的事儿,八成也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王夫人听了,立刻道:“可是老太太……”
贾母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当心娘娘,这才到处托人打听。但是你也要知道,探听宫闱之事本来是十分忌讳的。在你做事之前,还请先想一想,会不会连累了大丫头。”
王夫人一下子涨红了脸。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贾母处处不给他面子,可是拿着贾元春说事儿,却是第一回。
王夫人低下了头,可是那发白的指节却在昭示着他心里的怨恨。
贾母不用在意王夫人的情绪,李家母女也不用在意王夫人的情绪,但是薛家却不能不在乎。
薛家在王夫人跟贾玖之间摇摆不定,一会儿使劲儿巴结贾玖,一会儿又巴结王夫人、把贾玖往死里得罪,为的,还不是他们家的那块招牌?
薛家摇摆不定的态度,就是薛宝钗摇摆不定的内心。
薛宝钗一直以为,只要他尽心尽力,王夫人就会为他想办法,把皇商招牌弄到手。可是到现在,薛家搭了那么多银钱、那么多人力物力进去,也没得到王夫人一声儿感激,反而被他追着讨要那批石头的银钱。而且每次王夫人提起那批石头的时候,还故作大方地表示“自己只要一千万两银子就够了。”,那种态度,恨得薛宝钗想挠花王夫人的脸。
如果不是这母女两个作耗,他们薛家的皇商招牌会丢么?他薛宝钗还用为了一个小选的名单求爷爷告奶奶么?薛家还会花了那么多的冤枉钱么?
薛宝钗的心里恨啊。
如果不是这母女俩作得,他薛宝钗会进了宫又被丢出来?
以前,薛宝钗是看不到希望,所以才会选择背叛了贾玖、跟着王夫人站在一起。因为多年的相处让薛宝钗知道,虽然这位贾郡君点头了,就会帮忙,但是要这位郡君娘娘点头却并不容易。薛宝钗住在贾家这么多年,贾玖对他点头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让薛宝钗十分难熬。因此,薛宝钗选择了王夫人,因为无论他有什么事儿,王夫人都会点头,并且会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如何如何。虽然王夫人的话难辨真假,却能够让薛宝钗安心。
所以薛宝钗选择了王夫人。
可是现在,薛宝钗清楚地看到了,王夫人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却觊觎着薛家最后的一点家底,反倒是贾玖,这些年来帮了他薛宝钗和他们薛家良多,甚至还在太上皇的耳边推荐他。
就冲这最后一点,就让原本就对贾玖心怀愧疚与感激的薛宝钗将心中的筹码重重地往贾玖这边拍下。
跟着自己的亲姨妈,薛家的银钱一箱一箱地往外面搬,对方还不满足,还希望薛家拿出更多的钱;跟着那位贾郡君,比起付出,薛家得到的银钱更多,也更安全稳定。
薛宝钗十分后悔。
当初自己怎么就因为对方不怎么要自己家的东西,就跟对方生分了呢?即便对方很少作出什么表示,可是对方做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呀,比自己那位只知道吹牛的姨娘好多了。
只是,自己回头,那位二妹妹可愿意再帮他一把?
薛宝钗的心中委实没底。
史湘云见王夫人怒视薛宝钗,心中大喜,却不好明着反驳贾母的话,只能装作好奇一般地道:“宝姐姐,二姐姐在宫里真的钓到了两百斤重的大鱼?真的假的?”
贾宝玉一听,也来劲了:“可不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两百斤的鱼呢。老太太,两百斤的鱼有多大?”
贾母迟疑了一下,道:“两百斤的青鱼,少说也有七八尺长罢?”
贾宝玉比划了一下,道:“七八尺?那岂不是比人还高了?鱼在水里的力气极大,二姐姐怎么把他钓上来的?”
王夫人听了,笑道:“宝玉,别人不一定有这么大力气,你二姐姐肯定能行的。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人。”
贾母立刻放下脸来,对王夫人道:“二丫头是道门一手培养出来的,自然是不俗的。莫要说一般人,就是亲家公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王夫人当即道:“是啊。我父亲也是个没福气的,从来就没有钓过这么大的龙鱼。老太太,二丫头的福分还在后面呢。”()
162 嫉妒
162嫉妒
这话从表面上看,是没有问题,但是听见的人都知道,王夫人话语中的不怀好意。
贾母看着这个儿媳妇,心中有气。
在贾母看来,贾玖可以生气,那是因为他是女孩子家,在家里是娇客,再者贾玖在大事儿上从不出错,所以贾母很乐意看到孙女儿生气,他一贯把那个当成孙女儿跟他撒娇。可是一样的事情,王夫人就不能表示不满,因为王夫人是贾家的媳妇。
再者,看看双方的年龄,贾玖今年才十四岁呢,可这个儿媳妇都多大了,五十有余!孙子都老大了,还生一个小姑娘家的气,气量狭小,也太容不得人。
尤其是现在,明知道贾家接下来就要看贾玖这个孙女儿了,还跟这个孙女儿不对付,当着客人的面往死里踩,贾母觉得,这个儿媳妇不是不懂事儿,而是太懂事儿了,打算毁了这个孙女儿,这才在这里大放厥词。
贾母的脸当时就放下来了。
他认为现在,自己是看清这个儿媳妇了。
当年,为了自己的小儿子,自己的大儿子受了多少委屈,大儿子都不曾说一句,还在背地里压下了无数风声,就是先后两个大儿媳妇,就是受了委屈,也都不曾有过丝毫都怨言。对比之下,这个小儿媳妇不过是受了点委屈,就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难堪,还想毁了贾家未来的希望,贾母如何愿意?
贾母眯着眼,笑道:“到底是皇家的好水好地,养得起那么大的鱼来!也是二丫头运气,得了上面的青眼,这才让这么大的一尾活鱼跳上了岸。可惜。我年纪大了,等闲也进不得宫,也只能听听别人说说新闻。不然,我这个老婆子也想见识见识。”
李家太太这才安下心来,连声道:“可不是,也只有皇家的池子才能够养出那么大的鱼来。换来别处可是不行的。”
薛宝钗也在边上凑趣道:“听老太太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那《柳毅传》里面的龙女来。那龙女不就是化成大鱼跟着母亲在洞庭湖里面戏耍的么?”
贾母一听。道:“宝丫头。你是想说,二丫头中了龙女的眼?”
薛宝钗答道:“难道不是么?长乐公主跟二妹妹可十分要好呢。”
贾宝玉原有些痴病,听了几日花前月下、光怪陆离的戏文。也曾拜读过《柳毅传》,也曾经听过《牡丹亭》,如今听贾母跟薛宝钗这么一说,不免就顺着薛宝钗的话。把长乐公主当做龙女,把贾玖当做……
贾宝玉突然愣住了。
他想起来。自家那位二姐姐可是女子,如何做得了柳毅?虽然说,自家二姐姐的确救过长乐公主,就跟《柳毅传》里面的柳毅一样。帮了对方一个老大的忙,可是二姐姐终究是女子。
忽然又想起来,跟分桃相对的。还有磨镜之说。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竟然是想痴了。
史湘云提起贾玖,的确有讨好王夫人的嫌疑,可是等贾母开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不小的错事。好在贾母并没有追究,史湘云也不敢再多嘴。当史湘云把注意力收回来之后,发现贾宝玉愣愣地只顾着出神,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心中就不大舒服了。
史湘云冲着薛宝琴努了努嘴,示意薛宝琴往贾宝玉身上看。
薛宝琴瞪大了眼睛,看看史湘云,再看看贾宝玉,又回头看史湘云。
虽然一脸稚气,可是薛宝琴却不是那种对规矩一无所知或者是混不在意的女孩。
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
薛宝琴知道,自己的婚事是自己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跟梅家定下的。那个时候,自家的状况还好,梅家也没有发达起来。自己是商人的女儿不假,可梅家也不过是普通的读书人家,父亲哥哥又疼自己,不会在嫁妆上亏待了自己,只要自己不犯错,梅家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怎奈现在梅家出了一个翰林,成了真正的官宦之家。对比之下,自己的父亲没了以后,哥哥虽然能干,可到底年轻,也很吃了几次亏。就是家里还行,可终究还是比父亲在世的时候差了好多。
再来就是自己的伯父家,或者是堂姐家。不说自己的堂哥堂姐的为人,就说那已经成了庶民的王子腾,薛宝琴就知道有些不好了。
虽然说王子腾不是他薛宝琴的亲舅舅,可是王子腾到底是有逆谋的嫌疑的。更重要的是,他住进了贾家,而贾家还有个贾宝玉。
薛宝琴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跟他这种已经定了亲、接受了别人家的聘礼的女孩子,差不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哥哥都要尽量少见面,更不要说贾宝玉这样非亲非故的外男。
薛宝琴无比后悔这一点。
那年,他们家照例往梅家送节礼,结果梅家没有收,把他们兄妹两个吓得够呛。还是病弱的母亲出来主持大局,把节礼加厚了,往梅家送去。结果,梅家还是没有收。
消息传来,他的母亲当时就倒下了,他们兄妹也慌了神。在母亲的劝导下,薛宝琴跟着哥哥进京,半路上,听说贾元春成了皇妃,更是欢喜非常。
薛蝌薛宝琴兄妹两个原想着,若是能够借着贾家的风头,嫁进梅家、完成父亲的遗愿也是好的。可谁想,这贾家才是个大坑。
进了贾家之后,薛蝌是男子,自然是住进了薛家的小院儿,可是薛宝琴却被贾母留在了身边。薛宝琴连自己的哥哥都不大见得到不说,反而天天给贾宝玉抬头不见低头见。贾宝玉又是个喜欢好颜色的,见他模样生得好,也不管他年纪还小,更不管他有婚约在身,天天围绕着他转。
偏偏薛宝琴有求于贾家。有求于贾母,不好对贾宝玉置之不理。可是贾宝玉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不但不知道避讳、天天往贾母这里跑不说,还在贾母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天天围着他转,没话找话、没事找事,让薛宝琴对他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
薛宝琴不是史湘云。即便天真烂漫,可心中也着实有一杆秤。
虽然很多人说,大多数男人在结婚之前是幼稚的。等结了婚、成了家就好。可是在薛宝琴看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负责、怕承担责任的男人,哪怕是结了婚、有了孩子,该负责的时候依旧不会负责。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依旧会选择逃避责任。薛宝琴从来不会认为。顺风顺水长大的男人,会在某个时候突变,突然变好了,除非是鬼上身了。
对于几乎已经被绑定在贾宝玉身上的堂姐薛宝钗。薛宝琴的心中充满了同情,但是他不想把自己也赔上去。
他已经跟梅家的少爷有了婚约,若是因为贾宝玉的缘故而被退婚。那他就不要嫁人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薛宝琴看似跟贾宝玉玩得十分好。可是,那也仅限于贾母跟前罢了。说句实在的,薛宝琴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可以,他宁可跟史湘云换一换,让史湘云跟着贾母住在暖阁里面,让他住进后花园里。如果是那样,他可以连后花园的垂花门都不出,也省得跟贾宝玉见面。
可是他也知道,这后花园是荣国侯府的后花园,还轮不到他来住。他能够呆的地方就只有贾母跟前。
因为他需要借助贾母的力嫁进梅家。
其实薛宝琴不止一次后悔过这个决定。
早知道,他就呆在金陵,好好地伺候病中的母亲,让哥哥一个人进京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看见史湘云示意自己看贾宝玉,薛宝琴其实很不想这么做,只是他也明白,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力。
薛宝琴笑道:“云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么?”
史湘云道:“你真是粗心。你没发现爱哥哥又在发呆了么?”
薛宝琴笑笑,道:“宝哥哥是男子,想的事情自然跟我们这些人是不同的。”
史湘云道:“你跟爱哥哥很熟么?怎么就知道他想的不是我们想的?”
薛宝琴答道:“因为我方才在想,两百斤的大鱼,就不知道那鱼肉好不好吃。”
薛宝琴也知道贾母王夫人对女孩子读书的真正态度,所以他从来不在贾母面前显摆自己的学问。
薛宝琴的声音又清又脆,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憨。贾宝玉一听,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糕一样,从头凉到脚,浑身酥爽,立刻回了神。
贾宝玉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旧年二姐姐做过的那道全鱼宴。一条鱼,竟然被二姐姐作出了十余道菜,就连老太太也十分惊讶二姐姐的手艺呢。”
屋里的几位客人一听,立刻都来了兴致。
贾母很乐意炫耀一下贾玖的能耐,可嘴里还要谦虚几句。
“二丫头在诗词文章上没有什么天分,要他作诗也不过时做些打油诗什么的。倒是在做吃食上,还有些灵性。至于这全鱼宴,也不是我们平常吃的那种一鱼多吃,而是一道极讲究功夫的宴席。用鲮鱼自然是别具风味,用青鱼也不错。对刀功极为讲究,要求速度极快、功夫细致,力道也要恰到好处。连二丫头自己也说,他在道门学了这么多年的剑,最后就应在这里了。不过二丫头也很少做,一年到头,也就在过年祭祖的时候做一次罢了。就连宝玉也说,大厨房的师傅虽然会做,可是这味道终究差了许多。”
史湘云笑盈盈地道:“可不是,那回,二姐姐第一次做,虽然只是一碗鱼丸汤,就让人回味无穷了。可惜的是,我就吃了那么一次,就再也没有吃到了。倩儿,你姑姑待你极好,听说也曾经教导过你做这道菜。二姐姐可跟是说了什么特别的没有?”
贾倩无法,只得道:“云姑姑,您这就为难我了。姑姑如何教厨房上人,自然也是一样教我的。云姑姑难道忘记了,老太太这里的郑大嫂子可是跟我一起学的呢。如果说真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有内功了。姑姑曾经说过,在做鱼丸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用上太极的柔劲。若是说区别,那也只有这个了。”
史湘云拍手笑道:“怪道呢。我说郑大嫂子做了那么多次,竟然没有一次味道是对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惜了,二姐姐是道门的金衣道子,无论郑大嫂子如何努力,终究是比不得二姐姐的。”说着又顿了顿,道:“拿着道门绝学做菜,天底下怕是只有二姐姐一个了。”
贾宝玉一听,也笑了:“可不是,若是玉清山上知道了,只怕要大大地责罚二姐姐了。”
贾清笑道:“宝二叔,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不知道道门还有没有其他人用道门武学做菜,我却知道,道门中人在合香的时候,也会用上道门的武学。”
贾宝玉一听,就来劲儿了:“还有这样的事儿?你是如何知道的?”
贾清笑道:“那年,姑姑打道魁的手里得了方子,就开始学合香。奇怪的是,明明每一步都对了可是合出来的香跟道魁合成的香总是差了许多。姑姑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差一点就走火入魔了。经过道魁指点,姑姑方才知道,那是因为两人修习的功法不同,在处理材料的时候,尤其是用内功烘培材料的时候,就会造成不同的结果。道魁修习的功法轻柔温和,与上善若水的道门心法相呼应,最后合出来的香自然显得温柔平和。可姑姑修习的功法至阳至刚,可以说是道门之中少有的暴烈的功法。用如此内功烘培材料,最后得到的味道自然跟道魁合成的成品截然不同。”
贾母听了,道:“可是二丫头刚得了册封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二丫头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焦躁不安,我还以为听怎么了。原来,就是那时候?”
贾清答道:“回老太太,是的。”
贾母叹息一声,道:“二丫头也真是的,为了这种事情,把自己弄成那个模样。害得我也跟着担心。等他回来了,我定要好好责罚他一通。”
贾宝玉连忙道:“那敢情好。最好罚二姐姐再做一次全鱼宴。”
贾母听了,连连刮贾宝玉的鼻子:“我看是你嘴馋了吧?”()
163 小住
163小住
贾玖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跟着长乐公主一起回来的。
更让贾母等人惊诧的是,长乐公主不是特意送贾玖回家的——那已经够荣宠了——而是来贾家小住的。
贾母刚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而是长乐公主,见贾母巍颤颤地站着,便叫人搬了一张靠背椅,让贾母坐下,又让贾倩贾清也在绣花墩上坐下。自己依旧与贾玖两个亲亲热热地在上面的填漆榻上坐着。
至于那些没有品级的人,无论是不是姓贾,无论是不是跟贾玖有亲,横竖不会是贾赦贾玖这边的人,长乐公主也乐得不见他们。长乐公主直接让女官们引着这些人去了后面,在后面新建的大花厅里等着。
没有品级,无论他们是谁、是不是这座华丽的府邸的主人,都不可能有这个资格对身为当今爱女的长乐公主磕头。
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值得庆幸的是,贾赦这边的女眷,无论是贾母、邢夫人,还是贾玖贾倩贾清,身上都是有品级的。长乐公主都拉着贾玖在他身边坐下了,自然也不会让贾母和贾倩贾清姐妹在地上趴着。
等贾母贾倩贾清几个都入了座,长乐公主方道:“本宫早就想来看看玖丫头打小生活的地方了。可惜的是,父皇一直不肯点头。如今,可算是让本宫如愿了。府上也不需要太客气,本宫跟玖丫头一起住便可。”
贾母赔笑道:“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叶。臣等如何敢怠慢?”
长乐公主一挑眉,道:“若是本宫要过得跟宫里一样,又何必出宫?这事儿交给玖丫头便可。太夫人尽管放心。”
长乐公主都这样说了,贾母还能够说什么呢?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长乐公主到底是公主殿下。他在贾母的荣庆堂坐了一会儿,跟贾母聊了一会儿天,只接受了贾赦贾琏父子的问安,其他人都没有见。等女官们把物件都放好了、屋子也收拾过了,长乐公主就跟着贾玖回房去了。
花厅里面的女眷们都想跟这位当今万岁的爱女见上一面,尤其是王夫人和薛宝钗。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但是荣耀。还是日后跟儿孙们以及其他人家的女眷们炫耀的资本。可惜都是。至始至终,他们只在最开始迎接长乐公主的时候,在女官们的引导下。远远地跪在角落里,连长乐公主的裙摆都没能看见。
反倒是长乐公主让他们去后面的大花厅等候的行为,引来他们一致的称赞。
“到底是公主殿下,如此仁善。不见一点儿骄奢之气。”
要知道,若是严格按照规矩执行。长乐公主在荣庆堂的这段时间之内,他们就只能在地上跪着,直到长乐公主离开。
以王夫人为首,李家母女三人、薛姨妈、薛宝钗、薛宝琴、李纨、史湘云、探春等人都是身娇肉贵的高门女眷。这真要一个时辰跪下来,只怕这膝盖都要跪坏了。即便是曾经寄居在寺庙里的邢岫烟,也知道没有蒲团就这么直接跪在地上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儿。
史湘云自然是高兴不用一直跪着的。只是他小孩子心性儿。喜欢热闹,又见贾宝玉不在。心中自然有些不自在。他见王夫人跟薛姨妈、李家太太正在说话,连忙凑过来,轻轻地碰了碰薛宝钗的胳膊,道:“宝姐姐,你说,爱哥哥会去哪里?”
薛宝钗心里正盘算着长乐公主会在贾家停留多久、自己要如何能够才能够再度见到对方、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呢,听史湘云这么一说,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云妹妹,这可不是你我能说的话!宝兄弟跟妹妹的情分不同,可是他到底是男子呢。”
史湘云见薛宝钗如此不给他面子,几乎是在长辈面前教训他,心中十分不忿,怒道:“宝姐姐,你怎么不说,大老爷和琏二哥哥也是男子呢?”
薛宝钗见王夫人等人把视线都转了过来,立刻知道不好。
他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定了定心神,道:“云妹妹,老太太喜欢儿孙绕膝,所以宝兄弟经常来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开心,这是孝。可是公主殿下毕竟是公主殿下。既然宝兄弟是宫里的姑姑们带出去的,自然是因为宫里的规矩。再者侯爷和琏二哥哥身上都有官爵,按照规矩,他们来给公主殿下行礼问安,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史湘云撅了撅嘴巴,道:“怎么就看见他们来?怎么不见二老爷?”
薛宝钗立刻感觉到王夫人的视线尖锐了起来。
薛宝钗可不敢在这上面让王夫人不高兴,只得道:“看云妹妹说的。如今,这府里的女眷,除了要守孝的林妹妹,其余的,不是就在公主殿下跟前,就是在这里了。老爷们是男子,怎么好跟我们挤在一起?何况,我们在这里,老爷们在前头,中间又有人守着,我们如何知道老爷和宝玉不在前面?”
薛宝钗当然知道,如果长乐公主是来给贾玖撑场子的,如果长乐公主跟贾玖的关系真的跟传闻中那么好,那么长乐公主就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贾政,更不会愿意看到贾宝玉。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能说,更不敢当着王夫人的面说。
其实,比起跟史湘云废话,他更希望现在能够跟这些女官们搭上关系。
怎奈王夫人就在这里,薛宝钗可不敢表现得太过上进了,引起这位亲姨娘的警惕。
过了就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才听到前面有了动静。只是他们这些女眷们都坐在这花厅里面,等外面的女官们都走了,才看见鹦哥来请他们去上房坐。
王夫人也记挂着这长乐公主的事儿,一马当先,领头往正房而来。出乎意料的是。这会儿屋里只坐着贾母一个,就连贾倩贾清姐妹也不在。
王夫人转悠了一圈,以为长乐公主已经走了,当即便道:“老太太,二丫头呢?怎么不见他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
贾母微微抬了抬眼皮,把王夫人接下来的话都给堵了回去:“长乐公主要在府里小住些日子。我让二丫头陪公主殿下回去安置了。倩丫头和清丫头,我也让他们下去了。”
王夫人愣住了。
他结结巴巴好半天才把话说明白:“公、公主、殿、下要、要、要在府里小、小、小住?”
贾母微微颔首:“是的。公主殿下说。这是他多年的心愿。殿下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磨得万岁同意。”
言下之意,长乐公主被皇帝禁足什么的,真正的原因竟然是长乐公主想来贾家!
不要说刚刚从后面的大花厅过来的女眷们了。就连贾母自己也不敢相信。
王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里面发苦。
他看了贾母好一会儿,才道:“老太太,公主殿下真的要在这府里小住?”
因为太过惊讶,这会儿王夫人也只说的出这么一句。
贾母再度看了这个儿媳妇一眼。没有说话。
反而是薛宝琴,笑吟吟地开口道:“原来二姐姐跟公主殿下这么要好?公主殿下为了来府里。竟然不惜冒犯万岁。”
薛宝钗也反应过来了:“可不是。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也不会相信吧?只是府里比不得宫里,就是不知道公主殿下住不住得惯。还有,饮食和日常。公主殿下是否能够适应?我们家比不上府里,不过到底做过几年宫里的采买,若是府上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史湘云最是看不惯薛宝钗这副得瑟的模样,当即便道:“宝姐姐。二姐姐素来是个周全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再者,公主殿下既然来了这府里,能让公主殿下宾至如归固然是好的。可是我们这样的臣子之家,哪里能够跟宫里比?若是二姐姐在这里,一定不会愿意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
贾母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的确。公主殿下不比其他人,若是怠慢了就不好了。鸳鸯,你素来机灵,你亲自去看看二丫头那边是否已经妥当。对了,老大之前不是孝敬了我一盒老君眉么?你也带去。虽然不值什么,也让公主殿下尝尝我这里的茶。”
鸳鸯听了,立刻应了。
王夫人也凑在贾母的身边,盘算着这天晚上用什么样的席面来招待长乐公主。
邢岫烟见王夫人的排场越说越大,席面越说越奢靡,终于忍不住道:“老太太,府里的饭菜若是只够得上粗茶淡饭,那天底下大多数人用的算什么?想公主殿下会来府里,有些事情怕是早就心有准备。老太太,晚辈斗胆,还请您相信表姐,也相信公主殿下与表姐的情谊。有些事情,还是交给表姐处置比较妥当。”
王夫人忍不住怒斥:“邢丫头,你怎么说话呢。”
贾母倒是浑身一凛,道:“邢丫头说的的确有几分到底。”又催鸳鸯,让鸳鸯小心注意。
鸳鸯不敢怠慢,立刻拿了茶叶,往贾玖的院子去了。
鸳鸯万万没有想到,长乐公主竟然没有跟贾玖坐在屋里用茶,他们两个人竟然顶着未时的太阳,在庭院里面拔草,不,不应该说是拔草,应该说是采摘新鲜菜蔬。期间,还能够听到贾玖的大呼小叫。
“那个是葱,只要把绿色的部分剪下来就好了。剩余的留着,以后还会长出来。”
“那个是白菘,菜心的部分最嫩最好吃,菜心采了之后,剩下的就只能用来喂牲畜,或者直接用来渥肥了。”
“那个是胡瓜,长乐,你喜欢清炒的还是凉拌的?”
“这个是红苕,可以用来做薯饼。”
…………
而长乐公主显然也没摆什么架子,而是道:“若是父皇来了,你也让父皇下地?”
让鸳鸯差点摔倒的是,贾玖竟然如此回答:“这有什么的?万岁又不是没来过我们家。上次万岁来的时候,不止万岁一个,就连王继恩王公公也趴在这地上,就为了那几块红苕。”说着又顿了顿,道:“别的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在这事儿上,我必须说如此挂心百姓民生的万岁的确是个好皇上。”
当年贾玖跟皇家交易的事儿,其实一直都是瞒得死死的,身为贾母身边的第一人,鸳鸯从来就不知道,皇帝也曾经来过这府里,还跟今日的长乐公主一样,亲自伺候这些花花草草。
鸳鸯是贾母一手调教出来的,自打进了贾母的眼,鸳鸯就不曾再干过什么吃力的活计。贾家的姑娘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让贾母离不开他的鸳鸯更加娇贵。可以说,他比别的丫头们更像副小姐,甚至有的时候,连探春都比不得他。如果贾玖还是原著里的那个贾迎春,自然也是比不得他的。
只是鸳鸯从来就不知道,这位二姑娘不但自己伺候这些东西,还让万岁和公主也跟着他一起伺候这些不起眼的杂草,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两位还做得似模似样,也不见他们生气,更不曾见他们怪罪下来。
这样的荣宠,叫鸳鸯如何不心惊。
鸳鸯有些反应不能。
邱典赞早就注意到鸳鸯从侧门进来了,连忙过来,看见鸳鸯捧着个盒子,只顾着站在那里发傻,邱典赞便道:“鸳鸯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太夫人有什么吩咐不成?”
鸳鸯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双手奉上手中的茶叶盒子:“这是老太太让我送来的老君眉。”
邱典赞闻弦知雅意,立刻就知道鸳鸯没说出口的话。
邱典赞笑道:“太夫人毕竟是郡君的亲祖母,自然是担心我们郡君的。”见鸳鸯往里面张望,连忙用身子挡住了鸳鸯的视线,又用目光警告鸳鸯,然后道:“太夫人身边,如今就剩下鸳鸯姑娘最得他老人家的心。姑娘还是早些回去,莫要让太夫人记挂。”
鸳鸯无法,只得行了一个屈膝礼离开。走下台阶,看着这道侧门,鸳鸯的脸上神色莫名。
他回去之后,当着诸多客人的面,也只是说:“老太太,婢子没能见到公主殿下,也没能见到二姑娘,是邱姑姑代为收下茶叶,又问了老太太有没有别的交代,就让婢子回来了。”
贾母点了点头,不说话。等鸳鸯退了下去,才听见贾母道:“看来公主殿下跟二丫头有很多话要说。”
薛姨妈在边上凑趣道:“老太太,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长乐公主跟二姑娘十分要好,如果不是过年要祭祖,只怕他们二人连过年都黏在一起呢。”他们薛家在京里已经住了许多年了,长乐公主跟贾玖之间的事儿,更是让薛家母女十分关注。这样的话,薛姨妈说出来,比别人说出来要可信得多。
贾母笑笑,不说话。
下面坐着的王夫人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164 筹谋
164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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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很想把贾玖跟长乐公主之间的绯闻拿出来炒一炒,但是他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如果这会儿长乐公主不在贾家,如果这会儿只是他们贾家的人在,或者薛家的人在,王夫人当然敢说。
但是现在,王夫人不敢。
至少他不能冒着得罪长乐公主的风险,得罪了长乐公主是轻的,冒犯皇家威仪、害了他自己的女儿贾元春也害了一家子的富贵那就不好了。
在贾母这里站了一天,也竖着耳朵听了一天,这么多年来,王夫人头一次在贾母这里没有走神,因此,这一天也是王夫人最累,同时也是他心神起伏最大的一天。
回到自己的屋子,王夫人就忍不住了:“好个二丫头,之前一直老老实实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服软了,却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金钏儿玉钏儿不敢多嘴。
这样的抱怨他们也听了不是一回两回的了。
上一次,王夫人在这屋里如此精神外露的时候,正是贾元春封妃的那一天。王夫人虽然不致于在屋里兴高采烈地指着贾玖的方向洋洋得意地道:“你这丫头终于要落到我的手里了。”,却也对着贾玖的屋子的方向冷笑了好几天。
可谁想,这日子才过去多久呀,王夫人又开始对那边咬牙切齿了。
而今天,无疑是对王夫人打击最大的一天,就连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两个,也不得不提起万分小心,生怕惹了王夫人不开心。
王夫人抓着佛珠,坐在那里好半天。眼看着这日头一点一点地降下来,将屋里染成一片昏黄,才听他道:“宝玉呢?今天做了什么?”
金钏儿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轻声道:“回太太的话,打老爷得了太太送的信儿,就带着宝二爷在院门外等候,怎奈公主殿下终究没有见老爷。后来,老爷就带着宝二爷去了书房……”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老爷考了宝二爷几篇功课。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老爷说,宝二爷没有正经上学,虽然答得不甚到位。意思却是到了。后面的宝二爷没有答上来,老爷也没有生气,只是说宝二爷没有先生,能够学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错了。”
若是换了原著里的贾政。就是贾宝玉答上来了,他也会吹胡子瞪眼的。可是现在的贾政已经被薛蟠磨得没脾气了。对比薛蟠在功课上的不堪造就,贾宝玉已经算是一块璞玉了。
贾政可看不到为了完成他布置的功课,薛蟠每天晚上要花一两个时辰复习,也看不到贾宝玉其实是在吃老本。
他只是看到了没有自己的监督和指点。贾宝玉的进度竟然跟薛蟠差不多。
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当然,对于贾政贾宝玉父子之间的关系来说,这个误会在某种程度上缓和了他们父子之间尖锐矛盾。也让王夫人好过了许多。
王夫人听了,连忙道:“阿弥陀佛。我原以为宝玉还是个孩子。每天只知道玩耍,却没有想到他的功课一直没有丢。菩萨保佑。幸亏那个狐媚子被撵了出去,不然,我的宝玉被他天天勾着玩耍,哪里顾得上读书?”
金钏儿玉钏儿两个都低了头,不敢说话。
身为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他们很清楚,袭人跟贾玖在王夫人跟前都是禁忌。袭人瞒着王夫人勾搭贾宝玉,还跟贾宝玉成就了好事儿,这是王夫人心中的一根刺。时至今日,提起贾宝玉的时候,王夫人都会恨恨地说一句:“若不是那个狐媚子使坏,我的宝玉何至于此?”
金钏儿玉钏儿跟袭人差不多大,袭人是贾宝玉身边的一等丫头,金钏儿玉钏儿是王夫人身边的丫头,他们虽然不是伺候同一个主子的,却也是一块儿长大的,袭人又会做人,三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同一般。
别的不说,就说王夫人被禁足的那几年,袭人可没少偷偷照应王夫人、借着贾宝玉的名头给王夫人送吃食。
这些事情,金钏儿玉钏儿都是知道的。虽然袭人是贾母一手调教出来、放在贾宝玉身边的,可是在事情发生之前,王夫人提起袭人也是满口子称赞、还让他们姐妹跟袭人多学学。
一转眼,袭人成了王夫人口中的狐媚子,王夫人一提起他,就说袭人勾坏了他的儿子,全然不顾袭人的好来。
无论是金钏儿玉钏儿,还是王夫人屋里的其他丫头,每每想到这个,都觉得透骨的冷。
玉钏儿想得更多一点。在他看来,袭人不过是一个丫头,就是要坏又能够坏到哪里去?更何况,女孩子的脸皮薄,在某些事情上注定了不可能主动,如果不是贾宝玉拉着袭人,袭人怎么可能跟贾宝玉做出那种事情来?如今,王夫人每每提起袭人,就说袭人不好,可谁知道贾宝玉的功课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不是袭人哄着、陪着,这位小爷才读了那么几页书?
玉钏儿真心不看好贾宝玉。
有这样的想法的,可不止他一人,还有同样跟他是王夫人屋里的一等丫头的彩云彩霞两个。比起贾宝玉这个扶不上墙的,他们更看重贾环和贾兰叔侄两个一点。
只是他们都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玉钏儿唯一担心的是他的姐姐金钏儿。他看得明白,他这个姐姐就跟那个袭人一样,把满腔的心思都花在了那个凤凰蛋身上。
玉钏儿很怕自己的姐姐会跟袭人一样,落不着好。
王夫人坐在那里生了好一会儿的气,才道:“环儿呢?”
玉钏儿连忙道:“回太太的话,彩霞和彩云两个盯着呢。太太让环哥儿抄经,那是体面。怎奈环哥儿年纪小,心定不下来,手上的力气也小。好好的纸都不知道写坏了多少。可是那字终究不成样子。彩云彩霞两个没法儿,只能亲自盯着。”
王夫人一听,便道:“阿弥陀佛。小孩子太跳脱了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如今我们家可不比以往,让环儿磨磨性子也是好的。”
“太太圣明。”玉钏儿连忙奉承道。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什么圣明,这两个字是可以随便用的么?”嘴上这样说着,可是王夫人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玉钏儿就知道。这四个字搔到了王夫人的痒处。
果然。王夫人略略叹息了一声,道:“可怜环儿,他终究是个庶出。将来时要看他自己的。可是这个世上就是如此无奈,这嫡出有的,庶出就不一定能有。就是走科举,庶出的也比嫡出的要艰难些。读书做官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别的了。若是他们有个二丫头那样的姐姐,能干又得宠。说不得还能够得个福荫。可惜了,我的元春也不过是个妃子罢了。”
金钏儿连忙捧上茶果,道:“看太太说的。若是我们姑娘生下小皇子,谁还敢小瞧宝二爷?虽然万岁的儿子不少。可是太上皇当年的事儿犹在眼前。那几位生的早又如何?还不如生得巧呢。”
皇帝如今有四个成年的儿子,下面还有两个即将成年,偏偏皇帝自己身在壮年不说。上面还压着一个太上皇呢。当今万岁自己尚且还要在太上皇跟前苟延残喘,又哪里容得下儿子们挑战他的权威?
若是当今万岁圣寿不永也就算了。若是当今万岁跟太上皇一样,是老而弥坚的,那么,现在这几位皇子未必不会步上老义忠亲王的后尘。
所以,贾元春这个时候进入皇帝的眼才是最适当的时机。若是他将来生了儿子,不会因为年纪太小导致与皇位失之交臂,也不会因为年纪大了,引起皇帝的忌惮。
这也是王夫人私底下反复思考得出的结论。
他的女儿不需要太大的权势,也不需要十分得宠,他只要保证自己能够生下皇子,然后跟隐形人一样,在宫里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就好了。
这也是如今诡谲多变、风云变幻的宫廷中唯一的生存之道。
比起一时的风光,王夫人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贾玖眼下十分风光,王夫人依旧不为所动地矗在贾母跟前的原因。
在他看来,跟贾玖这样嚣张的人,是不可能笑到最后的,唯有他的女儿贾元春才有可能角逐最后的胜利宝座。
王夫人如此坚信着。
所以听到金钏儿如此回答,王夫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娘娘赶上了好时候。他舅舅若是在,只怕更好些。即便不得宠,看在他舅舅的份儿上,别人也不敢太过得罪了他。偏偏那个二丫头……罢了,我这个做娘的少不得多操心些。金钏儿,你去请姨太太和表姑娘来,我有话与他们商量。”
王夫人当然知道,王子腾在位对于贾元春来说有多少好处,也知道,没了王子腾的照拂、娘家又不给力的贾元春在宫里会有多么的艰难。
他知道贾元春不容易。可是他现在能够做的也有限。
而且,眼下他也只能通过薛家的人给贾元春一点照顾。
隔壁的院子里,薛姨妈跟薛宝钗薛宝琴坐在堂屋里,正在给薛蟠薛蝌兄弟两个解说今日的事儿呢。
薛姨妈十分激动:“若不是鸳鸯说得信誓旦旦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长乐公主会跟着二丫头一起玩泥巴。更不要说,二丫头竟然曾经等着万岁的面,使唤万岁的人!天哪!哪家的女孩子跟二丫头一样胆大妄为的?!”
薛蟠和薛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薛蟠是他妈和他妹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可薛蝌就比薛蟠有脑子多了。也正是因为薛蝌比薛蟠有脑子,他才不信这些话。
反而是薛宝钗,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道:“妈,哥哥,弟弟,实不相瞒,打那年侯爷得了册封、成为国侯的时候起,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对劲。虽然国侯说,他是被万岁立了靶子,可是这封爵未免太高了些。若是万岁有意立靶子,何苦拿国侯出来?一个伯爵便使得。如今我才知道,万岁如此厚待侯爷,怕不是为了侯爷在边关立下的军功,而是这红苕的功劳。”
薛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薛蝌薛宝琴兄妹两个却是明白过来了。
薛蝌道:“北面经过了兵灾之后,之前的地差不多都荒了,百姓流离失所不说,还有的人不敢回去,怕再度遇上狄人。更何况贾郡君的庄子上给的工钱多,口粮也多,又安全。那些百姓就是大着胆子离开了京师,也多是往贾郡君和公主殿下的庄子上去的。往原来还琢磨着,这大战刚过,三位公主殿下与贾郡君打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粮安置这些泥腿子。原来是因为这个红苕。”
薛宝琴听了,连忙道:“哥哥,我听说,这红苕亩产千金,可真有这回事情?”
薛蝌点点头,道:“若是跟大豆套种,只收红苕不收豆子,由着豆子烂在地里肥地,那红苕的确能够产这么多。不过,饶是如此,种过三年红苕的地还是要休耕一年,种上整整一年的豆子好好养养,还要粪肥什么的都跟上。这是贾郡君的庄子上反复叮嘱的。原来那些高门大户听说这红苕高产,还想着弄些秧苗、种子什么的回去种。后来,听说这东西产量高,却不能用来纳税,还卖不起价钱,这才罢了。如今,也只有最下面的泥腿子才会吃这个。倒是贾郡君和长乐公主的庄子上不但种植了许多,还跟那些泥腿子收购红苕。听说贾郡君手里有方子,能够拿红苕酿酒,而且还是好酒。别的酒商一酿不出那么好的酒,二不敢跟宫里抢生意,故而就只能看着三位公主殿下跟贾郡君赚得盆满钵满。”
薛宝钗道:“二妹妹委实心善。据说,这些庄子,原来也是为了安置那些流民而设的。想来种植红苕什么的也是如此罢。怕那些百姓短视因为红苕不能纳税又卖不起价钱而不种,导致灾荒来临的时候没有口粮,故而变着方儿地引诱那些百姓种植红苕。二妹妹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薛宝琴道:“姐姐,你是说,二姐姐是故意这么做的?”
薛宝钗笑道:“二妹妹素来是个心善的,日子久了,你便知道。”
薛宝琴刚想开口,却看见金钏儿打门口进来了,也只得罢了。
金钏儿看见薛蟠也在,十分不自在,低着头,便把王夫人的交代都说了。贾元春是皇妃,王夫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即便王夫人还是罪人,也不是如今的薛家能够招惹得起的。
所以,哪怕是心中对这个姐姐有着诸多的不满,薛姨妈还是带着薛宝钗站了起来。()
165 邀宠
165邀宠
王夫人看到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来了,脸上也绽出了欢喜的笑容,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姐妹二人感情有多好呢。姐妹两个见礼之后,放在入座,薛宝钗见过姨母之后,也在下面的绣花墩上坐了,就如同过去每一次来王夫人这里一样。
王夫人看着薛宝钗,笑道:“我们宝丫头是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能干了。也亏得我下手得早,不然,这么好的媳妇就要便宜外人了。”
说得好似他多么看中薛宝钗、多么以薛宝钗为荣一般。
薛宝钗微微低下头,从王夫人这个角度看上去,只会看到他粉光脂腻、经过精心妆扮的侧脸和微微呈粉红色的耳朵。尤其是那抹粉红色,为薛宝钗增添了一抹羞涩的味道,看上去就像是因为得了长辈的夸奖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知道薛宝钗在王夫人和贾元春手里吃了很大的亏,如果不是清楚王夫人算计薛家和薛宝钗的狠辣,只怕就连金钏儿玉钏儿两个都会认为,这姨母和外甥女之间有多么亲密呢。
薛姨妈在边上笑笑,道:“姐姐也知道,我们家的蟠儿是个不中用的。若不是姐夫管着他,还不知道他还会闹出什么事儿来了。如今,我也只有这么两个心愿了,其中最要紧的,自然是宝丫头的婚事。”
薛姨妈就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儿女几度被王夫人母女算计的旧事,就连薛宝钗,也只是安静地坐着,一脸羞涩,好像他多么看重贾宝玉、多么希望嫁给贾宝玉这个人一样。
王夫人听到薛姨妈的话。看到薛宝钗的脸色,笑得越发得意了。
在他看来,这个外甥女儿既然能从贾玖的手上用一百一十万两银子拿走了上千万两银子的石头,拥有的,不仅仅是聪明,还有胆识。毕竟,贾玖是个郡君。而且还十分得宠。在宫里也很有体面。胆敢算计对方,这需要足够的胆识和魄力。
至于薛宝钗有没有这个底气,王夫人从来没有考虑过。
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女儿是皇妃,这就足够了。
薛姨妈的话完了,王夫人看着薛宝钗笑了好一会儿,道:“宝丫头真是好模样。跟我的宝玉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娘娘的事情完了,宝玉的年纪。也该把事情操办起来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看着王夫人笑盈盈的模样,薛姨妈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咯噔一声明明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儿。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脊梁骨上直发冷,就好像有什么天大的灾祸要发生了一般。
不止薛姨妈的感觉不太好。薛宝钗也很不好受。
薛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薛宝钗却只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薛姨妈对王夫人还有几分姐妹之情。可薛宝钗本来就是一个冷情冷性的人,又被王夫人贾元春母女几度算计,他能对王夫人有多少情感?
他会站在王夫人这边,也无非是因为利益二字而已。
可是,王夫人真的能够给他带来利益么?
之前,薛宝钗被世俗伦理给束缚住了,以为自己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站在王夫人贾元春这边,是他必定的选择,即便是他跟贾玖之前关系不错,随着贾元春在皇妃的位置上坐得久了,两个人也会生出嫌隙来。
薛宝钗认为,自己会跟贾玖闹开了,不过是自己先下手为强,在事情发生变化之前,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罢了。而实际上,那批石头也是贾玖对自己的考验,或者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算计。
现在,抛开了那层亲缘关系,没有被那些情谊蒙蔽了眼睛,薛宝钗看得更深远。
王夫人对他有情谊,也许这话并不假。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依旧是他的外甥女儿。可一旦有了机会,这位姨娘绝对不会放弃算计薛家、算计他这个外甥女儿,给自己的儿女谋算更多的好处。就是自己嫁给了贾宝玉,成了对方的儿媳妇,薛宝钗也不会认为,这个姨母会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
哪怕自己真的跟贾宝玉成了亲,若是另有名媛可配贾宝玉,只怕这位姨母兼婆婆也不介意让自己病逝了,给新人腾位置。
至于自己的娘家,以他的母亲薛姨妈的耳根子,还有薛蟠的天真,没了他在背后支撑,只怕会被王夫人算计得一点儿都不剩。
这样想着,薛宝钗的心倒是平静下来了。
也许,他的婚事不着急。
也许,他应该再等两年,等哥哥娶了嫂子,等家里有了侄儿,他再出嫁也来得及。
薛宝钗如今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来年他就是十八岁,婚事也不能着急,还不如索性儿等一等、拖一拖,等家里的事情都安顿下来了,自己没了后顾之忧,自己再出嫁也使得。
薛宝钗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王夫人,心道:也许自己这姨娘心里盘算着,等自己那位表姐省亲之后,册封礼也过了,外面也看到了他们家的泼天富贵,好给自己那位表弟好好挑一挑妻子人选呢。
心中有了计较,薛宝钗望向王夫人的眼神就越发冷了。只是他终究还是怕的,怕王夫人算计如今只剩下钱却没有什么依靠的薛家,也怕王夫人把手伸到他的哥哥的脖子上,所以薛宝钗将自己的头埋在了薛姨妈的身后,作出了一副羞涩的模样来,在薛姨妈的耳边低声唤道:“妈~”
薛姨妈连忙回身搂了女儿,道:“好孩子,妈在呢。”又对王夫人道:“好姐姐,你可莫要打趣宝丫头了。宝丫头年纪还小呢。”
王夫人也以为是因为自己提起了薛宝钗的婚事,所以薛宝钗才害羞了,又以为薛宝钗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甚至已经生出了几分情愫,心中越发满意。
王夫人道:“已经不小了。宝丫头。这你就比不上二丫头跟浣纱馆的两个了,他们提起自己的未来的时候,可是大大方方的。”
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可不能随便把婚姻二字挂在嘴边,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行。
这不仅仅是礼数,也是对自己和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
王夫人这么说。固然是因为他不喜欢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但是作为长辈,在别人面前如此数落几个女孩子,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娘家亲妹妹。依旧有败坏人家名声的嫌疑。
薛姨妈也是知道王夫人的心结的。无非是因为贾元春只能小选进宫,而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却是走大选的,若是真的进了宫,以他们现有的品级。说不定一开始就是婕妤贵人级别的。比贾元春的起点高了不少不说,升迁还快。说不得没两年就跟贾元春平起平坐,甚至超到贾元春的上头去了。
对于威胁到自己女儿地位的人,王夫人自己是看不顺眼的。
薛姨妈自认找到了原因,口中却道:“不会吧?贾郡君和浣纱馆的两位。身边都有嬷嬷教养着,哪里会作出如此失礼的事儿来。”
王夫人一挑眉,道:“妹妹。你是不知道。别人家的嬷嬷管着姑娘,可是在这府里。尤其是那边,”王夫人指了指贾玖的院子方向,“只怕那些姑姑嬷嬷们都奉承着那位呢?哪里敢管教他们!”
薛姨妈沉默了一会儿,道:“原来是这样?我看着那三位来来去去,一脚出八脚迈的,那般气派,又得上面的宠爱,就觉得他们的规矩势必是极好的。哪里想过这些啊。”
王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故作神秘地道:“妹妹,这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地方,自然是宫里。宫里有的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若是那位也是个规规矩矩的,长乐公主哪里会一刻都离不得他,甚至还不惜为此得罪了万岁?”
薛姨妈听王夫人越说越是不堪,心中直打鼓,口中还要小心翼翼地回话:“姐姐,你的意思是说……”
王夫人立刻坐直了身子,道:“妹妹,我一直在京里,有的事儿,我比你经历得更多。若不是长乐公主吃了大亏,让万岁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又如何会事事都顺着长乐公主?若非长乐公主如此刻意,那位怎么会如此张扬?”
薛姨妈这才明白这个姐姐如此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薛姨妈低着头,想了想,道:“这个,妹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王夫人气煞。
这个妹妹在闺阁之中的时候,就有些笨笨的,想不到连孩子这么大了也没个长进!换个聪明点儿的,早就把话题接过去了,哪里需要他这么费劲儿!
心中虽然对这个妹妹有许多不满,可是现在的王夫人还有许多地方需要用到薛家,所以也不便在这种小事儿上给薛姨妈没面子。
王夫人算计起薛家、算计起薛姨妈母子三人的时候,总是又狠又准的,可是在日常这些小地方,王夫人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很好。
现在也不例外。
只听王夫人道:“妹妹,实不相瞒,这事儿我已经琢磨了两年了。长乐公主受了那么大的罪,只怕更喜欢跟小姑娘们一处处着。二丫头又是个惯会顺杆爬的,故而显得十分出挑了。我想着,我们家现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个个都是不差的,若是能够进了公主殿下的眼。将来提拔家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薛姨妈听了,心中也是一动,猛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薛宝钗来。
在做娘的心中,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更何况薛宝钗在薛姨妈的心中,更是样样出挑。
薛姨妈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比那位贾郡君逊色。他总是认为,自己的女儿只是输在身份和运气上罢了。
薛姨妈忍不住道:“那姐姐可有什么人选。”
王夫人立刻便道:“我们家如今的几个孩子,李家的不算,邢家那丫头本身还要那位扶持呢,也不算。再加上云丫头是个淘气的,四丫头年纪小,剩下的,也不过是三丫头和宝丫头琴丫头三个而已。三丫头是个精明的,只是宫里精明的人太多了,公主殿下身边怕是也不会少那么一个精明的人。再者他的年纪在这里摆着,我就怕他太精明了,反而得罪了人。如此一看,岂不是只有宝丫头和琴丫头两个了么?”
王夫人哪里是怕探春太精明了,分明是怕探春发达了,赵姨娘和贾环就得瑟了,他的儿子贾宝玉就要委屈了。
那个时候,探春才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人,只怕他这个正房太太要对赵姨娘这个妾做什么都不容易呢。
王夫人才没有这么蠢呢。
薛姨妈迟疑了一下,道:“宝丫头和琴丫头?”
王夫人道:“怎么?妹妹不愿意?”
薛姨妈连连摇头,道:“可是我们宝丫头是个据了嘴的葫芦,琴丫头也小,我怕他们会得罪了公主殿下。”
王夫人道:“妹妹,你也太小看了宝丫头和琴丫头。他们两个模样就生得好,一个端庄大方,一个娇憨可人,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妹妹,你放心,现在公主殿下可不在宫里,而是在这府里住着。只要让宝丫头带着琴丫头往二丫头那边多走走,难道还怕见不到公主殿下?”
王夫人还巴不得薛宝钗搭上了长乐公主呢。
只要薛宝钗搭上了长乐公主,将来贾宝玉娶了薛宝钗,好处还不是贾宝玉的?
王夫人的帐可算得明白呢。
薛宝钗原来还在想着如何搭上长乐公主,为自己家谋求更多的好处呢。听王夫人这么一说,低着头想了想,道:“妈,这事儿说容易也容易。横竖我们家铺子多,这天南地北的东西也多。虽然比不得宫里的物件来得贵重,多多少少也是个心意。我们女孩子家,有了什么好东西,分送给姐姐妹妹们也是有的。横竖也不算什么开销,不过是个意思,却多了露脸的机会。至于公主殿下看不看得上,那就要看缘分了。”
王夫人听了,大喜:“可不是这话!妹妹,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娘娘,为了我们两家的未来。”
薛姨妈听了,这才不言语了。()
166 错误
166错误
贾玖正院的花厅里面,贾玖跟长乐公主两个正歪在地上。
虽然说已经是秋天,可这秋老虎依旧厉害,看见贾玖这里用硝石制冰简单又便宜,长乐公主也来了兴致,打算做些新奇的冰糕冰酪之类的零嘴儿。
当然,这零嘴儿最后还是茶房那边做的,反而是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半是玩闹半是寻开心,倒是把那一碗牛乳洒得遍地都是,连他们两个的身上都粘了好些。
薛宝钗和薛宝琴两个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玖拿着帕子给长乐公主擦拭裙子,而长乐公主则坐在地上拿着玉梳给贾玖抿头发。
看着如此亲密的长乐公主和贾玖,饶是薛宝钗一贯端得住,也着实呆了一呆。反倒是薛宝琴,因为年纪小、天真烂漫,对于某些事情并不清楚,又牢牢地记着贾玖是长乐公主真正的救命恩人、千里迢迢把长乐公主带回京师,因此便把长乐公主对贾玖的亲近当成了寻常女子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对两个人的亲近也只觉得羡慕,却没有多年的杂念。
薛宝琴见薛宝钗愣住了,连忙用力拉了拉薛宝钗的衣裳,薛宝钗立刻反应过来,顺势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长乐公主行国礼。
长乐公主倒是没有马上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将贾玖的头发前面的头发整理整齐,又让贾玖转过身,将后面的头发也收拾了,亲自为贾玖调整好首饰的位置,方才道:“可满意了?”
趴在地上的薛宝钗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长乐公主这句话是对着他们姐妹说的。
薛宝钗吃不准长乐公主的意思,只能低着头。鼻子挨着地面,恭敬地道:“民女惶恐。”
长乐公主眯着眼睛,道:“你们来,不就是想看本宫待玖丫头如何么?如何?可满意了?”
薛宝钗听了,又拜了下去:“公主殿下,民女惶恐。”
长乐公主冷冷地道:“惶恐?这两句惶恐到底是真是假,你心里明白。世人皆知。贾家的人。尤其贾工部一家子,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当然,你薛宝钗也不差。不然。也不会算计到玖丫头的头上去了。”
薛宝钗的背上爬上了一层冷汗。
公主不比皇妃。
没错,公主只是皇家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有摸到宫务的机会。所以,除非十分得皇帝的心。否则,几乎没有人会把公主当成一回事。尤其是世家为最。
可惜的是。薛家不过是寻常的商人之家,就连贾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之家,距离世家二字,差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距离。
再者。就是再不得宠的公主也是皇家的女儿,可皇后也好、宠妃也好,对于皇族来说。都不过是外来的女人、生孩子的工具罢了。哪怕是坐到皇后的位置,哪怕生了不止一个儿子。皇家要舍弃的时候,也逃不开那悲惨的命运。一旦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但他们的娘家帮不上任何忙,甚至连他们的儿子都会保不住性命。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而皇家的女人则更加悲惨一点。
不管怎么样,长乐公主都是当今的女儿,又为国家尽过责任,又遭受了那么大的罪。可以说,只要他不沾染权势、想做什么皇太女,无论他哪个兄弟上台都不能委屈了他。更何况,现在那把椅子上坐的,是长乐公主的亲生父亲。
至于贾元春,无宠无子,虽然有个名位,可是在宫里,名位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流沙上的楼台、朝阳下的露珠,虽然眼下看着还好,可终究是会消失不见的。
如果说王夫人对贾元春能够生下皇子一事信心满满,那么薛宝钗对贾元春的信心最多也只有王夫人的六成。
在薛宝钗的心中,贾元春根本就抵不住长乐公主的一击。而现在,他正面对着这位公主殿下。
薛家根本就招惹不起长乐公主。
薛宝钗非常清楚这一点。
坐在长乐公主身边的贾玖此时方才出口:“长乐,这种黑历史,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他欺负你,你都不计较?”
贾玖道:“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也只有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下一次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若是我事事都记着自己背后有你给我撑腰,那哪成呢?”
仿太湖石的事儿,薛宝钗算计,贾玖又何尝没有算计?薛宝钗算计的是银钱,算计的是一时之利,可他贾玖的算计却更深也更长久更隐晦。
只是他贾玖从来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过罢了。
如果薛宝钗知道,就是这次的算计,让贾玖把他从同盟名单上剔除,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后悔呢。
贾玖虽然跟王夫人那边是仇人,可他的第一世终究喜欢过红楼里面大部分的女孩子,也愿意给薛宝钗这个机会。
可惜的是,薛宝钗终究是错过了。
这些隐秘的心思,长乐公主当然不知道。
长乐公主道:“怕什么。难不成我还护不住一个你?”
贾玖答道:“我的身后站着公主殿下,而他却是那贾妃的表妹。贾妃就是再不得宠,也是万岁的枕边人。你记得为我出气,难道我就愿意看到你为我冒险、对上万岁?”
长乐公主眯着眼睛,看了贾玖好一会儿,这才道:“你这小没良心的,若是换了别人,一准想歪了去。罢了,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这样罢。”
长乐公主很清楚,贾玖说的是实话,却不是真正的原因。
自己想为贾玖出气,但是贾玖却拦住了。长乐公主心里是有气的。偏偏贾玖又不肯说明真正的原因,只是用这样的话搪塞,长乐公主当然要骂他没良心。
虽然对贾玖老是说一半藏一半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但是长乐公主也知道,处于他们这种位置。有些话,根本就不能出口。贾玖如今的这种行事风格,未尝不是对他自己,也是对他长乐公主的一种保护。
所以,哪怕贾玖是说一半藏一半,因为贾玖说的是实话,长乐公主也没办法。
长乐公主转头对薛宝钗薛宝琴道:“罢了。你们都起来罢。”又对贾玖道:“我要吃水晶糕。”
贾玖连忙道:“还用你说。昨儿个你一开口。我就备下了,冰镇了一晚,想必这会儿吃味道正好。”说着。就叫人开冰鉴。
下面得了长乐公主的话的薛宝琴和薛宝琴两个,这才坐正了身子,却不敢抬起头来,只能微微低着头。就是视线,也不敢超过自己身前两尺的距离。
长乐公主到底是公主。不是这府里的姐姐妹妹,会跟他们客气。
而且薛宝钗也没有贾玖的底气,跟长乐公主不客气,甚至有些话。长乐公主说出了口,薛宝钗却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
就跟王夫人猜测的那样,薛宝钗对长乐公主和贾玖之间的事情始终抱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的。今日看到长乐公主待贾玖的亲昵。薛宝钗却恨不得自己从来都不知道此事。
薛宝钗很清楚,秀女其实跟宫女差不多。也是皇帝的女人,只不过还没有搬进那座华丽的宫殿罢了。
甚至秀女的要求比宫女还要高。
当然,这里面最严格的,便是纯洁。秀女不止不能跟别的男人有瓜葛,甚至跟女人之间也不能有暧昧。
一旦出了问题,不但自己会遭遇不幸,还会拖累家人。
可是对方却偏偏是长乐公主。
薛宝钗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长乐公主面前走神的行为其实是大大失礼。
长乐公主倒是不介意。
到了他这个位置,除非是必要,否则也没有人跟他唧唧歪歪、在他耳朵边上念叨什么规矩礼仪的。所以,哪怕是他趴在矮几上也没有人笑话他。
当然,别说薛宝钗和薛宝琴两个只顾着低着头,就是他们抬头了、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
这就是身份地位的区别。
薛宝钗跟邢岫烟、林黛玉一样,都是贾家的客人,都寄居在荣国侯府里。从这上面来说,他们是平等的。被人拿出来比较也是正常的。不过,贾家的人大多数都不够聪明,却不致于连眼色都没有。明眼人都知道,林黛玉姐弟几个是不能招惹的。所以,哪怕是比较,现在薛宝钗也只能跟邢岫烟比较。
薛宝钗连林黛玉都不敢招惹,更何况长乐公主?
反而是长乐公主,见贾玖调好了水晶糕,端上了矮几,又让侍女给薛宝钗薛宝琴姐妹各上一碗,突然道:“玖丫头,你怎么不给你表妹送一碗去?”
贾玖道:“公主,你是说,林妹妹?”
长乐公主一挑眉道:“本宫听说,你可是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他准备一份。家里这么多的姐姐妹妹,也就独他一个了。”
贾玖愣了愣,哭笑不得:“长乐,我哪里有这么夸张?”
“难道不是么?”
贾玖解释道:“林妹妹又不是两手空空地来我们家的。林家怎么说也是四代列侯,这庄子、田地会少了?只是林家的人不好直接往我们贾家的后花园送东西,所以才经过我这里罢了。送到香雪山庄的东西,大多都是林家自己的东西,可不是我偏疼他呢。”
林黛玉用的基本上都是他们林家的东西。送到香雪山庄的东西多,那也是林家的家底丰厚,跟他贾玖又能有多少关系?!
长乐公主道:“那么,你待这个表妹与众不同的传闻也是假的了?”
贾玖想了想,道:“对于我来说,这位表妹的确与一般的姐妹不同。”说着,转头看了下面规规矩矩正坐着的薛宝钗薛宝琴姐妹两个,也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家的女孩儿不少,可是真正能够跟我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的人还真没几个。三妹妹是那边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跟我坐到一起,倩丫头和清丫头辈分小,四妹妹年纪小。剩下的,也不过是林妹妹、邢妹妹和云妹妹三人罢了。邢妹妹随分从时,又是南边来的,虽然对民生知道得不少,可对某些事情,总是差了点见识。我又跟云妹妹说不上话。这么一数,可不只剩下林妹妹了?”
长乐公主盯着贾玖看了好一会儿,道:“虽然是实话。可解释也是掩饰。罢了,看在你说了实话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了。”
虽然手里捧着碗,虽然水晶糕也十分清甜,可是薛宝钗真的是食不知味,只能一勺一勺地机械地往嘴里面送。
现在的薛宝钗何止是嘴巴苦,他连心都泡在苦汁子里了。
薛宝钗一直都知道,他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这个身份注定了他天生就是王夫人那边的人。所以,当初那批仿太湖石一拿到手,薛宝钗明知道贾玖说的价钱不对,却还是当做不知道一般,甚至把这批仿太湖石当成了一锤子的买卖。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
除开当时薛家的银钱紧张、除开薛宝钗难以抵挡那巨大的进项的诱惑,出来这种那种的原因,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社会伦理秩序。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那就必须站在王夫人这边,努力维持这段关系。
事实上,薛宝钗也是这么做的。
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薛宝钗吃亏了。
薛宝钗遵守着这条社会伦理,原以为会给自己带来好处,可实际上,除了看得见摸不着、薛家根本就拿不到也保不住的一笔巨款,其余的,就只有源源不断的严重后果,而这些后果,如今也正一点一点地解开面纱。
就连薛宝钗自己也在问自己,如今能够看到的后果就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了,等日后更大的灾祸降临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实际上,薛宝钗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目前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忍耐和等待。
虽然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好受。
而且等待未知的灾难降临的日子也十分难熬。
薛家是商人之家,即便是薛姨妈花了大力气雕琢薛宝钗,某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早就深入了薛宝钗的骨血,又因为个人的人生境遇而被加强了。
多年以来,薛家的重担压在了薛宝钗的身上,薛宝钗甚至丢下了自己喜欢的诗书,拿起了算盘。算盘打得太多的后果就是,薛宝钗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哪怕他是真心想要帮助别人,他也会在潜意识地计较得失,然后让自己站在最有利的地方,让自己收获最大的好处。
这种商人的本能让薛宝钗在很多时候都无往不利、受益良多,但是一旦判断错误,就会引发一系列严重的后果。
以前薛宝钗是不信的,可是今天,看到长乐公主跟贾玖的亲近,薛宝钗即便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心里已经隐隐认识到了。
他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不小的错误。()
167 不满
167不满
薛宝钗只顾着愣神,薛宝琴大急。
薛宝琴很清楚,今天来这里,可是有任务的。可是他的家教也让他十分清楚,越是在尊者面前越是要讲究规矩。贾家本来是暴发户人家,贾母又喜欢他,在贾母跟前,薛宝琴当然可以更放松一点。可是现在是在长乐公主面前,薛宝琴当然不能放肆。
就在薛宝琴的额头隐隐冒汗的时候,贾玖终于开口了:“宝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因为王夫人的关系,薛宝钗一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轻易不会来贾玖这边,若是来了,必定是有事儿,更不要说,今日薛宝钗是带着薛宝琴和一只锦盒来的。
薛宝钗终于回神了。
他笑道:“让二妹妹见笑了。我新得了几支时新的宫花,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也是个意思,故而拿来与姐妹们分享。”
说着,就把那锦盒推了出来。
贾玖也不打开,也不说好与不好,只道:“宝姐姐真是客气。要我说,家里如今这么多姐姐妹妹,就宝姐姐衣着打扮最为简单,连老太太在私底下也抱怨过几次呢。这些东西,宝姐姐为何不自己留着?”
薛宝钗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贾玖一眼。
其实贾玖跟薛宝钗一样,是这荣国侯府里打扮最为简单的女孩子。薛宝钗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端庄和勤俭,至于贾玖,他则是为了省时省力。
贾玖是整个荣国侯府里,除了林黛玉之外,衣裳首饰最多的女孩子。他的首饰多到可以用来送人,比方说邢岫烟。当然,贾玖也是贾家最不会打扮自己的女孩子之一。虽然身边的姑姑、丫头、嬷嬷们不少,可是对于贾玖来说,每天花好几个时辰打扮,还不如坐下来多练一会儿琴、多抄几页书。
所以,贾玖的发式总是贾家诸多女孩子里面最为简单的。不过。他用的首饰。都是贵重又大方的,往往是一两件宫里得的首饰打头,配上家里打的首饰做点缀。或者是道门送的首饰,配上一两件小东西。
贾母即便一样出身自暴发户的史家,却也是有几分见识的,好歹认得宫里的款式。而道门送来的东西。虽然没有款,可是那种历史的凝重感却是一目了然的。
贾母会说薛宝钗太过素净。却从来不会说贾玖素净。因为贾玖哪怕是跟薛宝钗一样衣着简单,可他身上的东西,从来不会简单。
这一点来说,薛宝钗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听见贾玖这样说。薛宝琴也忍不住看了堂姐一眼。虽然是堂姐妹,薛宝琴的用度却不是薛宝钗家里负责的。他们兄妹进京,可带着不少财物。为了不让妹妹在贾家受到轻视,薛蝌可着实做了不少功课。尤其是薛宝琴的首饰。可是精心准备了的。
对比之下,薛宝钗的确显得朴素了许多。
若是换了其他的女孩子,也许会显得尴尬,薛宝钗倒是大大方方的。
薛宝钗也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有那么一个亲姨娘在,他若是悉心打扮了,只怕这个姨娘又有理由哭穷了。所以,即便是被贾母嫌弃,他也不会改。
只听他道:“让二妹妹见笑了。实在是我不擅长这个。”
贾玖听了,笑道:“宝姐姐素来是个伶俐的,我还以为宝姐姐样样都来得呢。却没有想到宝姐姐跟我一样,都不擅长这个。只是我们老太太的脾气,最是喜欢热热闹闹的。宝姐姐,有些事情,还请你多担待。”
话虽然说得客气又委婉,可是薛宝钗十分清楚,贾玖的态度依旧坚决。
他希望自己能够顺从贾母。
薛宝钗的嘴里发苦。
贾母是荣国侯府的太夫人,在内宅一言九鼎,在大义之下,就连贾玖都不敢违逆了这位老太太。这件事情,薛宝钗如何不知?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就是因为有个贪财的亲姨妈,薛宝钗才尽量简朴,以便王夫人来跟他要钱的时候,能够顺便哭穷。只是这样一来,肯定是不能让喜欢富丽的贾母满意的。
若是好好打扮了,固然可以让贾母满意,可是那样一来,王夫人一定会跟跗骨之蛆一样,缠上来,狮子开大口,用各种理由问他们薛家要钱了。
薛宝钗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选择实惠,而不是只看面子上的光鲜。
只是如此一来,被贾母各种嫌弃、还要接受史湘云的各种眼神,偶尔,还会跟今天这样,被贾玖提醒就成了某种例行之事了。
薛宝钗也干脆,直接打开了锦盒,道:“让二妹妹见笑了。这是时新的宫花,虽然不怎么出挑,胜在有几分新意,还请二妹妹笑纳。”
薛宝钗都已经把锦盒打开、推到自己面前了,贾玖少不得打开看了看。长乐公主顺势就着贾玖的手看了看。
宫花这种东西,说寻常也寻常,说不寻常也不寻常。
在宫里,几乎人人都会戴花,从各种花卉到以假乱真的假花。其中,那些假花有的是用各种纱绢制的,有的则是用各种珠玉宝石串连而成的。有钱有闲、讲究得起来的人,会剪卡整匹的布,就为了那么一小块何意的料子,也会把上好的玉石装饰给砸了,就为了一小块满意的玉。
可若是不讲究的活着讲究不起来的,自然就只能凑活着了。
在长乐公主看来,这几支宫花,样子看上去还有几分新意,却不够出彩,也就跟他身边的宫人们画的样子一个水准罢了,更不要说跟宫廷画师设计的进行比较了。若是从用料上来说,那就更加不用比了。
在长乐公主看来,这几支宫花,主体是用纱绢堆出来的花朵,用了细碎的宝石做了装饰。可是那宝石的品相不够剔透。工匠的打磨手艺也不是一等一的。至于用的纱绢,看上去也不是精挑细选的,反倒是像边角料经过染色修饰的。
这种绢花,在长乐公主看来,给自己身边的二等宫人用用也就算了,就连他身边的一等宫女也不会上头,更不要说用来送人了。
不过。考虑到薛宝钗的身份和家世。长乐公主倒是没有多嘴。
贾玖只是随便看了看,就放下了,却不忘了问:“宝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只是这花儿。是单独给我一人的呢?还是姐姐妹妹都有的?”
薛宝钗也习惯了每次给贾玖送这种零零碎碎贾玖必定会带上这么一句话,当即也笑答道:“除了林妹妹那里,别的姐妹都有的,就连倩儿和清儿那里也有。毕竟。林妹妹身上还没有过周年,这种东西不好随便送。”
贾玖这才笑了:“宝姐姐有心了。”
长乐公主很清楚。薛宝钗会送宫花来,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东西看似是送给贾玖的,可真正的目的,还是在自己身上。只是要想送一份让自己满意的礼物。对于现在的薛家来说并不容易。自己毕竟是公主,又是当今爱女,自幼在宫里养成了极高的眼光。又经过那么多的事情,让当今总是觉得亏待了自己。所以。自打自己回到京师,自己的份例就被提到上上份,不但远远超过了自己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妹们,就连姑姑们也多有不及的。饶是如此,太上皇后和当今皇后还时常叹息自己是没了亲娘的孩子,经常有额外的补贴。
因此,薛家若是要给自己送礼,要么就必须极其金贵,要么就必须极其稀有。
只是那样一来,就显得太过刻意了,自然也落了下乘。而且,其中的花费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长乐公主很清楚,薛家很乐意为了他们家的皇商招牌花钱,但是在这皇商招牌上花出去的钱,薛家一定会在日后的宫廷供奉中找回来。如此一来,国家花费的内帑不减,宫里的生活水准却下降了,最后生活品质受损的,是所有生活在宫里的人。
长乐公主不会这么蠢,为了这么一点东西,得罪了整个宫里。
看到长乐公主得宠,也有别的商家给长乐公主送了厚礼。长乐公主都是一个态度,礼物收下,至于对方的要求,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当做不知道。
长乐公主的做法,京里很多人都清楚,薛家当然也一样。
其实,在长乐公主看来,若是薛宝钗有心,他大可以等两天,其他人都来拜会过自己了,他跟在别人后面来,方才不会突兀。可是薛宝钗却偏偏是头一个来的。在长乐公主看来,这绝对不是薛宝钗自己的主意,而能够让薛宝钗这样做的人,除了那位贾妃之母王氏,不作他想。
长乐公主才不乐意给这个王氏面子呢,就跟他在宫里,一贯看不上贾元春一样。即便贾元春是他的庶母之一,长乐公主也很少给这个女人好脸色,更不要说现在了。
所以,贾玖跟薛宝钗你问我答,长乐公主就当做没听到、没看到一般。
虽然他有些介意贾玖为薛宝钗圆场的行为。
等薛宝钗带着薛宝琴离开了,长乐公主忍不住扯着贾玖的发梢道:“你倒是好性儿!”
贾玖道:“不过是物伤其类而已。说实在的,我跟他其实都是一路人。若是我在他的位置上,也未必不会做得比他好。”
长乐公主道:“才不是呢。你跟他哪里一样!他不是很能干么?又知礼又有本事!却连自己的哥哥都不知道劝着些,也不知道让自己的母亲多约束一下他的亲哥哥。若是说妹妹不好管到哥哥的头上,那也就罢了。可是我看他踩着自己的哥哥倒很痛快!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长乐公主来贾家之前,就已经让人把贾玖身边的人都调查过了,这个曾经算计过贾玖的薛宝钗跟贾玖十分看重的林黛玉自然是重点中的重点。
在长乐公主看来,薛宝钗无疑是个不够聪明的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要表现自己的出色有很多方式。称赞别人的优点,不会让自己显得不够优秀;挑剔别人的缺点,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完美无缺。而薛宝钗最最让长乐公主膈应的是,他竟然踩着自己的哥哥往上爬!
同样是哥哥不够争气,同样是哥哥不够出色,贾玖采取的行动就是想办法让哥哥出头。无论是让贾琏接受张家的教导也好,无论是让贾琏走明算科从小吏做起也好,贾玖都是从长远计,并没有让哥哥养在家里。
可薛宝钗却完全相反。他的哥哥跟贾琏不同,贾琏可不像薛蟠那样听妹妹的话,就是贾玖有什么事情,也必须先做通了工作,让贾赦去跟贾琏说。可薛蟠却是很孝顺母亲,也十分听得进妹妹薛宝钗的话的。但凡薛宝钗心细些,好好谋划一番,薛蟠未必不会往好的方向走。
可是薛宝钗却从来没有好好管过这个哥哥。不仅如此,每每到了贾母的面前,他们母女提起薛蟠的时候,也是没有好话的。
长乐公主觉得,也亏得薛宝钗没有生在宫里,不然,他早就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因此,贾玖对薛宝钗的照拂和容忍,让长乐公主十分费解。
跟贾玖打交道这么久,薛宝钗已经习惯了这种机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他跟贾玖独有的默契,可是在薛宝琴看来,贾玖对薛宝钗,虽然说不致于刁难,却也差不多了。看到堂姐如此镇定自若的模样,薛宝琴除了震惊,就只有沉默了。
从贾玖的院子里出来,薛宝琴终于忍不住问薛宝钗了:“大姐姐,这宫花是姐姐好几日的心血,得来不易。姐姐真的……”
薛宝钗低声道:“贾郡君都这么说了,妹妹,我就必须照做。”
“可是大姐姐,贾郡君真的不是在为难姐姐么?”
薛宝钗这才转头看向薛宝琴,道:“妹妹,二妹妹从来不曾真正为难过我什么。因为他让我做的,都是我力所能及又不会伤及我薛家根本的。对比之下,那位才是……”
薛宝钗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他的视线却是越过重重的高墙,望向了某个人的屋子。
薛宝琴一惊。
他很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反而是薛宝钗,让莺儿回去取了另外几个匣子,亲自带着薛宝琴给贾倩贾清邢岫烟史湘云探春和惜春送去。
贾倩贾清姐妹对薛宝钗薛宝琴姐妹倒是客气,虽然他们不缺首饰,却也客客气气地招待了这姐妹二人,完了,还亲自送到门口。
邢岫烟见薛家姐妹来了,还亲自出来迎接,见薛宝琴喜欢他扎的草扎蚱蜢,还特地拿草编的小笼子装了,让薛宝琴可以拿在手里完。
倒是史湘云的十丈软红,这姐妹两个反而遭遇了个软钉子。()
168 备宴
168 备宴
对于薛宝钗是否能够讨好长乐公主,王夫人比薛姨妈更关心,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把刚回到自家小院儿的薛宝钗叫到了跟前。
“宝丫头,公主殿下怎么说?”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姨娘,我并没有给长乐公主送东西。”
“什么?!”
王夫人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眯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薛宝钗,即便薛宝钗早就想好了对策,依旧被他看得新生寒气。
“姨娘,公主殿下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哪里稀罕我们家的东西。”
这样的理由,王夫人哪里接受得了?
换了别人,王夫人的巴掌造就上去了,可薛宝钗到底是薛家的女儿,王夫人好歹还记得,贾元春的省亲别墅还需要薛家的银钱、需要薛家的人手,也需要薛宝钗统筹安排。
王夫人急急的几个深呼吸,把已经到了咽喉的怒火给吞了下去。
王夫人道:“你送了什么东西。”
那声音,冷得就像是冰,几乎把边上站着的金钏儿玉钏儿两个给冻成了冰。
薛宝钗答道:“姨娘,是宫里时新的堆纱花儿。”
王夫人看了薛宝钗好一会儿,才状似叹息一般,道:“堆纱花儿这种东西,送给邢丫头使得,送给云丫头使得,送给倩丫头和清丫头就马马虎虎了,送给二丫头就是失礼,更不要说拿到公主殿下面前。”
说到最后一句,王夫人的声音甚至可以说得上严厉了。
虽然说,王夫人不曾放弃过给贾宝玉结一门贵亲的想法,可他也还没有放弃薛宝钗。也没有放弃薛家的万贯家财,在他的眼里,薛宝钗注定了是贾宝玉的人,将来不但要照顾好贾宝玉,这里里外外的事情,也必须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这种连送礼都会出错的媳妇,王夫人认为。自己有必要好好教导一番。让他在成亲以前,把这些该学的东西都学起来。
王夫人道:“你年轻,不知道轻重。什么身份的人送什么样的礼。这是极讲究的事儿。京里可不比南面,越是这种事情,越是容不得一丝儿的错……”
王夫人忍不住打开了话篓子,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跟薛宝钗说起了送礼的事儿。王夫人说的这些东西,其实薛宝钗都懂。薛姨妈不止跟他说过一次,但是薛宝钗还是恭恭敬敬地垂着手,听着。
哪怕他的心中对王夫人的意见并不以为然。
贵重的礼物?
他们薛家的确拿得出贵重的礼物。可是薛宝钗又害怕,他这头礼物拿出来了。那头王夫人就会旁敲侧击地探听他们薛家的财产,然后不是叹息贾元春的不容易,就是要走什么关系。差了些什么,或者是暗示省亲别墅的东西需要添减些。不能让贾元春落了面子云云。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两个字,拿钱。
其实薛宝钗也很清楚,当初王夫人当着荣国府的家的时候,他们薛家每年整车整车地往贾家送礼,为的,就是希望维持两家的关系,顺便让贾家照拂一下他们薛家在京里的生意。
现在的王夫人跟当年的王夫人能比么?
当年的王夫人乃是这座华丽的府邸的女主人,甚至京师和外面的许多人都只知道贾政王夫人夫妇,却不知道贾赦邢夫人夫妻。外头的人求人办事儿,也只管把帖子和银钱投到王夫人这边,谁还记得荣国府正经袭了爵位的人是贾赦,谁还记得,荣国府真正的将军夫人是邢夫人?
可是现在呢?
现在的王夫人是庶民,是罪人。即便是贾元春成了皇妃又如何?王夫人依旧没有得到宫里的赦免,依旧是戴罪之身。贾政身上的罪过也没有清除。贾元春是皇妃不假,可是京里人人都知道,贾政是个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放过的混蛋!贾政也好,王夫人也罢,这夫妻俩连宫门都进不了,只能在自己家里耍横罢了。
如今,贾赦跟贾政早就分开了。贾赦门前车马如龙,贾政门前几可罗雀,人人都避着贾政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王夫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客人,需要跟薛家挪借东西陈列、撑场面?
薛宝钗早就厌烦了王夫人的无底洞。
如果不是他们薛家还需要贾元春为他们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如果不是薛家已经在王夫人贾元春母女身上投下了那么多的银钱,薛宝钗造就不想理会了。
至于那省亲别墅那边,王夫人虽然安插了几个人,但是都不是在要紧的位置上,省亲别墅的重要事情,没有薛宝钗点头是不成的。
王夫人的话,薛宝钗也仅仅是听着罢了。
忽然,薛宝钗听到王夫人道:“……若是一时支应不开,先挪借一下园子里的东西也使得。大不了回头补上便是。”
薛宝钗哪里肯动省亲别墅里的东西。别人不知道,他会不知道?那园子里面现在一件古董都没有,所有的东西不是高仿的赝品,就是官窑里面新制的东西,虽然工艺还使得,却不值几个钱。也许打发那些小门小户是够了,可是根本就不能拿到这府里现眼,更不要说拿到长乐公主面前了。
听见王夫人叫人去省亲别墅那边取东西,薛宝钗终于不能继续保持冷静。
若是让王夫人看出他做了手脚、以次充好就不好了。
薛宝钗微微一凝眉,便道:“姨娘,公主殿下虽然自幼丧母,可是到底是万岁爱女,在宫里什么好东西不曾见过?省亲别墅里面的东西虽然好,可到底比宫里的差了半筹,不能让公主殿下满意是其次,若是有人乘机多嘴多舌……我怕会坏了娘娘的事儿。”
王夫人一听,倒是踌躇了。
“这的确不得不防。那丫头素来是个刁钻的,又跟娘娘不对付。娘娘又挡了他的路。他会说娘娘的坏话也在情理之中。”
王夫人的话里话外都是说贾玖在挑拨长乐公主跟贾元春之间的关系,这种话,薛宝钗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情。
贾玖才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贾元春不过是长乐公主诸多庶母中的一个。亲疏之别一目了然。长乐公主又不是自己的这位姨娘,会为了荣华富贵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去捧这位热灶上的贤德妃!
不过,薛宝钗也不会在王夫人跟前跟王夫人争执这个,那只会让王夫人把怒火转嫁到他的头上。
果然。王夫人抱怨过之后。又开始叹气了:“宝丫头,你大姐姐在宫里也不容易。老太太那边只怕是还没办法下定决心。娘娘眼下只怕也只能依靠我们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女人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宫里。怎奈这龙种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是急不来的。我想着。即便没有皇子,娘娘身前多一位皇女也是好的。”
王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薛宝钗却是浑身一震。
这种话,他在王夫人跟前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可是每次听到,薛宝钗的心中就会升起一股不安。
别的不说。就说长乐公主的身份,即便当今万岁的生母娘家不显,也没有几个能人,可是当初端懿贵妃一进宫就是贵妃。还一度摄|后|宫|事这份体面,就连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都比不上。长乐公主虽然不是万岁的嫡女,却也差不多了。
可贾元春呢?
宫女出身。名声不好,家风败坏。舅父有逆谋的嫌疑,一桩桩、一件件,当今是脑子坏掉了,把长乐公主放在贾元春的名下!
要薛宝钗来说,就是万岁不想抬举长乐公主、让长乐公主占据了一个嫡字,也不致于如此羞辱自己亲生女儿。甚至等贾玖进宫了,把长乐公主放在贾玖的名下也比放在贾元春的名下更现实些。
可是这种话,薛宝钗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能说出口。他甚至必须安抚住王夫人,免得这种话传扬出去,连累了他们薛家。
薛宝钗笑道:“姨娘,娘娘的身边若是能够多一位公主,的确是好事。有道是先开花后结果,这才是一个好字。只是我冷眼看着,公主殿下在宫里得宠,等闲的东西,公主也不像是乐意收的样子,听说,京里已经有好些人家在长乐公主面前碰了钉子了呢。我们若是想让公主殿下记住我们,就必须另辟奇径。可巧,前两天我哥哥打外面得了那么大的倭瓜,还有这么粗这么长的鲜藕来。这鱼能够长到上百斤不稀罕,可那么大的瓜和藕却少见。这府里,从老太太开始多是喜欢热闹的。如今公主殿下来了,只怕老太太也想乐呵乐呵呢。不如,我们把上至老太太,下至蓉儿媳妇都请一请。借着老太太的名头,公主殿下总要赏脸的。只要公主殿下赏脸,用了我们的东西,日后再送东西过去,公主殿下总不好再拒绝。等送得东西多了,我们再开口也容易。”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八个字王夫人也知道,他觉得薛宝钗说得极为有理,可是一想到宁国府,又觉得腻歪。
“可不是,这大鱼容易得,可这么大的鲜藕和瓜果却不容易得。只是公主殿下到底是贵人,东府里又在孝中,若是让他们冲撞了,那就不好了。就这府里请一请就算了。”
王夫人这么说了,薛宝钗哪里不应的,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
王夫人在荣国府里当家十多年,对这种事情自然是极熟的。他略略一盘算,就皱起了眉头:“宴席什么的,倒也容易。只是,就这么一点子东西,怕是不够。”
何止是不够,只怕还不够贾母院子里的厨娘糟蹋呢。
薛宝钗连忙道:“姨娘放心。我们柜子上有个伙计,他家的田里出得上好的螃蟹。虽然这府里是不缺螃蟹的,可那终究是那边的,这才是我们的。只是,若是这事儿是我们开口的,公主殿下未必会过来。若是这事儿是老太太亲自与公主殿下开口的,就是看着老太太的年纪的份儿上,公主殿下也不好推辞呢。”
王夫人听了,连连点头。
贾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又是贾赦的母亲、是贾玖的亲祖母。他若是开口了,长乐公主总要给一个面子。只要长乐公主给了贾母的面子,薛宝钗就有办法让长乐公主知道,东西是他们薛家的。
只要一个小小的缺口,让长乐公主收下薛家送的东西,或者是吃了薛家的东西,薛宝钗就有这个把握跟长乐公主搭上关系。
当然,在薛宝钗的心中,这次不能跟长乐公主搭上关系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让他跟贾玖修好,也是值得的。
在薛宝钗看来,贾玖比王夫人好多了。至少,贾玖收了自己的东西会帮自己,而王夫人,只看见他跟貔貅一样,不停地吞着薛家的银子,却不见丝毫的动静。
即便是他薛宝钗跟王夫人的关系再亲密,事到如今,他也该为自己、也为薛家准备另外一条路了。
王夫人不知道薛宝钗的这番算计,口中还在念叨着:“宝丫头,想我十六岁嫁进贾家,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在妯娌里面算是多的。可惜的是,你宝兄弟年纪小,脾气也软和;你大姐姐又进了宫,难得见一回;你大哥哥没得早,偏偏娶了个木头人儿一般的媳妇,又把兰儿拽在手里,轻易不让我亲近,就好像我会对自己的亲孙子不好一般。我也是一把年纪了,也没个臂膀,只能指望着宝玉给我讨个称心如意的媳妇,让我能够好好歇歇,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王夫人哪里是没有精力做这些。不过是不想出钱罢了。
虽然瓜果和螃蟹已经解决了,可宴席上的酒水呢?还有别的菜肴呢?那都是银子。
没了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的位置,没了多年的积蓄,王夫人比从前更加看重银钱了。
王夫人的心思,薛宝钗清清楚楚。偏偏他还不能说破,只能一口答应下来:“姨娘放心。这种事情,一并都交给我罢。”()
169 明了
169明了
自打长乐公主住进了贾家,贾母就带着贾家所有能动的、有资格拜见长乐公主的人开始了每日早晚的晨昏定省。当然,这里面有资格的人,也仅仅是指贾赦一家子。其中贾倩贾清姐妹两个跟着贾母隔着帘子给长乐公主行大礼,贾玖跟长乐公主的贴身女官跪在边上答礼;而贾赦则带着两个儿子贾琏贾琮在贾玖院子的垂花门外行礼。
至于其他人,无论是贾政王夫人也好,抑或是薛家母女李家母女,都只能在贾玖的院子外面磕头。当然,因为男女有别,王夫人李纨等女眷是在后花园里偏门门外磕头,而贾政则带着儿子贾宝玉在正门门外磕头。
至于年幼的贾兰、庶子贾环,还有客人薛蟠薛蝌兄弟,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出现在贾玖的院子门口。
这也苦了贾宝玉。
贾宝玉在贾母跟前恕舒服惯的,每日不到卯时根本就不会起来。后来他搬进了绛云洞,这个作息时间也没有改。
可是给长乐公主请安的时候却不是卯时,虽然不致于跟贾玖每日子时就赶到贾赦上房那么夸张,却从来不会晚于寅时三刻。后来长乐公主考虑到这里毕竟是荣国侯府,取笑了傍晚的请安,这早上就越发不能迟了。贾赦贾琏还能够以大朝日要上朝为由,每旬总有那么一两天缺席,可贾宝玉又不需要上朝,更重要的是贾政根本就不会允许儿子偷懒。
贾宝玉原来就怕贾政,如今每天早上要早起不说,还要跟父亲独处,最疼他的祖母还不在他身边,他很快就跟被太阳晒过的黄花菜一样。蔫儿吧唧的。
哪怕贾宝玉的模样生得好,可是看到他这副模样,贾政的心中就来气。有心教训儿子几句,可这里毕竟是贾玖的院子门口,长乐公主又在里面,贾政也没有这个胆子惊扰了公主殿下;可要贾政不计较,贾政又不甘心。偏偏每次请安过后。贾母就会派丫头来前面接贾宝玉。而贾宝玉每一次就跟鱼儿一样,溜得极快。
贾政的怒火是一日比一日高涨。
这些事情,长乐公主是不知道的。
虽然贾母每天都来问安。可长乐公主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跟贾母多废话。毕竟,贾母已经是老人了,穿着那么厚重的衣裳给他行大礼,对于贾母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始终是一个负担。所以,每一次。长乐公主都是让贾母早早回去。
贾母也不敢让长乐公主的女官送他回荣庆堂,因此,每一次都是让贾玖带着贾倩贾清两个将他送到在后花园等待的王夫人薛姨妈李家母女和李纨薛宝钗史湘云探春等人的面前,而且每一次。贾母都会叮嘱贾玖和惜春、贾倩贾清几句,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伺候长乐公主。
史湘云也许不在乎,可是探春和薛宝钗又如何不艳羡?
只是他们一个是婢生女。另外一个是商家女,终究也只能是艳羡罢了。
长乐公主原来也不想管这两个连拜见他的资格都没有的女孩子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在贾玖这里,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讨论一下庄子上的事儿,也会推演一下盐肥的事儿。当然,长乐公主也会因为贾玖对林黛玉的维护而吃醋,然后两个闹成一团。别的时候,他们也会插花,也会喝茶,也会在窗前下棋,也会就着水声风声抚琴。
长乐公主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贾家的其他人亲近往来,所以,这日贾母在他面前这么一说,长乐公主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下面跪着的贾母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等长乐公主久久地不说话,贾母的心里也着急了。
他贾母当然不敢在心里抱怨长乐公主,却忍不住怪自己糊涂,又恼上了王夫人和薛宝钗。
按照礼数,也该是贾玖出面提出来设宴招待长乐公主,然后数得上名号的人集体在长乐公主面前露个脸。若是有那出挑的,或者是让公主殿下心情好,再看情况增加陪客。等到了陪客可以出席的时候,才能够考虑是否让王夫人出来。
现在,实在是太早了。
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宴席是王夫人和薛宝钗张罗的。不让他们露脸又不行。
贾母一想到这个,就是一身的冷汗。
长乐公主虽然在珠帘后面坐着,可是他身边有的是能人,加上从人的头顶感觉一个人的真实情绪,是他们这个宫里长大的公主们从小的功课,所以,贾母的惴惴不安,长乐公主都看在眼里。等贾母的情绪差不多了,长乐公主才道:“既然太夫人有这么好的雅兴,那本宫就欣赏一下贵府的好景致。”
依旧没有让贾母久留,依旧是让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送贾母出去。
这种不合礼数之事,不要上位者开口,就连贾玖屋里的丫头们都知道不好,早就派人去查了。等贾玖带着贾倩贾清姐妹回来,长乐公主就道:“玖丫头,你不设宴,有人着急了呢。”
行礼之后,贾玖顺着长乐公主的手,在长乐公主身边坐下,口中却道:“长乐,今天,你可把我们老太太吓坏了呢。”
长乐公主道:“怎么?要本宫道歉?”
贾玖答道:“长乐,你明知道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又何必怪我们老太太,我们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
长乐公主很有兴致地摸摸贾玖的脸,道:“那你说,是谁在背后算计?”
贾玖冲着王夫人的院子方向努努嘴,道:“那位即便有这个心,一来他也没有这个脑子,二来也不会花这个钱。也只有薛家,急着想出头,故而在背后给那位贴银钱出主意。”
长乐公主一听,就乐了:“看起来,也不需要人去打探了。”顿了顿,又道:“那你说。本宫应不应该点头呢?”
贾玖无奈地道:“公主殿下,请容我提醒,您方才已经允了我们家老太太了。”
长乐公主答道:“可是啊,这世界上的人就喜欢以讹传讹,就是没有事情也会编些事情出来。别的不说,就说这宴席的事儿,哪怕是本宫看在府上老太太的高寿上点了头。也会有人把视线放在那边。等话出了这门,说不得就把本宫跟贾妃扯到一起去了。”
贾玖挑了挑眉:“公主会在乎?”
长乐公主冷着脸,道:“本宫是不在乎。但是本宫讨厌贾妃。”
贾玖点头。道:“我也不喜欢他。”
长乐公主道:“那么,我们想个办法整他?”
贾玖想了想,道:“横竖那省亲别墅也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的收尾了。公主想怎么整那位主儿?”
长乐公主道:“顺了那薛氏的心。把他塞进宫里如何?”
贾玖道:“那个薛氏算什么?值得公主殿下为他冒险?”
宫里选人都是有规矩的。哪怕是长乐公主身为当今的爱女,若是把这手伸到秀女和宫女的身上去。得宠的时候万岁不计较也就算了,可若是失了宠,就是被人清算的把柄。
更重要的是,薛宝钗是被贾元春弄出宫的前宫女。
长乐公主听了。立刻没了精神,道:“可惜了,那薛氏没有姐妹。”
长乐公主府的谢典赞听说。当即便笑了:“公主殿下,那薛氏虽然没有同父所出的亲姐妹。却有个堂妹。”
“嗯?”
贾玖只得道:“确实如此,这个薛氏的堂妹唤作薛宝琴,只是年纪还小,身上也有了婚约。”
谢典赞道:“公主殿下,这个小薛氏的婚约还有些蹊跷呢。”
长乐公主连忙问缘故。
谢典赞答道:“禀殿下,据说,这位小名儿唤作琴姑娘的小薛氏听说自幼被许配给了梅翰林家,他跟着哥哥进京,就是为了发嫁。他的母亲倒是因为身患气疾,还留在南面。只是,听说梅翰林外放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他们家,也没有通知他们兄妹。”
长乐公主一听,也乐了:“玖丫头,看来老天都要本宫出手呢。”
贾玖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等两年罢。横竖,等梅家正式悔婚比较好。最好是闹得大一点,免得有人把罪名栽在万岁的头上,也让你替某些人背了不是。”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罪名叫做君夺臣妻。
哪怕薛宝琴年纪还小,哪怕梅家并不看好这个媳妇,甚至已经作出了无声的抗拒。只要没有正式毁约,薛宝琴就是梅家的媳妇。他如果是薛家主动送进宫的,那也就算了。可若是长乐公主带进宫的,不止长乐公主有不是,连当今也会有不是。
最好的办法就是梅家把薛宝琴送进宫,或者让世人知道,薛家为了谋求富贵,才把已经定了亲的薛宝琴送进宫。
不然,薛宝琴若是没有得宠也就算了,若是他承了宠,成了皇帝的女人,那就是一项可大可小的丑闻。
身在长乐公主的位置,每日里算计别人,或者是被人算计,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一句话能够听出好几个意思,那是长乐公主多年宫廷生涯训练出来的能力,都已经快成为本能了。
别的就不说,薛宝琴才多大?比林黛玉史湘云都小。史湘云至今还在贾母跟前跟贾宝玉咋咋呼呼呢,更何况是薛宝琴?再者,薛宝琴要出嫁,难道他的母亲就不出面操持女儿的婚事?兄妹两个就不顾体弱患病的母亲了?
而且,即便是要准备发嫁,也该先遣官媒跟梅家打好招呼,定好日子,再把薛宝琴嫁过去。
这婚姻大事本来就是有章程的,薛宝琴年纪又小,还不致于跟薛宝钗一样恨嫁,又何必急着进京?
虽然不过是短短数语,可是长乐公主也好,周围的女官宫人们也罢,大家都知道,这位唤作薛宝琴的女孩子的婚事只怕猫腻多着呢,未必不是薛家选出来的,又一个准备送进宫去的女孩子。
谁让那薛氏被他的亲表姐给丢出宫去了呢?
由此可见,那边防着薛家,而薛家背着那边和贾妃,背地里也有算计呢。
长乐公主道:“放心,本宫会来你家,与你同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那小薛氏即便是要进宫,只怕薛家也没想过通过本宫的手。这小薛氏的事儿,我们还是放在一边。倒是你不妨猜猜看,那边会如何算计本宫?”
贾玖挑了挑眉,道:“公主殿下,你还怕那边的算计?或者说,那边算计得了你?”
长乐公主道:“即便是算计不了本宫,可是他们也能够恶心本宫。”
话音未落,负责出去打探的侍女就回来了,当着贾倩和贾清的面,将打探来的消息说了。
长乐公主当场就气笑了:“玖丫头,你听听,那贾妃还想做本宫的母妃呢!”
贾玖答道:“万岁不会点头的。”
长乐公主道:“一般情况下,父皇的确不会点头。可若是皇祖父出手了,父皇说不得就顺了某些人的意。玖丫头,皇祖父和父皇有心结,而你,则是关键。你来说,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长乐公主掌握着那些庄子,若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允许长乐公主掌握宫里的一部分权力,自然会当做没有这回事情,可若是太上皇和皇帝想要争夺长乐公主手里的东西,那么,某些事情上就能够看出端倪。
哪怕长乐公主现在是当今面前最得宠的公主,可是天家之中,真情最是不能奢求。虚无缥缈的感情也许很珍贵,也许可遇而不可求,却不是一个人能够倚靠的。
宫里的人真正能够倚靠的,正是自己和自己手里的权势。
只要权势不曾被人夺走,那就拥有保护自己的本钱。
“只是,在宫里,还有什么不是虚假的?”
贾玖叹息一声,却也知道,这种观念实在是太过消极。
他只能打点起精神,道:“长乐,宫里从来就不会少了算计。若是从自己的角度上看不清,又何妨先看清别人?”
他贾玖也好,长乐公主也好,身上都缠绕着无数的利害关系。可贾元春却不一样。贾元春如今是宫里少数身上十分简单、也没有什么前程的妃子了。出身和名声就是贾元春的罪,只要让皇帝看清楚抬举贾元春只会带来麻烦,就足够让皇帝舍了贾元春而选其他人。
而长乐公主自己本身代表的利益,足够让许多后妃动心,包括皇后。()
170 结
红楼之天下为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明明不想争,也会被别人逼着去争。
就跟长乐公主这样,他一出生就是贵妃之女,母亲死后还被册封为皇贵妃。即便名位上依旧是庶出的公主,可他得到的待遇也只比正经的嫡出略差一线罢了。更重要的是,他那位嫡出的姐姐很会闹事儿,早就糟了厌弃,相比之下,他这个庶出的妹妹过得竟然比那位嫡出的姐姐更舒心。
长乐公主从来就没有想过更上一步。
长乐公主很清楚,如果可以被追封为皇后,他的母亲早就被追封了,也不致于等到今天。既然皇帝当年都不曾把他的母亲追封为皇后,现在也不会做这种事儿。与其去争那个,还不如让他的父亲记得母亲的好,也记得他的乖巧。
只是长乐公主怎么也想不到,贾元春会算计到他的头上。即便明知道不能成事,长乐公主也被恶心得够呛。
长乐公主可是正经的公主,该有的脾气可一样不少。王夫人胆敢算计到他的头上,他若是能忍,那他就不是当今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公主了。
心头火起,长乐公主的眼神立刻就不好了:“玖丫头,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贾玖轻轻一笑:“公主认为我应该说什么?”
贾玖无所谓的态度让长乐公主心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升了起来:“你就不担心我么?”
贾玖答道:“他们是否能够算计成功,在于他们自己;别人能否算计成功,则在于陛下。明知道那边不能成事,我还用担心什么?若是为了这种根本就不能成事的事情都要生气,我早就把自己给累死了。”
贾玖是吃定了王夫人和贾元春这边最后只能自取其辱。所以他才不费这个力气罢了。
长乐公主听了,恨恨地松开了抓着贾玖胳膊的手。
他也知道,王夫人和贾元春根本就不可能成事,只是到底意难平。
身为公主,又有几个人敢算计到他的头上?说句不好听的,因为他的生母是当今的表妹,外头就是算计他那位嫡出的姐姐。也不会算计他。可以说。长乐公主幼年的生活环境是姐妹之中最为清静的,当然,受得气也是最少的。
蚂蚁跟老虎求亲。即便是讨好,蚂蚁的身份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件事的本身对于老虎来说,就是侮辱。
王夫人和贾元春竟然对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对于长乐公主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长乐公主也知道。自己不该跟贾玖生气,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谁让王夫人是贾玖的婶娘呢?谁让贾元春是贾玖的堂姐呢?即便两家已经分宗了,可两家依旧住在一起,贾元春依旧以贾玖的堂姐自居。
长乐公主瞪着贾玖。希望贾玖给他一句话。
其实,不止长乐公主一个,宫里还有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看贾玖的表现呢。这位贾郡君是暴跳如雷、当众跟那贾妃一刀两断。还是默认此事。
有人还为此打了赌,不少人认为。贾玖会当众给贾元春甩脸子,但是更多的人则认为,贾玖会看在贾母的份儿上,对贾元春百般容忍,直到贾母百年之后。
世人都知道,这位老太太身体康健着。
世人在猜测,是这位老太太先挂了,还是贾赦一家子先爆发出来。
虽然长乐公主并不认为贾赦一家子会先跳起来。因为贾赦是个孝顺的儿子,而贾赦的几个儿女,不是年幼,就是跟贾赦一样,大事不含糊,小事儿事事孝顺长辈的主儿。
至于贾玖,长乐公主自认,自己跟这位是好朋友,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对方。对方对于贾赦、贾琏,也不过是基于女儿和妹妹的义务,可是这情感……
长乐公主表示,他从来没有见过贾玖情感真正外露过。以前他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面,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好朋友的心思,可是现在,尤其是林家那个丫头出现之后,他越来越能够感觉到贾玖跟这个世界有着一层看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这层隔阂,让眼前这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对于贾玖执拗地要弄什么盐肥一样,在长乐公主看来,贾玖会决心不顾一切代价地弄这个盐肥,并不是因为他钱多没地方花,而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让自己不那么空虚,或者说,是从另外一层意义上证明,自己曾经在这片大地上存在过。
长乐公主是这么感觉的。
听见贾玖又不痛不痒地回了他这么几句,长乐公主忍不住鼓起了腮帮子。
虽然依靠长乐公主自己,几天之后,长乐公主也是能够回复理智的。可是这几天的时间,未必不会被其他人占了先机。现在早早地清醒过来,也可以从容布置。
长乐公主当然不怕贾元春的算计,他要提防的是,当今的皇后,还有其他的妃子。
尤其是当今皇后。当今皇后在潜邸的时候就是侧妃,可惜的是,进了宫之后,不过是四妃之一,被自己那位一进宫就是贵妃的母亲压了一头。元皇后死了之后,皇后甚至差一点没有争过自己的母亲——如果不是自己的母亲难产而亡的话。
自己的母亲一直是当今皇后的对手,即便十多年过去了,即便当今皇后本人不会在意某些东西,却也当不得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长乐公主觉得,即便他对皇后有信心,也不妨碍他未雨绸缪。
就在长乐公主准备张口的当儿,外面来了一个内侍,行礼之后,立刻高声道:“禀公主殿下,长河堤毁,下游千里,尽成泽国。”
长乐公主立刻直起了身子。挑了挑眉,转头看了贾玖一眼,道:“看起来,我们要大出血了。”
贾玖答道:“不是公主殿下要出血,而是我要出血了。”
北面的那些庄子,虽然说领头的是贾玖,可最后。那些庄子的名头。不是挂在三位公主名下,就是放在道门的名下,即便是贾玖。也只能得些出产,还有红利什么的,真正的所有权可从来就不归贾玖,更不归贾家。
当然。道门会做人,暗地里有没有送贾赦地契什么的。贾玖就不知道了。
只是,这些庄子既然涉及了道门,又跟宫里的那些宫人内侍们的养老问题挂钩,不要说皇帝没有这个念头。就是皇帝有这个念头,那些宫人们也会想办法让皇帝打消这个念头。
所以,皇帝轻易不会动这些庄子。恰巧,他知道贾玖打算不计成本地弄盐肥。而在皇帝看来,盐肥这种东西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看到有这么一大笔钱,即将丢进水里,皇帝如何不心动?
即便皇帝自己不动,也会有人替他动。
长乐公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轻轻地在贾玖耳朵边儿上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即便是赈济灾民,也是讲究方法的。若是一出事儿,就知道减免赋税、发放口粮,那只会养出一群懒汉和刁民。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了解详情。”
长乐公主道:“可要人把邸报送来?”
贾玖道:“不止是邸报。我会让道门的人帮忙调查。”
实在不行,他就亲自跑一趟。
横竖以他如今的武功,化光而去、化光而归宛如喝水一般简单,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听见贾玖这么说,长乐公主方不言语了。
螃蟹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
主位上自然是长乐公主,贾母跟贾玖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长乐公主身边的宫人内侍们,却是只有一半站着伺候,另外一半则在另外一处坐着,等吃好了,上来换班。
东面的一席坐着李家太太、薛姨妈和李纹李绮薛宝钗薛宝琴等客人家的女眷,西面的一席则坐着贾倩贾清和邢岫烟、史湘云、探春、惜春。
王夫人借口一个人忙不过来,带着儿媳妇李纨在地下伺候着。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没有让贾宝玉出现在这后花园里。毕竟,贾宝玉已经是十三岁的大男孩,又跟身边的丫头们有了首尾。若是他冲撞了长乐公主,只怕抬出贾家的老祖宗们都没有用。
所以,哪怕背地里十分希望贾宝玉能够尚公主,可王夫人还是让人把贾宝玉送到了贾政那边去了。
只可惜,王夫人的这些心思,史湘云却是不知道的。
史湘云见贾倩贾清姐妹坐在自己的上面也就算了,连邢岫烟都坐在自己的上面,心中难免有些不服气,又见贾宝玉不在,当即就转头跟探春道:“爱哥哥最是喜欢热闹,这后花园里又是好景致,可惜,爱哥哥说了好几回了,却始终不得见。等他回来了,我必好好馋馋他。”
贾倩和贾清姐妹都是小辈,坐得也有些远,倒是没有留心,反而是坐在史湘云身边的邢岫烟和探春两个听得明明白白,还有年幼的惜春,因为耳朵尖,也听得清清楚楚。
邢岫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多嘴,反倒是探春,听史湘云这么一说,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上面一眼,见上面没有留心,方才笑道:“看云妹妹说的。今日二哥哥跟着老爷去省亲别墅了,说是要给那边定匾额、楹联呢。我们从小在这府里大的,就是近些年不大往这后头来了,对这里的景致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反倒是那园子,听说砸下去的银钱都堆成了山,也不知道修成了何等的天仙宝境的模样来!说不得回头就是我们缠着二哥哥问那边的事儿呢。”
史湘云一听,立刻道:“谁说的。在爱哥哥的心中,漂亮的园子、漂亮的景致就应该衬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那园子里面都有什么?除了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就是些糙汉子。爱哥哥才不喜欢呢。”
可巧王夫人打他身边经过,听说之后,真是一肚子气。
长乐公主的身份尊贵,又是当今爱女,若是能够攀上这位公主,那才是麻雀变凤凰。考虑到自己儿子现状,王夫人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尚了公主,好减了三十年的打拼。怎奈贾母在上头坐着,这里又是贾赦的府邸,贾玖绝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王夫人也不想太过刻意,引起长乐公主的误会,这才罢了。
一想到贾宝玉尚了长乐公主的好处,王夫人的心中就各种心塞,听到史湘云的话就更加不舒服。
王夫人也是从姑娘过来的,自然知道,一个女子会对一个男子倾心的条件是什么。除了出身好、家境好、容貌好之外,本身就必须专情又长情。一个男子,对一位女孩子情深意重,那是吸引人的,可若是跟若干女子有暧昧,就足够让人摇头的了。
史湘云的话听上去没有别的,可是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面,贾宝玉跟好色之徒又有什么两样?
至少,王夫人是不喜欢史湘云这么形容自己的儿子的。
作为王夫人的儿媳妇,在王夫人手下讨生活这么久,李纨早就清楚王夫人是怎样的人。如果不是碍于孝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儿子还小,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前程,李纨哪里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史湘云的话,王夫人听到了,李纨也听到了;王夫人的神色,史湘云没有看到,李纨却看到了,也记在了心里。
只是李纨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头吩咐自己的两个丫头素云碧月两个:“你们取那上好的大螃蟹,给那边的大太太和林姑娘屋里送去。大太太就是自己吃不了,下面的王妈妈等人也是要吃的。林姑娘那边也是,他们姐弟要守孝,可下面的人却不是。这也是个意思。没的我们这里热热闹闹的,大太太屋里和林姑娘那边却冷冷清清的,也不像。”
素云和碧月两个连忙应了,带了两个婆子去挑了两个大食盒,赶着挑了三四十个肥美的大螃蟹,又挑了些干干净净的菜肴,装了满满两个盒子,兵分两路,分别给邢夫人和林黛玉屋里送去。()
171 出局
171出局
长乐公主坐得高,自然是将众人的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史湘云以为自己坐在下面,声音又轻,连贾倩贾清姐妹两个都没有听到,更不要说坐在对面乃至是坐在上面的长乐公主了,却没有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底。
也许在贾母和王夫人等人的眼底,连贾宝玉都是个孩子更不要说比贾宝玉还小一岁的史湘云了。可是在世人的眼底,十三岁的女孩子都已经可以参加选秀、准备嫁人了,十二岁的女孩子又怎么会是小孩子?
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岁才给家里的女孩子相看人家都已经迟了,更不要说闺秀教养了。
史湘云到现在还把贾宝玉挂在嘴边,这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么?
他可没有被长辈们绑在贾宝玉的身上。
长乐公主忍不住看了看贾玖,又远远地看了看香雪山庄的方向。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大约能够体会贾玖的用心了,他这个好友,就在防止林家那丫头被绑在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身上。
当然,长乐公主也不会认为,贾母和王夫人有胆子算计到他的婚姻大事上来。
如果他长乐公主是这么好算计的,那么,皇家早就成了权臣手里的傀儡了,他这位公主殿下又哪里会被这些臣子家眷小心翼翼的奉承着?
看见贾玖没有注意到他,长乐公主微微一眯眼,口中却道:“本宫虽然久居深宫,却也听说过,论及着吃喝玩乐,除了几位叔王府上。也就你们贾家最是讲究。可惜,玖丫头是个古怪的,本宫来了这么久,也不曾见识一二。不知,太夫人可否为让本宫开开眼界?”
长乐公主这几句话也不好答。
当然,贾玖也不会为了这几句话就跟长乐公主生气。因为贾玖跟他身边的人都知道,王夫人跟薛宝钗都算计到了长乐公主身上。长乐公主这会儿只是不冷不热地说这么几句。其实已经很客气了。
身为公主,他自然是有这个权力任性的。
贾玖不觉得长乐公主的态度有什么奇怪,可在座的其他人却不好了。尤其是贾母,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可这手还是抖了抖,把半盏酒水洒在了衣裳上。
贾母很想马上站起来请罪。却又忍不住抬头去看贾玖,见贾玖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贾母的额头上立刻冒汗了。
长乐公主口中的几位叔王,那都是皇室宗亲,而且还是太上皇的幼子、老来子,人家已经不需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加上太上皇跟当今之间从来没有消停过,所以这些皇弟们自然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有本事的,沉溺于书画之中;没本事的。就干脆把自己养得体胖膘肥,至于太上皇跟当今之间的事情。他们是从来都不管的。
这些叔王们吃喝玩乐,是他们保命的法子,可是贾家算什么呢?又有什么养的本钱吃喝玩乐呢?
长乐公主的话真心不好答。
史湘云在下面也听到了,忍不住开口道:“公主殿下,您这话说得糊涂,好歹,我们家用的是自己的银钱罢?”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道:“是这样么?”
宫里的人在公开场合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明白,长乐公主也一样。
别的不说,就说这最后一句,其实在座的几个女孩子,即便是惜春也听得出来长乐公主话语中的不对劲。薛宝琴甚至还抬头看了史湘云一眼。
且不说史湘云跟长乐公主呛声儿一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对他摇头,更不要说,史湘云口中说的自家人。史湘云姓史,跟他们薛家一样都不是贾家人,最多也只是贾家的客人罢了。贾家自己人未曾开口,他先开口了,这便是错。
其二,虽然进京的日子并不久,可是不少事情,薛宝琴也听说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府里分家之前,欠了朝廷不下八十万两银子的亏空,还是这府里的侯爷顶着里外两层的压力,把亏空还上的。如果不是这样,如今,这巍巍赫赫的荣国侯府,花的,还不知道是谁家的银钱呢。
其三,今日的螃蟹宴,说是二太太宴请整座府邸,可实际上,还是他们薛家花钱,目的依旧是在这位公主殿下身上。
在座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这个的?只不过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别人算计的目标,长乐公主才会如此开口。莫要说别人,就说是他薛宝琴,若是被人算计了,也未必能够好言好语,更不要说人家贵为公主殿下。
史湘云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凭着自己的意气,就是说错了话,也只会强词夺理,而不是低头。就跟原著里,他把林黛玉比作戏子,回头贾宝玉去调停,他还强词夺理一样。倡妇优伶,自古以来是被连在一起的,试问,哪个女孩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倡伎会不生气的?
原著里面,贾母若是有一点儿真心待林黛玉的,在史湘云说那种话的时候,就应该作出表示,至少也该拦一拦。可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表示。
贾母的疼爱可见一斑。
只是,史湘云忘记了,长乐公主可不是原著里面父母双亡、连家产都被贾家花得一干二净的林黛玉。
长乐公主一开口,贾母就知道必有缘故,等史湘云跟长乐公主抬杠,贾母的背上更是爬上了一层冷汗。
这个时候,贾母第一次就史湘云的问题跟王夫人达成了一致。
这个侄孙女儿,若是当成一般的客人也就算了,若是真要为自己的孙子聘了他,那根本就是给自己家、给自家孙子招灾的节奏。
贾母只得巍颤颤地站起来,伛偻着背,道:“禀公主殿下,这位便是臣妾娘家侄孙女儿,姓史。乳名唤作湘云,自幼父母双亡,故而臣妾多有怜惜,却不想因此被臣妾给宠坏了。”
长乐公主眯着眼睛,等贾母说了这么几句,终于缓了神色,道:“太夫人真是慈爱。着孩子可不是个被娇宠大的。”
贾母到底是贾玖的亲祖母。如今又认识到错了,长乐公主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个面子。
贾玖倒是跟没听到一般,只是取过一张戏单子。道:“长乐,你不是说我们家的戏班子好么?不如,就由你来挑个曲目?”
长乐公主笑道:“怎么也应该是由你推荐一二罢?”
贾玖答道:“还说呢,这种咿咿呀呀的戏曲。我很少有这个耐性听完的。比起那些吊嗓子一般的唱词,我倒是喜欢干干净净的曲子。说起来。我们老太太就曾经说过,这琴声就着水声就极为好听呢。”
长乐公主道:“哦?太夫人,可有这事儿?”
贾母只得道:“回公主殿下,旧年。臣妾还在娘家的时候,家父宴客,家里编了一支戏曲。其中有一节唤作《听琴》,家父就让正经的琴师带着琴上了戏台子。那个时候。臣妾比我们家二丫头还小些,对当日情形记得尤为深刻。”
长乐公主听了,当即就笑了:“琴者,悦己悦心,若是琴有灵,只怕会大哭一场。”
只要是习琴之人都知道,抚琴,是为了修身养性,能有知己是一桩佳话,但是琴音本来就是讲究一个静字,用愉悦自己的琴去愉悦他人,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哗众取宠、公然上了戏台子,本来就落了下乘,也是习琴最大的禁忌。
身为皇家公主,长乐如何不知道这些禁忌,也只有贾家和史家这样的暴发户,才会做这样的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儿罢。
要知道,真正讲究的人家,若是自己练琴的时候被人偷听到了,也会说一句非礼勿听呢。
贾玖道:“琴之道,自然是讲究悦己悦心的。当然,也有的人却是因为别人的欣赏而觉得快乐。我原以为,天下习琴之人大抵差不多。可是那年,我从宫里回来,坐着车子经过一个街口的时候,看见一个双目已盲的老者,坐在一家铺子的门口探箜篌,箜篌已经破旧不堪,弦也只剩下两三根,甚至那老者的指法都不对。可是他的琴音却忍不住让人会心一笑。我想,琴之道应该便是如此罢。”
长乐公主听了大笑不止:“罢罢罢,玖丫头,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摸得到琴之道的?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难不成,你们家养着几个好琴师?”
贾玖答道:“哪里有什么好琴师。不过是有一会,我打后花园西面的墙角经过,无意中听到戏班的师傅在练习,虽然大多是下里巴人,可是这技艺上还有几分出彩之处。因此记住了而已。”
长乐公主听了,连声道好:“新编的曲子,变来变去也不过尔尔,鲜有出彩之处,要么,就是陈腔滥调,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曲子来得悦耳。”
王夫人听了,连忙让那些从省亲别墅那边调过来的小戏子们都下去,只留下了戏班子里的老师傅,捡着他们熟悉又经典的曲目,挨个儿地演奏起来。
史湘云的失礼之处就被那样揭过了。
只是,在座的有心人都知道,今天之后,史湘云也只会是贾家的客人了。
王夫人很高兴。作为一个母亲,当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儿媳妇,而这个史湘云,在王夫人的心中评价真心不高。无父无母是一层,没有嫁妆又是一层,最重要的是史湘云明明有娘家,却跟两位婶娘都不亲。这样是史湘云,将来若是出了门子,只怕跟娘家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换了其他人,不需要史家的力量,那也就算了,可是贾宝玉却是最需要别人照拂、最需要一个有力的岳家的。
王夫人怎么可能点头让贾宝玉娶史湘云?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薛宝钗。
薛宝钗很清楚,他如今也只有贾宝玉这一个选择了。他的那位好姨娘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他嫁给别人。问题是,他只有贾宝玉一个选择,贾宝玉却不止他一个选择。运气好,他能够嫁给贾宝玉做正妻,运气不好,或者他的姨娘心狠一点,他就只能给贾宝玉做妾。
以薛宝钗的性子,他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未来?
他的青云路可从来不是给贾宝玉做妾。
只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薛家被他那位好姨娘卡住了脖子,他也只能忍耐。
今日史湘云的这番表现,让薛宝钗隐隐松了一口气。
薛宝钗一直都知道,关于贾母心中的贾宝玉正妻人选,自己的排位一直都在史湘云之下,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薛家已经败落,也没个给力的姻亲,而史湘云却是史家大小姐。
跟贾宝玉这样的大家公子结婚,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家世。哪怕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若是能有一个权势滔天的父亲,也足够倾国倾城。可是女孩子的容貌再出色,若是家世不堪,在别人的眼中也不过是平平两个字。
但是,女孩子本身的素质对这个评价也是有加减的。
跟史湘云这样,不分场合、胡言乱语,哪怕是针对同样无父无母、没有根基的贵族小姐,也是一件十分没有涵养、足够让长辈对他摇头、降低评价的大事了,更不要说,他如今面对的是长乐公主,当今的爱女。
薛宝钗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如果现在史家在京里,如果现在今日长乐公主没有顺着贾玖的话轻轻揭过此事,那么,史家两位侯爷回头就要上请罪的折子了。
虽然今日,他们薛家本身的目的没有达到,可是看到史湘云的结果,薛宝钗的心中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薛宝钗也明白了很多事情。比方说,贾元春这位表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风光;贾宝玉这个皇妃的弟弟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得人看重。
尤其是第二点,薛宝钗深有感触。
他的好姨娘一心想要为贾宝玉找一门好亲事,可是从种种迹象表明,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上贾宝玉,贾宝玉未来的妻子人选,只怕就落在如今寄居或者是客居在贾家的这些女孩子之中了。
薛宝钗不会担心李家姐妹,因为王夫人已经有了李纨这个儿媳妇了,不会再让贾宝玉娶李纹李绮姐妹中的任何一个。
史湘云今天出局了。
碍着邢夫人的缘故,邢岫烟会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就是已经有了婚约的薛宝琴,还有至今未曾出面的林姑娘。
想到林黛玉,薛宝钗浑身一震,忍不住抬头去看贾母,却看见贾母只顾着奉承长乐公主,倒是比贾玖还殷勤些。
薛宝钗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晦暗。()
172 父子交心
172父子交心
薛宝钗心乱如麻,却还要在人前粉饰太平。
长乐公主倒是注意到了薛宝钗望着史湘云方向的眼神有些不对。不过,薛宝钗的身份又哪里值得长乐公主多花心思?长乐公主可不是贾玖,清楚薛宝钗的厉害、对薛宝钗总是如临大敌,在长乐公主看来,士农工商,薛家是商家,几乎是这个社会的最末流,不要说跟他平起平坐,就是给他行礼都要借别人的光。
这样的人家的女孩子,又如何值得他费心?
端起手里的杯子,长乐公主微微抿了一口,笑道:“玖丫头,这葡萄酒跟我在宫里吃的很不同呢。”更重要的是,这两日,在贾玖的屋子里,长乐公主也没少吃葡萄酒,味道跟今日吃的依旧有些不对。
贾玖听了,笑道:“这是三年前庄子上送来的葡萄酒。因为年份不同,葡萄的品相也会有些许差异,看是看不出来的,可若是酿成了酒,味道就会有明显的差异。”
长乐公主道:“不是你酿的?”
贾玖笑道:“公主这几日在我那里吃的,是我亲手酿的。”
这些年来,只要在家,每到葡萄收获的季节,贾玖就会酿葡萄酒。跟刚开始的时候不同的是,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解决家里的财政状况,所以除了留下一部分用来祭祀、送礼,大多数都拿去换钱了,连他自己也舍不得吃。后来,贾赦弄了一个专门用来酿葡萄酒的庄子,为家里带来了大笔的收入,这荣国侯府的财政状况大大好转,方才不再用贾玖亲手酿的葡萄酒换钱了。
至于贾玖。每年依旧亲自动手,不过,现在他酿的葡萄酒,大多用来祭祀,或者是送给与自己关系密切之人,比方说,他的授业恩师道魁。或者是张家人。
张家人的那份。每年都是贾琏亲自送去的,即便贾琏对贾玖对待王夫人和贾元春的态度颇有微词,可是在张家人的事情上。贾琏还是记着妹妹的好的。可这心里,到底放不下。
毕竟,他的亲娘、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那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就是因为王夫人没的。甚至连贾母也有些干系,可是作为儿子。他不能为母亲、哥哥弟弟妹妹报仇,还必须看着仇人风光。
可以说,这一年来,贾琏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果不是张家有人。如果不是上面有人刻意照顾他,如果不是他得太上皇和皇帝的看重,只怕他早就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贬官了。
贾琏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很容易被人攻讦。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恨意。这种恨意,在他的心中一点一点地累积、发酵,终于在今天看到这送到面前的螃蟹的时候发作出来。
贾琏不顾一切地将整个桌子给掀翻了。菜肴、碎瓷渣子撒了一地。
同样坐在荣禧堂的套间里面等着吃饭的贾赦也被吓了一跳。更不要说坐在下面,同样等着吃饭的贾琮了。
贾赦的反应很快,立刻就让屋里的丫头小厮们都下去了。也让锦绣把贾琮也给带了下去,方才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长子。
贾琏垂着头、紧紧地捏着拳头,道:“父亲,儿子、儿子……”
按照礼数,贾琏砸了饭桌子,连累得贾赦也没得吃晚饭,身为儿子的贾琏就应该请罪、接受处罚。可是,贾琏却跪不下去,至少,他不会为了这桌螃蟹跪下去。
贾赦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示意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等贾琏挨着他坐了,贾赦方才道:“琏儿,你可是怨恨你妹妹,因为你妹妹不但没有为你母亲报仇,还对那边和颜悦色?”
贾琏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父亲,妹妹为了那边可是出了一千万两银子!”
贾赦道:“不是一千万两银子,而是价值一千万两银子的石头。”顿了一顿,贾赦方才叹息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会有想法。你是不是觉得,你妹妹对那边太大方了,或者说,你跟外面的人一样认为,你妹妹是在讨好那个贤德妃?”
“难道不是么?”
贾赦道:“琏儿,你要知道,那边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就跟林家的财产一样,在一般人看来,我不过是代为照料你四姑爹的儿女,顺便保管林家的产业,等林家的孩子大了,这些财产还是要还给林家的。可是在那边的眼里,我就是白得了近千万的财产。你认为,若是只拿出三十万两银子的财货,他们会闭嘴么?”
贾琏侧着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儿子知道,儿子知道,妹妹拿出这些财货,其实是为了算计那边。可是儿子心里难受……”
贾琏如何不难受?
贾政王夫人可以说是他的杀母仇人,他不能报仇不说,甚至还要看着他们住在自己家里不说,还必须养着他们,甚至偶尔,还要跟今天一样,让他们借着自己家的光、招待贵人、建立新的关系网。
贾琏的心中如何不憋屈?
与其说他是在生贾玖的气,还不如说他是在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怨恨自己只能看着仇人逍遥自在。
贾赦搂着儿子,道:“琏儿,为父知道,这苦了你,也苦了你妹妹。眼看着那边又要起来了,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好受?更不要说你妹妹,为了算计那边,至今还在道门担着干系呢。”
贾琏这才抬起了头,道:“父亲,儿子不会忘记妹妹的好,将来也不会委屈了妹妹……”
贾赦摇摇头,道:“琏儿,你妹妹的事儿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贾琏一愣。
贾赦叹息一声,道:“你妹妹跟公主殿下一起弄那个庄子的事儿,你可知道?”
贾琏愣愣地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不止北面的军民们记得妹妹的好,就连宫里的那些宫人们,听说此事之后。对妹妹也多有感恩戴德的。”
贾赦叹息一声,道:“问题就出在这里。那些宫人们记得你妹妹的好,你以为,上面的人就坐得住了?不要说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就连……”贾赦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在贾琏的耳边道:“就连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他们又如何容忍得下自己身边的人心向着别人?”
不要说真的向着别人,只是隐隐一个兆头。也足够这些上位者下狠手了。
贾琏不是笨蛋。听贾赦这么一说,立刻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妹妹不会进宫了?”
贾赦道:“不止你妹妹,只怕你两个侄女儿也是如此。只是,我担心,上面容不得你妹妹。不但不许他进宫,甚至还不许他嫁人……”
贾琏浑身一震:“那岂不是说。妹妹只有出家一途了么?”
贾赦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这才是真正困扰了为父许久之事。你妹妹上次去玉清山,回来之后。带回来几句话,让为父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透。”
贾琏连忙问是什么话。贾赦便在儿子的耳朵边上轻轻地说了。
贾琏十分奇怪:“如果单从字面上来说,一个女孩儿。除了婚姻,又能够有什么筹码?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许在京里还算得上几分脸面,可是拿到道门、拿到那些千年世家的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难道说,妹妹又做了什么,让道门如此重视妹妹,甚至不惜逼妹妹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做筹码?”
贾赦苦笑一声,道:“跟你妹妹这样的女孩子,什么才是一辈子的幸福?”
“父亲?”
贾赦道:“这才是我迟疑许久却又困扰许久的问题。对于一般的女子来说,嫁人、相夫教子,这样过一辈子就是幸福了,可对于你妹妹来说,嫁人、生子,这就是幸福了?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几户人家担得起你妹妹做的那些事情?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容忍得下你妹妹、让你妹妹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常年的宅男生涯,让贾赦对幸福两个字拥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也让贾赦对儿女的未来拥有了不同的思考方向。
贾琏就不用说了。在贾赦看来,这个儿子经过这么多事情,又经过张家的教导之后,已经很不错了。只要娶一房人品过得去又有几分见识的媳妇,这个儿子总能够把自己的日子过下去。
小儿子就更加不用说了。虽然年纪还小,可是这功课却十分扎实。将来就是不能中进士,中个举人,家里再活动一下,也能够出去做官。
唯一让贾赦挂心的,就是他唯一的女儿。
贾赦对于这个女儿的感觉最为复杂,也最为亲近。
当年,他只知道混混沌沌地过日子,却连危机降临都不知道。一想到自己差一点就把命给送了,贾赦的脖子就凉飕飕的,对自己这个女儿也越发宝贝。
也就是因为宝贝这个女儿,贾赦才会站在女儿的角度思考问题,才会变得这么纠结。
女儿太有本事也是一桩烦心事儿。
这不是嘚瑟,而是贾赦真切的感受。
自打明白女儿在宫人们之中的影响力之后,贾赦就吃不好睡不香。他知道,即便是唐太宗那样的明君,也未必容得下自己身边的宫人心里向着另外一个人。除非他是宋仁宗。
可惜的是,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距离唐太宗都不知道差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更不要说跟宋仁宗那样,真正担负起一个仁字。
贾赦觉得,女儿想弄那个盐肥,也不算什么坏事儿,至少目前来看不是。
那个盐肥,少说要二十年时间,二十年一过,时移世易,即便女儿对那些宫人们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也会随着时间而被消磨。
问题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女儿选秀的事儿就在两年后,若是不在这两年里面把事情解决了,那女儿的一辈子事小,可是他贾赦终究不止这么一个女儿不是?
贾琏在边上站了半天,也细细地思考过了,他答道:“父亲,您说什么傻话,这天底下,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虽然儿子不介意养妹妹一辈子,可是妹妹若是这样被耽搁了,那岂不是辜负了妹妹的人品??”
贾琏终究还年轻,终究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
贾赦叹息一声,道:“你……唉,琏儿,你妹妹……若是上头选择搁置此事,你妹妹终究也不过是被耽搁几年青春罢了。为父担心的是……为父担心的是,你妹妹的婚事,会成为众人争抢的目标。”
贾琏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父亲,您胡说什么?妹妹是待选的秀女?”
贾赦苦笑道:“你以为道门会在乎这个?还是说那些人家会在乎这个?若是他们有心,只怕接下来两年,朝中将风起云涌……”
贾琏忍不住道:“那妹妹又是如何想的?”
贾赦道:“你妹妹若是没有想法,也不会弄那个什么盐肥了。”想了想,贾赦还是决定跟儿子交个底:“为父已经决定了,横竖如今家里每年的进项也多,干脆每年挪出二十万两银子给你妹妹弄那个盐肥。”
贾琏呆住了:“父亲!”
贾赦答道:“放心,即便不算林家的那一块,就单单算那葡萄酒,每年超过十五万的进项了。”
贾琏道:“父亲,儿子的确有些意外。只是,若是真弄这个盐肥,每年二十万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些?”
贾赦是家主,又是父亲,其实并没有必要跟儿子交代这个。所以,贾赦作出解释的时候,贾琏很意外。贾琏隐隐也听说过盐肥的事儿,在他看来,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若是最后真的能成,每年就是多花一些银钱也是值得的。
如果换了贾政和王夫人,只怕知道这个之后,第一时间就到贾母跟前哭泣,让贾母开口做主,把这笔银钱弄到手了。
贾赦一愣,道:“你妹妹说了,这盐肥之事,牵涉甚广,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他就是要做,也必须从别的地方开始动手。”()
173 又见鸡鸭
173又见鸡鸭
得知贾琏已经被贾赦安抚住了,从宴席上下来的贾玖远远地看了王夫人一眼,这才低头对那传话的丫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父亲,就说,我知道了。另外,请转告父亲,就说,来年元月过后,就能够知道结果了。”
那丫头应了一声,立刻退了下去。
薛宝钗一直很注意贾玖这边,见那小丫头离开了,连忙过来道:“二妹妹,可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贾玖淡淡一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哥哥在外面受了气,不敢在外面失礼,回家之后忍不住了而已。好在经过父亲的开解,如今已经好了。听说那事儿跟北面有关,父亲特意打发人跟我说一声罢了。”
薛宝钗听了,也是一愣。
贾玖说贾琏发脾气的时候,薛宝钗第一反应不是贾琏在外面受了气,而是因为今天的螃蟹宴而生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坐着看仇人风光无限的。怎奈贾玖这么说了,薛宝钗也只能这么信了。
可是,薛宝钗又忍不住偷偷地打量贾玖,希望从这位的脸上看出端倪。
不过,他显然失败了。
因为贾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哪怕贾母侧着身子,伺候着长乐公主从他身边经过,他也是带着笑,微微欠身,等这两位走到前面去了,方才跟了上去。
导师长乐公主,见贾玖走在他身后,十分不习惯,竟然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跟贾玖相差半步的薛宝钗,然后方才对贾玖道:“玖丫头。我们去假山那边走走。嘉善姑姑府里的假山极有趣味,兰陵姑姑上个月也叫人整假山了。反倒是你家的假山,我来你家也有两天了,却没有正经地玩过。”
假山,是个开放又私密的地方。一般来说,去假山就意味着有私密话来说。
贾母即便是年纪大了,对于某些禁忌还是略知一二的。听见长乐公主这么说。贾母连忙在边上催促。贾玖跟薛宝钗笑笑,点头示意之后,疾行几步。跟长乐公主手拉着手,快步往假山而去。贾母脚下略略停了一停,跟走在后面的王夫人并列,原来跟着王夫人并排的薛姨妈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跟李家太太并列。
如此一来,后面的姑娘们自然也跟着调整了位置。贾倩贾清和李纹李绮这两对姐妹就不用说了。他们自然是走在一起的。
李纨原本是孙媳妇。他素来有心,虽然不至于要留下来处理宴席的收尾,却也略略站了站,看着那几个仆妇还算有章程。这才留下了刚刚回来的丫头素云,自己疾行几步,走在后头。正好照料年纪最小的惜春。
如此一来,史湘云、邢岫烟、薛宝钗、薛宝琴、探春五个人就难安生了。
探春素来是个机敏的。过去这种宴席,探春都是亲亲热热地搀着贾母走在前头。可是今天,贾母尚且要奉承长乐公主,又有王夫人虎视眈眈、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又哪里有这个胆子走在前面?
若是换了以前,探春一定跟史湘云走在一起,至少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将来很有可能是他的嫂子。可是经过今天的事儿,探春就知道,史湘云是得罪长乐公主了,即便公主殿下不计较,上面的那位老太太也不会继续护着他,更不要说他那位精明的嫡母。
以探春的机敏,他如何敢在这个当口跟史湘云走在一起?
趋利避害,才是他目前最应该做的。
可是探春又不甘心跟薛宝钗薛宝琴姐妹走在一起,或者说,他不想。不仅仅是因为薛家姐妹的身份,还因为王夫人和薛家那诡谲的关系。所以,迟疑了片刻之后,探春还是快走几步,走到了邢岫烟的身边。
邢岫烟本来也不过是跟着大部队慢慢地走着,看着这湖光山色、听着叽叽喳喳的八卦,猛地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立刻扬起笑脸,打算跟对方打个招呼。
可是看到对方的时候,邢岫烟也愣住了。
他以为会是薛家姐妹中的一个,却没有想到会是探春。
虽然搬进后花园的日子不长,可是贾玖给邢岫烟安排的丫头也不是易与之辈。至少,关于贾赦和贾政两家子的恩怨,邢岫烟却是知道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他那位至今躺在屋里、跟个活死人一般的大姑母,邢岫烟也不可能跟探春发展出什么友谊来。
邢岫烟微笑着跟探春点了点头,又转过了脸去。却不想,他的行动,都被史湘云看在了眼里。
史湘云立刻道:“邢姐姐,三姐姐都站在你身边了,你好歹也理一理呀。”
史湘云的声音又清又脆,不止他们几个,就连前面的长乐公主和贾玖也听见了。长乐公主见贾玖眼里浮现出一股子担忧,立刻把贾玖一拉,道:“你不可能护着他们一辈子,有些事情,你还是应该学会放手。”
贾玖听了,叹息一声,道:“可不是。”却依旧竖起耳朵细听。
那边邢岫烟听见史湘云的话,不得不转过头来,看了史湘云一眼,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留心前面的贾母和王夫人是否听到,虽然说他对自己能够糊弄过贾母的行为并不抱有希望。
不管怎么样,史湘云都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而探春又是贾母的亲孙女儿,至于自己,不过是贾郡君的便宜表妹罢了。
邢岫烟答道:“旧年我在南面的时候,也曾经听长辈说过大姑姑嫁得极好。怎奈我出生的晚,不曾见识过。后来大了,竟然以为长辈们不过是在哄我罢了。等住进了这后花园,跟诸位姐姐妹妹相识,有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更何况是今日?”
邢岫烟把姿态放得很低。
如今的这几个女孩子都是知道他家的事儿的。邢夫人的嫁妆对于外面的人家来说。也许很多,可是对于贾家来说,也只能是马马虎虎四个字罢了。邢岫烟的父亲又沾染上了一个赌字,连累得邢岫烟在南面的时候只能租赁寺庙的屋子过活。所以说,即便邢岫烟如今看着很体面,可是他的家世却是极为姑娘之中最是拿不出手的。
在贾家的其他女孩子的眼里,邢岫烟在家里怕是手里日日离不得针线。因为他需要为父亲还赌债。跟邢岫烟这样的女孩子。能够住进贾家的后花园,跟贾家的女孩子们一起过着千金小姐一般的日子,那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所以邢岫烟这样说了。不止史湘云,就连那些个婆子们都信以为真,认为邢岫烟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福气。
倒是长乐公主,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道:“你这个表妹说起假话来,就跟真的一样。”
贾玖叹息一声。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做到一辈子不说谎的?与人无伤已经是很好了。”
邢岫烟虽然说了谎,却将一场风波消于无形。虽然他付出的是家丑的代价,可是在贾玖看来。跟今天这样的情况,若是在长乐公主面前失礼,这后果不知道比邢家早就人尽皆知的家丑严重多少倍。
长乐公主却忍不住道:“那么。你那个表妹也是这样的人么?”
贾玖一愣,继而明白长乐公主说的不是邢岫烟。而是林黛玉。
贾玖道:“其实,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言辞,所以,现在也不方便去见林妹妹。”
“可要本宫陪同?”
“那岂不是说我狐假虎威,借着公主的威势给林妹妹施加压力么?”
“你心疼他了?”
贾玖沉默了一下,道:“如果这盐肥真的要推行开来,说不得要借助林家的力量。让人家心甘情愿地帮助我,和逼迫人家帮忙,这是两码事。”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即便你因此有可能受气?”
贾玖道:“林妹妹是个通透的人。”
长乐公主答道:“你就这么信他?”
贾玖这才明白过来。
他笑道:“不是因为我信他,而是我希望自己能够问心无愧而已。”
长乐公主答道:“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百年之后躺进棺材里能够对自己说自己问心无愧的?”
话虽然这样说了,不过长乐公主也明白了贾玖的意思,乐得不提林黛玉,而是拉着贾玖往假山走去。
贾母跟在后面,扶着王夫人的手,慢慢地走着,口中还道:“二丫头跟公主殿下还真是要好。只是公主殿下来了这么久了,他就不知道请长乐公主来园子里面转转么?”
王夫人陪笑道:“老太太,二丫头年纪小,有的时候顾不到也是有的。”
倒是跟在后面的李家太太听说了,插嘴道:“若是公主殿下说了,贾郡君又岂会不带公主殿下过来?我看是公主殿下没提,或者是贾郡君屋里的稀罕东西多,故而公主殿下才没来得及欣赏这后花园里的景致呢。”
贾敏听了,连忙道:“公主殿下到底是万岁的爱女,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就是我们家的园子又哪里比得上皇家御园的九牛一毛?终究是公主殿下跟我们二丫头要好,故而如此罢了。”
薛姨妈也跟着笑道:“可不是这话。我听说,公主殿下刚回到京里的时候,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后来还是在贾郡君的陪同下才好了些。虽然过去已经有两年了,但是公主殿下经历过的事情,又岂是我们能够想象的?公主殿下黏着贾郡君也不奇怪。换了我,日日失眠的时候,若是有人能够让我好好睡一觉,我也会重金酬谢。”
长乐公主被噩梦困扰,这在有心人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也正是因为这个,当今万岁才会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儿多有亏欠,才会事事顺着这个女儿。
薛姨妈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失礼,却把暗地里有关长乐公主和贾玖的关系的流言都给抹平了。
王夫人忍不住看了这个妹妹一眼,他一直以为,这个妹妹是个笨嘴笨舌的,哪里想得到,薛姨妈也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
贾母点了点头,望着已经进了假山的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人,道:“可不是这话。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说不准呢。”
王夫人想让贾元春成为长乐公主的母妃,可不想听贾母说什么长乐公主跟贾玖投缘的事儿,见长乐公主和贾玖已经进了假山,立刻便道:“老太太,二丫头难道是要带公主殿下去浣纱馆?那是倩丫头和清丫头的住所,不跟他们打个招呼怕是不好吧?”
贾母听了,连忙让鸳鸯把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叫到跟前来:“你们过去看看,没的等你二姑姑带着公主殿下去了你们那里,屋里也没个人,甚至连茶水都没有。”
贾倩和贾清姐妹听了,不敢怠慢,再者,他们也腻歪史湘云跟薛氏姐妹之间的机锋,连忙告退,抄近路,会浣纱馆去了。
后面的史湘云还在奇怪:“倩丫头和清丫头两个这是怎么了?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往那边去做什么?回头要好好责罚他们才是。最好让清丫头做些体己的小食来。”
薛宝钗听了,忍不住取笑道:“云妹妹,怎么走了这么一会儿,你又饿了不成?还是说,下面的人短了你的吃食?”
史湘云瞪了薛宝钗一眼,道:“可不是。虽然说我有了自己的院子,厨房里还有自己的份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炸鸡块却只做了一次,份量还不多。”
史湘云嘴上这么说这,可是这眼神却忍不住望着刚刚离去的贾倩贾清姐妹。
走在前头的李纹李绮两个忍不住回头望了史湘云一眼,却没有多说话,反而是薛宝琴,虽然知道里面有什么缘故,却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史湘云没来得及回答,薛宝钗却道:“我明白了。二妹妹屋里的规矩,一应食材是算计到人头的。就是这鸡鸭之类的,一旬也是有数儿的。十丈软红就住着云妹妹一个,食材自然也是有数儿的,可是这话?”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宝姐姐倒是聪明。”
聪明,又作耳聪目明,史湘云明着是夸薛宝钗聪明,可是结合他的语气,显然他的本意却不是如此。()
174 如意
174如意
贾母已经很久不曾真正管过什么事儿了。或者说,在很久以前,他就不管小辈们的吃穿用度这种小事儿了。
在贾母的眼里,他只要把握住贾家的大方向,然后就等着小辈和丫头们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行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多年以来,贾赦做得极好。而王夫人在别的地方不行,在奉承贾母的时候总是能够润物细无声一般,做得极为周到,也让贾母十分满意。可是当那层华丽的、用来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被掀开之后,王夫人背负了大部分罪责去了佛堂,贾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赦夺回自己的东西之后,贾母也没有插手这座府邸里面的事情。
如果今天史湘云不开口的话,贾母会继续无视。
但是今天,贾母做不到。
因为今天,长乐公主就在贾家,长乐公主身边的女官们,很多都是出自官宦之家,有的不如贾家,有的家世跟贾家差不多。贾母可以在薛家面前浑不在意,可以在李家母女面前浑不在意,可是他不可能在这些人家面前也不在意。
若是让外头知道了,他们贾家明明一切都好,可是来贾家作客的姑娘竟然吃食都要计算,再看看今日的宴席,贾母能不脸红么?
贾母当然不会生贾玖的气。因为贾玖很早就把后花园里面的事情交出来了。但是他生贾倩贾清姐妹的气,认为是他们两个让他丢了脸。
所以,贾母略略站了站之后,便道:“这里过去就是浣纱馆罢?我们且去看看他们姐妹的屋子。”
王夫人听了,也笑道:“看起来。公主殿下跟二丫头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去浣纱馆里面等也是一样的。”
看王夫人还没有死心,贾母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某些事情,总是越描越黑的。王夫人打擦边球,想宣扬长乐公主跟贾玖的绯闻,在贾母看来,贾玖被抹黑事小。长乐公主被抹黑了。那就是彻底得罪了宫里的节奏。
方才已经圆过来了,现在这个儿媳妇又说得隐晦,实在是不适合再多说什么。
贾母仔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他把手伸给了王夫人。
在外人面前,贾母总是会记得给王夫人一点面子,毕竟,现在的王夫人可是皇妃的生母。哪怕他还是一个庶人。
刚刚回到浣纱馆的贾倩贾清姐妹得到消息,只得迅速吩咐了下面几句。就让厨房上人往后面去了,自己则带着嬷嬷们和贴身大丫头出来迎接。贾母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屋檐底下一溜儿宫灯,道:“怎么这里挂的还是纱制的宫灯?为什么不用西洋水晶玻璃的?”
上好的轻纱也不便宜。但是比起那远渡重洋来的水晶玻璃,或者是内府卡着数儿、价钱高高的本土水晶玻璃,那就是一个零头。
只是。再好的轻纱,透光的同时也透风。平日里有个风吹草动的。灯影就晃个不停。若是遇到大风天,哪怕挂得再高,纱制的宫灯也有可能熄灭。在这一点上,纱制的宫灯就比不上水晶玻璃灯了。
贾倩本能地感觉到了贾母语气中意有所指,一时之间,倒是踌躇了。
反倒是贾清,他笑盈盈地过来,搀扶贾母,口中道:“老太太,打我们姐妹进来的时候,这里挂的就是纱灯。也许的确比不上水晶玻璃的,不过,若是在那纱上画了各色的图案,灯影幢幢下,也别有趣味呢。”
贾母笑道:“你倒是个会玩的。”
说着,就任由贾清扶着他进了屋子。
当初贾倩贾清姐妹刚来贾家的时候,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就经常来他们这里玩耍,说句不好听的,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往他们姐妹的床上爬也是有的。
后来,贾玖通过秦可卿和林之孝的路子,弄到了几个厉害的嬷嬷,贾倩贾清姐妹又得了封爵,这日常起居自然也跟着有了底气。因为贾玖的坚持和算计,贾宝玉是来不了这后花园了,史湘云也渐渐地绝迹于浣纱馆。算算时间,史湘云上一次来这里,也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史湘云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史湘云一进屋子,就道:“倩丫头,几年不见,你这里倒是没有大变样儿。就是上面的香案上多了一座碧玉的翠竹盆景。”
贾倩听见了,微微一笑,道:“姑姑不止一次说过,这浣纱馆收拾得急,有些简薄了。后来陆陆续续的,不止祖父和二叔送了东西摆件来,就连外面也送了不少东西。这东陵玉的盆景便是外面得的。虽然不值什么,当不得他的好兆头。我们姐妹摆放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放在这里好看。”
贾倩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
在这个时代,正堂的物件摆放都是有一定的章程的。即便是小姑娘们自己闺房的正堂,也不能太随心所欲。
尤其是贾家这样的人家,底蕴不够,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底气,就只能从吃穿住行上讲究排场,似乎这样就能够抬高他们家的格调,让他们跟那些人家平起平坐似的。可实际上,这样的行为,也不过是贾家为世人提供的众多茶前饭后的谈资之一。
就好比说东陵玉的摆件,因为东陵玉太过普通,哪怕是寻常的商人,只要有钱也能够弄到一两件,所以,即便是品相极好、工艺极其精美的东陵玉摆件,在贾家也是很少能够见到的。
这件东陵玉翠竹盆景便是如此。明明栩栩如生,明明那竹子就好似随风摇摆一般,就是因为他的材质,而被当成了寻常物件。如果不是贾清觉得自己如今已经可以不再讲究这些虚的了,他也不会把这座翠竹盆景摆在正堂的香案上。
贾母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这东西。材质虽然平平,可是如今能够把一整块玉雕成这副模样的,这匠人即便不是宫里的供奉,却也差不了多少了。这是当初你们刚刚得到册封的时候,外头孝敬的吧?真是有心了。”
要知道,手艺好的匠人也是要挑材料的。贾母的话虽然有抬举对方的嫌疑,却也直指一个现实。
宫里的那些供奉们。可轻易不会接东陵玉这种接地气的材料。
贾清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若是东西太好了,我们收着也不踏实啊。还是这样好,东西刚刚好。不会太打眼,手艺顶呱呱,拿出来也不丢人。”
贾母听了,再想想这姐妹两个的身份。也是微微一笑。
贾倩贾清姐妹两个的身份,也是贾母心中的一根刺。贾母也曾经在背地里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这么好的事情,就这么便宜了两个外头来的,还偏偏不是他亲生女儿的女儿、孙女,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家的闺女。
可是理智也十分清楚地告诉他。那个时候,就是贾玖有心,也不可能把荣誉让给探春的。不仅仅是因为探春是婢生女的出身。也因为贾赦贾政兄弟间的恩怨。
可以说,当日这姐妹俩几乎是贾玖唯一的选择。
想到自己女儿那悲苦的命运。贾母的心中也十分纠结。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早早地没了,让他这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完全是林家的错,林如海违背贾母的意愿续娶了填房妻子、生了儿子,所以贾母心中很不待见林家。可是另外一方面,林黛玉又是贾敏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血,贾母又希望这个外孙女儿能够得到一个好结果。
看到贾玖待林黛玉好,贾母很高兴,认为林黛玉有可能继贾倩贾清姐妹之后,又一个得到贾玖的照拂的人。另外一方面,贾母又为林黛玉担心。
因为长姐如母。林家上一辈已经没有人的情况下,林黛玉作为姐姐,有这个责任照顾好弟弟妹妹,就跟过去的邢夫人一样。
那样一来,林黛玉的终身大事注定了要被耽搁了。
贾母每每想到这个,心中就是一阵痛。
尤其是现在,看到贾倩贾清姐妹眼看着就要大富大贵、前程似锦,可是他的亲外孙女儿的未来还笼罩着一层黑雾,贾母免不了又盘算开了。
也许,亲上加亲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夫人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虽然脸上依旧是一副慈悲人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已经在盘算这座浣纱馆里面的摆设价值几何了。
王夫人本来就贪财,不然,曹雪芹也就不会用金钱蟒来暗示他了。一年前,贾元春封妃,他从佛堂里出来,看到自己手里就只剩下自己从娘家带来、经过了罚款和贾政的挥霍之后所剩无几的嫁妆,王夫人对金钱的追逐就越发变本加厉了。
他在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面前是从来不会掩饰的,可是在贾母跟前,他好歹还知道收敛一二。
但是,他的神色,他眼底的贪婪,又如何瞒得过这一年来被他折腾得够呛的薛宝钗呢?
薛宝钗早就看到了那美人斛里面供奉着的如意,当下就指给薛宝琴看:“琴妹妹,你看那个。”
薛宝琴顺着薛宝钗的指点望去,先是一愣,继而大吃一惊:“那是内造的如意罢?寻常人就是得那么一件两件就很了不得了,想不到这里居然有四件。”
薛宝琴的惊呼,自然也引起了薛姨妈的注意。
现在的薛家,虽然有着王夫人在边上百般算计,虽然有省亲别墅那个耗钱大户在那里杵着,可是薛家的财政状况依旧还过得去,无论是薛宝钗还是薛宝琴都不缺钱,或者说,无论是薛蟠这一房还是薛蝌这边,薛家如今在京里的这两房都不缺银子,但是他们缺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
邢岫烟就是再让人瞧不起,他还有个当过官的祖父。
薛家却是几代以前的先人做过官,如今,还把祖上传下来的皇商招牌给丢了。
薛宝琴看到那四支如意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若是他能有那么一支,哪怕是里面最不起眼的竹节如意,他的婚事又岂会横生波折?梅家又岂会连出京赴任都不打个招呼?
可是梅家终究是薛宝琴的未来婆家,薛宝琴又能够如何表示?
他是闺阁女儿,年纪又小,若是他有什么表示,只怕就要被人笑话恨嫁了。
可是,薛宝琴的心中终究是不甘心的。
同样艳羡又不甘心的,还有探春。
探春是个有志气的,就跟他在原著里面说的那样,若是他能够走,他早就走了。可实际上,探春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最起码的,他没有户籍。没有户籍,就不能买房置地,更不可能买铺子。
探春曾经不止一次拿着自己的堂姐做过比较。在他看来,这位堂姐是个极有本事的,可是如此有本事的堂姐,建立了那么大的功勋,又做了那么大的事情,最后还是必须回到家里。比起堂姐,样样都不如的自己,又能够如何呢?
感到深深地无力的同时,探春又好不甘心。
他想着,上面的那几支如意,若是他有一支,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竹节如意,只要是宫里得来的,那么,他的嫡母就只能学着那边的做法,把自己记成嫡出了吧?
但是,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薛姨妈也听见了女儿的话,他抬眼看了看,道:“这几支如意,虽然用料都寻常,可细细看去,比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打宫里得的也差不多了。”
薛姨妈口中的母亲,其实就是王家上一代的主母,王子腾的生母,也是他的嫡母。那个时候,王家虽然不比贾家来得显赫,却也是勋爵贵胄之家。作为正经的县伯府的当家太太、诰命夫人,王家老太太进宫并不稀奇,得到宫里的赏赐也不。
不过,薛姨妈也好,王夫人也好,绝对不会告诉众人,王家那位老太太,一辈子从宫里得到的如意,也不过是四支而已。
王夫人甚至还接过话头,道:“可不是,那支金镶玉的八宝如意,可不是跟母亲经常把玩的那支有些仿佛么?”
横竖这种东西,王家老太太即便是真的有,也是留给儿子,不会留给女儿的。王夫人也不怕有人在这里多嘴。()
175 心惊
175心惊
史湘云性子比较直,又是大大咧咧惯的,听见长辈们这么说,忍不住道:“既然是宫里得的,为何不用鹅黄的绫子供奉上,反而就这么随意地摆在这里?”
史湘云知道,宫里赏赐的东西都要用绸缎垫着、包着,供奉起来。他们史家也是这么做的,为了表示对皇权的敬畏。
史湘云的话一出口,屋里的长辈们都愣了一下,继而又纷纷地望着史湘云笑了起来。
贾母也止不住的笑意。
他拍拍扶着他的贾清道:“清丫头,你给云丫头说说。”
“是,老太太。”贾清欠了欠身,应了,这才微微侧过身来,对史湘云道:“云姑姑,太上皇后和皇后娘娘赐下的东西才轮得到用鹅黄的绫子供奉起来。这几支如意虽然精美,却是几位妃位甚至是位居九嫔的娘娘们赐下的,就是要供奉,用大红或者是绯红的缎子就使得,用不了明黄、鹅黄、杏黄的绫子缎子。可若是用红色的缎子供奉了,搁在这堂屋里,反而不像,因此就拿了这么个美人斛供着。如意如意,万事如意,名字虽然吉祥,也不过是手里把玩的物件罢了。”
说到最后一句,贾清的声音却是充满了失落。
刚开始的时候,有好东西拿,他也是高兴的。等他知道了这几支如意的真正含义的时候,终究还是灰了心。
如意这种东西,就是包装得再漂亮、装饰得在华丽,终究也不过是一支痒痒挠,一件玩意儿。那些宫妃们,赐给他们姐妹痒痒挠。又何尝不是在鄙视他们姐妹的出身,把他们姐妹两个当成了手边的一件玩意儿?
被人如此看待,贾清心中如何能够服气?只是他奈何不了那些妃嫔,甚至在宫里的那些日子,还要到处赔笑脸。那种熬心的日子,贾清现在想起来,都难受得紧。他根本就不能想象。若是他进了宫。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史湘云即便再不懂事儿,他也不会地图炮,至少。没有妨碍到他的人,他还是能够跟对方和睦相处的。在史湘云看来,这姐妹俩跟贾宝玉差着辈分,又得了宫里的册封。只要他们不想糟了宫里的厌弃,只要他们不想过过去的那种苦日子。就应该知道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既然贾倩贾清姐妹两个注定了不可能跟贾宝玉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史湘云也乐得跟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交好,尤其是现在,这后花园里。除了探春惜春姐妹,另外两个几乎都可以说是他的情敌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是,跟贾倩贾清姐妹交好。将来无论是嫁给贾宝玉还是嫁给其他人,这两个人终究是他的手帕交。未来哪一天说不得能够使得上力。
这一点,史湘云看得很明白。
所以,想明白的史湘云开始试着跟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交好。
至于贾玖,他实在亲近不起来。因为,在他眼里,贾玖是把王夫人送进佛堂的罪魁祸首,他既然想要嫁给贾宝玉,就不可能跟贾玖交契。
史湘云歪着头,看了贾清好一会儿,方才道:“清丫头,你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长辈都看了过来。
其中以贾母和王夫人最为关切。他们无非就是害怕贾清在宫里得罪了人,连累的贾元春。其中,贾母还害怕贾玖将来也被这姐妹俩连累,而王夫人却是狠狠地盯着这姐妹俩,心里盘算着,若是这姐妹俩真的做了什么,他势必不会放过这俩人的。
贾清沉默了一会儿,道:“自开国以来,宫里对内命妇和外命妇的册封都有一定的章程。别说是臣子之家,就连宗亲府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辈子就顶着宗女的名头呢。偏偏我们姐妹因为姑姑的缘故,进了公主殿下的眼,得了册封且不说,还有皇庄和采邑。这是多大的体面?!刚册封的那会儿就有人当面说算话、给我们脸色瞧,那个时候,那位季淑妃还帮我们姐妹开脱过呢。可惜的是,如今,当初那位为难我们的娘娘也好,季淑妃也罢,都已经不在了。”
何止是不在,季淑妃的娘家也被抄家问罪,就连刚及腰的小侄儿,也被发卖了。
贾倩贾清姐妹俩私底下每每说起这个,都是相对无言。那个地方本来就是红颜冢,偏偏有那么多的人家,总是想着把女儿送进去,希望女儿显达了,给自己家争光。也有那样的人家,本来就不想把女儿送到那个地方去,却因为圣命难违,不得不忍受一辈子都见不了一面的骨肉分离。
这就是宫廷。
史湘云听得有些懵懂。
他终究是被长辈们护得太好了,本身又不用选秀,也不需要经历那些事情,所以,对宫廷的了解也仅限于他这个年纪的女孩能够知道的光鲜亮丽罢了。
反而是薛宝钗,听到贾清这么一说,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薛宝钗终究是一位曾经一度以进宫为目标的女孩,很多事情,家里都请了专门的人细细地教导他。对于宫里的事情,他是很清楚的。薛宝钗是个自视甚高的女孩子,对自己的相貌和教养十分有自信,他甚至一度认为,只要自己进了宫,以自己的手段、容貌、才华,一定很快就能够引起皇帝的注意,并且顺顺利利地当上宠妃。
可实际上,薛宝钗最后还是青云梦断。
今日,听到贾清用如此惆怅的口气提起季淑妃,薛宝钗的心里能够好受才怪。
他隐隐觉得,贾清这句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因为贾清跟贾玖贾倩一样,都很清楚自己的青云志。心里既然有了这样的念头,薛宝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可是捏着团扇柄的手不觉有些用力指甲两侧的肉隐隐可以看到发白了。
薛姨妈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女儿的不对劲,当下便笑呵呵地开口道:“这宫里的女人。一切荣耀都来自于万岁。万岁可以给,也可以收回。这位季庶人既然位居妃位多年,应该很清楚这样的道理才对。可是你看他,为了些银钱,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子,也不会这么做呢。”
薛姨妈说得高兴。却忘记了另外一个人。王夫人。
如果说在场的女眷中,谁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王夫人首当其冲。
残害大嫂、杀死侄儿、谋害大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经过官府认证的,根本就无法抵赖。要不然,贾元春封妃的现在。他也不会依旧是白身,跟薛姨妈这个商家妇一样。什么都没有。
听见母亲说错了话,薛宝钗大急。
现在得罪的王夫人,回头,这位姨娘还不知道折腾出多少花样儿来、又要从薛家拿走多少银钱才算完事儿了。
薛宝钗心乱如麻。
这样下去。他即便是认了命,把贾宝玉当做未来夫婿,只怕人家也未必会让自己给贾宝玉做正妻呢。
不是薛宝钗杞人忧天。而是外面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有些事情,女孩子天生就吃亏。
反倒是薛宝琴。笑嘻嘻地道:“老太太,如今大姐姐已经是娘娘了,等二姐姐进了宫,只怕又是一个娘娘呢。老太太,大喜呢。”
贾母连连摇头,道:“傻丫头,哪里就这么简单了?”
见薛宝琴满脸的疑惑,只得将宫里的规矩都一一地说了,比方说,同时不能有两个同姓的高位妃子之类的事儿,听得薛宝琴一惊一乍的,连连惊呼。而王夫人在背着人的地方,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终究没有在众人面前闹出来。
被自己的琴妹妹拆台什么的,真要说开了,丢脸的还是他,而且丢的还不是一次。
只是,这屋里人多,就是贾倩贾清姐妹俩忙着上茶果,可他们身边的人,尤其是那几位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个个都是眼观八路耳听八方的主儿。王夫人这种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他们去?
倒是史湘云,听见贾母跟薛宝琴说了这半天,好半晌才道:“原来这里头竟然有如此门道?我长这么大了,老太太都不曾跟我说过。老太太对琴妹妹可真好。”
贾母点点史湘云的小鼻子,道:“那你问问你自己,我讲古的时候,你哪次坐下来,老老实实地听了?还不是跟宝玉跑到边上玩儿去了?!”说着,又指着薛宝琴道:“这些东西,你们这些小姑娘听听也就算了。只是琴儿终究是有了人家的姑娘,有些东西,是时候学起来了。”
贾母口中这么说着,可是望着薛宝琴的眼神却十分复杂。
薛宝琴让他想起年轻时候的贾敏,美艳、纯真、才华横溢,几乎是个完|美的女孩。而在每个母亲的心中,自己的女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子。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贾母留下薛宝琴是因为觉得这孩子对自己的胃口兼需要安抚贾宝玉的话,那么现在,贾母却是有几分把薛宝琴当成自己的女儿的替身一般。
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婚约的话,贾母说不得还真的为贾宝玉定下了他。
贾母望着薛宝琴的眼神让薛宝钗心惊肉跳。
薛宝钗知道在很多方面,自己是比不得这个堂妹的。这个堂妹有个出色的哥哥,可自己的哥哥,就连自己都说不出他的好话儿来;堂妹纯真,越发衬托得自己世故、满腹算计;更重要的是,薛宝琴年轻!
想到自己的年龄,再看看薛宝琴,薛宝钗的心上又添了一层厚厚的冰。
即便已经决定了要把家撑起来再嫁人,可是看到自己一年年虚掷年华,薛宝钗的心里又何尝没有遗憾?!可是他的母亲、他的哥哥、他的娘家,都容不得他后退。
想到自己的命运,薛宝钗的心里一片悲凉,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力气去猜测王夫人的想法。
坐在最后的一个座位,探春却竖起了耳朵。
探春也知道,自己是婢生女,即便是运气好,嫁出去给人做正妻,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如果没有儿子,他也许一辈子都用不到。可是探春却不甘心,也许他的丈夫身上不可能用到,但是,他的儿子、孙子身上却能够用到,探春是这么相信的。
等上面的贾母说完了,李家太太才奉承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换了我们,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呢。”
贾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京里公卿之家的女眷们又有几个不知道?就是给家里的孩子请嬷嬷,这些宫里出来的嬷嬷也会私底下提点的。有些话儿的确不能传出宫,但是这种规矩之类的事儿却是不妨的。”
贾母说这话的时候,未尝没有炫耀的意思。
上一辈的贾敏就不用说了。贾家这一辈的姑娘,贾元春是从小就被家人寄予厚望,不但打刚落地就被抱到了贾母的上房,还特地延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从小细细地教导着。如今更是贵为皇妃,就连贾母都为他骄傲。
贾玖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怎么样,可是当不得这孩子有本事、自己会挣,如今还没有进宫就已经是食双俸的一等郡君,数遍了京师,闺秀之中也很少有人跟贾玖这么荣宠的。不止自己出彩,还拉拔出了贾倩贾清姐妹。比起贾元春,贾母更为贾玖而得意。
至于下面的探春和惜春,一个是婢生女,一个是宁国府的,贾母没有这个耐心也没这个精力为他们谋划。尤其是探春,婢生女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除非赵姨娘这会儿死了,王夫人点头把他记在名下了,否则,探春永远也知道是婢生女。
贾母可不会为一个注定了没有多少前程的庶出孙女儿跟自己的儿媳妇不开心,尤其是这个儿媳妇还有个皇妃的女儿;也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为了别人家的女孩儿劳心劳力。
只可惜,探春机敏,却看不到这一点。而现在的探春,也只能继续钦佩贾玖、羡慕贾倩贾清姐妹,然后继续为自己的前程而努力。
因为庶女除了讨好嫡母,几乎没有别的出路。()
176 自以为是
176自以为是
长乐公主跟贾玖在假山那边并没有呆多久也来到了浣纱馆,贾母连忙带着众人迎接。
礼毕,回屋,依礼坐下,长乐公主这才道:“听说府上的假山还是高祖皇帝时期修成的?果然与别人家不同。”
贾母连忙起身答道:“公主殿下见笑了。”
虽然贾母多年来一直以自己能够嫁进贾家这样的人家为荣,可是他还是知道轻重的。至少他还知道,有些话不止不能说,还不能应下。
就跟长乐公主现在对那假山的赞赏一样,若是贾母这会儿洋洋得意,回头传到了上面两位的耳朵里,只怕贾家从此事多矣。
从前的贾母也不会在乎这些的。可是经过这几年的事儿之后,尤其是看到王子腾的下场之后,贾母早就没了当初的底气。现在的贾母,好歹已经明白了什么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示意贾母坐下,方才道:“本宫也不过是那么一说,太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说着又左右看了一下,道:“若是本宫没有看错,这屋里挂的是软烟罗吧?还是秋香色和松绿色的。”
浣纱馆的房子很高很大,比贾母的正房也小不了多少。帐幔这种东西又是从房梁开始,一直垂到地面为止。别看贾倩和贾清姐妹,每人的实用空间不过是一里一外两间屋子,当不得这屋子大,一间可以当成两三间使唤——好比两端的屋子,最左边摆着拔步床,中间对着门的位置摆着填漆榻和紫檀嵌大理石的圆桌,右边还能够腾出一个书房的空间,摆上书案、太师椅和三四个大书架。饶是如此,这一间屋子还不显丝毫的局促。更不要说,这间屋子外面还有一间只窄了一步左右的套间——这样的屋子,若是做帐幔,只怕比人家三四间屋子需要的料子还多些。
王夫人原来还不在意的,可是听到时软烟罗,立刻竖起了耳朵。
王夫人当然知道软烟罗。他在王家的时候。就听说这种专门进贡给宫里使唤的料子。因为他如烟如雾、有情无情。极富诗意,因此很受宫里的娘娘们喜欢。只是王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府里绸缎库房里面。最老的贴着签子的箱子里面装的竟然就是软烟罗。
一想到软烟罗的贵重,王夫人的心里就直抽抽。
就是不能拿来换银钱,用到省亲别墅上也是好的啊!怎么就便宜了这两个外头来的?!
王夫人浑然忘记了,当初他就是嫌弃软烟罗做衣裳不好看。才没有动。
只听贾玖笑答道:“正是软烟罗。我那里的是天青色的。”
长乐公主道:“你倒是舍得。”
贾玖答道:“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这些软烟罗在库房里面都放了快一个甲子了,就是我母亲的年纪都比不上他。这种东西也有个寿数儿。若是白白放坏了,岂不可惜?这软烟罗做衣裳又不好看,也只能用来做帐幔了。”
长乐公主道:“什么做衣裳不好看,做褙子自然是不好看的。可若是做了齐胸襦裙呢?正经的襦裙,层层叠叠的,也有好几层。比方说上次跟你说的那身,若是用这秋香色的做了最外面的那一层。襦裙看着本来就飘逸,再配上这软烟罗,那才是恰到好处呢。”
贾玖坐在下面也只是笑,却不接话。
原著里面,贾母就曾经说过软烟罗做衣裳不好看,他来了这里,也挺贾母说过两回。贾玖不知道他不在贾母跟前的时候有没有跟客人说过这软烟罗的事儿,不过,他是不会在这当儿开口表示赞同的。
那等于是下贾母的面子。
王夫人看了看贾母,这才道:“公主殿下,我们二丫头还小呢,见识也浅,还劳烦您多多指点他。”
长乐公主答道:“他哪里是不会,是不上心。当然,也没这个时间。本宫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他白天陪本宫四处玩耍,晚上还要腾出时间去准备祭祀的物件,还有道门布置的功课,也是极多的。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儿,就是一宿不睡也是有的。外人都嫉妒他命好,可有谁知道,他是也是苦过来的?本宫要说,若是外头的男子有玖丫头这么用功,只怕早就中了贡士了。”
贾玖终于撑不住笑了:“长乐,哪里有这么夸张?!这进士科若是这么容易就中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十年寒窗?”
长乐公主答道:“虽然说,一个好先生固然重要,但是,学生用不用功才是最要紧的。难道本宫说错了?”
贾玖直接用长乐公主的封号称呼对方,长乐公主也没有生气,反而在话语中更显亲昵,就连王夫人都忍不住心里一颤、多看了他们两眼。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贾母等人只得呵呵呵地应着:“公主殿下说得极是。”浑然忘记了,贾母不止一次说过,他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男孩儿是不用走科举的。
的确,跟贾家这样的勋爵贵胄之家的孩子,大多是靠恩荫出来做官,而且有资格恩荫的,还都是长房嫡长子。就跟贾珠当初进国子监的名额一样,那个名额原本是属于贾琏的,却被王夫人算计了去。结果,贾琏失去了一次机会,而贾珠却要承担父母的过错、背负上沉重的心理包袱,最后,心理包袱变成的心病,硬生生地把他给逼死了。
王夫人更好奇贾玖跟长乐公主的关系,可贾倩贾清姐妹俩却是偷偷地在看他。
从长乐公主的话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读书、科举的态度:只要是够用功,就能够考中贡士。可实际上,贾珠连国子监的功课都过不了,更不要说参加科举了。
长乐公主虽然至始至终没有提起贾珠一个字,却是扎扎实实地把贾珠贬到了泥地里面去了。
同样听出长乐公主的画外音的,还有李纨。听见长乐公主这么说的时候。李纨就低下了头。
这也是在李纨心头盘桓了很久的问题。
既然贾珠这么不中用,为何自己的父亲还是应下了这门婚事、把自己嫁到了贾家来?家风不好、名声败坏,贾珠本人也没有什么本事,功课也不好,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大前程。
父亲为何舍得委屈自己这个女儿?
李纨不敢往下想,他怕自己的世界会随着自己的思考彻底崩塌。
如今撑着李纨的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把儿子培养成才。方才是不辜负了自己的一生。
反而是史湘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开口:“既然科举这么容易,为何琏二哥哥要走明算科。而不走进士科?他是张家的外孙,张家的老尚书如何不能教导他?就是老尚书忙,可是,不是说琏二哥哥有个舅舅还是书院的山长么?”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贾玖沉吟了一下,道:“正是因为张家舅舅是书院的山长。他有不少学生,先后都做过进士科的考官,哥哥才需要避嫌。这是规矩。除非进士科的县试和府试的考官中间,没有出自张家的书院的。不然。之前哥哥不会读书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京师,转头,又中了秀才。不止张家会遭遇攻讦,哥哥若是在复试上发挥失常。很有可能遭遇处罚。而哥哥的文章,的确也差了一些火候,若是想中秀才,则需要一点运气。”
史湘云奇道:“怎么,科举取士竟然也是需要运气的?”
贾玖答道:“是的。进士科最重要的便是策论,文章这种东西,有的人喜欢文藻华丽,有的人喜欢质朴直白,即便有那种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喜欢的文章,大多也是名家的传世之作,就好比那篇《爱莲说》。以哥哥的水平,当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这位考官喜欢他的文章,另外一位说不得就会觉得哥哥的文章太锋芒,甚至有的人会觉得哥哥太过书生意气、认为应该好好熬熬性子才好。只是,在我看来,哥哥在家,若是真的帮到父亲的忙就好了,若是忙些庶务、做那些管事儿们做的活计,我宁可让哥哥去考明算科。至少,那是给万岁办事儿,是朝廷的官儿!”
史湘云道:“可是我听说,跟琏二哥哥这样的官儿,品级不高不说,俸禄也没多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不说,拿回来的俸禄,连喝茶都不够。”
贾玖答道:“这才是我要说的呢。我们家又不稀罕那一点子俸禄。我们稀罕的,是朝廷给我们的体面。云妹妹,你可莫要嫌我说话直白。这世界上,靠着那点子俸禄吃饭的官儿,还真没几个能为百姓做点实事的。他们就是有这个心,也多是忙着给自己经营好名声去了。”
要想为百姓做事,首先就必须通晓世情,对百姓民生有足够的了解。可实际上,那些清官们虽然清廉,可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治下并不一定是好的。
很多人都认为,清官做事就一定是好官,却不知道,有的时候,清官做的事,对百姓民生的伤害比贪官更大。因为贪官起码知道,修河堤是要钱的,赈济百姓,也是需要钱的,而府衙里面的钱粮,有相当部分是要交给国家的。所以,贪官们在贪污之余也会想办法把手里的钱盘活。然后,灾荒之年,百姓找到了活计做,也不用逃荒了,境内的河堤也乘机得到了修缮,一笔钱做了两样的事情,说不得还有些剩余让他和他的手下得点甜头。
可是清官呢?修河堤要钱,向富户摊派,赈济百姓要钱,又向富户摊派,有什么事情要钱,依旧是向富户摊派。他境内的富户们的钱粮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为什么他们就要比别人多出些?贪官们也许只会向富户们摊派一次两次,可清官们却会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向那些富户们摊派。那些富户们就会用各种方法,将这笔支出向下面的佃户、庄户,乃至是周围的百姓们转移,最后,物价飞涨,整个境内的经济秩序被破坏,百姓生活艰难,富户也是满心的怨言,整个治下,除了清官一个人的好名声,其他的,一团糟。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现实。
也是人性。
所以,贾玖对那些贪官们不感冒,对那些清官一样不感冒。
贪官们要的也许只是钱和权两样,可那些清官们,要的就不止是钱和权了,还有名声。而名声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人的血泪,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好比说,贞节牌坊。
史湘云还是不明白:“二姐姐,这清官怎么就不好呢?”
贾玖答道:“你难道忘记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作为亡国奴,百姓自然是苦的,可是国家兴盛了,百姓又为何苦。这六个字你且细细体会去。”
官场这种东西,很多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更何况,贾玖是女孩子,有些事情,的确不能由他来说。
倒是贾母,原以为贾玖这样说会让长乐公主生气,毕竟清官什么的,可是朝廷到处宣扬的内容。见长乐公主不说话,神色之中反而对贾玖很是赞赏的模样,贾母这才略略安心。
贾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就跟宝丫头差不多大,那个时候,我的太婆婆就跟我讲古,说起当初家里还没有发达的时候的事儿。那还是前朝的事儿,我们贾家在金陵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有好些田地,算得上是个小地主。当时金陵来了一个官儿,外头都说他是个大清官,那个时候,太婆婆也以为他是个好官儿。可是谁想到,他要钱起来,比那些贪官还狠。偏偏要去的钱,有一多半都是被糟蹋了。到了后来,抓壮丁,我们这些富户们居然要比那些泥腿子多出一个人!什么意思!我们该交的赋税一样不少地都交了,还比那些泥腿子多交好些摊派,到头来,竟然要我们把家里仅有的两个男丁送出去!这怎么可能!所以老祖宗兄弟两个就跟着太祖皇帝起事了。”()
177 惊怒
177惊怒
长乐公主对贾倩贾清姐妹的闺房并不感兴趣,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胆敢算计他的王夫人和薛宝钗。尤其是薛宝钗,长乐公主十分想不透,贾元春不过是王夫人的女儿,又不是他薛宝钗的亲生女儿、同胞姐妹之流,又哪里值得薛宝钗如此为他们母女谋划?
薛宝钗难道忘记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王夫人母女算计、戏弄之事了么?
同时,长乐公主也十分好奇。
他不明白,这个薛宝钗又为何会以为自己会一无所知由着他算计。或者说,这个薛宝钗就没有想过自己会生气么?何曾几时,他长乐公主如此好欺负了?区区一介商家女就胆敢如此算计他这个当今爱女,真当他堂堂长乐公主是个包子?
贾母跟史湘云讲古,长乐公主不过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眼角的余光却是停驻在薛宝钗的脸上,时时注意着薛宝钗的神情举止,脸上却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就好似他始终都是人们眼中的模范公主一样。
宫里有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跟薛宝钗差不多的女子,长乐公主见过真心不少。长乐公主可以肯定,跟薛宝钗这种人,不是真心纯善的话,那就是奸雄一般的人物。
可惜的是,薛家不会允许薛宝钗纯善下去,而薛宝钗本身也的确不是什么纯善之人。
而且,在长乐公主看来,无论薛宝钗如何算计,他的眼光也始终局限于内宅,他的触觉也仅限于名存实亡的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的后院。薛宝钗的手段是有的,可惜他的手段跟他的眼光一样。都上不得台面。处理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为自己谋利益是够了,但是,从家族的长远上来看,他表现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既不能量入为出,又不能辅佐母亲约束、教养好哥哥,更不能与人为善、为家族带来足够的人脉。偏偏有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野心。
薛宝钗的综合素质,长乐公主最后给了个中下的结论。
等贾母讲完了。长乐公主才道:“罢了。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有的人富贵了。又哪里记得住老辈的辛苦和艰难。不说这个了。本宫听说,贾妃的省亲别墅里面挂的都是西洋水晶玻璃灯,窗子上镶嵌的,也都是西洋水晶玻璃。可有这事儿?”
王夫人听了连忙赔笑。道:“公主殿下,我们娘娘蒙圣上恩宠奉旨省亲。我们哪里敢不奉承?既然已经决定看要修建省亲别墅自然要做到最好,方不辜负了娘娘难得回家一趟。殿下放心,哪怕是赔上像奴才的家底,奴才也会把这省亲别墅修得美羊美伦的。”
长乐公主沉默了一下。道:“你就是王氏?我记得,贾工部虽然被父皇训斥,到底没有夺官。依旧是父皇的臣子。你也不是什么皇家的奴才。这奴才二字还是请你慎言!至于这家底什么的,听说。你已经把省亲别墅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薛家?”说着,长乐公主又转头对薛姨妈道:“看这位太太的容貌,跟贤德妃也有些仿佛,想来就是薛家的太太了。皇家行宫花费不小,想来对府上也是个不小的负担吧?”
薛姨妈其实很想对长乐公主抱怨薛家在省亲别墅上的花费。老实说,即便有贾玖支援了那么多的财货,可是这省亲别墅和随着省亲别墅而来的各种开销,实在是让薛家有些难以为继。
薛姨妈心疼女儿夜夜在灯下打算盘的辛苦,却也知道不能在这个当儿说了实话、得罪了姐姐王夫人,只得委婉地道:“让公主殿下见笑了。我们薛家虽然有钱,也不过是铺子多,天南地北都有,采买东西比别人容易些罢了。若是说别的,终究是不成的。若不是这府里跟宁国府都凑了份子,又有贾郡君的慷慨解囊,为我们争取了一批仿太湖石,还仗义地只要了一点点银钱,否则,这省亲别墅的工程,只怕还真有些问题。至少,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修建成。”
长乐公主道:“原来你还记得玖丫头的石头。说起来,这么多的省亲别墅,数贾妃的这一座速度最快,听说匾额什么的都已经齐备,贾工部也上了折子。怎奈这省亲可不是谁先修好了,谁就能省亲的。宫里最是讲究尊卑,即便不是按照位份高低来的,也会等所有的省亲别墅都修好了,父皇才会让诸位妃母省亲。”
薛宝钗听了,这才抬起了头。
曾经,他也有过这个念头,尤其是那太湖石的事儿,本来他可以拖一拖,把价钱抬一抬,偏偏王夫人催的急,他手里的银钱也少,周转不来,故而最后不得不把这些仿太湖石都贱价卖了。还要作出一副,他需要对方的照拂的模样来。
这是薛宝钗平生最为后悔的事儿。
顺着王夫人的意,草草地把买卖结束了,结果好不讨好,王夫人得知了那批仿太湖石的身价之后,更是天天来要钱,完全不想他当初催促自己的模样。
这些事情,这种想法,薛宝钗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无论是被他坑了的贾玖还是他身边的莺儿。可是他的心里依旧存着一股气。
现在,长乐公主旧事重提,薛宝钗如何不感伤?
薛宝钗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接长乐公主的话的。哪怕他真的很想开口奉承两句,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倒是贾玖,听见长乐公主这么说之后,笑道:“原来大姐姐的园子是最早修好的?”
长乐公主道:“也不算是头一个罢。也有几家根本就没有修什么省亲别墅,只是把家里的后花园子收掇了一下,粉刷了墙壁就算完了。父皇曾经问他们为什么不动土,他们说,自己家都是新起来的。俸禄也不多,就是借了银子修了省亲别墅,将来也还不起,把父亲气得够呛。”
贾玖答道:“还有这样的人家?”
长乐公主道:“可不是。为首的那位,就是母后的娘家!父皇十分生气,还是母后脱簪待罪,又有两位皇弟求情。父皇才收回问罪的旨意。却还是让吴妃和周妃代理宫务。因为有母后前车之鉴,所以吴妃和周妃都不敢劝,甚至还递话回娘家。只是这事儿。外头的人都不知道罢了。”
贾玖答道:“公主说为首,难道还有别人?”
长乐公主道:“婕妤的位置上,也有几位草草了事,如今。那几位婕妤也被送到了北宫。只是他们足不出户,也无人探望他们。若不是他们的宫人按时去取饭,只怕也无人知道他们如今就在北宫。”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万岁没有夺了他们的位份?”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这个倒是没有。只是被罚俸一年。”
罚俸这种处罚,可轻可重。
俸禄这种东西,对于有的妃子来说。很重要,可是对于高位妃子或者是那些得宠的妃子或者是家世很好的妃子。他们就不那么稀罕了。
高位的妃子,比方说贵妃和四妃,俸禄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连零花钱都算不上。内府不敢短了他们的用度,逢年过节外面的官员还会送孝敬,若是有什么事儿求到他们头上,另外还有额外的孝敬。
得宠的妃子也差不多。
家世好的妃子,进宫的时候,少不了的嫁妆,即便他们明面儿上的嫁妆不会很多,可私底下,谁家可不是可了劲儿地给他们塞银票的?俸禄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花罢了。
反倒是家世不好的妃嫔和不得宠的妃嫔,份例可能不够使唤,这个时候,俸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进项了。即便不用来打点那些内侍,也可以用来添置一些必备的东西,比方说,冬天里总是不够的炭。
至于皇后,虽然说皇后也有俸禄和份例,但是,皇后终究是一国之母。只要有御史在,谁敢薄待了皇后?若是真的那么做的,只怕御史台的折子会把皇帝给淹了。
那几个婕妤,说是得罪的皇帝被禁足了,可是他们的位份没有降,份例什么的,自然是跟着位份走的。即便是有人克扣他们的份例,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也不是很难熬。更重要的是,皇帝只罚了他们一年的俸禄。
也许有的人以为,这几位婕妤从内廷到北宫,又被禁足了,是一件十分严重的过错,可在贾玖看来,不痛不痒,甚至还得到了家风可佳的名头。等这阵风过去,说不得这几位婕妤就要起来了。
有原著打底,贾玖从来不认为,奉承着皇帝、把省亲别墅往豪华里面修会落得好结果。要知道,按照某人的设定,贾元春可是死得不明白的。
贾玖不再说什么。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反而是王夫人,听了长乐公主的回答之后,接口道:“还是万岁仁善。换了别人,怕是不能够的。”
惹得长乐公主又多看了他一眼。
王夫人的话叫长乐公主不能不多想:他口中的别人指的是谁?
长乐公主的第一反应是外面的大臣们,等看到贾玖垂下头去,隐藏起自己眼底的不屑,长乐公主这才恍然大悟:王夫人原来是暗指贾政。
继而,长乐公主笑了。
他是被气笑的。
拿贾政这个沽名钓誉、谋害自己亲哥哥的性命的家伙跟他的父皇比,这是在侮辱他的父皇还是在侮辱整个皇室?
宫廷里面事情多,可贾政的内院里面也不干净。别的不说,贾政的妾赵姨娘就是一个不安生的主儿,隔三差五地闹事儿,粗鄙不堪,经常给主母王夫人没面子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事儿,长乐公主在来贾家之前就曾经听说过,到了贾家之后,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却也差不多了。
王夫人留着这个女人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表现他的贤良大度?用对方的粗鄙承托自己良好的家教?
可是,朝廷有明确的规定,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只这一条,就能够让贾政扒一层皮。再者,若是真要纳妾,王夫人为何不从外面礼聘好人家的女儿,给贾政纳一房良妾?非要让贾政讲究一个粗鄙的丫头出身的女人?让这样的女人跟自己一起伺候丈夫,其实真正丢了身份的,还不是他王氏?
长乐公主觉得,自己今天是白白地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有这么愚蠢的娘,那个贤德妃能够在宫里活多久都是一个未知数,自己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长乐公主放下手里的茗碗,道:“玩了这半天,本宫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太夫人,玖丫头本宫就带走了,希望太夫人不会介意。”
贾母立马感觉到长乐公主没了兴致。
虽然这一天下来,长乐公主还真的兴致缺缺,贾母还以为长乐公主对家里的景致不大满意,故而一直小心奉承着。可是这会儿,长乐公主可不仅仅是兴致缺缺,还明显地感觉到了不悦的气息。
贾母嘴上顺着长乐公主说了几句闲话,还吩咐贾玖好好伺候公主殿下,并且领着一堆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长乐公主,可是这心里却是直打鼓。
他看着长乐公主与贾玖带着一串的人从小桥回到东面的院子,心里却在使劲地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等听到王夫人说:“公主殿下似乎不是很开心呢。可是方才二丫头冒犯了他?”
贾母这才恍然大悟,转头怒视王夫人。
他一直都知道的,这个儿媳妇是个嘴笨的。可是贾母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会这么笨,以致于得罪了公主殿下。
贾母道:“公主殿下跟二丫头的事儿,他们自己会解决。你还是多多留心自己罢!大丫头的册封礼到现在都没个动静,你自己还是个白身,竟然有这个精力管到二丫头头上去?别忘了,老大媳妇虽然在屋里躺着,二丫头身边还有一溜儿人呢!”()
178 拒见
178拒见
不说回到自己的院子的王夫人是如何的生气,又是如何地拿身边的人出气,就连薛宝钗也是一脸的疲倦。
他原本想得好好的,借这个机会好好招待长乐公主,争取一个好印象,隔天再去给长乐公主请安,顺便打探一下公主殿下是否满意,然后才有机会进行下一步。
这些都是套路,也是社交礼仪,必须一步一步地达成。
薛宝钗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话,长乐公主就翻脸了。
事后,薛宝钗把整个过程都仔仔细细地想了一回,发现关窍之后,他也想躲进屋子里面大哭一场。
花花轿子众人抬。抬轿子的人会挑坐轿子的人,坐轿子的人又何尝不在挑抬轿子的人?
王夫人的那句话,听着是没有问题,可是说话的人却有问题。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李家太太,或者是薛宝钗的母亲薛姨妈,都可以说是皇恩浩荡,都可以说成事平民百姓对皇家的奉承。因为他们都不是罪人,也没有被案底,更不曾因为品德问题被夺了身份。
可是王夫人是什么人?
有个没本事、品德有问题的丈夫,自己本身还带着罪名、妇德有亏,他本来就没有这个资格出现在长乐公主的面前,却当着长乐公主的面说这种赞美的话,只会让对方觉得羞辱。
虽然说长乐公主没有指名道姓,甚至连多余的眼色都没有,但是薛宝钗知道,这次的宴会失败了,长乐公主生气了。他明天若是去拜访公主殿下,只怕还要受气呢。
可是薛宝钗又不能不去。
因为搭上长乐公主的线。不止是王夫人的愿望,也是他薛宝钗的愿望,更是他们薛家的希望。
薛宝钗很清楚,王夫人根本就是把薛家当成的钱袋子,薛家有钱的时候,王夫人还能给个好脸色,若是薛家没钱了。只怕王夫人转脸就翻脸不认人。偏偏薛家已经为了王夫人得罪了一贯好好说话的贾玖。就连薛宝钗也没有这个脸面继续调转头来。
他不认为,被自己吞了那么多银钱的贾玖还会跟从前那样对待自己。
商人家跟权贵之家往来,对方能够给自己一次机会就已经很好了。又哪里能奢望第二次?!
就连薛宝钗自己也都知道,经过了那次之后,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得到贾玖的照拂了。
可是没了贾玖的照拂,只会让薛家暴露在王夫人的眼前。任由王夫人欲与欲求。
这也是薛宝钗最恨的一件事情。
从他投靠王夫人的那一天开始,王夫人就不停地从他这里要钱、要钱、要钱。就好像要把薛家的家底榨干一般,而在此之前,贾玖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都是他薛宝钗主动送东西过去的。
薛宝钗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相信什么亲戚情分的。若不是他相信什么亲戚情分,他们薛家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是,他还必须走下去。必须想办法把薛家从泥淖中拔出来。
而长乐公主是眼下,他接触到的地位最高的人。就是为了薛家,他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跟对方搭上关系。而长乐公主的地位,也决定了他拥有足够的本钱。所以,哪怕是让人觉得自己厚颜无耻、使劲地巴结,薛宝钗也必须巴结上长乐公主。
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着灯火想了一个时辰,薛宝钗再度来到了薛姨妈的跟前。
薛姨妈正在屋里发愁呢,见女儿过来了,连忙招呼女儿坐下:“好孩子,你可还好?”
薛宝钗答道:“女儿安好。是女儿让妈担心了。”
薛姨妈摸摸女儿的头发,拉着女儿挨着自己坐下,道:“你那位姨娘本来就不大会说话,因此经常让婆母嫌弃,最后越来越沉默,以致于变成今天的模样,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好孩子,你莫要跟你姨娘计较。”
若是换了史湘云这样的熊孩子,说不得会以为薛姨妈是要自己委屈一下、多多体谅王夫人,只有薛宝钗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害怕自己跟王夫人对上以致于吃亏。
薛宝钗很清楚,他们薛家,已经是越来越经不起风浪了。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妈,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好孩子,你是个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哥哥又是那个样子,如今我们家就只能依靠我们娘儿俩了。对于长乐公主的事儿,你可有什么打算?”
薛姨妈的心里也在直打鼓。
在他看来,京里的商人这么多,想着投奔长乐公主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薛家能够亲眼见到长乐公主,还招待了长乐公主吃了一顿饭,本来就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偏偏他的亲姐姐王夫人说话不中听,让公主殿下拂袖而去。薛姨妈不怕王夫人得罪了长乐公主,却害怕长乐公主会迁怒他们薛家、迁怒他们母女。
薛姨妈担心的事儿,又何尝不是薛宝钗所担心的?
偏偏薛宝钗只能这样说:“妈,看您说的,公主殿下到底是宫里出来的,知书达理,哪里会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薛姨妈摇了摇头,道:“孩子,就是因为公主殿下出生高贵,不用在乎很多事情,所以很多时候他不需要生气,可是他一旦生气,就意味着要出大事儿了。”
说着,又顿了一顿,道:“公主殿下到底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他不生气则以,他一旦生气了,只怕有一大堆人要倒霉!”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可是姨娘一心想让大姐姐成为公主殿下的母妃……”
薛姨妈道:“你大姐姐本来就是娘娘,如何不是公主殿下的母妃?”
话出了口,薛姨妈也吓了一跳。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宝丫头,你的意思是。你姨娘是想……”
薛宝钗点了点头。
薛姨妈晃了晃,几乎没有摔倒。
“姐姐,姐姐,姐姐他怎么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公主殿下虽然也是庶出,可是端懿贵妃又是什么样的出身?那位可是万岁的亲表妹!这话若是传到那里,得罪的哪里是公主殿下,得罪的分明是当今万岁!”
薛姨妈看了看薛宝钗的神色。道:“宝丫头。这里头,你没有做什么吧?”
薛宝钗答道:“娘,女儿只是给姨娘出了个主意。让姨娘想办法说通老太太,办了今日的宴席。”
薛姨妈连连摇头:“宝丫头,你糊涂啊。你那个姨娘是什么人,这一年来。我们还没有看清楚么?做得好了,功劳都是他的。做得不好了,过错都是我们的。跟着他,但凡一点好处,他都要掖进自己的腰包。若是得罪了人,他一准把我们推出去顶罪!宝丫头,你可告诉我。你有没有做多余的事儿?”
薛宝钗答道:“妈,女儿只是在安抚姨娘的时候。说了两句。”
薛姨妈一愣,继而道:“宝丫头,你也看到了,你姨娘本来就没有什么本事。他手下的人就跟筛子一样,什么话儿都敢往外面说。有些事情,你以为是不妨碍的,说不得有心人早就传了出去了。”
薛宝钗浑身一震。
在此之前,他只顾着安抚王夫人,却根本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薛姨妈难得聪明了一回,道:“也是我的错。往日里只顾着跟你炫耀我们家有多少体面的亲戚,却忘了告诉你,靠人不如靠己。现在时间还早,太阳也没有落山,后花园那边想来还没有落锁。你现在就去二丫头那边,真心诚意地跟二丫头道歉。无论有什么样的办法,都必须让公主殿下知道,你是不得已的,是害怕你姨娘出了差错,这才尽力安抚他以致于说错了话。”
薛宝钗见母亲说得严重,立刻站了起来。
“是,母亲,女儿这就去。”
他才走到门口,又被薛姨妈叫了回去:“慢着,宝丫头,带上礼物。公主殿下和二丫头一人一份首饰,公主殿下的那份,在底下的暗层里面放十万两银票。”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妈,若是公主殿下说,为何我们不给二妹妹该如何?毕竟,公主殿下跟二妹妹交好,而我们从二妹妹手里硬生生地拿走了那么多的银钱也是事实。”
长乐公主跟贾玖交好,甚至不惜得罪了万岁也要来贾家跟贾玖同住,他为贾玖出气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薛姨妈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不无道理。“那就一样再给二丫头送去十万两银票。只是公主殿下的那份首饰要名贵些。罢了,你那些首饰虽然好,却也只能在这府里显摆,若是想让公主殿下满意却是不成的。现在还不晚,宵禁的时辰还未到,让下面的小子跑一趟,跟下面的铺子说一声,让他们明天赶早把送些上好的首饰进来。”
薛宝钗听了,立刻应了。
这母女俩把自己的私房和薛家的细软都翻了出来,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薛家铺子上的掌柜果然带着好些东西从后门进来了,那么多的箱子,看得王夫人十分艳羡。
如果薛家的那些掌柜不是男子,如果高门大户的女眷轻易不见外男是规矩,如果贾政不是假正经,也许王夫人早就寻了个借口亲自去薛家的院子了。
可惜的是,薛姨妈和薛宝钗的动作很快。当天就挑好了东西,当天就让掌柜带着人和东西出去了。
那些掌柜们才离开,薛宝钗就带着礼物、在莺儿并几个婆子的伺候下去了贾玖那边,让得了消息、换了衣服来薛家小院子的王夫人恨得直跺脚。
对于薛宝钗登门一事,长乐公主也好,贾玖也罢,都不意外。当听通报的丫头说,薛宝钗还是带着礼物过来的,无论是长乐公主还是贾玖心中更是了然。
长乐公主根本就不想见薛宝钗:“让他滚!本宫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见的人么?”
长乐公主根本就不等嬷嬷们开口,直接甩出这么一句话。
本来,知道王夫人和薛宝钗的算计之后,长乐公主的心里就不舒服得紧。现在,薛宝钗竟然光明正大地带着财物登门,他以为他只要道歉了,他堂堂公主之尊就必须原谅他?
不可能!
听见长乐公主发怒,那传话的丫头也是浑身一震,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公主殿下,那位宝姑娘是带着礼物来的。说是来道歉。”
边上的一位女官听了,立刻放下了脸:“你胡说什么!公主殿下会稀罕这点子东西么?说句不好听的,外面等着给公主殿下送礼的人不知凡几,谁稀罕他们薛家的东西了?他薛宝钗把我们殿下当成什么人了?”
那丫头道:“可是,可是那么宝姑娘说,若是公主不肯见他,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那女官立刻训斥道:“那就让他在外面等着!”
那声音,都快结了冰了。
这个小丫头原是刚上来没多久的,之前也没有经过多少事儿,本以为不过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传话的事儿,谁想到会引起长乐公主凤颜大怒?!就连那些女官和嬷嬷们都黑着脸,这个小丫头都快吓死了,深恨自己不该贪财,受了薛宝钗那一颗银裸子,却招来上面的不快。
那小丫头在下面惴惴不安,更是让几位嬷嬷心头火大,最后还是长乐公主让这丫头下去了。
等这传话的丫头离开了,长乐公主才转头对贾玖道:“玖丫头,都说这个宝丫头是个好的,可是本宫怎么就不觉得?本宫说他是有心计还是蠢的?先是苦肉计,明着是故作坚强实际上却是暗诉委屈,然后是道德绑架,说是在外面等本宫气消了,又何尝不是装可怜,逼本宫见他!本宫若是见了他,便是本宫贪财,本宫若是不见他,便是本宫不够仁善不够贤良!这么一个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之人,还敢对本宫使这种手段,他当本宫是什么人?!他真以为本宫会在乎这些有的没有的?”()
179 游说
179游说
听说长乐公主不见自己,薛宝钗心中也是一沉,又见那丫头脸上似乎有埋怨之色,连忙取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往对方的手里塞。
“真是难为你了。这是一点心意,还请你收下。”
那丫头原来还不想要,当不得薛宝钗一个劲儿地往他手里塞,推拒了几次,终究还是拿了,却不敢再自作主张,收下镯子之后,抬眼看了看薛宝钗,转身就把院门给关上了,让薛宝钗主仆吃了个闭门羹。
长乐公主会生气,会拿他薛宝钗撒气,薛宝钗心里早有准备,他本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长乐公主的身份尊贵,他们薛家要想攀上长乐公主,哪里是仅仅花钱就够的?更不要说王夫人眼下却是得罪了他?
可是,事到临头,薛宝钗还是觉得十分屈辱。
这跟他的过往不无关系。
他原本是商人之女,哥哥甚至还一度是个在逃的杀人犯。若是换了其他人家,只怕他早就被人家嫌弃、甚至是有些脸面的丫头也敢当面给他甩脸子了,可是贾家却不同。贾母为了一个仁善的虚名,可以默许王夫人跟国库借银子摆阔顺便让那些奴才们捞银子,他又怎么会给老亲又是客人的薛宝钗没脸?
贾玖又是女孩子,除了祭祀的事儿,基本上就只管自己院子的一亩三分地,哪里会管贾母跟前的人待薛宝钗如何?
至于小辈的贾倩贾清姐妹就更加不会多嘴了。
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贾清姐妹,他们也只会管自己分内的事儿。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薛宝钗在贾家站稳了脚跟,就连他坑了贾玖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这府里也没有对他怎么样。那些丫头婆子们对也也依旧客气。就连最后发作出来,还是王夫人先闹腾的。
而且为了从薛家、从他薛宝钗手里弄到银子,王夫人即便是闹腾,也不过是那一阵子,那阵子过后,王夫人在人前依旧是对他十分亲近的。
可以说,自打进京以来。薛宝钗还真的没有吃过闭门羹。如今。被关在门外,薛宝钗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是那后心也很有些不对劲。就仿佛有人对着他的背心指指点点一般,让他愈加感到不自在。
如果长乐公主知道薛宝钗此时的感受的话,绝对会说一句,他被贾家和贾玖给宠坏了。商家女就应该有商家女的样子。除非他薛宝钗能够改变整个天下人的观念,否则。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商家女的位置上呆着、面对官家小姐的时候,就应该低下头。
如果换一片天地,如果在另外一个世界重新接受教育,也许薛宝钗会走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可是在这片大地上。根本就不可能呢。
薛宝钗在贾玖的院子外面吃了闭门羹的事儿,很快就被后花园里的女孩子们注意到了。无论是住在浣纱馆的贾倩贾清姐妹,还是住在香雪山庄的林黛玉。抑或是一样住在后花园里的史湘云、邢岫烟、探春、惜春等人,都先后知道了。
贾倩和贾清很清楚。贾玖是不会轻易让薛宝钗吃闭门羹的,真正把薛宝钗关在门外的,其实还是长乐公主。
他们可不会违逆了长乐公主。
林黛玉闭门守孝,又跟薛宝钗不熟,加上他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尤其是他那个大弟弟,素来有主见,又不喜欢薛宝钗,所以只能罢了。
史湘云知道薛宝钗是他成为宝**奶的劲敌,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的了,又如何愿意出来替薛宝钗圆场?
探春又精明,小处也就算了,这明显是长乐公主给薛宝钗没脸,他如何往上凑?
惜春又小,就更加不要说了。
邢岫烟本来也不想管。
他不过是借着邢夫人的名头住进贾家的客人,说是贾家的亲戚,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用的一草一纸都是贾家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管呢?
可是他也不能不管,因为每天午后,他要跟着贾玖屋里的嬷嬷学各种东西,除了诗词之外,还有乐理、香道、茶,当然,还有管家什么的。如今,被薛宝钗挡住了去路,邢岫烟就犯愁了。
他很确定,如果他去贾玖的院子的话,薛宝钗一定会装作偶遇的模样,先跟自己闲聊几句,然后跟自己一起进去。
明明他是被拒之门外的,他也会当成没有这么一回事情。
邢岫烟虽然淡然,却也知道,他绝对不能被薛宝钗缠上。
邢岫烟知道,薛宝钗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今天若是被拒之门外,明天还会过来,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而他却不可能一直都不去表姐的院子里。可若是往前面走,不说荣禧堂后面的那条巷子鱼龙混杂、什么回事儿的婆子、小厮都会往这里走,就是这绕远路的行为,在别人看来,也太过刻意了些。
邢岫烟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去了探春屋里。
探春正坐在窗下给贾宝玉做鞋呢,听见邢岫烟来了,着实吃了一惊。
“邢姐姐真是贵趾呢。”
贵趾踏贱地,蓬荜生辉,本来是一句谦逊的客套话,可是在探春说来,却带着一股子的酸味儿。
探春如何不酸?
他是贾政的女儿,从血缘上来说,他是贾赦的亲侄女,可就是因为一个婢生女,他过的日子,也只比一般的丫头好些罢了。邢岫烟虽然是两手空空来贾家的,还有个不像样的父亲,甚至连亲姑妈邢夫人都是个活死人。可当不得他有个愿意在他身上花钱的表姐。
如今,邢岫烟每季的衣裳比他多,首饰比他的多,甚至连月钱都比他多。因为邢岫烟拿的是老规矩的份例,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而探春只有月钱没有脂粉钱。
听说邢岫烟来了。探春也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二姐姐已经将邢姐姐的嫁妆银子准备好了,有这样的事儿么?”
侍书答道:“回姑娘,是的。听说足有五千两呢。”
探春久久不说话,直到侍书忍不住提醒,他才想起让邢岫烟进来。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道过好之后。分宾主坐下。探春又直直地望着邢岫烟出神。
邢岫烟见探春久久不说话,还以为怎么,连忙道:“三妹妹。你如此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当?”
探春摇摇头,他本想说一声邢姐姐好福气,可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毕竟,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邢岫烟面前丢了面子。
虽然。眼下他已经没有多少资本在邢岫烟面前自傲了。
“邢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邢岫烟看了看探春,道:“三妹妹可知道,宝姐姐在公主殿下面前吃了闭门羹……”
探春忍不住抢白道:“邢姐姐怎么不说,是二姐姐让宝姐姐吃了闭门羹?”
邢岫烟道:“三妹妹。你我都知道,宝姐姐从二姐姐哪里拿走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二姐姐若是生宝姐姐的气,早就将宝姐姐拒之门外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
探春哑口无言。
不止是王夫人,就连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掐着手指算一算,一千万两银子能够办多少事情。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当初,这批财货若是到了王夫人的手里,还能够剩下多少?王夫人的指间会漏出那么一点两点的,给他做嫁妆么?
可是,这批财货却是落到薛家的手里,王夫人能够从薛家拿回多少还是个未知数,更不要说漏出那么一点给他作嫁妆了。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道:“邢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岫烟答道:“明眼人说亮话,字面上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三妹妹,不管怎么说,宝姐姐也是二太太的外甥女儿、娘娘的亲表妹,若是在二姐姐院子外面站得久了,最终丢脸的,可不仅仅是宝姐姐一个人,不是么?”
探春眯起了眼睛,道:“你希望我出面?”
“是。”
“那你应该明白,发作宝姐姐的,其实是公主殿下。”
“但是我们知道,比起宝姐姐,公主殿下更想发作的是谁。宝姐姐也不过是代人受过。”
探春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邢岫烟说得很对。
真正得罪了长乐公主的人,其实不是薛宝钗,而是王夫人。只不过薛宝钗正好撞在枪口上,代王夫人受过。
探春道:“邢姐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我出面了,宝姐姐也不一定会放弃。”
薛宝钗的性子,他们都很清楚。
邢岫烟答道:“三妹妹,你也应该知道,公主殿下之所以是公主殿下,那是因为他乃是当今万岁之女。程门立雪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有用,对于公主殿下来说,只会让公主殿下更生气。你说,是么?”
探春也迟疑了。
他不得不承认,邢岫烟说得很有道理。
换了他,他也不一定会愿意接受这种强迫式的求原谅。
探春道:“可是宝姐姐一贯聪明。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会不明白?”
邢岫烟答道:“就怕宝姐姐太聪明了,想岔了。”
回答邢岫烟的,又是久久的沉默。
邢岫烟见探春垂头不语,当即便道:“三妹妹,毕竟,连老太太都知道,是二太太言辞不谨慎,所以得罪了公主殿下。宝姐姐现在是吃了闭门羹,可是回头,等这阵风过去,二太太一准记着他的好。可是三妹妹,你才是二太太的女儿。”
邢岫烟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探春已经知道他想要说的话了。
他贾探春是庶女,而且还是婢生女,他的未来、他的前程,全部都拿捏在嫡母王夫人的手里。哪怕王夫人现在还是个白身,哪怕王夫人身上的罪名还没有洗干净,可是他要拿捏自己一个庶女实在是太简单了。
探春想了想,道:“邢姐姐,你说得对,也许我应该跟宝姐姐一起,去请求公主殿下的原谅才对。”
邢岫烟摇了摇头,道:“三妹妹,若是换了你,有人用程门立雪这一招逼你让步,你可愿意?那只会让公主殿下更加生气。”
探春道:“不是还有邢姐姐么?若是有邢姐姐帮忙说和,再有二姐姐从中说项,公主殿下不致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直到此时,邢岫烟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探春。
他原以为,以探春的趋利避害,以探春的精明,应该明白他意有所指,并且帮忙打消薛宝钗的主意才对。却没有想到,探春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贾玖跟他的身上。
邢岫烟微微一沉吟,道:“要我帮忙说项,并不难。只是三妹妹有这个把握让宝姐姐先退一步么?”
探春刚想说什么,却见侍书给他使眼色,并且做了一个手势。
探春想了想,道:“只怕很难。毕竟,宝姐姐这次可是带着厚礼登门的。这事儿瞒不过太太去。若是太太知道宝姐姐有这笔钱财,一定会登薛家的门。”
邢岫烟道:“这就要看三妹妹的本事了。”
探春一愣,邢岫烟却是起身告辞了。
等邢岫烟一走,侍书就忍不住道:“这位邢姑娘真是好命。他娘家虽然不成器,可是当不得二姑娘有意抬举他。虽然婚事还没有着落,可是这嫁妆银子已经有了。听说,二姑娘还叫人为他准备陪嫁的庄子呢。”
探春一愣,转头问道:“谁说的?”
侍书道:“就是邢姑娘身边的丫头们说的啊。那金儿和篆儿在厨房里显摆,当时有很多人都听到了。”
贾家的规矩,庶女出嫁,嫁妆银子从五千到一万不等。可实际上,跟探春这样的婢生女,又能有什么好亲事?能有五千两银子的嫁妆已经是顶天了。
探春自己都知道,这五千两银子的标准还是当初没有分家分宗时的标准。换成现在,分家之后,贾政手里全部的家当才二十万两银子,贾政又是个不通庶务的,如今手里能剩下多少银钱还是个未知数。
探春甚至悲观地想过,他的嫁妆银子能够有两千两银子就谢天谢地了。又哪里想过能有陪嫁庄子的福分?
探春也曾他的奶嬷嬷说起过,如今外面的地,哪怕是荒地也要十多两银子,若是好地,没有二十五两下不来。一个陪嫁庄子,少说也要十顷地,也就是一千百亩,哪怕全是荒地也要一万多两银子。
如今的探春又哪里敢奢望有一座陪嫁庄子?将来他出门子,能陪嫁个一百亩地,他就谢天谢地了。()
180 诗社
180诗社
当邢岫烟来到贾玖的院子、跟着嬷嬷们学习的时候,有关探春的事也被送到了贾玖的面前。
长乐公主道:“啧啧啧,你这个堂妹也在打你的主意呢。”
贾家就跟筛子一样,只要有心,即便是对着墙壁说话,也能够把自己想说的话传到目标的耳朵里面。在长乐公主看来,探春的行为十分有效。但是如此一来,贾政和王夫人的脸面、贤德妃贾元春的脸面,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贾玖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纸条放到烛火上烧了,口中道:“这么简单的事儿,公主殿下还不明白?三妹妹不过是希望未来有那么一天的时候,我能够帮他一把罢了。至于现在,他也不会指望我出手。不说别的,就说这庄子的事儿,就是我现在真的为他准备好了,他有这个能力保住,还是能将这份收益拿到手?连户籍都没有,终究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
探春在诉苦、道委屈,不过在贾玖看来,现在还太早。
只要探春还没有离开贾政王夫人,只要他的婚事没有着落,他就不可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固定资产。
长乐公主也不过是嘴上这么一说,他挨着贾玖坐下,道:“关于南面闹水灾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做?”
贾玖道:“自然是老路数,买地、置办庄子,然后以工代赈。不过江南的庄子我不打算按照北面的例来。”
“嗯?原因?”
“朝廷对边关对态度很有问题,可以说狄人南犯,与其说是狄人强大,还不如说是朝廷对边关的态度造成了边关兵员不足、军械不足等等不利于作战的现状。如果没有人时时提醒,只怕朝廷会重蹈覆辙。将宫里人的利益跟边关的绑在一起。即便他们人不在北面,依旧会时时注意北方的动静。因为北面的那些庄子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养老问题,即便万岁心中畏惧,那些宫人们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利益受损。”
在贾玖看来,无论哪一行,哪怕是宫女太监,能够从数万人中脱颖而出。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些人比那剩下的数万人优秀。
如果他们连这个都看不明白的话,他们又如何能够站到今天的位置上?如果两代君王的身边都是那种不成器的家伙,大齐早就灭亡了。
长乐公主道:“然后呢?你只说了北面的。”
贾玖答道:“我打算按照北面的庄子的例子。在南方添置庄子。但是,南面的庄子,我不打算让宫里人占一份子。”
长乐公主道:“嗯?你不想让宫里……”
贾玖答道:“是的,江南的土地兼并已经够严重了。你别看下面的百姓那么惨。实际上,真正受损的。也只有普通的老百姓,还有一些富农、小地主什么的。至于真正大地主甚至是世家,他们只怕连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一下,说不得正在乘机大肆低价购入田地呢。”
长乐公主心中一震。
作为公主。长乐很清楚在这片土地上的事情,尤其是土地兼并,更是华夏自古以来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跟官员的操守无关。跟君王的意愿无关,因为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的骨子里。都注满了对土地的渴求。嫁女儿要准备陪嫁庄子,生儿子要准备家业,需要的都是土地。放眼望去,只有不断增加的人口和永远都只有那么一点的土地。
如果没有这个眼力和实力对着外人要土地的话,就只有对着自己人动手了。
这一点,连被人交口称赞的大唐也不例外。
大唐盛世之所以是大唐盛世,固然是因为出现了一两个贤明的君王,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华夏土地上的长年战乱导致了人口下降到了一个数值以下,加上王朝本身内斗不断——从玄武门开始,大唐皇族就没少带着各自的麾下自相残杀,同时,皇族与世家之间的争斗的根本也是为了土地——使得王朝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来发展人口,从而延后了土地危机爆发的时间。
长乐公主不赞成对那些世家动手,就是因为盛唐留下来的教训。唐高宗联合武则天将五姓七望扫进了故纸陈堆,可是不久之后,大唐也迅速地走向了衰弱,甚至好几任皇帝都成了宦官手中的玩偶。
所以,在长乐公主看来,对那些世家动手是一件十分不吉利的事儿。因为皇族也是世家,如果世家不应该存在这个世间的话,那么,皇族首先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为,皇族乃是世家第一。
长乐公主低吟道:“世家倒下,得利的依旧是世家。”
贾玖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收起了脸上的表情,道:“因为世家有门路,他们总是有自己的办法,比百姓、比下面的官员们先一步得到确切的消息。在百姓还在观望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扑过去,把能够吃下的全部都吞进了肚子。而百姓,能够喝到一点点汤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长乐公主道:“可不是。就是我们现在动手,也不过是得些肉渣罢了。正经的好东西,早就被别人已经瓜分完毕了。”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在南面添置庄子,用来种植粮食,恐怕收成有限,无法发挥最大的价值。所以……”
长乐公主道:“你打算……”
“是。”
长乐公主道:“真是想不到。原以为盐肥高昂的本钱会成为一道铁门坎,结果,江南一次水灾,就让你轻轻松松地跨越过去了。”
贾玖失笑道:“长乐,你怎么能说是水灾成全了我?换了旱灾、蝗灾呢?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些灾害的本质都差不多。只要对应的手段能够略略调整一下,照样能够让我达成目的。”
长乐公主道:“原来之前那段日子,你是在吓唬我不成?让本宫白白地为你担心。”
“我可不是在故弄玄虚,也不是在吓人。”贾玖道。“不过是我发现自己的计划中少考虑了一个重要因素,以致于整个计划出现了逻辑错误罢了。所以,那段日子,我才……”
长乐公主按住了贾玖的肩膀,道:“那么现在呢,你可确定了?”
贾玖点了点头,道:“长乐。无论前面有多少困难。我都会一直走下去。”
长乐公主将脸埋在贾玖的肩膀里,闷闷地道:“那么,请你记住。无论你的道路有多么艰难,都有我同行。”
“嗯。”
两个他都没有说话,而是互相偎依着,什么都没有说。
长乐公主带来的那些女官内侍们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这两位的相处模式。贾玖的那些嬷嬷们内心也十分强大,经过刚开始的凌乱之后。也习惯了这两位的不时亲昵。
至于贾玖的那些丫头们,无论是接受得了也好,接受不了也罢,总之。新世界的大门对他们敞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长乐公主道:“玖丫头,既然你说了。不想让宫里头插手南面的事儿,那这事儿。是你我先办着,还是先跟皇祖父和父皇说一声。”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我是不能自己给自己买土地的,你却不受这个限制,另外,我们少不了要借助林家的力量了。”
长乐公主道:“林家,你还想着你那个表妹?”
贾玖答道:“虽然林家的哥儿最大今年也不过十岁,户帖什么的还没有换新的,……”
长乐公主猛地打断了他的话:“横竖他们家没有年龄在这之上的男丁,除非拿为你表妹置办嫁妆的借口。要我说,还不如跟你父亲荣国侯说一声,让他早早地为你操持起来,也比从林家绕一圈来得好。”
长乐公主只是不喜欢贾玖提起林黛玉,可是对于贾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思路。
“正是呢。之前我想着,把盐肥的事儿昭告天下不是一件好事儿,这才藏着掖着。如今都已经决定了让天底下数得上号儿的人都来参一杯了,又哪里不能让自己家得个甜头。长乐,你若是不说,我自己都疏忽了呢。”
长乐公主看了贾玖好一会儿,见贾玖不像生气的模样,也跟着笑了:“你知道就好。”
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对薛宝钗和薛宝钗带来的东西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等于说别人就没有感觉了。
薛宝钗也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去,王夫人肯定不会轻易放手的。可是长乐公主不肯让他进门,更不要说收下礼物了。
这些东西,若是送进了贾玖的院子,也能够让他略略安心,可是放在他的手上,就是烫手的山芋。
被探春游说的时候,薛宝钗的心里说实在他,他并不想离开。
但是他也知道,他就是继续站下去,长乐公主也不一定愿意见他。与其闯进去再被丢出来,现在就跟着探春离开未尝不是一种下台的方式。
所以,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薛宝钗还是跟着探春来到了缀锦楼。
“三妹妹这里真是好景致。可惜,前几次都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探春也笑道:“可不是。云妹妹的十丈软红因为遍植海棠而得名,至于这缀锦楼,因为周围种着不少杏花,所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唤作杏花天影。”
薛宝钗一愣,继而幽幽地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可不是。无数想杏花伴随着春风飞舞,应该是一副极美的景象吧?可惜,我长这么大,也不过是见过一两回罢了。若是到了来年春天,说不得我也有这个福分,做个冬,招呼姐妹们一起过来,好好乐呵乐呵。”
薛宝钗心中一动,道:“来年,的确是个好时候。后年又是大选,来年说不得就是二妹妹在家的最后一年了。”
探春也笑道:“可惜了。早两年,我就说过,如今家里这几个姐妹,多学过诗词的,若是能够办个诗社热热闹闹的就好了。可惜的是,二姐姐一听这事儿就摇头,说自己有祭祀上的事儿要忙,又要完成功课,根本就没有时间。二姐姐一摇头,浣纱馆的两个也跟着摇头。最后这诗社的事儿也不了了之。”
薛宝钗听了,心中也是一动,道:“如今可不比往昔。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家琴儿,年纪虽小,却最是爱这些诗词的。三妹妹若是办诗社,他一准儿捧场。云妹妹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他听了这事儿,说不得第一个闹着要做诗翁。还有邢妹妹,我看他谦逊又淡然的模样,却不像是不会的,不过是因为身为客人,故而谦虚而已。只是这样的事儿,我们两人只怕不好做主。二妹妹那里又有公主殿下……不如,我们先去找大嫂子,讨大嫂子一个示下。若是大嫂子也说好,那么我们再邀请二妹妹也是一样的。”
探春见薛宝钗又提起长乐公主,便知道薛宝钗还没有放弃。
但是探春也需要一个名头,好让他搭上长乐公主,为自己抬身价。听了薛宝钗的话之后,探春并没有反对,而是跟着薛宝钗一起来找李纨。
李家太太带着两个女儿一起挤在李纨的院子里,虽然说李纨的院子颇大,完全住得下婶娘和堂妹,可是两个堂妹的月钱还是从这府里领的,听说还是那位堂妹出的,让李纨很不自在。
身为寡妇,李纨比任何人都清楚,实惠和名头哪个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更加重要。可是当不得薛家的人一应开销都是自理的、林家几个孩子身后是林家偌大的家业,偏偏这个寡婶和两个堂妹,虽然手边有点东西,却是连他这个早就成了边缘人的二房媳妇都比不上。
所以,在面对薛宝钗的时候,李纨总是少了一点底气。
尤其是现在,贾元春的省亲别墅全赖薛宝钗一个未嫁的女孩子操持的当儿。
听说薛宝钗和探春想办诗社,李纨当然满口子赞成:“可不是这话呢。我这两个堂妹虽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却也会些诗词。这些日子,我看他们天天闷在屋子里,也怪闷的。不如,这第一社,就由我起头吧。”
探春连忙道:“大嫂子,这话是我第一个说的,自然应该是由我第一个请。不过,这种事儿,怎么也该跟老太太说一声儿。”
李纨连声道很是,姑嫂两个当即就相携来见贾母。()
181 省亲前夕
181省亲前夕
贾母素来爱热闹,听见探春这么一说,十分高兴:“我就说呢,你们这些个孩子,就是太老实了些。办诗社是好事儿呀,又何必等到今天才来说?”
又派人去通知各处,没一会儿,该来的都来了,甚至连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的贾宝玉也来了。反倒是贾玖跟贾倩贾清、邢岫烟四人没有来。
贾玖人没有过来,却让小红送了一封银子过来:“禀老太太,我们姑娘听说三姑娘有这份雅兴,也十分高兴。怎奈公主殿下喜欢清静,怕是没办法过来了。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我们姑娘说,姐妹们的月钱不多,琴姑娘和李家两位姑娘都是客,诗社虽然是女儿家的游戏,可是这茶果还是少不了的。这五十两银子是我们姑娘一点心意,只希望将来我们姑娘来的时候,三姑娘不要把我们姑娘撵出去,好歹让我们姑娘讨杯水酒喝。”
这话说得,又软和又亲近。
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喜欢看到下面的小辈们热热闹闹、家里一团和气的景象。如今作为长姐、也是家里身份最高的女孩子,贾玖能够放下身段照顾妹妹们,贾母自然是高兴的。
贾宝玉听说贾玖出钱,更加高兴,忍不住道:“旧年,我们也说要办诗社,二姐姐却推脱说自己不能来,也给我们送来了一封银子,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儿来着?二姐姐也真是的。即便不会,也可以过来凑个热闹啊。”
贾母听了,浑身一震。
他光顾着高兴,却忘记了男女大妨。偏偏贾玖身边的嬷嬷数得上号的,都是宫里出来的。就是个别不是宫里出来的,原来的身份也不差,对这些规矩门儿清。有这样的嬷嬷们教养着、提点着,贾玖会让贾宝玉有机会跟他同处一室才怪!
若是在他跟前,借着给长辈晨昏定省的名义也就算了,出了这屋里,这个孙女儿可是能不跟这个孙子碰头就不碰头的。
就在贾母感叹着。贾倩和贾清也派了人过来。如此如此推脱了一番,也送了一笔银子过来。
贾母就知道,大房的几个女孩子是不会来参加什么诗社了。更甚者,他们甚至不会愿意出借后花园给探春等人办什么诗社,除非贾宝玉被排斥在外。
就在贾母头疼的时候,外面匆匆地跑来一个丫头。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大声道:“禀老太太。老爷说,上面已经批复了,来年元宵节,恩准我们家娘娘回家省亲。”
贾母猛地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喜悦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脸上绽放开来。
“赏,赏。”
贾母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听见贾母说赏。李纨立刻反应过来,不过。他是寡妇,就是真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他来打赏,更不要说探春这个小姑娘了。反倒是鸳鸯,听说此事之后,立刻赏了下面这个小丫头一个银裸子,让这个小丫头下去了。
虽然贾母说赏,其实得到赏钱的,也不过是贾母自己院子里的奴才罢了。贾赦可不会为了贾政这边的事儿高兴到给家里的奴才打赏,而缺钱缺得两眼发绿的王夫人也不会拿出大笔的银钱来打赏。
至于贾母,他的私房虽然不少,可是明面上的收入还是以贾赦孝敬的三万两银子为主。若是他出钱打赏整座府邸里的人,那么,这一年接下来的日子,贾母就难熬了。
除非他愿意动用自己的私房。
贾政都让丫头来贾母这里报喜了,王夫人那边显然也得了消息。
王夫人对着镜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将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这才往贾母的上房去。
王夫人上一次如此精心打扮的时候,还是贾宝玉周岁的那会儿,他还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操持着儿子的周岁宴的时候。
至于去年贾元春封妃的时候,那个时候旨意来得突然,别人家的女眷都进宫谢恩去了,唯有贾家的女眷没有得到允许。说是体谅贾母年事已高,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贾母不贤?至于王夫人,不要说旨意上了,就连他宣旨的小黄门也当做没有这个人。
可以说,贾元春封妃的时候,还在佛堂里面的王夫人几乎可以说是整个贾家最后一个知道的。
而那个时候的王夫人,对于贾元春封妃一事,除了苦尽甘来之外,只有一层不确定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如今,一年过去了。
现在的王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等贾元春的册封礼过去,贾元春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妃,没有人能够质疑贾元春的地位,也不再会有人敢轻视他这位皇妃的生母。
那个时候,他一定要让那些人知道,他王朝云是不好惹的。
尤其是那个毁了他的家也毁了他的丫头,他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贾母看到惊喜打扮之后显得分外精神的王夫人,也十分高兴:“老二家的,你可算是来了。关于娘娘省亲那天的安排,你有什么想法?”
小辈们早就被贾母打发到后面的大花厅里面说话去了,如今的正堂里面,只有贾母和王夫人,以及两人的丫头,无论是什么话,他们俩都可以敞开了说。
王夫人道:“老太太,娘娘是您一手养大的,比起众姐妹,娘娘说不得更想见见老太太、跟老太太说两句话。再者,元宵佳节那天是娘娘的好日子,也该让其他人沾沾娘娘的喜气。……”
贾元春打落地就被抱到了贾母跟前,由贾母一手养大。因为是嫡出,加上又会说话又能讨贾母的欢心,多年以来,贾母对这个孙女儿一直抱着巨大的期望。
期望他能够出人头地,期望他能够光宗耀祖。
老实说,贾母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孙女儿竟然在宫里做了三年的女官,也没能爬上去。甚至因为另外一个孙女儿而被撵出了宫廷。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大儿子死死地护着,那个贾母一准叫人把那个孙女儿暴打一顿。
等冷静下来之后,贾母看到第二个孙女儿比大孙女儿更来得,说话做事更有条理也更沉得住气,这才慢慢地将期望转移到了二孙女儿的身上。
可以说,贾母对待两个孙女儿的态度都是很明确的。谁能够给家族带来更多的利益。他就更宠那个。
贾母原以为,他的大孙女儿就是再进了宫,也只会在冷宫里面蹉跎一辈子。还不如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二孙女儿身上。可事实再一次证明,他的选择又错了。大孙女儿不但从冷宫里面爬了出来,还成了皇妃,反而拦住了二孙女儿进宫之后的路。
贾母对贾元春抱着希望。那是因为贾元春已经是皇妃了,若是他能够生个儿子出来。贾家就是皇子的外家;贾母不敢怠慢了贾玖,那是因为贾玖本身拳头硬,身后势力交错,不能得罪。
所以。贾母一直在两个孙女儿之间摇摆不定。
王夫人的话虽然说得委婉,可贾母跟王夫人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了,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想法?王夫人不过是希望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去给贾元春捧场。顺便让贾元春借口训话下下他们三个的面子。
贾母觉得,王夫人这个主意真是蠢透了。
别说贾玖身后的势力贾元春得罪不起。就是贾玖本人是否愿意过去还是两说呢。
贾母如今也算是明白了,这个孙女儿看着对自己还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可私底下却着实有主意。因为碍着自己,这个孙女儿还叫老二媳妇一声婶娘,可私底下,却是跟老二这边的人能不往来就不往来。
贾母觉得,即便是他开口了,这个孙女儿也不会点头的,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干脆一点,不要做多余的事儿。
这样想着,贾母心中就有了注意,道:“娘娘省亲的那天,我自然是穿朝服的。只是你如今不是敕命夫人,好歹也要做两身合适的吉服才好,还有三丫头,哪怕是个庶出,他也是娘娘的亲妹妹,也该有两件合适的新衣裳,配两套光鲜亮丽的头面。这些都是娘娘的体面,你可莫要忘了。”
王夫人听见贾母应承下来,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蛮高兴的。可是听见贾母提起他现在是个庶人,身上的罪名未消,王夫人的脸又僵了。再贾母提起探春,王夫人的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
王夫人好歹也是大宅门里面出来的,也清楚做儿媳妇儿的不应该跟婆婆顶嘴,少不得道:“这事儿还用老太太吩咐,媳妇儿早就吩咐下去了。只是正月十五的那天,迎驾的全部章程还要跟宫里人确认一下,还有那天,怎么也该让全族的老少爷们给娘娘磕个头,让娘娘知道族里还有这么几个人才好。”
贾母点了点头道:“这事儿,你自己去跟东府商量罢。或者让老二往东府跑一趟也使得。这原来就应该是外面的男人们管的。我们很不必操这样的心。”
王夫人道:“还有,省亲当日,女眷们在哪里歇脚,又在哪里供应,如何排位,这些也该有个安排才是。宫里的规矩严,可不能闹了笑话。尤其是二丫头,一贯娇惯的……”
听到这里,贾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罢了。你大哥终究是另立门户了,两家既然已经分了宗,他们就是不去也是不妨的。……”
“可是……”
王夫人还想说两句,却在贾母严厉的目光之下,不得不闭了嘴。
贾母道:“老二家的,我知道,你是觉得,二丫头有身份,他去给娘娘迎驾,也能够给娘娘长脸。但是,你不要忘记了,老大媳妇还在屋里躺着呢。二丫头若是去给娘娘迎驾了,外头会怎么想他?老大就这么一个闺女,又一贯宝贝,若是他闹起来,你以为丢脸的会是他们?要知道,他们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起他们,娘娘才是那个玉瓶!你好歹先分清楚了主次!”
王夫人没有想到,在贾元春就要省亲的当儿,贾母还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待他,当时就愣住了。
贾元春的省亲事宜就在这种氛围之下开始准备了,期间,因为到了日子,长乐公主回宫一事也不过是在大房的几个女孩子之间引起了小小的波澜。对于没有资格参加选秀的诸多史湘云探春而言,他们更关心的是贾元春省亲的事儿,因为这事儿关系着他们的未来,而长乐公主不过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史湘云想的是:贾元春虽然只是贾宝玉的同胞姐姐,可是他却是皇妃,贾宝玉的婚事,他几乎有一半的话语权。如果贾元春能够点头,那么他跟贾宝玉的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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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湘云看来,他比薛宝钗的优势更大一点。毕竟,他还是史家的女儿,而史家一门双侯,即便没有多少实权,说出去多多少少也勋爵贵胄之家,可是薛宝钗有什么呢?庶民的舅舅还是庶民的姨母?
史湘云觉得,自己的赢面还是比较大的。
探春也对即将到来的省亲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他知道,自己不会成为这位大姐姐的障碍,相反,若是他能够嫁一个好人家,还能够成为这位大姐姐的助力。
像他这样的庶女,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好前程罢了。
探春衷心地希望,自己的大姐姐能够帮他一把。
至于薛宝钗,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煎熬。
也只有薛宝钗知道,他们薛家到底在贾元春的身上投入了多少。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贾元春不能帮他们薛家把皇商招牌弄到手的话,那么,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他们薛家都要一阕不振了。
可以说,薛家两房五口人之中,数薛宝钗对皇商招牌最为急切。
当然,薛宝钗也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成了贾宝玉的妻子,那么,贾元春不可能不帮他这个弟媳妇一把。那个时候,皇商招牌一样能够到手。不同的是,那个时候贾元春再帮忙,就是帮自家人,而不是因为他欠了薛家,才不得不帮薛家。
哪种更有利,薛宝钗很清楚。前者,目标明确、需要的时间也较短,更容易达成。但是薛宝钗知道,如果仅仅是交易,贾元春也许只会帮他一次,一次失败就不会再提。按照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薛宝钗真心不觉得这件事情一次就能够成功。
至于后者,显然需要更多的操作时间,风险也更大。毕竟,贾宝玉的年纪还小,而他薛宝钗却已经快要等不起了。但是一旦薛宝钗成了贾宝玉的棋子,他的回报也大。不止这个皇商招牌的事儿,就是以后有了别的事情,薛宝钗一样能够跟贾元春开口,请贾元春帮忙。
因为那个时候,他薛宝钗已经是贾元春的弟媳妇了。()
182 省亲
182省亲
虽然贾母事先已经警告过王夫人了,但是王夫人还是不死心,提早让人去贾玖院子里和浣纱馆打了招呼,甚至还让金钏儿跑了一趟香雪山庄。
林黛玉被金钏儿忽然到访给吓了一跳,等听了对方的话之后,他也无语了。
现在的林黛玉可不是原著里的林黛玉,原著里,贾敏死,林如海死,林黛玉都没能正儿八经地给父母守过孝,因为贾家不允许。可是现在,林黛玉住在香雪山庄里面就跟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就是披麻戴孝、一身斩缞,也没有人说他失礼,反而人人都说他是孝女。即便之前有王夫人为了银钱的事儿闹上门,也被贾玖给打发了。
有贾赦的撑腰,有贾玖的照拂,一众奴才们哪敢对林黛玉失礼?
别的不说,谁家没嫁人的女娃没的爹不守孝三年的?没有正经的理由,连皇帝都不能对臣子之家的孩子进行夺情,更不要说贾元春连皇后都不是,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妃子!
再者,林黛玉是林如海托付给贾赦的,又不是托付给贾政王夫人的;林黛玉跟他的弟弟妹妹们住的是贾赦家的后花园,又不是住在贾政王夫人家的后花园,贾赦都默许了林黛玉姐弟为林如海守孝的事儿了,王夫人又有什么资格反对?
若是分家以前,王夫人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又有个出息的哥哥,娘家又是蒸蒸日上的势头,自然有人讨好王夫人。可是现在,即便是贾元春成了皇妃,可是贾玖依旧不把王夫人当一回事情。那些奴才们又怎么会去捧一个深色带着罪名、无官无爵的庶民?
就是林黛玉,他也是官家小姐,也有官家小姐的脾气的。
林黛玉好歹还记得自己是客,即便是生气、即便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可好歹还记得不能丢了身份、让人小瞧了他们林家的家教,可是他的弟弟们却忍不下这口气。林黛玉的三个弟弟打上辈子就是骄傲惯的人,哪里会允许别人如此轻慢他们、不许他们守孝?
不用跟两个嫡出的弟弟商量。林禔直接就叫人把金钏儿给丢出去了。
金钏儿是王夫人的大丫头。虽然王夫人曾经一度被关在佛堂,他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可是他毕竟是王夫人的左膀右臂。尤其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一家被收拾了之后,王夫人越发依赖身边这几个大丫头,让金钏儿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更不要说,贾元春封妃之后。金钏儿跟着王夫人进进出出,听到的。都是别人的阿谀奉承。
金钏儿以为,他们家的大姑娘贾元春成了皇妃,他们老爷就是国丈,他们太太就是国丈。将来说不得就是皇子的外家、皇帝的外家,金钏儿被那些人捧得飘飘然,以为这种美好、远大的未来正在等着他们呢。
如今幻梦破碎。被人丢出来,金钏儿脸都红了。
打金钏儿给王夫人做贴身大丫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丢脸地被人丢出来。
他觉得,这后花园的人都在冲着他指指点点、笑话他。
金钏儿落荒而逃。
王夫人得知之后深恨林家姐弟,觉得林家几个孩子根本就看不起他也看不起贾元春。他招惹不起贾玖,却把一腔怒火都冲着林家姐弟去了。只是省亲一事迫在眉睫,王夫人不得不暂时放下。
王夫人很清楚,他的荣耀完全系在一双儿女身上,如今贾宝玉还小,眼下可不是贾元春的省亲一事最为要紧?
他忙活了好半天,一步一步地推敲过,这才拟定了全部的流程,乘着某日早上晨昏定省的时候跟贾母禀报。
贾母对王夫人拟定的章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反倒是贾玖,听见如此安排,吓了一跳,连忙劝说道:“大姐姐成了皇妃,一切行事自有法度。只是我到底有些私心。虽然说那时候已经是正月中旬,也开了春,可是这天儿却冷,老太太到底年事已高,哪里经得住吹上一整天的风?!我拜托长乐公主打听到,已经得了旨意省亲的诸位娘娘们,未时初用晚膳,未时正刻要到宝灵宫拜佛,酉时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能请旨。就是这省亲别墅在城里的,也要到戌时初刻才能够起身。若是赶上省亲别墅是在京郊的,只能等第二天,先由皇后娘娘领着去给太上皇后娘娘请过安之后,方才请旨。算算时间,说不得要午时初刻才能够动身呢。”
贾母一听,立刻目视王夫人,却见王夫人一脸尴尬。
虽然说贾元春省亲在王夫人看来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儿,可是当不得别人不当一回事情。贾赦这边就不说了,早早地就表明了姿态,宁国府也差不多。贾蓉话虽然委婉,可是态度很坚定:他爹贾珍挂了,他和妻子秦可卿身上还有三年孝期呢,就不过来了,免得冲撞了娘娘。
贾蓉这个现任的族长都如此,更不要说后街上的贾氏一族的人了。
贾氏一族出息的男丁少,可以说几乎没有。有心上进的,没有这个资源;有资源的,却没有上进心。贾家在京里一共十二房,加上后来分出去的贾赦这一支,不过是两族十三房罢了。可是身上有官位或者有爵位的才几个?贾赦算一个,贾琏算一个,宁国府的贾蓉一个,再加上几乎是半个罪人的贾政,再无其他。
贾赦和贾琏父子俩绝对不会出力的,贾蓉也撂挑子,只剩下志大才疏、没有什么实际本领的贾政,又能抵什么用?
像这种贾政能够在工部混上二十年、能够从实职的主事变成虚职的员外郎的人,又能够指望他有多少办事儿的能力?
要知道,原著里真正跑腿的事儿,几乎都是贾琏在做,贾琏完不成的。才会交给贾珍,从来就没有贾政的什么事儿。
现在的贾政也差不多。至少,他的办事能力依旧没有什么长进。只是原著里,他做不了事情,还有贾琏贾珍一前一后地为他收尾,现在,贾琏与他有杀母杀兄杀弟之恨。贾珍早早地挂了。哪个愿意帮他?哪个又能够帮他?出现纰漏什么的,太正常了。
就跟这省亲的具体事宜一样,贾政没有打听清楚。加上有人故意在背后使坏,若是真的按照王夫人安排的流程,让年近八十的贾母在寒风里面等上两天,说不得这头贾元春才省亲。那头贾母就要挂了。
如果贾玖是一般的穿越女,也许贾玖就顺水推舟、当做不知道一般。看着贾母去死了。可是贾玖到底做不到。不管怎么样,贾母都是贾赦的亲生母亲,也是他的亲祖母。
贾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贾元春封妃的确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可是对于贾母来说。贾元春再风光,都比不上他自己身子来得康健。如果真的跟王夫人安排得那样,只怕一次省亲就能要了他半条命。说不定日后的日子,贾母就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那种没有尊严、无知无觉的活死人的日子。贾母绝对不要。
王夫人原来还想辩白几句,可当他看到贾母铁青的脸色,也只能闭了嘴。
贾母道:“二丫头,你可打听清楚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还能够在这种事情上糊弄您不成?十五那天,是省亲别墅盖在城里的娘娘们省亲,戌时出宫,子时便要回去。省亲别墅盖在宫外的,十六那天午时初刻出宫,要赶在酉时城门关门之前回来。这些都是规矩。”
京师的城门可不比其他城市的城门,除了君王,也就是军国大事才能够叫得开。这是为了京师的安全。其他人,哪怕是太子,城门一旦关上,他也只能在城外跳脚。
这一点,贾母也是知道的。虽然元宵节那天京师不宵禁,但是,也仅仅是指京城之内。,京城的城门还是按时开关的,这一点自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动摇过。之前,贾母还在疑惑,这省亲别墅是在京郊,贾元春省亲会不会跟城门有碍呢。听到贾玖这么说,贾母也安心了。
“既然如此,那么,十六那天,我早点起来,赶着卯时初刻,城门打开的时候出城。横竖娘娘要午时才出宫,不会误了娘娘的事儿。”
贾母的回答让王夫人惊慌不已:“老太太!”
贾母答道:“我年纪大了,择床,不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我也睡不好。听说省亲别墅那边也有地方,小点儿倒是不妨,可是那天毕竟是娘娘的好日子,人来人往的,也没办法休息。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听二丫头的,保险一点比较好。”
听见贾母这么说,王夫人差一点就把牙齿给咬碎了,可是这脸上还要笑着应下来。
回去之后,王夫人就立刻派人出去打探。他当时没有调查清楚,不能反驳贾母的话,但是,如果有了足够的真凭实据,他有这个自信,能够说服贾母。
在王夫人看来,贾玖根本就是想下贾元春的面子,才故意搞鬼。可是王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探听来的消息,与他的期望大相径庭。
省亲的日子就在这种氛围之下到来了。
早在初十那天,王夫人就带着薛家人先去了省亲别墅那边,进行最后的准备。至于李纨母子、贾宝玉、探春等小辈,则在元月十六那天,跟着贾母一起出发。至于同样是客人的李家母女,自然也是跟着贾母一起行动。
十五那天,京城里面火树银花,那些在正月里省亲的娘娘们的娘家,各色烟火就跟不要钱一般地往天上放,着实热闹,让生来喜欢热闹的贾宝玉跟史湘云也跟着闹了大半宿,结果,第二天,这两个都起不来了,被丫头们收拾整齐、塞进了车子里面,还在呼呼大睡。反而累得探春这个做妹妹的还要照顾他们两个。
贾母乃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坐的自然是八抬大轿;李家太太是客人,坐的是四人抬的轿子;李纨是节妇,也是四人抬的轿子;贾宝玉跟史湘云、探春坐一辆车子,惜春和李纹李绮姐妹坐一辆车子,都是翠幄华盖车。
后面又是一溜儿的车子,坐着各处得脸的丫头们。比如说贾母的丫头鸳鸯、鹦哥、琥珀、珍珠四个便占据了一辆车子;李家太太两个贴身大丫头并李纨的两个丫头素云、碧月占去了一辆车子;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多,贾宝玉又偏着他们,一辆车子还不够,使得史湘云的丫头跟探春的丫头不得不挤在一辆车子里面;李家姐妹的丫头又是一车;惜春的奶嬷嬷并丫头入画、彩屏,又是一车;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黑压压地站了一街的车。
前面的车轿都走出去老远了,这里还没有坐整齐。
贾母自诩仁善,贾宝玉对那些丫头们也宠得厉害,那些丫头们又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跟着主子们出门,更是叽叽呱呱,说笑不觉,还是林之孝家的过来说了好几次才罢。
王夫人手里的人手不够,他能够使唤的人,除了后街上那些有意巴结的人,也就只有薛家的人了。就连林之孝夫妇,也不过是得了贾赦的命令,过来帮着照应贾母而已。
至于贾玖、贾倩贾清和林家姐弟,甚至是邢岫烟,根本就没有露面,更不要说贾赦和贾琏贾琮了。至于宁国府那边,除了一个走路都不稳当的惜春,其他三位主子,贾敬、贾蓉、秦可卿,也没有露面。
就连贾环,贾元春省亲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这一年的新年多了一件新衣裳,至于迎驾这种事儿,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想起他。
赵姨娘知道之后,还背地里抱怨:“宝二爷是老爷的儿子,我们环儿就不是老爷的孩子了不成?环儿也是娘娘的弟弟,怎么就没有资格见娘娘的面?”
说了好几次,又被周姨娘劝了很久,这才罢了。却对一无所知、只顾着玩耍的儿子十分生气,一连几天都没有给儿子好脸色看。()
183 商议
183商议
之后的事儿,便是贾玖派人打听来的。别的不说,就说那省亲的时间,跟贾玖说的一般无二。因为诸位皇妃必须赶在规定时间之内回宫,所以几个城门都不得空儿,使得包括贾家在内的各家女眷都只能在郊外过夜,等第二天城门开了,再回城里来。
这是一件。
第二件事情,便是贾元春奏请,将贾家的省亲别墅开放给他的弟弟贾宝玉并薛宝钗等姐妹一事。
省亲别墅虽然是各家出钱修建的,却是按照皇家行宫的规制建成的。贾元春居然公开表示希望自己的胞弟能够住进去,这事儿本来就够夸张了,更不要说什么男女大妨的事儿。
一时之间,人人侧目。更出乎意料的是,皇帝还准了。
这下子,群臣都猜不透皇帝的意思,只能保持沉默。原来还沸沸扬扬的朝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对比之下,那座名为“天仙宝境”的省亲别墅被改名为大观园一事,还有那些匾额、楹联基本上都是贾宝玉所作一事,就显得十分不起眼了。
消息传到贾家的时候,贾母也愣住了。他摸不清上头的意思,只能把大儿子、小儿子、小儿子媳妇并得用的孙女儿都叫到跟前来,大家好好商量一番。
贾政王夫人夫妇最是关心此事,自然是早早地到了,反倒是贾赦和贾玖父女俩,过了好一阵子才过来,而且过来之后,先给贾母行礼,然后就一个坐了东首第一,一个坐了东首第二。
贾赦坐了东首第一也不算逾礼。毕竟,他是贾政的哥哥,坐在贾政的上面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王夫人却受不了。因为贾赦坐了东首第一,贾政坐西首第一,贾玖坐东首第二,他再入座,就是坐在贾玖的下首了。
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是贾玖的长辈。如今看到一个小辈坐到他的上面去了,如何不生气的?
“二丫头?!”
贾赦眼都没有抬,道:“老二家的。你唧唧歪歪的做什么呢?如果今天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王夫人可不敢跟大伯顶嘴,只得按捺下心头的火气,道:“大老爷。不是我这个做弟妹的大惊小怪,实在是二丫头太没有尊卑……”
作为弟媳妇。王夫人应该叫贾赦大哥的,可实际上,王夫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贾赦了,因为他瞧不起贾赦。以前是因为他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而现在则是因为贾元春。
在王夫人的眼中,贾赦又好色又没有本事,哪里当得起他一声大哥。
王夫人只记得曾经的王子腾的风光。却忘记了现在的王子腾不过是一介庶民;他也忘记了贾元春的那些黑历史,以为只要贾元春是皇妃。他很快就会诰命加身,他的哥哥王子腾也很快就会起复。
贾赦冷冷地打断了王夫人的话,道:“尊卑?什么尊卑?我闺女是朝廷钦封了的一等郡君,你算什么?庶民!他坐在你上头有什么不对?我还没有让你先对他行国礼呢!”
贾玖是一等郡君,王夫人是庶民,按照规矩,应该是由王夫人先对着贾玖行国礼,然后由贾玖对王夫人行家礼。
这才是正经礼数。
王夫人气得涨红了脸。
上头的贾母看到了,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今日叫你们来,是让你们为了这种事情吵架的吗?老二家的,坐下。”
贾母都开口了,王夫人还能如何?只能低着头,委委屈屈地在西首第二的位置上坐了。
贾母看看西首,自己的小儿媳妇一脸委屈,自己的小儿子也是木着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又看东首,长子翘着个二郎腿,右手转着两只羊脂玉球,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而孙女贾玖也是一脸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贾母也只能叹气了。
若是这两个儿子能够齐心协力,他又何须如此发愁?
可是贾母自己也知道,如今,这两个儿子几乎已经成了仇家。老大还不致于把弟弟往死地里推,可是老二媳妇却是个心大的,如今又有了个皇妃的女儿,还不知道闹出多少幺蛾子出来呢。
要两家和平共处,根本就不可能。
贾母都觉得,把他们两家分开了比较好。
想到自己私房里的那些地契房契,贾母心中有了主意。
贾母道:“关于娘娘的旨意,你们怎么看?”
贾母将目光转向贾赦,贾赦哼了一声。
贾赦很不屑贾母把贾政一家子当宝的行为,无论是贾政的履历还是贾宝玉的玉,在贾赦看来都是狗屁。只不过,贾母喜欢,贾赦就顺着贾母。为了不气着老母亲,贾赦还是放下了脚,不再翘着二郎腿,而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方才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分宗出来了,娘娘是老二家的,又不是我家的。这种事情,老太太还是先问老二吧。”
贾赦心里不痛快。
当初明明说好的,他跟林家一起出三十万两银子就完了,可是这个弟媳妇没完没了,硬是让薛家从自己的女儿手里弄走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
想到这个,贾赦的心里就不爽得很。
贾赦不是贾政,更不是王夫人,因为跟贾政这边有嫌隙,所以,贾赦从一开始就不曾为贾元春的封妃而欣喜若狂过。相反,他可是在私底下没少挑剔贾元春。结果,不挑剔还好,一挑剔,贾元春的毛病真的不要太多,多得贾赦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从那个时候起,贾赦就知道,贾元春得以成为皇妃,一定另有缘故。如果他能够安安分分的,也许还能够在现在的位置上跟摆设一样寿终正寝,不然,自己跌得粉身碎骨还是轻的。说不得还会把父母家族给拖进深渊。
因此,贾政王夫人为了贾元春的省亲别墅上蹿下跳的时候,贾赦难得地没有多嘴,而是躲在一边看戏。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的话,贾赦很乐意做一个看戏的人。
上千万两银子!
试想,这京城里。又有几家有这么大的家当?
就连林家几代人累积起来的全部家当也不过如此。
贾赦也许很大方。可以看着王夫人把属于他的家业全部搬空都不出声,可是他不至于对这么大的一笔银钱无动于衷。更重要的是,在贾赦看来。这些财货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女儿的。贾政王夫人可以欺负他,但是他们把手伸到自己女儿的头上,这绝对不行。
龙有逆鳞,而贾赦的逆鳞就是他的女儿贾玖。
在贾赦的心中。儿子是传宗接代的,是属于列祖列宗的。只有女儿是属于他自己的。
贾政王夫人之前把贾赦压在下面压了十多年,贾赦也不过是伤心与母亲的偏心罢了。可是等他得知女儿被坑走了那么多的财产之后,贾赦坐不住了。虽然在儿女的劝说下,贾赦没有立刻跳起来去找贾政王夫人。不过,他心中对这两人最后一点情分,已经被消磨殆尽。
贾赦那讥讽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贾政浑身一震,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抬头看了看哥哥。见贾赦两眼怒视着他,以为贾赦嫉妒了,又高兴了起来。
从小到大,贾政就不认为自己有不如哥哥的地方。可是哥哥仗着自己是长子,注定有爵位还有偌大家业,他却只能等父母百年之后带着少少的一点财产出去过活。
贾政的心中充满了不平。
成年之后,贾政考了几次科举都没有中,最后还是靠着父亲的余荫,得了一个工部主事的小官儿,这跟贾政臆想中的锦绣前程完全不一样。
对比之下,自己的哥哥每天吃喝等死,依旧是一等神威将军,这样的对比,让贾政如何接受得了?
在贾政看来,自己如此努力,却只能够做一个从五品的小官,而哥哥不劳而获,身上还少不了一个爵位。
贾政的心在嫉妒中扭曲了。
王夫人被关进佛堂的时候,也是贾政最为落魄的时候,也是他的心理最为扭曲的时候。
现在,贾赦两眼冒火地看过来,贾政的反应不是贾赦在生气,而是:“哥哥嫉妒我了!我嫉妒了他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他来嫉妒我了!”
贾政甚至来不及分辨贾赦真正的情绪,就站了起来,长篇大论地背诵起他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无非是歌功颂德,称赞当今慧眼识珠、册封了贾元春而已,听得贾赦胃里直泛酸。
“行了行了,老二,老太太是问你对娘娘的安排有何看法的。你直接说就成。说这么一大串,还说不到重点,切!”
贾政被噎了个半死,就连贾母也十分无语。
“老大!”贾母喝止了贾赦,方才转头对贾政道:“老二,你直接说,关于娘娘的旨意,你有什么看法。”
贾政愣了愣。
多年以来,在贾母跟前,只要他跟贾赦发生了矛盾,贾母都不问情由,每次都是维护他,每次都是让贾赦退让。贾政已经习惯了母亲的维护。他以为贾母会跟过去的很多次那样,先拦下哥哥话,然后话里话外明示暗示贾赦要让着他这个弟弟。
贾母没有给贾赦任何脸色看,却对着自己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即便过去这位老太太也曾经给自己脸色看,那却是在保护他,让他不被其他人责问。而今天的情况完全相反。
贾母至始至终都没有维护他的意思。
贾政被贾母的态度给搞糊涂了。
他觉得很不习惯。
贾政迟疑了一下,方才道:“老太太,既然娘娘已经下了旨意,儿子自然只有遵从的份儿。”
贾母看着这个儿子,叹息一声,道:“老二媳妇,你怎么看?”
自古以来,婆媳问题就不是什么小问题。贾母跟王夫人之间也一样。
如果说接下来贾母和王夫人之间的矛盾焦点,那自然就是贾宝玉的婚事了。
在贾母看来,贾宝玉的妻子必须有良好的家世、能够为贾宝玉提供足够的保护伞、还必须要跟贾宝玉有共同的语言。在这方面,无论是自己的外孙女林黛玉,还是娘家侄孙女儿史湘云都是不错的人选。即便史湘云已经被淘汰,即便贾宝玉跟林黛玉还没有见过面,在贾母看来,这都不是问题。
即便林黛玉不行,还是有别的闺秀可以选的。
可是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的妻子家世不能太好。毕竟,如今他身边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若是媳妇的家世太好了,那他岂不是要受媳妇的气了?在这一点上,无理还取闹的史湘云当然不合格,父母双亡还有贾赦贾玖为他撑腰的林黛玉也一样不合格。
而且,王夫人也认为,自己的儿子还小,需要一个会照顾人的妻子。
在这一点上,王夫人更中意薛宝钗。
在王夫人看来,虽然薛宝钗的家世差一点,可是,等薛宝琴嫁到了梅家,薛家又多了一门姻亲。借着女儿和梅家的力,他的儿子一样能够得到福荫。
所以,王夫人镇定地道:“老太太,我们老爷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贾母气煞,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么?
他转头问贾玖:“二丫头,你怎么看?”
“老太太,这还用孙女儿多说?”听见贾母点名,贾玖立刻站了起来,笑道:“老太太,大姐姐即便是做了娘娘,也是二叔和二婶的女儿,哪里会不为父母考虑的?虽然说父亲不介意让二叔一直借住下去,可是二叔一直没有自己的宅邸,终究在同僚之间说不起话。娘娘的旨意里看似只提到了宝姐姐与众姐妹,又带上了宝玉,可是众姐妹终究是女儿家,宝玉年纪也小,没人照应可不成。想来,二叔二婶也是舍不得宝玉的。所以,孙女儿虽然不知道大姐姐在宫里的情形,可私底下揣摩着,为了二叔和二婶,大姐姐在宫里也不容易呢。”
那座大观园乃是皇家行宫,臣子之家的女眷们住进去,本来就有些不合礼数。可是被贾玖这么一说,却成了孝道,贾元春也成了孝女。
这种话,贾母当然爱听。()
184 屋子
184屋子
大观园虽然说是特意为贾元春省亲而修建的皇家行宫,但是他不可能是空落落的一座花园子。当初开始修建的时候,就特意参考过相关官员的意见,在大观园的正前方修建了一片建筑,用来安顿接驾的贾家人和贾元春的仪仗。
那些建筑,只要略略整理,就能够安顿好贾政王夫人夫妇。
只不过,考虑到薛宝钗等女孩子也要搬到园子里去住,所以,现在要围着大观园建造两圈仆役裙房。一来是为了安顿仆役,二来则是为了保证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的安全。
这些事情,显然又一次地落到了薛家和薛宝钗身上。
贾赦跟贾政兄弟俩早在多年前就在私底下不相往来,现在有了分开的机会,这兄弟俩,贾赦也好,贾政也好,都巴不得离对方远远的。
王夫人想当家做主很久了。他也知道,在这座府里面,他已经弄不到钱财,贾赦对他防范甚严,贾玖一肚子的算计,他留在这里,只会自取其辱。所以,王夫人也巴不得早早地离开。至少,;离了这里,薛家就是他一个人的钱袋子了。
王夫人觊觎薛家的财产很久了。
如果是以前,贾母也希望两个儿子能够亲如一家。现在么,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差不多把“马上分开\搬走”写在脸上了,贾母当然不再强求。
横竖他是贾赦和贾政两个人的母亲,即便按照礼仪,贾母必须跟长子贾赦住在一起,可是国法也没有禁止贾母不能去小儿子家小住。如果想小儿子、想孙子贾宝玉了,他还是可以去省亲别墅那边住一阵子。顺便好好欣赏一下大观园的景致。
心中有了计较,贾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招手让贾玖过去,挨着他坐了,道:“二丫头,你想不想去园子里住?”
贾玖笑道:“老太太,您又来了。若是哪天老太太兴致来了,孙女儿必定伺候着老太太往那大观园里好好地逛上两圈。只是小住却不必了。我们家祭祀的事儿可不容轻忽。在嫂子进门前。我也只能多费累些。”
贾母拍了拍贾玖的手,道:“可不是,这事儿却是不能疏忽。”
贾玖都这样说了。贾母也不勉强,反而对贾政王夫人道:“二丫头说得不错。既然娘娘都已经下了旨意了,那园子也不能就这么空着。而孩子们各挑自己喜欢的地方便是。你们也搬过去照应。”
顿了顿,贾母又道:“对了。园子里面莫要忘记了给二丫头、林丫头还有倩丫头清丫头几个留出地方。他们虽然这次不搬,日后也可以过去小住。”
王夫人原本以为可以从此摆脱贾玖了。听贾母这么一说,还是愣了愣,这才恭恭敬敬地应了。
其实,如果是贾玖排在第一。那么王夫人第二膈应的便是林黛玉了。父母双亡又在孝期。如果林黛玉现在就跟着其他女孩子一起搬,王夫人还担心会会冲撞到贾元春呢。
如今听贾母这么说,王夫人总算是略略松了一口气。
在王夫人看来。能让贾宝玉晚一天见到林黛玉就晚一天。他可不想让贾敏的女儿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心塞。
想到这里,王夫人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
王夫人知道。跟他抱着同样的想法的,还有贾玖。只不过,原因相反,自己不喜欢儿子跟林丫头见面,那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林丫头,而这个二丫头不喜欢林丫头跟自己儿子见面,则是因为对方认为自己的儿子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易地而处,若是贾宝玉不是自己的儿子,王夫人也会承认贾玖是对的。可是贾宝玉终究是王夫人的亲生儿子,在王夫人的心中,儿子现在还小,用不着过早地承担那些重负。
他会为儿子安排好一切。
长辈们作出了决定,不用等第二天,当天稍晚一些时候,从贾宝玉到史湘云探春等人也都得了消息。贾宝玉最欣喜若狂的。
这些日子以来,史湘云跟探春都搬进了后花园,他却搬到了别的院子里面。虽然他身边不缺丫头,虽然李家姐妹就在他隔壁,可到底不如以前那么自在。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跟以前那样,跟姐妹们亲香了。
李纨可不会由着贾宝玉败坏他的两个堂妹的名声,而贾玖绝对不会让贾宝玉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后花园里。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贾宝玉见到从后花园方向过来的史湘云、探春两个,当即便道:“云妹妹,你可得了消息?”
史湘云早就看见了前面的贾宝玉,当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道:“爱哥哥,你也知道了?”
贾宝玉道:“可不是。云妹妹,我们又能住在一起了。”
史湘云笑得眉眼弯弯,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在他身后的探春的脸上只有面具一般的笑容,那个笑容,惨淡得,就好像是一层轻纱,漂浮在探春的脸上。
探春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他很清楚,在这府里,他是客人,同时也是贾母的孙女儿,贾赦又是个心底宽广的,就是跟贾政王夫人有矛盾,却从来不曾迁怒到贾宝玉的头上,更不要说他了。作为客人,他在这荣国侯府的后花园里住得很安心。有贾赦贾玖在,他的名声不会有损失;得到贾母的怜惜,将来说不定还能够堂堂正正地嫁出去。
可是去了郊外呢?即便住在省亲别墅里又怎么样?即便是皇妃的亲妹子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在嫡母手里讨生活的可怜庶女而已。
更重要的是,探春十分清楚王夫人的贪财。
这府里有贾母在,堂姐又是个大方的,若是自己乖巧一点,让祖母怜惜,将来的婚事也有了保障。就是嫡母那边没有什么嫁妆给自己,堂姐手里漏一点给他,也足够让他体体面面出门了。可若是到了嫡母手里,探春真的很怕自己来日被嫡母换了银钱。
王夫人对待薛宝钗的,探春都看在眼里。薛宝钗还是嫡母的亲外甥女儿,嫡母需要倚重对方的地方甚多,还把对方坑得不轻。探春真的不看好自己的未来。
看见史湘云兴高采烈的模样。甚至还叽叽喳喳地跟贾宝玉讨论起将来要住在哪里。探春的心中除了担忧之外,就只剩下了对史湘云的鄙视了。
他觉得史湘云是个没脑子的,或者说史湘云是个有心计却没长眼珠的。
就跟之前得罪长乐公主那样。在探春看来,史湘云不过是觉得长乐公主贵为公主、人人都顺着他、突然冒出个与众不同的,会比较出挑一点,所以故意表现而已。
探春觉得。这种手段,真的是蠢透了。
长乐公主得宠。哪个人不是可了劲儿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史湘云玩的,说不定是别人玩剩下的呢。
探春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自己是庶女。注定了,即便跟长乐公主打过照面,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接近长乐公主。所以他早早地就放弃了。
但是众人当日在长乐公主面前的表现,探春都看在眼里。
丑角。
探春只得了这么个评价。
再漂亮的面具都挡不住面具下的算计。也难怪长乐公主先是跟二姐姐去假山那边说悄悄话。后来干脆找了个由头直接离开了。
在探春看来,长乐公主能够忍到那会儿才走,已经是修养很好、很给贾母面子了。换了别人,好比说,眼前这位云妹妹,说不得还要大闹一场呢。
对于史湘云的面憨心刁、无理取闹,探春可是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探春也发现了贾母对史湘云的彻底放弃,以及王夫人从一开始就对史湘云的排斥。
在探春看来,他都巴不得不进那园子呢,明明没有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史湘云却一个劲儿地往里面钻,完全不顾自己的闺誉是否有损。
这样的史湘云,实在是愚蠢。
探春对贾宝玉的评价真心不高。在他看来,这个哥哥根本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无法背负责任,更不可能支撑得起一个家。而且从目前来看,自己的这个哥哥也不过是把史湘云当做一个玩伴而已。想起来了,就云妹妹云妹妹地叫着,等那位容貌出色的表姐来了,这个云妹妹又丢到脑后去了。
探春整胡思乱想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三丫头,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探春连忙转过头去,不是薛宝钗姐妹又是哪个?
探春连忙道:“宝姐姐,娘娘的旨意你可听说了没?省亲那天,我光顾着大姐姐,也没留心园子里的景致。如今,老太太忽然要我选屋子,我这心里委实没底。不知道宝姐姐有什么推荐?”
薛宝钗看了看站在台阶上、听见探春的话转过身来看他的贾宝玉史湘云两人,微微一笑,道:“这园子毕竟是娘娘的省亲别墅,所以最中间的正殿是不能住人的。同样东面的达摩院和栊翠庵也不适合我们住。剩下的地方,最大的自然是了,在整座园子的东南角,最是清幽,屋子也大。宝玉身边的人多,也住得下。距离最近的,便是潇湘馆,屋子虽然小些,却十分精致……”
贾宝玉早就看中了,见薛宝钗这么说,也十分高兴。倒是那史湘云,见薛宝钗跟他推荐潇湘馆,十分不高兴,道:“我倒是不在乎屋子大小的,可就是不喜欢那潇湘馆的竹子。现在还小,看不出来,等到了下半年,竹子大了,也粗了,阴森森的。夏天住着还好,到了秋冬时节,那才渗人呢。”
薛宝钗听了,便道:“那云妹妹想住哪里呢?”
史湘云想了想,道:“宝姐姐中意什么地方?”
薛宝钗答道:“这园子就那么孤零零地,若是将来有个客人登门,就现在的几间屋子,也没地方落脚。所以姨娘跟我妈商量来着,围着园子造一圈儿客院,方便日后招待客人。客院儿的外面,再造仆役裙房。若是客院儿成了,我住园子西北角的蘅芜苑,也方便我回去探望我妈。而且,我跟琴儿两个住蘅芜苑刚刚好。”
史湘云也知道,蘅芜苑虽然是园子里第二大的地方,可是距离也远。而且薛宝钗跟薛宝琴两个同住,当下也就不恼了。
反而是薛宝琴,见此笑盈盈地问:“云姐姐,你喜欢哪处屋子?”
史湘云想了想,道:“上次我看到那杏花村的鸭子走路摇摇摆摆的,觉得有趣得紧。而且杏花村的地方也不小,视野开阔。我喜欢。”说着,又道:“三妹妹,你喜欢哪里?”
探春早就知道了,贾玖、林黛玉姐弟、邢岫烟、惜春和贾倩贾清等人都不会搬,所以要去园子里住的,除了李纨母子、贾宝玉和薛宝钗薛宝琴之外,就只有他跟史湘云、李氏姐妹四个,其中李纨母子不会分开,薛宝钗和薛宝琴姐妹又一起住,李氏姐妹绝对不会跟他们抢,所以可以选的地方很多。
他想了想,道:“我听说秋爽斋的屋子阔朗、丁香花也长得好。所以想住那里。就是不知道大嫂子和李家姐姐们又住在哪里?”
史湘云答道:“这容易。问问不就好了。”
说着,就跟后面的李纨招手。
李纨听说他原本看中的杏花村被史湘云挑了去,不免又看了史湘云一眼。
史湘云莫名其妙:“大嫂子,怎么了?”
李纨笑笑,佯怒道:“你们在这里说得开心,却忘了老太太在里面等你们等得心焦。”
史湘云一听,啊呀一声,连忙拉着贾宝玉跑了。
说实在的,跟探春一样,李纨也不大想搬。在这府里,虽然说是客人,可是这府里的规矩好,看在他是节妇的份儿上,下面的人也不至于作践他。
可是去了郊外,他算什么呢?
李纨看得十分明白。去了郊外,自己的婆婆绝对会让自己母子俩搬到园子里,让自己照应这些弟弟妹妹们。不说别人,就说贾宝玉和薛宝钗两个,一个是婆婆的心肝宝贝,一个是婆婆的外甥女儿,哪个自己都得罪不起。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叔子的年纪是一年比一年大了,却依旧是小时候那副百无禁忌的模样。若是没有闹出事儿还好,若说闹出了什么事儿,只怕自己的节妇之名保不住是一层,连累了自己唯一的儿子,那可如何是好?
至于将来被薛宝钗踩在脚下的这种可能,就更加不用提了。()
185 功名
红楼之天下为棋 185功名
贾母的上房,贾赦贾政兄弟俩早已离开,贾琏和贾琮两个一个在衙门里面还没有有下班,一个在屋子里读书,也没有过来,倒是贾玖跟贾倩贾清姐妹正在贾母跟前,说着有关林黛玉的事儿。
对于林黛玉不能跟贾宝玉一起搬进大观园的事儿,贾母有些耿耿于怀。不过他也承认,贾玖说得很有道理。
“老太太,林妹妹到底还在孝期,若是现在搬进了园子,冲撞了娘娘,只怕不好。不如等来年林妹妹出孝了,林大弟弟的监照也得了,再搬进园子也不迟。”
贾玖说的监照就是捐监之后得到的身份文书,是科举考试中一种比较少见的特殊文书。在大齐,男丁们要十五岁才能够拿到户籍文书,科举考试需要核实身份才能够进场,就跟后世的高考需要检查身份证一样。
如果年龄不够,却难得遇上一个偏好跟自己的文风很近的考官,所以不想错过这次的考试怎么办?这就需要监照了。如果孩子的成绩好,家里出得起钱又有门路,那么就必须捐监,向国子监捐献一大笔钱,然后国子监会开一份文书,这就是监照。有了监照,就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如果担心路上不安全或者是身体不好不能走远路,想留在本地考试,而不是回原籍参加科举考试,也需要用到监照。
就跟林禔一样,他年龄不够、又想在京城参加童生试,就必须先弄到监照。
贾母道:“林丫头他爹是前年九月里没的,去年九月,今年九月,要到今年年底。他们才出孝呢。那孩子今年十一岁,来年也不过十二岁。可不正需要这监照?我看那孩子是个有气性儿的,说不得一出孝就会下考场。二丫头,这事儿你跟你父亲说一声,莫要忘记了。”
贾玖听了,连忙应了。
贾玖对林禔很有信心,贾母对林家的教育也很放心。
可巧。刚刚进门的史湘云听到了贾母最后说的几句话。史湘云跟贾母行过礼之后。就扑到了贾母的怀里:“老太太,您方才在跟二姐姐说什么呢?谁要下考场?”
贾母笑着搂了史湘云道:“在说你林姐姐家的事儿呢。”
史湘云道:“林姐姐?难道是林大弟弟?他今年才十一岁吧?林姐姐怎么舍得让他吃这种苦头?”
贾玖和贾倩贾清都忍不住抬头看他。
结果,不止史湘云。就连贾宝玉也说:“读书最是辛苦了,大哥哥就是因为太辛苦,才丢下大嫂子的。老太太,我们是不是应该跟林妹妹说一声。让他不要让林大弟弟这么辛苦?”
贾母一愣,继而叹了口气。摸了摸贾宝玉的头发,不说话。
贾珠的死,对于贾母来说,终究是一桩心病。
在贾母看来。如果不是他当初太过偏心,如果不是他忽略了太多事情,如果不是老二家的被他给宠坏了以致于行事张扬。这个出息的大孙子就不会死,二房的富贵也不会跟现在这样。宛如沙子上的泥墙,经不起风雨也经不起水。
贾玖倒是没有想到,贾宝玉会这么说。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好听,可是细细品去,却是在担心林禔的安危。
这样的贾宝玉,实在是叫人讨厌不起来。
贾玖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宝玉,姑爹就是走科举考中探花才跟四姑姑成亲的。林大弟弟是姑爹的儿子,还是姑爹亲自教养大的。参加科举,不但是姑爹对他的期盼,也是他自己的心愿。”
没想到,贾宝玉竟然说:“可是大哥哥考了那么多次,都没能先生的允许,更没能参加童生试。大哥哥读书不可谓不用功。”
贾玖道:“宝玉,不管怎么样,珠大哥哥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外面的人只要考中秀才就可以,可是对于国子监的先生们来说,若是他们教出来的学生不能考中廪生,就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所以,不是珠大哥哥的学问不够考中秀才,而是他的学问不能让先生们满意,所以才没有得到允许。”
秀才考试,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一般来说,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如果孩子五岁启蒙,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就请了正经的先生,从经史子集一点一点开始交,到十八九岁的时候,要中一个秀才并不困难。只不过名次不太好,如果想要考举人,则需要进修三年再考。
可是当不得王夫人作死,硬是抢了原本属于贾琏的恩荫名额,把贾珠送进了国子监。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大齐官方的最高学府,他的设立不是为了帮助学生考秀才、考举人,而是为朝廷培养未来的官员。在国子监,除了过来混资历混人脉的纨绔子弟,其余的,便是各地府学推荐来的学子。这些学子最差的,都是各地童生试里面的三鼎甲。
试想,来求学的学生们都这么牛了,国子监的老师们又哪里允许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不如人?
廪生已经是他们的最低要求了。
贾珠倒霉就倒霉在这里。
本来,他的天资就不是很好。如果当时,王夫人不要太贪心,不要把贾珠塞进国子监,而是另外给贾珠请位先生,然后等文章差不多了、先生也点头的情况下去考童生试,说不得贾珠靠着自己的力量已经考中的秀才。
只是名次可能不那么靠前而已。
可事实却是,王夫人十分贪心,他看中了国子监的人脉,他希望贾珠能够进国子监求学,接受国子监的优质教育的同时,还可以在国子监内累积人脉,为日后进入官场做准备,却又害怕贾珠在童生试的时候发挥失利,没有考中三鼎甲,与国子监失之交臂。
所以王夫人不等贾珠参加童生试就把贾珠塞进了国子监。
国子监的生活给贾珠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贾政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则是压在贾珠身上的耻辱柱,最终,贾珠不堪重负,被硬生生地逼死了。
只是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在贾母跟前细细地说起过,贾宝玉也从来都不知道。
贾宝玉歪着头,道:“那么。林大弟弟就能够达到先生们的要求么?”
贾玖一愣。看了看垂下眼睑的贾母,这才道:“宝玉,林大弟弟毕竟是姑爹的孩子。姑爹既然是前科探花,林大弟弟又是姑爹亲自教养的,想来姑爹对林大弟弟的未来早就有了明确的计划。这监照的事儿,不仅是林妹妹的请托。也是林大弟弟自己的请求。他上次还拜托我帮忙呢。如今娘娘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自然有时间和精力帮林妹妹和林大弟弟了。至于林大弟弟的功课。当年东府的大老爷也说过好的呢。大伯爷都这么说了,自然也该让林大弟弟去试试。”
只听史湘云突然插嘴,道:“若是让老爷知道林大弟弟要参加童生试了,一定会检查爱哥哥的功课的。”
贾宝玉一听。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显然,他被吓到了。
贾玖忍不住又看了史湘云一眼,但是在场诸人之中。数贾倩的脸色最是难看。
如果不是辈分不对,贾倩都想给史湘云一个耳光。问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禔能参加童生试,那是林禔自己的努力,贾宝玉不敢下场,那是因为贾宝玉几乎是从来不碰正经的书本!史湘云这话若是传扬出去,让王夫人知道了,只怕原先不想做什么的王夫人也会把贾宝玉受罚的事儿算到林禔的身上。
那不是无端地给人家添乱么?
林禔的身上不仅仅承担着他自己的未来,还承担着姐姐林黛玉的未来,甚至是林家的未来!
史湘云的话粗听上去没有什么,可实际上,却是诱导别人对林家的几个孩子下手!
贾倩很清楚史湘云那天真娇憨的表象下的心计。比起薛宝钗,他更讨厌史湘云。
贾清见姐姐低着头、手指微颤、脸色十分不好看,心中虽然不大明白,却也知道姐姐十分不喜欢史湘云,当即便道:“云姑姑,林家上面的长辈们都没了,林姑姑又是个女孩子,若是林叔叔不能立起来,林姑姑岂不辛苦?林叔叔若是来年能够考中科举,无论名次如何,至少林姑姑也能缓一缓。至于我们家,就跟老太太以前常说的那样,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家里的孩子早早地拿命去拼啊。所谓大器晚成。也许宝叔是下一个大苏呢。这种事情,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叔叔命中注定了他要早早起来当家为姐姐分忧、照顾好两个弟弟,宝叔却只需要等到最合适的时候一鸣惊人便是。两者岂可同日而语?”
贾宝玉受了惊吓,最难受的,自然是贾母。
贾母怎么也想不到,贾宝玉为什么就那么怕他的父亲贾政。但是这不妨碍贾母用自己的方式爱护这个孙子。既然孙子不敢跟儿子多相处,那么,他就尽量让这父子俩少相处便是。
只是想到接下来贾宝玉要搬入大观园,自己的小儿子也要搬到郊外去,若是小儿子抓住了机会要教训孙子,自己鞭长莫及可怎么办?
贾母迟疑了:“二丫头,这监照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可急不来呢。今年不但有诸位娘娘回家省亲,朝廷还特别增加一科恩科。等出了元月,便是众学子入贡院的时候。孙女儿琢磨着,等这春闱、殿试都过了,京师才会稍稍平静下来。就是想要办监照,好歹也要等到夏天才好。太早了,也找不到人办。”
贾母听了,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事儿你就多多上心。事情办好之前,还是不要跟你林妹妹说了,免得你林妹妹空欢喜一场。”
贾玖连忙应了,又道:“老太太,要我说,这世界上对宝玉最好的三个人,老太太之下,便是二叔二婶了。可惜的是,宝玉自己不争气,回回惹二叔发火,到如今,二叔每次见到他就吹胡子瞪眼。若说二叔脾气急,还不如说宝玉自己不懂事儿,只会惹父亲生气。若说宝玉是我的亲弟弟,我一准拿起戒尺往那屁股上来两下。”
贾宝玉一听,立刻捂着臀部跳了起来,惹得屋子里的几个姑娘忍不住偷笑。
薛宝钗忍不住道:“二妹妹,你,你怎么,说那两个字?”
屁股什么的,对于他们这些闺秀来说,未免不够文雅。所以,正经的闺秀总是避免说这两个字。
贾玖冲着薛宝钗一挑眉,指指贾宝玉道:“怎么,我难道说错了?”又转头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当日姑爹在世的时候,不也来过我们家,不也夸赞过宝玉,说他聪明。别人要熟读八、九遍甚至是十多遍的文章,他只要两三遍就能够记住,诗词又比别人多了几分灵性,若是好好栽培,只怕不是一个少年俊杰?……”
诸位姑娘都挺得愣住了,就连贾宝玉也道:“二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反而是贾母,一脸回忆的模样,想了想,道:“不错,林如海的确这么说过。”
贾玖答道:“不仅是姑爹这么说过,大姐姐当初也这么说过。您看,别人每天要花四五个时辰才能够把书本读透,宝玉只要一个时辰,甚至是半个时辰就够了。这不是宝玉的聪明之处是什么?宝玉每天,只要抽出四刻钟的时间,按照顺序,将那经史子集一篇一篇地抄写下来,是应付不了二叔的检查呢?还是应付不了二叔的问话?偏偏宝玉自己不知道上心,天天光顾着玩。若是他陪着姐妹们也就算了,可我看他,每天跟那些丫头们低声下气的时间都不少于四刻钟了。”
说着,狠狠地瞪了贾宝玉一眼。
贾母一听,也上心了,转头问贾宝玉:“宝玉,是这样么?”
贾宝玉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那些丫头的身上花费多少时间。
从贾宝玉的神色上,贾母就知道了他的回答。
贾母叹息道:“宝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往后老太太不在你身边,你也莫要惹你父亲生气。就跟你二姐姐说的那样,不需要很多时间,每天抄写一篇,只要半个时辰,你父亲就不会骂你了。”又转头吩咐鸳鸯去取橼香:“这种橼香是半个时辰一支的,你去了园子也用得上。”()
186 纸
红楼之天下为棋 186纸 笔海阁
因为提到了贾宝玉的功课一事,贾母也没了心情听这些小辈们讨论挑选住处的事儿了,只是略略问了问就让小辈们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吩咐贾宝玉要记得贾玖的话,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抄写一篇功课。
等出了贾母的正房,史湘云就忍不住对贾玖发作了:“二姐姐,你也真是的,怎么在这样的日子里提起这事儿。真是扫兴!”
贾玖斜了他一眼,道:“难道我就应该什么都不说,等宝玉惹怒了二叔,被二叔打了,然后在一旁掉眼泪?与其等日后掉眼泪,我还不如现在就督促他,也让他少挨一顿打。”
史湘云道:“功课的事儿还不简单?我们姐妹几个帮他抄写些个也就是了。”
贾玖答道:“那么,若是二叔抽查了呢?你能保证他全部都答得上来?”
史湘云一滞。
贾玖盯着站在台阶下却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望向这边的贾宝玉道:“宝玉,如果是以前的功课,你的确可以让姐妹们帮你补上。但是事先说明,我讨厌这种弄虚作假,也没有这个时间帮你弄这些东西。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要老太太每次都为你担心么?还是说,你希望看到二叔发现你弄虚作假之后失望的脸?”
贾宝玉低着头,不敢开口。
贾玖也不指望他开口,径直带着贾倩贾清和邢岫烟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大门口坐车了。他们还要去邢夫人的屋子那边。
等贾玖四人离开了,才听史湘云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也不帮爱哥哥一把。”
薛宝钗心中一跳,又看了史湘云一眼。
史湘云在叫贾宝玉的时候。总是叫爱哥哥,可是叫贾玖的时候,却永远是二姐姐。说他饶舌、分不清二和爱,可是他从来没有错叫过贾玖;说他不饶舌,可是他每次叫贾宝玉的时候,几乎回回都叫错。
多年以前,薛宝钗就有注意。但是没有今天给他感觉如此明确、如此震撼。
探春看了一眼史湘云。又看了看薛宝钗,立刻决定了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他道:“云妹妹,二姐姐说的不错。功课这种事情。我们的确可以帮忙抄一些,应付老爷的检查。可若是老爷突然抽查,二哥哥答不上来,那老爷就不止生气了。”
探春转过身。对贾宝玉道:“二哥哥,横竖我们马上就要搬到园子里去了。二姐姐也说了,监照的事儿要夏天才能办。不如,二哥哥今天就开始,从最简单的开始抄写。能抄写多少就多少,只要能记住就是好的。至于别的,若是老爷问起来。二哥哥大可以说过年玩得太开心,有些东西记不清了。别的。我们几个在忙两天,帮忙抄写些个。老爷看到二哥哥手里有功课,又见二哥哥不是一问三不知,也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贾宝玉平生最是讨厌读书,听见贾玖那么说,已经是垂头丧气了,如今听探春也这么说,越发不自在。
史湘云看到贾宝玉的模样,立刻道:“三姐姐,你说什么呢?!爱哥哥可是你哥哥,而不是你弟弟。”
探春闻言,涨红了脸。
薛宝钗连忙打圆场:“云妹妹,三妹妹说得极是。这会儿最重要的不是别的,是如何应付可能来临的检查。你方才没有听到么?今年朝廷开恩科。就是没有这监照的事儿,老爷若是看到那新科状元游街,哪里会没有感触的?”又对贾宝玉道:“宝兄弟,你放心,即便是搬进了园子,可是园子外面还有好些事情需要人打理呢。那个时候,老爷未必有空。乘着这段时间,你不妨多背两页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探春也道:“二哥哥,你若是觉得一个人读书没有意思,那么,回头我们一起去找你也是一样的。大家一起抄书,一起听宝姐姐讲书,也是个意思。”
探春很不想捧薛宝钗,但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他不得不选择低头。
不过,与其是为了别的事儿向薛宝钗低头,这种为了自己的亲哥哥贾宝玉而低头,无论是说出去开始传扬开来,对他来说,损失是最小的,说不定还会变相地讨好了王夫人。
这个算盘,探春打得可细致了。
薛宝琴也说他愿意跟大家一起读书。
贾宝玉本来极讨厌读书,可是当不得诸姐妹中眼色最好的薛宝钗薛宝琴姐妹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点了头。
诸人都知道,贾宝玉这种人要趁热打铁。所以,除了李纨和李氏姐妹,其余的几个人约定好了,一会儿在贾宝玉的院子里见面,方才散了。
史湘云跟探春住在后花园里,因为探春不帮他说话,这一路上,史湘云都没有跟探春说话。走到后花园门口,就看见一辆朱轮宝盖车停在门口,围着车子站着一溜儿的丫头婆子,正扶着丫头的手下车的人不是惜春又是哪个?
探春十分惊讶,连忙赶上前,道:“四妹妹,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怎么不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惜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落后了几步的史湘云,道:“嗯,我回来了。”脸上却不见喜色,也没说给贾母请安的事儿。
倒是史湘云,看到入画带着一溜儿的丫头婆子,那些婆子俩俩抬着一只只箱子,正排着队往后花园里搬,不免讶道:“四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东西?”
惜春看了他一眼,道:“两位姐姐应该听说了吧?我不会去园子的事儿。”
史湘云连忙道:“是啊,好可惜哦。园子里面的景致那么好,上次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
惜春打断了史湘云的话,道:“父亲答应我,亲自教我画画了。”
探春的反应快,立刻道:“敬大老爷要回来了?”
探春不过是一个庶女。竟然直呼贾敬的名字,连一声大伯爷都不肯叫一声,自然让惜春生气。
惜春的声音更冷了:“我原不是这府里的。不过是因为母亲早丧,父亲不愿意续娶,这才把我交给老太太的。说句实在话,老太太的年纪大了,父亲也不指望老太太能够指点我们什么。不过是看在二姐姐身边的姑姑们都是宫里出来的。希望他们能够指点我一二罢了。”说着,又示意自己身边的几个新来的嬷嬷,道:“这是蓉儿媳妇新给我找的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如今我也大了,可不能跟以前那样混玩了。”
孤独的小孩子容易养出怪癖。惜春的年纪小,本来就跟几个姐姐有些玩不到一块儿去,加上他的身份也金贵。就连年纪跟他比较接近的探春也避着他走。如果依旧是王夫人当家的荣国府,如果依旧是那些什么都敢乱说的奴才。也许惜春就跟原著里一样了。
可是贾玖来了,事情就变了。
王夫人不当家了,家里的奴才们也被收拾了好几回,自然也没有人敢在背地里说惜春生而丧母、克母、不吉利什么的。相反。贾玖为了不委屈这个小妹妹,只要得了什么好东西,必会分些给惜春。换而言之。贾玖只要给浣纱馆送东西,一定会给惜春送些什么东西;若是贾玖给惜春送了东西。却不一定会给浣纱馆送东西。而且,送的都是十分贴心的,不是小女孩喜欢的玩具,就是惜春用得上的东西。
因为贾玖的这种态度,惜春即便没有住在贾玖的院子里,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再加上宁国府秦可卿当家,秦可卿又是个细致的人,惜春就更加不可能受委屈了。
惜春既然是贾家出身最高的女孩子,自然是有几分傲气的。之前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曾经受过探春和史湘云的气,也受过探春和史湘云的冷落,所以,他对探春和史湘云两个态度平平,甚至有些冷。至于贾玖,在惜春看来,之前不过是这个姐姐无力帮助自己,后来这个姐姐有余力了,就没有忘记过自己。所以,惜春对贾玖的评价还算可以。
当然,在探春和史湘云看来,这个四妹妹就是怪。
探春看见惜春身后的几个新面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反而是史湘云,听惜春这么说,立刻道:“那四妹妹是不肯帮忙了?”
惜春皱起了眉头,道:“什么忙?”
史湘云连忙说了。
惜春道:“书是为自己读的。”
却不肯再多说,直接抬脚走人。
史湘云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指着惜春远去的背影,道:“三姐姐,你看四妹妹!”
探春望着在丫头嬷嬷的伺候下渐渐走远的惜春,幽幽地道:“四妹妹到底是宗族嫡支。”
“什么?”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探春却没了说话的力气,也走了。
史湘云口瞪目呆地看着探春进了后花园,这才反应过来,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探春回到自己的院子,浑身无力,却看见晴雯带着两个小丫头,两个小丫头的手里各自捧着一只小匣子。
晴雯看见探春就立刻给探春行礼:“婢子见过三姑娘。”
探春道:“原来是晴雯。二姐姐让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晴雯答道:“回三姑娘的话,我们姑娘说了,宝二爷的事儿,别人可以推脱,姑娘却是推脱不得的。只是姑娘才搬进后花园不久,想来很多东西都不周全。这两只匣子里面是府里旧年给姑娘小爷们采买的纸,都放置了三四年了。我们姑娘说,姑娘这次说不得用得上,让婢子们给姑娘送来。”
何止是用得上,根本就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些纸,探春再好好模仿贾宝玉的笔迹,不用十分相像,只要七八分就可以混过去了。
探春连忙道:“二姐姐费心了。”又道:“这些东西,难道是二姐姐让人去库房里面找出来的?”
晴雯答道:“回姑娘的话,不是。这些原来是我们姑娘的份例。我们姑娘经常要抄书,府里预备的纸经常不够。后来道门就在我们姑娘的份例上多添了一笔。只是府里预备的纸跟道门送来的纸不一样,我们姑娘为了让抄写的书看上去更整齐一些,就全用了道门送来的纸,就是后来派人去采买,也是去道门的铺子采买。,自然,府里准备的份例就只能放着了。我们姑娘说,既然姑娘要帮宝二爷补足以前的功课,用这些纸张应该更容易让人信服一些。”
探春听了,不免叹服贾玖的细致。
贾赦处置了家里的奴才之后,很多采买上人也被撤换过了,自然,这采买来的东西也跟以前有了许多的不同。而贾母的院子里用的还是老规矩,自然,这用的东西也还是以前的那些。不说别的,就说这纸笔,就跟以前大不相同。
而且,新采买来的纸跟三四年前的纸相比,也是不同的。放置了三四年的纸,即便中间依旧雪白,这四周还是会隐隐发黄。如果用新纸为贾宝玉补功课,只怕一眼就会被人戳穿。而用了这些纸张,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只怕更高一点。
探春听了,也不推辞,连忙让侍书接了过来。
“还是二姐姐细心,如此,还请你代我向二姐姐道谢。”
晴雯道了个万福,应了,也不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探春也是个有心计的。他留下了其中的一匣,自己带着另外一匣去了贾宝玉的院子。
薛宝钗也是个心细的,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探春手里的匣子,连忙问缘故。
探春便说了。
史湘云撅了撅嘴巴,本来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记得那年大老爷发卖了好些奴才,这府里的采买也都换了人,说起来,也有八年了。老爷又是个好读书的,可不会注意不到这纸张的不同。”
探春一愣。
薛宝钗却道:“这倒无妨。笔墨纸砚这种东西,不止我们要用,外面的老爷也要用。采买上的人敢在别的地方动手脚、以次充好,却不一定敢在这上面亏待了宝玉。换而言之,就是大老爷换了采买上的人,也不过是让二妹妹也能够用得上好纸好笔而已。至于二妹妹抄书一事,二妹妹自己也说了,先是因为道门送来的纸笔很多,然后是二妹妹自己挑剔,这才省下了这些东西。而且,这纸张的好歹,老爷就是看出了,也不会多什么,只会当买办上的人看碟子下菜,欺负我们罢了。可若是这纸张的年份不对,那才是大事。”
说着,又顿了顿,道:“也是我疏忽,没有留心。我回家让人去铺子上找找。就这么一匣子,恐怕不够。”()
187 书
红楼之天下为棋 187书
贾宝玉原以为那位堂姐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帮忙,结果,转头人家就送来了这些东西,让贾宝玉不免有些讪讪的,为自己误会了堂姐而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丫头来报,说是贾玖屋里的小红来了。
贾宝玉见过小红,还不止一次。在贾宝玉的眼中,这个名唤小红的丫头,不仅模样俏丽,口齿也十分伶俐。只是贾玖对自己屋里的丫头们管教甚严,所以,无论是小红也好、晴雯也罢,抑或是其他的丫头们。从来不敢跟贾宝玉的丫头那样,在各位姑娘小爷们跟前放肆。
对于贾玖和那些宫里出来的姑姑嬷嬷们来说,这样的丫头才是正常的。可是贾宝玉就十分不适应。
因此,当贾玖屋里的丫头们来的时候,贾宝玉都会格外亲热。
今天也一样。
听说小红来了,哪怕小红的容貌并不是顶尖的,也让贾宝玉的脸上多了三分热切,连声道:“还不快请。”甚至自己也走到门边迎接。
守在门边的小丫头连忙把打起帘子,让外面等着的小红进来。小红一进门,就跟贾宝玉并屋子里的诸位姑娘们见礼,而众人也看到了小红手里的小匣子。
史湘云道:“之前二姐姐已经让晴雯给三姐姐送了陈年旧纸。难道这里面又是纸张不成?”
小红行过礼,避开了贾宝玉搀扶的手,站直了身体。这才道:“回史大姑娘的话,这匣子里面不是纸张,而是我们姑娘亲自抄写、整理出来的《战国策》。我们姑娘说。《战国策》乃是上古史中的第一本,许多典故也都是从这本书里面开始的。那些四书五经什么的,因为是死记硬背,有些甚至连那些著作者自己都做不到的教条,只怕宝二爷没有这个耐心读。倒是这《战国策》,因为是一个个小故事,宝二爷说不定还能够多看几天。”
说着。又转过头来,对贾宝玉道:“宝二爷,道门对《战国策》的讲解和儒家对《战国策》的讲解有许多出入。我们姑娘结合倩姑娘清姑娘那边的读书笔记。经过数年时间,才把这部《战国策》整理出来。我们姑娘也说了,这部《战国策》并不是送给宝二爷的,而是借给宝二爷的。若是宝二爷不喜欢或者不需要。那婢子现在就拿回去……”
贾宝玉连忙道:“哪里会不喜欢。我正愁从哪里开始呢。真是让二姐姐费心了。”
小红看了看贾宝玉。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么,婢子就把这匣子留下。这里面是第一卷。我们姑娘说,宝二爷读完了,请记得归还,再借第二卷,不然,就让婢子直接把他拿回去。”
贾宝玉听了连连应下。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稀罕,这在贾宝玉身上最为明显。
对于贾宝玉来说。什么金银珠玉,什么古玩字画,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来得太容易,应有尽有。相反,那些什么花儿、露水之类的东西,必须要赶着新鲜采摘、搜集,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又娇惯得很,心情好了,跟着贾宝玉一起弄,心情不好,照样甩手去玩了,让贾宝玉一个人顶着太阳或者是顶着晨曦做这些。
所以,在贾宝玉的心中,那些古董什么,的确不比上他弄的那些花啊水的。
当然,比那些花儿、水更不容易得的,便是贾玖的东西了。跟别的姑娘们不同,贾玖会给贾赦做腰带、会给贾琏做扇套、会给贾琮做书包,也会给惜春做荷包,但是其他的姑娘小爷们,从来不曾得到过贾玖的针线,更不要说比针线更难得的书籍、笔记之类的东西了。
在贾宝玉看来,他满屋子的书,都比不上这匣子里面的这本,哪怕这本只有第一卷。
匣子里的书,不止贾宝玉稀罕,薛家姐妹和探春一样稀罕。当然,他们稀罕的内容跟贾宝玉不一样。贾宝玉稀罕这本书,那是因为贾玖第一次让丫头送东西给他——虽然事先已经说明了,这书是借给他的。——薛宝钗薛宝琴和探春三个稀罕的是,这本书上的注释,不但有道门中人对这本书的讲解,还有儒家名师对这本书的讲解。
这样的一本书,不要说在闺阁之中了,就是放到外面去,也会有造成无数的轰动,会有无数的士子、读书人,甚至是官员,为了早日抄录此书而明争暗斗,京师纸贵的盛况会在京师又一次上演。
等小红一走,薛宝钗立刻打开了匣子。
只见那匣子里面放着一本包得整整齐齐的书。藏青的封面上,用大大的瘦金体写着《战国策》三个字。翻开封面,第一页却是空白,而在第二张纸上,一样用瘦金体写着四个字:“卷一?东周”。
再往下翻,方是正文。
整部书的正文都是用瘦金体书写的,字字清贵,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就是读书态度最不纯粹的贾宝玉,此时此刻都不免浑身一震。如果有见识的人看了,便能知道,贾宝玉这是被那文字中的剑意给震慑到了。
可惜的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习武之人,只知道,这字清雅高贵,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异样的心思来。
每一段正文之后,都带着隶书写的注释。其中,蓝色是道门解释,朱砂是儒家解释,而最后的黑色,竟然是参考文献。连出自哪部书、哪一卷、哪一句,都注明了。像比较冷僻的生字、跟今文不同的古语用法,都标识了相关辞书,连位置也有标注。还有同样的故事,在《战国策》和《史记》中,因为作者的观念和看法的不同,也会跟着出现差异。这种差异,也被细心地做了笔记,有的还注明了前因后果和特定的历史原因。
薛宝钗与薛宝琴、探春几个翻阅之后。都纷纷叹息,道:“二姐姐真是用心了。这样的一部书,若是读完、都记住了,只怕这里面相关的书籍也都记住了大半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贾宝玉把这本书都背下来了,哪怕他只背了几篇,也不用害怕贾政的盘问了。
这本书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薛宝琴最是心痒难耐。
他有些后悔了。若是他不用为贾宝玉补功课就好了。他可以在第一时间为自己抄录一份。然后作为传家宝,留给自己未来的儿女。当然,若是有空闲。也可以多抄写一份,留给自己的哥哥。
跟薛宝琴有着同样的心思的,还有薛宝钗。
薛宝钗比薛宝琴镇定多了。因为王夫人的算计,薛宝钗只能嫁给贾宝玉。所以。他对宝**奶的位置势在必得。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让薛宝钗在面对这部书的时候,比其余几个女孩子冷静许多。
薛宝钗道:“二妹妹既然说明了这书是借,我们自当好好爱惜、有借有还的,才能够让二妹妹借出第二卷。宝兄弟,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让这书污损了。若是弄坏了,二妹妹怕是不依的。”说着,薛宝钗顿了顿。忍不住道:“宝兄弟,若是可以。等你抄完了,我能抄一份么?”
贾宝玉一听,连忙道:“宝姐姐,你先抄也是可以的。”
薛宝钗忍不住失笑:“宝兄弟,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今日是为何故,方才坐在这里的么?”
贾宝玉听了,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
史湘云见此,也道:“可不是呢。爱哥哥,你只管抄你的。等你抄好了,我们抄写你的副本也是可以的。”
贾宝玉听说,这才罢了。
贾宝玉的院子里根本就没有秘密,不说贾母和王夫人都在他的院子里放了人,就说他院子里的那些丫头,差不多都被贾宝玉给宠坏了。即便有两个端得住的,也是起了心思,准备着走人的。
所以,不到一天时间,贾母、王夫人和李纨都知道了这事儿。
贾母知道之后,叹息之余,更多的是欣慰。他甚至对鸳鸯、鹦哥两个人说:“我之前就担心,老二一家子离了这府里会吃亏,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顿了顿,又道:“老大是个恩怨分明的,可是他的年纪到底大了。琏儿,碍着他母亲和哥哥的事儿,怕是不会轻易原谅老二一家子。就是他自己能够放下仇恨,外面也不会允许他放下。倒是二丫头,他没有这么多的禁忌。他又是个有本事的。若是他愿意照拂宝玉一二,我也安心了。”
王夫人则要纠结很多。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是每一位父母的心愿,王夫人也不例外。
可惜的是,王夫人也好,贾政也罢,都不大会教养孩子。尤其是贾珠的死,给王夫人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让王夫人不敢逼迫贾宝玉读书,甚至还有心纵容贾宝玉偷懒。
他害怕贾宝玉上进了、碍了某些人的眼、被人给收拾了。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也希望儿子能够得到最好的教育,也希望儿子能够有出息。可是,贾宝玉那块要命的石头却是贾宝玉的锦绣前程的巨大障碍。
王夫人不止一次地为自己当初的短视而后悔。如果当初他聪明一点,如果当初他身边有个聪明的人,早早地把那块石头藏起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自己的儿子的前程也不会被耽误了。
到如今,王夫人是连个先生都不敢为贾宝玉请,只能看着儿子每天这么没心没肺的疯玩,然后把所有的苦楚都往肚子里面咽。
即便王夫人本身不明白贾玖的书的价值,等听了丫头们的解释之后,他也明白了。
他知道,在不可能为贾宝玉请先生的情况下,贾宝玉就只能靠自学。而这本书的重要性就可想而知了。
王夫人嫉妒贾玖手里巨大的资源,却也十分庆幸,贾玖愿意将这些资源分享给他的儿子。
王夫人很清楚,按照两家的恩怨,贾玖就是不借给贾宝玉,也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而现在,贾玖偏偏就借出了这本书。
王夫人心思百转,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至于李纨,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后悔。
为了名节,也为了他自己的儿子贾兰,他选择了远离贾宝玉。当他知道这部书的存在之后,李纨的心中就只剩下后悔两个字了。
贾宝玉是贾兰的亲叔叔,年纪略长几岁不说,辈分也高。家里既然不给贾宝玉请先生,贾兰显然也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先生,除非等他再大一点,把他送到书院里面求学。
问题是,李纨是个寡妇,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心里能否舍得,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部带有名师注释的好书,就成了千金难求的珍宝。且不说李纨手里有没有这么多钱财、舍不舍得花这么多钱去买这样的书籍,就是他有钱也舍得花钱,他一个寡妇人家,公爹不出彩、自己也不得婆母的喜爱、没有允许连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的寡妇,又何来门路弄到这样书籍?
李纨曾经打过贾玖的主意,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如今,这样一个机会,近在眼前,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放弃,李纨的心中如何能够平静?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李纨不可能厚着脸皮去贾宝玉的院子,那样对他名声不好。而且,即便是李纨肯舍下自己的名节,这本书也不可能让他第一个抄。
李纨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看看能不能走探春的路子,从探春的手上借到副本的副本。
李纨不敢跟贾玖借。
因为他没有这个脸面。
贾政王夫人犯的错,贾宝玉可以用年纪小、不知情混过去,可是他不行。他的丈夫贾珠曾经是国子监的学生,他的父亲曾经是国子监的先生,他们都是大人,都是读书知礼的大人,不可能对规矩、礼数、国法、家规之类的东西一无所知。贾政王夫人犯下了错,贾珠也好、李守中也罢,都有没有好好劝谏的责任。
贾政王夫人有罪,贾珠李守中一样有罪。
李纨再一次在心中后悔。
当初,他就不应该嫁给贾珠,误了自己不说,也拖累了娘家,更耽搁了自己唯一的骨肉。
第1节 春闱
二月二十二,贾政一家子终于搬走了。
他们不但自己搬走了,就连薛家和李氏母女也跟着他们走了,甚至连史湘云,因为要搬到大观园里去住,也跟着他们走了。
一下子,荣国侯府里清静了许多,贾玖甚至觉得这天也蓝了、空气也清新了,生活一片美好。他甚至开始盘算起来,在来年的大选来临之前,是不是在家里举办一次簪花会。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安抚好贾母。
贾母年纪大了,本来就喜欢儿孙绕膝、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结果,贾政王夫人搬走了,不但带走了赵姨娘母子,还带走了贾宝玉、探春,也带走了李纨母子。连带着,史湘云、薛家、李家,包括薛姨妈、薛蟠、薛蝌、薛宝钗、薛宝琴和李氏母女三人也跟着他们走了。
往日里围着贾母叽叽喳喳、最受贾母疼爱的小辈们都走了。
贾母的失落可想而知。
贾玖跟贾倩贾清邢岫烟惜春几个不熟练,也装不来贾宝玉和史湘云的样子,无法让贾母开心起来,看着闷闷不乐、经常走神的贾母,贾玖跟贾倩贾清几个努力了半晌,不得不宣告失败。
贾清灵机一动,忽然道:“二姑姑,这个月不是春闱的日子么?春闱是个怎样的情形,姑姑可见过?”
贾玖一愣。
贾玖也好,贾倩贾清也好。都不是孤陋寡闻的女孩子,尤其是贾玖跟贾清两个,因为再世为人的关系。对科举考试不好奇那是假的。在其他人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偷偷地派人打探科举的事情,并且为贡院外的新闻不知道低呼了多少次。
只可惜,他们终究是姑娘家,不能亲自去外面看热闹。
只是,无论他们打听来多少东西,他们也只在自己的屋里。互相之间,或者也只是听心腹这么说过一两回罢了。在其他人面前,他们可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进士科的好奇来。
今天可是破例了。
即便荣国府这边还从来没有人走进士科。可是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贾母会不知道进士科的意义,那他就不是贾母了。
只听贾母叹息一声,道:“原来又到了这个时候。”说着。又叹息一声。道:“说起来,我们家原来是军功起来的,家里为了这春闱而兴师动众的,也只有那一年了……”
贾母说的那年,便是贾敏刚及笄没多久的事儿。那个时候,贾代善还在,那个时候,高祖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膝下皇子皇女们也不少。高祖皇帝被膝下明争暗斗的儿女们气得够呛,也越发依恋顾氏夫人。经常来贾家探望这位表婶兼养母。也因为高祖皇帝对顾氏夫人的依恋,让诸位皇子将目光集中在贾家。贾敏作为贾代善唯一的嫡女,自然也成了他们的目标。
那个时候的贾母,也曾经跟王夫人起过一样的念头,让女儿嫁进皇家,光宗耀祖。而跟贾母抱有一样的想法的,还有贾母的太婆婆,也就是贾代善的祖母,当时的荣国府的太夫人。
但是,顾氏夫人不肯。
他不顾婆婆和儿媳妇的意愿,跟当时已经是荣国府的家主的儿子贾代善商量过后,就求了高祖皇帝,将贾敏许给了那一年的探花郎,林如海。
贾母还记得那一年,自己还在做着女儿成为皇子妃的美梦的时候,自己的婆婆和丈夫却偷偷地背着自己,关注起那一年的贡士们来了。
那个时候,几乎整座府邸都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嫁给三鼎甲之一了,唯有自己和自己的太婆婆不知道。
贾母还记得贾敏被指婚的时候,自己硬生生地折了指甲的剧痛,也记得当日自己找上丈夫,结果夫妻两个不欢而散的后来。
那个时候的贾母是恨自己的婆婆的。他以为是婆婆害了自己女儿的前程。
直到后来,高祖皇帝动手收拾了好几个儿子,包括贾母曾经看好的那位殿下也被一度夺爵、幽禁,还有那些皇子妃们的娘家的下场,贾母这才明白,婆婆的决定有多正确。
不过,那时候贾敏嫁给林如海也有好几年了,林如海在外地做官,贾敏留在京里伺候婆婆,小夫妻两个聚少离多。贾敏本人并没有抱怨什么,反而经常说读书人家大多是这样,就连林如海的父亲当初也是如此。
可是贾母就是不高兴。
在他看来,小夫妻就应该乘着年轻,多多地要孩子,前程什么的,到时候让自己的丈夫帮忙说一声就可以了。谁承想,女儿竟然为此恼怒、认为自己看不起林如海、看不起林家。
贾母心疼女儿,不忍对女儿发火,可在背地里没少埋怨林家、埋怨婆婆。在贾母看来,自己的女儿最后只留下一个外孙女儿,就是因为夫妻长久分居,耽搁了子嗣。
贾母的心中对婆婆一直存在着诸多的不满,女儿贾敏的婚事更是名列前茅。
只是事到如今,在小辈们面前,贾母也只能这么说。
贾玖也好,在座的其他几个女孩子也好,包括年纪最小的惜春,都看得出来,贾母的神色有异。即便不知道过去的事情,他们也隐隐地感觉到,贾母的言辞之中,有好些言不由衷。
不过,贾敏最后还是在林家做了三十年的当家太太,还为林家生了一个女儿。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这桩婚事,早已经盖棺定论了。
听见贾母说春闱还没有开始,贾代善就已经将那些进京赶考的年轻举人都调查了一遍,贡院考试结束、成绩还没有出来,贾代善就已经开始跟包括林如海在内的好几个士子接触的时候。贾玖和贾倩贾清几个都傻了。
贾玖道:“老太太,祖父真的这么早就开始盘算着四姑姑的婚事了?”
贾母道:“可不是。更过分的是,他竟然是瞒着我的!那会儿。我还以为,他要为瑚儿,也就是你大哥请个好先生,故而天天忙,可不想,他竟然是为了敏儿!”
惜春突然插嘴道:“老太太不高兴么?”
贾母一愣,继而叹息一声。道:“跟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不想更上一层楼的?那个时候的老祖宗,就是我的太婆婆。看敏儿容貌出色,想把敏儿嫁入皇家。”
贾玖倒抽一口冷气,道:“老太太,孙女儿听说。高祖皇帝晚年。朝堂上也不太平呢。”
贾母道:“是啊。不过是三四年时间,风云变幻,之前还高朋满座的人家,转眼就沦落尘埃。然后并不被大家看好的太上皇就上去了。我是个内宅妇人,很多事情也都是等尘埃落定了,才知道,我们贾家能够保全,也多亏了你祖父。而且。你祖父也劳心劳力,大大地损耗了身体。过了没多久,便去世了。”
太婆婆和丈夫先后去世,儿子成了家主,大儿媳妇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这座府邸的当家太太。
贾母跟大儿子不亲,因为大儿子是婆婆养大的;对当时的大儿媳妇也有诸多不满,因为这个儿媳妇是婆婆挑选的;更重要的是,下人们奉承着大儿媳妇,难免冷落了一度大权在握的贾母。
那几年,贾母很不习惯。
可是那个时候,一贯护着他的太婆婆已经去世了,他的婆婆顾氏夫人成了这府里的太夫人,高祖皇帝被几个儿子气得够呛,却越发依恋这位养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也就是那个时候,贾母才注意到小儿子媳妇,才跟小儿子媳妇越走越近,才会为后来的事儿埋下祸根。
短短几句话,贾母就把春闱和贾敏的婚事一带而过,又提起了故去的贾代善,就算是贾倩都清楚贾母的态度了。
贾玖只能道:“父亲也跟我说过呢。据说祖父曾经不止一次提醒父亲,说我们家当初已经够显眼了,若是再进一步,高祖陛下在的时候还好,会护着我们,可若是高祖陛下有个万一,那就不好了。父亲一直牢牢地记着祖父的教诲,不敢轻举妄动呢。”
贾母点了点贾玖,道:“这就是我最为生气的地方。你父亲明明知道我的担心,却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他们父子俩,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外人呢!”
贾玖笑道:“老太太,正是因为父亲不想让老太太担心,这才瞒着老太太呀!”
贾母怒道:“我有那么弱么?”说着,自己也笑了:“老大就是这样,心眼儿直。他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脾气,多少年了,都改不了。”
贾赦起来之前,贾母一直认为这个儿子无能,不能给家族带来更大的荣耀,所以才更看重小儿子一点。后来,借着贾玖,贾赦成了国侯,贾母固然认为贾赦会有今天是因为孙女贾玖的关系,却也在心里存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长子一直在藏拙。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流转,在贾母的心中越来越清晰,直到今日,贾母已经深信不疑。
不知不觉间,屋子里面又冷了下来。如果是史湘云在,如果是贾宝玉在,他们说不定就扑到贾母身上八卦贾敏年轻时候的事儿,或者是直接取笑贾玖贾倩贾清几个是不是也想榜下捉婿了。
可是贾玖也好,贾倩贾清也好,都不是史湘云,也不会说这种话。
至于淡然的邢岫烟和年幼的惜春,就更加不会说这个了。
正经的闺阁女子,不但不会把婚姻之事挂在嘴边,甚至会主动避开相关的话题,免得让别人认为他们恨嫁。那会害了他们自己的名声,也害了他们的家族和家族里的其他女孩的前程。
跟原著里那样,贾宝玉身体康复了,众姐妹都很高兴,林黛玉就当众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其实这句话就跟一般情况下,家里的谁谁谁病了,然后康复了,某人说了一句:“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好了。大家可被你的病吓得不轻,长辈们也担心死了。”一样。
也就是薛宝钗,非要加一句,说什么神佛要管林黛玉的婚事了之类的话。这种话,在闺阁之中,跟直接指着林黛玉的鼻子,骂林黛玉“想男人了”又有什么两样!
在这个世界里面生活得越久,对某些潜规则、潜台词了解得越多,贾玖对薛宝钗就越发喜欢不起来。
贾玖会体谅薛宝钗的不容易,也会同情对方的遭遇,但是要他喜欢薛宝钗、帮助薛宝钗,贾玖会在第一时间摇头。
也正是因为在这边生活得久了,贾玖也不会轻易犯错。
所以,这屋里越发沉闷了。
惜春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把话题转了过来:“二姐姐,你还没说,春闱的事儿呢。”
贾敬是进士出身,惜春好奇父亲的过往,打听有关春闱的事儿并不算失礼。若是换了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年纪又大些,落到史湘云和薛宝钗这种嘴上不积德的人的嘴里,只怕就不止名声不好听,说不定就是要毁前程了。
贾玖道:“这春闱啊,也就是会试,一共要考三场,分别是在……”
贾玖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春闱的事儿,不但介绍了春闱的种种,还讲了不少有趣的典故,比如说,榜下捉婿。
“其实这榜下捉婿的事儿由来已久。隋唐之时,虽然已经有了科举,不过那个时候做官,还是靠推荐为主,直到宋时,文人开始执掌大权,榜下捉婿才开始随着科举兴盛起来。”贾母笑着解释道,“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对这科举并不怎么看重。别的不说,就说这考试吧,秋闱在秋季,若是遇到天气好,秋高气爽,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可若是遇到秋老虎没有下去呢?中暑死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换了春闱,二月初的天气,南方还能说冷,可是到了京里,清明时节还有下雪的时候呢!偏偏春闱连夹衣都不能穿,更不要说棉袄了。”
贾母可是听说过的,那些参加春闱的士子,就是没有冻坏了,从考场上下来,也跟乞丐一样。
贾母才舍不得家里的孩子去吃这个苦头呢。
第2节 危机
从贾母的院子里出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倩贾清几个,都分外疲惫。即便没有出汗,可是这精神上的乏力还是十分清楚的。
贾玖不由得苦笑:“往日里,看云妹妹几个在老太太跟前,陪着老太太玩笑,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原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轮到自己了,方才知道这事儿并不轻松。”
贾清笑道:“姑姑,您又来了。云姑姑刚搬出去,老太太的心情在所难免。姑姑不过是撞到了老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怎么会是姑姑的不是?”
贾玖道:“可是……罢了。”
却不再说什么。
其实贾玖很想说,如果别人是这么想的也就好了。这话到了嘴边,还是被贾玖咽了下去。
贾玖很清楚,如果他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成了不孝女了。自己没有本事哄祖母开心,却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事情看着虽小,可是人品却着实让人摇头。
不过,贾玖在心底承认,贾母看着和蔼可亲,可私底下着实难伺候。贾玖跟老人不熟,不知道其他人家的上了年纪的老人是怎么个模样,但是,贾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贾母要的阖家欢乐,他真心给不起。
如果贾政一家子记住了往年的教训、安安分分地过日子,那么,贾玖不介意被人骂圣母,在背地里给他们置办一份产业,让他们手里也活络些。
贾玖很清楚,当初分家得的财产已经被贾政败得差不多了。就连王夫人的嫁妆也所剩无几。贾政一家子在这府里住着的时候,说是两家早已经分开,可实际上。依旧是贾赦在养着弟弟一家子。
当然,贾玖愿意贴补贾政一家子的前提是:贾政那边的每一个人必须老老实实的,不添麻烦。
怎奈事与愿违。
无论是贾政还是王夫人,抑或宫里的贾元春,都不是安分的性子。
一时之间,几个女孩子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就连邢岫烟也不得不承认,有个说话不知道禁忌的史湘云在。的确热闹几分,至少不会冷场不是。这史湘云一走,少了个话篓子。这园子里安静是安静了,却也失去了几分鲜活。
贾倩只得另外找了个话题,道:“姑姑,去年听公主殿下说。江南大水。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贾玖立刻道:“还能如何?江南的大家多,土地什么的,多是集中在世家和高门大户的手中。这次大水,对于百姓来说,是天降横祸,可是对于那些高门大户来说,却是大肆购买土地的好时机。而且,那些高门大户也十分清楚。若是周围的百姓不得好,他们最终也得不到好。所以。赶在朝廷有动作之前,人家就已经开始赈灾、安顿灾民了。等朝廷把银钱凑出来、派出官员,江南的事儿已经基本定了。”
总之,一句话,朝廷想把手伸进江南,结果被人家联手给排挤出来的。
更让朝廷没脸的是,那些灾民们宁可接受那些人家的赈济,卖身给人家做奴才,也不要接受朝廷的赈济。灾民的不信任可着实给了朝廷一个狠狠地耳光。
惜春忍不住道:“可是二姐姐,为什么呢?那些灾民竟然宁愿卖身为奴也不肯接受朝廷的赈济?!”
惜春即便聪明,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对于他来说,灾民宁可卖身为奴也不肯接受官府的赈济,那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同时也是一件根本就无法理解的事情。
惜春以为这位二姐姐会把他当成孩子,摸着他的头跟他说:“乖,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就跟之前薛宝钗跟史湘云做的那样。
惜春没有想到,这位二姐姐居然微微蹲下身子,跟自己平视,道:“四妹妹,你要知道,真正的世家,他们之所以能够屹立千年而不倒,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缺。天时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上苍的恩惠,他们也不会得到起来的机会。地利就是土地。他们的手里有无数的土地,这些土地每年都为他们带来大量的粮食,而为了粮食,自然有无数人为他们做事。至于人和,那就更加不要说了。若是为富不仁,那么,一到了灾荒之年,只怕那些灾民们在第一时间就冲击那些富户的庄子了。所以,哪怕是个小财主,也不会在灾荒之年对自己的乡亲们动手。反而会想办法跟乡亲们共渡难关。唇亡齿寒的道理,即便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也是懂的。”
惜春道:“那么,官府呢?”
贾玖答道:“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地方官员们大多是三年一任,在江南那种地方,一方父母官能够能够连任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若是想连任三年以上,更是稀罕。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多数官员都是科举出来的,说是文无第一,又有哪个不好胜,又有哪个不想在任上做点什么的?所以,大多数官员刚刚上位的时候,就想着建立威信,让自己能够迅速地进入实务中去。而这样的行为,会让百姓们觉得朝令夕改,十分不适应。更重要的是,有的官员心里很清楚,他们在江南呆不久,所以他们去江南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捞钱。上行下效,上面的官儿要捞钱,下面的皂隶们就会有样学样。当然,江南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不敢擅自增加赋税,也就只能用别的法子榨取银钱了。”
惜春道:“所以,那些灾民们就倒霉了,是么?”
贾玖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贾清道:“听闻这次为了筹措赈灾的款子,朝廷又闹了不小的事儿呢。”
贾清得颜师看重,每年都要去颜家作客。所以很有几个手帕交。而且,他的那些手帕交大多跟颜家的女孩子一样,地位超然。根本就不需要参加选秀,加上世家本来就消息灵通,所以贾清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知道薛宝钗和史湘云都不是好打发的,故而刻意隐瞒了下来。
贾玖点了点头,道:“国库没钱那是肯定的,谁让太上皇仁慈呢?万岁让诸位娘娘回家省亲,又恩准了各家修建省亲别墅。可结果却是不尽人意。就跟这次的赈灾一样,万岁想着,国库没有银钱。那内库出钱也是一样的,可谁想,太上皇又要修园子,把内库里面挖了一个大窟窿。”
“所以姑姑出钱了?”
贾玖笑道:“什么是我出钱了?北面的那些庄子。账本什么的。从来都不曾瞒着上面。万岁既然要银子,就是兰陵长公主殿下都必须做出表示,更不要说我了。这批银两,是三位公主殿下一起出的,我不过是跟着把去年的那份收益交了上去罢了。”
贾清道:“可是听说,这次元宵佳节,宫里娘娘们的册封礼依旧没有举行,反倒是三位公主殿下得了恩宠。如今都食了双俸了。”
贾玖忍不住失笑:“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吃亏了?”
贾清点了点头。
贾玖笑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吃亏是福。”
贾清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贾清也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不可能让贾玖落入对方的手里。换而言之,这位姑姑很可能因为太上皇和万岁的争夺而遭遇不幸。当然,如果是太上皇跟万岁都可了劲儿地给贾玖各种恩宠,那么,贾清肯定是要担心,太上皇和当今万岁这是要捧杀贾玖了。如今太上皇跟当今万岁就好像忘记了贾玖一般,由着他躲在三位公主殿下的身后,这里面不可谓没有保护的意思。
邢岫烟的见识少,惜春的年纪小,虽然不大懂,却也一一记在了心里。
贾倩不无忧虑地道:“朝廷缺银子,可是各家却有大量的银钱修建省亲别墅。只怕日后不太平呢。”
贾玖答道:“可不是这话。”顿了顿,又对惜春道:“四妹妹,若是有空,还请你不妨提醒一下大伯爷。有些东西,还是应该准备起来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的朝廷体恤我们,我们却不知感恩,那就是罪过了。”
惜春吓了一跳,道:“二姐姐,你说的是亏空么?”
贾玖道:“四妹妹听说过这事儿?”
惜春点了点头,道:“上次嫂子跟蓉儿媳妇再说,我听了两句。可是二姐姐,我们两家的亏空都是旧年接驾的时候欠下的。老辈人都说,这都是皇家的银子用在皇家身上,没有谁有这么多的银子买这个虚热闹呢。”
贾玖答道:“说这话的人大概是忘记了,还有一句话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岁出行,朝廷本来就有章程,若是钱粮不够,自然有那大臣直言进谏,推了这种事情。可事实却是,朝廷没有银子,有人出了银子,出银子的人是为了什么呢?明明有言官在,而且言官们也很乐意做这种事情的不是?在我们自己说来,我们是不得以,可是在别人看来,我们却是媚上邀宠,或者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或者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一力应承下了此事。所以,我们又有什么样的脸面不还亏空?”
接驾真的没有好处么?
其实不用贾玖说,在场的其他的几个女孩子都想得到。因为接驾,皇帝在贾家的地盘上住了好几天不说,说不得还有别的赏赐,那么只是几幅画、几锭金子,可是在别人看来,就是了不得的体面。
因为这份体面,外面的人求着贾家办事儿的、送礼的,不知凡几,就是那些官员们,也要给贾家的面子。
也就是因为这份体面,才造就了金陵四大家族。
更不要说,江南还有个土皇帝甄家,而甄家为什么能够有今天的显赫,就是因为他们他们家曾经接驾过四次。别人看到他们家显赫、得君王的心,不敢得罪他,甚至对他们家行贿,这才有了甄家的权大势大、满门子的泼天富贵。
而这次的省亲,在贾玖看来,也许皇帝是被银钱的事儿逼得无法了,但是,以那位君王的性子,只怕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当今万岁,虽然给贾玖的感觉很不好,但是他能够登上皇位,并且在太上皇几十年的威压下好端端地坐着,本身就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今年的京师,只怕是不太平了。
看见贾玖满脸忧虑之色,惜春立刻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当即便道:“既然二姐姐这么说了,那妹妹就先回去一趟。父亲年事已高,嫂子和蓉儿媳妇身上又有孝,只怕对外面的事儿并不清楚。这些事情,还是应该先跟父亲还有嫂子说清楚才是。”
“那你就去吧。路上小心。代我向大伯爷文案,也代我向珍大嫂子问好。”
惜春应了,行了个礼,立刻急匆匆地走了。
等他一走,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人都叹了一口气。
邢岫烟吓了一跳,连忙问缘故。
贾玖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还能有什么呢?不就是那些事儿么?我们家世无债一身轻,东府有大伯爷在,只要大伯爷发话,蓉儿就是跑断了腿,也会办成的。问题是那边……”
邢岫烟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姐姐是说,工部员外郎老爷那边……”
贾玖点了点头,道:“正是。我那个二叔就不用说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我那个二婶又是个没成算的。虽然说,大观园的事儿是薛家一力担下的,可又有谁能够保证,我那个二婶不会拿着二叔的帖子包揽诉讼、放高利贷?又有谁能够保证他不会向国库借钱?若是往年也就算了。只怕今年……”
就怕今年朝廷会有大动作。
而且,贾政被勒令禁足,已经很久没有去衙门了,名声又不好听,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提醒他。而他们这里就是提醒了,只怕这夫妻俩也不会听进去,说不定还会嫌自己多事儿呢。
有这样的父母在,贾元春被拖累那是肯定的。
而贾玖能够做的,就是日后把贾宝玉、贾环、贾兰三个男丁捞出来,给点子产业。
别的,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第3节 重聚
事情比贾玖的估计来得快得多。
四月殿试,皇帝居然在殿试上出了一个十分要命的考题,除了愣头青,只要是有些见识的人,对着那考题都出了一身冷汗,更不要说群臣了。
不过,这跟贾家人并没有多少关系。
贾赦依旧窝在家里玩古董,贾琏依旧每天去衙门,贾琮照样每天跟着先生读书。除了几个关心时事的女孩子,贾家的大部分都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其实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贾母本来就出生于跟贾家同属暴发户家的史家,本身就不大看得起安贫乐道的读书人,加上贾珠的死,更是让他对进士科和春闱殿试没有什么兴趣。同样没有兴趣的,还有贾政王夫人。这夫妇俩,可是扎扎实实地领教过读书人的嘴皮子的,加上贾珠已经死了,贾宝玉年纪小又不喜欢读书,更不用参加科考,自然也不关心殿试的事儿了。
所以,外面已经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在贾家,贾赦这边还能够感觉到一点不对劲,贾政那边却是醉生梦死了。
贾政王夫人依旧在为贾元春的显赫而洋洋得意。贾政在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借着女儿的光,重新回到官场;王夫人则在私底下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再度穿上凤冠霞帔、堂堂正正地进宫去见女儿。
贾政王夫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贾宝玉跟着几个女孩子住进大观园之后,就跟放了缰绳的马儿,每天跟着诸姐妹泡在一起,或是读书、或是写字。或者是吟诗作画,或者是弹琴下棋,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不快意。
贾宝玉原以为,离了贾母,父亲一定会过问他的功课,却没有想到。打来了大观园。贾政一直都没有机会找他。刚开始时候,他还记得每天按时做功课,到了后来。依旧是不催不行。
好在檀云和绮霰虽然心生去意,可心里到底有成算,不时地将贾玖的书难得诸如此类的话挂在嘴边,又暗地里跟李纨薛宝钗通了气。好歹还是让贾宝玉抄完了这本书。
可是这一本抄完了,贾宝玉就丢了笔墨。又去给小丫头伏低做小,甚至宁愿给那些丫头们描花样子,也不见他去跟贾玖借书,不免让诸姐妹有些泄气。
别人也就算了。李纨如何能够放弃?
李纨如今就只剩下贾兰这个儿子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出息。所以,这本书。李纨是无论如何都要抄到手的。
只是,李纨是寡妇。又不得婆婆的喜爱,原来还能够照应他些个的太婆婆也不在身边,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作为守寡的嫂子,李纨不但不能安心教养儿子,还必须讨好贾宝玉这个小叔子,好换取婆婆的喜欢。这样的李纨,又哪里来的人,能够去荣国侯府为他跟贾玖借书呢?
所以,李纨是最希望贾母能够带着贾玖来大观园的人了。
所以,李纨也是对贾宝玉的生日感受最是复杂的一个。
按理说,他的儿子贾兰才是贾政的嫡长孙,可是如今,这大观园里,还有谁记得贾兰的生日?就连他这个寡妇,都不得不围着贾宝玉转,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可是,也只有贾宝玉的生日,贾母才会过来。也只有贾母来了,那个堂妹才会跟着过来,自己猜有可能跟这个堂妹开口借书。
就是在李纨的这种心情之下,四月二十三那天,贾母带着贾玖、惜春、贾倩贾清和邢岫烟来了。
说是为孙子过生日,可每一个人都知道,贾母想孙子了。
王夫人带着人亲自把贾母迎接到大观园西南方的一处新收拾出来的大院子的正房里,带着一众小辈并薛姨妈和李家太太给贾母请安,就连贾政也过来给贾母磕头。
贾政道:“是儿子不孝,明知道老太太离不得宝玉的,却被各种琐事忙昏了头,忘了带着宝玉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道:“若是真要这么说,你当初就不该带着孩子们搬出来。”
可是贾母也知道,让贾宝玉搬进大观园是贾元春的懿旨,他还真的不好多说什么。
贾母到底是担心儿子的,他缓和了声音道:“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可好?上次来的时候,倒是没觉得这里有这么多屋子里。如今看来,倒是很有几分模样了。”
就是陈设有些简单。
贾母这辈子过惯了好日子。不说他年轻的时候,就说贾赦当家之后,荣国府里的好东西可是由着母亲挑的。贾母的嫁妆多,私房也多,自然眼光也高。这屋里虽然也有几个花瓶、几样摆设,可是在贾母看来,终究是样子空好看罢了。
只是这样的话,贾母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还是大儿子高抬贵手,给了小儿子一点家产,偏偏小儿子是个不会经营的,没多久就消耗不少。如今这屋里的几件摆件,说不得还是薛家的东西。
贾母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嫌弃的模样,只是和颜悦色地问起儿子的生活现状来。
说实在的,现在的大观园还真心不适合游赏。虽然说贾宝玉并史湘云薛宝钗等人已经搬入了大观园,可这大观园里面的花木也不甚整齐,少不得叫人来补种。这人来人往的,自然是不清净的。就连薛宝钗探春等住在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在大观园里也不能随意走动,甚至连衣裳什么的,都不好洗涤晾晒。
薛宝钗和薛宝琴姐妹也就算了。他们是薛家的女儿,薛家有钱,即便身份不够不能穿得太过光鲜,却也不会在穿戴上亏待了他们。
可是探春和史湘云就惨了。
尤其是探春,他本来就是庶女。一切都掌握在王夫人的手里。昔年贾元春在家的时候,就已经把他的份例革了一半,后来王夫人出来的了,也不见把探春的份例提上来。再加上探春如今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搬出来两个月,足够他的个子往上窜一截。
这衣裳不能换洗,他就只能穿脏衣服。这对于探春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十分丢脸的。更不要说。他还要从牙缝里面挤出银钱绸缎,先给贾宝玉做鞋子。
如此一来,探春的衣裳自然是不够了。
即便后来。那些补种花木的花匠干完了活计、离开了园子,却又赶上了春雨。那衣裳就是洗干净了、挂在屋檐底下阴干了,还是带着几分水汽,穿在身上。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因此,探春和他的丫头们嘴上虽然不说。可是看到贾玖、惜春、贾倩、贾清和邢岫烟等人衣裳亮丽,难免多看了他们几眼。
史湘云笑呵呵地跟着众姐妹见礼之后,就笑嘻嘻地拉着邢岫烟道:“邢姐姐,这衣裳我还不曾见你穿过呢。可是新做的?”
邢岫烟笑道:“正是。上次二姐姐打外头得了好些衣料子。说这块天水碧的很适合我,就让人给我裁了一身。”
“天水碧?”
薛宝钗听说,立刻就将目光转了过来。
薛宝钗如何不知道这天水碧?据说。这是南唐李后主在位的时候,他的后|宫里面一位妃嫔发明的用露水处理织染过的衣料子。因为对天气和露水十分讲究。所以这天水碧的衣料自古以来就十分受贵族女眷们的喜爱,价格自然也是居高不下的。
史湘云听了,立刻招呼薛宝钗:“宝姐姐,你来看,这真的是天水碧?”
薛宝钗过来仔细地看了看,道:“可不是这个。据说江南织造府一年也就出四五匹,就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是求而不得呢。”
其实,薛宝钗很像显摆,他小的时候也穿过天水碧的衣裳。可是,一来,这跟他素净端庄的形象并不相符,二来,自然是因为身份。
固然是因为薛家已经败落,薛家引以为傲的皇商招牌已经没了好几年了,也因为双方的身份已经不对等。
原著里,邢岫烟跟薛蝌定了亲,他就是邢岫烟的堂房大姑子,自然可以教育这个弟妹。可现在,薛宝钗又有什么身份开这个口呢?邢岫烟是贾玖的表妹,贾玖送他衣料子,邢岫烟接着,又关他薛宝钗什么事儿?
所以,话到了嘴边,最后也只是化成了艳羡。
薛宝钗跟邢岫烟分别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和邢夫人的娘家侄女儿,王夫人还有个身为皇妃的女儿,邢夫人却是个活死人。论风光,王夫人不知道胜过邢夫人多少倍,可是薛宝钗和邢岫烟两个却是倒了过来。
邢岫烟光鲜亮丽,薛宝钗却是连一件鲜艳的衣裳都不敢上身。
人身际遇,最讽刺的,莫过如此。
而对于薛宝钗来说,更加心塞的是,他的亲姨妈王夫人一心想榨干薛家,而邢岫烟却有个不时贴补他的表姐。
真正的同人不同命啊。
邢岫烟倒是没有想到这块衣料子居然这么贵重,当即就道:“既然如此,回头我便换下罢。”
薛宝钗听了,连忙道:“二妹妹将这衣料子送与妹妹裁衣裳,显然是有计较的。妹妹如此,岂不是辜负了二妹妹的心。而且,二妹妹做事素来妥当,又有姑姑们照应着。妹妹尽管安心便是。”
邢岫烟听了,方不言语了。
那一边贾母跟贾政已经谈完了,贾政也出去了,贾宝玉立刻放松了下来,有心情在众姐妹之间说笑了。先是缠着贾母,问林妹妹为何没有来,然后就四处张望。
贾宝玉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天水碧的邢岫烟。
邢岫烟的容貌虽然比不上薛宝钗和薛宝琴,却也仅差一线,可比史湘云要漂亮多了。更重要的是那身如诗如雾的朦胧淡雅的气质,在一众女孩子中,更是醒目。配上那身衣裳,还有那精致的首饰,更是吸引住了贾宝玉全部的目光。
贾宝玉快步走过来,道:“邢妹妹,好久不见。”
邢岫烟一愣,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乖巧又温顺地给贾宝玉道了个万福。
王夫人的眼光扫过来,视线落在邢岫烟身上,又添了三分锐利。
王夫人跟邢夫人之间的矛盾可不仅仅是妯娌之间的矛盾。
当初邢夫人被人药倒了,京兆尹和刑部、大理寺一起查案,最后得出结论,是王夫人指使。可王夫人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不过是替那些奴才们背了黑锅而已。
如今,那些奴才们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让王夫人根本就无法为自己平凡。
王夫人恨。
他不但恨那些奴才们胆大妄为,还恨贾赦贾玖父女,认为京兆尹最后的定案是这父女俩的推手,也恨邢夫人,认为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不中用,也不会让他多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因为对贾赦贾玖的怨恨,因为对邢夫人的怨恨,王夫人自然也是讨厌邢岫烟的。
不仅仅是因为邢岫烟是邢夫人的侄女儿,还因为贾玖对邢岫烟的照拂。
王夫人看了看邢岫烟,道:“如今这天水碧的衣料子可真是难得了呢,听说娘娘贵为皇妃,也不曾有这个份例呢。”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今年江南织造府就送来了六匹天水碧,一半在太上皇宫里,另外一半被万岁赐给了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回头就送了我。可惜的是,我不适合这个颜色,反而是邢妹妹穿着更好看一点。所以就转给了邢妹妹。”
贾母听了,连忙招手,让邢岫烟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方才道:“二丫头的确好眼光。”
薛姨妈也道:“二姑娘真是大气。如此贵重的衣料子,说送就送了。”
贾玖笑道:“不过是一块衣料子罢了。”
王夫人在边上听了,心中突地升起了一股子怒气。
他觉得,自己被贾玖鄙视了。
王夫人毕竟是贾元春的母亲,这些日子以来,养尊处优,倒是把往日的心机好气派又拾了起来。
第4节 闲趣
王夫人这辈子最挂心的,儿子莫过于贾宝玉,女儿也唯有贾元春一人。如今贾元春已经贵为皇妃,可不是只有贾宝玉一人需要他操心了?
王夫人也知道因为那块石头对自己儿子的前程不好,所以他只能选一个对自己儿子未来最好的媳妇。现在,自己的女儿已经是皇妃,若是将来能够生下皇子,自己就是皇子的外祖母,自己的儿子的未来也有了保障。因此,儿子的未来也有了更大的选择余地。
王夫人不是贾政,这些日子以来,贾政都窝在家里,不出去公干,也没个应酬,甚至身边连个清客都没有,王夫人就知道了,外面对自己丈夫的评价不高。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夫人的儿媳妇人选就少了许多。那些官宦人家不一定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若说贾元春刚刚成为皇妃的时候,王夫人还曾经幻想过给儿子讨一房漂亮又有嫁妆、家世显赫的妻子的话,如今的王夫人显然要冷静许多。
至少,王夫人已经明白了,贾宝玉的婚事,只怕就着落在如今客居在贾家的几个女孩子身上了。而这里面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非林黛玉莫属。
王夫人很清楚这一点。
往年王夫人根本就看不上林黛玉,认为林黛玉父母双亡、家族凋零、身子也弱。可是现在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也许林家那丫头是他儿子贾宝玉最好的选择。即便父母双亡,可是人家有弟弟,两个小的不知道,大的那个委实知道上进。光这个就胜过了薛家不知道多少倍。
怎奈人家未必会看上自己的儿子,贾赦也不会让自己的外甥女儿俯就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哪怕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是千好万好,可就一条,自己的儿子往年对那些读书人、官员们的种种话语,也足够林家对贾宝玉摇头了。
毕竟林如海是科举上来的,还是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在任上的。
现在的林黛玉跟贾宝玉又不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
现在的林黛玉来到贾家这么长时间,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贾宝玉呢。
人家哪里知道贾宝玉是谁?
当然,如果邢岫烟的家世再好一点。父亲不要是个赌鬼。或者家里有个出息的兄弟,看在贾玖的份儿上,即便他的嫁妆没有薛家那么多。王夫人也会考虑考虑。
可偏偏邢岫烟家里又是那个模样。
所以,看见儿子围着邢岫烟团团转,王夫人这心里可委实不痛快。
他看了看史湘云,又看了看薛宝钗。转头就跟贾母说起这房舍安排来:“老太太贵趾驾临,媳妇儿这里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贾母连忙道:“老二家的。你说什么话,这是娘娘的省亲别墅,要说,也应该是我们沾了你的光才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婆媳俩的机锋。大家就是听出来了,也当做不知道。
王夫人笑道:“看老太太说的。省亲别墅可是大工程,自然是处处精致的。倒是这外面,只有一些院落。虽然用围墙、房舍连了起来,可到底简陋了些。还请老太太莫要嫌弃。”
王夫人说这话其实是意有所指。
说句实在话,现在还真不是来大观园游赏的好时候。不说大观园里面前些日子正在补种花木,各处都挂着步幛不能随意走动,就说这园子外面,能够住人的院落真心不多。
贾政王夫人即便不怎么讲尊卑,却还知道这大观园里的正殿是不能住人的,位于大观园正门正前方的那处大院落也不能住人。所以贾政王夫人就挑了大观园东南方,一共三个院子,打通了,作为贾政王夫人夫妇并两个妾周姨娘周姨娘以及庶子贾环的住所。
至于薛家住的院子,则在大观园后面,东北角门出去数步的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饶是如此,这个小院儿还是薛宝钗让下面赶工,紧赶慢赶出来的。
而李家母女就没有这个好运气,就只能跟李纨挤在一处,都住在大观园里了。
贾政王夫人为贾母挑的这处院子,在大观园的东南面,隔着中间的正院,与贾政王夫人的院子遥遥相望。这处院落,王夫人原来就是盘算着给儿子娶亲使唤的,虽然比不上他们夫妻现在住的院子大,却也是五进的格局。住着贾母和贾母的丫头是够了。可要把贾玖、贾倩贾清惜春几个并他们的丫头婆子塞进去就不行了。
屋子不够。
贾母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王夫人的题外话,他只是笑道:“哪里话。我看着院子倒是不错,很有几分山居的闲趣。”
贾母可不是无的放矢。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大家呆着的这处院子,方才贾母走进来的时候,就隐隐嗅到一股子松香味儿。这屋里的家具都刷着黑漆,贾母坐下的时候,可是不留痕迹地敲过身下太师椅的扶手了。声音听不出来,但是触感却很明显,虽然不是紫檀黄花梨的,却也是酸枝的。
这屋里的松香味儿,如果不是家具上的,就只有盖房子的时候用的木头了。
故而贾母才有这么一说。
贾母这么一说,王夫人和薛姨妈、薛宝钗都满心不自在。
王家跟贾家一样,都是暴发户人家,王夫人打王家嫁入贾家,讲究吃、讲究穿、讲究排场已经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事情了。按照他一贯的做法,他都恨不得用金子砸一座房子出来。
可是这房子是薛宝钗盖的。薛宝钗年幼的时候,父亲在,的确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可是现在的薛宝钗,他就是一个商人,能够用一分银子办成的事儿,他绝对不会花两分。
这屋子也是。
在薛宝钗看来,那大观园已经花了太多的银子了。这外面的院子,既然不是省亲别墅的一部分,不过是给闲杂人等落脚的,自然就用不着专门去搜罗什么铁网山上的名贵木料,用乡间常见的松木也使得。
就是因为薛宝钗的这种心态,这才造成了这松木盖的房子红木的家具这种局面。
也难怪贾母要说山间闲趣四个字了。
贾玖也笑道:“老太太,您还真别说。我在玉清山上的院子也跟这屋子有些仿佛。不过屋子没有这么大。房舍也没有这么多。”
贾母道:“真的?”
贾玖道:“可不是。我在玉清山上的屋子。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茫茫云海,而这里,看到的却是绿油油的田野。”
说得贾母也笑了起来:“山野之间。不就是这个模样的么?”
却也没说这屋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贾玖也笑道:“旧年我在书上读过这样一句话,松窗霜雪明。可惜我们家的屋子到底不大应景。如今有了这么个所在,到比我那屋子更贴切一些。”
贾母听得,笑得更开怀了。
薛宝钗也在边上陪笑。
薛宝钗听得出来。贾母对这屋子其实是不满的,就跟王夫人一样。王夫人总以为自己是皇妃的生母。住的地方就是比不上那荣国侯府,也应该差不了多少。可是搬过来之后,才发现,屋子的规模是很有些样子了。可用料却是大大不如。
这些日子,为了这屋子的事儿,王夫人私底下是软硬兼施。跟薛姨妈薛宝钗母女闹了不止一回两回了。
薛姨妈软和,被姐姐几下一挤兑。早就昏了头了。薛蟠又是个只会花钱不知道家计的,这薛家里里外外的事儿,还不是靠着薛宝钗一个?
薛宝钗也硬气。他知道,如果真的按照王夫人的要求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了,薛家的家底只怕也完了。所以,他直接跟王夫人说,要么听他薛宝钗的,要么王夫人自己拿钱出来自己找人盖。
王夫人没钱,只能由着薛宝钗。
因为跟王夫人挑明了,所以大观园外的院子和仆役裙房,用的,不是松木就是杉木。除了主院、贾母现在所在的院子以及贾政王夫人的院子,其他的地方,用的一色都是松木或者是杉木做的家具。虽然别的地方屋子只盖了一半,家具也都没得。可是薛宝钗还是花了三万两银子。等全部完工,薛宝钗估算着,他大约要花出去五万两银子。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嫡女出嫁,公中也不过出三万两银子。若是得宠,父母另外贴补,自然是另外一回事情。五万两银子,足够王夫人把贾元春再嫁一回。
所以薛宝钗问心无愧。
贾母的挑剔,薛宝钗就当没有听到。
只是他没有想到,贾玖居然会帮他说话,还拿出自己在玉清山上的院子做比较,算是为了圆了场子。
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薛宝钗早已经在心中决定了,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可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头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免心中有些想法。
对于王夫人,薛宝钗认为自己做得够多了,对于贾宝玉,薛宝钗也是势在必得。可唯有面对贾玖的时候,薛宝钗心中有愧。
即便贾玖表现得根本不在意,可是拿了贾玖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的薛宝钗,他的心中无法不在意。
如果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这事儿当时闹得很大,不止外面,就是内宅里面,也有无数人在说。
薛宝钗无法不在意,也更加不能面对贾玖。
今日贾玖帮着他圆场,让薛宝钗更加惭愧,也更不好搭话了。
反而是史湘云,看到贾母来了,立刻乐呵呵地钻到贾母怀里,跟贾母说起他在园子里的生活。
贾母也好似忘记了自己早就把史湘云排斥在撤出了贾宝玉妻子候选名单一事,依旧跟以前那样,笑呵呵地听着史湘云叽叽喳喳,不时地还插嘴说上两句。
一老一少,和乐融融。
边上,王夫人一力邀请贾玖等人进园子里住下:“二丫头几个一惯是住在后花园里的,如今不妨看看,我们这里的景致如何。”
贾玖连忙道:“看二婶说的,这不是折煞了我们了?这园子乃是娘娘的省亲别墅,皇家行宫,我们家的后花园哪里比得上呀?”又道:“说实在的,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大观园。可惜的是,端午节眼看着就要到了,这祭祀的事儿可不能有一丝一毫地马虎。所以,我今日是特地陪老太太过来,稍晚些时候,我还是要回去的。婶娘放心,等游园的正日子,我必过来。”
那天就是来了,也是当日回去,绝对不会多呆。
贾玖可不会给王夫人败坏自己名声的机会。如今,大选在即,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他一人倒霉事小,连累了家人就是大事儿了。
再者,在这个时代,祭祀乃是家国大事,不要说王夫人,就是再皇帝面前,贾玖这么说了,皇帝也不能勉强。
王夫人只得干笑着:“既然二丫头要回去,那倩丫头和清丫头就留下罢。”
贾倩贾清两个都笑道:“二太太抬举我们,我们原不该辞的。只是祭祀的事儿极为繁琐,姑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我们要给姑姑打下手呢。”
王夫人奇道:“你们也要帮忙?”
贾倩贾清都道:“是的。有些东西,我们是不能碰的。但是挑个菜,添个水什么的,我们却是能做的。”
王夫人听说,也只能罢了。如此一来,能留下的,也只有惜春和邢岫烟两个。
惜春也就罢了,王夫人却巴不得邢岫烟离他的儿子远一点。所以也没提让邢岫烟去园子里住的事儿,直接让邢岫烟带着惜春在贾母院子的厢房里面安顿下来。
贾宝玉听说邢岫烟和惜春两个都不在园子里住,十分遗憾。
“园子里这么多的地方,邢妹妹真的不挑一间么?”
邢岫烟真的不想回答。
他又不是二房这边的人,王夫人都表示出对的不满了,他还进园子做什么呢?如果今天不是贾母兴师动众地来,如果不是贾母开了口,如果不是贾玖事先找他谈过话、委托他照应惜春,他宁可呆在京里照顾邢夫人。
那位可是他的亲姑妈。他若是真的留在京里,也没有人说什么。
第5节 屋子
史湘云虽然坐在上面陪着贾母有说有笑的,可是他的一颗心都落在贾宝玉身上。
看见贾宝玉扒着邢岫烟,史湘云已经很不高兴了,更不要说,贾宝玉一力邀请邢岫烟在大观园里面住下,史湘云就越发受不了了。
别看史湘云一副天真不知事儿的模样,他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即便是得罪人,也是仔细计算好的。
之前得罪长乐公主,就跟探春推测的那样,他不过是想在长乐公主面前刷脸而已。只是长乐公主没有理会罢了。这种小把戏,双方心知肚明,也算不上得罪。
惜春的父亲是宁国府这一支的族长,惜春年纪又小,如果针对惜春,别人也只会说史湘云没有做姐姐的样子。所以,史湘云就是有事儿,也不敢说比他小好几岁的惜春的不是。
探春是贾宝玉的妹妹,史湘云既然中意贾宝玉,又哪里会找这个小姑子的茬儿?
然后是贾玖、贾倩、贾清三人。
贾赦分宗出去之后,按理说,他的女儿孙女儿跟贾政王夫人这边已经没有关系了才对。可事实却是,贾政王夫人在贾赦的家里住了好几年,还变相地接受了贾赦的接济,这个事实,京里面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更不要说贾家的内宅了。史湘云有这么厚的脸皮,能够把这件事当成没有,可当不得有人有心,隔三差五地闹出来,使得包括史湘云在内的几个人。每每想要装清高的时候,都会漏气。次数多了,日子久了。贾政王夫人等人在贾玖面前就越发没了底气。
再者,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个是享有朝廷俸禄的贵女,逢年过节都要进宫,比王夫人不知道体面多少倍。这样的孙女重孙女,贾母自然是当成了心肝宝贝。
史湘云在贾家的后盾就是贾母,他可不敢冒着被贾母舍弃的风险得罪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就是说笑也不敢太放肆。
再数下来,便是跟他一样。在贾家客居或者是寄居的外姓姑娘了:薛家姐妹、李氏姐妹,林黛玉,还有邢岫烟。
李氏姐妹就不用说了。史湘云很清楚,王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让贾宝玉再娶一个李家的姑娘。所以,李氏姐妹跟史湘云没有什么厉害关系。当然。他们跟史湘云也没有什么交情。他们之于史湘云也不过是住在同一屋檐底下的陌生人罢了。
至于薛家姐妹,从各种迹象可以看得出来,王夫人在这姐妹俩之中更看中薛宝钗一点,而且薛宝琴还有婚约了。偏偏这些日子,为了银钱的事儿,薛宝钗跟王夫人有些不对付。
虽然说王夫人因为银钱的事儿拿薛宝钗没有办法,可是史湘云不认为,王夫人不会在贾宝玉跟薛宝钗的事儿上找回来。
在史湘云看来。王夫人不肯让贾宝玉光明正大地娶了薛宝钗,只肯让贾宝玉收薛宝钗为妾。或者干脆再拖两年,把薛宝钗拖成二十几岁的老姑娘,那就够薛宝钗吃一壶的了。
至于林黛玉,虽然说对方跟自己一样,都是父母双亡,可是人家有钱,有弟弟,还有舅舅撑腰,根本就不曾理会过贾宝玉,更不可能嫁给贾宝玉。也许史湘云会嫉妒林黛玉的富有,也许史湘云会嫉妒林黛玉有兄弟,也许史湘云会嫉妒林黛玉有贾赦贾玖的维护,可是至始至终,林黛玉跟贾宝玉都没有见过,一次都没有见过。现在的史湘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结婚,嫁给贾宝玉。一个跟贾宝玉完全没有关系也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人,他有这么多心力去关心么?
比起林黛玉,史湘云更在意贾宝玉对邢岫烟的示好。
贾宝玉这个人比其他人单纯。至少,他跟大观园里面的这些女孩子们往来,不会考虑什么家世、财产、身份、地位之类的东西,他纯粹是因为对方这个人才跟对方往来。
加上的性格温柔,在女孩子面前也不会摆什么架子,自然就成了大观园诸多女孩子心中的佳公子——当然,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大多年轻,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若是换了贾玖,有道魁那样的师父,有一群国师那样的师叔师伯,还有颜洌那样的师兄弟,大概也看不上贾宝玉这样只有温柔的男孩子。
史湘云很清楚自己在婚嫁上的软肋:他父母双亡又没有亲兄弟,史家如今连他的婶婶们都开始动手给叔父做衣裳,注定了给不了多少嫁妆,加上他跟叔叔婶婶又不亲,现在还马马虎虎,将来出嫁了,真有什么事儿,只怕他的叔叔婶婶也不会管他。所以,他史湘云将来,注定了没有多少陪嫁,出嫁之后也没有娘家可以借力。
这才是史湘云看中贾宝玉的真正原因。因为他知道,贾宝玉不在乎金钱也不在乎权势,他跟贾宝玉又是青梅竹马,嫁给了贾宝玉,他能够有一个安稳的未来,一个真正的家,而不是跟别人家里那样,貌合神离,夫妻之间,与其说是亲人,更不如说是搭伙过日子。
这也是史湘云不曾把薛宝钗当成真正的敌人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薛宝钗要的,就是富贵,就是权势。与其说薛宝钗爱着贾宝玉,更不如说,比起贾宝玉这个人,薛宝钗更看重这桩婚事附加的东西。
而薛宝钗这种态度,是贾宝玉最为反感的。
但是邢岫烟不一样。
大约是不曾对贾宝玉抱有什么幻想,也清楚自己跟贾宝玉完全没有缘分,邢岫烟对贾宝玉,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想法,在诸多女孩子之间,他的态度也是最为淡然的。
邢岫烟的容貌不差,虽然比不上薛宝钗薛宝琴姐妹。却也仅仅相差了一线而已,比螳臂鹤腿的史湘云和漂亮多了。更重要的是邢岫烟的淡然和娴雅,比起薛宝钗的世俗和薛宝琴的艳丽来说。要更耐看,对贾宝玉的吸引力也更大一点。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每次邢岫烟出现,哪怕薛家姐妹在场,贾宝玉也会丢下他们先去俯就邢岫烟。
就跟今天一样。
看见贾宝玉又围着邢岫烟团团转,史湘云的心里可不高兴。
史湘云很清楚,即便王夫人害得邢夫人至今人事不知。可王夫人毕竟有个皇妃的女儿,贾宝玉毕竟是贾元春的胞弟。若是贾宝玉坚持,只要王夫人跟邢家透个意思。以邢家人的做派,说不定就兴高采烈地把女儿双手送上了。
邢岫烟的威胁,比薛宝钗更大。
史湘云是这么认为的。
看见贾宝玉围着邢岫烟团团转,哪怕得了对方的冷脸也不在意。史湘云的心里就更加不好受了。
他突然插嘴道:“我知道了。邢姐姐不喜欢住园子里,一定是嫌弃园子里的屋子小了。”
这话说的。
邢岫烟小的时候,他们家甚至要租赁寺庙的房子住,可见当时邢家的家境。就是邢岫烟本人,他刚来贾家的那会儿,身边带着的丫头也是现买的。史湘云说邢岫烟嫌弃大观园里的屋子小,跟骂邢岫烟忘了根本又有什么两样?
史湘云的言辞依旧犀利。
贾玖在心中叹息着,脸上却依旧是春风满面:“原来云妹妹也注意到了。那日宝姐姐给我介绍园子里的的景致的时候。就拿了图纸过来。当时我还在心里嘀咕呢,这园子到底是皇家行宫。里面的屋子就是精致。别的不说,就说那潇湘馆,一明两暗小小的三间屋子,就是大一点的家具都摆放不进去,只能就着地步另打了来。这么大的一点儿地方,白天读书倒是清净了,可是晚上休息就不成。第一,屋子就这么大,守夜的丫头都睡不了几个,更不要说那值夜的婆子和守门的婆子了,又住哪儿呢?住在屋子里,那肯定是不成的,那些个婆子打起呼噜来,足把人给吵醒。可若是谁在外面,那起不是叫他们吹风?对他们身体不好,也有损阴德。再者,四妹妹年纪小,园子里面又都是水。如果没有足够的人伺候着,我也不放心。”
贾清立刻道:“姑姑,云姑姑在说邢姑姑的事儿呢。您怎么扯起四姑姑来了?”
贾玖笑道:“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们回头就要回家去。四妹妹身边的人就带了这么几个过来,若是有个什么事儿,我只怕也没脸去见大伯爷呢。所以,也只能厚着脸皮请邢妹妹多多照应一二。”
薛姨妈也在边上笑着道:“二姑娘到底是姐姐,知道照应着妹妹。”
贾母也道:“可不是,他从小就是个爱操心的。不说别的,琮儿不就是他一手养大的么?不止日常起居,就连功课学业,也没有他不操心的。如今,越发管得宽了。邢丫头、四丫头、倩丫头、清丫头,他哪个不上心的?”
薛姨妈等人也都笑了起来,连声说是。
长姐如母。
这四个字可不是白说的。在很多人家家里,就是如此要求家里的女孩子。毕竟,别人家娶媳妇,可不是为了娶一房祖宗回去,相反,家家户户娶媳妇,都希望媳妇能够尽到相夫教子的责任,把自己的儿子和儿子屋里的事情管好,让儿子能够全心全意地往外面发展,不会被家里的事情拖了后腿。
所以,跟贾玖这样,很会照顾人的女孩子,也许很难得贾宝玉这种喜欢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的喜爱,却在婚姻市场上很受欢迎。
因为长辈们都很清楚,风花雪月只是生活中的情趣,却不能用来过日子。
史湘云挑起的火气,就这么被贾玖和贾清两个联手压了下去。
史湘云这才发现失策。
跟原著里面不同,原著里面,贾家二房一家独大,连贾赦都快被压得喘不过起来了,更不说下面的小辈们了。原著里,无论是贾迎春还是邢岫烟,都是大观园里面的隐形人,探春和惜春两个更是选择了冷眼旁观。而薛宝钗跟林黛玉又是情敌,史湘云处处针对林黛玉,当然没有人会帮林黛玉。
可是现在,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个显然是抱团的,邢岫烟又是邢夫人的侄女儿,是大房的人,贾玖当然不会看着他被人欺负。
更重要的是,原著里,史湘云针对林黛玉的时候,即便没有人站在史湘云这边,也没有人站在林黛玉那边。可是现在,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却是扎扎实实地站在邢岫烟那边的。
史湘云原以为,在贾母跟前,贾玖几个至少要给贾母一点面子,或者说,贾母会帮他一把。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贾母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这对史湘云的打击显然是巨大的。
史湘云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史湘云的反应不慢。
他立刻转头问惜春:“四妹妹,你就不想去园子里住么?”
惜春看了他一眼,道:“我跟老太太住。”
史湘云不死心:“可是园子里的景致很好呢。”
惜春答道:“那我得了闲,进去逛逛也是不碍的,也没必要一定要住在里面。”
惜春当然看得出来,史湘云是说不过别人,这才拿他作伐子。
惜春这个人的性子与其说是古怪,还不如说纯粹。在他看来,史湘云对他的态度,不过是利用。有用到他的地方才会找他说话,用不到他的时候,可以好几天都不理会他。这样的史湘云,惜春才不喜欢呢。
在惜春看来,情谊是情谊,利用是利用,这是两码事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打着情谊的名头利用人更叫人恶心的事儿了。
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念头,惜春很清楚。
在惜春的眼里,史湘云跟贾宝玉的事儿,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儿,史湘云跟薛宝钗或者跟其他人争夺贾宝玉,那也是他史湘云的事儿,跟他贾惜春没有关系。史湘云想争夺贾宝玉,单凭自己的本事即可,没有必要扯上别人,更没有必要扯上他贾惜春。
史湘云万万没想到,惜春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一时之间,倒是真愣住了。
第6节 跌跤
贾母年纪大了,坐了这么久的轿子,若是让他直接往园子里去,只怕也逛不了几个地方。如今也没有什么大事情,贾母便表示自己要略微躺躺,让下面的几个孩子先去园子里玩。
贾玖立刻表示愿意留下陪伴贾母,怎奈贾母心意甚绝,也只能罢了。
其实贾母的心思很简单,他不过是觉得,贾玖贾倩贾清几个稍晚一些时候就要回去,所以让他们姑侄三人先往园子里逛逛,也不算白来了这一遭。只是贾母不知道,贾玖也好贾倩贾清也罢,都不稀罕。
贾倩自然是不用说,上辈子他在大观园里面住了好些年,对大观园里面的景致自然不陌生。如今的大观园虽然不是他上辈子的大观园,却依旧是山子野的稿子,依旧是上辈子的格局。只是没了林家的字画古董玩器,少了几分读书人家的清雅,又因为薛宝钗为了蒙混过关,用的也不是什么正进的古董,多是时下的花瓶,或者干脆就是赝品。这档次什么的,自然是比不得上辈子的大观园。
贾清则是天生对这些东西少了根神经。在他看来,大观园也好,别的园林也罢,其实都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东西,与其在这种千篇一律的人造景致上废精神,他还不如练好武功,将来自己亲自去领略大自然的瑰丽。
所以,贾宝玉、探春、史湘云、薛宝钗等人在为自己能够住进大观园而高兴并且喜滋滋地跟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的时候,这姐妹俩就表现得兴致缺缺了。
至于贾玖就更加不用说了。
就连史湘云也道:“二姐姐连宫里都呆过不少时间,大约看不上这园子吧?”
贾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史湘云,道:“云妹妹说得哪里话。皇家内苑,岂是能随意走动的?我就是去宫里小住。也多是呆在弘徽殿,不然,就是去长乐公主的清凉殿坐坐。没有上殿宣召,我可不敢离了弘徽殿。天家威严可不是说说的。”
贾宝玉倒是没有听出这里面的机锋,反而很高兴地道:“那二姐姐今天一定要好好逛逛才好。”
贾玖笑着看了贾宝玉一眼,道:“这园子这么大,若是想着今天就逛完。那跟走马观花又有什么区别。要我说。不如找个清静的所在,大家一起坐下来,观风听泉。细细领略其中的妙处,那才叫赏景呢。”
诸人都说妙。
只是大家在挑选地点的出现的分歧。
有的说贾宝玉的景致最好,地方也大,无论他们是捉迷藏、听戏、斗诗。都是极便宜的;有的说史湘云的杏花村地方大,又有几分野趣。无论是吃酒、烧烤、听戏斗诗,也都来得,其中的妙处,不比来的少。当然。也有人推荐薛家姐妹如今住的蘅芜苑的,也有推荐别的地方的。
一时之间都不好做决定。
倒是贾玖,跟贾倩贾清几个商量过后。方道:“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更热一点,不过是初夏。居然已经穿不住夹衣了。若是去别的地方,只怕这花木也细,总少了不少味道。不如,我们去潇湘馆罢。潇湘馆的屋子虽然少,可这竹子长得快,只要几场急雨,这竹林子就有些意思了。”
史湘云一听,立刻道:“二姐姐,方才你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就提过这潇湘馆一次。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潇湘馆?”
贾玖笑道:“云妹妹难道忘记了?拿回,二叔为了匾额楹联带着宝玉来园子里,听说就是为了这个地方发作过宝玉。事后老太太听说了,可是好生抚慰了宝玉一番。那会儿姐妹们还没搬呢,怎么就往了不成?”
薛宝钗道:“可不是。我记得那日老太太担心宝兄弟,还特地派人打听过呢。”
史湘云听了,哼了一声,道:“宝姐姐真是有心。”说着,又看了贾玖一眼,转身走了。
薛宝钗坑了贾玖上千万两银子,史湘云可不相信贾玖会原谅他。即便是史湘云也听说过,林家四代列侯,老老少少几代人,也不过是积攒了九百万两银子的家业罢了。别说是他们史家,就是贾家当初未分家的时候,这家当只有一半的数目。
史湘云可不会认为,被坑了这么多财货的贾玖会原谅薛宝钗。就是贾玖本人心胸宽大,上面也有人会禁止贾玖跟薛宝钗接触。
所以,在史湘云的心中,谁都有可能站在薛宝钗那边,唯有贾玖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竹子的特性,潇湘馆是大观园里少数不需要补种什么花木的地方之一。加上也没有姑娘选择住在这里,所以,现在的潇湘馆就只有几个值夜的婆子,而且都在林子后头的三间小屋子里住着,并不在潇湘馆的主屋里面。潇湘馆在大观园的西南方,三面环水,除了假山这边的小路,只有两座小桥与外面相连。因为没有人走,小路上的鹅卵石爬上了厚厚地一层青苔,史湘云走在前面,心中又有事儿,可不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当即就向边上倒去。
因为太快,翠缕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给他家姑娘垫底了。
倒是贾玖,到底是练过的,在史湘云惊呼的时候,他已经闪身到了史湘云身边,轻轻一拉,史湘云就落入了他的怀里。
歪在贾玖的怀里,史湘云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而是走在后面的李纨,连声道佛:“阿弥陀佛。今儿个幸好二妹妹在,不然,云妹妹这下可有得受了。”
贾玖笑道:“马有失蹄,更何况是我们?云妹妹年纪小,脚下不稳也是有的。这里又都是青苔,自然就更容易跌着。”又问史湘云:“云妹妹,你不要紧吧?”
史湘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直了身子,跟贾玖道谢。又道:“我这才知道,那些婆子们为何不走这边了。还好当初我没有挑这里。”
薛宝钗取笑道:“可不是,云妹妹如此跳脱的性子,的确不适合走这里呢。”
这话若是从贾玖的嘴里出来,史湘云还能够忍两下。可是这话却偏偏从薛宝钗的嘴里出来,史湘云如何能忍?
史湘云道:“可不是,我是跳脱了。比不得宝姐姐。娘娘的亲表妹,正经的大家闺秀。”说着,抬脚就往前走。
薛宝钗手里的扇子一顿。薛宝琴也忍不住看了堂姐一眼。
论姿容、论相貌、论才学,薛宝钗也好薛宝琴也罢,在大观园里都是顶顶尖儿。可是论家世,他们却是最拿不出手的。
这是一个讲究身份的世界。史湘云就不说了,出自史家。两个叔叔都是侯爷,即便是父母双亡,仗着史家长房嫡长女的身份,没有人敢小瞧了他去;探春虽然是庶女。可他是贾政的女儿,还有个贵为皇妃的亲姐姐,王夫人可以怠慢赵姨娘和贾环。却不会在日常上怠慢了探春,让贾政挑自己的不是。再数下来。便是李纨的两个堂妹。人家虽然也没了父亲,只能投奔堂姐,可是人家到底是书香门第,有个曾经做过国子监祭酒的伯父。即便家无横财,可是士农工商,人家也在士的那一圈儿里面。
唯有薛家姐妹,原先薛家还有皇商招牌,带着这金子招牌,在宫里也有些人脉,在一般的小门小户面前,也能够充当半个官儿。可是现在呢?薛家的皇商招牌没了几年不说,到如今还迟迟不见影子,连薛宝钗自己都怀疑,自己在贾元春身上投资这么多的银钱是不是值当。没了皇商招牌,薛家就是普通的商人。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不能穿绫罗绸缎,见人就矮一截,在有些地方,遇上孤拐一点的官儿,每年需要出的银子徭役都要比别人多些。
可以说,薛宝钗薛宝琴姐妹在大观园里的身份最拿不出手,也最抬不起头。别人可以抬头挺胸地说自己的正经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可是他们却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史湘云的这几句话,可不是刺在了薛宝钗的心尖子上?
花了这么多银钱,还把自己的一座靠山给得罪死了,换来了这么个结果,史湘云委屈,薛宝钗比史湘云更委屈!
看着薛宝钗脸色似乎不对,贾宝玉立刻跟薛宝钗作了一揖,道:“宝姐姐,云妹妹不懂事儿,我替云妹妹向你赔罪。”
薛宝钗到底是薛宝钗,即便心里不舒服,可脸上还是端庄地笑着,道:“宝兄弟,你快别顾着我们了,你去前面看看。这里都是青苔,云妹妹又走得急,莫要让他跌着。”
话音未落,只听前面再度传来一声惊呼。
这一次,史湘云可是摔了个扎扎实实。
贾宝玉急忙过去,檀云和绮霰两个怕贾宝玉也摔了,急忙跟上。
果然,转过前面的拐角处,就看见史湘云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他把脚给扭了。
贾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只得将史湘云抱了起来:“罢了,还是先进屋子,再回了长辈,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史湘云嘟着嘴,道:“这里又不是京里,哪里有什么好大夫?”
贾玖答道:“不管怎么样,二叔也是正经的官员,又是大姐姐的亲生父亲。若是用二叔的名帖,别人也许请不来,今日在惠民局值班的太医却是能够请到的。”
其实,史湘云不过是扭到了脚,只要关节无事、没有脱臼,就不算什么大事情。最多也不过是拿着长布条将脚踝绑好、固定住了,然后好好将养一阵子也就无事了。
不过,史湘云这个性子,贾玖还真不敢将事情揽下来。怕给自己惹麻烦。
别的不说,就说日后,史湘云说起来,别人有个什么事儿,都是请太医上门的,轮到他,不过是拿着布条、药酒胡乱对付着就过去了。这种里外不讨好的事儿,贾玖可不会做。
显然,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止贾玖一个,就连薛宝钗也是这么想的。
薛宝钗是何等人物?他早就知道,王夫人不会让贾宝玉娶史湘云的,加上史湘云人也不够聪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换了别的时候,薛宝钗说不定还会站出来表现一下自己的宽容大度。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史湘云反咬一口,说自己不为他请大夫请太医是想耽搁他。
薛宝钗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报信儿的丫头去了没多久,贾母扶着王夫人的手,带着薛姨妈和李家太太都来了。
王夫人一见李纨就道:“我让你住在园子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们么?你就是这样照应的?”
李纨一听婆母责问,立刻就跪下了。
众姐妹连忙求情。
贾宝玉也道:“太太,不关嫂子的事儿。原是云妹妹走得急。之前还差点跌跤,还是二姐姐扶了他一把。结果一转眼,又跑了起来。这潇湘馆的路上都是青苔,本来就滑,前两天还下过雨。云妹妹就跌倒了。”
王夫人这才不说话了。
贾母点点史湘云的额头道:“你这孩子,就是淘气。现在知道疼了吧?”又让丫头扶李纨起来:“珠儿媳妇也不容易,如今这园子里的姐妹这么多,他如何照应得过来?他还有兰儿要养呢。”
王夫人无法,只得道:“既然老太太这么说了,我就让我妹妹搬进来照应一二。”
贾母点了点头,道:“姨太太能把宝丫头教得这么好,我自然是放心的。”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园子里的事儿很多,姨太太的心肠又软,有些事儿只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让珠儿媳妇他婶子也搬进来。就是不管着这园子里的事情,能够给珠儿媳妇搭把手,照应一下兰儿也是好的。”
李家太太十分推辞,却当不得贾母一力相邀,只得应了。
其实,如果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他还真不想进这大观园。
这大观园虽然好,很多地方都是独立的院子,有自己的院门。可是在别人的眼里,这园子到底是贾元春特意留给自己的弟弟贾宝玉的。如果贾宝玉是是知礼的,那他们住着也就算了。可这些日子下来,李家太太冷眼看着,这个贾宝玉跟就没有传言中那么好,甚至连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比不上。
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自己的两个女儿的将来怕是要被耽误了。
如今,贾母又提议让自己搬进去,这李家太太如何能肯?
李家太太看得明白。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最能够倚仗的,就是娘家,没有娘家,就必须有嫁妆,没有嫁妆,那就必须有名声。
可是他两个女儿呢?娘家已经差不多了,嫁妆也没有,若是再没了名声,岂不是要跳河的节奏?
若是再有话说自己这个寡妇是个守不住的,那也只有母女共赴黄泉了。
李家太太终于后悔了。
早知道来京里是这么个结果,他还不如留在南面呢。
第7节 比较
就在长辈们围着史湘云的时候,探春悄悄地拉了拉贾玖的衣袖。贾玖会意,跟着他来到外面。
探春道:“二姐姐,关于宫里,你可有消息?”
“三妹妹指的是什么?”
探春踌躇了好一会儿,道:“二姐姐,若是妹妹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姐姐海涵。实在是妹妹心中有事儿,故而想劳烦姐姐。”顿了顿,就仿佛跟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就是关于娘娘的事儿。听出,宫里迟迟没有举行册封礼,这是真的么?”
没有人比探春更关心此事了。
没有册封礼,哪怕有圣旨,贾元春的皇妃也是坐得名不正言不顺。对于贾元春本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糟了。换了别人,哪怕没有这次晋封,人家也是妃子,或者是庶妃,可是他贾元春之前却是被幽禁在冷宫中的采女。有册封礼,他贾元春才是正经的皇妃,没有册封礼,他贾元春就是犯了错的宫人。
受之影响,贾政王夫人贾宝玉贾探春的身份也会有天壤之别。
像探春这样精明的姑娘,如何会不关心自己的身份高低?就是王夫人不曾叮嘱过他,他也想办法打听。
贾玖定定地看了探春好一会儿,这才道:“确有此事。”
探春急切地道:“可是为什么?”
贾玖深深地望着探春的双眼,道:“三妹妹,这不是你该问的。”
这种问题,不仅仅是探春不能问,也是别人不能打听的。
宫闱之事不得外传,这是铁则。
探春猛地扑了过来,拉着贾玖的手。道:“这么说来,二姐姐是知道些什么了?”
贾玖挣开了探春的手,道:“三妹妹,与其在这里追问我这个,还不如想办法照顾好自己。”
探春苦笑道:“二姐姐,我是庶女,而且太太也不可能把我记住他的名下。”
看到堂姐的风光。探春如何不艳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偷偷想过,如果他也被记在嫡母的名下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更多的衣裳?更多的首饰?嫡母带着自己出去应酬?达官贵人的堂上客?
可惜的是,美梦只是美梦。每每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失落,那种悲伤,啃噬着探春的心。让探春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到天明。然后,若无其事地起床。开始新的一天,还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心事。
贾玖说的照顾好自己什么的,在探春看来,如果他这辈子只能是婢生女的话。那么,也不用讲什么照顾好自己了。
如果贾玖还是原著里的贾迎春,如果贾赦一家依旧是原著里的大房。探春绝对不会跟这个堂姐说这些。但是,他现在能够指望的。就只有这个堂姐了。在探春看来,连薛宝钗都必须依靠这位堂姐,而且这位堂姐又是心地厚道的,自己跟对方示弱也算不了什么。
贾玖叹息一声,道:“就是知道又如何?宫里的事情,我是不会多嘴的。我只能告诉你,朝堂上有人反对。”
探春一愣,不觉瞪大了眼睛:“有人反对?”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三妹妹,我还是那句话,无论日子怎么过,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说着,又顿了顿,道:“如果可以,或者说,你若是有余力,顺便照应一下你弟弟吧。”
探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贾玖就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屋子里,贾母正搂着史湘云呢,看见贾玖进来,忍不住抱怨道:“二丫头,宝玉的屋子就在左近,你怎么想到来这里?”
贾玖连忙行了个礼,道:“老太太,就是因为当时就潇湘馆跟比较近,孙女儿才会选择潇湘馆的呀。毕竟孙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呢。”
贾母听了,愣了愣,还是笑了起来。
贾母可不是真的为史湘云出气,他不过是被王夫人挤兑得没有办法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句。而贾玖的回答也让贾母十分满意。
之前就说过,因为潇湘馆没有人住,所以除了几样必备的家具之外,什么古董玩器陈设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摆放出来,使得原本就精致的潇湘馆越发空荡荡的了。不过,这里本来就没有人住,不过是贾玖提出过来坐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贾宝玉才是大事儿呢。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原著里修建大观园有林家的数代积蓄财富,不但包括了银钱,还包括了各种古董玩器、名家字画,当然也包括了这种玉质、石头的摆件,当然也少不了的前代瓷瓶花盆儿。可是现在的大观园有什么么?不是高仿就是赝品,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跟探春住的秋爽斋也就算了,即便没有名家字画,好歹没有赝品,可是贾宝玉的里,几乎全部都是赝品。
当初搬家之后,王夫人前来关心儿子,看到这满屋子的赝品,差一点就昏过去。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就跟薛宝钗说的那样,他们薛家是商人,手里就是有几样古玩,不是商品就是准备拿来送人的礼物,又能从哪里变出一批来给贾宝玉装饰屋子?
那一次,王夫人和薛宝钗闹得很不愉快。虽然不致于高声怒斥,却也差不多了。就连王夫人身边的人也都十分惊讶,这位宝姑娘居然有如此底气,胆敢违逆向来说一不二的太太。
更巧的是,那天贾宝玉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居然出现在王夫人的院子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有人在私底下猜测,贾宝玉会在那个时候去王夫人的院子,其实也是薛宝钗安排的——因为贾宝玉的出现,王夫人不得不偃旗息鼓。只是从那天开始,王夫人对薛宝钗就有些淡淡的。
就跟今天这样,丫头一提史湘云扭着脚了,其实贾母跟王夫人大可不必出现。可是王夫人偏偏出现了,还带来了贾母,其中的意味很明白,就是给薛宝钗一个警告。
薛宝钗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对此,薛宝钗也只有冷笑。
薛姨妈也不止一次劝说过女儿,但是薛宝钗都没有放在心上。
薛宝钗看得很明白,自己这个姨妈。自己有钱。他就会把自己放在手心儿里,如果自己没了钱,他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变脸的速度比谁都快。与其寄望于对方会记得自己的好,还不如想办法让自己的手里能够多留一点钱。
只要自己有钱,对方就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薛宝钗从团扇的上沿,冷冷地看着王夫人。见王夫人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又垂下了视线。隐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薛宝钗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愚蠢。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看明白这个姨娘是什么货色,那么,当初他就不会做那样的决定,更不会为了王夫人这种人去得罪贾玖这个真正能够帮助他的人。
不过。现在还不晚。
至少,自己还有机会为自己、为薛家留一笔银钱,以待未来。
现在的薛宝钗对能够获得贾玖的原谅并不抱希望。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不可以继续讨好贾玖了。相反。他宁可讨好已经被他得罪得差不多了的贾玖,也不愿意讨好王夫人。
对于王夫人打算借着贾母的力量给自己施加压力一事,薛宝钗也看得十分清楚。不过,他并没有跟王夫人那样,对此事抱有相当的信心,因为他知道,只要适时地透露几句话,就可以点爆贾母和贾玖的怒火,让王夫人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而且,还不用自己开口,这里有两个现成的人选。一个足够天真,不会算计,一个足够愚蠢,就是会算计,也都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心中有了计较,薛宝钗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看了一眼薛宝琴,恰好这个堂妹也转过脸来,看见堂姐的眼神有异,先是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见堂姐给自己打了个眼色,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薛宝琴天真并不等于他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再者,他跟薛宝钗一样,都是薛家的女儿,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是要一致对外的。
薛宝琴听见贾玖这样说,立刻就接口道:“原来二姐姐挑选这潇湘馆是因为距离近。”
“可不仅仅是因为距离近呢。”
“哦?那是因为什么原因?”贾母也来了兴致,连忙追问。
贾玖笑笑,道:“不管怎么样,这园子的花木大多都是新栽的,难免细些。若是远远地看着倒还好,可若是近了,终究是少了些味道。我选这潇湘馆,固然是因为近,更重要的是,竹子好养活。一旦竹鞭长出来了,竹林子自然也成了。上个月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就月底的时候晴了两天,这个月中旬开始的时候,又开始下雨。如此丰厚的雨水,对于这些竹子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现在这些竹子看着的确有些细,可是这气象却跟别处有些不同。横竖我今日也不指望着把整个园子都逛完,只在这里慢慢地玩耍,也是个意思。”
贾母听了,也笑了起来:“你倒是个精明的。”转头就对边上的薛姨妈和李家太太道:“二丫头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这园子里的花木到底是新栽的,比不上家里来得馥郁。”
王夫人听见家里两个字的时候,眉头一跳,心中也升起一股子不满,却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只听王夫人道:“老太太,二丫头可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身边又有宫里来的姑姑们教导着,在这上头自然是不差的。”
王夫人的言不由衷,贾母听得明明白白。不过,此时此刻,贾母也没有这么多的心思跟这个儿媳妇计较。
只听他道:“老了,不中用了。敏儿在家的那会儿,我年纪正好,精神也跟得上,故而他们姐妹几个都是我带在身边一点一点地教养着的。可是到了他们姐妹这一辈,我的年纪也大了,精神也大不如前,下面四个孙女儿,手把手养大的,就一个大丫头,然后就是跟在边上看一半学一半的二丫头。哪怕如今大丫头已经贵为娘娘,我还是要说,很多东西,大丫头只是学了个皮毛,还比不得二丫头,事事来得妥帖。”
宫里迟迟不举行册封礼的事儿,贾母也听说了。
他已经是年老成精的人物了,哪里会知道这事情出现的变化?
如果是下面的低位妃嫔们出现了问题,上面也只要减少最后参加册封礼的人数就可以了。可事实却是,所有的妃子的册封礼都被耽搁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上位妃嫔中间出问题了。
在贾母看来,这里面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便是自己的大孙女儿贾元春。
贾母不知道这个孙女儿到底在宫里做了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作出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是时候在两个孙女儿中间做出选择了。
贾母对贾元春根本就没有信心。
贾母很清楚,越是在那个位置上,越是讨厌被枕边人算计。本来么,男人们在朝堂上算计来算计去的,已经够折腾了,回到后宫,还要被这些妃子们算计,试问,哪个皇帝能够忍得下?如果是高位妃嫔,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说不得就忍了。可是贾元春呢?又能够给皇帝带来什么?
贾元春进宫,可是带着满满的算计、满满的野心进去的。贾母可不认为,这样的贾元春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
与其相信贾元春,贾母宁可相信贾玖。至少贾玖的背后还站着道门,能够为皇帝带去他想要的天下太平。
随着册封礼的一再拖延,贾母终于选择了对贾元春的放手,今日在这大观园里,贾元春的省亲别墅里,贾母当众说这样的话,王夫人如何接受得了?
在王夫人的眼里,贾玖始终是那个卑贱的庶女,哪里有这个资本对跟他的女儿平起平坐?尤其是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后,王夫人更是将贾元春的光辉未来描绘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教养的缘故,他早就学别人,将那个锦绣未来叫得震天响了。
现在,贾母居然公开表明,贾元春不如贾玖,王夫人根本就无法接受。
第8节 亏空
听见贾母的评价,王夫人根本就无法接受。更让他难受的是,李家太太跟他的亲妹妹薛姨妈竟然点头附和!
王夫人恨得直咬牙。
他本来还想着,让妹妹跟他一唱一和地,将贾母的话给驳回去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先点头了。
王夫人的心塞塞的。
不过,即便是如此,王夫人也不愿意低头,让人真的小瞧了自己女儿去。作为儿媳妇,王夫人也不好直接反驳贾母的话,只能道:“若是如今家里的几个姑娘,应该属宝丫头最为出色了。就是老太太旧年也这么说过呢。”
把贾母旧年的客气话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不止贾母,就连薛姨妈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这个姐姐一眼。
薛姨妈很清楚,在场的这么多女孩子里面,属自己的女儿身份最为卑微也最为可怜。即便是薛宝琴,还有个出息的哥哥,自己年纪也小却也有一门好亲事,可是自己女儿又有什么呢?一个至今还跟个奶娃娃一样不懂事儿还尽闹腾的哥哥?都快熬成老姑娘了,还找不到下家?
每每想到女儿,薛姨妈也只能叹气。
换了早两年,王夫人提起贾宝玉跟薛宝钗的事儿,薛姨妈还能对自己的姐姐感恩戴德,可是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薛姨妈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姐姐根本就是无利不起早。如果自己薛家有钱,自己女儿还能够得个好结果,若是没钱,这个姐姐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
因此,薛姨妈的心中充满了对女儿的歉疚感。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初他不是对自己的姐姐深信不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不但赔上了大笔的财产,还白白地耽搁了自己女儿的青春。
王夫人的潜台词,薛姨妈也听出来了,更让薛姨妈愤怒的是,李家太太居然符合了王夫人的话。薛姨妈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对方真的认为自己的女儿足够出色。而是在怜悯自己的女儿,因为自己的女儿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下家!
薛姨妈心中的痛。又有谁知道!
在场的可不仅仅是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还有诸多的小辈。尤其是坐在贾母身边的史湘云,经常跟着婶娘们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的他,自然是听得懂这话背后的潜台词的。当即便道:“可不是。宝姐姐是个极好的。就是二姐姐最讨厌。有什么事儿,我宁可去求宝姐姐。也不想找二姐姐帮忙。”
贾玖听了,住了手里的扇子。
他本来想反唇相讥,可到底长辈们都在场,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可巧,如今云妹妹进了园子,你我姐妹也分开了。日后云妹妹就是有求到我身上。怕也是不能够了。”
气得史湘云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
贾母笑道:“二丫头,你很会欺负你妹妹。”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也要看人呢。您是看我欺负过三妹妹四妹妹还是看我欺负过林妹妹?就是云妹妹,最是淘气,每次都气得我脑门疼。”
史湘云道:“我哪有!”
贾玖道:“还说没有?旧年,老太太新做了一件大斗篷,搁在那椅子上,结果一错眼就不见了。披谁身上了?是谁嫌他太长,拿个汗巾子往腰里随便一系,又是谁跟小丫头们玩闹,一跤跌在水沟子里,把件簇新的大斗篷给糟蹋了,害得老太太只能穿前一年做的……”
才说道这里,就看见史湘云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你看二姐姐,真真是针尖子大的心眼儿,就记着这个呢!”
探春也笑道:“还说呢。云妹妹不止喜欢穿别人的衣裳,还喜欢穿二哥哥的衣裳。那年,他把二哥哥的旧衣裳穿起来,又把头发梳起来,往那边上一站,猛一看去,就跟个小子似的,招得老太太还一个劲儿地叫他:‘宝玉,过来坐,仔细那么灯穗儿上的灰迷了眼!’后来还是鸳鸯姐姐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才知道自己认错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只是在取笑的同时,李家太太看着史湘云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男女有别可不是假话。贾元春下懿旨,让贾宝玉跟薛宝钗等女孩子们住进大观园里,本来就够荒唐了,现在又来了个史湘云穿贾宝玉的衣裳。要知道,即便是亲兄弟,这衣裳也不能混穿呢,更不要说,贾宝玉之于史湘云,恐怕连表兄妹都算不上,最多也只是远亲。
李家太太看看贾母,又看看笑得开心的王夫人等人,心中终于下了一个决定:还是搬出去住吧。哪怕是要花他压箱底的银钱,也比现在这样,跟着这些人住在这园子里,被人败坏了名声要强多了。
不提李家太太的反应,就说贾母,听见贾玖跟探春两个说起史湘云的糗事,也是笑个不住,直到史湘云嘟起嘴不高兴了才罢。
“好好好,云丫头,老太太不笑了,不笑了。”贾母好容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这才道:“你放心,如今你二姐姐不在跟前,他可欺负不了你了。”
史湘云道:“可是我想老太太了。”
贾母叹息一声,搂了史湘云,道:“不妨事儿,横竖我这个老婆子要在这里住上今天,好好地玩一玩。你呀,只怕不到两天,又嫌弃我来了。”
说得史湘云就跟扭股糖儿一般,缠着贾母,说不会。
贾宝玉走到贾玖边上,道:“二姐姐,怎么大家都来了,却不见林妹妹?”
贾玖没想到贾宝玉居然还记着这个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的表妹,着实吃了一惊。
贾玖的反应也快,当即便道:“林妹妹要照顾弟弟们呢。”
“可是,林弟弟们也不小了吧?林妹妹照顾他们也实在辛苦,正该好好松快松快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哪里这么简单?越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越是缠人。当初琮儿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便是如此。若是林二弟弟和林三弟弟没有见到姐姐,怕是会哭闹不休。他们这点子年纪的孩子,最是要注意身体的,若是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我看林妹妹也是真舍不得这两个弟弟,故而不便勉强。”
贾宝玉听了,叹息一声,道:“什么时候。林妹妹也能跟我们一起玩耍就好了。”
贾玖道:“这也容易。等过两年。林二弟弟和林三弟弟再大一点,林大弟弟也中了秀才,能够支撑得起门户了。林妹妹就轻松了。”
贾宝玉听了,嗳嗳了两声道:“只怕这世上又要多出一个禄蠹来了。”
贾玖瞪了他一眼,道:“宝玉,你又说傻话了。姑爹也是科举出来的。难道在你心中,能养出林妹妹那样的人的姑爹也是禄蠹?我也吃着朝廷的俸禄。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也是禄蠹?”
慌得贾宝玉连连作揖,连声赔不是。
贾玖避开了贾宝玉的礼,道:“宝玉。我知道你性子单纯,看不得官场上的某些事情。但是,也不能将这官场上的人一棒子全打死呀。也许官场上的确有人跟你说的那样。是禄蠹,可也有人是全心全意地想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的人呀。又岂能随随便便下结论?也亏得今日二叔不在。若是二叔在,只怕又要恼了。”
贾政之于贾宝玉,就等于是紧箍咒之于孙悟空。贾宝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把怕他老爹。
王夫人见贾宝玉噤若寒蝉地跟贾玖道歉,还连连作揖的模样,心中有气。他觉得贾玖太放肆,居然敢让贾宝玉对他行礼,还堂而皇之地受了。可是王夫人心里也十分清楚,今日贾玖说的话却是正理。
如今贾宝玉年纪还小,又多是在内宅晃荡,这园子里都是自己人,贾宝玉说什么都不要紧。可若是贾宝玉在外面应酬呢?也这样不知道忌讳?
所以,王夫人对贾玖的感觉十分复杂,既感激贾玖对贾宝玉的指点,又反感贾玖让贾宝玉行礼的行为。
至于贾母,他的反应就要纯粹得多。
贾母早就注意到了贾玖跟贾宝玉那边的动静,等贾玖说完了,贾宝玉也道歉过了,这才让贾宝玉过去,跟史湘云一样,坐在他的怀里,道:“宝玉,你二姐姐说得极是。就跟早上喜欢吃甜的,你二姐姐喜欢吃咸的一样,这种事情,在你的眼里是错,可是在人家的眼里,说不得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贾宝玉道:“老太太,你是说,那些禄蠹是对的?”
贾母一愣。
屋里其他的长辈也都愣住了。
还是薛宝钗反应快,在边上道:“宝兄弟到底年纪还小呢。”
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会只有单纯的黑与白、对与错,而大人的世界里面,总是充满了各种选择和无奈。就跟贾母说的那样,即便是那些禄蠹,谁知道他们在作出选择的时候是出于何种目的?也许有的人的确是因为贪财,可是也有的人却是因为无奈。
这种事情,又怎么说得清是是非非?
贾宝玉不高兴地道:“宝姐姐又把我当小孩子说教了。”
贾母一听,忍不住抬头看了薛宝钗一眼。
在贾母看来,贾宝玉是他的宝贝金孙,是贾政目前仅存的嫡子,即便离了他这个老婆子的跟前,他的教养问题,也有贾政王夫人负责,再不济,也有先生和教养嬷嬷,哪里轮得到薛宝钗这个商家女来多嘴。
听见贾宝玉这么说,贾母对薛宝钗的不满自然又上了一层。
贾母的反应、王夫人的反应,还有其他人的反应,贾玖都看在眼里。贾玖很清楚薛宝钗提醒贾宝玉是好意,但是贾宝玉不买账也是枉然。
只是,对于薛宝钗,贾玖还是有些同情的,再加上方才探春都来求他了,贾玖也不介意给这个堂妹行点方便。
贾玖踌躇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
他道:“说起来,方才三妹妹问了我一个有些关联的问题。”
贾母奇道:“三丫头问了什么呢?”
贾玖道:“三妹妹方才问我有关大姐姐的册封礼的事儿。只是方才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最后只能找了个由头推了。”
此话一出,众人难免多看了探春一眼,尤其是王夫人,看着探春的神色显然要柔和许多。
反倒是贾母,听说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这么说,可是听说了什么?”
贾玖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道:“是因为亏空。听说,那些娘娘家里为了建省亲别墅,都把国库给借空了。之前赶着诸位娘娘的喜事儿,没有人敢把事情捅出来。结果,去年年底的时候,朝廷要用钱,户部想尽了办法,总算是把银钱给凑了起来,原以为今年夏粮收上来就无事了。可谁想到,仲春的时候,万岁又要用钱,这才捂不住了。”
贾母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贾玖道:“是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万岁在宫里发了好大的火。只是事关宫闱,没有人敢把事情外传而已。”
贾母道:“原来如此。去年这个时候,长乐公主就已经打发人来接你了,今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我还以为是为了来年大选的事儿,却原来是为了这个。”
贾玖点了点头,道:“就是不知道大姐姐的省亲别墅可曾借了银子?若是借了,还是赶紧还上罢。不然,怕是会有大麻烦。”
薛姨妈一听,连忙道:“这个请老太太放心。当初我姐姐把这么大的事儿交到我们家,是对我们家的信任,我们哪里不尽心尽力的?更何况贾郡君后来还出了那么多的财货,虽然中间出了差错。却也没有外债。”
贾母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你们办事儿,我自然是放心的。我怕的是,有人胆大妄为,一点儿顾忌都没有。”
说着,严厉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至于王夫人,早就汗流浃背了。
就跟贾母猜测地那样,王夫人见从薛家的手里弄不到钱,还真的拿着贾政的帖子,打着贾元春的名头,跟国库借了不少银钱,并且用这笔银钱放起了高利贷。因为本钱大,所以这一年下来,还真的挣了不少钱,都进了王夫人自己的腰包。
只是贾政的帖子加贾元春的名头到底没有贾赦和荣国府的名头好用,到现在,王夫人也只是再度开始的放印子钱,至于更挣钱的包揽诉讼,他还没能找到门路。
第9节 巨款
贾母跟王夫人做了多少年的婆媳,王夫人了解他,他也一样了解王夫人。在听贾玖说到亏空的当儿,贾母的感觉就十分不好。他将目光转向了王夫人,他真的十分希望这个儿媳妇不要这么蠢。可实际上,王夫人的表情让他失望了。
想到自己的大孙女儿的锦绣前程居然是被这个蠢儿媳妇给弄掉的,贾母就无心游赏这座省亲别墅了。
贾母阴沉着脸,返回了自己落脚的院子,也带走了王夫人。至于其他人,贾母却是顾不上了。更不要说史湘云了。
等贾母王夫人一走,薛姨妈就亲自过来找贾玖谈话:“贾郡君,您说的话是真的吗?娘娘的事儿,真的跟这亏空有关?”
贾玖点了点头,道:“姨妈可知道,今年会试最后一篇策论就是亏空?”
薛姨妈浑身一震,就听见贾玖道:“如果不是龙颜大怒,万岁可不会突然出这么出格的题目呢。”
探春也急了,连忙道:“当真?”
贾玖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为了这事儿?要知道,往年会试的题目,多是往四书五经上找的,再不然,就是往史书上找。这冷不丁的,突然拿这亏空说事儿,可是头一回。往年,这种题目,都是到了殿试上才会考的。谁会想到,居然在会试上就考了?!今年科举可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呢。”
探春低声道:“竟然这么早就有苗头了?!”
那边史湘云跟贾宝玉说了几句话,就拉着贾宝玉过来找贾玖:“二姐姐,你方才说德话有些糊涂呢。”
贾玖似笑非笑地道:“云妹妹说什么来着?我不大明白。”
史湘云道:“才过了多久那,二姐姐居然就忘了。二姐姐难道跟老太太一样,年纪也大了?”
贾玖答道:“云妹妹这张嘴呀。越发不饶人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便回了我这么多句,最后还是没有给我答案。云妹妹,你就莫要拐弯子了,直接跟我说,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可好?”
贾玖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好,史湘云又是一惯娇养惯的。哪里受得了这等闲气?当即就鼓起了腮帮子。
还是贾宝玉。跟贾玖作了一个揖之后,方才道:“刚才宝姐姐说我是小孩子的时候,二姐姐似乎有赞同之色。我跟云妹妹讨论的半天。依旧不明所以。二姐姐,你能告诉我原因么?”
贾玖长叹一声,道:“就拿这亏空来说罢。这京里有多少人家跟朝廷借了银钱却没有还,你可知道?”
贾宝玉摇了摇头。
贾玖答道:“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借了。”
贾宝玉一愣。道:“所有的人家都借了,大家就这么缺钱么?”
贾玖答道:“当初。我们家还在南面的时候,家里为了迎驾,曾经跟国库借过一笔银子,结果。这笔银子直到老祖宗去世都没能还上,甚至成了老祖宗的心病。这还是太祖皇帝时期的事儿呢,而且还只是我们一家。我们家在太祖皇帝时期就接过一次驾。而那甄家却接了四次。这里头的花销,你细细想去。”
贾宝玉道:“这不过是把皇家的银子往皇家身上使罢了。二姐姐。我说得可对?”
贾玖点了点头,道:“从表面上说,的确如此。我们贾家媚上邀宠,拿着皇家的银钱用在太祖皇帝的身上。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如此。可是在外人眼中,却是太祖皇帝十分信任我们家,这才驾幸我们家,并且在我们家住了好些日子。所以,有人看中了太祖皇帝对我们家的信任,求我们家办事儿,给我们家送来了大笔的银钱,又或者,找借口送上丰厚的礼物,或者,我们家要办什么事情,为我们家提供方便之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招待万岁,看似花钱不讨好,可是在别的地方,我们还是有收获的。而且这些收获十分隐蔽,并且只归我们家所有。”
贾宝玉听得十分认真。
他本就聪明,听贾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过来:“我们家问朝廷借了银子,招待了太祖皇帝,让人看到我们家跟皇家关系密切。所以外面的人不敢得罪我们家,不止给我们家送来财货,就连我们家的人要做官,也会有好位置。我们家在太祖皇帝身上的花销从另外的角度得到了补偿,但是,国库那边的欠银却成了呆账。”
贾玖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也看出问题所在了。”
贾宝玉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位堂姐说得在理。跟朝廷借了银子,招待了皇帝,可以说,贾家一个铜板都没有出,却得了名声,或者说是威望,然后这些威望为贾家带来的源源不断的好处。等于说贾家空手套白狼地用朝廷的银钱,为自己谋了无数的利益,而朝廷的利益却受到了不止一次的损害。而亏空,则是朝廷在问他们要最初的那笔以前。
贾宝玉觉得,朝廷真是太宽宏大量了。
史湘云在边上道:“可是这跟宝玉是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答道:“就跟我方才说的那样,跟我们家一样,跟朝廷借了亏空、给自家谋好处的人家不止一家两家。大家都是借着朝廷给自家捞好处,不是借着朝廷的威风占据高位,就是通过各种手段谋到了高位。阿大莫笑阿二。我们这些欠了亏空的人家自然就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团体。手里有权,手下有钱。试问,谁敢得罪?而且还是一得罪就是一群?”
史湘云吓了一跳,道:“二姐姐,在你的眼里,长辈们都是这样的人么?”
如果贾玖点了头,史湘云一准骂他不孝。
反而是贾宝玉,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他摇晃着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然后呢?”
贾玖看了看他,这才接下去说道:“我们这些欠了亏空的人家结成了小团体,把持着权力,如果这个时候,有两个人。一个欠了亏空。一个没欠亏空。你认为,欠了亏空的上官会更亲近哪一个?”
贾宝玉很想说,当然是没钱亏空的那一个。可事实上。他的理智却告诉他,正确地答案应该是欠了亏空的那个人。
贾宝玉糊涂了。
他不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
贾玖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让他回去好好地思考。
这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地方。谁都知道,第二个人才是品德高尚的人。可是被世人接受的,却是第一个。就连贾玖自己也说不出。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那些没有亏空的官员,在官场上绝对会被刁难,而欠了亏空的官员之间却是和乐融融。这种风气扩散开来,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官员跟国库借钱,国家的利益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损害,以致于最后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可是一旦采取非常手段。一定会有负面效应,而这种负面效应。最后还是会由国家来承担
贾玖佩服另外一个时空,那位君王的勇气,虽然对方不过是一个大奴隶主。但是,贾玖不觉得当今万岁会有这个决心和能力一次铲除这个毒瘤,也不认为太上皇会放弃收买人心。
因为两代君王之间的明争暗斗,这个国家只怕已经难以逆转地开始由盛转衰了。
而自己,又应该怎么做呢?
迷茫了这么久,贾玖终于找到了那最关键的一点。
但是如何解开这个结,在保住自己的同时,让这个国家继续往前走,那就是一个难题了。
史湘云找上贾玖的时候,薛宝钗已经拉了薛姨妈走到了边上,薛姨妈心中委实不安,道:“宝丫头,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办?若是娘娘不上去,那我们家的皇商招牌可就麻烦了。”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你该不会想着,由我们家替姨娘还上吧?”
薛姨妈绞着手帕不说话。可是他的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回答。
薛宝钗几乎没晕过去。
他道:“妈,这事儿我们可不能应。谁知道这事儿有了第一回,就没有第二回的?按照姨娘的性子,若是我们这次替他还上了,那么下一次,他会不会又借了亏空,又叫我们还上呢?妈,这事儿一旦开了口子,就没完没了。我们可不能应。”
薛姨妈道:“可是我们家的皇商招牌……”
薛宝钗道:“妈,娘娘终究是后|宫妃嫔,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在万岁心中,还有多少能量?再者,为了这事儿,我们已经贴了姨娘多少银钱了?姨娘又帮了我们多少?当初我们若是一直站在二妹妹这边,说不得这招牌早就到手了。”
薛姨妈道:“可是,你姨娘就是再不亲,也是你亲姨娘……”
薛宝钗道:“没错,我亲姨娘也是对我们薛家盘剥得最狠的。”
薛姨妈从来就是跟软性子,也没多少主见。要不然,也不会被王夫人几下一说,就一次又一次地给王夫人送银子。可是薛宝钗却不是原著里面的薛宝钗了。至少,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的心比原来更硬,态度也比之前更坚决。
只听他道:“妈,这事儿,您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你要记着,我那位好姨娘可是出了名儿的有奶便是娘。”
薛姨妈不喜欢女儿这样说自己的姐姐,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说得不无道理。
迟疑了好半晌,薛姨妈才道:“罢了,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如今的薛宝钗,羽翼已丰,就是薛姨妈也奈何不了他了。
或许说通了自己的儿子,还能够让闺女回心转意?
另外一边,贾母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也顾不得众丫头在场,当时就怒喝一声:“王氏,你给我跪下!”
贾母很少如此喜怒于色,王夫人哪里敢违逆,只好低下头来,跪了。
如果王夫人不是贾元春的生母,如果贾元春不是皇妃,贾母都想让儿子休妻了。这一次,贾母可是真真后悔了。
早知道这个儿媳妇是个不知道悔改的。他当初就应该让他病逝了才对。
贾母恨恨地让人去叫贾政。
贾政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如此大怒,却还是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一进屋,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和坐在上面生气的贾母。
贾政连忙给贾母请安。
“儿子见过母亲。可是媳妇不懂事儿,让您生气了。您且消气,儿子为您出气。”
别人不能管王夫人,可贾政是王夫人的丈夫,他却是能管的。
贾母哼了一声,道:“鹦哥,你来说。”
贾政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关系到女儿的前程和自己的未来的大事儿!
不止贾母在等着贾元春的册封礼,贾政也在等着女儿的册封礼呢。在贾政的心目中,女儿的册封礼早就应该开始了,怎么会拖了这么久?贾政也在心里嘀咕着呢。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又是因为王夫人做了蠢事儿。
贾政有些不敢相信,反而是王夫人道:“可是老太太,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贾母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说得倒好听!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所有的亏空都是老大一力承担的。你们虽然没有分到多少家产,可是这亏空一样一个铜板都没有出。就是这省亲别墅,也是薛家出的银子,二丫头也出了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你告诉我,你那里需要这么多的银子了?之前的教训还不够么?”
贾政吓了一跳,连忙问王夫人:“你借了多少?”
王夫人迟疑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二十万?”
王夫人答道:“是两百万。”
贾政晃了一晃,差一点就跌倒了,就连贾母也倒吸一口气,道:”两百万两银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朝廷一年的盐税才多少银钱?!你一下子就借了两百万两银子。难怪娘娘的册封礼迟迟不见影子!
第10节 联手
两百万两银子!
贾母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贾母一直都知道的王夫人是一个贪财有胆大的人,但是贾母怎么也么有想当王夫人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
“你说什么?老二家的,你再说一遍!你可知道朝廷一年的茶税才多少银子么?不过三百万!你可知道朝廷每年的盐税又有多少吗?”
说到盐税,贾母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贾敏。
贾母很清楚,当初林如海被委任为扬州巡盐御史的时候,若是盐税收不上来,那林如海一家子就要交代在这个位置上了,可若是要把盐税收上来,哪怕是跟前任收得一样,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自己的女儿就是这个代价。
虽然说贾敏的死很巧合,但是贾母坚信,自己的女儿身子康健,不要说怀着孩子,就是临生产了,跟着林如海南下也没有问题。贾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出事,就是因为有人想要警告林如海,这才拿自己的女儿作伐子。
这个念头在贾母的心中盘桓了好几年了,一直萦绕不去。贾母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只是一直压在心里。
现在,王夫人撞在枪口上,贾母如何不恨?!
贾政见贾母气极,担心贾母出事儿,连滚带爬地爬到贾母身边,抱着贾母的膝盖道:“老太太,请您息怒!这蠢妇不值得让您生气。他不值得。”
贾母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道:“老二家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银子,你给我想方儿还上!你不怕拖累了你的儿女,我还怕我的儿子被你连累了呢!”
贾政闻言。不由得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
从那年被禁足以来,贾政就一心想着回到官场上去。在他的臆想之中,自己的女儿是皇妃了,册封礼过后,就应该加恩娘家,他的位置就是不往上升,也该动一下。可是这省亲过去这么久了。从元宵佳节一直等到如今,四月二十三,也不见有什么恩旨。贾政的心里也在犯嘀咕呢。如今听贾母这么说。贾政也忍不住了。
“说,这么多银子,你拿去做什么了?”
王夫人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放了印子钱。”
贾母拍着桌子道:“好你个王氏!旧年你的罪名是什么。你都忘记了不曾?”
贾政也道:“好啊。真是王家的好家教!我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衣裳穿?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王夫人忍不住回嘴道:“不缺?怎么就不缺了?你就不看看宝玉屋里!你又不是大哥,有那么能干的女儿!丢出去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但凡有这么厉害又能干的女儿,我也什么都不用愁。抱着胳膊装慈悲人了!”
贾政道:“你还有脸说!若是二丫头是我的女儿,早就被你给弄死了!”
贾母在上面听得越来越不像话,立刻喝道:“够了!”看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再看看这个糟心的儿媳妇,贾母也觉得累得慌:“王氏。我不管你借了多少银子,也不管你把银子用在哪儿了。总之一句话。限你在下月之前还上!今天是二十三,还有七天时间,够用了。我不管你是自己还也好,让薛家替你还也好。总之,我不会出一个铜板。若是你不在这之前还上,我宁可把自己的私房全给二丫头!”
不得不说,贾母这一招可真是掐住了王夫人的软肋。
王夫人爱财,自然是挂心贾母的嫁妆私房的。之前贾赦又当众放话说,自己不要贾母的嫁妆私房,所以,王夫人早就把贾母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现在,贾母说要把自己的东西给贾玖,王夫人如何坐得住?
王夫人僵着脸道:“可是大哥之前不是说……”
贾母道:“老大是老大,二丫头是二丫头。我心疼孙女儿,不可以么?”
王夫人见贾母真的生气了,浑身一震,低下头去,不敢开口。
贾母看着这样的王夫人,满心不自在,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了,怎么就觉得这个王氏是个好的,拼死拼活地为自己的小儿子聘了回来。如今知道他是这么个东西,后悔却是已经迟了。
贾母挥手就让贾政王夫人退下了,又吩咐鹦哥道:“鹦哥,你派人去看看,若是回头二丫头要回去了,让他先来我这里一趟。”
鹦哥连忙应了,又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二姑娘就是要回去了,也会先来跟老太太辞行的。”
贾母道:“可不是。我这是被老二家的给气糊涂了,都忘记了这个了呢。”
鹦哥道:“要婢子说,原是老太太慈悲,所以宝二爷和诸位姑娘们才这么自在。不过二姑娘到底与别人不同。在这些事情上,最是守礼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宝玉还小,偏偏摊上这样的父母,将来还不知道怎么了呢。老大的年纪也大了,将来宝玉有个什么事儿,琏儿怕是不会帮忙,说不得只能指望这个堂姐了。”
鹦哥道:“那,老太太真的要把私房给二姑娘?”
贾母道:“就是我有心,只怕二丫头也不会稀罕。老二媳妇虽然诸事不妥当,可是他的话说得不错,二丫头厉害又能干,他是会缺这种银钱的人?就是他缺银子了,也有人排着队,等着给他送银子。可惜的是,宝玉是个天真的,我这些东西给了他,只怕他也守不住。若是交到他父母手里,又怕惹祸。唉~,难啊。”
鹦哥道:“看老太太说的,如果老太太仅仅是担心宝二爷,指个人过去不就成了?一面照顾宝二爷。一面料理这些东西,岂不两便?”
贾母一愣,道:“你这是要毛遂自荐?”
鹦哥笑道:“看老太太说的。婢子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啊?将来能够做个管事媳妇,婢子就谢天谢地了。婢子的意思是鸳鸯姐姐。”
贾母道:“鸳鸯?”
鹦哥道:“是啊。若论细心妥当,老太太屋里又有谁能比得上鸳鸯姐姐?”
贾母听了,愣愣地对着那飞扬的帐幔不说话。鹦哥见贾母思考,也不言语,只是在边上小心地伺候着。
不说贾母这里的事儿,就说园子里面。打李家太太听到贾母让他搬进园子里来,这脸色就很不好看,又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阵阵发冷,脸上也冒出了汗,可把他的两个女儿给吓了一跳。
李纨连忙让两位表妹送婶娘回去休息,又道:“这潇湘馆偏僻。竹子也多。即便是天气炎热,这竹林里面的湿气还是很重的。婶娘这个样子,怕是吹了风,有些着凉了。两位妹妹先送婶娘回去。熬上一碗浓浓的姜汤,捂着被子,好好休息一碗。若是不见好,再请大夫也使得。今天就请两位妹妹守着婶娘,等婶娘好了。再回来也使得。”
李纹李绮姐妹正在担心着,听见堂姐这么说。连声道谢。
薛宝钗连忙道:“大嫂子,两位李家妹妹的屋子距离这里并不远,让李家婶婶在这园子里面歇息也使得,又何必专门出去?还要让两位李家妹妹也跟着出去。外面如今正在盖屋子,也乱。两位妹妹出去了,这才叫人不放心呢。”
探春一听,也连声道极是:“正是呢。大嫂子,这园子里的花木的事儿已经完了,也清净,正适合李家婶婶养病。若是挪出去,这一路上的风就不小,再加上乱糟糟的,那才叫人不放心。”
薛宝钗见李纨有些意动,连忙道:“我知道了。大嫂子会踌躇,必定是怕兰儿过了病气。要我说,这也简单。我记得潇湘馆后面,过了桥就是紫菱洲。独门独院的,屋子也不少,值夜的婆子、洒扫的丫头都是现成的。就是现收拾,事情也有限。横竖李家婶婶是要搬进来的,不如就将这里收拾出来,再让两位李家妹妹也挪进去,岂不比让李家婶婶去外面将养或者是让两位李家妹妹继续跟大嫂子挤着更妥当?”
李纨这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贾兰。薛宝钗这样说了,他自然没有问题。
李纹李绮两个听说,也连忙跟薛宝钗道谢,又让丫头回去取披风。
好不容易将李家母女安顿好,都已经到了下半晌了。贾宝玉还在缠着李家姐妹问东问西,史湘云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见贾宝玉还不停地回头,往紫菱洲张望,恨恨地拉了贾宝玉一把,道:“爱哥哥,你不饿么?”
贾宝玉这才恍然,道:“云妹妹不说我还真不觉得呢。只是我这嘴里淡淡的,并不想吃什么,倒是馋上了上回娘娘省亲时吃过的那小荷叶、小莲蓬的汤。”
说得薛宝钗也笑了起来:“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个。那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用模子抠出荷叶、棱角、莲蓬的样子来,就仗着那一锅好汤。既然宝兄弟要吃这个,我这就打发人去做。”说着,薛宝钗就叫莺儿去茶房里去那汤模子。
史湘云看着一派春风满面的薛宝钗,愣了好一会儿,方道:“宝姐姐如今越发气派了,很有些当家奶奶的模样呢。”
薛宝钗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引起贾玖贾倩贾清等人的兴趣,却没有想到,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反应平平,倒是史湘云,没脸没皮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可比骂他年纪大了、想男人更严重。
薛宝钗道:“看云妹妹说的。原来是兰儿离不得大嫂子,加上姨娘看我还使得上力,这才巴巴的把这些事情委托给我,哪里称得上气派两个字?我还乐得偷懒呢。是了,我记得史家两位侯爷外放也有两年了。云妹妹莫急,等两位侯爷回来了,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必定不会忘了妹妹,一定会为妹妹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家。那个时候,我也只能羡慕妹妹的气派了。”
薛宝钗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的青春注定了是要被辜负了,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反而放得开。
再者,李纨方才已经跟着两位堂妹留在紫菱洲照顾寡婶了,在场的,除了贾宝玉,也不过是贾玖、贾倩、贾清、惜春、邢岫烟和史湘云、薛宝钗、薛宝琴、探春几个。长辈也只剩下薛姨妈一个。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虽然得罪过贾玖,可是贾玖对史湘云的评价更低,而且贾玖贾倩贾清惜春和邢岫烟几个,在他跟史湘云之间,从来是两不相帮的。薛宝钗可不认为,贾玖等人会站在史湘云那边。尤其是今天,贾玖可是明着暗着帮了自己好几把了,却没见对方帮史湘云些个。
至于如今在大观园里住着的几位姑娘小爷,贾宝玉是个万事不管的,薛宝琴是自己的堂妹,探春是庶女,根本就不敢得罪王夫人,自然也不会偏着史湘云给自己没脸。
所以,史湘云比他薛宝钗更孤立无援。
听见薛宝钗如此说史湘云,贾玖这才开口道:“宝姐姐,云妹妹还小呢。再者,女孩子家,的确不好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
薛宝钗连忙道:“正是呢。我原来在家摔打惯的,倒是忘了这桩。云妹妹,是姐姐冒犯了,还请原谅些个。”
说着,就给史湘云行礼,端的是端庄大气。
史湘云左看看,右看看,见无人看他,连薛姨妈也远远地站着,装作关心薛宝琴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睛:“二姐姐,你也欺负我!”
贾玖道:“云妹妹,我怎么没有帮你了?”
薛宝钗也道:“看云妹妹说的,方才二妹妹可是帮着你数落我了呢。二妹妹如何没有帮你?”
史湘云听了,哇的一声哭了:“我知道,你们就欺负我一个没娘的孩子!”
贾宝玉见史湘云哭了,连忙上前安慰,薛姨妈也不在后面发呆了,连忙上来打圆场,又打发薛宝钗去准备饭食。薛宝钗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史湘云,又跟贾玖打了个照面,对着贾玖笑了笑,方才走了。
第11节 评价
之前都差不多已经说好了,去史湘云的杏花村吃饭。可是看到史湘云放声大哭,看到薛姨妈前去安抚,他依旧闹着不依,众人不得不选择了左近的秋爽斋,也就是探春的屋子。
至于史湘云和薛姨妈,自然是各自回去换衣裳了。
依旧是山子野的稿子,秋爽斋依旧阔朗,依旧是三间不曾隔断的大屋子。可是这陈设什么的就差了许多。贾玖一眼就看到了,这正屋里没有那烟雨图。显然这张画,根本就不是贾家的所有物,说不得就是林家的。而贾倩则发现,屋子里几乎没有摆放古玩,只放着几个花瓶子,比起上辈子,更少了岁月的沉淀,却闪烁着新瓷的明媚。
屋里也没有什么大书案,更没有什么摆了一桌子的笔林。只少少的在桌角的位置放了三只笔筒,笔筒里面插满了笔而已。另外又有一个笔架,上面挂着几支常用的笔。
在贾玖看来,这才是正经读书的模样。跟原著里,不,如果说,跟电视里摆满了三四张桌子的笔,那连读书人的屋子都不是,根本就是暴发户。而且,有些见识的暴发户也不会在屋里放那么多的笔。
写字可不是作画,作画的话,一个颜色就用一支笔还说得过去。写字统共就那么几锭墨,笔的规格又只有那么几等,哪里需要在屋里搁那么多的笔来?
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没了那些名家字画、没了那些古董玩器。反而更像个读书人家的姑娘的屋子。
看着贾玖对着屋子里的陈设出神,探春不觉红了脸,一面让小丫头们上茶果。一面亲自为堂姐捧了一碗盖碗茶来:“我这里简陋,让二姐姐笑话了。”
贾玖答道:“要我说,这才是像个有心读书上进的姑娘家的屋子。若是我看到你这屋里摆放了三四张八仙桌的笔,我一准儿掉头就走。”
探春一愣,脸上的红晕褪去,反而露出了几丝苍白。
说真的,他还真想过。在屋子里摆那么多的笔呢。可最终因为一应开销都是薛家负责,就是他的月钱,实际上也是薛家给的而作罢。可是不从人愿。探春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
探春道:“还是二姐姐了解我。我之前的确有这么个念头。”
探春想在屋子里摆那么多的笔,其真实目的也很好猜。不过是掩饰他的出身,外加显摆而已。可这样的作为,在明眼人眼里。最后落下的。也只有他探春精明的皮相后面的自卑。
至始至终,探春都在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也在为自己的前程而努力。
可惜,他的嫡母是王夫人,只要王夫人不点头,就是贾玖有心也不能。
除非贾母开口。
但是,探春又有什么资本,让贾母跟王夫人开口呢?那等于是让给贾母跟王夫人贾元春母女交恶呢。
贾玖很清楚。除非是贾元春倒台,贾政这边需要探春了。否则,贾母是不可能为了探春而跟王夫人开口说话的。而且,王夫人也不一定会抬举这个庶女。如果探春连自己的同胞弟弟都狠得下心往死命里踩,那么,王夫人是绝对不会抬举他的。
因为王夫人也知道,探春讨好他,是因为在他这里有利可图。探春既然狠心到连自己的同胞弟弟都能够作践,将来他落难了,王夫人又怎么能奢望这个庶女会拉他一把?
其实探春的命运,就在他日常的一言一行中。如果可以,贾玖也很想劝说一番,可是探春会不会听,能不能听是一回事情。被那些小丫头到处宣扬,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贾玖很清楚,探春虽然厉害,他屋里那些大丫头们也的确跟他一条心,但是下面的小丫头里面,就各有各的心思了。
贾玖还不想自找麻烦。
听探春这样说,贾玖笑笑,道:“虽然我们两家已经分开了,可从老太太这里数,你我依旧是堂姐妹,又是从小一块儿大的,你的事儿,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大姐姐才是你的亲姐姐,上头又有婶娘,下面又有大嫂子,我这个外族的堂姐不好多嘴罢了。”
探春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姐会说得这么明白,手中一顿,心内却是一片冰凉。
翠墨在身后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请姑娘们入座,又捧来茶果,这才道:“二姐姐,我记得之前宝姐姐才坑了你一把,怎么今儿个见了,二姐姐跟宝姐姐之间,似乎不是这个样子?”
探春也知道,史湘云就是认定了薛宝钗已经把贾玖给得罪死了,这才死命地挤兑薛宝钗。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转头,贾玖又跟薛宝钗联手,把史湘云给挤兑哭了。
贾玖道:“你是想知道我对宝姐姐的想法,是么?”
“是。”
薛宝琴原来就十分注意贾玖这边,听了这话,更是竖起了耳朵。
贾玖道:“宝姐姐家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他的难处,我也能够体谅。至于那批财货,原本就是我拿出来试探宝姐姐的。”
探春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二、二姐姐,你说什么,那批财货是……”
贾玖道:“三妹妹,你没有听错。那批财货的确是我拿出来试探宝姐姐的。因为在我的心中,宝姐姐值得我花费这么多。”
探春傻傻地道:“因为他值得?”
贾玖道:“是的。可惜的是,很遗憾,宝姐姐没能通过最后的考验。但是,这不妨碍我对他的评价。”贾玖少说了一句,从薛宝钗对那批石头的处置中,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了。
探春很想说:二姐姐,宝姐姐的人品在你的心中真的那么贵重么?那我呢?
可是探春问不出口。
他怕自取其辱。
倒是邢岫烟。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可是二姐姐,姐姐今日如此对待云妹妹。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会生气。”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固然会生气,只怕对云妹妹的担心一样不会少。云妹妹不小了,我跟倩儿清儿两个是要参加大选的,家里长辈不好有什么动作。可是跟云妹妹这样的,谁家不早早准备起来?”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旧年,史家两位侯爷在京里的时候。是少了对云妹妹的教养,还是不曾带着云妹妹出去应酬?若不是两位侯夫人,南安太妃如何会记得云妹妹?可是云妹妹那张嘴啊,实在是叫人发愁。现在他的年纪是小。别人不大跟他计较。可若是将来年纪大了。或者是遇上了个爱计较也有这个身份和底气计较的呢?现在不把他掰过来,只怕日后他回吃亏。”
其实这话,贾玖放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他们这种人家的姑娘,谁在家里不是父母掌心的宝?哪个又愿意白白地受别人的气?史湘云本来就无父无母,更应该与人为善,即便不能让所有的人喜欢,也不用把人家给得罪死了。可事实却是呢,史湘云就是有办法把自己叔叔婶婶亏待他的事情宣扬得满城皆知。更不要说跟他一个阶层的姑娘们了。
原著里。林黛玉小心谨慎,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后台。怎么被欺负都忍气吞声,可史湘云却每每找出话来挤兑林黛玉,不止是将林黛玉比成戏子,还有说林黛玉刻薄什么的。可别人嘴上符合他,可这心里,就真心赞同他的话?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评价他呢?
至少,贾倩就很清楚,上辈子,他跟林妹妹在私底下还能说几局亲近的话,可是跟史湘云,他们姐妹基本上都是远着他走,更不要说什么亲近了。
而今,贾玖也好,贾倩贾清也罢,对史湘云的评价依旧不高。不说他在长乐公主面前的表现,就看他对薛宝钗和邢岫烟两个,就足够他们摇头了。
正说着,李纨打外面进来,看见贾玖在秋爽斋这里坐着,可着实松了一口气。
“方才我去了杏花村,看见云妹妹气鼓鼓地在屋子坐着,见了我还闹脾气,说要回家去呢。”
贾玖一愣,继而笑了:“如今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跟着他们家侯爷在任上呢。如今的史家除了几个守屋子的老人,又有什么人在?他又如何回得去?”
李纨连忙道:“可不是这话。我也是这样与云妹妹说的,可云妹妹却说,二妹妹欺负他呢。”
贾玖笑道:“横竖我今儿个要赶回城去。回头,就劳烦大嫂子跟云妹妹这样说罢。”
李纨应了,又道:“唉~虽然这话不是我说的,可是云妹妹那张嘴啊,实在是叫人担心。”
贾玖道:“方才我也与三妹妹说起这个呢。云妹妹的脾气也该好好收敛收敛了。我们是自家姐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这阵子也就掀过去了。可是云妹妹的年纪终究是要大起来的。他若是继续这个样子,只怕将来会平添波折。”
李纨道:“可不是这话。只希望云妹妹能明白过来罢。”
贾玖道:“说起来,宝玉怎么不见?方才不是跟在我们后头么?现在大嫂子都来了,他又跑哪儿去了?”
李纨连忙道:“方才我在云妹妹那儿看见宝兄弟了。想是云妹妹难过,宝兄弟去俯就了。”
贾玖道:“宝玉也是痴的。是我跟宝姐姐联手把云妹妹挤兑哭的,他去又有什么用?”
李纨笑笑,道:“二妹妹,上次那卷《战国策》已经抄写完了。不知道这第二卷……”
贾玖先是一呆,立马反应过来,道:“可是,我出借那本书,是为了让宝玉能够在二叔跟前过关,免得气着了二叔。听嫂子这么说,这书,宝玉是抄完了?既然已经抄完了,为何不还我?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不是么?”
李纨连忙叫人去取,又道:“都怨我。若不是我担心兰儿,宝玉也不会忘了把书还给二妹妹。”
过了一会儿,素云亲自把书送到贾玖面前,贾玖也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没有污损,这才道:“也亏得这书是放在大嫂子这里。大嫂子是个爱书的,我自然放心。若是这书在宝玉手上,就冲他屋里的那些丫头,我都要提心吊胆。”说着,又顿了顿,道:“还好,宝玉屋里那几个最淘气的已经出去了,檀云和绮霰又是家生子,知道分寸,也知道约束着下面的小丫头。不然,我是断断不敢出借书籍的。”
李纨道:“二妹妹很看不上袭人呢。”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的确很讨厌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挑拨离间的事儿可没少做,身为丫头,更是在背后数落起主子姑娘来了!别的不说,就说,云妹妹如今这样子,还不知道这里头有他的几分力!”
贾玖不知道史湘云跟袭人之间,是史湘云影响了袭人,还是袭人影响了史湘云,只不过,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袭人是丫头,又比史湘云大好几岁。贾玖不好冲着史湘云发脾气,只好将怒火往袭人身上去了。
李纨也是有儿子的人,也讨厌袭人这种丫头,当即也道:“阿弥陀佛。还好我的兰儿身边没有这种丫头。”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大嫂子竟然念起佛来?!”
只见薛宝钗和贾宝玉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儿的丫头婆子手里不是捧着托盘,就是捧着食盒。
贾玖道:“不是做碗汤么?怎么这么多?”
薛宝钗笑道:“还不是来二妹妹跟前显摆来着。这宴席原先娘娘省亲的时候摆过,别人都是吃过的,偏生那天二妹妹几个不在。二妹妹也是经常出入宫廷的,不如来看看这些菜肴做得地道不地道。”
贾玖笑道:“宝姐姐,你这可为难我了。我这肚子若是饿了,就是青稞饼也是吃得下的。你要我品评,那不是让我为难么?”
说得薛宝钗也笑起来:“都说了,是跟妹妹显摆来着,妹妹也只管带张嘴便是。”
贾玖道:“宝姐姐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容易把玩笑话当真。”
第12节 反应
贾玖贾倩贾清三个要赶着酉时城门关闭之前回去,所以午时一过就起身告辞了。薛宝钗陪着他们去跟长辈们辞行,又送他们上了车,看着车轿出了二门,方才带着人回去了。
虽然说,作为外甥女儿,薛宝钗不用连姨娘屋里的晚饭都要管,可是他一样要对贾母的饮食上心,哪怕那是他的姨娘王夫人的事儿。
事到如今,薛宝钗也不避讳了。
他就是对王夫人的人品不放心。
等他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坐着小轿,将园子巡视一遍,将所有的大门角门都锁好、钥匙也收好挂好,回到蘅芜苑的时候,也过了酉时了。
薛宝琴在屋里已经转悠了好几圈,见薛宝钗回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薛宝钗打轿子里下来,跟薛宝琴笑了笑,还不忘叮嘱那些婆子们:“如今天气也热了,雨水也将渐渐减少。你们晚上守夜的时候多注意些个,莫要走了水。”
那些婆子们连忙道:“姑娘放心。我们都晓得。”又恭敬地跟薛宝钗告辞,方打着灯笼、抬着小轿走了。
薛宝钗愣了好一会儿。
虽然说,这大观园的事儿一直是他在管着,这些婆子们的月钱也是从他手里发下去的。可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婆子如此恭敬谦卑的模样。要知道,这些个婆子自诩是娘娘的奴才,哪怕是领着他们薛家的钱,背地里瞧不起他薛宝钗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今日,这些婆子的神情有异,薛宝钗如何不惊讶?
薛宝琴见堂姐愣愣地对着外面出神。连忙拉拉薛宝钗的衣袖:“大姐姐?”
薛宝钗这才回神,道:“对不住,妹妹,我心里有事儿,走了神。”
薛宝琴顺着薛宝钗的目光看了看,虽然太阳已经落山,可天色并没有完全暗下来。这会儿,还能够远远地看见那几个婆子的背影。
薛宝琴道:“可是因为今天这几个婆子特别恭敬的事儿?”
薛宝钗一愣,道:“妹妹知道些什么?”
薛宝琴拉着薛宝钗进了屋。方才将白天秋爽斋里面的事情说了。
薛宝钗愣愣地听着,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吭一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薛宝琴见薛宝钗终于回过神来。这才道:“大姐姐。你真的坑了贾郡君那么多银钱么?”
薛宝钗点了点头,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悲伤中却又带着几丝喜悦、几丝欣慰:“大父亲去世之后,哥哥不懂事儿,母亲耳根子软,我又年轻,看着进项一年比一年少,看着家业日渐消耗。我这心里,又何尝好受了?偏偏我那姨娘……”
说到这里。薛宝钗也忍不住咬牙。
皇家行宫是这么好修的?没看到连万岁都舍不得将现成的皇家行宫好好修缮一番么?更不要说是从零开始,新建一座。偏偏贾家集资起来的银子,王夫人只给了一半不说,对这省亲别墅的要求还超高。就是薛家有钱,又怎么经得起如此消耗?
可是王夫人还是不满足,让薛家承担了修建省亲别墅的事儿还不够,还不停地问他要钱,各种理由、各种方式地要钱。
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噩梦。
现在想起来,薛宝钗也不得不承认,贾玖的那批财货,对于贾玖来说,也许只是他试探自己的代价,可是对于他薛宝钗来说,却是不得不吞下的饵。
薛宝钗也想硬气起来,也想做出点成绩,可事实却是,不停要钱的王夫人,对家业懵懵懂懂的薛蟠,耳根子极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母亲,这三个人就跟三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才有了后来,贱卖这批仿太湖石的事儿。
这才有了后来,薛宝钗无法面对贾玖的事儿。
薛宝钗终究不是王夫人,他的心中还是有善恶、有廉耻的。拿了贾玖那么多银钱,让贾玖负担了那么重的亏空,薛宝钗没有办法继续面对贾玖。
这才是之前那段日子,薛宝钗跟贾玖保持距离的真正原因。
可是,让薛宝钗绝望的是,他为了王夫人和贾元春、为了这省亲别墅得罪了贾玖,可是王夫人不知道体谅他不说,每每有事儿,还总是说,那批财货,原本是贾玖孝敬娘娘的,跟薛宝钗没有关系。薛宝钗拿了那批石头,其实就是拿了娘娘的银子。
这种话,明里暗里,薛宝钗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可是他偏偏找不到话反驳王夫人,只能在王夫人的巨大压力下勉力支持。可是,无论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还是只能看着他们薛家的钱财源源不断地流向王夫人的腰包。
贾玖今天的这些话,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一次公开的对薛宝钗的认可,对于薛宝钗来说,却是一根救命稻草。有了这句话,薛宝钗就有信心跟王夫人继续抗争下去。
至于贾玖背后的目的,薛宝钗也猜得到,无非是希望自己跟自己的好姨娘王夫人斗起来罢了。
如果是一年多以前,如果是贾元春刚刚册封为皇妃的时候,薛宝钗说不得会认为贾玖十分险恶。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儿,又看清了王夫人的贪婪和狠毒,也看清了王夫人永远不可能满足的巨大的胃口,薛宝钗已经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一件事情:即便没有那批石头,他跟王夫人也会因为王夫人算计薛家的银钱的事儿而斗上的。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争斗了理由罢了。
可是,听到贾玖如此评价他,薛宝钗的心中还是有几分喜悦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哥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他的母亲却是在背地里嘀咕了很久了。内容也无非是薛宝钗不应该得罪了王夫人,对薛家的未来不好。对薛宝钗自己的前程也不好。
薛宝钗其实很想摇醒自己的母亲,告诉母亲:如果顺着王夫人,薛家只怕会被榨干一切之后,彻底消失。那个时候将不存在什么薛家,自己也不用考虑什么前程了。
可是,作为女儿,薛宝钗不能对母亲这么做。而轻声细语也不可能让母亲听进去自己的话。
薛宝钗的苦。又有谁知道?
好在如今有了贾玖的这几句话。只要有这几句话,只要贾玖肯在长辈们面前承认这一点,那么。薛宝钗就有理由拒绝王夫人的无理要求,他就多一份力量,保护自己的家。
当然,薛宝钗本人是不可能当着长辈们的面直接问贾玖的。可是有一个人能开这个口。
贾赦贾政两兄弟分家的时候。贾赦的确分了不少奴仆给贾政。可是贾政分得的家业就那么一点,住的地方也不大。所以,那些奴仆,不是被发卖了,就是放出去了,最后留下来的人只有几房下人。
如今,大观园修建好了,自然是需要奴仆照料的。外面也在造房子。等那些院子都盖好了,也是需要奴仆守夜的。但是。贾政王夫人夫妇没有钱,就是有钱,王夫人也不会拿出来。所以,无论是大观园里的奴才,还是外面的奴才,其实都是薛家出钱买下来的。即便他们的卖身契已经被王夫人要过去了,可是这些奴仆的月钱还是由薛家发放。
包括如今大观园里面的这些姑娘小爷们的月钱也是。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大观园里面,是薛宝钗管事,而不是李纨管事,探春也没有出来搭把手的原因。
即便那些奴才们自诩是什么工部员外郎家的奴才,不是薛家的奴才,可是他们归薛宝钗管着,月钱也是薛宝钗在放。薛宝钗要使唤他们也比原著里简单许多。
至少,要让史湘云知道某些事情,不让史湘云知道某些事情,还是十分容易的。
当晚,稍晚一些时候,就有人把白天秋爽斋里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翠缕。翠缕立刻觉得大事不妙,不顾史湘云已经躺下了,连忙把自家姑娘给叫了起来。
史湘云十分不高兴:“翠缕,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半夜把我叫起来?”
翠缕道:“姑娘,婢子是听说了一件事情,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这才把姑娘叫起来的。”
“嗯?”
翠缕连忙凑在史湘云的耳朵边儿上,将事情说了。
史湘云顿时睡意全消,瞪圆了眼睛,拉着翠缕的衣袖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翠缕道:“姑娘,您没有听错。白天,二姑娘在三姑娘那里,亲口这么说的。说宝姑娘人品贵重,值得他在宝姑娘身上花上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当时在场的,可不止三姑娘,还有琴姑娘、邢姑娘、倩姑娘、清姑娘和四姑娘。诸位姑娘可是亲耳听二姑娘这么说的。”
史湘云愣了半晌,方才咬牙道:“二姐姐……我原以为,当初为了那事儿,二姐姐跟他早就已经闹掰了才是,却没有想到,白天他们两个竟然联手给我没脸不说,二姐姐对他的评价还那么高!”
翠缕小心翼翼地道:“姑娘?”
史湘云道:“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薛宝钗又有什么好?二姐姐偏偏看重他。明明我跟二姐姐更亲近些,不是么?”
翠缕低着头,不敢开口。
翠缕是贾母给史湘云的丫头。当初,袭人得了史湘云的举荐,成了贾宝玉的大丫头,他就伺候了史湘云。可是他的心里未必没有计较。他伺候史湘云的时间更长,自问对史湘云也是尽心尽力,可是在史湘云的心中,他始终比不上袭人。
翠缕也知道,史湘云待袭人与别人不同,固然是因为袭人之前是伺候他的,更重要的是,袭人是贾宝玉的丫头。跟袭人交好,可以随时了解贾宝玉的事儿。可是翠缕真心不觉得,袭人有这个价值,值得史湘云为他得罪了自己的两位婶婶。
贾宝玉的针线,是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的事儿,袭人自己不愿意做,大可以叫其他的丫头来做。相信那些想出头的丫头十分乐意被袭人使唤。就是史湘云真的接了过来,一个人忙不过来,他翠缕也十分愿意为自家姑娘分忧。
可是,事实呢?
史湘云一面替袭人做袭人不愿意做的活计,一面还跟别人说他在家里身不由己。别人嘴上附和着,背地里哪个不笑话史湘云的?就是两位侯爷夫人也觉得史湘云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些事情,翠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尤其是史家两位侯爷外放的时候,两位夫人谁都没有说要带上自家姑娘,而是直接把自家姑娘送到贾家来。这女人就是出嫁了,也少不了要依靠娘家的。跟自家姑娘这样,本来就无父无母的,若是现在跟婶娘交恶,将来有什么事儿,还能指望两位夫人帮忙?
翠缕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丫头。至少,在这府里看过了这么多事情,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他可是十分清楚,娘家对一个女人是多么的重要。
从前,明明大太太才是正经的将军夫人,可是为什么大太太在这府里就跟隐形人一样,反而是二太太,一当家就是十多年?就连嫂子进门也没有交出管家权?还不是因为大太太的娘家拿不出手、二太太却有个显赫的娘家?
现在,为什么二姑娘能不把二太太当一回事情,就连宝姑娘也敢对着二太太阳奉阴违?还不是因为二太太的娘家已经败了,没了外援?
翠缕一直以为自家姑娘是个聪明人。可是史湘云一直都没能看透这些,翠缕的心中也急啊。
翠缕道:“姑娘,宝姑娘的事儿,还请你慎重。”
史湘云立刻瞪了翠缕一眼,道:“连你也站在他那边了呢?别忘记了,为了这园子的事儿,那位可是把太太给得罪惨了。太太就是身上没有诰命,也是宝玉的亲娘,娘娘的生母,老爷的正妻!”
翠缕道:“可是太太就是对宝姑娘有诸多不满,也没有对宝姑娘做什么,不是么?”
史湘云听了,方才不言语了。
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事儿。
人家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他就怕王夫人和薛宝钗反了过来,做出一副不合的模样,实际上还是藕断丝连、暗通款曲。
尤其是现在,薛家有钱,而王夫人需要钱。
第13节 对比
听了翠缕的话,史湘云一宿没睡,第二天就找上了探春,旁敲侧击着打听前一天贾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从探春的口中再次得到了他不想听到的答案,史湘云心中的滋味更是难以形容。
直到四月二十六,贾宝玉的生日,贾玖与贾倩贾清再度到来。
贾宝玉一眼就注意到了贾玖贾倩贾清三人身上的齐胸襦裙,早在第一时间就凑了过来:“二姐姐穿这个最好看。”
那是一身绿色的齐胸襦裙,浅绿色的上襦,渐变的绿色裙子,再赔上翠绿色的半壁和桃花色的披帛,十分应景。
贾玖忍不住逗他:“那我往日里穿褙子、穿深衣就不好看了?”
贾宝玉道:“都好看。不过,二姐姐今天最漂亮。”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母道:“二丫头,你又捉弄宝玉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都说宝玉在姐妹们跟前,最是温柔体贴,也最是机灵的,如今我看着,他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我不过是个堂姐,得了闲,把他拿来玩就是了。倒是二叔,知道宝玉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多少失望呢。”
贾宝玉听到贾政,立刻蔫了,惹得众姐妹一阵好笑。
贾母连忙搂了贾宝玉在怀里好生安抚,又道:“二丫头,你又捉弄宝玉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孙女儿可不是在捉弄宝玉,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说着。让小红捧出了一个匣子,道:“喏,宝玉。这是第二卷。这一次,你抄完了,可要记得还我。”
边上正暗暗不悦的王夫人听了,连忙道:“什么书?居然要你亲自送来。”
贾玖道:“是《战国策》。宝玉最是不耐烦四书五经的,我也承认,那些圣人之书,就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也没几个真正能够做得到。用那些连当朝宰相都未必做得到的事情要求宝玉。对宝玉来说,未免艰难了些。这《战国策》乃是上古史里的第一史,也是科举必考的。我这本《战国策》跟外面的又不同。乃是我根据师叔的讲解并结合颜师对《战国策》的解释整理而成,也算是集道儒两家之长罢。”
王夫人虽然不喜欢贾玖,可作为一个母亲,他总是关心自己的儿子的。
他道:“既然这书这么好。二丫头。不如给婶娘一个面子,你就送给宝玉罢。”
贾玖笑道:“看婶子说的,我即便舍得,可是宝玉的性子谁不知道?这书再好,可若是来得容易了,他又不珍惜了。说不得,我这里应了婶娘,他那里又把我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书搁在屋里积灰了。不好好读也就算了。说不得哪日被人偷了去。他也不知道。还不如现在这样,我借与他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歹抄写过一遍。脑子里有个印象,将来要用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想起来。”
王夫人一听,忍不住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低着头,就知道贾玖说对了。
对于儿子的性子,王夫人也十分无奈,也知道,贾玖这个办法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只要对儿子好,王夫人可不介意采取一些手段。
王夫人道:“宝玉,听见了没有。为娘会亲自盯着。你抄好了,为就让人将书给你二姐姐送回去,换新的来。你可不许偷懒。”
看见母亲的神色不对,贾宝玉忍不住缩了一下。虽然不致于像在父亲跟前那样成了避猫鼠儿,却也像极了鹌鹑。
贾母忙搂了孙子道:“老二家的,宝玉还小呢。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学问也是如此,急不来的。二丫头上次借书给宝玉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娘娘下懿旨的那会儿。三个月学完一本书,谁家的孩子有这个速度?你就不要太强求了。”
王夫人听了,只能低头应了。
贾母笑着拍了拍怀里的贾宝玉,又道:“二丫头果然会照顾弟弟妹妹。”
史湘云坐在边上,忽然插嘴道:“二姐姐不但会照顾人,这心底也宽,手下也大方。随随便便为了某个人,就把上千万两银子给丢出去了。”
王夫人听了,咯噔一声,立刻盯住了史湘云。
贾母愣了一下,方才道:“云丫头,你说什么?”
史湘云道:“就是字面上道意思啊。听说,上次来的时候,二姐姐在三姐姐的屋里,当众说,宝姐姐人品贵重,值得上千万两银子呢。”
此言一出,屋子里一片静默。
谁都没有想到,史湘云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贾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史湘云,道:“原来云妹妹也听说了?没错,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说宝姐姐本人不是十全十美,虽然宝姐姐家里也乱,可是就宝姐姐为家里做的努力,就值得我敬重。”说着,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可是就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人而言,贾玖也的确更看重薛宝钗一点,就跟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林黛玉一样。而且,贾玖也在话里表明了,在他的眼里,薛宝钗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看重薛宝钗,是看重他对薛家的维护。
贾母听了,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抛开那些财货不说,贾母也十分认可贾玖的话。在薛宝钗和史湘云之间,如果不是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的话,贾母也会选择薛宝钗。而选择薛宝钗的原因,就是因为薛宝钗的理智以及对薛家的维护。
至于史湘云,就冲着他那些小心思,就冲着他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私底下哭累、抱怨婶娘亏待了他的举动。再看看史湘云自己得到的教养,就连贾母也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史湘云就是一个小白眼狼,只为了自己的好处,完全不顾家族体面和大局。
别的不说,就冲着他爹是前保龄侯,现在了保龄侯夫妇就能亏待了他?而且保龄侯夫妇待他也不薄,史家虽然说已经开始裁减针线上的人,却也没有裁减到史湘云的身上。史湘云哪次来贾家不是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更不要说教养什么的。
贾母很清楚,如果不是搭上了张家,身上又有了品级。贾玖几个说不得就跟探春一样,根本连二门都出不去呢。对比之下,史湘云的日子其实过得不要太惬意。
只不过他自己不觉得,只知道要这个要那个。没有就闹腾。
说白了。就是被宠坏了。
就跟现在这样,史湘云说这些话,明摆着,就是对贾玖认同薛宝钗一事十分不满,却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没有选择他却选择了薛宝钗。
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娘家侄孙女儿,贾母早就放弃了。不过,该说的话。贾母还是要说的。尤其是下面坐着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得意的儿媳妇,更让贾母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
贾母道:“可不是,早两年我就说过了,我们家这么多的孩子,都不如宝丫头。”
言下之意,竟然是把史湘云当成自家人了。
史湘云自然也是听过这话的,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老太太这是把他当自己人,把薛宝钗当外人呢。
这样想着,忍不住仰着脸,对薛宝钗笑了笑。
你就是再得人心又怎么样?你不过是外人!
薛宝钗听了,也不过是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更没有丝毫的不悦。
在他看来,就是因为是外人,才好做亲。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同姓尚且不好说姻缘,更不要说是一家人。更何况,贾母维护史湘云,在薛宝钗看来,也仅仅是为了颜面二字。
史湘云就是有再多的不好,他也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但也仅仅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史家这一辈的姑娘不少,史湘云也不过占了一个长字罢了。他那两个堂妹,跟其实比他也小不了多少。
在薛宝钗看来,贾母固然看重史湘云,可实际上,贾母看重的,也不过是一个史字。如果史家两位侯爷点头,同意把自己的亲闺女嫁过来,贾母立刻抛弃史湘云,换一个史家姑娘。终究是因为史家两位侯爷不肯点头,贾母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只有名分却没有多少实惠的史湘云而已。如果有更好的人选,薛宝钗相信,贾母一准抛弃史湘云,另选他人。
所以,对于贾母的话,薛宝钗并没有多少不满。这话带给他的伤害,还不如王夫人私底下做的那些呢。
薛宝钗也只是笑着道:“老太太,您真是太抬举我了。比起二妹妹,我才是月光下的萤光,轻薄之至。”
听见薛宝钗如此自谦,贾母也笑了。
他指着薛宝钗对薛姨妈道:“姨太太,你闺女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一点,我们二丫头可比不上他。”
薛姨妈连忙道:“老太太,您太抬举我们宝丫头了。我们宝丫头哪里能跟郡君娘娘比。”
“不信?不信,听我问他。”说着,贾母就转头道:“二丫头,你说宝丫头值得你花一千万两银子试探他,那我问你,云丫头呢?”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您还用我?自然是没有必要。”
“那林丫头呢?”
“林妹妹更是没有必要。”
贾母便与众人道:“你们听听,这丫头的嘴倔不倔?”
说得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贾清立刻道:“宝叔,方才老太太还说,姑姑欺负你的,看,现在老太太为你找回来了。”
慌得贾宝玉连忙站起来给贾玖作揖:“二姐姐担心我,我却累得二姐姐被老太太捉弄,还请二姐姐海涵。”
贾玖早就一把把他推到贾母的怀里,道:“宝玉,你的呆性儿又上来了!老太太捉弄我,是我的荣幸。我彩衣娱亲关你什么事儿。这种说风便是雨的性子,多早晚才改!”
众人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薛姨妈也道:“宝玉的确纯善。”
贾玖道:“即便是纯善,也要看情况。他这个性子,若是外头派一个漂亮一点的人来,跟他说几声委屈,他还不把家底奉上?顾头不顾尾,珍惜起来,一个针头线脑都是好的,糟蹋起来,千金万金都不眨一下。这个性子若是不改了,将来上了官场,也是被人算计的份儿!”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担心起来。
没错,他的儿子就是这么个性子,连王夫人也知道。所以,王夫人才更中意薛宝钗,因为薛宝钗会权衡,也会算计。即便贾宝玉会糟蹋,薛宝钗也能够帮他描补回来。至于史湘云,在王夫人看来,不跟着贾宝玉一起糟蹋已经算是好的了。一点点不如意就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哪里是个会过日子的?这样的媳妇娶回来才糟心呢!
王夫人强笑着,道:“宝玉还小呢。将来他长大的,娶亲了,就好了。”
薛姨妈也道:“可不是。男人么,结婚之前都是小孩子,成家之后就好了。”
贾玖很想反驳,但是这种堂兄弟的婚事,他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实在是不能多嘴,少不得低了头,沉默了。
在贾玖看来,贾宝玉将来的妻子就是再能干、再有本事、娘家再给力,贾宝玉自己撑不起来,也是枉然。说不定,未来的宝|二|奶|奶把自己累个半死,得不到丈夫的体谅不说,还会被嫌弃呢。
只是,这种话,贾玖还真心不能说出口。
反倒是薛宝钗,因为时时注意着贾玖,自然也看出了贾玖的不认同,转头又去看贾倩贾清姐妹并邢岫烟,见贾清的脸上也相当不以为然,心中不觉打了个突。
虽然说,薛宝钗如今对短期之内嫁给贾宝玉一事并不抱有希望,可是他的心中,对日后的婚姻生活也是有想法的。
贾玖对薛宝钗的评价很高,薛宝钗对贾玖的评价自然也是杠杠的。贾玖既然不赞同王夫人和薛姨妈的话,薛宝钗在心中,自然也要掂量一二。
薛宝钗不清楚贾玖的神色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细细思考,或者是私底下请教贾玖。但是,在贾母面前,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14节 稼穑
长辈的爱惜和忧心,贾宝玉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又被堂姐给嫌弃了。
从小到大,讨好贾宝玉的人实在是太多。贾元春封妃之后,更多的人为了荣华富贵而围绕着他、讨好他,就是贾宝玉对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他也十分清楚,这些人大多是为了自己是老太太最心爱的孙子和皇妃的同胞弟弟这两个身份来的。
贾宝玉是单纯,不是笨蛋。
虽然贾母一直把他保护得很好,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贾母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会知道。
虽然他现在只有十四岁,可是在他的生命里,有好些年,他的母亲都被禁足在佛堂。即便贾母已经尽力隔绝那些不和谐的声音,还是有人阳奉阴违,面前对贾宝玉各种奉承,私底下却对贾宝玉各种嫌弃,提起贾宝玉,无非就是四个字,罪人之子。
各种私底下的窃窃私语,贾宝玉也不止一次听到过。
贾元春成为皇妃之后,王夫人从佛堂里面出来,又有那些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脸上的笑容的谦卑恭顺了许多……这些,贾宝玉一直都知道。
他不说,不过是因为天性善良而已。
而在贾宝玉的印象里面,这位堂姐也是少数对他态度始终如一的人,不满中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期望,就如同他的母亲还在他跟前的时候一样。尤其是王夫人在佛堂的那两年,贾玖跟贾宝玉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也很少跟贾宝玉说话,可是贾玖给贾宝玉的感觉却从来没有变过。
加上贾宝玉从私底下听来的,王夫人虽然被关了起来。可是堂姐从来就没有短了王夫人的用度,也不许有人刻意作践王夫人,所以在贾宝玉的心中,这位堂姐一直是不同的。
而这种不同,随着贾宝玉搬入大观园,身边充满了对他各种讨好的人,让他分外怀念。
所以。众姐妹中贾宝玉待贾玖也与别人不同。只是,这份不同,也只有贾宝玉自己知道。因为他知道。堂姐不需要他的温柔小意,也不需要他的讨好,只需要相安无事。
直到今天。
他对着贾玖作揖,被贾玖推了一把。跌落在贾母的怀里。
贾母也许不会对贾玖说什么。王夫人回味过来之后,望着贾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凶狠。
纵然十分不情愿,但是在王夫人的示意之下,薛姨妈还是不得不开口:“二姑娘还真是爱捉弄宝玉呢。”
贾玖道:“姨太太这话倒是稀奇,好端端的,我捉弄宝玉做什么?”
薛姨妈指指贾宝玉道:“那你方才为何推他?”
贾玖道:“虽然说,我是堂姐,身上又有封爵。受了宝玉这一礼也是不妨的。可是,这也要看情况。如今是在老太太跟前。又为了这样的理由。这叫我如何能受?我若是受了这一礼,那才是轻狂呢!”
贾母听了,也笑了:“二丫头还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您来评评理,孙女儿可有说错?现在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宝玉的教养之事,自然是有老太太负责,再不然,婶娘也有资格管教。我虽然是堂姐,也不过是事情到了我头上,故而开口说两句罢了,哪里当得起宝玉的礼。”
贾母搂着贾宝玉道:“这话的确没错。即便我的精神也大不如前,也有老二家的费心。宝玉父母俱在,他的教养自然有他的父母挂心。作为客人家的姑娘,的确不能干涉太多。”
贾玖是贾赦的女儿,在贾赦分宗出去的今天,贾玖之于贾政这边,就是客人,同姓的客人而已。即便贾玖跟贾宝玉是嫡嫡亲的堂姐妹,也正如贾玖说的,他不好多管贾宝玉的事儿。
这也是贾玖自己反复强调的事情。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对比之下,薛宝钗自然是落了下乘。
贾母在这边虽然只呆了几天,可是他想知道什么,还是十分容易的。
别的不说,如今薛宝钗管着大观园的事儿,跟里的丫头们交好、督促着贾宝玉每天过来给王夫人请安不说,还经常出入。哪怕蘅芜院乃是距离最远的一处所在,薛宝钗还是每天要跑两三趟。
这样的行为,让贾母十分不爽。
贾母会这样说,虽然是从贾玖推了贾宝玉一把开始,可是这话头却是薛姨妈提起来的,贾母自然不用客气。
在贾母看来,薛宝钗的确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可薛宝钗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
别的不说,就说薛宝钗对贾宝玉的劝谏。虽然是好意,但是作为一个客人家的姑娘,干涉主人家的男丁的教养问题,贾母一想起来,就想呵呵。更不要说,薛宝钗管着大观园内的事儿了。
大观园是薛宝钗总领、监造起来的不错,可是在贾母的心中,这是贾元春的省亲别墅,是贾元春求了圣恩,给贾宝玉居住的。即便是真要找个管事儿的人出来,李纨作为长嫂,自然有这个责任照顾弟弟妹妹,再不然,探春的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学着管家了,给嫂子搭把手也成。可如今,大观园里面,薛宝钗一人管着所有的事儿,李纨和探春就只能管自己屋里的那些丫头,甚至连自己屋子里的花木都没有资格碰一下,贾母自然是不高兴的。
现在,找到了机会,贾母如何不发作一二?
贾母可不管王夫人跟薛家背后的那些事情呢。在他看来,这大观园是贾玖出的银子,是贾元春的省亲别墅,薛家不过是跑腿的,如今却在大观园里面呼风唤雨,压着他的孙女孙媳妇喘不过气来。贾母当然不高兴。这几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也很重了。
在王夫人的压力之下。薛姨妈说了贾玖两句,立刻母女俩就被贾母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刮子,脸都被打肿了。这滋味着实不好受。饶是薛姨妈也不免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倒是薛宝钗,脸上无悲无喜,抬起头,看了看母亲的样子,又低了下去。
反正贾母也没有指名道姓。他当做没有听懂也是可以的。
私底下,薛宝钗未尝没有感触。
在他看来,他的母亲耳根子实在是太软了。对王夫人也太过巴结。即便是如今贾元春成了皇妃又如何?王夫人依旧是罪妇,这是不争的事实。
再者,自己这位好姨娘的性子就在这里摆着,无论自己是听话也好。不听话也罢。横竖他都是两眼往钱看。既然他这么爱钱,只要自己手里有钱,又守得住钱,这个姨娘就会继续下去。反倒是跟母亲这样,样样顺着姨娘,把家底都掏出来给对方,等家底没了,只怕就是被对方彻底舍弃的时候。
薛宝钗觉得。自己的母亲的确应该清醒一下了。
倒是贾宝玉,知道薛宝钗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方有今日的大观园。也知道母亲亏欠薛家许多,不忍薛宝钗没脸,当即便插话道:“老太太,今日我们在哪里摆宴?二姐姐要在这边住一阵子么?”
贾母摸了摸贾宝玉,又看了看贾玖,道:“园子里的景致的确不错,我还想着在这里多呆两天呢。至于你二姐姐家里的事情多,也离不开人,一会儿还要回去的。”又道:“二丫头上次说得不错,这园子里面的花木虽然多,可到底都是新栽的。潇湘馆还好,别的地方,远看尚且马马虎虎,近看越发差许多。倒是那芦雪庵,依山傍水,很有几分江南的意味。我们不如去那边罢。”
王夫人听了,立刻应了。
哪怕大观园里面的事情已经完全交给了薛宝钗,哪怕现在王夫人在贾母跟前满口应下回头还是会去找薛宝钗要钱要人,现在在贾母跟前做出表示的,还是王夫人。
王夫人爱钱也爱权,偏偏他现在没有钱,而薛家有钱。之前王夫人坑了薛家很多次,出于种种原因,薛家都忍了。现在薛宝钗已经知道王夫人是在糊弄他,也不再对王夫人抱有期望。想开了的薛宝钗和王夫人在私底下为了钱和权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只是知道的人都在装糊涂而已。
贾宝玉敏锐地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他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对贾玖道:“今日是饯花节,二姐姐,你可做了什么准备没有?”
贾玖莫名奇妙:“宝玉,什么饯别花节?我不曾听说过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四月二十六这天,花神退位,人间女儿做轿马相送,举行饯花……”
“我跟着师叔也听过不少奇闻异事,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我明白了,”贾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这个八成是宝玉自己杜撰的!”
贾宝玉立刻着急了起来:“二姐姐,这怎么是我杜撰的?”
贾玖道:“难道不是么?饯花,饯别和鲜花,顾名思义,就是花离开了枝头,也就是花谢的日子。可是这一年四季,哪个月没有花?荷花、睡莲不是花?菊花桂花不是花?山茶梅花不是花?既然这一年四季都少不了的花,又哪里来的什么花神退位百花谢的话儿来?我只知道,四月二十六是芒种,也就是插秧的好时节。外头的人为了地里的事儿忙得腰酸背痛,就连朝廷也关注着这个呢,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和精力闹什么饯花节。”
探春听了,连忙推贾宝玉:“二哥哥,又在二姐姐这里讨了没趣儿不是?我就说么,这个饯花节的名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偏生二哥哥说了一大通。”又道:“二姐姐,还好你戳破了二哥哥的谎话,不然,我就要被二哥哥糊弄了去了。”
倒是惜春道:“二姐姐,外面是现在插秧的么?”
贾玖道:“四妹妹,你要记住一点,除了豆子,大多数作物其实都是要消耗土地里面的肥力的,这也是为什么土地需要轮休的缘故。虽然说,二月里田野里面就见了绿,可事实上,这个时候,大家往地里面种的,并不是秧苗,而是苜蓿,是一种牧草,只要一个半月或者两个月就能够收割了。苜蓿收割完,进行整地之后,方才会用来种稻米。古时候的稻米需要一百五十天才能够成熟,而现在,有的稻种只需要一百一十天左右就能够成熟。但是,成熟期越短,对于太阳和温度的要求也越高。所以,有经验的老农会根据当年的天气状况进行调整。稻米收割完毕之后,又会种豆子。如果一年风调雨顺的,百姓们还能够吃个半干半稀,若是有个什么洪灾旱灾蝗灾什么的,百姓们就只能逃难了。”
惜春道:“百姓们真可怜。”
贾玖道:“是啊。所以万岁才会如此关心稼穑之事啊。”
贾母也在上面笑着点头,还拍着贾宝玉的手道:“听见没有,宝玉,这些话,你父亲大约是不会跟你讲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致于跟别人一样,需要在地里刨食,可是这些东西,若是一无所知就不好了。”
即便贾母看不起那些农妇,却也知道,土地才是根本。
不要说贾家,外面的人家,哪家不是手里有点闲钱就准备着买地的?就是那些泥腿子,哪怕是缩衣缩食从牙缝里面省出那一点钱来,在第一时间也会想着买地,更不要说其他。任何一个家族,哪怕是需要靠典当过日子,也不会轻易卖出手里的田地。
这不仅仅是因为面子,还因为土地才是根。
所以,家里的孩子可以不会武功、可以不同文墨,但是,绝对不能对地里的事儿一无所知。跟贾宝玉这样,每天只知道玩耍,糟蹋起东西来,就是千金万金都不眨眼的,那也不算败家子,只有那种往外面卖地的家伙,才是败家子。
即便是贾母十分疼爱贾宝玉,贾母也不会允许贾宝玉对田地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那样的话,贾母宁可把自己的私房给了贾玖,也不会给贾宝玉。因为那样的贾宝玉注定了守不住。
第15节 贾兰
在上房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很快。仿佛只过了一会会儿,就有丫头来报,说芦雪庵准备好了。
贾宝玉跟史湘云一听,当即就跳了起来,手挽着手往前跑,慌得贾母在后面连声叫:“宝玉,莫要着急,慢慢来。仔细脚滑。”
探春见状,连忙上前,半搀半挽,扶住了贾母的胳膊,也出了屋子。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一眼,无论这眼神中有多少官司,他们依旧是亲姐妹,在别人的眼里,他们依旧是一起的。跟在他们后面的,便是李家太太和李纨。李家太太原本不想走在贾玖前面,当不得贾玖礼让,又指明他是长辈,少不得告罪走在前面。然后便是诸多小辈,打头的,便是贾玖和惜春。
因为贾母的宠爱和王夫人的期望,贾宝玉在长辈跟前并不需要遵守很多规矩。他只要在外人面前不失礼就好,在家里,一惯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可是贾玖却不是。
贾玖终究是宫里的嬷嬷教养过的,所以,有些东西,经过耳提面命之后,已经深入骨髓。就好比今日的顺序一样:探春走在前面,是因为贾母需要一个小辈全程侍奉着,而探春有心,贾玖也不好跟他抢。毕竟,这是探春少有的几个在贾母跟前刷好感度的时候。李纨走在前面,那是因为李家太太需要人陪,而作为李家太太的侄女儿,李纨也有这个义务照顾好自己的娘家婶子。
而贾玖会选择跟惜春并肩走,固然是因为对惜春的喜爱,也是因为惜春的身份。惜春终究是贾敬的女儿,而贾敬则是宁国府这边的族长,身份一直是诸姐妹中最为尊贵的。就是贾赦分宗出去了。仗着贾赦唯一的女儿的身份,在宗族里面,贾玖和惜春的身份也不过是平起平坐而已。
惜春的年纪虽然小,可是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哪个会是笨蛋?
探春忙着讨好嫡母、讨好哥哥,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表面上一个天真娇憨,一个端庄大方。可私底下为了贾宝玉早就斗得你死我活。这三个人。都把惜春当成小孩子,人前和客气,人后却是谁也不理谁。贾玖倒是乐意照应惜春。可是贾玖手里的事情多,就连惜春也知道,这位姐姐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在准备祭祀物件上,若是赶上大节下。一天能够打个盹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因为知道贾玖辛苦,惜春也是能不麻烦这个姐姐就不麻烦这个姐姐。
真正让惜春体会到姐姐对妹妹的友爱之心的。还是刚来没两年邢岫烟。虽然说是外姓人,可是邢岫烟性子好,又有贾玖撑腰,加上贾玖大方。邢岫烟手里的银钱也不少,就是姐妹间玩笑要做东什么的,他也拿得出钱。跟大家也玩得起来。
所以,在惜春的眼里。诸姐妹中有两个人是特别的,一个是温柔的邢岫烟,一个自然是尊重他、每次都会跟他平等对谈、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年纪就小瞧了他的贾玖。
惜春对贾玖和邢岫烟的亲近,跟原著里史湘云跟薛宝钗说:“我但凡有你这么个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不妨的。”是有天壤之别的。毕竟,史湘云的话里面,说的是父母,不要父母、把别人家的人看得比自己的父母还重要,那便是不孝。而被惜春拿来比较的,则是诸姐妹。此其一。
其二,惜春是宁国府的,他没有亲姐妹,只有一个胞兄贾珍,人品不好还已经挂了。而且惜春也没有明着把话说出口,只是在日常之中,跟贾玖和邢岫烟更亲近一些罢了。探春的难处,惜春能够理解,但是,探春既然不跟他亲近,他也没有这个必要赶着讨好这个姐姐。
只不过,在这里作客,到底不如在荣国侯府里自在,更不要说自己家了。
惜春本就喜欢跟贾玖亲近,今日见贾玖牵着他的手,小心地调整步伐,配合自己的脚步,心中更是欢喜,忍不住道:“二姐姐,我们走得这么慢,老太太和太太都快不见了。”
贾玖这才注意到周围,也笑了:“可不是。我贪看这里的景色,快把姐妹们给忘了呢。姐妹们也不用顾忌着我,还是先跟上老太太要紧。”
薛宝钗听了,连忙道:“二妹妹能喜欢这园子里的景致,那是我们的福气。若不是二妹妹,只怕我也会跟云妹妹一样,走马观花,往了这路边的景致呢。”
贾玖道:“也是让老太太久候总是不好。倩丫头清丫头,你们与两位李家妹妹先行一步。若是见到老太太,先为我告罪。就说我一会儿便到。”
贾倩和贾清连忙应了,跟李纹李绮姐妹一起,越过了贾玖,走到前面去了。
贾玖又请薛宝钗和邢岫烟先行。邢岫烟笑笑,道:“姐姐莫要催我了。我也是个慢性子呢。跟着姐姐好好欣赏这园子里的景致,也没有什么不好。”
薛宝钗也巴不得多跟贾玖呆一会儿。不是薛宝钗不重视贾宝玉,只是贾宝玉的性子注定了不是薛宝钗心目中的完美丈夫人选。可若是呆在贾宝玉身边,薛宝钗又担心自己管东管西、插手贾宝玉的私事儿让贾宝玉不满。所以,薛宝钗选择了暂时远离贾宝玉。
而且,薛宝钗也十分期望,能够跟贾玖修好。即便不能让贾玖跟之前那样,在他身上投入大笔银钱,但是,只要贾玖偶尔能够跟上次一样,在人前公开或者是半公开地表示对自己的认可,对薛宝钗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贾玖之前会拿出那么多财货,看重自己固然是一层,也是当时情况特殊。即便再有机会,对方也不可能再在自己身上花那么多的银子。
打知道那天贾玖在探春的秋爽斋说过那样的话之后,薛宝钗就连着好几天都不曾休息好。胡思乱想了好些日子,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唾了自己一口:
想些什么了?与其白日做梦。还不如好好做好自己。也只有做好自己,将来有事儿才能够期望别人能够帮自己一把。
所以,当贾玖再度表示薛宝钗可以先走,薛宝钗还是拒绝了。
他道:“二妹妹说的哪里话。这园子里花木也多,有的地方,就跟迷宫一般。二妹妹又不熟,若是走错了地方。迷路事小。让老太太久等就不好了。还是让我跟着罢。”
贾玖道:“这如何使得?听说二婶对姐姐十分倚重。若是一会儿二婶有事儿却找不到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薛宝钗一愣,刚要回答。忽然感觉有风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看见贾玖手一扬,披帛倒卷,竟然卷住了一支小箭。众丫头都惊呼起来。
薛宝钗吓得一身冷汗。
他知道。如果不是贾玖反应快,只怕这箭就要冲着自己的太阳穴扎进去了。
倒是贾玖。将那箭矢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忽然道:“可是兰儿在那边?”
果然,边上的灌木丛里传出沙沙沙的声音。只见穿着一身青色箭袖的贾兰背着弓箭从灌木里面钻了出来。
贾玖连忙半蹲下来。道:“兰儿,你怎么在这里?奶娘呢?”
贾兰道:“他们老是唧唧歪歪的,神烦。二姑姑。听说你剑法极好,能不能教我?”
贾玖道:“兰儿上进。姑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剑法乃是道门所传。没有道门的允许,我是不能教给任何一个人的。哪怕这个人是我的亲弟弟。”
贾兰听了,立刻低下了头。
贾玖看他怏怏地样子,只得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不要难过,要知道,我们贾家的家传武学也不弱呢。只是那或天戟的份量极重,即便姑姑小时候用过的那把小的也有一百来斤呢。等兰儿再长大些,力气也有了,姑姑再教兰儿好不好?”
贾兰一听,立刻抬起了头:“真的吗?我们家的家传武学真的那么厉害?”
贾玖点了点头,倒把:“别忘了,我们家的老祖宗是如何建功立业,撑起这么大的家的。就是我,当初在边关的时候,用的,也多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武学。”
贾兰听了,立刻高兴了。
他虽然不知道一百斤是什么概念,却也向往着英雄。大多数情况下,男孩子们心中的英雄,往往是他的父亲。可是贾兰不是贾宝玉,李纨对自己的婚事也有许多不满,也不会盲目的夸赞已故的贾珠。所以,贾兰心中的英雄就成了贾家第一代的两位国公爷,贾源和贾演兄弟俩。
贾兰重重地点了点头,笑了,又伸出一根小指头,道:“姑姑,我们拉钩。”
“好。”贾玖还真的也伸出了一个小指,跟着贾兰定下了约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做好了约定,贾玖这才道:“兰儿,你忘了跟你宝姑姑道歉。方才你差一点就射中了你宝姑姑。”
贾兰连忙跟薛宝钗作揖。
薛宝钗虽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却也不至于现在就当众找贾兰的麻烦。哪怕王夫人再不喜欢李纨母子,可贾兰也是贾政的长房长孙,还是正经的嫡子嫡孙。
薛宝钗定了定神道:“兰儿这是在练骑射么?小小年纪,可真了不得呢。大嫂子把兰儿教得真好。”
贾玖也道:“的确如此。当初,珠大哥哥就是身子骨太弱了,这才负担不起国子监的功课。想来就是这个缘故,所以大嫂子才格外注意兰儿的身子骨。”又道:“说起来,景致虽好,却少了骑射的地方,也难怪兰儿会差一点误伤了宝姐姐呢。若是有个地方能够给兰儿练骑射就好了。”
薛宝钗一愣,道:“只怕大嫂子不会愿意看到兰儿离了跟前。”
贾玖想了想,道:“说得也是。大嫂子如今兰儿一个了呢。”
倒是惜春,他本不想说话,可是看到贾兰的模样,心中不免一动。贾兰就比他一点,却没个正经的先生。明明他才是贾政的承重孙,可是在长辈们跟前就跟隐形人一样。明明年纪不小了,家里连个启蒙的先生都不给他请。贾宝玉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知道气走了多少位先生了。
这样一想,惜春不免心中一软,指了一个方向,道:“那边也不成么?”
正在说话的贾玖和薛宝钗都是一愣。
薛宝钗为难地皱起了眉头,道:“可是那边是正殿。”
贾玖道:“这不妨。横竖屋子都是锁着的。兰儿练骑射,也不用去屋子里。只需要在院子里活动就好。若是怕跟今天这样,箭从窗棱中穿过、飞进屋子里、碰了什么东西的话,沿着窗子立些木板也就是了。”
薛宝钗一听,方不言语了。
横竖他也只是管事儿,真正做决定的可不是他。除非贾玖当面跟王夫人说,否则,那个正殿的院子还是不会让贾兰使唤的。
这边,贾玖已经邀请了贾兰跟他一起去芦雪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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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看见贾兰十分意外。
当初因为贾珠的死,王夫人迁怒儿媳妇,对这个孙子也是不冷不热的。可贾母却十分挂念这个重孙子。只是孙媳妇就指望这么一个儿子了,贾母也不好把孩子抱走。这才有了李纨的上上份儿的份例。
只是,在荣国侯府的时候,李纨的份例的确是上上份儿的。可跟着王夫人搬了出来,这上上份儿的份例自然是没有了。他有的,也不过是一般的少奶奶的份例了。月钱不再跟贾母齐平,又是寡妇,本来就没有脂粉钱,鲜亮的衣裳首饰也没有。更重要的是,年例也没有了。
跟着贾母住在荣国侯府里的时候,虽然贾赦是分出去了,荣国侯府里的年例跟他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作为节妇,李纨依旧能够从宁国府领到年例。每年尤氏都会派人给他送来。
现在,跟着王夫人住了,年例什么的,也是王夫人派人去宁国府领。以王夫人的贪财,这一年好几百两银子的年例,如何能够到他的手里?
只是李纨是儿媳妇,他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连私底下的抱怨都不能有。
第16节 书案
贾母见了贾兰,连忙舍了贾宝玉,将贾兰搂在怀里,好生揉搓了一回,口中还道:“好孩子,你怎么来了?你的奶娘丫头们呢?”
贾兰便如此如此说了。
贾母道:“这些奴才们简直混账。即便小主子不让,他们就不会远远地跟着么?老二家的,你也不上心?!”
王夫人连忙请罪。
也亏得这会儿李纨不在,若是他在,王夫人都起来请罪了,他也只能跪着了。
王夫人都站了起来,薛姨妈也好,李家太太也好,还有诸小辈,都跟着站了起来。
贾母疼贾宝玉,一方面是因为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衔玉而生,另外一方面则是,贾宝玉是养在他跟前的唯一的男娃。
女孩子将来终究是要嫁人的,至于男娃才是将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的自己人。这是铁律。所以,贾琏也好,贾琮也好,贾兰也好,这三个孙子、重孙子虽然不在贾母跟前,可在贾母的心中,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都比如今养在贾母跟前的这些女孩子要来得金贵,即便是贾玖也比不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贾兰因为身为贾母如今唯一的亲重孙,自然在贾母心中虽然比不上贾宝玉,却也有特殊的份量。
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遵守某些规则的。婆婆含饴弄孙,儿媳妇料理家事,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以贾宝玉为例,贾宝玉是王夫人的儿子。所以贾母理直气壮地将他抱过来、养在身边,而王夫人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拒绝。换了贾兰。如果王夫人愿意,他一样可以将孙子抱到自己跟前,身为儿媳妇的李纨也不能反对。最多也是往婆婆的上房跑勤快一点、争取跟儿子多相处一点时间。
怎奈贾珠死了,李纨成了寡妇。
如果贾珠不是从国子监里被抬回来,如果李纨的父亲没有做过国子监祭酒,也许王夫人的心里还好受些。可是,李纨的父亲李守中偏偏是国子监祭酒。还做过贾珠的老师。即便事实完全跟王夫人心中所想完全相反,可王夫人就是坚持,自己的儿子就是因为亲家不肯照顾而耗尽精气神而死的。
王夫人恨李守中。也恨这个儿媳妇,自然也迁怒孙子。对于李纨母子,他是能不见就不见,即便是每日避不开的晨昏定省。王夫人也不会跟这个儿媳妇说话。更不要说抱贾兰了。
李纨是节妇,贾兰又是贾政的长子嫡孙,王夫人不好使劲磋磨,坏了自己的名声,让孙子跟自己成了仇家,所以,王夫人也没有多做什么,不过是把李纨母子当成了空气而已。
李纨本来就是寡妇。很多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不能用,加上王夫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几乎已经化成实质的怨恨和迁怒,下面的人都不敢违逆王夫人,这也造成了李纨母子成了小透明的错觉。
实际上,每每有什么事儿,贾政都会想起贾兰这个孙子,贾兰在贾政的心中,不止评价远远高于贾宝玉,就连贾政对他的期望值也远远高于贾宝玉。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跟贾家这样的人家,绝大多数女人的世界也只有内宅,即便贾宝玉在贾母跟前再得宠,贾母也只能在内宅的事情上帮他。而跟贾兰这样,得到了贾政的认可,他会拥有比贾宝玉更广阔的天空——哪怕贾政能够为他撑起的天空并不广阔。
更何况,贾母也不是不关心这个嫡嫡亲的重孙子。以前,贾政一家子都在贾母跟前,李纨又是寡妇,就指望着这个儿子,王夫人又是亲祖母,贾母当然不好太过关心,让李纨心生恐惧,也让重孙子跟自己离了心。而现在,贾政一家子搬出来了,贾母连贾宝玉这个从小养大的宝贝金孙都不容易见到,更不要说贾兰了。
贾母如此当众表示对贾兰的喜爱也就是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是王夫人看着贾母疼爱贾兰的样子,心中十分不满。
内宅女人们争了一辈子,争的是什么?除了丈夫和儿子,也就是权力和钱财了。
在王夫人的心中,贾母的一切是属于自己的儿子的,若是让贾兰跟贾母走近了,那岂不是说,等贾母百年之后,要将一部分财产留给贾兰?
这绝对不行。
哪怕贾兰是王夫人的亲孙子,王夫人也不会允许。
所以,王夫人请罪之后,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道:“老太太,兰儿还背着弓箭呢。不如让他先把背上的东西取下来再入席?”
贾母听了,自然说好。
金钏儿反应也快,连忙拉着贾兰走到边上,亲自为他取下弓箭,又拿帕子为他擦去鞋子上的泥土,这才拉着他,带他入席。
只是这席面上没有位置了。
贾母的位置自然是宽大的,可是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了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王夫人独自占了一席,可是他一贯的表现和今日的言行,就可以知道他不喜欢贾兰的靠近。薛姨妈和李家太太同席,也没有多余的位置。
再下来,便是诸小辈。
贾玖自然是跟惜春一席的,薛宝钗和邢岫烟一席,李家姐妹一席,探春和换了衣服刚刚达到的薛宝琴一席。李纨又要在地下伺候,没有席位。
贾玖看了看斜对面坐着的探春,见对方没有反应,对面坐着的薛宝钗正在侧耳听薛姨妈和李家太太说话,也没有反应,心中微微一叹,道:“既然这样,便让兰儿跟我与四妹妹坐罢。我们与兰儿也有些日子不见了,正好说话。”
薛宝钗一愣,先看了看王夫人。再看了看贾兰,道:“可是兰哥儿还小呢。只怕够不到这桌子上。”
贾玖道:“这也无妨。若是觉得把椅子垫高不合礼数,也可以用几个高几。拼起来,放上食盒。兰儿爱吃什么,直接给他攒在食盒里面慢慢吃不就成了。”
贾母听了,连声道好。
李纨连忙叫人布置,在贾玖的上首安放好高几和绣花墩——因为位置的关系,放不下椅子,只能让贾兰坐绣花墩——又亲自拣了几样儿子爱吃的。给儿子攒在食盒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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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就在地下伺候着,自然不会短了自己儿子。
贾母在上头坐着,看着这芦雪庵里热热闹闹的。心中着实欢喜。
荣国侯府里虽然富贵,可是人丁稀少,贾赦贾琏身上有官爵,贾琮要读书。差不多也就沐休的时候才会过来;贾玖事多。贾倩贾清又管着里头的事儿,零零碎碎的,闲暇也少;惜春年纪小,性子也冷,又是宁国府的;邢岫烟干脆就是客人。贾宝玉等人不过是搬出来几日,贾母就想得紧,更不要说跟今天一样,坐了一屋子的人了。
儿媳孙媳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满满地坐了一屋子,这才是家族兴旺的样子。
贾母高兴。史湘云和贾宝玉两个也叽叽喳喳个没完,这席面上也格外热闹。尤其是贾宝玉,先是给贾母挑鱼刺,然后是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长辈们完了,又过来伺候姐妹们,让贾玖忍不住推他:“宝玉,难得如此热闹,你就安安生生地坐着罢。我这里有丫头呢。”
贾宝玉道:“二姐姐,那些丫头们伺候了一天了,也累了。而且丫头们哪里有我做得细致?”
贾玖道:“胡说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少这么几个丫头?即便有那累了一天准备下去用饭的,也有那刚刚吃完了、准备上来伺候的。你呀,还是安生地坐着,仔细他们恼你碍了他们的赏钱!”
贾宝玉一愣,刚要反驳,就听见贾母在上面唤他,只能把手里的东西丢下,回了上头。
方才贾玖的话,贾母也听见了,他道:“宝玉,你二姐姐说得不错。我们家这么多的丫头,找两个为主子挑鱼刺的丫头,哪里还找不出来?你呀,就在这里坐着便是。”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也真是的,宝玉纯善,你顺着他又何妨?”
贾玖立刻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宝玉,你看见了没有。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老太太就替你找回来了。可见啊,这孙女就是比不过孙子呢。”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母也笑个不住。
王夫人更是道:“二丫头也不是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居然跟弟弟争起宠来了。”
贾玖道:“看婶子说的。琮儿如今日日都要读书,一个月,也只能有那么一天闲暇。我父亲这边的姑娘们里面,我的辈分高,年纪却小,我和清儿倩儿三个里面,老太太可不是最宠我?”
众人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王夫人笑道:“大家闺秀,应该以端庄为要。这赏钱之类的事儿,可不好随便挂在嘴边。”
薛宝钗听见,心中咯噔一声。
他听出了王夫人话中的机锋,也看出了王夫人慈和面容下的皮笑肉不笑。
反倒是贾玖,听见之后,道:“看婶子说的,谁家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难道一辈子呆在家里让父母兄弟养着?就是让父母兄弟管着,自己屋里还有一大群的姑姑嬷嬷丫头婆子呢。而管好下面的人,也无非是恩威并施罢了。婶娘,我说得可对?”
没等王夫人回答,惜春就道:“过年的时候,老太太让家里的戏班子排了新戏,那铜钱可是满筐满筐的往那戏台子上倒。我听说,这还是婶子吩咐蓉儿的呢。难道我弄错了?”
王夫人一愣,连忙道:“绝无此事。”
惜春道:“我哥哥没了也就一年多,蓉儿还在孝期里面,原不该出来的。可是婶子偏说,这是娘娘的大好事儿,宗族嫡支不出面,终究不像样子。还跟我父亲争执,把我父亲书房里面的沉香书案拍得震天响。对了,听说那沉香书案后来被婶子接走了,到现在都没有还,至今还摆在这边的正堂里面。不知婶子能否告诉我,这东西,您可想好了,什么时候还?”
王夫人一愣,道:“四丫头,这是你说的话么?”
惜春抬起眼,看了王夫人一样,道:“不是说,有借有还么?婶子借了我们家的东西,我问问又怎么了?去年的时候,父亲还说我在书画上有天分,还说要把这沉香书案留给我做嫁妆呢。”
贾清一听,立刻道:“沉香书案?真的是沉香?多大?有多少份量?是迦南沉还是金丝沉、乌沉、琥珀沉?上次我进宫的时候,还听说,忠顺王爷想打一张乌沉的书桌,据说也不大,比我们日常用的还小些,可是花了五千两银子都没有人愿意割爱。”
惜春哼了一声,道:“这张沉香书案虽然只是乌沉,却是祖宗传下来的。据说还是从前朝哪家权贵家里搬出来的呢。”
贾清连连咋舌,道:“怪道呢。不过,这种沉香木,越是年代久远,就越加金贵。换了寻常人家,还不把他供起来。也就先生,就拿他当寻常的书桌看了。”
贾清来了贾家之后,先跟贾敬一起读书,贾敬还是他的蒙师。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不叫贾敬大伯祖,而是直接用先生呼之。即便后来他得了颜家的青眼,也依旧公开表示,贾敬是他的蒙师。
所以他们姐妹待惜春也与别人不同。跟今天这样,若是惜春一个人对上王夫人,惜春又是小辈,肯定是会吃亏的,因此,该联合对外的时候,贾清一定会力挺惜春到底。
贾倩虽然没来得及说话,贾玖却也开了口:“可不是。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好东西不少,只是东府是东府,这里是这里。就是为了娘娘的面子,也不好一直拿着四妹妹的东西不是?”
王夫人道:“四丫头还小呢。”
贾玖道:“四妹妹年纪小,可终究是大伯爷唯一的女儿。即便大伯爷与我们再亲近,也是两家人。再者,以婶娘的能耐,还差这么一样东西?”
王夫人听说忠顺王爷在求这沉香书案的时候,就盘算着投其所好、给忠顺王爷送礼。要他就这么把这书案还回去,他还真不情愿。
可是贾玖是什么样的人,他身边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哪里容得王夫人如此行为?这里王夫人才叫人把东西拉到忠顺王府的门口,那边就有人把这事儿当成笑谈跟忠顺王爷说了。
忠顺王爷立刻派人把贾政臭骂了一顿,还叫长史把东西送了回来,亲自压着贾政给贾敬送回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17节 思量
虽然是贾宝玉的生日,可贾玖依旧没有多呆,依旧是午时一过就告辞了。对此,贾母和贾宝玉都表示十分遗憾,就连薛宝钗的兴致也不高。
薛宝钗想找个机会跟贾玖单独谈一谈,却一直没有找到时间。薛宝钗不清楚,这是对方故意不给自己机会,还是其他原因。
坑了贾玖那么多银钱之后,即便两个人有联手对付史湘云、把史湘云挤兑哭的经历,也不足以让他们重修于好。
倒是贾母和王夫人,宴会结束之后,都没有马上休息,而是陷入了思考。
贾母是个年老成精的人了,即便是内宅妇人,学识和修养也十分有限,眼光也一般般,可是他的人生经历还是教会了他许多。
贾母想不透的是,贾玖为什么会选择跟薛宝钗联手,一起挤兑史湘云,把史湘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上次贾玖走了之后,贾母才知道这件事情,私底下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今天下来,这个孙女儿虽然跟那个宝丫头客客气气的,可也仅仅是表面上的客气罢了。
这点子,贾母还是看得出来的。
贾母当然知道,这个孙女对那个薛宝钗客气,不过是因为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不过是因为贾元春成了皇妃。贾元春封妃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从平日里的言行就可以知道,贾玖虽然经常把贾元春挂在嘴边,偶尔用大姐姐呼之,偶尔用娘娘呼之,可是贾母十分清楚,那不过是几句客气话。虽然自己的小儿媳妇为女儿万分自豪。可是这个女儿根本就没有把贾元春的显赫当一回事情。
贾母原以为这个孙女儿是对自己的将来有足够的信心,可是等外面的谣言满天飞、自己的小儿媳妇大惊小怪地跑来跟他说贾玖和长乐公主磨镜的时候,这个孙女儿依旧无动于衷,甚至长乐公主还亲自驾临。这根本就等于是公开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可饶是形势如此不利,这个孙女儿依旧没有把贾元春的显赫当一回事情,让贾母不得不多想。
贾元春封妃,对于贾母来说。是一件光宗耀祖、光耀门庭的事儿。可是贾玖的冷淡和不以为然和至今都迟迟没有举行的册封礼。倒让贾母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而这股预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贾母一直都是知道的。如果王夫人不闹到他的头上,这个孙女儿是不会理会王夫人的。当然也很少跟王夫人搭话,就是搭话了,也夹枪带棒的,很少会心平气和地说话。可是这孩子面对薛宝钗的时候。不但和颜悦色,有的时候还不介意合作。
这种态度。自然让贾母侧目。
是薛宝钗真的有这个能耐,还是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儿实在是太不成器?
虽然说贾母已经决定了要放弃史湘云,可是贾玖如此对待史湘云,还是让贾母深感丢脸。因此。要说贾母对贾玖心中没有芥蒂,那是假的。毕竟,史湘云丢脸了。贾母也一样丢脸。
鸳鸯在荣国侯府里守着屋子,鹦哥和琥珀蕊珠几个倒是跟着过来了。见贾母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们如何不好奇的?
贾母年纪大了,喜欢漂亮又伶俐的女孩子,所以,在贾母的屋里,除了傻大姐这样存心是拿来取乐的丫头,其余的丫头一个个都是模样俏丽又惯会揣摩上头的心事的。
无论是鹦哥还是琥珀,都猜到了一二。鹦哥倒是个谨慎的,轻易不会出口,可琥珀却是个有心的。他借着在屋里守夜的机会,坐在脚踏上做针线,却不忘跟身边坐着的蕊珠搭话:“你说,今天可是宝二爷的好日子,为什么老太太却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可是因为云姑娘的事儿?”
蕊珠一愣,立刻转头去看里间,见鹦哥正在给贾母打扇子,贾母又似乎没有听见的模样,这才转过来,也压低了声音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个?”
琥珀道:“云姑娘虽然是史家的姑娘,却几乎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从小就跟宝二爷青梅竹马,大家伙儿都以为,云姑娘将来是坐定了宝二|奶|奶|的位置。可是如今看来,二太太更看重宝姑娘,宝二爷自己却更喜欢邢姑娘……”
蕊珠连忙捂住了对方的嘴,道:“要死了,这哪里是我们可以多嘴的?”
琥珀道:“你还不知道?如今宝二爷屋里的那些人都快翻了天了。檀云和绮霰两个我们是知道的,他们早就打着赎身的主意,现在宝二爷屋里的人都不整齐,二太太又器重他们,他们这才走不开。等过些日子,下面的人上来了,说不得他们就出去了呢。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宝二爷的心,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谁身边都可以缺了人使唤,就宝二爷身边少不了的人。想出去的人也就这么两三个,可是想伺候宝二爷的,却不知道有多少呢?我听说,宝二爷屋里的那些人,为了云姑娘和宝姑娘最后谁能成为宝二|奶|奶,闹得不可开交呢。只不过都慢着上头罢了。”
蕊珠道:“这不是明摆的么?有什么好说的?”
琥珀道:“你真是个木头,我说了这么久,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以老太太和二太太待宝二爷的心,将来檀云和绮霰两个出去了,少不得要在宝二爷身边放人的。你就没有这个想头?”
蕊珠一听,立刻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是老太太的丫头,自然是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老太太的。”
蕊珠可不是那种笨蛋,他当然知道檀云和绮霰出去之后,贾母会往贾宝玉的身边放人。可是他也是个有算计的。他现在是贾母的丫头,而贾赦是长子,贾母当然是由贾赦侍奉的,连带着。他们这些伺候贾母的丫头也都是荣国侯府里的奴才。
可是贾宝玉呢?他虽然有个贵妃姐姐,可是本人却不知道上进,又是个白身,父亲也是个看不到升迁的希望的工部员外郎。如果伺候了贾宝玉,这身份不知道要跌多少。蕊珠如何肯点头?若是真的要他去伺候贾宝玉,他还不如嫁给侯府里面的小子们呢。至少,将来还有机会成为荣国侯府里的管事媳妇。可伺候了贾宝玉。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一介白丁的通房丫头而已。
蕊珠是个很现实的人。他当然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才是好的。
他也不是笨蛋。那些婆子们私底下的话。他可是听了不少,各方各面的消息集中起来,再细细分辨。他当然知道,跟贾宝玉这种不喜欢读书的人将来上进有多困难。要知道,千百年来,也就大苏出了个大器晚成的典故。而跟他有相似经历的。历朝历代都凤毛麟角。
这种碰运气的事儿,蕊珠可不敢奢望。他也不敢他自己的青春和一辈子的幸福去赌。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赎身,然后嫁出去。哪怕是嫁给一房农户。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值好几百两银子,也足够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而且。有过伺候老太太的经历,在侯府里也有几分情面,自己家里又有人在侯府里。也不怕那些农户有这个胆子欺负自己。
蕊珠打定了注意,便不肯多说。也不理会琥珀,只顾着低着头做针线。
另外一边,王夫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也是愣愣地坐着出神,他的四个大丫头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都发现了王夫人情绪不对,行事越发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王夫人。
“周……”
王夫人才吐出了一个字,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心腹周瑞一家早就被官府给收拾了,他其余的陪房和心腹也被彻查过,有罪的也进了大牢,没罪的也被贾政给放了出去。如今他身边也就只剩下了这几个丫头是老人了。而且,年纪都不小了。
王夫人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却怎么都睡不着,心事重重。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他得了贾玖如此之高的评价,按理说,王夫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实际上,王夫人的心中只有复杂。
王夫人喜欢薛宝钗,没错,固然是因为薛宝钗端庄、固然是因为薛家有钱、固然是因为薛宝钗是他的外甥女儿,可实际上,王夫人心中并不怎么看重薛家。
他很清楚,薛蟠那个性子,只要有人略略勾搭一下,就会闯祸。那个时候,薛家母女就只能任由王夫人宰割。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所以,王夫人虽然看重薛家、也十分给薛宝钗撑场子,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个打算,让薛宝钗给贾宝玉做正妻,最多也就是给贾宝玉做二房而已。
王夫人知道,自己越是表示对薛宝钗的看重,他的婆婆贾母就会越加排斥薛宝钗,即便没有办法直接拒绝,也会想办法拖延。那个时候,他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将薛宝钗一点一点地逼上绝路。只要拿着儿子贾宝玉和美好的未来吊着薛家和薛宝钗,等薛宝钗的年纪大了,就只能选择带着薛家的万贯家私嫁给贾宝玉了。
王夫人可是十分了解贾母和薛姨妈的反应,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可是早就盘算好了。给儿子贾宝玉说一门好亲事,等新媳妇进门了,如果三年内没有生养,就以子嗣为名,让薛宝钗进门做二房;不然,就是等儿媳妇生下嫡长子或者嫡长女、不能伺候丈夫的时候,让薛宝钗进门。
横竖理由是好找的。有贾元春在,又有孝道在,王夫人相信自己有这个能耐拿捏住儿媳妇,就跟他拿捏李纨那样。
只是,关于未来的宝二|奶|奶|的人选,王夫人一直还没有决定。
他是个十分现实的人。既然已经隐隐觉得外面的人不可能把女儿嫁过来,他当然是在他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选了。而首当其冲的,不是史湘云,而是跟史湘云一样,父母双亡的林黛玉。
王夫人只见过林黛玉一次。虽然那次的见面闹得并不愉快,但是并不妨碍王夫人对林黛玉的评价:比那个白眼狼强多了。
至于林黛玉是否能够斗得过薛宝钗,王夫人没有考虑过。他唯一担心的便是林黛玉的身体。他第一次见到林黛玉的时候,林黛玉正好在父亲的热孝里面,经过整个葬礼,就是个大人也能够累得够呛,林黛玉姐弟几个会显得瘦弱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不是没一个女孩子跟史湘云一样没心没肺的。
王夫人知道,贾玖既然顶着无数压力、宁可自己损失上千万的财产也不许自己对林家动手,就不会亏待了林黛玉。所以,只要林黛玉好好保养,将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接连经过贾敏、继母和林如海的丧礼,林黛玉可能伤了底子。
那就不好了。
王夫人选中林黛玉的原因很简单,林黛玉的弟弟看着就是个不凡的。现在年纪还小,将来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时候。他的贾宝玉不可能娶个现在的重臣家的小姐,却可以娶个未来重臣的姐姐。
就跟当初的贾元春一样,没有回报也就算了。若是有回报,那个回报,绝对会超过期望。
王夫人可是一个很会算计的。
只是要想让林黛玉给他做儿媳妇,必须先说服婆婆贾母,然后做通贾赦的工作,还要越过贾玖这只拦路虎。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想到贾母和贾玖,王夫人又是各种心塞。
他显然也想到了史湘云和邢岫烟。只是王夫人真的看不上史湘云。如果非要让他儿子娶史家的女孩的话,他宁可让儿子娶史湘云的堂妹,哪怕这需要让他的儿子再等两年。
至于邢岫烟,即便贾宝玉十分喜欢对方,但是王夫人很清楚,如果对方是聪明人,就应该跟自己的儿子保持距离。只要邢夫人还在那里躺着,没有好起来,这桩亲事就不可能成的。
第18节 鄙视
贾母跟王夫人两个都盘算了很久,当天午睡都没有睡好,所以晚上的时候,都推了。反而是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本来就会闹腾,又有个愿意在贾宝玉头上花钱的薛宝钗,他们和住在园子里的李纨、探春、薛宝琴、李纹李绮几个等日落了、大观园的正门偏门角门都关了,都来到了贾宝玉的怡红院,为贾宝玉庆生,又是喝酒又是击鼓,闹了个半宿,第二天好几个都没有起来。
不过,这跟邢岫烟和惜春两个没有关系,谁让他们跟着贾母住在前头,没住大观园呢?
贾母在小儿子家里住了七八天,直到月底,贾玖亲自来接,方才带着邢岫烟和惜春回去了。宫里的贾元春赐下端午节礼,只有贾政王夫人这边的,没有贾赦这边的,甚至连贾玖贾倩贾清几个都没有,贾玖也不在乎。
横竖他们已经分宗了,就是贾元春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也跟贾玖没有关系。
反而是长乐公主,对此十分不满,在端午节后出来避暑的时候,找上贾玖,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忍不住就跟贾玖说起了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那个贤德妃的端午节礼的事儿?”
贾玖从咬着丫头剥好的、道门送来的杨桃,道:“怎么了?”
长乐公主道:“节礼啊节礼!就是那个端午节礼!那个贾元春,这府里的老太太是他的祖母,那个王氏是他的亲娘,这也就算了。可没看他给自己的亲伯父,也没跟亲伯娘,倒是给那薛家的薛王氏送了节礼。甚至那个薛宝钗得到的东西跟你堂弟是一模一样的,反而是那个史家姑娘和他的亲妹妹、还有其余的姑娘们一样,都比那个薛宝钗少了两件。”
贾玖道:“这有什么的好生气的。”
长乐公主恨恨地挪过来,在贾玖的身上点了点,道:“这才是我要说的呢!你们两家虽然分宗了,可是他那园子你就没有出银子?京里长耳朵的人都知道,他那个园子。你出了至少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可以说。不止那个园子建起来了,就连他娘和那薛家都喂饱了。就你什么都没有!”
贾玖道:“这样不是很好?京里的人都知道,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将来他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当做全不相干。”
长乐公主听了,这才笑了:“可不是。听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听错了。可是他偏偏振振有词。说不结交外官什么的。可是谁不知道,根本就是人家看不上他罢了!还往脸上贴金。”
贾玖道:“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其他的娘娘家里……”
长乐公主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这话传扬开去,没有人不恨他的。这年头,宫里的妃嫔们。谁不是正经的官家小姐选进来的?谁家不是高朋满座,谁家不是诗礼之家、簪缨之族的?家里做官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满床笏可不止当年的郭子仪!也就他。一家子的罪人,就是粗使的宫人也瞧不起他。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贾元春是个有口无心的。跟史湘云有些相像。别的不说,就说省亲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那是他一个妃子可以说的?还用了一个十分暧|昧的词——不得见人的地方!
原先贾玖还没留心,后来听说了,就知道贾元春虽然还是皇妃,却也差不多了。
他当初进宫,又不是皇帝逼他进的,是贾政王夫人把他送进去的。如果真的不想进,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再跟别的人家的姑娘一样,求了上面的恩典,自行聘嫁,也不是没有先例在?宫里有的是人,也不缺你贾元春一个奴才,既然自己选择了进宫,又何必弄得好像被逼迫一样?
再者,你贾元春又不是没有出来过。之前皇后娘娘还开恩,让你回家去了呢?那个时候的贾元春,身上带着女史的女官官位,年纪也不是很大,正正好的十八岁。就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家里适龄的孩子少,可是每年科举取士的能人也不少。若是不想进宫,完全可以给自己找一个,堂堂正正地嫁出去。好歹也是个正经娘子、官家太太。
可是贾元春偏偏使劲了手段又回到宫廷,如今再来说这个,哪里不叫人恶心的?
不止那些宫妃,就连长乐公主也觉得恶心,更不要说当今万岁了。
长乐公主可是十分清楚,打元宵佳节之后,自己的父皇就再也没有召见过贾元春了,更不要说踏进凤藻宫一步。
现在的凤藻宫,跟冷宫也差不多。
端午节又来了这么一遭,不止是皇帝,可是把宫里所有的宫妃都得罪死了。
只是,让贾元春失宠容易,要杀他,或者让他死去却并不容易。无论是贾玖还是长乐公主,抑或是其他人,大家都知道,贾元春明着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伺候皇帝的人,其实他是太上皇的人。因为太上皇的面子,也因为太上皇对皇帝施加的压力,贾元春才得以安生。
只是,……
“只是那位大姐姐,绝对是那种不作不死的主儿。”
贾玖喃喃地道,不想,被长乐公主听了个正着。
长乐公主连忙道:“可不是。现在,宫里的人都在赌,这个贤德妃还能够蹦跶多久。还有人开了赌局呢。”
贾玖想了想,道:“如此,帮也下个注,明着就说他能够蹦跶三年,暗着么,就说三年之后,太上皇依旧健在。”
长乐公主听了,愣了愣,良久才微微叹息,道:“若是父皇知道这个,只怕又要彻夜不眠了。”
贾玖答道:“不是常有的事儿么?”
长乐公主道:“真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和皇祖父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玖道:“我想好奇这个的,应该不止一人。只是这天家父子之事,没人敢多嘴。尤其是太上皇积威甚重,而万岁又是当今。”
长乐公主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长乐公主兴致不高,贾玖也只是挑了挑眉。道:“对了,我记得万兽园里的比熊快生了?”
长乐公主一愣,立刻支起了身子,改成半趴在地上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上林苑的万兽园里面有比熊(即熊猫)?”
贾玖道:“不过是听人说过罢了。”
长乐公主道:“原来如此。这比熊看着乖巧可爱,可实际上脾气大着呢。好几个驯兽的太监被他们给伤了。倒是有个训狮女。惯会伺候这些猛兽。听说,如今的那些比熊都归他管着呢。”
贾玖道:“我听说,这比熊大多都是在六七月里产子的。也不知道真假。若是能成。我想要几只小崽子。”
长乐公主道:“这倒是不难。我回头吩咐一声便是。可是你这里没有竹子,只怕不好养。”
贾玖答道:“不是我要养,而是打算用来送人。”
长乐公主一听,脸上立刻放了下来。这声音也阴沉了几分:“你要送给谁?”
贾玖答道:“自然是我那表妹。林大弟弟眼看着就要科举了倒是用不上。林妹妹、林二弟弟、林三弟弟、林二妹妹,一人一只的话。少说也要四只呢。”
长乐公主道:“你倒是记挂着他们。”
贾玖道:“也许是最后一回啦。我也十五岁了,来年十六岁。大选过后,在家的日子就更少了。我就是想护着他们,也只到今年罢了。你看着好了。等大选开始,我这里还没进宫门,那头我们老太太就想着把我那个堂弟叫回来了。我那个堂弟。最是混账,偏生林妹妹又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就是被冲撞了,只怕也是个不敢轻易开口的。比熊的力气大,长得也不慢。只要养得好,有只比熊在他身边守着,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折腾,难道还有人能跟只畜生计较?我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个了。”
长乐公主听了这才不说话了。
他很清楚,贾玖说的是实话。因为贾母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高兴,或者他心头有什么想法,他可不管什么规矩、礼数呢,在他眼里,家里的儿孙都必须顺着他。可是那个林黛玉可不是贾家的人,真要顺着贾母的意思,他自己的名声被毁了是小事儿,若是害了林家百年清誉,害得自己的弟弟不能科举,那才是大事。
长乐公主虽然不喜欢贾玖把心思花在别人身上,可是他不得不说,这种防范于未然的事儿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想到那个贾宝玉单薄的身子,再想到拍飞贾宝玉的比熊圆滚滚的英姿,长乐公主就觉得,那画面真是充满了喜感。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罢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回头,我就跟皇祖父和父皇说一声。想来,以皇祖父的仁慈和父皇的宽宏,必定不会愿意看到臣下鞠躬尽瘁之后留下的孤女落得没有结果的地步。只是你这丫头,好歹也把心思留点子在我身上啊。”说着,忍不住点了点贾玖的心口:“你这里,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
贾玖笑道:“臣女的心,公主殿下会不知道?”
长乐公主听了,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道:“罢罢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纠缠这些了。我切跟你说,北面那边……”
如今的贾玖跟长乐公主在很多地方,利益是一致的,尤其是在北面的庄子上,更是如此。长乐公主也十分清楚,北面的这些庄子,说是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姑姑联合起来弄的,可实际上,根本就是贾玖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让给这两位姑姑的。即便两位姑姑基本不干涉这些庄子的事儿,可总有人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指手画脚。
长乐公主真是烦透这些人了。他可不管这些人是他的皇祖父还是他的父皇安插|进|来的,只要有人捣乱,他都是一概撵走了事。
他的这种做法,有人说他天真的,也有人嫌弃他,还有人在太上皇或者是皇帝的耳朵边上说三道四的。
那个贾元春就是其中之一。
长乐公主也不知道那个贾元春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根本就是个疯子,居然在皇帝的耳朵边上说,自己有异心。
自己有异心个毛!
自己乃是皇家公主,皇家就是他的娘家,跟贾元春一心为自己的娘家谋划一样,难道他长乐公主就愿意看到自己娘家不好?
再者,自己也没有个婆家,身边的人也是宫里出来,或者直接就是皇帝委派的,更甚者,自己连夫婿都没有,更不要说孩子了。长乐公主就怎么都想不明白了,这个贾元春是怎么得出结论,说自己想做皇太女的?
这宫里,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已经畏男如虎了?
和亲的事儿,是朝廷的污点,也是长乐公主一辈子的噩梦。即便是如今好了许多,可是每到夏天的时候,长乐公主还是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所以,长乐公主才会来找贾玖。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深知这一点,也对长乐公主充满了歉疚,所以也默许了这件事情。
在长乐公主看来,那个贾元春根本就是疯了,没事找事儿地闹腾。
贾玖是郡君又怎么了?人家有本事,能够从千军万马中把他带回来,还为他报了仇,就冲着这个,长乐公主就能记一辈子。更不要说,贾玖能够得到道门的认可,那也是他的本事。
贾元春自己没本事,也没脑子,家里还有一堆只知道闯祸、拖后腿的主儿,还能怨谁?
难不成,他会遭遇那些,是贾玖害的?还不是自己作的?
他道:“罢罢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纠缠这些了。我切跟你说,北面那边……”
如今的贾玖跟长乐公主在很多地方,利益是一致的,尤其是在北面的庄子上,更是如此。长乐公主也十分清楚,北面的这些庄子,说是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两位姑姑联合起来弄的,可实际上,根本就是贾玖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让给这两位姑姑的。即便两位姑姑基本不干涉这些庄子的事儿,可总有人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指手画脚。()
第15章 第十九节
长乐公主绝对不会告诉贾玖,他是赏了贾元春一个耳光之后,直接闯进皇帝的御书房,跟皇帝报备了一下就出宫了。
可是贾元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在他看来,自己是皇帝的妃子,也是长乐公主的庶母。长乐公主居然闯到他的宫殿里来打他,便是大不孝!
只是贾元春虽然得了旨意,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可是这册封礼没下,宫人什么的,也没有配上,手里自然没人。而且,当今万岁对长乐公主的亏欠,宫里只要长眼睛的都知道,而这次,贾元春愚蠢地诬陷没有丈夫没有儿女也没有婆家跟外家也不亲近的长乐公主逆谋,就是往日里有意巴结他的人,都远远地躲了开去。
就连抱琴,也不敢让贾元春出去闹,而是搂着贾元春道:“娘娘,娘娘,稍安勿躁。”
抱琴也是没有办法。省亲当天,他的主子贾元春当着那么多宫人内侍的面,居然说皇宫是“不得见人的地方”,已经是犯了忌讳了,要不然,从省亲过后到今天,为何不见陛下翻他们家娘娘的牌子也不见陛下踏足凤藻宫?
这端午节都过了,马上就要四个月了!
不得宠的妃子,哪怕是一宫主位,若是长年见不到圣驾,下面的人也会作践。更何况别人就是不得宠,或者是有个好娘家,或者是有儿女,可是自家娘娘又有什么呢?若是再失宠下去,只怕就是那粗使的杂役宫女都能给自家娘娘甩脸色看了。
如果自己不是贾家的家生子的话,抱琴也不想跟着这么一个主子。可惜的是,没等抱琴想出什么办法来,贾元春又闹出幺蛾子了。
虽然贾元春又哭又闹。可抱琴不糊涂。诬陷长乐公主逆谋,如此重大的事情,如果因为这一巴掌就了结了,那简直要谢天谢地了。
可若是不能了结,只怕这后果,不是区区贾元春能够承担的。
抱琴能够做的,就是尽力安抚好贾元春。
可是贾元春不肯罢休。他猛地推了抱琴一把。道:“好你个死丫头,忘了根本了吧!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尽帮着外人说话?啊?还要我忍着?!”
之前在冷宫呆了好几年,不曾见过什么人。每日里的活动范围就那么两间屋子,即便是正常人都能弄出心理疾病来,更何况贾元春?他在冷宫呆了那么久,就连最下等的奴才能能够作践他。那段遭遇,早就让他的心灵扭曲了。后来他成了妃子。即便家里多年的教养在那里撑着,可是这心性儿到底不比从前。
如今,家里为他花了这么多的银子,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贾元春撑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抱琴跌倒在地,还怕贾元春高声让别人听见了。认为他对万岁有怨言,连忙扑过来。抓着贾元春的裙摆道:“娘娘,我是您打家里带来的。别人可能背叛娘娘,我却不会。娘娘就是不信我,难道就不信老太太和太太?”
贾元春这才住了嘴,道:“你最好永远记得这一点。”
抱琴道:“娘娘,这宫里连块石头都长着嘴。省亲的时候,娘娘跟老太太太太道委屈,奴婢是知道,娘娘是伤心自己长年见不到老太太太太,可可落到那些人的嘴里,只要变幻一下次序,只怕到了万岁的眼里,就成了娘娘嫌弃宫里了。”
贾元春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抱琴道:“就是灯节后没过多久的事儿。等奴婢听说了,已经传得满宫里都是了。奴婢不敢让娘娘知道,怕激起了娘娘的脾气,这才不敢告诉娘娘。”
贾元春道:“你,你,抱琴,你可把我给害苦了。”
抱琴很想说,这一切都是娘娘您自个儿口无遮拦惹下的祸。可是他如何敢?只得苦苦地哀求。
“娘娘,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二姑娘不就是这么做,才有今天的气派的么?”
抱琴不提贾玖还犹可,一提贾玖,贾元春的火气就上来了。
在贾元春的心中,荣国府这一辈只有他一个嫡出的孙女儿,贾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给他提鞋都不配,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可是就是这个当年他不屑一顾的庶出堂妹,居然一跃冲天,不但进了皇帝的眼不说,还坑了他的父母贾政和王夫人,甚至连他的舅舅王子腾,也因为这个堂妹的言行而一步步地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宠爱,最后获罪,以庶民收场。
贾元春每每想到这个,心中就无比怨恨。
在他看来,如果他的舅舅王子腾还在,如果王子腾还是那个简在帝心的京营节度使、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宫里也不会明着暗着冲着他指指点点,把他当成笑话。
贾元春恨,恨自己当初轻信,居然因为这个堂妹的几句话就跟舅舅生分了,更恨这个堂妹狠毒,居然一点情分都不顾,将他的舅舅一家连根拔起,甚至让他的父母成了罪人、京城里的笑柄。
贾元春绝对不会承认,是贾政王夫人先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对贾赦的妻儿动手,才导致了最后的自食其果的。他只会坚持,是贾玖的缘故,才让他遭遇了不信。
所以,现在听到抱琴提起贾玖,贾元春恨极,当即就甩了抱琴一个耳刮子:“什么二姑娘?他已经分宗出去了,算哪门子的二姑娘?记着,我们家的二姑娘只有我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抱琴,你不会忘记了,他是怎么起来的吧?”
抱琴低着头,在地上坐着,不敢搭话。
贾元春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神色,用一种说不出的语调,道:“他害我的父亲成了京师里出了名儿的沽名钓誉之辈。可以说,父亲这一辈子的前程都被毁了。太太疼我。爱我,照顾着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年,没有不周到的。可是因为他,太太成了罪人。还有我舅舅,……抱琴,你叫我怎么不恨他?你在我这里居然还如此推崇他。你是不是想着。等他进宫了,好去巴结他这位新贵人啊?”
抱琴听了,抖如筛糠。连声说不敢。
他可是知道自家这位主子的脾气的。以前也就罢了,可是封妃之后,这脾气却是一天比一天爆裂,上回差点将新分配来的小宫女给打死了。就连他。也挨过贾元春的手指头。抱琴很担心,若是自己多说几句。自家这位主子会不会叫人赏自己一顿板子。
只得庆幸的是,贾元春并没有再折腾抱琴,而是转头问边上的人。
“长乐公主去哪里了?可是去皇后娘娘那边告状了?”
边上的一个宫女道:“回娘娘的话,公主殿下并没有去皇后娘娘哪里。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
贾元春一听,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这下子,理智总算是回到贾元春的身上了。贾元春是很嫉妒贾玖。也看不上传出磨镜绯闻的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在他看来,贾赦为了讨好上面。居然让自己的堂妹做这种龌龊事儿,更让他恶心的是,自己的堂妹竟然真的跟长乐公主朝夕相处,甚至还同吃同住。
还有长乐公主,竟然如此生冷不忌,也让他觉得十分恶心。
贾元春讨厌长乐公主,这并不等于说,他就不知道长乐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了。他可是很清楚当今皇帝对长乐公主是抱着怎样的衣服亏欠的心情。可以说,宫里的这些妃子们,可以招惹元皇后留下的嫡公主,却不一定有这个胆子招惹长乐公主。
贾元春就是对长乐公主有万千嫌弃,也不过是在私底下嫌弃而已。
当然,说长乐公主逆谋什么的,贾元春可以经过仔细思量的。贾元春得宠的那段日子,正好是长乐公主回来,并且准备跟贾玖一起在北面置办庄子的时候。碎对很多事情不是很懂,贾元春还是知道,狄人南下给大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最严重的便是大齐的北部,狄人经过的地方,人口大减。而长乐公主在北面置办庄子的事儿,与其说是给当地的百姓一条生路,还不如说,这些庄子吸引了很多的人口以致于到那些庄子上的人口占据了现在的大齐北部总人口的八成以上。
贾元春就不信了,这么多的人口都在长乐公主和贾玖的手里,皇帝会不着急,太上皇也会坐着不动。
所以,贾元春才会在背后散布长乐公主有逆谋之嫌。
他以为遇上这样的事情,长乐公主怎么也该先脱簪待罪才对,怎么也没有想到,长乐公主居然直接闯到凤藻宫来,甩了他一个耳光。
贾元春当时是懵了。可是发了这么久的脾气,到现在,他也冷静下来了。
他冷冷地坐在上面,对那些宫人们道:“来人,再探。”
在贾元春的压力之下,抱琴不敢起来,反而是那些宫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退了出去。
其实,宫里的人都知道,身为妃嫔,打探皇帝的事乃是禁忌,无论是打探皇帝的行踪还是打听勤政殿福宁殿那边的事儿,一旦被捅出来,都是要被问罪的。可是贾元春的情况明显不对,这些宫人们也不敢多嘴,只能尽力了。
出乎意料,勤政殿那边居然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长乐公主出宫去了。
贾元春这下可得意了。
“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
抱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道:“娘娘,您说什么?”
贾元春道:“抱琴,你没有听说么?长乐公主出宫了。他这可是畏罪潜逃。不是老天在帮我,又是什么?”
抱琴对贾元春的脑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能胆战心惊地道:“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贾元春站了起来,道:“当然是告状!”
抱琴道:“告状?跟谁?”
贾元春道:“谁让皇后娘娘是所有的公主皇子的嫡母了呢?公主殿下的生母既然已经没了,这教养之事,自然是皇后娘娘的责任不是?如今出了这事儿,当然是要找皇后娘娘了。来人,为我更衣!”
抱琴觉得贾元春这一去,肯定是自讨没趣。可是看到贾元春的模样,他也不敢劝,只能暗暗着急。
说实在的,长乐公主气势汹汹地冲进凤藻宫,然后又冲了出来,经过大半个后|宫去了前朝,不要说那些宫人们了,就连后妃们也多得了消息。所以贾元春一迈出凤藻宫的门槛,就有人得了消息。
原本安静的内廷,就好像烧热了的油里面添了凉水,一下子炸裂开来。大家都十分激动,等着看好戏。
可谁想,皇后娘娘根本就没见贾元春,甚至也没有理会贾元春的挑拨,说长乐公主不敬嫡母,越过皇后直接跟皇帝请示就出了宫等话。
皇后娘娘烦死了。
皇后娘娘的两个儿子,大的那个还好,小的这个,身子骨真心不好,根本就抱着药罐子大的。这不,出了端午,天气也热,大家应该都换了单衣,宫里也应该摆冰盆子了,这孩子居然穿着夹衣还得了风寒。
皇后娘娘守在自己的宫殿里面,等太医的结果已经等了一整夜了,哪里有这个功夫管贾元春的事儿?
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有理会,而是让贾元春直接回去了。
传话的宫人还道:“贾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经累了一整天了,如今还没有得到一个实在的消息,委实没有精神来处理您的事情。要不,您去找吴贵妃和周贵妃?这两日的宫务都是这两位娘娘代管着呢。”
这也是当今皇后跟元皇后最大的区别。元皇后就是自己怀着孩子,也不会把宫务交出去的。但是当今皇后,他只抓着凤印和中宫笺表,别的东西,只要是膝下的皇子有一点子不好,他都会把宫务丢出去。
就是当初端丽贵妃在的时候,也一样。
这位皇后娘娘从来就是个省心的。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第20节 上怒
皇后没心思理会,吴贵妃和周贵妃又是谨慎多年的。他们不过是在皇后不方便的时候代管着宫务罢了,像教养公主皇子这种事儿,他们向来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的。更不要说,贾元春诬陷长乐公主逆谋的事儿,他们也听说了,越发不敢踏错一步。
逆谋这两个字哪里是能随便出口的?跟巫蛊一样,这两个字每次出现在宫廷之中,必定会伴随着一大批人头落地。
更何况,长乐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宫妃们如何不知道?如果说长乐公主能逆谋,只怕这些皇子公主们一个都跑不了。
嘴上,宫妃们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说,甚至还约束着下面的人不许说三道四,可在心底,他们可没少笑话贾元春。
明明长乐公主是出了名儿的三无公主,没有丈夫没有儿女没有婆家,连外家也不亲近,甚至还对男人讨厌得紧。这样的一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度出嫁,更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儿女。这样的人,会花那么大力气逆谋么?再说了,长乐公主在草原上的遭遇,光听的,就瘆的慌,更不要说当事人了。如今,长乐公主也只是抓着那位贾郡君一个罢了。
可以说,这京师里这么多公主,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安乐公主,唯独这位长乐公主不可能。
宫里聪明人不少,可是跟贾元春这样,蠢得叫人不忍直视的,也就这么一个了。不要说那些宫妃,就连下面的宫女内侍们,都把贾元春当成了西洋镜。
可是别人的腹诽,贾元春不知道。
他只知道,长乐公主不该打他。
他只知道,自己是长乐公主的庶母。
他只知道,女儿打庶母就是不孝。
他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既然皇后娘娘没有空闲,既然两位贵妃不敢站出来。那他就要找别人给自己做主。贾元春打算去找太上皇,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后|宫的范围,上头就传来了旨意,将他禁足了。
长乐公主给皇帝辞行的时候。皇帝正忙着,故而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色,可是王继恩是什么人?他能够做到大总管,不仅仅是因为他忠心、把皇帝伺候得好,还因为他面面俱到。皇帝没有注意到长乐公主的神色。王继恩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所以,长乐公主一走,王继恩就打发小太监出去打听了,等皇帝忙完了手里的这一茬儿,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王继恩就悄悄地跟皇帝说了。
皇帝道:“方才朕还觉得长乐又犯了小性子了呢,居然在朕面前闹脾气。原来是事出有因啊。”
王继恩道:“陛下,公主殿下毕竟是您看着长大的,可是天下闺秀的典范。公主殿下长这么大,端庄贤淑。论妇德就是在宫里也是首屈一指的。这样的公主殿下,如何会跟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那般张扬。”
贾元春造谣长乐公主逆谋,无非是说长乐公主手里有钱有人,还得边关将士的们的心,话里话外,说的,无非就是长乐公主手里的庄子罢了。王继恩虽然已经不需要那些庄子提供的养老钱了,可是这不妨碍他跟那些宫人内侍们同仇敌忾,将贾元春视为寇仇。
那些庄子,可是他们这些苦命的宫婢们老去之后的仅有的保障。是贾郡君心善。是长乐公主宽宏,才让他们这些人有个指望。
贾元春指着这些庄子说事儿,若是这些庄子真的被抄了,难道他们这些宫婢们还能指望着内府养他们一辈子?
哪怕是如今已经看不上这些庄子的出产的王继恩。也恨贾元春呢。
皇帝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话。这贾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啦。上面的太夫人年纪大了,又偏心得厉害。正经的有本事的儿子被他压得闯不过气来,没有本事惯会装模作样的儿子倒是在他的扶持下耀武扬威地当家做主。家里的孙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废。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急着逼家里的儿孙上进了,可是他一面拦着家里的儿孙。一面居然打着拿家里的孙女儿们换取荣华富贵。也不想想,谁家议亲不看亲家的家风的?谁家又愿意结门糟心的亲戚?也亏得那丫头,敢赌敢拼,放把自己的父亲兄弟捞了出来,又分了宗,不然,只怕他们家就真没救了。”
王继恩笑道:“万岁很看重贾郡君呢。”
皇帝道:“也不是看重,不过是觉得这丫头跟朕很像罢了。”
“万岁?”
皇帝道:“你看那丫头,虽然说他们家分宗出来了,只要他们家老太太在,他就不可能把那个贾政撵出去。换了别人,只怕早就闹开了。可是他偏忍着,即便被人骑到头上了,也都咬牙忍着。如今,贾政可不是带着一家子搬走了?”
皇帝说的是贾玖,可何尝说的不是自己?他的那些兄弟们,个个如狼似虎,一个比一个厉害,明着光风霁月,可私底下,却是勾心斗角、刀光血影。老义忠亲王厉不厉害?可还是被拉下了马。当今皇帝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可不是咬着牙忍着,丝毫不敢松懈,甚至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都忍着,百忍成金,这才爬上这把椅子。
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皇帝羡慕那些肆意张扬的人,但是,那也仅仅是羡慕而已。只有跟他经历相似的人,才能够让他感同身受、回忆起过去。
也正是如此,他才格外看重贾玖。
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不发疯的时候,皇帝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皇帝定了定神,道:“长乐那边,让皇后送些东西好生安抚一番。至于那贾妃,禁足便是。”
宫里规矩森严,除非是请安的时间,否则,那些宫妃们是轻易不敢出门。就是下面的宫人们有事儿,也多是结伴而行。又有哪个敢随意走动?虽然,宫城里面人虽然多,可是一天到晚,寂静无声,即便是十步一岗地有内侍守门把关。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这就是寂寞宫廷。
今日,长乐公主带着人呼啦啦地从北宫清凉殿闯入后宫,然后呼啦啦地闯到皇帝的御书房。接着是贾元春带着人先去拜见皇后,然后又去见吴贵妃和周贵妃。
如此行为。谁人不侧目?
大家都等着看热闹,甚至今日进宫探望太上皇的兰陵长公主也得了消息。兰陵长公主当场就砸了一个杯子。
贾元春说长乐公主逆谋,那么,跟着长乐公主有瓜葛,接受了长乐公主的好意。一样掌握着那些庄子的部分权利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同伙?
长乐公主只是贵妃的女儿,可他兰陵长公主却是太上皇的皇后的女儿,哪怕这位皇后在位的时间并不长。如果说兰陵长公主有逆谋的可能,他兰陵长公主是不是更有这个野心?
兰陵长公主恨得直咬牙。
怎奈贾元春是当今皇帝的皇妃,而他仅仅是一位长公主罢了。就是有什么事儿,他也不能直接管教宫妃。因为那是他的小嫂子。
但是兰陵长公主也不会坐以待毙。
沉默了一会儿,兰陵长公主立刻让人注意各处,如果贾元春胆敢来宁寿宫,那他一准儿先动手。把这个女人拦在宁寿宫外,等皇帝那边有了动静,再做打算。而他也会抢先一步,在太上皇午睡醒来的第一时间,先跟太上皇哭诉委屈。
让兰陵长公主松了一口气的是,没等贾元春走出后宫的范围,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
这一次,皇帝的旨意中也没说禁足的期限,贾元春若是想出来,就要等下一次的好日子。也就是省亲。不然,就老老实实地在凤藻宫里呆一辈子罢。
兰陵长公主还觉得不保险,等太上皇午睡起来的时候,就把这事儿当成新闻跟太上皇说了。
太上皇听了。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丫头,你是说,这个贾氏居然到处宣扬长乐逆谋!”
兰陵长公主道:“可不是。长乐那孩子,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惹上了心病,隔三差五地就做噩梦。身边更是连侍卫都不敢留,只敢用清秀的小太监。父皇,您说,长乐是招谁惹谁了?这个贾妃居然如此编排他。”
太上皇听了,倒是一动。
在那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就是曾经有过亲情,也被皇权扭曲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不等于说,太上皇就是个冷情冷性的人。相反,太上皇在很多时候,也是很任性的,就比方说老义忠亲王。
这个儿子是太上皇一手养大的,从牙牙学语道一点一点地长大,再到结婚生子,都是太上皇操的心。就连当今,也不过是老义忠亲王先把这个弟弟养在自己屋里,这才进了太上皇的眼,才有后来的造化。
在太上皇的心中,老忠义亲王仁义孝顺,无论是政务还是为人就没有不好的。可惜的是,就有那起子小人,嫉妒自己的亲兄弟,在背后挑拨离间,硬生生地让他们父子生分了不说,还逼死了老义忠亲王。
所以,老义忠亲王死后,太上皇后悔得什么似的。不但禅位给当今不说,还把他的那些个儿子都清理的一遍。只是,即便是太上皇把他的儿子们给圈了,也换不回自己的爱子的性命。
兰陵长公主很清楚自己这个父亲的心事。当初老义忠亲王在的时候,这个父亲是恨不得对方去死,可是等老义忠亲王没了,这个父亲又来后悔得什么似的。甚至还迁怒现义忠亲王和他的兄弟们,因为这几个侄子的外家舅父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在逼死老义忠亲王的事儿上都推了一把。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兰陵长公主很清楚,他的那位兄长,最后会死,真正的凶手不是那些墙头草一般的臣子,正是他们兄妹的父皇,如今的太上皇。
不得不说,兰陵长公主的这话,的确是说中了太上皇的心事。
听着女儿的话,太上皇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心爱的儿子来。当初,就是有人在自己的耳朵边上说着有的没有的,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日子久了,说的人多了,自己心底自然是嘀咕上了。还有那么多的巧合,最后还是让他们父子生分了。
如今想来,这个贾妃的所作所为,跟当日那些编排他的爱子的人,又是何其相像?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道:“丫头,我记得这个贾妃出自荣国府,是吗?”
兰陵长公主道:“什么荣国府?父皇,您难道忘记了,荣国侯早就分宗出来了,如今至于荣国侯府,可没有荣国府呢。”
太上皇一愣,倒是想起来了:“可不是他们家。堂堂家主,住在后花园里也就算了,居然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保住。真是……”
太上皇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他忽然发现,贾赦跟他的爱子是多么的相像。年轻的时候,贾赦被祖父母和父亲保护得好好的,不用接触那些东西,自然是天真的。可他失去了保|护|伞,他的命运又何等可怜?如果不是他是朝廷钦封的爵爷,如果不是他养了个好女儿,只怕他也是跟自己的儿子一样的命运罢?
这样一想,原来就对贾元春没有多少好感的太上皇,心中不免对贾元春生出了几分厌恶。
太上皇道:“我记得这个贾妃的册封礼还没有举行?”
兰陵长公主连忙道:“是。”
太上皇点了点头,忽然叫过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戴权:“你去跟皇帝说一声,这贾妃的册封礼就不用办了。”
戴权一愣,偷偷地抬头,看清太上皇的神色,浑身一震,弓着身子应了。
他知道,太上皇是把贾家当成了当日在背后造老义忠亲王的谣的人了。
不得不说,贾家是有这个资本的。且不说当初顾氏太夫人在宫里的体面,就说那薛家,坐着宫里的采买,要收买两个宫女太监还不容易?只要布置得巧,自然是有人信。
更不要说其他。
当初那些四王八公,谁不知道他们是墙头草?谁知道他们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xh211
第21节 二尤
贾元春被禁足了,宫里的册封礼也很快举行了。就跟太上皇吩咐的那样,没有贾元春的份儿。以吴贵妃周贵妃为首的高位妃子们,举行了册封礼之后,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金册金宝,什么女官内侍之类的,也都补齐了。下面的婕妤以及婕妤以下的低位妃嫔们,也按照新的待遇,补齐了屋里的摆设,头上的首饰也添了一批。
反而是贾元春的凤藻宫,冷冷清清的,依旧是那么几个人,甚至连偏殿里面,也没有低位妃子搬进来。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越发像冷宫了。
贾元春又开始了他当初回到宫廷的日子。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回到宫廷的事情并不光彩,所以事先做好了准备,不但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还带了不少银钱。可是现在呢?且不说省亲时候的嵬嵬赫赫到现在的门可罗雀,就说他身上的银钱,也没有以前那么富裕了啊。
贾元春之前还在嘀咕呢。自己刚回宫廷那会儿,自己刚刚成为皇妃的那会儿,自己的母亲总是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捎带些银钱。可是现在,母亲不但很久没有让人给自己送钱不说,就连上次省亲,母亲给的银钱也不多。
贾元春不知道这是因为王夫人跟薛宝钗闹翻的缘故,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怎奈他如今人在深宫,要想打听家里的事情,着实不容易。
尤其是那个内廷总管夏守忠,在背后百般刁难,就连母亲送钱进来就已经千难万难了。更何况是其他?
宫里举行册封礼,独独没有贾元春的事儿,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贾家。
贾母听说当场就跌了自己的玳瑁眼镜。而王夫人则掉了自己的佛珠。至于薛宝钗,差一点就把自己的金锁给掉了。
薛宝钗捏着扇子,愣了好半天才道:“这是真的么?大姐姐,大姐姐,真的……”
特意打着送账本来的张德辉道:“可不是这话。如今这京里已经传遍了。”
薛姨妈一听,当即就昏倒了,慌得薛宝钗连忙让人将薛姨妈搬回屋子里去。又一叠声儿地叫人请大夫。自己则拉的张德辉到耳房里面说话。
“张掌柜,可听说了,是为了什么原因?”
张德辉道:“听宫里出来办事儿的小太监们说。那位竟然在宫里到处说长乐公主逆谋……”
薛宝钗一听,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了,竟然觉得头昏脑涨,险些一下子栽倒在地。
“你。你是说,大姐姐诬陷长乐公主?”
“是。”
张德辉也郁闷啊。别人家的娘娘都老老实实的。就是吃醋什么的,也不过是闺房情趣,可是自己东家捧出来的这位娘娘,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呢?之前闹了一回了。什么命格贵重,结果被撵出了宫廷。好不容易进去了,又花了那么多银钱。好不容易将他捧上去了,结果。临门一脚,又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不要说张德辉了,就连铺子里的小伙计们都知道,长乐公主没有丈夫没有儿女也没有婆家,跟外家也不亲,甚至那些出来赌钱的小太监们还私底下告诉过他们一个秘密,那就是,长乐公主往北面走了一趟,吓着了,连模样英气一点的太监都怕,没有贾郡君陪着,晚上根本就不敢睡觉。
这样的一位公主,谁会相信他会做那种事情来?
所谓逆谋,第一要紧的是要有人。偏偏长乐公主连太监都不敢靠近,宫里人多一点的地方,长乐公主就会脸色发白一副要昏倒的模样。这样的一位公主,如何招揽人手?有谈何逆谋?
至于北面那些庄子,别人不知道,他们薛家的人会不知道?那可不是贾郡君和长乐公主两个人的,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也有份儿,更不要说,负责打理的人,好些都是太上皇和当今的人。因为长乐公主的人早就折在了草原上。
可以说,这真有什么事儿,也是太上皇跟万岁斗,跟长乐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贾元春说长乐公主逆谋,张德辉还要说,这贾元春怕是疯魔了吧?为了上位,什么事儿都敢做、什么话儿都敢说。
见薛宝钗好歹冷静些了,张德辉忍不住道:“姑娘,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跟这里撕撸开了?”
薛宝钗道:“我也正有此意。可是母亲和哥哥……”
张德辉道:“姑娘,大爷那边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不难。您只要说服了大爷,让他跟着出去进货不就成了?我们大爷重情,他既然得了这里的老爷指点,若是这府里出了事儿,大爷一准儿是舍不下这里的。只要大爷离开,太太又是一贯慈悲的。姑娘只要拿定了主意,又有多少事儿不能做的?”
薛宝钗听了,也觉得是个办法。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家里在那位身上花了这么多银钱。”
张德辉也叹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薛宝钗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薛宝钗跟贾元春本来就是姨表姐妹,舍了贾玖这个外人,选择自己的亲表姐,乃是人之常情。当初,薛宝钗若是选择了那位贾郡君而舍弃了宫里的亲表姐,只怕外头冲着自家姑娘指指点点的人都能绕着这省亲别墅排两圈了。
可是,谁能想到,那位贤德妃娘娘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呢?
就连张德辉也郁闷得紧。
张德辉道:“姑娘,如今公主殿下就在荣国侯府里,您看,要不要……”
薛宝钗想了想,道:“现在给长乐公主送礼,只怕送了礼,人家还当我们是为了那位赔罪的。罢了,这事儿让我好好思忖一番再做计较。”
现在的薛家。已经经不起决策性的错误了。
贾元春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不止薛家震动,就连宁国府那边也得了消息。贾敬可快被这个女人给气死了。
贾敬看不上贾政一家子,对贾元春也没有什么好感。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对贾元春省亲的事儿那般冷淡了。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把贾政一家子扫地出门。
自打贾元春犯蠢的消息传来,贾敬已经抱着宗谱发呆了好几天了。
因为贾敬管束得劳。加上秦可卿又是个有手段的。所以贾蓉一直乖乖地给自己家老爹守孝。哪怕明明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贾蓉还是一身素服,每天手不释卷。
贾敬可是跟他说过了。等出了孝,他就要去科举了。
贾敬的本意是想让孙子走进士科,怎奈这个孙子之前一直被放养,早就被养坏了。如今。贾蓉就是要考科举,也只能走贾琏的老路子。走明算科。
贾蓉老老实实地在家读书,却不等于说,贾氏一族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老实了。别人且不说,就说那贾蔷。也是个被养坏了的贾家子弟。贾蔷小的时候,是被贾珍养大的,贾珍本来就不是个好榜样。他跟着贾珍学,又能够学到多少?所以。小小年纪,他的名声就很不好了。后来,贾珍就干脆给他些财物,让他分出去过了。
后来贾珍死了,他的好兄弟贾蓉有被祖父拘着读书,贾敬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大好了,也顾不上贾蔷,渐渐地,贾蔷就跟后街上那些人勾搭到了一块儿。
好在贾蔷原来就是宁国府这边的嫡系玄孙,贾珍当初给他的财产也不少,宁国府这边每年的年例,他也是上上份儿的。加上他虽然年轻,心底却有些算计,每年五六百两银子的进项,他总能结余一半下来,给自己添些田地什么的。
本来么,他这样老老实实的,将来再跟贾敬求一求,给他安排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将来也能够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偏生他运气不好,被二尤给缠上了。
这尤二姐尤三姐乃是尤氏的继母带过来的两个女孩儿,原来就跟尤氏没有什么关系,也不过是因为当初年纪小,又是女孩儿,所以被冠上了尤家的姓氏而已,其实也算不上尤家的女儿。
尤氏虽然是填房,可他却是他父亲唯一的骨肉,所以,尤家大部分财产还是给他做了嫁妆,他的继母因为不曾给尤氏的父亲生养过孩子,所以,只能带着两个女儿在老屋那边住着。
以尤氏的为人,即便跟继母还有两个便宜妹妹不亲,也不至于让这三位冻着饿着。别的不说,一年到头,这身上的衣裳总是有的,嘴里的吃食也是有的。虽然不像贾家这样奢侈,也是正经的小门小户的姑娘们该过的日子。
怎奈那二尤自己就不是端得住的人,后面又有个见钱眼开的老娘。先是被贾家的富贵迷昏了眼,然后就嫉妒起尤氏,见尤氏身边的丫头尚且插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的,他们自然是不服的。虽然嘴上叫着大姐姐,心里却恨上了尤氏。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这尤二姐和尤三姐就先后爬上了贾珍的床。虽然说顶着姑娘的名头,可实际上早就是妇人的身子了。
怎奈大难临头,为了保住家族,贾敬不得不舍了贾珍。就是贾珍屋里的那些通房侍妾姨娘们,愿意守着的,宁国府也不吝啬那点子银钱,继续养着。愿意嫁人的,贾敬也叫人准备了嫁妆。
可是这尤二姐尤三姐又算什么呢?
他们原是跟便宜姐夫**,就是稀罕那些姨娘们的嫁妆,他们也没有这个名头去要啊。而且尤氏也厌极了这两个便宜妹妹,就是二尤跟尤老娘明着暗着求了两回,尤氏都没有点头。
他又有什么脸面跟公爹贾敬去说,自己的两个便宜妹子已经被贾珍给勾搭上了呢?
就这样,二尤灰溜溜地离开了宁国府。
不过,他们也是风月里过来的人了,很快就勾搭上了贾蔷。贾蔷虽然不比贾珍有钱,可是在宁国府呆过的尤二姐和尤三姐还是知道贾蔷的家产数目的。怎奈尤二姐和尤三姐是尤氏的妹妹,比贾蔷还高一倍,更重要的是贾蔷如今一颗心都在那个龄官身上。这二尤自然也是愁的。
其中,尤二姐的年纪大些,思虑也多些。他们姐妹也荒唐了五六年了,女孩子的青春本来就短,若是不找个退路,只怕日后为难。
怎奈这两个女人跟着贾珍混了几年的功夫,见惯了大场面,也过惯了好日子。普通人家,他们又哪里看得上?
别的不说,跟着贾珍的那两年,贾珍稀罕他们的模样,又因为他们两个是姐妹,一个温柔一个泼辣,两个性子两种滋味,竟然是宠爱非常。他们在贾珍跟前的时候,从来是不缺衣裳首饰,有的时候,这头上的宝石略差一点儿,他们也是不愿意上头的。就是跟了贾蔷,贾蔷虽然比不上贾珍,对他们也还不错,只是碍着隔壁就是宁国府,不能养在家里,却也给他们赁了屋子住。
可是尤二姐自己安分又怎么样?他妹妹尤三姐却不是个安分的。总是嫌东嫌西,认为贾蔷亏待了他们,日子久了贾蔷也烦了,渐渐地,来得也少了,供给什么的,自然也少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尤三姐总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而他姐姐,则是低着头,直到妹妹骂累了,这才说两句。
贾蔷租赁的院子也不是很大,也就两进一二十间屋子罢了。每每尤三姐破口大骂的时候,左右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刚开始的时候,左右还以为这家子是正经人,后来尤三姐的叫骂听多了,自然也明白了。越发看清了这姐妹二人,就是路上遇到尤家去买菜的婆子,也是掉头就走。
一日,尤二姐终于忍不住了,在妹妹又不高兴的时候,终于开口了:“妹妹,蔷哥儿就是再不好,一个月也给我们二十来两银子呢。”
尤三姐大怒:“怎么,就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就把姐姐给收买了?”
尤二姐一愣,立刻低了头去。
尤三姐道:“姐姐也真是的。我们金玉一般的人,被他们弄了来,已经是窝囊。如今,居然一个月只有二十两银子,姐姐就这副模样来?!”
第22节 算计
尤二姐被妹妹这么一说,立刻低了头去,不说话了。
他身上至今还有一门婚约,那是他生父在的时候,两家指腹为婚的,对方是皇粮庄头,虽然不能让他过上插金戴银的富贵生活,却也能让他衣食无忧。
怎奈那个时候的尤二姐实在是太年轻,认为以自己的美貌总是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个暗|娼|而已。而且,别人沦落贱籍,那是因为不得已,而他却是自甘堕落。
长大了、想明白的尤二姐后悔已经是太迟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也仅仅是指浪子。正经的秦楼楚馆里面的|妓|女|小|倌|要回头,一样要遭人指指点点。更何况,他们连那些人都比不上。那些人要从良,还能说是当初为了父母家人过不下去不得已而为之,可是他们姐妹呢?
明明衣食无忧,明明有个贾氏一族的族长夫人的大姐照应着,就是头上的首饰差一点,也不致于短了吃喝穿。
如今落到了这个地步,尤二姐也没有别的想头了。他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他非常清楚,以及失了脚、跟贾珍几个鬼混多年的他,就是回头想嫁给张华,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要这顶现成的帽子。而他自己又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也不可能跟那些楼子里从良的人那样,嫁个农夫。
在他看来,贾蔷也许不能现在就娶他做正妻,可若是他怀了孩子,说不得还能够争一争。即便不能做正妻,他也可以做二房。只要贾蔷一直没有正妻。那么,贾蔷的一切就是属于他和他的孩子的。即便名头上差一点,可贾蔷有身份,孩子的未来有保障。不过是忍上几年,等老了,他依旧是个老太太。
可若是没有孩子,只怕一辈子就这样了。
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尤二姐就越发怨上了妹妹。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这个妹妹如此闹腾,也不致于闹得贾蔷至今不肯上门,他也不至于跟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悬着。
不和的种子遇到了阴暗又肥沃的土壤。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看着妹妹不停地叫嚷,尤二姐心中发苦。
他抖着嗓子道:“妹妹,你这是何苦来!蔷哥儿又不是姐夫,有着偌大的家业。他每年也不过五六百两银子的进项。能给我们一半,我们还有什么不能知足的?”
尤三姐道:“那他为什么不全部拿过来?我看他的钱。全都拿去养那小戏子了!我们在家的时候,大姐姐给我们的银子也比这个多!”
尤二姐一听,又低下了头。
虽然说,尤氏不是他们的亲姐姐。可是终究是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那么些年,尤老娘又是尤氏的继母,尤氏也不可能不管他们。而且尤氏也是个明白人。即便尤二姐已经有了婚约。可还有尤三姐,若是尤三姐将来嫁得好。也是一门亲戚,也有利于自己的地位的稳固。
所以,即便是继母和继母带来的便宜妹妹,尤氏也没有不管不顾的,反而相当照应。
尤氏一进门,就是贾珍的妻子,正经的三等威烈将军夫人,有朝廷的俸禄,有月钱,还有年例。宁国府人口简单,尤氏进门的时候,上面的公爹已经去了道观,丈夫当家做主,继子年纪小,也没有娶媳妇,尤氏一进门就当家,手里自然有钱。他又是贾氏一族代族长夫人,年例也是上上份儿。
那个时候,尤氏每个月也是贴补娘家二十两银子。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尤氏父亲留下的老房子里,人口简单,就是雇两房下人,吃喝花用也用不了几个钱。若是俭省一点,将来的嫁妆也有了。
再者尤氏是他父亲尤老爹的唯一骨肉,尤老娘却是尤老爹正经讨回来的填房。尤老爹挂了,尤氏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可以说,当时的尤老娘手里还是颇有几个钱的。只是没了丈夫,坐吃山空而已。
怎奈走亲戚的时候,尤老娘被贾家的富贵迷昏了头,话里话外就多了几分不忿。他的这种情绪,自然影响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在宁国府的那段日子,尤二姐和尤三姐跟着贾珍胡闹,可没少给大姐尤氏添堵。日子久了,就是有再多的情分也被消磨得干干净净,更不要说,尤二姐和尤三姐原来就是尤老娘改嫁的时候带过来的,根本就不是尤氏的亲妹妹。
只是那个时候,贾珍正宠着他们两个,什么金银首饰、什么珍珠宝石、什么绫罗绸缎,他们随便哄哄,就有几百金的入账,每日里更是鸡鸭肥鹅不断,哪里看得上尤氏那每个月巴巴的二十两银子?
二尤也以为,贾珍一定会给他们一个结果。可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贾敬突然回来了,贾珍连夜让他们搬了出来。他们正懵着呢,贾珍却忙着应付父亲,连看望他们的日子、跟他们胡闹的日子也少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觉不对劲来,想找尤氏探听消息,可尤氏根本就不见他们。每次他们上门,尤氏不是说身体不好,就是说来了某某贵客,竟然是一次都没有跟他们见面。
那个时候,尤二姐就知道这位大姐是彻底恼了他了。尤二姐自知理亏,不敢跟大姐高声,可尤三姐是什么人?就是没理他也要闹一闹的人物。被尤氏拒之门外,尤三姐便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更是发狠,说等贾珍来找他们了,一定要让贾珍给尤氏好看。
可是他们哪里会想到,正值壮年的贾珍会突然没了呢?
贾珍一没,就没人为他们租赁房子、支付日常开支了。而且尤二姐尤三姐也不是那种会过日子、会做长久打算的人,日子久了,手里的财货日渐消耗,他们这才知道不好,这才想起了尤氏那每月二十两银子来。
尤老娘仗着自己是尤氏的继母。便去找尤氏了。
可是尤氏这心里也有怨气呢。尤氏不知道贾珍真正的死因,他只知道,是这两个便宜妹子跟贾珍胡闹,掏空了贾珍的身子,这才导致贾珍早逝、让他年纪轻轻做了寡妇。
虽然贾珍有万千不好,可那也是尤氏的丈夫,是尤氏一辈子的依靠。哪怕尤氏恨得直咬牙。可贾珍依旧是他的丈夫、他的天。如今贾珍死了,尤氏不能恨死了的贾珍,难道就不能恨这个继母、不能恨尤二姐尤三姐了不成?
那日。尤老娘还想告尤氏不孝,结果,尤氏没有出面,他自己却被尤氏的丫头银蝶喷了一头的唾沫星子:“……我们奶奶既然已经出嫁了。便是贾家的人,你见过谁家媳妇不顾自己的丈夫孩子。一个劲儿地就顾着娘家的?再者,你又不是我们奶奶亲娘,你那两个女儿也不是尤家的血脉,若是两边互相谦让些个。也还有些面子情。可是你那两个女儿,是如何挑着我们大爷,说要药死了我们奶奶。好娶他过门呢!当时我们奶奶在门外听着了,回来了就是大病一场。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我们奶奶是尤家大小姐来着?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就不想着我们奶奶每个月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那二十两银子呢?如今倒想起我们奶奶来了!你们还真有脸呢!……”
银蝶把尤老娘一顿好骂,还叫人把尤老娘给打了出去,并且吩咐门房,不许尤老娘再登门,若是尤老娘再来,也不必通报,直接叫人去衙门告尤老娘的两个女儿与人通奸。
尤老娘气得半死,却奈何不了尤氏。
此事过后不久,二尤就搭上了贾蔷。
怎奈贾蔷虽然喜欢二尤的好颜色,却也不过是图个新奇。在他心中,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龄官。就因为龄官是戏子,莫要说正妻,就是做妾也是不成的。贾蔷知道这一点,只能将他偷偷养在另一处地方。
这件事情,尤二姐知道,尤三姐也知道。
尤三姐曾经被家人寄予了很高的希望,所以也养成他这副脾气。
尤三姐是最看不得姐姐这副柔顺的模样的,当即便道:“姐姐,你也真是的。但凡你有些手段,那蔷哥儿早就把东西搬来了。即便不曾搬来,也不至于往那小戏子那边跑。哼,真是气人。你我金玉一般的人物,竟然连一个小戏子都比不上了。”那饱满的酥胸,随着他的话,剧烈起伏,若是贾珍这种色中饿鬼在,只怕早就酥了半边了。可惜的是,如今就只有那么母女三人,边上也没个男人,自然也没人欣赏他的风|情。
听到这里,尤老娘也忍不住推自己的大女儿:“问你呢,日后,你有什么打算?难不成,你还想嫁那张华?”
尤二姐立刻摇了摇头。
尤三姐跟姐姐相处的日子最久,自然是十分熟悉姐姐的。他看尤二姐的神态,心中一动,道:“姐姐这是心中有人了?”
尤二姐低着头,不说话,可是他双颊绯红。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尤三姐连忙道:“是谁?”顿了顿,道:“可是柳二郎?”
尤二姐道:“你胡说什么呀?”
尤三姐连忙追问。
尤二姐迟疑再三,这才说出了一个人来。
尤二姐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贾琏。
尤二姐是一个物质美女,他在挑选对象的时候,首要考虑的,便是能够让他过上富贵日子的人。就跟之前的贾珍一样。贾珍愿意在他身上花钱,所以他就跟着贾珍胡闹。贾珍是宁国府的当家人,贾琏是荣国侯府的继承人。从这一点上来说,两人都是他愿意委身的对象。
尤二姐也知道,他的名声、他的闺誉,早就被玩坏了。就是有嫁妆给别人做正妻,也会被人嫌弃。既然如此,不如给人做妾。
尤二姐见过贾琏。在他看来,贾琏的本性就跟贾珍一样,都是个急色的人,偏生贾琏被家里管得严,到如今,别说妻子了,就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尤二姐有这个信心,拿捏住这样的贾琏。只要拿捏住了贾琏,就是将来正房奶奶进门了,他也不怕。
唯一为难的便是荣国侯府不好进。
听见姐姐不跟自己抢柳湘莲,尤三姐也放了心,道:“我当姐姐看中了谁,原来是他。这倒是一个好人选。比起已经没了的那个,他可是正经的小侯爷,家里也有钱。你看他妹妹,丢出去一千万两银子都不眨一下的。这样的人家,家里才是金山银山,比那些人可强多了。而且,这位琏二爷本身也上进,如今已经是兵部主事的,他才多大?在兵部也有五六年了,就是今年不动,来年也要往上升一升。哎呦,这么一来,岂不是跟那位贤德妃娘娘的亲爹平起平坐了?他才几岁?说不得将来就是封疆大吏、日后还要登阁拜相呢!”
尤三姐说的这些,也是尤二姐心中的话。
他折腾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找个好的,能够让他富贵无忧、能够让他风光无限的男人吗?
尤老娘一听,心里也动了。
他跌足道:“可惜了,早知道这个,我们就不跟你大姐姐闹翻来了。不然,还能借着他的力跟那西府搭上关系。”
尤三姐道:“这也容易,横竖过几个月就是大姐出孝除服的日子。我们那个时候去拜访,大姐难不成还当着众多客人的面把我们丢出来不成?”
尤老娘听了,也觉得是个主意。
可是他的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可是我听说,这位琏二爷的亲事,已经拖了很久了吧?如今他都二十五六了。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尤二姐一听,心都凉了。
尤三姐想了想,道:“这也不难。不是还有蔷哥儿么?蔷哥儿也是他们贾家的嫡系子弟。过两天,让蔷哥儿请琏二爷过来坐坐。我们再出来相陪。横竖,那是个雏儿,以姐姐的手段,还不手到擒来。”
母女计较已定,立刻就派人给贾蔷送了信。
第23节 二房
不得不说,跟着贾珍这种色鬼混得久了,尤二姐和尤三姐在某些方面的确很了解男人,但是,他们对男人的了解依旧是很片面的。
至少他们对有些事情并不是很懂。
贾珍为什么那么怕贾敬,还不是因为贾敬是进士出身,比较讲究。而贾珍自己,原著里都明明白白的说了,贾珍当家之后,胡闹不止,差一点就把宁国府给翻过来了。
贾珍当初会把二尤送出来,怕的就是父亲的追究。他宁可把二尤放在外面,自己另外抽时间出来**,就是因为他不敢惹了父亲。
贾珍在自家老爹面前大气不敢出,可在二尤面前,就是威风八面的三等威烈将军。
这是贾珍身为男人的面子。贾珍一直养着二尤,就是希望在他们身上找回自己的面子,找回自己被父亲扒下的脸面。
贾蔷也是要脸面的。
贾蔷虽然已经从宁国府里分出来了,可是这贾氏一族嫡系少爷的脾气却没有改,很有些傲气。在他看来,尤二姐尤三姐说是尤氏的娘家妹子,可跟尤氏又不是同父所出,根本就是两个拖油瓶。而且二尤自己也不讲究,一点子正经人家的姑娘的矜持都没有,为了几样金银首饰就把自己当丫头粉头给卖了。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能说是什么正经人,连酒宴上的歌姬也比不上。
至少,那些卖笑的粉头里面,好些人还是正经的孝女,为了爹娘的汤药钱、棺材钱,这才卖了自己的呢。
贾蔷原来还对尤二姐尤三姐有些好感,尤其是尤三姐。因为有些脾气,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好的。可是日子处得久了,看清了二尤的为人,尤其是尤三姐自诩金玉一般的人,更是把贾蔷给恶心坏了。更不要说龄官身不由己,还不跟那些爷们胡闹,对比之下。越发把二尤比到泥地里面去了。
在贾蔷看来。龄官跟他闹脾气,他是情趣,二尤跟他要这个要那个。就是拜金、死要钱。
偏生尤三姐又会折腾,已经把贾蔷心中对他们姐妹的那一点子好感消磨得差不多了。如今看到二尤又来请他,贾蔷看了看屋里躺着的龄官,立刻摇了头。
不去。
得到贾蔷的回信。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也都愣了。
尤老娘看尤二姐又低了头,忍不住掐了女儿一把:“你这丫头。怎么就不说话了?”
尤二姐哎呦一声,抱着胳膊眼泪汪汪的,却还是不肯开口。
尤老娘比两个女儿有危机感。在他看来,继贾蔷长时间不肯登门之后。这便是贾蔷厌恶了他两个女儿的兆头。尤老娘不舍得对有脾气有主意的尤三姐动手,自然就只能对尤二姐动手了。
尤三姐是个有主意的,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妈,别掐姐姐。身上留了痕迹就不好了。我记得上回来的瑞大爷说过,他们家娘娘的表弟,那位薛大爷可是格外有钱,又大方。不如,我们就让瑞大爷帮忙引荐一下?”
更重要的是,冤大头!
尤二姐尤三姐好吃懒做,并不等于说,他们就没有门路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两年,为了贾元春省亲的事儿,贾氏一族都动了起来。宁荣二府后街上可没少为了省亲别墅的事儿去王夫人那边求门路、找伙计的。可是王夫人的礼物是收了,这事情却一件都没有办。那些人家原来就巴巴地指望着能够找个活计,给家里添点进项,结果,白白地丢了不少财货不说,不少人还惹了一身的债。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省亲别墅的事儿由薛家全权负责了。
那个时候,贾家后街上的那些爷们都盯上了薛蟠,加上贾政因为女儿封妃的缘故对薛蟠的管教未免有些松了,倒是让薛蟠跟着这些人混了好长一段日子。
尤二姐跟尤三姐听人说过薛蟠的事儿,也知道这家伙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怎奈他们运气不好,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尤三姐很有自信。只要是男人,他就一定有办法搞定。
尤二姐尤三姐本来就生得标致,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有了他们的暗示,贾瑞很快就把薛蟠给领了来。
如果单单看相貌,薛蟠还真的不差。只是他的气质实在是蠢,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欣赏蠢萌的人的。而且薛蟠的蠢还是那种特别糟心的蠢。
别的不说,换个人,看见贾瑞带自己来了这么个地方,又出来两个这么标致妩媚却作姑娘打扮的女子,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可薛蟠就真的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得了人家的青睐,在酒席上被二尤这么一哄,竟然真的决定了,要纳这姐妹二人做妾!
尤三姐没有想到目的虽然达成了,却把自己给搭上去了,心中很是不忿。
尤二姐见状,等客人都走了,连忙来劝妹妹:“三妹,我知道你气性大。可是那柳二郎已经有好几年不知道下落。你我又是失了脚、坏了名声的,若是再蹉跎下去,耽误了青春可如何是好?”
尤三姐道:“你不嫁那个小侯爷啦?”
尤二姐道:“妹妹!这几年,你我住在这里,那府里的事儿难道就知道少了?别的不说,就说死了的那个,提起那位贾郡君,也是连连摇头直呼厉害。就是我有这个意思又怎么样?若是惹恼了对方,人家捏死我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尤三姐立刻柳眉倒竖,道:“姐姐这话糊涂。我们哪里比不上他了?原是他们家不把我们当人看,才害得我们这么个结果……”
尤二姐道:“他们已经分宗了。”话出了口,尤二姐方才发觉自己的口气严厉了些,连忙道:“妹妹,听姐姐一句话。那位太太可是娘娘的生母,可是娘娘封妃这一年多来。对上那贾郡君也是每每落了下风。这样的主儿,我们招惹不起。”
尤三姐知道姐姐说得在理,却还是道:“我可没有见过妹妹管到哥哥屋里去的。”
正好经过的尤老娘听到这里,过来就是一个头槌,道:“可是那位小侯爷却被他妹妹管得死死的!”又对两个女儿道:“三丫头,你姐姐说得不错。那个小侯爷原来就只能想想,那个柳二郎又不知道在哪里。你们还是想想抓住眼前这个罢。”
尤老娘很现实。
贾琏的确很好。可那也要他们攀得上。既然攀不上。又何必自找麻烦,看着眼前这个就是了。
在尤老娘看来,这个薛蟠可比那个贾琏要实惠多了。
尤二姐道:“好妹妹。你也知道的,这薛家委实厉害。别的不说,就说他们家的大姑娘,也能跟娘娘的生母斗个平分秋色。还坑过贾郡君一千万两银子。如果他跟贾郡君一样的身份,我还不敢招惹他。也幸好。他们家的身份不够。只是我的名声不好听,若是进了薛家,只怕也只有被磋磨的份儿呢。好妹妹,你……你就帮我一次。成么?”
尤二姐眼泪汪汪地看着妹妹,可把尤三姐气得两颊绯红。
可是尤三姐却没有办法。
因为尤二姐说的是实话,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的确不容易在薛家站稳脚跟。
可是叫尤三姐放弃柳湘莲,尤三姐又不甘心。
且说薛蟠这边。自打见了尤氏姐妹之后,这颗心就飞了。就是在学里读书,这心思也都不在书本上。之后又见过尤氏姐妹之后,被对方捧得飘飘欲仙,回来就跟薛姨妈说,他想娶尤二姐。
薛姨妈吓了一跳。
边上正在跟母亲说事儿的薛宝钗也吃了一惊。薛宝钗的反应也快,当即便问了:“哥哥,这尤家姐姐是哪家闺秀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薛蟠连忙道:“就是东府的珍大嫂子的妹子。”
薛宝钗一愣。
薛姨妈道:“珍大奶奶的妹子?珍大奶奶虽然不怎么出挑,可是能在东府当家这么多年,想来是有本事的。”
薛宝钗见母亲有些意动,只得压下心中的那一丝不对劲,道:“妈,哥哥要说亲,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不如,我们叫人好好打听一番再说。”
薛蟠见母亲妹妹如此,以为母亲妹妹不反对,乐呵呵地回房去了。
可是薛宝钗却是越想越不对劲,连忙把薛蟠的小厮叫过来问了。
一问,薛姨妈和薛宝钗气得差一点昏倒。
这尤氏姐妹不过是粉头一般的人物,如何做得他们薛家的少夫人?
更不要说,薛宝钗可是一心想嫁给贾宝玉做正妻呢。若是这尤二姐嫁给他哥哥做正房,只怕王夫人越发有机会挑他的不是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薛宝钗第一时间提出反对。
薛姨妈也反对。
第三天,薛姨妈就把儿子叫到了跟前,道:“儿啊,你可知道那尤二姐是怎样的人么?”
薛蟠还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道:“妈怎么了?”
薛姨妈当即就流泪了:“为了娘娘,我们家贴进去多少财货!又得罪了多少人!到如今,连这种女人都胆敢踩着我们了!”
可把薛蟠吓了一跳。
“妈,你到底怎么啦。你跟儿子说啊。别吓唬儿子啊。”
薛宝钗在边上道:“哥哥,莫要跟那尤二姐往来了,好不好?”
薛蟠这才反应过来,道:“妹妹,你这是……”
薛姨妈道:“儿啊,你莫怪你妹妹,而是那个尤二姐尤三姐姐妹两个,实在是不像话。”说着,就把打听来的消息都跟薛蟠说了。
薛蟠心中到底还有些孝心,也知道妹妹不容易,比起尤二姐和尤三姐,自然是母亲和妹妹更重要些。只是叫他舍了尤二姐和尤三姐这样的美人,他到底有些舍不得。
薛蟠迟疑了半天,这才道:“可是妈,我都这么大了,连个房里人都没有。”
薛姨妈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儿子比女儿大了好几岁。别人家的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他们薛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又委屈了这么些年,难得开了这么一个口,叫他真的不好完全拒绝。
薛姨妈看了看女儿,咬了咬牙,道:“儿啊,既然你真的这么喜欢那个尤二姐。那也使得。只是这尤二姐不能做正房,只能算妾。若是他肯点头。那我也同意这门亲事。”
薛蟠原来不过是在母亲面前抱怨几句,倒是没有想到母亲会真的同意,更是乐颠颠地跑去找尤二姐尤三姐了。
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本来还以为,这事儿会经历些磋磨呢,却没有想到如此顺利,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
既然说好了是做妾,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凤冠霞帔,更不可能有什么大红的喜服了。那一天,尤二姐穿了一身绯红的衣裳,坐了一顶小轿,从后门,进了薛家的院子。薛姨妈和薛宝钗虽然不喜欢这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却也叫人在后罩房里收拾了两间屋子来,做了新房。
尤二姐是妾,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住正房的。
尤二姐糊涂了这些年,也玩了这些年,本来就想上岸了,如今得了着落,薛蟠稀罕他,薛姨妈和薛宝钗虽然不喜欢他,可是一个慈悲心软,一个忙,更无心管他,又说了不用他日日上去请安,到让他得了几分清净。
不想,这尤二姐跟了贾珍好几年,肚子里也没见个动静,跟了贾蔷也有些日子了,也没有怀上,跟贾瑞等人也有过往来,依旧没个响动。可偏偏进了薛家的门还不到三个月,居然怀上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听说此事,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薛蟠,第一次做父亲,稀罕得不得了。不但给尤二姐添了许多首饰不说,还允了尤老娘和尤三姐来探望他。
尤三姐看到抱着肚子,笑得一脸开心的尤二姐,道:“姐姐,你不要那个贾琏啦?”
尤二姐一愣,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幽幽地道:“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罢。”
却不想,窗外有个人听得明明白白。这短短一句话,就跟一盆冰水,把这个人从头浇到脚。这人在门口站了半天,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走了。
第24节 交恶
因为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个对尤二姐十分不喜,按理说,尤二姐应该是无声无息地呆在薛家后院儿才是。可当不得尤二姐怀孕了,他妹妹尤三姐又是个会闹腾的,用不了多久,大观园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尤其是贾宝玉,自打去见了尤二姐一面之后,回来便长吁短叹,说尤二姐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居然配了薛蟠这么个混子。
若是贾玖、贾清在,必定是会把他喷一脸。可偏偏是贾赦分宗出来了,贾玖和贾倩贾清姐妹都不在大观园里面。饶是薛宝钗心里十分不舒服,可是尤二姐的那些事情,他又如何多嘴、告诉了贾宝玉?
就是他吐露了实情,也是他自个儿没脸。
虽然说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可是尤二姐那样的名声、那样的过往,只要是知道根底的人家,又有哪个愿意要他?薛姨妈是耳根子软,也管不住儿子,儿子一求,他就应了。若是换了王夫人,只怕直接叫人将尤二姐药死了,再将儿子身边的人都清洗一遍,好让后来人知道,把他的儿子往歧路上带的人的下场。
唯一可怜的,便是薛宝钗和薛宝琴姐妹,他们两个的声誉,显然是受了影响的。
只是根子在薛蟠身上,薛宝钗不敢说也不能说什么。他的年纪大了,将来少不得要倚仗娘家。就是哥哥现在心里有他这个妹妹,这是这份兄妹之情,又经得起多少消磨?
至于薛宝琴,梅家本来就看不上薛宝琴,薛宝琴原来就需要仰仗贾家、仰仗贾元春让自己完婚,又如何敢让大观园里知道实情?少不得装聋作哑、藏着掖着了。
因为这尤二姐。薛氏姐妹俩可着实憋屈得厉害。
唯一能让薛宝钗好受一些的便是,薛蟠已经不黏糊尤二姐了。哪怕尤二姐怀了他的孩子,薛蟠也没有再往尤二姐的屋子里去。
薛宝钗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自己的哥哥不黏着那个女人就成。
倒是薛姨妈,见自己要抱孙子了,十分开心,对尤二姐也有了些好脸色,又见薛蟠犯了倔。居然不肯往尤二姐的屋里去。这心里奇怪,某一天,忍不住问起了薛蟠。
薛蟠吭哧吭哧地。先不肯说,最后烦了,忍不住吼了出来:“他原来就不是真心待我的,他想嫁的那个人是西府的琏二!”
薛蟠只是呆。不等于他就是个傻子。
作为薛姨妈唯一的儿子,他自幼受宠。薛姨妈也溺爱他,从小到大,他从来就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即便薛姨妈狠不下心管教他,即便他不爱读书。贾政教导也不得其法,可是该知道的,薛蟠还是知道的。
薛蟠虽然混。可是对自己的婚姻,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知道。自己的脾气,大多数的正经人家的姑娘是看不上他的。所以,他对妻子的要求不高,只要对方能够孝顺母亲、能够替他照应好妹妹,这就够了。他薛蟠的确喜欢美人,但是这天底下的丫头这么多,他大可以给自己另外挑选称心合意的妾。
可是遇到尤二姐的时候,这种想法发生了变化。
尤二姐是个模样很标致的美人,又是尤氏的妹子,身份不高,却也不算很低。因为娶了他,就等于是跟尤氏、跟宁国府搭上了关系。如果不是尤二姐作出了表示,薛蟠还真的不敢想。
偏偏尤二姐做出了表示,薛蟠才会那么起劲,兴冲冲地跑回家,跟母亲妹妹说,他要娶尤二姐。
没错,薛蟠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而是明白他这种身份应该娶什么样的身份的人,这才决定要娶尤二姐做正妻的。
可惜的是,尤二姐自己不干净,最后只落得一个妾的名分。
薛蟠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在意头顶上的颜色的。薛家这一房又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他何曾在这上面委屈过?不过尤二姐惯会哄男人,所以薛蟠还是十分宠他的。可是尤二姐的心中居然有人,就是跟了自己,心中还念着对方,薛蟠的心中哪里会好受?
如果是贾宝玉,薛蟠还自认自己有这个底气跟贾宝玉比一比。可是这尤二姐的心中居然是贾琏,薛蟠就只能郁闷了。
薛蟠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主儿。他跟贾宝玉一样,没有谋生的能力,只能靠着家里养着。可是贾琏呢?现在就是兵部主事了,身上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
这一点贾琏,薛蟠如何敢比?
那日窗下偷听来的几句话,激起了薛蟠的心事,也激起了薛蟠的自卑来。
所以,薛蟠郁闷了。他一郁闷,自然是不肯去见尤二姐。尤二姐心中虽然纳闷,可是他如今得了他眼下最想要的安宁生活,肚子里面又有了,自觉下半辈子有靠,倒也不计较,一心安胎,想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可是尤老娘不觉得。
尤老娘认为,自己的女儿既然怀了薛家的子嗣,便是有功,薛家就应该把自己的女儿捧在手心儿里。如今女儿的肚子还没有大起来,女婿倒是不肯进门了,薛家还没有个表示。
尤老娘当然不干。
尤老娘找到了薛姨妈。
薛姨妈本来就纳闷儿子的变化,听了尤老娘的抱怨之后,只得找了个机会,把儿子叫到跟前问话。薛姨妈帮着尤二姐说话,也不过是担心子嗣罢了。如今听儿子这么一说,也为难了。
薛姨妈道:“我原说他不好,你偏要。如今可知道好歹了吧?”
薛蟠久久地步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闷闷地道:“妈,我想出京。”
薛姨妈可吓了一跳:“做什么!你在我身边安安生生的便好,莫要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薛蟠一听,脾气也上来了:“妈。我在家,你总说我这不成那不成。现在我要出门,你难道也要拘着我?你就忍心看着我跟那个贾宝玉一样被养废了?”
这不是薛蟠对贾宝玉的同情,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这样下去,就真的废了。
在里间听了许久了薛宝钗听说,连忙也出来劝母亲:“妈。以前您不是老是担心哥哥吗?难得哥哥有上进心。妈何不成全了哥哥?”
薛姨妈道:“你跟你哥哥都是娇养大的,哪里知道外面的苦!更何况,你哥哥长这么大。碰过账本没有?他哪里知道什么好歹!”
薛宝钗看了看哥哥,心中微微叹气,口中却道:“妈,哥哥知道上进了。原本是好事儿。我们家别的没有,银子和人总是不少的。若是妈担心哥哥的安危。让哥哥多带几个人不就好了。柜上的几个老掌柜,也有家在南面的,他们跟我们家这么久,也很该放他们回南看一看。让这些老掌柜带哥哥走一程。又有何难?至于盈亏,若是哥哥这次真的能够带些好东西来,那自然是好事儿。若是哥哥亏了银子。能够长些见识,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家多少银子都送出去了。还差这一笔?”
薛姨妈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让人请了张德辉来,叮嘱了许多话,这才把儿子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等薛蟠离家好几天了,尤二姐才得了消息,当即就落泪了。
尤三姐更是火冒三丈。
他觉得薛家对不住自己的姐姐。
原本看到薛蟠极黏自己的姐姐,尤三姐还笑话姐姐杞人忧天。可谁想这才多了多久啊,事情就急转直下,连薛蟠出门的日子,他们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送行了。。
尤三姐顾不上许多,直接找上薛宝钗。
薛宝钗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论年纪,薛宝钗跟尤三姐差不多。哪怕薛宝钗如今只能嫁给贾宝玉,薛宝钗也是个正常的古代闺秀,他当然看不起尤二姐尤三姐这样的女人。薛宝钗对尤二姐尤三姐这姐妹俩甚至是深恶痛绝的。
在薛宝钗看来,如果不是这姐妹二人没脸没皮,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坑了自己的哥哥,害得自家哥哥一时糊涂,纳了这么一个二房,害了哥哥将来的婚事不说,也害了自己的名声和前程。
所以,即便薛姨妈十分看重尤二姐的肚子,薛宝钗也是冷冷的,不但对尤二姐冷,对尤二姐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冷。
因为薛宝钗也不能肯定,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一定是他们薛家的种。
因为薛宝钗十分清楚,一旦他的哥哥有了庶长子庶长女,就等于说,这世界上,原来有意跟薛家联姻、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人家里面,至少有一半会因此而对薛家关上大门。而且是比较有势力的那一半。
一想到薛家会因此失去一门有力的姻亲,薛宝钗的心中就会不舒坦,对尤二姐的各种负面情绪就会增加一些。
如今,尤三姐又来闹,薛宝钗的语气会好才怪。
薛宝钗根本就没往尤三姐身上看,而是冷冷地吩咐边上的丫头:“我记得这里是我的屋子,也是随随便便哪个阿猫阿狗可以进的?”
薛宝钗虽然说搬进了大观园,可是薛家的院子里面,也有他的屋子。薛宝钗平日里,就在这屋子里办事,看账本、见铺子上的掌柜、安排外面的院落的修建工作,都是在这里进行。
那丫头连忙道:“姑娘,是婢子没能拦住尤三姑娘。婢子已经说了,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处办事儿的管事媳妇,人多事杂,婢子请尤三姑娘在耳房里等,但是尤三姑娘坚持要见姑娘。”
薛宝钗道:“耳房?那是正经的亲戚或者是客人家的姑娘坐的。谁家把一个妾的娘家人当亲戚往来的?他既然不愿意在耳房里等,那下次直接就让他在廊下等。”
不止是薛家,就连贾家也是如此,正经的管事媳妇还能进屋等着呢,在廊下等的,那都是各处回事儿的小丫头。
尤三姐一听,如何受得了,当即就闹了:“原是你家来求……”
不等他把话说完,边上一个管事媳妇就发话了:“尤家姑娘,我们当你是客,所以尊你一声姑娘,实际上,谁不知道谁呀?当年,东府的珍大爷在的时候,你们就跟着他鬼混,后来珍大爷没了,你们没个着落,又勾搭上蔷哥儿。可惜,没两天,人家就厌恶了你们的做派。至于我们大爷,还不知道是谁半推半就设下的局,坑我们大爷呢!”
尤三姐一愣,继而大怒:“你们!”
在屋里的薛宝钗连忙叫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道:“看住他。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他混闹的?”
立刻有几个粗使婆子过来,牢牢地按住了尤三姐。
薛宝钗这才出来,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被那些婆子压在地上的尤三姐,道:“谁家作亲,不好好调查一番的?你我都知道根底。你们姐妹爱财,爱金银珠宝,爱绫罗绸缎,这些都容易得。我们家也给得起。你们安安生生的,我也不介意多养两个人。可若是害想要别的,”薛宝钗忽然放下了脸,“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
“你!”尤三姐挣了好几下,都没能挣脱那些婆子,只能怒瞪着薛宝钗:“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你还不是一样,死缠着那个贾宝玉?”
可惜薛宝钗根本就不在乎,道:“可惜,我就是缠着贾宝玉,至今还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你呢?跟多少个男人鬼混过了?大白天的,就露出大红的肚兜、葱绿的衫子的,是哪个?”
“你!”尤三姐气得脸红脖子粗,忽然笑道:“会说这样的话,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薛宝钗道:“跟你这样的人说正经话,你听得懂吗?我们商人之家,讲究的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你这样不正经的人,就只能说不正经的话,好叫你能够听明白了。”
薛宝钗可不管许多,直接就叫人找了一间空屋子,将尤三姐关了进去。
第25节 发配
尤三姐被关押的屋子,距离尤二姐的屋子并不是很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木头的房子隔音本来就很差,相邻的两间屋子,声音略高一点,隔壁就能听清楚。
尤三姐被押着、关进了那间屋子,尤二姐如何不心惊?
尤二姐进门之前就知道薛家对自己不满,而自己勾搭上薛蟠,用的手段也十分不光彩。这些尤二姐心中都十分清楚。
尤二姐原本就是在外面玩得久了,年纪大了,想要个富裕又稳定的生活,而当时薛蟠又正好出现,薛家有钱,薛蟠又好控制,尤二姐这才跟了薛蟠。而薛蟠在知道尤二姐的心事之前,对尤二姐还真的没有话说。除了薛家的实际权力、薛家的账本银子什么的一直掌握在薛姨妈和薛宝钗的手中,薛蟠对于尤二姐还真是有求必应。
什么珠玉宝石,什么绫罗绸缎。跟了薛蟠短短几个月,得到的东西比之前跟了贾珍几年都多。
原本尤二姐一直以为,薛家在贾家一住就是几年,家里应该败落的才对。直到看到那么多的财物,才相信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铁”的传言所言非虚。
自打怀上了孩子,尤二姐的心中就有个念头,那就是母以子贵。等孩子生下来,他就要想办法让薛蟠将自己扶正,薛家的账本、银子他都想拿捏在手里。
可是尤二姐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怀孕的这个当口,薛宝钗居然敢叫人将他的妹妹关起来。
尤二姐不免也着急了,连忙叫来自己的丫头,道:“去请姑娘来,就说我肚子不舒服。”
那丫头去了半天,回来道:“姑娘说了,已经替姨奶奶去请大夫了,让姨奶奶稍安勿躁。”
尤二姐瞪大了眼睛,道:“姑娘真的这么说的?我肚子里的,可是他们薛家的种!”
那丫头轻蔑地看了尤二姐一眼。道:“姨奶奶说的哪里话。这种产育的事儿,未出阁的姑娘们哪里知道好歹?遇到这样的事儿,谁家不是请下面经过事儿的婆子看着?姑娘为姨奶奶请大夫,这还不尽心。别人家里都是嫂子照顾小姑子的。断没有未出阁的小姑子伺候嫂子的。更何况,姨奶奶原不是姑娘的正经嫂子。”
尤二姐又惊又怒,道:“你!”
那丫头道:“要我说,姨奶奶还是消停些罢。我们太太、我们姑娘对姨奶奶还不够好?这些日子,这汤药补品。何曾少了?姨奶奶一个人吃不完,还叫三姐儿带回家去。当我们姑娘不知道?不过是念着姨奶奶的肚子,我们姑娘不理论罢了。我们太太精神不比以往,又要陪着娘娘的母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托赖我们姑娘,甚至连园子里的事儿,也要我们姑娘费心。这一天到晚,需要我们姑娘劳心的事儿,没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这管事媳妇从家里追到园子里,又从园子里追到家里。姨奶奶又不是没见过。我们姑娘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姨奶奶就是不在乎,也还请您多想想。我们大爷可是一贯疼这个妹妹的。”
尤二姐被说得面红耳赤,过了好半晌,方道:“可是我妹妹……”
那丫头道:“这也是婢子要说的话了。这府里是什么地方?说是工部员外郎老爷的府邸,可谁都知道,这里是娘娘的省亲别墅。三姐儿也太不知礼数。拿着我们姑娘的闺誉说嘴也就算了,还扯上了那位宝二爷。那可是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是事情宣扬出去,姨奶奶您担当得起么?说句不好听的,您肚子里的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呢。可我们薛家,如今就靠着我们姑娘撑着!”
尤二姐一听,浑身冰凉。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一个婆子领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
这座宅子本就在城外。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找得到什么好大夫。这位李大夫虽然医术还可以,可到底是给附近的农夫村妇们看病的,水平也有限。待进了这宅子,看见连下面的粗使丫头婆子都插金戴银的,心中更是怯了三分。听引路的婆子换帐子后面躺着的女人姨奶奶。心中也发虚,开的方子也比谨慎了许多。
前头的薛宝钗听说尤二姐不过是思虑重,心内嗤笑两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药方子放下,交给药房里的人,让下面自行给尤二姐配药。
在薛宝钗看来,尤二姐不过是作,想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他,这才闹了这么一场来。所以,薛宝钗就是不理会,端着正经姑娘的架子,不予理睬。若是尤二姐肚子不舒服,薛宝钗就让人去请大夫,开了药方子也不吝啬药材。
可是薛宝钗绝对不往后面去,也不许让尤二姐来前面,只说让尤二姐好生将养身体。
尤二姐知道,薛宝钗这是生气了。可是薛宝钗占据了一个理字,他根本就奈何不了薛宝钗,更不要说,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之后,连薛姨妈也恼了他,不止一次跟身边的人说过:“这个尤二姐,看他文文静静的模样,我当他是个好的,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货色。我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宝丫头终究是要出门子的,能碍得了他什么事儿?我原想着,他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为了他肚子里的孩子好,菜不想让他烦心。却没有想到,他根本就是只要钱不顾孩子的货!”
一贯慈悲的薛姨妈都明确地这样说了,下面的人越发作践起来。吃食汤药什么的,薛宝钗是不会短了尤二姐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也不敢动尤二姐的份例,可是这闲言碎语却从来都不少。
尤二姐本来就心中有愧,知道自己的过往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如今又被那些丫头婆子们明着暗着数落,心中又添了一层病。虽然说大量的汤药补品都灌了下去,可是这身上却没有多少肉,脸上一点红润都没有,反而是那肚子,大得吓人。
那李大夫瞧了两回,都说怀相不好,又请了城里的大夫来看了,都说不好。
尤二姐的心事越发重了。
等到了八个月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半夜里突然发动起来。薛姨妈和薛宝钗都不方便在尤二姐的屋子里守着,只能让尤三姐出来陪他姐姐。可惜的是,胎儿太大了。尤二姐挣了一整天,从月落乌升,到乌沉月升,直到四更天的时候,胎儿才下来。大约是在肚子里憋得太久了。那胎儿浑身青紫,根本就没气。而尤二姐,来不及看一眼孩子就昏了过去,还血流不止。
得到消息赶来、守了女儿大半天的尤老娘抱着女儿放声大哭,而尤三姐到底没忍住,直接冲到上房,要找薛姨妈和薛宝钗拼命。
听说尤二姐生了个男婴,却是个死胎,薛姨妈也觉得晦气,一叠声地叫人拿下去埋了。又道:“宝丫头,我们家这几年是怎么了,怎么诸事不顺?这皇商招牌是这样,这儿女缘分也是这样。你哥哥都这么大了,这亲事还没个着落。”
薛宝钗连忙道:“妈,我们家如今就哥哥一个男丁,这亲事怎么也该慎重些,不是么?您看那边的琏二哥哥不也一样?他比哥哥都大好几岁呢。”
薛姨妈道:“可不是。若是没有你姨娘犯下的罪,我早就为你攀这门亲了。要我说,这琏儿比宝玉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嫁过去又没有个正经婆婆压着,琏儿身上就有爵位,将来还有远大的前程等着。光这个,就比宝玉身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的好处强了不知道去。”
薛宝钗连忙道:“妈。没有可能的事儿,我们不说也罢。”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声。母女俩连忙抬起头来。只见尤三姐一脸愤怒地往屋子里面冲,却被那几个婆子给使劲儿按住了。
尤三姐高声道:“好你个薛宝钗,你还我姐姐命来!”
薛姨妈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都胡闹些什么?!这个疯婆子是谁放他来前头的?!还不把他押下去!”
尤三姐挣扎不已。口中还高喊着:“薛宝钗,你这个阴毒小人,给我姐姐偿命来!”可惜的是,这些日子,尤三姐被关着,不要说刀子剪子了,就连簪子钗子都没有。不然,他绝对会用剪刀杀人。
莺儿见此,连忙上前一步,道:“尤三姨,你还是积些口德罢。姨奶奶是我们姑娘害的?这话你说得亏不亏心?!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姑娘对姨奶奶还不好?什么人参肉桂,什么衣裳首饰,什么胭脂水粉,哪一天哪一回短了姨奶奶的?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姨奶奶怀相不好。请了三五个大夫看来,都是摇头的。若是姨奶奶能放宽心,说不得还好些。偏偏有人每每想着生事儿,隔三差五地要闹一会,累得姨奶奶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养胎。要我说,姨奶奶没能过着一关,跟我们姑娘不相干,倒是跟三姨你脱不了的关系。若是三姨一定要报官,那也成。我们就请上几位大夫一起去衙门里面走一趟。如何?”
尤三姐一愣,道:“谁不知道,原是你们家看不上我们姐妹。”
莺儿立刻道:“三姨这话说得稀奇。要别人尊重,原该自己尊重。可是三姨看看自己,您自个儿尊重了吗?若是当初真看不上你们姐妹,我们太太就不会点头让姨奶奶进门。可惜的是,我们太太给了你们这个机会,你们却不珍惜。试问,这世上哪个女人怀了孩子不好好地养着,反而一心闹着想要夺权想要夺财的?就连我们这些个丫头都知道,姨奶奶怀着孩子的时候,根本就不曾念着自己的肚子,反而记挂着我们薛家的账本、我们姑娘手里的钥匙!”
尤三姐道:“谁家明明娶了媳妇,还让家里的姑娘当家的?”
边上的婆子听了,都笑了起来:“什么媳妇?不过是一个姨娘!若是有本事,等生了儿子,告诉了大爷,正经的上了册子、扶正了,再来争这个也来得及啊!”
薛姨妈也道:“可见啊,这世上就是有人两面三刀。别人对他掏心掏肺,可是到了他的嘴里,就没有一点儿好的。养只狗还知道对我叫唤两声呢!”
薛姨妈也不愿继续听尤三姐的话了,直接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可巧,那几个医生正好经过,得知了始末,都摇起了头。
这些医生来薛家为尤二姐看病、问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尤三姐的喝吗也不是没听说过。虽然觉得薛家规矩上可能差了一点,可是看到这尤三姐的样子,他们对尤二姐根本就同情不起来。
原本薛姨妈还想好好地料理这尤二姐的后事的,被尤三姐这么一闹,也没了兴致。叫人胡乱拿席子将尤二姐裹了,往山上一埋就完事了。倒是尤二姐的那些衣裳首饰,最后都叫尤老娘带了回去。
尤二姐虽然没了,可尤老娘到底得了好些财货,即便伤心女儿没福,也不过叹息两回就完了。可是这尤三姐心中不平,找了个机会,把薛家给告了,说薛姨妈薛宝钗害死了他的姐姐尤二姐。
如果薛蟠是原著已经被吊销了户籍的死人,说不得京兆尹还会派人来抓薛蟠。可是薛蟠的案子早就被料理干净了,薛家当然无所畏惧。更不要说,尤二姐的怀相是经过好几个大夫确认的,根本就不怕官府调查。
薛宝钗听说尤三姐把他们家给告了,越发恼怒,回头就让人把尤三姐的老底给掀了。
什么跟过世了的姐夫通|奸,什么贾家后街上的暗娼,如何给他哥哥薛蟠设的局,如何让薛蟠做冤大头,统统抖落了出来。
薛宝钗又给使了银子,官府的人得了银钱,先请了惠民局的医女稳婆给尤三姐验了身,又去了贾家后街上的人问话,得了真凭实据之后,就将尤三姐打了三十个板子。本来是要骑木驴游街的,可是有人使了银钱,最后尤三姐还是被发配做了军|妓。
尤三姐原来以为自己能给薛宝钗一个教训,谁想到自己却落到了这么个结果。(。)
第26节 震惊
新的一年对于贾家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好兆头。
本来,上一年贾元春应该到手的金册金宝没有到手,王夫人盘算着让女儿元宵节的时候再省亲一回,可是没等贾政把折子送上去,宫里的太妃不好了,诸位妃嫔自然也不可能省亲了。
等新年到来,太妃的身子不见好,反而日渐消瘦,进了二月没多久,就已经人事不知,并且很快就薨了。
这下子,皇帝只能昭告天下,将这位太妃晋位太上贵妃,国丧一年,宫妃大选就跟着顺延一年。
得知这个消息,不止王夫人不高兴,贾母也不高兴。王夫人是不高兴自己女儿又少了一次晋位的机会。而贾母则是因为如果大选推迟一年,贾倩贾清姐妹俩显然是已经超龄了。那样一来,贾家能够进入嫁入皇家的女子就少了两人。
贾倩贾清两个外头来的越过了自己的亲孙女,贾母自然是不高兴的;可是现在,家里出贵人的机会少了三分之二,贾母当然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毕竟贾倩贾清两个就是不能进宫做妃子,也可以给皇子皇孙做侧妃的。
反倒是贾赦,得知了消息之后,立刻就盘算着跟礼部和户部报备一下,将名字从册子上撤了,然后给这两个孩子寻一门好亲事。
不过,在此之前,最要紧的,便是将贾琏的媳妇娶进门来。只有贾琏的媳妇进门了,才好办贾倩贾清姐妹俩的事儿。
贾赦比较了一番自己认识的人里面,还是觉得如果能够跟商家结亲比较好。只是听说两年前,商家那位姑娘就已经定了一门亲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过门。贾赦觉得。他有必要关心一下。如果这里头有什么猫腻,自己还是能够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下的。
实在是张家那边没有跟自己的儿子合适的,辈分对的年龄不对,年龄对的辈分不对。而张家的亲眷里面的姑娘,很多人贾赦也不知道根底,张家尚且不敢轻易做媒,贾赦就更加不敢轻易结亲了。京里的其他人家。认识的贾赦不放心。放心的贾赦又不认识。贾琏的妻子注定了是贾家荣国侯府这一支的宗妇,宗妇的要求总是不同的。不然,贾赦也不用如此发愁了。
太妃薨逝一事。对于荣国侯府来说,不过是贾母带着贾玖贾倩贾清几个进宫,按爵守制,满二十一日后。再去送灵,满打满算。中间也不过是两个月而已。
可就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面,薛家那边闹出了大事,不但轰动了整个京城,还拖累了宁国府。也害了尤氏。
尤三姐总觉得是薛家害死了他的姐姐,可是案子到了京兆府,无论是京兆尹还是京兆府少卿都觉得。已经有四位大夫的脉案为凭,可见那个薛尤氏真的是长期怀相不好。以致于难产、一尸两命并不稀奇,反而是这个尤三姐,不是什么正经人。
如果尤三姐不闹,薛宝钗还不会把他怎么样。可是尤三姐偏偏去闹了,薛宝钗等尤二姐的案子一下来,立刻就把尤三姐告了,说他们姐妹跟人通奸,设局坑害他的哥哥,谋算他们薛家的财产,逼得他哥哥不得不远走他乡。
虽然说最后京兆府少卿以坑害薛蟠没有确切证据为由驳回了薛家的状纸,可是尤三姐与人通奸的罪名却是成立的。
那个年代,哪怕是未婚女子,一旦与人通奸的罪名成立,少不了的骑木驴游街或者沉塘。
一时之间,尤氏一族的女子都受到了牵连,就连贾珍的遗孀尤氏,也被休回了娘家。尤氏回家的第一天,就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本来还跟着姐姐妹妹们高高兴兴地过生日的贾宝玉听说此事,当时就吐了血,一头栽倒在地。慌得女孩子们乱成一团,就是前面的王夫人也得到了消息,连夜叫人去请大夫。可是这里是京郊,城门又是不到时候是不开门的,王夫人就是急得直跳脚都无用。最后还是请了那位李大夫来,给贾宝玉扎了一针,这才让贾宝玉“哎呀”唤了一声。
有句老话说得好,年少吐血,本来就不是长寿之相。
贾宝玉出生的时候,王夫人已经三十五六的人了,身子骨当然不比年轻的时候。所以贾宝玉看着模样生得极好,可是这底子到底比不上普通人。王夫人又是爱子心切,看他方子上多是什么汤汤水水的药膳,用的也不是什么好药材,便认定这李大夫是庸医,一面高叫着“我不差钱”,一面让小厮天不亮就在城门口等着,等城门开的第一时间,就拿着贾政的帖子去请太医。
贾母得知了消息之后,也吓得够呛,不顾自己年迈的身体,也不顾自己刚给老太妃守灵送殡回来,就要去探望贾宝玉,还是贾玖好言好语地劝住了:“老太太,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镇定。老太太,您也知道的,宝玉这个时候,最是容易被冲撞了。老太太难道忘记了,我们刚刚从哪里回来?”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不闹着叫人备车备轿了:“你看我,都急糊涂了。”
贾玖笑道:“老太太,看您说的。宝玉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他出了事儿,老太太若是不担心,孙女儿还要奇怪呢。孙女儿听说,宝玉病着的时候,二太太好像想请太医的。只是,太贵妃不比其他人,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累到了好几个,更不要说这京城里面的诸位大人并贵人女眷了。孙女儿听说,二太太并没有请到人,不如我们这里帮着请了,您看如何?”
“好好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贾母连声催促。
贾玖也是一笑,叫过林之孝,让他拿着贾赦的帖子去了太医院,理由是贾母担心儿子,希望太医帮贾政好好看看。
这位张太医先后给贾政父子看了看。对于贾宝玉的病况,张太医跟那位李大夫的意见是一致的。他们都认为,贾宝玉的底子薄,又年少,不宜用药,反而应该以养为主、以食补为主,也开了许多药膳方子。也就是说。张太医和好。李大夫也罢,他们都认为,贾宝玉这个年纪。好吃好喝好睡多运动,比吃什么药都强。
可是王夫人就受不了了:“那个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宝玉了,偏生来作践。请个太医,水平也跟那乡村赤脚大夫一般!”
有那惯会奉承的婆子。连忙请了那位被吊销了医簿的小王太医来,到底开出了让王夫人满意的方子。
端午节一过。贾玖这里过节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好,贾母就急着去探望贾宝玉了。听说贾宝玉已经在屋里躺了十天,除了头一个晚上被人用针扎醒了,接下来的日子。贾宝玉都是迷迷糊糊的。
看到这样的贾宝玉,贾母如何不心疼?
因为贾母的坚持,这一次。不但贾玖来了,就连贾倩贾清和邢岫烟、惜春也来了。甚至林黛玉也被贾母带了来。
林黛玉很尴尬。贾宝玉病成这个样子,王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精神来招呼他,就是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也大多没有心情招呼他,史湘云更是对他百般挑剔。林黛玉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是贾宝玉最喜欢了那种类型的女孩子,可是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的态度,还是让他受伤了、好在贾倩贾清两个十分关照他,倒是让他好受了些。
至于贾玖,林黛玉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贾玖将注意力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只会带来麻烦。
虽然说林黛玉接触的人很少,可是这不等于说,林黛玉就对这些人情世故就不了解了。相反,林黛玉很聪明,他从书上学到了很多很有用的知识。而且林黛玉比其他的女孩子强的是,他能够很快地将自己学到的知识合理地运用到生活中去。
倒是贾玖,看到檀云给贾宝玉灌参汤,忍不住道:“怎么又是参汤?没有米汤或者是粥吗?”
檀云连忙道:“回二姑娘的话,我们太太吩咐了,让厨房里面备参汤。”
“那宝玉这些日子可曾用过粥汤?”
檀云摇摇头,道:“回二姑娘的话,宝二爷连这参汤都快灌不下去了,又哪里吃得下什么粥汤?”
贾玖道:“也就是说,除了这些参汤和汤药,宝玉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进口了?”
檀云点了点头。
贾玖道:“那太医怎么说?太医应该不会开这样的方子的。”
檀云十分为难。他要如何开这个口?
檀云可不是笨蛋。王夫人用贾政的帖子没能请来太医的事儿,他早就听说了,也知道了荣国侯府帮忙请了太医的事儿。在檀云的眼里,当然是这位张太医比那位被吊销了医簿的小王太医更可靠。怎奈王夫人一意孤行,他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办法?这真要说了实话,无论倒是是什么原因,最后还不是他这个小丫头担了不是。
檀云是个有算计的,可是史湘云却不够聪明。
或者说,这一年来的轻松自在让他忘记了很多东西,而对贾宝玉的担心,又让他的脑子里面少了一根弦。
只听史湘云冲口而出:“那个张太医,就开了些汤汤水水的,都是些十分寻常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药方!”
贾玖听得莫名其妙,道:“张太医的方子不好?那这些日子,宝玉用的是何人的方子?”
“自然是小王太医的。”
这下子,连贾母也摇了头,道:“老二家的真是糊涂!如今还有什么小王太医?他都已经被吊销了医簿了,哪里还能算什么医者?就是有点子医术,这医德也着实叫人迟疑?更何况这人跟我们家素有仇怨,也难说他不会报复宝玉。”
这下子,屋里的姑娘们都慌了。
边上坐着的王夫人更是顾不得许多,猛地跪在贾母跟前,连声哀求贾母救救他的儿子贾宝玉。
贾母只得问贾玖。
贾玖摇了摇头,道:“老太太,有道是是药三分毒,人参更是药材中的小人。跟宝玉这样底子单薄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药性!若是之前用米汤和药膳之类地好好养着,我再使把力,宝玉说不得今天就能醒了。看这个样子,我又如何敢动?”
贾母一听,立刻拉住了贾玖的手,道:“二丫头,你说什么?你有法子。”
“就是原来有法子,现在也没办法了。”贾玖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这药进了肚子,也是需要力气将药性化开的。可是宝玉这些日子,竟然是正经的吃食根本就不曾进过口!又哪里来的力气去化开这些药性?只怕是底子都上来了!老太太,我看宝玉的脸色也很不好,要不然,我们请张太医再看看?只是上次我们没有遵照医嘱,只怕人家张太医也恼了呢。”
贾母愣了愣,道:“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也只能如此了。说着,就叫人会荣国侯府,拿贾赦的帖子再去请张太医。
站在史湘云后面,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薛宝钗忽然道:“我倒是没有发觉,二妹妹竟然精通医术。”
贾玖道:“宝姐姐过奖了,我这半桶水,哪里说得上精通医术四个字?不过是读了这些年的道藏,对养生和药性什么的,有些心得罢了。至于宝玉的这种状况,乃是道藏里面明确列出的,需要好生将养、不能用太过猛烈的药物也不能轻易用参的个案。”
王夫人一听,后悔不迭。
贾母道:“那二丫头,道藏中可说了,宝玉这个情况要怎么样?”
贾玖答道:“道藏里面也说过,先喂米汤和鲜果汁,然后渐渐地加入鸡蛋、肉糜之类的东西。等情况好转了,方能用其他的。”
贾母道:“米汤和鲜果汁吗?”
贾玖道:“是的。不过宝玉既然吃了这么久的参汤,就不宜再吃理智。火上加火,容易出事。若是有桃子和杨桃,倒是极好的。”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叫人准备了起来。
贾宝玉不见好,贾母当然不会回去。他不但自己不回去,也把贾玖给强留了下来。好在一年过去了,前面的院子都已经建好了,只要在贾母每次来小住的院子隔壁再收拾一处院子来,也够贾玖林黛玉邢岫烟惜春和贾倩贾清几人住了,倒是不用挤在大观园里。
第27节 前因
再度来到大观园的张太医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心内也十分生气。不过他的涵养好,到不至于跟王夫人这样的内宅女人计较。经过这次的事情,张太医也算是知道了王夫人的脾气,所以这一次开出的药方子,要比之前的要精细许多,或者说折腾许多。
上一次张太医开出的方子里面,用来熬粥的是寻常的白米,而这一次,张太医居然要求用红稻米,而且是红稻米中最顶级的胭脂米。需要用的蛋,明明寻常的鸡蛋或者是云英鸡蛋就可以了,张太医非要要求用鹌鹑蛋,而且还要求是云英鹌鹑的蛋,或者是云英鸽子的蛋。如此林林总总,张太医写了一大堆。
总之,两个字,折腾。
反倒是王夫人,对这张新方子如获至宝,恨不得将张太医供了起来。
就连贾母,看到这样的方子也放了一大半的心。
与此同时,在贾宝玉被灌了两天米汤、薄粥之后,贾玖也开始每天给他刷一次灵疗术。如此过了五天,贾宝玉真的清醒了过来,虽然只叫了一声老太太又睡了过去,可是对于贾母、对于王夫人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就连林黛玉也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在贾母跟前,史湘云一贯是在众姐妹之前的,即便是贾玖,在贾母跟前的时候也多有不及他的。现在,冷不丁的,林黛玉出了孝,贾母将他带在身边也就算了,就是现在,也是搂了林黛玉,反而让让史湘云退了一射之地。
史湘云如何不着急的?
史湘云很清楚,自己在贾家的后台便是贾母。如果贾母的注意力被林黛玉给吸引过去了,那么自己得到的关注势必会少了。这对于自己跟薛宝钗争夺贾宝玉是十分不利的。
更重要的是,林黛玉的年纪就比他大几个月,也是角逐宝二|奶|奶|的有力人选。
史湘云未免着急了。
史湘云跟薛宝钗斗了这几年,早就斗出了几分默契来。见薛宝钗笑而不语,立刻便道:“宝姐姐,你在笑什么呢?”
这一年来,贾政王夫人用钱。都是薛家出的,这大观园的银钱也是薛家出的,就连大观园里的事情,也多是薛宝钗管着。这种连王夫人都不得不跟他低头的日子,让薛宝钗不复过去的谨慎。张口便是:“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度化众生;又要保佑人家病痛,叫他速好;又要管人家的婚姻,叫他成就。你说,可忙不忙?可好笑不好笑?”
贾玖听了立刻就转过头来,道:“宝姐姐这张嘴啊,越发厉害了。别说林妹妹念佛,我也想念佛呢。你看看这屋里,老太太为了宝玉,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婶娘也是,才几天功夫。头发都全白了。若是宝玉再不见起色,只怕婶娘都要支撑不住了,更何况老太太。”
贾母早搂了林黛玉在怀里,道:“可不是这话。我这一把年纪儿孙倒是不少,可宝玉最叫我放心不下。他原来就生得好,偏生是个多灾多难的。若是他有个什么好歹,那岂不是挖我的心肝?!”
说着,就忍不住抹眼泪,众人连忙劝慰。
唯有惜春,忽然道:“凡人说话做事。总喜欢以己度人。宝姐姐又是年纪最大的,莫不是宝姐姐自己想姻缘了?”
此话一出,屋里一片寂静,忽然不知道谁先笑了起来。接着,大家都笑成了一团,连贾母也笑个不住。
“四丫头这张嘴啊,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贾玖一开口,薛宝钗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贾家是个没规矩的人家。这是事实。很多时候,薛宝钗也看不起贾家。因为他觉得,他们薛家就是再不好,在有些事情上,也比贾家有规矩。
抱着这种心态,薛宝钗在大观园里总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摆出一副“你应该听我的”的模样来。偏生如今大观园里的几个女孩子都知道,他们每个月的月钱、份例都是薛家提供的,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在薛宝钗面前,总少了几分底气。
这种现实,也让薛宝钗的心态也跟着发生了变化,让他越发高傲了。就跟现在这样,话虽然说得委婉,可是重点很明确,薛宝钗是故意这么说的,说林黛玉想嫁人了。
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十分恶毒的话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家的女孩是以贞静为要,想嫁人想男人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如果要说得再恶毒一点,也只有那种地方的女人才会天天想男人,因为有男人来,他们才有饭吃。
这种话,哪怕再熟悉,也不是可以出口的。
之前林黛玉一直守孝,几乎不出香雪山庄的门,更不要说迈出后花园一步了。贾玖每每提起林黛玉的时候,也多是林妹妹要守孝、不便打扰。姐妹们闻弦而知雅意,也不去香雪山庄那边,自然跟林黛玉不熟悉。贾玖管得严,薛宝钗更是不曾去过香雪山庄,更不要说跟林黛玉认识了。
薛宝钗这几句话,放在熟悉的人身上都十分失礼,更何况是才见面没几次的林黛玉?
所以,不止贾玖生气,就连惜春也生气。反倒是薛宝钗,他原以为贾玖对自己的印象不错,却没有想到贾玖居然会在第一时间反驳他的话,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倒是王夫人,虽然跟薛宝钗暗地里很有些龌蹉,可明面儿上,薛宝钗到底是他的外甥女儿。薛宝钗被这样数落,他也没有面子少不得道:“说起来,倩丫头和清丫头两个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大选又往后推了一年,他们的年纪竟然是超过了。不知道大哥可有什么话没有?”
贾玖看了看贾母,见贾母没有说话,方才道:“让婶娘挂心了。谁让今年是国丧呢。就是父亲有这个意思,好歹也要等到来年再说呢。更要紧的是,要先把嫂子娶进门来,方好办他们俩的事儿。不过,倩丫头也好、清丫头也罢,他们的婚事倒比哥哥还容易些。听父亲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已经有人家透了意思过来了。父亲也觉得很满意,就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了。”
再问,贾玖就摇头,表示贾赦没有跟他细说。
就连贾母也搂着林黛玉道:“二丫头比倩丫头清丫头还小一岁呢。又是姑娘家,老大不跟他说也是自然的。要我说,倩丫头和清丫头两个身上都有品级,又有皇庄俸禄,他们的婚事能差到哪里去?比起他们。我更担心琏儿,他的婚事已经拖了好久了,也不知道老大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头。”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这不是国丧么?有些事儿,也只能往后推。再者,谁让嫂子是宗妇呢。这可马虎不得。”
贾母听了,也只能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话。”
王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床榻上的贾宝玉一声,立刻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就连贾母也放开林黛玉。
贾玖看了看贾母,再看了看王夫人,跟贾倩贾清两个点了点头,一手拉着林黛玉,一手拉着惜春,出了屋子,在廊外抱厦下打就的榻上坐了。
才坐稳当,茶果还没有上来,忽然听惜春道:“听二姐姐夸奖他人品贵重,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好的呢。谁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贾玖闻言一呆。道:“他原是商人家的女儿,这教养上又能够好到哪里去?跟他计较,岂不是掉了自己的身份?”
惜春道:“那二姐姐还夸他人品贵重?”
“啊,那个。”贾玖这才明白惜春想要说什么。连忙道:“那个时候,宝姐姐大概心里也下了决心罢。那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从前。当年,我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逃出去告御状的。虽然侥幸让父亲脱了罪名不致于被几个刁奴给害了去,可当时,我还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其中的惊险。就连我在北面的时候都比不上。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经常一身冷汗。宝姐姐就是有万千的不是,可是看他为家族为母亲兄长做的,着实叫人为他捏着一把冷汗。并不是每一个人在宝姐姐的位置上都有这个胆量跟那位对着|干|的。”
贾玖话中的那位,自然是指王夫人了。
虽然在贾母面前,贾玖有的时候会用婶娘,有的时候会叫二太太。可是无论他嘴上再甜,私底下提起王夫人的时候,只有两个字:那位。
听见贾玖这样说,在座的姑娘们都明白了,就连边上等着伺候姑娘们的贾宝玉屋里的小丫头们也连连点头。
原来不是宝姑娘真的人品贵重,而是二姑娘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他哪里能跟二姐姐比!”惜春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那一千万两银子呢?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玖想了想,道:“是了。那个时候,四妹妹多在东府里,年纪又小,所以不知道。说出来,也怪丢人的。打姑爹把儿女托付给父亲,那位就不止一次感慨着,说我们家发了大财。后来大姐姐封了妃家里要预备着省亲,那位更是天天到老太太跟前哭穷。也来过我屋里几次,看到东西,就说若是能放在省亲别墅里多好多好。每每道门给我送份例,他也要念叨几句,说如今的古董玩意儿难寻,要跟我借几样去摆摆。对我尚且如此,对老太太、对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越发可恶的是,短短一个月内,那位往库房走了好几趟,虽然被库房上的人拦住了,可是我却听说,当时老太太隐隐被他给说动了。”
“此话当真?”
贾玖道:“还有什么不真的?那个时候,距离大姐姐成为妃子才多久!若是坚持不点头,只怕家里永无宁日,可若是点了头,家里的库房被他搬空是小事儿,只怕连林妹妹家的东西也要被他搬空了。而且,你以为东西真要进了那位的嘴里,他还能给你吐出来?不来个死不认账、倒打一耙已经是好的了。”
惜春道:“我明白了。二姐姐拿出那么多的石头,为的就是堵住那位的嘴,是这样吗?故意交给宝姐姐,就是希望让那位跟宝姐姐去磨,这样,二姐姐就能够得安生了、家里也清净了。是这样吗?”
贾玖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至于为什么直接给银子而是给物件,我也是经过考量的。其一,我手里没有这么多现银。即便我当时有这么多现银,直接搬银子未免太显眼了一点。其二,给银票什么的,显然也不现实。且不说这大一笔银子,哪个钱庄票号压得住不说,就说一千万两银子的银票,也不过是那么小小的、轻飘飘的一个匣子。只怕有人收去了,也会当成没有这回事情,继续来问我讨银子。结合这两个因素,我才决定给石头。一来体积大,二来需要搬运,即便有人当做看不见,可是京城这么大,总有人长了眼睛的。那位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至于数量,可不仅仅是要让那位心动,也要让老太太说不出话来,还要能迷住宝姐姐的眼睛,让他主动配合。当然,还有给薛家的补偿,都要包括进去。几下里一加,再凑个整,不就是一百万石了?”
惜春一愣,道:“那些石头已经包括了给薛家的补偿?”
贾玖点了点头,道:“其实,外面的人若是能够跟道门搭上关系,也能够用三两银子一石的价格买到这种仿太湖石。若是数量多了,价钱还有优惠。可有本事有耐心的人,在平常的日子里都能够卖到十两银子一石。若是遇上了好机会,再赚个一半,卖到十五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据我所知,有人这样做过。”
惜春这才明白,道:“原来这一百万石仿太湖石,如果遇到有本事的人,又赶上了省亲这样的好时候,至少也能够赚个一千万两银子,自家园子里的石头还不算在内。那个时候,打发那位的银子有了,自己走门路的银子有了,说不得自己的嫁妆银子、家里的开销都有了,甚至家里的铺子也能够多几个。可惜了。”(。)
第28节 知情
贾宝玉在屋里养了二十三天,从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到后来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走动,不止他的丫头们喜形于色,就连贾母和王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贾宝玉,自打醒来就闷闷的,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他还能说几句话,可等长辈们离开了,他又低着头,自顾自地想自己的事儿去了,就连那些丫头们勾着他淘胭脂、吃胭脂,他也不大理会。
贾宝玉的奶嬷嬷李氏倒是称愿,可那些丫头们却慌了。檀云和绮霰几个倒是觉得贾宝玉这样很好,可其他几个丫头却不这么想。他们先是请来了薛宝钗和史湘云,结果说了没两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贾宝玉恼了,抬身就走,把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尴尬地撩在那里。
紫绡见状,只得尴尬地赔笑道:“宝二爷还是这么个脾气,也亏得是宝姑娘云姑娘,若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恼呢。”
檀云和绮霰两个从来不掺和薛宝钗和史湘云的事情,早避了开去。
倒是薛宝钗,微微一笑,显得格外端庄:“宝兄弟这还小呢,等将来大了,自然好了。”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宝姐姐倒是不计较。”
薛宝钗立刻道:“姨娘也说过,他的年纪也大了,精力跟不上,大嫂子又要照顾兰儿,也分不开身,因此托了我好几回。我原说我年纪小,不曾经过什么事儿,可到底推不过,只能应了。既然应了姨娘,少不得多尽尽心。”
史湘云听见薛宝钗又抬出王夫人。心中暗骂薛宝钗厚脸皮。谁不知道王夫人和薛宝钗在私底下已经闹掰了?不过是因为王夫人需要薛家的钱,而薛家还需要借贾元春的势,所以才维持着表面上的情分罢了。
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史湘云可是高兴了好几天。
在他看来,薛宝钗得罪了王夫人,那么他的机会就大了很多。毕竟,他的背后还站着史家。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史湘云跟贾宝玉又亲近了好些。
只是史湘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贾宝玉给他没脸。
再说贾宝玉,出了怡红院,走到那沁芳溪下。对着那水愣愣地不说话,却冷不防听到一阵说笑声,只见探春和贾玖、林黛玉、邢岫烟、惜春、贾倩、贾清几个从那边有说有笑地过来。
贾宝玉早就看见了模样气度都超过众姐妹的林黛玉了,连忙过来打招呼。
贾玖一见贾宝玉。忍不住道:“咦?宝玉,你怎么不在屋里好生歇着。反而走到这里来了?”
贾宝玉道:“宝姐姐和云妹妹倒是天天来看我,怎么二姐姐不来?这位妹妹是哪位?我怎么好似在哪里见过?”
贾玖立刻笑了起来:“林妹妹,听到了没有,方才我早就说过。宝玉见了你,必会来这么一句的。”又道:“宝玉,你这话不是废话么?林妹妹是四姑姑的女儿。跟老太太自然是有些像的。你又是跟着老太太大的,如何不熟悉老太太的眉眼?还在这里说嘴。闹笑话了不是?”
贾宝玉听了,连忙过来作揖。
大家互相厮见过,在沁芳亭内依礼坐下,这才听贾玖道:“宝玉,你屋里的那些丫头们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也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你是听说了什么事儿,这才吐血的。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贾宝玉一听,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
他抖着嘴唇,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二姐姐可听说了,珍大嫂子没了。”
贾玖一愣,道:“原来如此。那你是连他两个妹妹的事儿也知道了?”
贾宝玉点了点头,道:“那尤二姐尤三姐生得好生标致,我还说,他们怎么就没有生在我们家。可……”
贾玖连忙打断了他:“宝玉,这种话你还是不要说了,家里外面都不能说。不然,就是老太太把刀搁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登门的。”
贾宝玉一愣,抬起了头。
贾玖叹息一声,道:“宝玉,你要知道,女人家的名声,女人家的命。男人荒唐,只要改了,别人说不定还说夸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女人家就不同。即便是回了头,后面也无路可走。跟这尤二姐尤三姐一样,他们年轻的时候荒唐,年纪大了,青春眼看着就要过去了,也玩够了,要找个老实人过日子。老实人欠了他们的?说实在的,薛大哥哥就是再不好,对他们可没话说。可是他们又怎么做的?只可惜宝姐姐,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名声上肯定是有妨碍的。还有珍大嫂子,明明不是他的错儿,还是被拖累了。”
贾宝玉道:“可是,可是……”
贾玖道:“宝玉,不是可是,而是世道便是如此。女子守贞、爱护名节,那不是因为外头对女子的禁锢,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因为我们无力改变世人的想法,所以只能先改变自己,让自己不致于受伤。而这二尤,就是挑战世俗、挑战道德的下场。”
贾宝玉闷闷地坐了一会儿,道:“二姐姐不来看我,也是因为这个?”
贾玖叹息一声,道:“我们终究是两家人了。”
贾宝玉傻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连贾玖等人离开了都不知道。
探春是个有心的,见贾宝玉这样,终究是不放心,还是留了两个婆子,一个守着贾宝玉,一个去怡红院叫人。
紫绡急急忙忙赶来,一看,见贾宝玉傻傻地坐在那里,两眼发直,满脸紫涨,一头热汗,更是吓了一跳。紫绡连忙拉着贾宝玉的手回了怡红院,不想,回到怡红院的贾宝玉依旧是呆呆傻傻的,不多时,这口角里流出津液来。给他吃的,他也吃,给他枕头,他就躺下。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却是连话都不知道说,更不要说认人、打招呼了。
这下子,不止那些个丫头们慌张起来。就连刚刚准备离开的薛宝钗史湘云两个都知道不好了。
方才贾宝玉给了他们俩这么大的没脸。薛宝钗和史湘云心中都觉得没意思,只不过不好立刻跟着走人,所以才在怡红院多坐了一会儿。可谁想。没多久,贾宝玉又回来了,回来之后,也不跟他们俩打招呼。
薛宝钗和史湘云心里还恼。结果走到院门口。里面传来哭声,他们对视一眼。连忙急急地回来。
薛宝钗见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就知道哭,高喝一声:“哭什么!等宝玉真的出事儿了,你们再哭!”
李嬷嬷道:“宝姑娘,方才老婆子已经试过了。往这人中上掐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怜我们二爷就是没反应。”
薛宝钗一听,差点栽倒。
他被耽搁到这么大也没有个下家。他们薛家固然有不是,可何尝不是王夫人为了贾宝玉算计了他?若是这会儿贾宝玉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他薛宝钗白白被浪费的青春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外面的小丫头见里头不好,怕担了干系,早就一路飞奔去了前头。
不多时,贾母跟王夫人都来了,见了贾宝玉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贾母高声道:“说,发生什么事儿了?宝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谁知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摇头。
王夫人又气又恨又担心。他就只剩下这个一个儿子了。
王夫人喝道:“你们是宝玉的丫头,如何不知道?”
紫绡连忙道:“回太太的话。方才宝姑娘和云姑娘来了,在正堂里面说话。宝二爷却出去了,也没让人跟着。所以,婢子们实在是不知道。”
檀云也道:“回太太的话,宝二爷的事儿,还是一个粗使婆子来告诉我们的。”
“那婆子呢?”
一个扎着头巾、三四十岁模样的仆妇站了出来,越过众人,跪在了贾母王夫人的面前。
王夫人道:“我问你,宝玉到底怎么了?”
那仆妇道:“回太太的话,奴婢原来是伺候着二姑娘、三姑娘、林姑娘、邢姑娘、四姑娘并倩姑娘清姑娘几位姑娘游园子的。不想,在沁芳亭那里遇到了宝二爷。二姑娘特地停下跟宝二爷说了几句话。因为奴婢站得远,不曾听清楚,只隐隐听见什么尤二姐,似乎还提到了东府的那一位。”尤氏已经被贾敬告了祖宗,休弃了,所以,下面的奴才们提到尤氏的时候,都不再称呼他为珍大奶奶,而是用那一位指代。
贾母一听,立刻派人去叫贾玖。
很快,贾玖带着林黛玉邢岫烟探春惜春贾倩贾倩几个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串儿人。
贾母不等贾玖行礼,劈头就问:“二丫头,你到底跟宝玉说了什么话!你看看宝玉,都成什么样儿了。”
贾玖道:“回老太太的话,也不曾说什么。”
王夫人道:“不曾说什么,宝玉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来看看。我的宝玉变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就来拉贾玖,被贾玖轻轻地挣开了。贾玖看着王夫人的模样,微微一笑,可那笑容冷得能将人冻成冰。如果不是王夫人快被怒火烧得差一点就要失去理智,他一定不会忽略这个笑容。
只听贾玖道:“婶娘这是认为错的是我了?那婶娘可知道宝玉说了些什么吗?他夸那尤二姐尤三姐生得标致,还说这两个人若是在这家里就好了,可以一起亲亲热热地过日子。我问他是不是知道尤二姐和尤三姐的事儿,他说知道。我就告诉他,谁家有了这么两个东西,一家子的姐妹也不用见人了,直接学珍大嫂子,将自己吊在房梁上得了。婶娘,我说错了吗?”
贾母也吓了一跳,连忙问林黛玉探春几个:“是这样吗?”
跟着贾玖一起来了几个女孩子都连连点头。
尤氏被休弃的事儿闹得很大,惜春又是常驻荣国侯府的,所以,荣国侯府里的女孩子差不多都知道尤二姐尤三姐的事儿。贾倩和贾清都十分庆幸,今年朝廷不选秀了,不然闹出这种事情,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亲事。之前还能够争一争给宗室做正妻,出了这样的事儿,说不得他们就只能给别人做妾了。
贾清道:“老太太,请恕重孙女儿多嘴。这事儿原来不是重孙女儿这样的人可以说的。只是重孙女儿听着,似乎宝二叔早就知道那两个女人的事儿,似乎跟这两个人十分熟悉。老太太,重孙女儿觉得,似乎应该好好盘问一下宝二叔的人。宝二叔这样很少出家门的人,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么两个人的。”
尤氏被休弃的事儿,贾母跟王夫人都十分清楚,也知道尤氏根本就是被这两个异父异母、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便宜妹子给拖累了。
贾母和王夫人虽然同情尤氏,却也觉得尤氏没有管教好尤二姐尤三姐,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儿,所以对尤氏十分看不上,认为尤氏最后落得那般田地,有大半是尤三姐太能作,也有一小半是尤氏自己的原因。
对尤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尤二姐尤三姐?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有可能被这样的女人近了身,王夫人就觉得恶心。
王夫人立刻跳了起来,吩咐人将贾宝玉的那些小厮长随们抓了起来。
他要亲自审问。
另外一边,贾母看着床上躺着的贾宝玉,心中也直叹气。
不论事情的因由是怎么样,哪怕贾母再疼贾宝玉,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若是真的跟贾宝玉说的那样,让尤二姐尤三姐这样的女人进了大观园,那头一个死的,不是别人,就应该是贾元春了。
多年来,贾母一直认为,只有将这个孙子当成废物养,才能够保住这个孙子的性命。可是现在看来,孙子被养的太过天真还是不好。跟今天这样,若是这种话传扬出去了,那么大观园里的女孩子就不用嫁人了。
头一次,贾母庆幸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但分家了,还分宗了。贾宝玉这里的事儿牵连不到大儿子家。
往日里,贾母来这边小住,看到贾玖推三阻四的,贾母总是不舒服的。可是这一次,贾母真的十分庆幸,自己的孙女儿事情多,不需要在这边长住,不然,名声前程什么的,还真的要被拖累了。()
第29节 醒来
不要说贾母冷,不顾大观园里面的女孩子们了。看看大观园里面的姑娘如今还有几个?
李纨且不提,探春是婢生女,王夫人不点头,他连册子都上不了,大户人家联姻会要庶女,却不会要婢生女。
其余的几个女孩子,史湘云是史家的,偏生把两个婶婶都得罪了。史家两位侯爷外放,妻儿都跟了去,却谁都没带史湘云,可见史湘云跟自家叔叔婶婶之间的关系。史家的女儿史家自己都不在乎了,贾母就更加没有这个精力在乎了。
薛宝钗薛宝琴李纹李绮都不是贾家的姑娘,跟贾母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薛家也好、李家也罢,如今都靠着贾家的照拂过日子,贾母会在乎他们才怪。
反而是贾赦这边,贾倩贾清虽然已经十有八|九要自主婚配了,可是这姐妹俩身上都有爵位,贾赦又大方,嫁妆又早早地预备起来了,还给的足,将来嫁得好,贾琏贾琮兄弟俩自然跟着多了两条臂膀。
贾玖更加不用说。
惜春虽然是宁国府的,跟贾母不相干,可是林黛玉却是贾母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林黛玉又有三个弟弟,无论是哪个将来有出息了,对林家是好事儿,对贾家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所以,贾母绝对不会允许林黛玉的名声被败坏了。
至少目前不行。林黛玉又不是一个孤女,他还有三个弟弟呢。尤其是老大,听说已经开始走科举了。
贾母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林黛玉的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薛宝钗和史湘云,林黛玉的条件要更上一层楼。问题是在于贾宝玉。
对于这个自己亲手养到这么大的孙子,贾母自然是心疼的。可是孙子到底是孙子,将来就是显达了,也是给母亲妻子挣诰命,跟他这个年迈的、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的老祖母,几乎没有什么关系。与其说贾母爱贾宝玉,更不如说。贾母希望这个孙子能够给他小儿子带来光明的未来。
可问题是,上头会允许吗?
贾母经历过很多事情,也热衷于权势,看问题的方式跟贪权更贪财的王夫人自然是不同的。在他看来。宫里的册封礼迟迟没有举行,结果贾元春一被禁足、宫里就办了册封礼,显然是因为贾元春被上头嫌弃了。
命格贵重的贾元春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贾宝玉了。
贾母知道,贾元春已经被禁足了一年多了。接下来更是远远望去,这个孙女儿也只能放弃了。现在,怕是轮到贾宝玉这个孙子了。
贾宝玉能够为家族、为贾政带来好处,贾母自然是疼他的。如果这个孙子只会妨碍到贾政,那么,贾母就是对这个孙子有再多的宠爱,也不得不放弃。
贾母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冷,可是孙子哪里比得上儿子来得重要?只要儿子在,只要有女人,孙子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孙子没了。会有另外一个,儿子没了,那就等于是挖贾母的心肝。
再加上贾宝玉一贯的行事,自然在贾母的心中退了一步。
至少现在的贾母有这个心情关心别的,比方说林黛玉和林家。
只见贾母转头问贾玖:“二丫头,我记得这童生试是二月开始的吧?结果可出来了?”
贾玖连忙道:“回老太太,二月是县试、四月是府试,听说林大弟弟考得很好,在前几名呢。就等着最后的院试了。若是院试定下名次,说不得又是个少年秀才。林大弟弟也是个有心气儿的。听说正在准备来年的秋闱呢。现在只盼他早早地高中了,林妹妹也能扬眉吐气。”
贾母道:“我记得他比林丫头还小两岁,今年才十一吧?若是来年中了举人,虽然比不上甘罗十二为相。却也差不多了。”
贾玖连声道:“正是这话呢。林妹妹家不愧是家学渊源。”
贾母听了,也满脸带笑:“可不是。当年林如海中了探花的时候,也很年轻,模样又生得好,京里不知道多少姑娘家为他红了脸。就是我们家,也是借了祖上的体面这才作成了这门亲。”说着。又喃喃地道:“林丫头也就比二丫头小两岁多一点儿,又是二月里生的。到了来年也不小了,有些事儿也应该准备起来。”贾母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道:“那个时候,琏儿媳妇差不多也才刚进门,倩丫头清丫头的事儿也急,他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林丫头的事儿,最后说不得还是落到我这个老婆子身上。”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看贾母的神色,听贾母的声音,就可以知道,贾母可是很愿意为林黛玉操持这些事儿的。
林黛玉偎依在贾母的怀里,早就红了脸。跟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孩儿一样,提起姻缘两个字,他也是羞涩的。
边上坐着的史湘云看到林黛玉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不自在了。
在史湘云看来,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非贾宝玉莫属。这最好的婚事,自然是跟贾宝玉的婚事。自己跟林黛玉同年,看贾母对林黛玉的模样,史湘云忌惮又嫉恨。
史湘云虽然娇憨,可是有些该懂的东西,他还是懂的。别的不说,就说这科举一事,史湘云还是知道的。虽然说,他跟林黛玉一样,都是父母双亡,可林黛玉有三个弟弟,这就比他强。如今,眼看着其中一个要变成举人老爷了,史湘云更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史湘云很清楚,虽然说跟贾母经常挂在嘴边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原来就不稀罕这个”,可是史家两位侯夫人也带着他出去走动过,史湘云也见识过大场面,别的不说,就说一个是二三岁的举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稀罕的,就连朝廷也喜欢这样的好兆头。若是林禔早早地中了进士,哪怕他年纪小只能在翰林院做个吉祥物,对林黛玉的婚事也有莫大的好处。
一时之间,史湘云倒是怕了起来。
比起薛宝钗,这个林黛玉更是强敌。
史湘云很清楚,自己在贾家的后盾就是贾母。自己能够倚仗的,除了史家大姑娘的身份之外,也是因为贾母。没了贾母的宠爱和支持,他也就是邢岫烟李纹李绮一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丫头婆子赶着上来伺候他。
就连薛宝钗望过来的眼神也充满的不安。
就跟史湘云担心的那样,薛宝钗一样担心王夫人会看中林黛玉。林家有钱,林黛玉的弟弟争气,林家门第高,更不要说林黛玉本来就是一个极出色的女孩子。家世门第不比史湘云差。容貌行事不比自己差,取自己与史湘云两人之长,却无两人之短。叫薛宝钗如何不忌惮?
唯一能叫薛宝钗安心的是,看林黛玉的模样,对贾宝玉也不像是个有心的。若是他坚持,别人也逼不了他。
毕竟林黛玉也只是贾家的外孙女儿。
明明是贾宝玉的屋子,明明贾宝玉还在屋里躺着,明明大家应该关注贾宝玉的情况的,在不知不觉间,注意力的焦点竟然转移了。不要说王夫人。换个心地宽宏的,只要是做娘的,心中未尝没有疙瘩,更不要说王夫人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慈悲人。
王夫人哀声道:“宝玉,我的宝玉,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好歹应一声儿啊。宝玉!天哪,这太医怎么还没有来!”
王夫人忽然吐露悲声,屋里一下子精了下来。
贾母这才想起,贾宝玉又不好了。
贾母迟疑了一下。道:“二丫头,你熟读道藏,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法子让宝玉醒过来?”
贾玖眨了眨眼睛。道:“老太太,习武之人要想让别人醒过来,自然是容易的。只是孙女儿这个法子,适用在武人身上,跟宝玉这样娇养大的孩子,怕是经受不起。”
贾母道:“若是施用了。会如何。”
贾玖想了想,道:“大约需要在屋里躺上一个月。”
贾母听了,便不说话了。等稍晚一点,太医来了,给贾宝玉细细地诊治过之后,也摇了头。
王夫人慌了:“太医,可是我的宝玉有什么不对?”
那太医道:“这位夫人,实在是在下医术有限,还是请夫人另请高明罢。”
王夫人一听,这眼泪就下来了。
贾母到底年纪大些,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先生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太医道:“除非是有人能够唤起哥儿的意识,否则也只能如此。即便是针灸,效果也有限。”
只是效果有限,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王夫人听说,立刻恳请对方施为。怎奈贾宝玉只是哎呦了一声,却回过头来,依旧认不得人。
王夫人这才急了,抱着贾宝玉大哭。
贾母皱了皱眉,叫过贾玖,道:“二丫头,还是你来吧。”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可是老太太,宝玉之前还大病一场,身子还没有恢复过来,再来这么一下,若是不好好养着,或者是再被丫头们勾着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只怕会有损寿元。”
王夫人一听,急了。
贾母低着头,阴沉着脸,想了好半天,这才道:“老二家的,你怎么看。是让宝玉这么呆呆傻傻的过下去,还是让他醒过来?”
贾母疼爱孙儿是真,但贾宝玉也只是他的孙子而已。在贾母看来,太医院里出来的太医,自然是有本事的,即便是那没有本事的。连太医都摇头,只怕真正的原因不在太医的医术不够,而在于上面的人看贾宝玉不顺眼了,想要出手了。
自打册封礼一事,贾母的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连贾玖都有办法,太医却摇了头。贾母的心中自然有了想法。
所以,贾母让王夫人自己做决定。
王夫人也迟疑了。
作为一个母亲,他当然心疼自己的儿子。既然是这种与贾宝玉的寿元有害的事儿,王夫人不能不多考虑一番。
薛宝钗见状,悄悄地走到王夫人身边,道:“姨娘,二妹妹说的,会与宝兄弟的寿元有碍,那是在宝兄弟没有好好养着,又被丫头们勾坏了身子的情况下。”
王夫人一听,立刻做了决定。
只要儿子能好起来,这比什么都强。王夫人相信,若是贾宝玉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屋里,只怕那个赵姨娘就要先坐不住了。
王夫人站了起来,对着贾玖道:“二丫头,你来罢。”
贾玖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示意丫头将贾宝玉扶起来。他先给贾宝玉刷了一个灵疗术,然后往贾宝玉的体内输了一道内劲。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只见贾玖往贾宝玉的后心上一按,贾宝玉居然哎呦一声,就叫连连起来,而且眼珠子还动了动。
贾母跟王夫人立刻扑倒贾宝玉跟前,连声唤着:“宝玉,宝玉。”
贾宝玉先是唤了一声:“老太太,太太,”紧接着,又抬眼,叫了一声二姐姐。
贾玖少不得应了,又吩咐他:“你且好生养着罢。这一次,可把老太太和婶子吓得不轻。”
贾宝玉望着贾玖道:“二姐姐,那尤三姐……”
刚刚醒来的贾宝玉说话有气无力的。可是他依旧执拗地望着贾玖,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贾玖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么个玩意儿!也不看看老太太和太太为你有多担心。我不管你是怎么见到那个女人,又是如何跟他认识的,我也不管你有多喜欢那个女人,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那样的女人,他们惯会装模作样的。因为他们就是靠着装模作样从男人的兜里骗钱的。那种女人,哪怕他长得再漂亮,他也比不上那些终年地里劳作、满脸褶皱的农妇!更不要说,拿到我们家来比较了。这一次,我不再追究,若是有下一次,我非告诉二叔,让他好好管教你一番不可。”
贾宝玉道:“可是,可是珍大嫂子。”
贾玖叹息一声,道:“已经没有什么珍大嫂子了。这位尤大姐相貌不差、为人行事也十分来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摊上那样的便宜妹子,也只能倒霉。谁叫他他父亲生冷不忌,这才叫他代为受过。”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过惨重,居然是尤氏的一条命。(。)
第30节 明悟
贾宝玉一贯是个喜好美色的。他身边的丫头们年轻漂亮,所以他宠着他们,那些婆子们年纪大了,青春不再,贾宝玉就厌恶他们。
贾宝玉用一种很单纯的态度在看着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他的世界观很单纯,漂亮的、好看的,那就是好的、对的,不漂亮、不好看的,那就是不好的、不对的。
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什么道德,也没有想过,一个女人名声败坏了之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贾宝玉虽然讨厌四书五经,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是他毕竟读过书,对书里的内容也有印象。书上的教条一大堆,可是现实里,在贾宝玉的身边,贾宝玉也没见着哪个女人因为私德有亏而死的。
至少贾宝玉自己没有看见过。
所以,贾宝玉一直以为,书上是骗人的。比起那些正经书,他更喜欢那些话本传奇,也十分向往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盼望着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不离不弃、痴心不改、倾国倾城的知音人。
可是这一次,贾宝玉终于知道了,原来书上并不是骗人的,而是他坐井观天,不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尤氏虽然已经青春不再,可是他为人不错,又也会办事儿。因为是填房,威信比不上贾珍的原配,却也因此十分谦逊而谨慎,处事又公道,在贾氏一族里面,风评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贾珍那样的人,十分胡闹,可是大家提起尤氏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说他不好的,就是族里的几位老资格的长辈。提起尤氏的时候,也会竖起大拇指。
这样的一个人,却因为别人的过错而送了命,这件事情对贾宝玉的冲击自然是极大的。
贾宝玉的心中甚至还要一层恐惧,那就是,他害怕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会被他连累,而走上尤氏的老路。
尤氏的风评再好。可他是贾珍的妻子。年纪也大了,多年婚姻生活的不顺遂,早就在尤氏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哪怕尤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如今也迟暮了。这样的尤氏,当然不可能在贾宝玉的心上留下很深的痕迹。
贾宝玉第一次吐血,可不仅仅是因为尤氏的死。他还惦记着尤三姐的悲惨的结局。
可是尤氏跟尤三姐加起来,又哪里比得上他身边的这些个姐姐妹妹们?不说别人。就是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贾宝玉虽然厌烦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经常劝谏自己上进什么的。可是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好。他们的心意,贾宝玉还是知道的。
还有薛宝琴,天真娇憨,论容貌、论才学。还胜过薛宝钗一筹。
这样的几个美人,其中一个还情深意重,贾宝玉当然舍不得他们出事。
贾宝玉自认自己跟姐姐妹妹们是清清白白的。可是尤氏的死让贾宝玉知道了一件事情。自己清白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的人是否相信你是清白的。如果外面真的容不下史湘云和薛宝钗了,哪怕这两人真的清清白白的,外头也是不会听他们辩白的。
尤氏的死让贾宝玉开始长大了。
贾宝玉终于开始学着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只是这个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贾宝玉的沉默,大家都看在眼里。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越发殷勤地每天都来怡红院,而探春,作为妹妹,他虽然没有史湘云薛宝钗两个这样来得勤、呆得久,可是比起其他姑娘,他也算是比较殷勤的一个。
毕竟,这是容易刷王夫人的好感度的好时机。
倒是贾玖、林黛玉、邢岫烟、惜春、贾倩、贾清几个,都是跟着贾母进进出出的。贾母来,他们也来,贾母起身离开,他们也跟着贾母一起告辞,绝对不会提早过来,也不会多呆一刻。
如果换了以前,贾宝玉一定会长吁短叹,甚至开口挽留,可是现在,贾宝玉也只是默默地看着。
终于有一天,贾宝玉跟母亲开口了:“太太,我想着,是不是搬出来住。距离太太住得近,有太太的照顾,我也能安心地养身子。”
王夫人哪里舍得?
现在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王夫人手里有钱有权,贾元春又是正经的皇妃,连贾赦都矮王夫人一截,王夫人又如何需要在乎薛家和薛宝钗的态度?
但是现在,搬出了荣国侯府,贾政王夫人跟已经分宗出去的贾赦也没有多少关系了。属于荣国侯府的人脉自然也跟他们无关。更重要的是贾元春也不是原著里显赫的皇妃娘娘,而是一个已经明显地糟了厌弃,就差一点就要被废为庶人了。
这个时候的王夫人哪里会舍得放开薛家?
他需要薛家的钱,也需要薛家的人脉。他需要为贾元春打开路子,让贾元春重新得宠、生下龙种,也需要薛家的钱,为贾宝玉的将来铺路。
所以,王夫人需要贾宝玉住在大观园里面,继续勾着薛宝钗。
只听王夫人道:“傻孩子,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如今你身子正弱,正该好好休养才对,哪里经得起如此搬来搬去地折腾?若是你觉得不够清净,那为娘隔天来看你也使得。”
贾宝玉也是个聪明人。
不是他不通世情,而是以前他从来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可是这些日子,他躺在屋里,将尤家三姐妹的事儿想了一遍又一遍,琢磨开之后,就开始琢磨自家的事儿。
以前,贾宝玉想起大观园的时候,就会想到大观园里的好景致。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贾宝玉总是会想到,为了这园子,他的堂姐出了一百万石的仿太湖石,这些石头在平常就能够卖到十两银子的单价,而那会儿,正赶着京师里面好些人家都在修省亲别墅。这价钱还能往上走。
偏偏这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落到了薛家的手里,居然三钱不值两钱地贱卖了。
以前贾宝玉觉得薛宝钗是个极能干的女子,可是现在,贾宝玉只觉得这个薛宝钗有些笨。偏生大观园的修建,是薛家负责的。
这里面有多少事情,过去贾宝玉是根本不会想。可是现在贾宝玉根本就不敢想。
知子莫若母。同样,作为儿子,贾宝玉其实对母亲也很了解。虽然贾宝玉很软弱。不敢反抗母亲的任何决定,但是这并不表示贾宝玉就不知道母亲的缺点了。至少,贾宝玉是知道的,母亲很贪财。堂姐送来的这些价值上千万的石头。哪怕是堂姐亲自交给表姐薛宝钗的,只怕在母亲的眼里。那也是堂姐送给大姐姐,是属于他们家的。
母亲跟表姐会因为这些石头闹出多大的事儿,贾宝玉自然也是有数儿的。
贾宝玉天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很笨。实际上,他很聪明。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他一样能够猜到前因后果。虽然没有人跟贾宝玉说,这是贾玖的算计。贾宝玉也猜到了。
可是贾宝玉不能就这么说贾玖做错了。因为就连贾宝玉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背负上这么沉重的债务。道门备了这么多的石头,显然是想着借机大赚一笔的。堂姐这么做,不但是欠了道门一大笔钱财,还在道门中担了不是。
这些事情,贾宝玉还是想得到的。
因为想得到,贾宝玉才越发惭愧。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堂姐。
当年王夫人被关进佛堂的时候,贾宝玉还小,又是住在贾母院子里的。贾母疼孙子,禁止下面的人在贾宝玉的耳朵边儿上说这个说那个。即便是有人在背后嘀咕,被贾宝玉听见了,说这话的人也会被贾母责罚,甚至是撵走。所以,以前的贾宝玉对王夫人的事情知道是知道,但是从来就没有在心里放到第三天。
现在,贾宝玉一去想,各种负面、阴暗的、曾经听到过的闲言碎语就这样浮现在自己的心头。
偏偏王夫人是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虽然把贾宝玉当成了诱饵,可是王夫人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最后还是为了贾宝玉。天底下的人谁都可以说王夫人的不是,唯有贾宝玉不能。
所以,听到母亲拒绝之后,贾宝玉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睑。
他什么都没有说。
看到这样的贾宝玉,贾母十分奇怪,连忙舍了林黛玉,关心起贾宝玉来:“宝玉,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在你的耳朵边儿上说了有的没有的?”
贾宝玉微微弯起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被风一吹就能散的笑容,道:“老太太,并没有人在我跟前说什么。我只是想着,那位珍大嫂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因为被人拖累了名声而不得不选择了了断。我们家也应该引以为戒才是。别的不说,好歹我也大了,总不好继续跟姐姐妹妹们这样胡闹,所以我才想着搬出去住。”
贾母听了,这才安心。
没有人在贾宝玉耳朵边儿多嘴就好。
贾母道:“都是你二姐姐,被宫里来的姑姑教傻了。虽然说你们兄妹几个住在这园子里,可都是独门独户的,关起门来,还不是各过个的?哪里就跟闺誉联系上了?”
“可是……”
“好啦。你安心养身子,莫要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你想,这到底是你大姐姐的意思。若是真有什么不对,你大姐姐还能下这样的懿旨?自然是经过上面点头的。若是这懿旨不对,早就被上面给驳了,又如何发得出来?你还是放十二个心罢。”
听贾母这样说,贾宝玉低着头,不说话了。
如今他的身子还没有大好,精神也短,很快就缩进被子里,睡着了。
贾母到底不放心贾宝玉跟,哪怕是七月快来了,贾母也没说要回去。只有贾玖带着林黛玉邢岫烟惜春和贾倩贾清几个回城。贾母原来还想把林黛玉留下,可是当不得贾玖说林家下面三个小的这么多日子不曾见到姐姐,怕是想得很了。就连林黛玉自己也表示,他想弟弟,贾母这才放了行。
七月初一接祖宗,七月十五送祖宗。
七月本是祭祀大月,贾玖根本就忙得分不开身。等七月十五一过,林黛玉又要送弟弟去参加院试,也就是章试了。这是童生试的最后一关,若是过了,就是秀才,能够参加来年的秋闱了。
林黛玉不可能不上心。
虽然林禔自己信心满满,可是林黛玉还是拉着弟弟的手好生叮嘱了一番。林禔考试要用的篮子,林黛玉也是亲自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至于贾赦这边,经过这些日子的忙乱,他总算是个梁家还有颜家达成了共识。梁家人对贾赦这边的几个女孩子都不陌生,梁鉴的妻子对贾倩的感觉还相当不错,想为自己的次孙聘下这个媳妇。至于贾清,早就被颜家内定了。原本这两家还以为这姐妹二人会参加大选,婚姻不能自主,还有些惋惜呢。如今得知贾倩贾清姐妹将报超龄,都透了个意思出来。
三家达成了共识,等来年大选开始了,正式报了超龄,上头又批示下来了,在进行正式下聘。
现在,还不急。
有些事儿是急不来的。
能够跟梁鉴这样,爬到宰相的位置上,还稳稳当当的坐着,下面的子孙也个个出息的,本来就不是易与之辈。
有了这事儿打底,贾赦的心里也好过些。虽然女儿的未来还不知道如何。但是贾赦已经托了张家帮忙打听商家的事儿。贾赦对那位温文尔雅却武力值极高的商清逸印象十分深刻,自然也希望能够攀上这门亲。
商家那位姑娘到底如何,贾赦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贾赦十分清楚,有商清逸这个哥哥在,商家将来少不得一场富贵。有这样的哥哥,有这样的家世,哪怕那位商家小姐容貌并不出色,也足够倾国倾城。
只是那位商家小姐虽然说已经定亲了,却迟迟不见成亲,以致于年纪都不小了。只怕中间还有什么缘故。()
第31节 形势
赦,对林禔的成绩十分满意,与有荣焉地叫人拿出了两千响地鞭炮,放在大门口使劲儿地放,还想大举宴客,好好炫耀一下这个外甥。林禔花了好大的劲儿,最后抬出自己要好好攻书,准备来年秋闱,这才拦住了贾赦的兴头。
不过,那些日子,贾赦走路都带着风。
自打林如海将孩子托付给贾赦,贾赦的心上就压着一块石头。林如海可是正经的科举出来的官儿,探花出身。若是他的儿子被自己家养废了,贾赦也没脸去见林如海了。
值得庆幸的是,林禔不负林如海的期望,小小年纪就中了生员。若是这最后的院试发挥正常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容易了许多。
如果不是林禔自己拒绝了,贾赦还想着带林禔往张家多走动走动,争取为林禔找把伞罩着呢。
这是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则是那碎岛特使又上门了。据说是贾赦某次拜访一位老朋友的时候,无意中说起那碎岛送来的盆景的叶子被风吹动居然会发出跟风铃类似的声音。贾赦也不过那么一说,结果,没两天那碎岛使节跟鸿胪寺少卿打了招呼,希望前来拜访。
贾赦得到通知的时候就愣。
更重要的是传话的小吏还跟贾赦交了个底。
这两年,也不见这碎岛特使副使来贾家,京师也不见这些人的动静,贾赦还以为没事儿了,却没有想到是因为这碎岛的死敌出现在晋国。
宫里面只要有些见识的小黄门都知道,晋国是不会放弃如此机会的,更何况是其他人?
来报信的小吏就这样告诉贾赦:“国侯,根据我们鸿胪寺得到的消息,晋国诸位皇子,对内争权夺势,对外争夺军功,以前他们的皇帝还能够压得住,如今却是压不住了。按照晋国皇帝过去的做法,他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们手握兵权。(。)
第32节 庄子
虽然说童生试并不是十分困难,可是要考上案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跟林家这样,家里就一群孩子,而且还要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出来顶门户。
一般情况下,都已经知道了林禔要准备来年的秋闱,一般人怎么也会把那些糟心事儿压一压,好让林禔在来年发挥得更好。对未来也更加有利。可是贾玖却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直接告诉林黛玉林禔姐弟。
也难怪原本是来给外甥外甥女儿道贺的贾赦都要跑路了。
不告诉林家姐弟吧,可是算计林家、算计这两个孩子的正是贾母,林黛玉的亲外祖母;告诉林家姐弟吧,偏偏赶在了这个档儿,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耽搁林禔来年的考试的。
偏偏贾玖还真的当面说开了,贾赦当然只好跑了。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林家姐弟。
贾玖也没有多呆,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也跟着走了。这父女俩的反应,可是把后花园里面的女孩子们都吓了一跳。贾倩和贾倩年纪大一点,一个清楚贾赦的为人,一个明白贾玖的坦率,倒是没有想太多。可是邢岫烟却忍不住多想。想多了、把自己吓个半死,还只能压在心里。
反倒是林黛玉和林禔,两个人看见贾赦和贾玖父女俩虽然表面不同,可本质却是一模一样的行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黛玉道:“大舅舅还是这副样子。”
林禔也略略夸张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小孩子似的。”音量低得也只有他们姐弟俩听得见。
林黛玉看了林禔一眼,有人忍不住笑了。
的确,贾赦在很多时候很像一个小孩子。以前林黛玉还纳闷过呢。虽然说有些水分,可是北疆那么多的将士都死了,唯独贾赦等寥寥几个人活下来了,这里面固然有运气等其他因素,可贾赦若是自己没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这样的贾赦,居然还被人算计的抬不起头来。
以前林黛玉也只是窥得几分。却也不过是个大概的印象。倒是今天,看了贾赦的表现,林黛玉这才明白其中的不对劲。
刚来贾家的林黛玉因为在孝期里面,也不曾见过贾政。也不清楚贾政的为人。倒是这几次,贾母经常带着他往郊外去,虽然他推不过,去了几次,虽然还是没有见过贾政。可是从一些细小的地方,还是可以看得出贾政的为人的。
贾政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会装。本来就长着一副好相貌,加上会装,即便有事儿,即便心里发虚,也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对比贾赦,良心上一旦过不去就坐不住的性子,贾政岂不是更端得住?更可靠?
所以,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贾政就比贾赦感觉更出彩也更可靠了。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贾赦才比贾政更可爱一点。至少他还有良心,也知道好歹。而对比之下,贾政则是连起码的尊卑和原则都没有了。
跟贾政这样的人,说他沽名钓誉,也是客气了。
贾政是林黛玉的亲舅舅,林黛玉不好说贾政的不好,可是在心里,林黛玉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林禔看着姐姐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的模样。心中也放了心,道:“看到姐姐安好,我也放心了。”
林黛玉道:“关于二姐姐方才说的事儿……”
林禔微微一笑,道:“姐姐。表姐也是好意。若是表姐这会儿不说,等来年秋闱结束了,老太太忽然提起此事,我们若是没有准备,岂不是措手不及?如今表姐特地来提醒我们,我们也能够做好心理准备。也不会误了一年之后的秋闱。姐姐,表姐是真心对我们好。这个弟弟知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你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禔笑笑,忽然又提起了一个话题:“姐姐,之前表姐不是说弄什么盐肥吗?如今如何了?”
林黛玉道:“怎么说呢。听二姐姐原来的意思,似乎是要用海盐来炼制盐肥,结果,如今江南的盐肥还是用土里挖出来的一种特殊的泥加工而成的。反倒是织造作坊上用起了海盐制品。只是数量不多。”
林禔道:“那岂不是说,那个海盐没有用了?”
林黛玉白了林禔一眼,道:“怎么没有用?不过是盐税太高,盐商们不愿意出手。盐场上的盐堆积如山,却卖不出去。百姓算计着每一块铜板,却买不到足够的盐,只能看着粮食白白地糟蹋了。”
林禔一听,倒是愣了愣,良久才听他道:“姐姐,这些事儿,我从来都不知道。”
林黛玉道:“是了,父亲走的时候,你还小呢。所以父亲才没有告诉你。就是我,也是偶尔听了那么一耳朵,后来留了心,慢慢地才知道的。”
林禔很想说,他上辈子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可是看道林黛玉的脸,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虽然上辈子,林禔被他那个狠心的老爹算计得很惨,可是在林禔的心中,那个爹就是再狠心,也是他的亲爹。当然,林如海也是他的爹。两个父亲,林禔都认,不过,有些亲疏之别而已。
反而是林黛玉,林禔自认自己是把这个姐姐当成女儿养的。可实际上,林禔也知道,这个姐姐十分聪明,很多事情,也比自己更透彻。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禔也会想着,若是自己上辈子身边有这么个人,那么,上辈子的最后,自己是不是也不会落到那么悲惨的地步。
不过,这样的念头,林禔也只是想想而已。
上辈子自己就是最后失败了,但是,那些人依旧是他的父亲、他的兄弟。
林黛玉看这个弟弟默默的站着,也不说话,不觉有些奇怪,悄悄地拉了拉林禔的衣袖,道:“禔儿,你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二弟三弟了。今日好容易进来了,可要见他们一见,说几句话?”
林禔一听。耳朵就耷拉下来了。
上辈子的糟心兄弟,这辈子又遇到了。实在是太虐了!
脸上虽然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可这脚下却没有停,而是跟着林黛玉走了。这速度还不慢。
另一边。贾玖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坐下来写信,可把长乐公主给吓了一跳。等贾玖写完了,派人将信送出去了,长乐公主才坐了过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玖连忙如此如此说了。
长乐公主道:“居然还有这事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碎岛使节忽然就销声匿迹了。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呢,却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贾玖道:“如果真的就跟表面这么简单就好了。”
长乐公主道:“从表面上看,这个晋国皇子似乎是来避难的。”
贾玖道:“也难说他没有这个野心,想借着我们大齐翻盘。”
长乐公主道:“那就要看谁会落入谁的算计之中了。”说话间,这双眸之中却是多了几分凌厉。
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别人的棋子?真正得到大自在的,又有几人?哪怕是长乐公主,当初也只能无力地选择服从。寻根究底,还不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手里没有筹码。只能被别人选为弃子。
而现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的手里终于有了自保的能量。
这样想着,长乐公主又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
这也是一个不甘心做棋子的。只是棋盘越来越大,已经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接触到的后宅的一亩三分地。这个丫头又该怎么做的?又会怎么做呢?
没错,虽然说,长乐公主是因为噩梦困扰,加上救命之恩,这才跟贾玖走到一起的。可是走到今天,他跟贾玖之间。也不仅仅是两只偎依在一起取暖的小兽了。
换而言之,他们手里的筹码,已经足够引起皇帝和太上皇的惊慌了。这一次,太贵妃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因为皇帝和太上皇之间争执不下。谁也占据不了上风,所以太上皇选择了牺牲一个妃子,而皇帝立刻顺水推舟地宣布了国丧,就是希望能够争取时间。
只是,太上皇和皇帝大概都没有想到,他们尽力拖了一年。却来了两个难辨敌友的劲敌。
那碎岛就不用说了,早就摆开了姿态,一口咬定,贾家献上去的《兵甲武经》乃是他们碎岛王家的不传之秘。可是碎岛使节团之中,也没有王族之人,更不要说验证了。所以就连积威甚重的太上皇都不敢强逼贾玖,只能暗中示意。
而这即将到来的晋国皇子,谁都知道使节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人质的一种,尤其是晋国冷不丁地派了一位皇子过来,即便原来不过是例行之事,有了这么一个人在,份量也立刻变得不同起来。
最后,便是道门。
道门虽然一直没有表态。可是谁都知道,贾玖身上关系着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也影响着银衣道子一脉的强盛。无论是国师还是道魁,他们都不会看着如此重要的门下弟子从此离开道门的。
别的长乐公主也许不清楚,可是这太上皇和当今争夺的焦点,长乐公主还是明白的。说白了,也无非是两个字土地。
长乐公主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玖丫头,如果有人要你手里的庄子,你会怎么做?”
“庄子?北面的那些?”
“是。”
“要就拿去。”
长乐公主愣了一下,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玖抬头看了长乐公主一眼,道:“我置办那些庄子的时候,原本就是安定北方,让北面的幸存的百姓能够就近找个地方安顿。而且,我们家的房子、地已经够多了。所以,我拉上了你不说,用的,也多是宫里出来的人。当然,我也知道,全部都用宫里出来的人,将来肯定是会出问题的。所以我又安插了些道门的人。宫里出来的人,有的是太上皇的手下,有的是万岁的人,再有道门中人掺杂其中,就是下面有贪污之事,也不会超过界限。换而言之,安顿百姓顺带解决宫人们的养老问题,两个目的我都达到了。至于那庄子属不属于我,我无所谓。红利送来了,我收下,没有红利,就当我已经把这些庄子转手了。如此而已。”
长乐公主道:“你真的不在乎?这些,可是我们本钱。”
“本钱?什么本钱?”贾玖有些不赞同地看着长乐公主,道:“长乐,你是公主,你自己就是你的本钱,而我,我本身就是我的本钱。跟那些身外之物无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当初我有这个,那我就不会去和亲,也不会遭遇那些事情……”
贾玖叹息一声,道:“长乐,你应该这么说。如果我大齐足够强大,那就是那些蛮子给我们送女人,而不是我们大齐的给别人送女人了。会有和亲,不是我们没有本钱,而是我们本身就不够强大。”
长乐公主死死地盯着贾玖,道:“说得倒是容易。那庄子,我是不会给别人的。你若是不要,给我。”
“好。”贾玖真的叫人把文书和账本都拿了出来,又道:“往年都是知柳跟我对账的。回头我跟他说一声,让他跟你对账。”
长乐公主看着面前的东西,忽然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就不知道推一推?就这么把东西给我了?”
贾玖答道:“无论是钱财还是其他,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儿。就跟这些东西一样。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想做的时候,就做了。计算每一步需要的银钱,计算收支,再看那看那些因此而受益的百姓。这就是我打发时间的方式。如今这些庄子我也腻了,你拿去正好。”
长乐公主忽然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里面,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凄楚:“真该叫外面那些为了这些东西争得你死我活的人听听,只怕他们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臊|也|臊|死了。”(。)
第33节 贱女
听见长乐公主这么说,贾玖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忽然道:“我也曾经是这样的人,认为手里有更多的财富,才会更安全更幸福。不过,现在我长大了。”
在农耕社会,土地就意味着财富、意味着权势,拥有土地的人,往往拥有更多的财富。所以,贾玖才会牢牢地抓着土地不放。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的贾玖明白,土地再多,一个人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土馒头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与其拿着那么多的土地给自己招灾,还不如送出去。
眼前的这位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道:“能看开的人是福,能放下的人更是福。”
而长乐公主知道,自己偏偏是那个看不开的人。而且,在他生活的地方,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开。
这才是最悲哀的是。
明明知道自己被土地、被权势牢牢地束缚着,可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未来,长乐公主还是要挣。哪怕很多时候他都不想争。
沉默了还一会儿,才听长乐公主道:“你父亲到底是不同的。”
贾玖道:“有什么不同的?是多了一只眼睛,还是多了一只耳朵、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我父亲想怎么疼我就怎么疼我。至于你,万岁就是疼你,也要看臣子们的脸色。”
长乐公主道:“真不知道谁是皇帝。”
长乐公主可不是无的放矢。
大齐就是这么悲哀,不是中央集权高度集中的国家,臣子们不理会君王是常有的事儿。在前朝的时候,就还有两个皇帝是被臣子们废掉的。
对于长乐公主来说,他自然是讨厌这种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年代。尤其他还是个公主,却还要被一群臣子左右自己的命运。
可对于贾玖来说,君王的权力受到制约,这才是国家长治久安之相。
只是,在面对长乐公主的时候,贾玖并不能这么说。
贾玖道:“不然怎么有这样的说法:皇帝是天底下最惨的行当,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还多。白天要被大臣们耍着玩,晚上要被后妃们|嫖|着乐。更狠的是,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干活都有个工钱。皇帝没有;这天底下谁家的房子都有张契书,皇帝还是没有。……”
话未完,长乐公主倒是笑了:“你这个捉狭鬼!”
却是什么都来不及说,自己先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去了。
虽然长乐公主的脸上都是笑。可是那眼睛里面却滚出了泪花儿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邱典赞在边上看了,浑身一震,低下了头。
在别人看起来很惊悚的又哭又笑,在贾玖眼里。却是再平常不过了。跟他们这样的人,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上,思考事情、看待问题的角度本来就跟一般人不同。同样的事情,领悟和感受自然跟一般人也不同。也就是这样的他们。做起事情来,也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
长乐公主在贾家并没有呆很久,隔天就回去了。
这些庄子什么的,他还要拿回去入档。
长乐公主离开了以后,晴雯偷偷地问贾玖:“姑娘,姑娘在北面应该不止一座庄子吧?就这么白送出去,是不是不大妥当?”
贾玖微微一挑眉,道:“你怎么知道长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怕我出事儿,这才跟我这么说来着?不过是一些外物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晴雯道:“可是姑娘不是还欠了道门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么?”
贾玖道:“你说那个?那个我早就还上了。”
有些事情,就是小红晴雯这样的贴身丫头都不知道的。对于道门来说,财货不过是死物,金银之物,如果没有用起来,也不过是些漂亮的石头。道门中人比一般人看得透、也做得好,这才成就了如今的道门。贾玖虽然没有直接给道门财货,可是在北方,那偌大的疆域之内,有人烟的地方,就有道门的人。那些百姓,有了困难,第一时间会找附近的道观,道观不能解决的问题,再去找庄子上的管事儿,庄子上的管事儿还是不能解决问题,才会找官府。有的时候,就连当地的庄子、官府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的时候,都会找附近的道观。
这才是道门要的。
在那些官员们的眼里,目不识丁的百姓只是他们手里的工具,可是在道门的眼里,百姓才是根本。
是的,在道门的眼里,百姓才是根本。虽然说,道门被尊为国教、得到朝廷的供奉。可是在道门的眼里,百姓才是道门的根本。
这是千百年来,道门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经验。无论是被佛门压得喘不过起来的时候,还是如今风光无限的时候,道门都没有忘记百姓。所以才有了道门在大齐一家独大的局面。
因此,将这些庄子白送给长乐公主,贾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因为道门要的东西,道门早就拿在手里了。至于贾赦这边,贾赦自己都发愁家里的进项太多,想着怎么花掉一些呢。
想到这里,贾玖又是一叹。
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对土地二字有着深厚的心结,对于购买土地、添置田产,也有着与生俱来的狂热。这一点,贾赦是如此,贾玖也是如此。怎奈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无休止地拥有土地的。
别的不说,就说贾赦,手里那么多土地,有的是功臣田——功臣田是跟着爵位走的。若是有一天,爵位传到了头,功臣田是要还给国家的——有的是祭田,这是祖业,还有的是私产。这是分给下面的儿子的。
以前贾赦老是觉得手里的田地不够,每年给他带来的收益也太少,经不起全家一年的开销。可打贾政一家子搬出去之后,贾赦突然发现,家里的开销至少少了一半。原来每年都紧巴巴的,到了如今,居然每年都有好多结余。更重要的是。自家闺女手里也有很多土地。甚至连宫里都对自家闺女手里的土地虎视眈眈。
贾赦不敢猜想闺女手里到底有多少土地。可是这并不能阻止贾赦脑补,而脑补的结果就是,贾赦每天辗转反侧、根本睡不好觉。
答应女儿弄什么盐肥。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把家里每年都十分巨大的进项花出去一些,不致于让他每年都有那么多的银子用来添置土地。
贾赦的这些心事,贾玖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可日子久了,还是有些苗头的。贾玖原来是想把这些庄子给道门的。不过,既然长乐公主先开口了,他也就顺势点了头。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就跟这些庄子一样,长乐公主把这些庄子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那是因为长乐公主是当今的亲生女儿。而对于贾玖来说,这些庄子连鸡肋都比不上。
鸡肋还有个滋味儿在,而这些庄子再留在贾玖的手里。也只会烧手。
第二天,碎岛使节在鸿胪寺少卿的陪伴下来了。不止碎岛使节来了。就连道魁也来了,还作了国师的打扮,让贾玖着实愣了一下。
要知道,道魁可是轻易不出玉清山的,之前就是出了玉清山,也是因为自己在宫里。这次道魁来了这荣国侯府,还作国师打扮,本来就十分异常。
贾玖忽然发现,其实上次在宫里,见到作国师打扮的道魁,此事也十分不寻常。只是当时的他却忽略过去了。
今日,道魁又作国师打扮,显然是另外有事。
因为年纪一天天地看大,贾玖已经轻易不去玉清山了。只要他的名字还在那册子上,贾玖就不能轻举妄动。当然,若是那册子上划了贾玖的名字,贾玖也就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了。
先以弟子礼见过师门尊长,请尊长上座,贾玖这才与那碎岛前王傅见礼。这也是应这位前王傅要求。
本来,贾玖只需要把那盆宝石树搬到荣禧堂就可以了,可是这位碎岛前王傅却坚持要再见贾玖一次,大齐目前也没有找到对付飞翔在高空中的碎岛玄舸,所以不得不在碎岛的威逼之下退了一步。
不过,那盆宝石树还是被搬到了荣禧堂内。
那碎岛前王傅在听到宝石树在风中摇摆扬起的阵阵铃声的时候,都顾不得许多,当即快步走到哪盆景跟前,伸出了手,要摸那宝石树,却又好似怕碰坏了似的,又把手缩了回去。
就连那个之前每次都跟贾玖不对付的碎岛副使,也是一脸激动。
看见这样的两个人,贾玖也觉得没劲儿。
如果不是上面要求他配合,他早就起身走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碎岛前王傅这才转过身来,却是根本没有要人扶,就那么走到贾玖面前站住了:“贾郡君,这次多谢您了。”
贾玖看了看道魁,见道魁暗暗颔首示意,贾玖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这个传说是盲人的碎岛前王傅:“您太客气了。”
这碎岛之人前倨后恭的态度,贾玖也十分不喜欢。只是现在大齐还没有这个实力,也只能咬牙忍着。
贾玖最讨厌这种憋屈了。偏偏眼下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贾玖的态度不好,那鸿胪寺少卿的脸色都变了,连连跟贾玖打眼色。
反倒是那个碎岛前王傅,似乎根本就没有发觉一般,道:“那么有一件事情,在下必须告知贾郡君。此乃碎岛王树的树枝,只要王树殿有秘法保存,也只有王族嫡系有这个能耐将他种活。”
“什么意思?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那碎岛前王傅居然真的点了点头,道:“正是。也许这对贾郡君来说,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对于碎岛而言,碎岛王脉绝不能流落在外。”
贾玖眯起了眼睛,看看这位碎岛前王傅,又看看他的副使,忽然道:“即便是一个贱女?”
“你!”
那碎岛副使立刻激动了起来,想要高声,却被这位前王傅给拦住了。
“看来,您对碎岛并不是一无所知。是因为您的母亲吗?”
贾玖眯着眼睛,道:“我打落地就没有见过母亲。我之所以会知道,不过是因为我经常会做的一个连续的梦而已。”
那碎岛副使显然吓了一跳,反而是那碎岛前王傅,居然跪了下来,口中道:“微臣见过殿下。”
贾玖早就闪到了一边,道:“你也别先急着跪拜。你我都知道,碎岛贱女。即便是碎岛最尊贵的公主,也比不得一个男性乞丐来得尊贵。所以,您说我的那位先祖是为了什么离开碎岛?碎岛不是一个适合女子生活的地方,而我的故土也不是什么碎岛。你可以回去了。”
那碎岛副使连忙过来搀扶这位前王傅,反而是这位前王傅,拒绝了自家副手不说,还道:“您将慈悲送给了那些百姓,您就不能怜悯一下您的子民?”
贾玖耸了耸肩,道:“说得还真是轻松。不过您大概是没有听懂。在我的印象里面,我是大齐人,跟碎岛没有什么关系,最多也只有一个让我睡不好的梦而已。至于你说的那些子民,你是碎岛的官员,你不为他们谋福祉,还有谁为他们谋福祉?老是缠着我又有什么用?既然这宝石树已经好了,还请你拿回去。您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还请您信守承诺。”
那碎岛前王傅道:“那么微臣若是不守承诺呢?”
贾玖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以试试。”
“即便我那个从上面丢下火把?”
贾玖答道:“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么,我会选择跟碎岛一刀两断。”
那碎岛前王傅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道:“我还是为你讲讲晋国,还有那位晋国六皇子,以及他身后的人的故事罢。您会想听的,因为这关系到大齐的安危。”
贾玖迟疑了一下,无奈地承认,就跟对方说的那样,他不可能对这现成的情报放手。()
第34节 使团
原来这位晋国六皇子乃是碎岛死敌慈光首辅的亲外甥。当年,慈光与晋国联姻,偏偏慈光之主没有儿女,所以选择了当时的慈光首辅的妹妹作为和亲人选。这位贵女为晋国皇帝生下了一个儿子,便是这位六皇子。
更重要的是,这位慈光首辅正好是晋国使节团中的一员。而且,当初碎岛会失去王,这位慈光首辅功不可没。
这对于大齐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碎岛之人会失去王,固然是因为碎岛本身的陋习,可敌人的算计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如今大齐太上皇和当今的争斗已经日趋白热化,在这个时候,晋国派出皇子,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情。
尤其使节团里面,还有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即便对方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但是,他只要有传闻中一半的心机,对于大齐也是一桩大麻烦。
碎岛使节看得出贾玖无心跟他们多谈,拿走了那缸宝石树之后,便走了。
反倒是道魁,在碎岛之人离开之后,并没有走,而是跟贾玖道:“听说,你把那些庄子给了长乐公主。”
“是的,师叔。”
因为不是在玉清山上,因为道魁还是变装而来,贾玖并没有叫破道魁的身份,而是这么含混着。
道魁也不生气,道:“我能知道原因么?”
贾玖答道:“无论那些账本、契约在不在道门的手中,道门对这些地方的影响力绝对不会少。就是我把这些东西交到了玉清山上,也不会让道门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力加强多少。所以,这些契约对于道门来说,连鸡肋都不如。收着他们,对道门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反而会让某些人的眼光转向道门。”
道魁听了,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是。只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莫要忘了先跟玉清山打个招呼。”
贾玖听了连忙应了。道魁又交代了几句,方才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跟贾玖这样说:“你行事不必太过谨慎,无论如何,你都是道门的一员,道门也是你坚实的后盾。”
贾玖听了。连忙肃容应了。
有些事儿,道魁说得,可贾玖却不能太当一回事情。他并不是孤身一个人,而是贾家的女儿。很多事情,在别人家。也许会简单很多。可是在贾家,这些事情只会带来麻烦,而道门的照拂只会让局势恶化。
所以,即便是要借道门的力,贾玖也十分谨慎。
碎岛送来的情报来得有些晚,还没等贾玖将消息送到宫里并与宫里达成一致,那晋国使节团就来到了大齐,住进了鸿胪寺。
这些事情,原来是跟贾玖没有关系的,可是当不得贾母最近老是喜欢往贾政那边跑。使得贾玖也不得不经常去郊外应酬一二。
倒是贾宝玉,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也不大在大观园里面混了。他是贾元春的弟弟,生得又好,很多跟荣国府有旧的人家,很多不用在乎某些事情的人家,都乐意邀请他,所以,贾宝玉也是少数见到那位晋国六皇子的人。
那天,贾宝玉一回来。便先见了贾母,还忍不住兴奋地跟贾母道:“老太太,我原以为,习武之人往往是个粗黑的糙汉子。哪里想到,那位晋国六皇子居然是那样精致的人物。可惜了,我只是在远远地看了一回。北静王爷也说了,等他跟这位晋国皇子结交了,必定为我引荐一二。”
贾母可不在乎什么晋国皇子,倒是听说北静王邀请贾宝玉下次再聚。心中十分欢喜,道:“北静王府与我们家也是世交了。都是四王八公中的一份子,又是几辈子的老交情。怎奈你那个大伯父是个左性儿的,跟这些老亲们就是走动不起来。这七八年过去,往日里再多的情分,也都淡了。宝玉,你对北静王印象如何?”
贾宝玉连忙道:“老太太,孙儿听说,北静王爷不但是位贤王,还是个才貌俱全、风流潇洒之人,不为官俗国体所缚。孙儿早就想着结识一二。这次一见,果然非同俗流。”
贾母听说,又问了贾宝玉跟北静王相处的许多细节,贾宝玉叽叽喳喳地说着,下面的王夫人不时地点着头,显然对贾宝玉结交贵人之事十分满意。
倒是贾玖,一听北静王,就想起了北静王府如今在朝廷里的实际影响力来。
作为异姓王,朝廷总是忌讳了,北静王府也是四大异姓王中比较聪明的一个,早早地交出了兵符不说,北静王更是只问风花雪月,对某些事情是从来不去沾染。加上北静王模样秀丽,又十分会说话,所以,在太上皇面前很有几分体面,就连当今,为了面子,也对北静王十分和善。
但是贾玖十分清楚:太上皇对北静王府,固然是有几分旧情在,可是失去了兵权的北静王,对太上皇的势力并不是很大,所以太上皇对北静王也不过是面子情分;当今皇帝倒是对北静王府知情识趣的行为十分满意,妹妹北静王入宫,皇帝都会召见他,还会赐些东西出来。
谁都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些面子情分。表面上,北静王十分稀罕,背地里,就不得而知了。好比说,这次贾宝玉得到的念珠,就是皇帝赐给北静王的。北静王挂在手上没几天,又把他送给了贾宝玉。这不,贾宝玉就把这串念珠捧到了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当即就转过了脸。
王夫人见状,立刻变了脸色。
王夫人是不喜欢儿子跟女孩子们混在一起,因为林黛玉一直跟着贾玖走动,所以王夫人对林黛玉有诸多不满,看在林黛玉没有跟史湘云一样缠着贾宝玉的份儿上,王夫人对林黛玉还是可以的。
可是这会儿,林黛玉没有缠着贾宝玉,贾宝玉倒是黏了上去,王夫人的脸色当然不好看了。
王夫人可不会认为这是自己儿子的错儿。他只会认为,是林黛玉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勾引了贾宝玉。
一时之间,王夫人望着林黛玉的眼神都不对了。
倒是贾玖,因为跟林黛玉坐在一起,见状连忙搂了林黛玉。对贾宝玉道:“宝玉,你很会欺负林妹妹。”
贾宝玉道:“二姐姐,我不过是外面得了东西,与姐妹们分享。怎么是欺负林妹妹?”
贾玖道:“还说呢,我们这么多人坐着,你单给林妹妹一个,叫外头如何看林妹妹?”
贾宝玉委屈地道:“可是,林妹妹又不在这边长住。我能见到林妹妹也只有在老太太跟前,平时,林妹妹都是早上来,中午就走了,我连找林妹妹私底下说一两句话都不能够。”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因为跟林妹妹相处的时间不长,所以才要如此啊。”
贾玖只能叹气,道:“宝玉,闺中女儿,哪里能轻易接受外人的东西。你与林妹妹乃是嫡嫡亲的姑舅表兄妹,可是那北静王算什么?你将那北静王戴过的念珠给了林妹妹。若是让外头知道了,外头会如何看待林妹妹?之前的教训,你都忘记了不曾?”
“可是,可是这……”
贾宝玉说了两个可是,都没有说出什么来,反而是惜春,忽然道:“二哥哥还说的,不喜欢那些禄蠹,可要我说,北静王比禄蠹还不如。白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从来不做事儿,根本就是俸禄小偷!二哥哥对那些正经为百姓做事的人是那样的态度,我还以为二哥哥是个有心的,可谁想。面对北静王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贾敬可是正经科举上来的进士,贾宝玉那些言论,可是把贾敬从头骂到脚。往年惜春还小,又是养在贾母跟前、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父亲兄嫂都顾不上他。他当然只能默不作声。可现在,宁国府除了他老爹,就数他最大。就连贾政王夫人,若是做得过分了,他老爹一样可以把贾政王夫人丢出宗族去。
所以,长大了、也知道贾宝玉的话的真正意思的惜春,对贾宝玉的评价可不高。入籍找到了机会,可不好好刺贾宝玉两句才有鬼呢。
贾宝玉一听,立刻红了脸。
贾玖也笑道:“可不是这话。若论爵位,我父亲身上也有爵位,还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经过九死一生才换来的。如果说功名,东府的大伯爷和姑爹,都是十年寒窗出来的正经进士,哪里就比那些人差了?北静王比别人抢,也不过是因为他投了个好胎罢了。至于这蕶苓香串念珠,虽然是贡品,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宫里常备着这些赏人的物件。只不过,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的东西赏人。这种念珠,我哪里也有好些,公主也给了我好些,都在箱子里压着呢。宝玉,北静王的这串,你且收起来。回头,我叫人去找找,若是姐妹们喜欢,就一人两串,也算是个意思。”
贾母一听,道:“二丫头,这香串到底是个体面,你自己收着就好。”
贾玖道:“老太太,这又不是什么十分稀罕的东西。我留着也不过是在箱子里面白白地放着。”
说着,不免拿目光扫了一眼史湘云、薛宝钗和探春三个。史湘云是个面憨心刁的玩意儿,不过,他还带着几分小孩子脾气也是事实。至少,看见贾宝玉拿出这串念珠的时候,史湘云的脸色就十分关注。
还有薛宝钗,贾宝玉要将这念珠给林黛玉的时候,贾玖可是亲眼看到薛宝钗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扇子。
至于探春,贾玖很清楚,没了林家的家产,没了贾家的家底,如今的大观园也不过是个面子货。贾宝玉那里有王夫人和薛宝钗的照应,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可是到了探春这里,却是什么都缺。贾玖也不在乎这么一点东西,既然探春缺东西,他也乐意给探春一点好处,顺便打王夫人几个耳光。
贾玖的这种心态,贾母虽然不十分明了,却也猜透了几分。
贾母在心里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就跟贾玖一样,贾玖容不得别人算计自己的父母,贾母也容不得别人算计自己的儿子。贾母的两个儿子,一个差一点因为王夫人而死,一个差一点因为王夫人而毁,所以,贾母对王夫人也只剩下一点面子情分了。而且这点面子情分,还是看在贾元春的份儿上。
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贾元春的旨意,贾母根本就不可能让贾宝玉搬到大观园里来。如今,这大观园在京郊,贾政王夫人就在大观园外面住着。贾宝玉搬进了大观园,根本就是落入了王夫人的手里。这叫贾母如何受得了?
贾宝玉可是贾母一手养大的。
贾母也知道,这是孙女儿贾元春在怨恨自己,这才帮着母亲把贾宝玉从自己身边夺走。每每想到这个贾母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贾元春的愚蠢。跟着贾政王夫人,贾宝玉又有什么出息?贾政就是名声吹得再好听,可是他的言行都在世人的面前摆着,世人是如何评价贾政的,贾母会不知道?
贾母也相信,贾元春也知道世人对贾政王夫人的评价。所以,贾母怎么都不明白,贾元春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旨意。那根本就是把贾宝玉往泥里踩。
只是贾元春如今是皇妃,贾母又轻易见不到对方,只能咬牙忍了。
可越是这样,贾母越是不喜欢王夫人。即便知道贾宝玉的前程有限,未来就是发达了,也只会为母亲和妻子带来凤冠霞帔,贾母还是忍不住做点什么。
就好比王夫人勾着薛宝钗的行为。
贾母也知道,贾政王夫人这夫妇俩勾着薛宝钗是为了薛家的钱。只是贾母绝对不能接受薛宝钗成为贾宝玉的妻子。他的身份太低了。这本来就是一个看人先看身份的世界。若是娶了这样一个媳妇,根本就是让贾宝玉在兄弟们之间抬不起头来。
贾母绝对不会允许。(。)
第35节 联合
王夫人的演技的确很好,就连贾母也一度被他蒙混了过去,以为这个儿媳妇铁了心了要给儿子找个商家女做媳妇。但是,这一年来,贾母终于发现,王夫人对薛宝钗好,也不过是拿着儿子吊着薛家和薛宝钗而已。
比起薛宝钗,显然王夫人更看中薛家的钱。
或者说,王夫人一直认为,薛家的钱是他的,他不过是用这种手段拿回来而已。
贾母不知道这个儿媳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这不妨碍贾母对王夫人的行为摇头。在贾母看来,即便薛宝钗身后没有人,可是薛宝钗找事儿的能力可不差。现在王夫人拿着贾宝玉吊着薛宝钗,可一旦将来闹起来,王夫人未必能够甩开薛宝钗。而且,有薛宝钗这个先例在,本来就婚姻艰难的贾宝玉还能找到好家世、好人品的媳妇?
贾母对此十分忧心,也对王夫人的行为摇头不已。
不过,现在婆媳俩在贾宝玉的婚事上难得达成共识。王夫人当然是看中了林家的财产,当然,也跟林黛玉把弟弟培养出来有关。随着林禔身份的改变,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满意度也会一点一点地增加。
这是薛宝钗不能比的。
薛宝钗也有哥哥,薛宝钗在薛家的影响力王夫人一清二楚。如果薛宝钗是个有能力的,薛蟠就不是这个样子。如果林黛玉没有弟弟,或者说,王夫人看不到林黛玉有培养弟弟的才能,那么,王夫人无疑是对经常规劝贾宝玉的薛宝钗满意的。可是有了林黛玉做对比,薛宝钗就什么都不是了。
只是,王夫人也好,贾母也罢,都认为现在不是跟林家提这个的好机会。
王夫人是想等林禔再往上升一升,而贾母则是希望。等两个孩子大一点,也培养出一点青梅竹马的感情来,再考虑婚事,那样对两个人的婚姻生活也有好处。
从这一点上来说。贾母虽然对林黛玉有算计,却也要比王夫人有人情味儿一点。
贾宝玉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当他看到贾玖表示自己有许多这样的蕶苓香串念珠,立刻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事儿了,连忙将手里的念珠收了回去。
史湘云在边上看见贾宝玉对林黛玉的讨好,心中十分不高兴。他舍不得跟贾宝玉发脾气,只能冲着贾玖来:“二姐姐手里有这么多的蕶苓香串念珠,怎么这会儿才舍得拿出来?”
贾玖笑笑,道:“怎么,你不要?”
史湘云扁扁嘴,道:“不过是好奇罢了。”
贾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东西,我想什么时候拿来送人,自然是随我的心。”
薛宝钗也笑了:“说不得,我们今日都沾了林妹妹的光呢。”
贾玖道:“宝姐姐怎么不说是沾了宝玉的光?”
犯错的是贾宝玉。却拿林黛玉顶缸,这样的事儿原著里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现在,林黛玉是贾玖护着的人,贾玖当然不能看着他被欺负。
贾宝玉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连忙给林黛玉作揖,又给贾玖行礼道谢。林黛玉倒是起身回了半礼,贾玖却不用,依旧坐着,却望着贾宝玉叹气:“宝玉,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如何说你,你也不小了,还这么毛毛糙糙的。仔细出门在外得罪了人去。”
贾宝玉道:“我在外断不会这样的。”
贾玖道:“未必。也许你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贾宝玉是贾元春的妃子,在册封礼之前。不知根底的人还以为贾元春很得宠,自然跟着捧着贾宝玉,即便被冒犯了,也会虚伪地说一声真性情。可现在,贾元春都快进了冷宫了,又有多少人会继续容忍贾宝玉?更不要说北静王这种异姓王了。他的地位本来就比贾宝玉高,又是吉祥物的身份,只要他乖乖的,上头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可是北静王到底是北静王,喜欢的时候,他会跟贾宝玉说几句话,不高兴的时候、被冒犯的时候,这位还要奉承贾宝玉?
贾宝玉闻言,倒是呆了一呆。就跟贾玖说的那样,他有的时候开心起来,是不管不顾的。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
史湘云看到贾宝玉发呆的模样,立刻道:“二姐姐,你就这么不相信宝玉?”
贾玖答道:“我是对他没有信心。过去,他做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没有识人之明,也不知道谨慎行事。以前宝玉还小,别人都让着他。可是现在,眼看着他都成丁了,还是这副样子,叫人如何能放心?”
贾母连忙搂了贾宝玉,道:“二丫头,你也真是的。我也不指望宝玉有多大的出息。只需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贾玖道:“可是老太太,即便贾宝玉日后只需要在家守成,也要回人际往来呢。若是什么人都不认得,也没有交情。这样的事儿,对于任何人都不是好事儿呢。”
贾宝玉一听,就蔫了。
王夫人望着贾宝玉的眼神也严厉了几分。就跟贾玖说的那样,王夫人对贾宝玉一直窝在家里的行为十分不满。虽然说贾宝玉的行为完全是模仿了他的父亲贾政,但是王夫人十分清楚,贾政一直都好好的,那是因为贾政有贾赦这个哥哥,以前又有自己的哥哥王子腾照应着,现在王子腾没有了,却多了贾元春这个皇妃女儿,这才好好的。
只是,现在贾元春的境况不大好,贾母的年纪也大了。等贾母百年之后,贾宝玉能够得到的照拂可比不得贾政。
王夫人不得不承认,贾玖说得很有道理。有些事儿,还真的必须早早地预备起来。
贾玖转头问贾宝玉:“宝玉,北静王是位十分好客的王爷。这晋国使节团已经进京有些日子了,你可见到使节团的人了?”
贾宝玉还没有回答,史湘云就笑了:“二姐姐也对那位晋国六皇子有兴趣?”
贾玖答道:“无他。根据碎岛送来的消息,我跟这位晋国皇子将来必定有一战。只是现在我不好跟小时候那样到处走动,哥哥又忙,只能向宝玉打听这个人了。”
贾宝玉一听,连忙保证,如果他在北静王府遇到这个人。一定会替贾玖留心。
贾宝玉虽然衔玉而生,可是他本身跟政治没有多少关系,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罢了。跟北静王一样,北静王也是皇家养的另外一种带着政治意味的吉祥物。用来像世人宣告皇家的宽容与大度的吉祥物。
贾玖让贾宝玉帮忙留心,一来是因为贾宝玉的社交范围很窄,他能够接触到晋国使节团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北静王府。这也可以观察北静王府的动静,以推断北静王的行动。二来自然是为了测试四王八公其余几家的政治行动了。
这些背后的东西。王夫人可不知道。王夫人是个典型的贾家人,爱财爱权,贾宝玉读书上进,王夫人当然高兴,贾宝玉搭上贵人,王夫人更加高兴。在王夫人看来,搭上贵人这种事儿,比贾宝玉自己考中举人更加体面也更加光彩。现在,连贾玖都不得不求着自己的儿子,更是王夫人觉得脸上有光。
王夫人微微仰起头。道:“二丫头也是大姑娘了,难不成还跟小时候那样,喜欢舞枪弄棒?”
贾玖笑笑,道:“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可不敢丢啊。”
王夫人听了脸上僵了僵。
贾宝玉却兴奋了起来。
每个男孩子的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贾宝玉也不例外。但是畸形的教育让贾宝玉心目中的英雄发生了变化,不是那种驰骋沙场的武将,而成了一个一个才子佳人话本里的主人公模样的人。但是,这不妨碍贾宝玉心中热血。
贾宝玉道:“我看如今,家里也就二姐姐拿得起那把画戟了。上次二姐姐让我摸了一下,可怜我费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将他抱起来。也难为二姐姐将他使唤自如。”
史湘云道:“爱哥哥,你也真是的。那画戟有上百斤重吧?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人能将这么重的画戟耍起来?我记得以勇武著称的吕布,他的画戟也不过几十斤呢。”
薛宝钗也道:“可不是。这么重的画戟。只怕不好穿盔甲,若是穿了盔甲,又有几匹马背得动?”
史湘云听说,也笑了起来:“可不是。除了那赤兔马,又有几个人背得起来?”
诸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惜春先也跟着笑。可是一想,却有觉得不对劲。
要知道,吕布虽然勇武,可是这名声却不好听,出了名儿的三姓家奴,而且不止一次杀了自己的义父。这样的一个人,比那恶来可恶多了。而且,若是单论武力,吕布还比不上恶来。论名声,恶来除了谄媚君王之外,在史册上也没有留下什么大过错。
史湘云偏偏一再地提起这弑父的吕布,实在是叫人心里不舒服。
贾玖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对于史湘云这个人,自打贾玖认为自己看透了这个小女孩之后,就不再在史湘云身上花费力气了。史湘云跟林黛玉不同,林黛玉厚道不说,对他好,他会十倍百倍地报答回来,可是史湘云呢?你对他好,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反咬回来了。
所以,贾玖一般是不耐烦打理史湘云的。在贾玖的心中,薛宝钗都比史湘云有结交的价值。
惜春年纪小,还不能很好地藏起自己的脸色,他的神情自然落进了薛宝钗的眼里。
薛宝钗是个有心的,虽然不像惜春这样,有个进士老爹,也不像林黛玉这样,连启蒙都是进士出身的前官员来做的,可是这不妨碍他知道某些典故。只不过是转念一想,薛宝钗就知道了史湘云话语中的漏洞,也明白了惜春的想法。
薛宝钗微微一笑,道:“云妹妹也真是的,天底下这么多的英雄,难道就只有一个吕布了不成?典故里面的名马也不止赤兔一种呢。”
薛宝钗突然这么说,贾母先是很不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却明白了薛宝钗的意有所指,当即这嘴角就僵了一下。
可是没等贾母表态,就听见惜春符合道:“可不是,云姐姐应该多读书了。”
史湘云一听,立刻道:“我又不是林姐姐,有个探花老爹,甚至连启蒙的先生也是个进士。”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可不是,在座的女孩子里面,除了贾玖,也就林黛玉出生最好了。更重要的是,林黛玉是林如海第一个孩子,从小都是当做儿子养的,而且还是读书人家的儿子。林黛玉受到的教育,就是贾玖这种半路出家、偏向习武的人都大为不如,更不要说这里坐着的众姐妹了。
如今史湘云这么一说,众姐妹自然不好开口了。
唯有惜春,奇怪地看了史湘云一眼,道:“云姐姐说的什么话?难道史家两位侯夫人对姐姐不好么?不说这吃和穿。云姐姐素有捷才,连宝姐姐都比不上,又跟各王府的太妃熟悉。如果不是两位侯夫人上心,云姐姐又如何有这样的机会?”
在惜春看了,史湘云矫情得莫名其妙。
史湘云虽然说父母双亡,可是该有的教育,史湘云可是一样不落。虽然惜春有亲生父亲养着,可是在外出应酬上,因为母亲和嫂子都不在的缘故,总是有许多不便之处。
可是史湘云呢?史家两位侯夫人在京里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忘记带着史湘云外出结识贵人。偏偏史湘云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头才得了好,回头又装模作样地道委屈,生生地消磨掉了史家两位侯夫人对他的疼爱之情。
听惜春这样说,薛宝钗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薛宝钗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人。原著里,他这里刚跟林黛玉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回头就把林黛玉给卖了。那个时候,林黛玉的人品为人还叫薛宝钗十分敬重呢,尚且如此,史湘云又算得了什么?
薛宝钗就需要有人经常在贾母王夫人面前提起史湘云的愚蠢,进一步地削弱贾母对史湘云的好感度。(。)
第36节 变数
贾宝玉虽然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可是被当做大人一般,慎重其事地请托,这还是第一回。所以,贾宝玉兴致勃勃地打算帮忙。
只是,没等贾宝玉再度跟北静王见面,那晋国皇子就在鸿胪寺卿的陪同下先找上了贾玖。
那是个让贾玖十分眼熟的男子,一身绣满金线的大红袍子,明明是很富丽很喜庆的颜色,却只给对方增添了三分血色,也越发让人此人冷漠之至。
贾玖眯着眼睛打量这位指明了要见他的异国皇子,清冷、寂寞,还有那满身的剑意,都在说明,这位晋国皇子乃是一位剑道高手。对比之下,跟着对方来的那个紫衣人,可以说是战五渣了。
贾玖沉默地看着这位晋国六皇子,却不知道对方的心中充满了惊喜。
晋国跟大齐的风俗不同,大齐是不会允许番邦女人生下皇子皇女的,可是晋国却没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是番邦女子生下的孩子,注定了是被核心权力圈排斥在外,只能做个闲散王爷而已。
本来,按照惯例,这位六皇子也会跟前面的那些流着异国血液的前辈一样,领着俸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事实上,这位皇子也的确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一心一意地追求自己的剑道,对名利、对权势也没有任何期望。因为他知道,晋国皇族、晋国宗亲、晋国大臣,都不会愿意看到他这个身上流有一半异族血液的皇子登上皇位。
在晋国,每一代皇子为了那把椅子、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样斗得你死我活。但是跟这位六皇子这种异国妃子生下的皇子,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这也使得这位六皇子成了诸兄弟中,最为自在的一个,也是最被众兄弟羡慕的一个。
争权夺利没有他的份儿,被暗杀、吃睡不稳也没有他的事儿,他可以想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做别的皇子不能做的事情。而且,无论将来哪个兄弟上位了。都亏待不了他。
这位六皇子追求着剑道巅峰,也坚信,自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追求自己的梦想。
但是,他的生活随着他的亲舅舅曾经的慈光首辅的到来。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这位六皇子原先还认为,舅舅被故国流放了,来投靠自己,也不过是增加一双筷子的事儿,自己作为外甥。又是一国皇子,也不缺养舅舅的银钱。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忽然进了父皇的眼中,甚至几位哥哥都想把自己的表妹妻妹嫁给自己,这位六皇子这才发觉不对劲。
能够在剑道上走到今天,这位六皇子自然不是笨蛋,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没有在这些事情上费心而已。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自己的亲舅舅做了什么而已。
能够执掌慈光多年,甚至让慈光的百姓们一度只知道首辅不知道国主。他的舅舅本来就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换而言之,如果不是他舅舅对慈光忠心耿耿,只怕这慈光国主早就换人做了。
为了不让自己某天醒来,屋里多出一个人来,这位晋国有名的剑客皇子抢先发布了对妻子的要求,那就是两个字:能打。
不要求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剑术高手,但是,一定要武艺高强。
可以说,这位皇子公布的这条要求在晋国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就连他的舅舅也私底下找他谈了好几次。但是这位皇子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才有了这次的出访。
其实。这位皇子在公布这条要求的时候,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婚姻成为别人手里的筹码。当然,能够找一个合拍又合意的妻子。那自然更好。
可是这位皇子没有想到,他的舅舅将他推上去、希望他能够成为万人之上的人上人是真、希望他得到幸福也是真。在晋国国内找不到达标的女子的时候,这位慈光前首辅就把目光转向了邻国,而上过战场的贾玖自然就成了首选目标。
说实在的,这位晋国皇子在来到大齐之前,他的目光是玉清山上的那些高手。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够找几位高声验证一下他的剑道。
至于贾玖。不是他轻视女子,而是在这个世界上,女子能够走到剑道巅峰的,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贾玖这种,身在富贵乡、绮罗丛,打一落地,家中就希望他能够光宗耀祖的女孩子。
今天的拜访,也是因舅父的要求,这位晋国皇子才来贾家的。
在见到贾玖之前,这位六皇子还真不曾抱有希望。
而现实还真的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一个女子身上见到如此含而不露的剑意,更没有想到,会在一个女子身上听到如此清越悠长的剑律。
一时之间,晋国皇子望着贾玖,贾玖望着对方,屋子里倒是静了下来。
后面的紫衣人,也就是慈光前首辅见外甥这个样子,心中十分满意。这个外甥有如此表现,也不枉他这番安排。
只听这位慈光前首辅道:只得代为开口:“让贾郡君见笑了。在下与碎岛有些渊源,对碎岛旧风俗有些印象。听说那碎岛使节缠上了贾郡君。不知道贾郡君对碎岛风俗知道多少?”
贾玖看了对方一眼,道:“先生是指碎岛拜树、以树为母,还是贱女,或者说,以女子为花肥的旧事。”
那紫衣人满脸惊讶:“原来贾郡君已经知道了?”
“我还知道,碎岛与慈光乃是世仇。听说贵国六皇子殿下之母乃是慈光之人?先生今日前来,又特意提起此事,似乎意有所指呢。”
那紫衣人道:“哪里,让贾郡君见笑了。”
脸上虽然是一派温文尔雅的君子作风,可是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反倒是那位晋国皇子,听了这半晌,终于开口了:“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资格,与贾郡君一战?”
贾玖转过头来,看了看对方。道:“不急。”
“哦?何出此言?”
“晋国和大齐并非世代交好,将来也势必会有一战。与其现在因为种种原因打得缩手缩脚,不如将来在在战场上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那晋国皇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贾玖,道:“如此。那我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这位晋国六皇子不得不承认,贾玖说的的确是事实。现在即便是贾玖答应了他,可是只要他是晋国皇子,为了两国利益,上面一定会对对方下命令。那样一来。也许对方只能求不胜,也许上头会安排对方送死。
就跟二十年前的那位上将军一样。就是因为大齐内部权力斗争,那位可敬又勇武的将军就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二郎慨然赴死。
这位晋国皇子不介意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女人,但是他很介意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的人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消逝。
所以,贾玖的建议不愧是个好提议。
这位晋国皇子没有多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便告辞了。那鸿胪寺卿看了贾玖一眼,便跟了上去。
反倒是作为陪客的贾赦贾琏两个,被贾玖的态度和言辞吓了个够呛。
贾琏就道:“妹妹,你这样好吗?这个晋国皇子本着两国友谊而来,妹妹却如此不假辞色。若是传扬出去,是不是不大好。”
贾琏虽然跟原著里有很大的不同了,但是贾家男人的通病,他还是有的:没有担当。这个毛病,不止贾琏有,贾赦有,贾政也有,贾宝玉更是顶着天真纯善的名头将之发挥到了极限。
贾琏在平时还好些,可遇到这种超出他能力范围太多的时候,这个毛病就会冒出来。
就好比是现在。
贾琏很怕那位晋国皇子会生气。
二十年前。晋国跟大齐一战,虽然大齐损失了一位上将军,还损失了西边军,甚至还丢了六座城池和数百万的百姓。可是。上将军就是上将军,即便是陨落了,也拉着晋国近三分之一的军队为自己陪葬。所以,二十年前的那一战,大齐实力大损,晋国也不好过。更不要说。晋国还有西面的秦国以及北方的草原蛮族。
可是,现在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按理说,两国应该都恢复了元气才对。可是大齐就是这么倒霉,赶上整个草原势力南下。结果,晋国北方压力大减,而大齐却因为整个北疆沦落狄人之手而大伤元气。
可以说,如果不是如今晋国内部诸皇子争斗不休,只怕大齐又要输在晋国的手里,又要被晋国打下好几个城池了。
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琏贾玖都知道,现在是晋国诸皇子争位,这才让晋国无暇他顾。可万一,有人提出以军功争天下的话,那么,大齐就未必安全了。
谁都知道,晋国虽然好佛,可实际上是一个尚武的国家。
这跟大齐完全相反。
大齐是个重文轻武的国家。而大齐的边军多年来,一直问题众多,很多事情,还是贾赦贾琏贾玖亲身经历过的。
贾玖平静地望着哥哥,道:“晋国和大齐即便是有友谊,也是有限的。二十年前,大齐失去的六座城池和数百万的百姓。跟这位晋国皇子交好,也难说外面会不会有人给我们冠上通敌卖国的帽子。”
贾琏一听,立刻缩了缩脖子。
贾赦这会儿倒是明白了:“所以你才没有自己打听,而是让那边的宝玉帮你?”
贾玖道:“是的,父亲。上面已经够忌惮我们家了。女儿不得不小心行事。另外,日前我已经让公主殿下将那些庄子的账本都拿走了。”
“哦,”贾赦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什么?丫头,你是说,北面的那些庄子?可是,你在那庄子上花费的心血可不少啊。那些庄子,可是用你拿命换来的银钱置办起来的。”
贾玖答道:“即便是如此,也比不上咱家的安危来得重要。如今,万岁盯着那些庄子,太上皇也盯着那些庄子,他们一面觊觎着这偌大的财富,一面又害怕女儿收买人心害了他们的性命。与其将这些东西继续留在手里,还不如交出去,免得给家里招灾。”
贾赦立刻明白,女儿说的,其实是关于那些宫人们的养老问题。宫里那么多宫人,能够爬到上面去的,也不过是少数几个人而已。绝大多数的宫人都在下面晃荡着。这些宫人,大多数晚景凄凉,为了有这么个安身立命的所在,那些宫人从来不介意在背后做点子什么。
太上皇和当今害怕的是这个。后宫妃|嫔们害怕的也是这个。
贾赦不是笨蛋。至少,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贾赦道:“哦?哦。原来如此。横竖那是你的东西,你既然有了决断,那就这样做罢。”
贾赦虽然对弟弟弟媳妇有很多不满。不过他从来就没迁怒过下面的孩子。在贾赦看来,贾政王夫人是贾政王夫人,贾宝玉是贾宝玉,贾政王夫人做错了事、犯下了罪,跟贾宝玉没有关系。
不过,贾赦对贾宝玉再好,在他的心中,贾宝玉还是比不上他自己的儿女,也比不上他的儿子家人的安危的。
对于贾玖请托贾宝玉帮忙一事,贾赦听说了,但是他更在乎这件事情对女儿的影响。
贾赦虽然宅,可是他也猜到了,太妃一过世,皇帝就忙着推迟选秀的真正原因。也就是因为清楚,贾赦才格外在意。
北面的那些庄子出产的东西很多都是直接供给给边军的,这些东西,大多都要往兵部走个文章,所以贾琏并不陌生。可以说,在这屋里,除了贾玖自己,也就贾琏最清楚那些庄子的出产了。听见贾玖把那庄子送人了,贾琏差一点就跳起来。
贾琏很小的时候就被贾母抱了过去,说是养在贾母跟前,实际上还是贾政王夫人养着。王夫人那种人,恨不得把荣国府都给了自己的儿子,对贾琏脸上亲热,背地里可没少做小动作。因为经常跟贾珠比较,对于某些事情,贾琏还是比较在意的。
尤其是钱财上面的事情。
贾琏从小就会比较自己跟贾珠的待遇,因此对金钱一类的东西十分敏感,听见妹妹将东西送出去了,贾琏可着实吃惊不小。
贾赦看着儿子这么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你做什么?那是你妹妹的东西,你妹妹喜欢给谁就给谁。再说了,你既然在兵部做事儿,也应该知道那庄子出息不少。那样的庄子放在手里,那才叫烫手山芋呢。”
“可是父亲……”
“好啦。虽然家里不过是这几年才开始买地的。可是家里每年花在买地上的银子不少,如今家里的田地也不少。你将来也是不用愁的。”
贾琏听见父亲都这样说了,只得低了头,应了。
他知道,父亲已经不高兴了。如果不想让父亲生气,最好现在就闭嘴。(。)
第37节 低头
贾琏是儿子,关于家里的房子地,只要贾赦在一天,他是没有资格经手的。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看个收支,知道每年家里能有多少进项罢了。
在土地上的话语权,贾琏不止连妹妹都不如,就连两个便宜侄女,都比他腰杆子硬。
贾倩和贾清的年纪也到了,贾赦也早早地将这姐妹俩的嫁妆准备好了。别的不说,每人五十顷的庄子,也就是五千亩地,其中一千亩是上好的水浇地,中等地和山地对半。这样的一座陪嫁庄子,只要好好收拾,将来儿孙的吃喝嚼用都有了。
对比之下,贾琏手里一处房产地产都没有。因为还没有结婚,哪怕是二十好几的年纪,还是问父亲开口要银钱的主儿。什么俸银禄米,什么冰敬炭敬,统统交到公中,然后从公中领月钱。因为做了官,有应酬,所以贾琏在月钱之外得些贴补,不然,他就只能指着那每个月几两银子的月例过活。
在银钱上,贾赦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儿子。当初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就是贾赦要支银钱,也要花费不少力气。那个时候,贾赦还是正经的家主,荣国府还是贾赦的家业呢。贾赦拿回了自己的家当之后,就跟账房里面打了招呼,只要是贾琏支银子,一次不超过三百两的,就随便贾琏支取。
也不知道是贾琏太老实,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贾琏还真的没有额外支过什么银子。
他是明算科进去的。明算科出来的官员,本来就对银钱比较敏感,又比进士科出来的官员少了几分底气。所以,明算科出来的官儿,本来就务实些,也不大爱请客。加上贾玖又很照顾哥哥,经常给哥哥送一些食盒什么的,让哥哥跟同僚一起吃,所以,贾琏跟同僚们关系好。花费的银钱却真的不多。贾琏的月钱每个月约莫十两,还有什么点心钱、纸笔钱,这些零零碎碎的,金额看着不大。可是种类却多,累计起来,一个月也有小二三十两银子。
二三十两银子听上去不多,在贾家这样讲究排场的人家家里,也的确拿不出手儿。可是放到外面,有房子有地、能请得起丫头的富户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是这个数儿。很多跟贾琏品级相同、出身微寒的官儿,全家三个月的开销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贾琏很满足。
他觉得自己的月钱不少了,完全没有必要眼红别人。唯一让贾琏皱眉的,就是妹妹贾玖花钱的方式。
贾玖有钱,贾琏知道,贾玖会花钱,贾琏也知道。贾玖在北面的那些庄子上的出息,有的是供给给边关的。而这些账目。是要经过兵部主事贾琏的手的。贾玖的富有,不但贾琏知道,就连贾琏的同僚们也清楚。所以,贾玖如此轻易地就把那些庄子给了长乐公主,对于贾琏这个出身在富贵乡绮罗丛的公子哥儿来说,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更不要说贾琏那些出身微寒的同僚们了。
这些日子,部里相关的官员走路都跟做梦一般,打着飘儿。贾琏在外面替妹妹不知道解释了多少回,可回了家。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贾琏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那些庄子背后的政治意义。换了其他人家,若是家里有这么多的田产。也足够让人侧目的,更不要说这些田产跟宫里搭上了关系。
老实说,以前看到那些宫人们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贾琏的心里还没底,如今,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可算是落下来了。
贾琏不笨。又有消息来源,可对于大观园那边的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王夫人不知道贾玖已经将那些庄子给了长乐公主,但是这不妨碍他垂涎贾玖手里的银钱。只是王夫人不好亲自来问贾玖,便让人将这个意思转告给贾探春和薛宝钗。
探春得知这个的时候,心里头发苦,却不得不找机会跟贾玖攀谈。薛宝钗也知道将来有朝一日,自己说不得又要求到贾玖的头上,所以也不敢跟贾玖开这个口。
这日,贾玖带着贾倩贾清姐妹又来到了郊外,薛宝钗见林黛玉和邢岫烟不在,立刻就问了:“今儿个怎么不见林妹妹?”
贾玖答道:“还不是因为章试?是案首还是廪生就看着两天了。到底是亲弟弟,林妹妹哪里不上心的?自然是在家里等着了。”
探春笑道:“我记得林大弟弟来我们家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大,如今居然要考秀才了。真真想不到。”
薛宝钗答道:“我也记着呢。那个时候,林大弟弟才几岁?就是得了姑爹的指点,他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哪怕他天资再聪慧,只怕也学得不多。后来又是守孝,也不能跟着琮儿一起去东府读书。等他们姐弟几个出孝了,东府的大老爷又清修去了。我想来想去,怕是林妹妹亲自指点他的罢。”
贾玖答道:“正是如此。守孝读书的那段日子,林妹妹可是将林大弟弟的功课抓得很紧呢。就连我,碍着礼数,也不敢天天去打扰林妹妹。”
听见贾玖这样说,王夫人的心中也是一动。
王夫人是知道的,自己的儿子贾宝玉的将来和前程早就已经定下,贾宝玉又是个吃不了苦头的,将来的富贵荣光,还是要系在儿媳妇的身上。所以,王夫人对贾宝玉的未来妻子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出身、家世、嫁妆都不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够相夫教子,即便是不能督促贾宝玉上进,也必须会教导儿子、能把儿子培养成材。在这一点上来说,无论是薛宝钗还是史湘云,都是不够格儿的。
史湘云就不说了,自己本身就是个眼高手低、贪图享乐不思上进的主儿。史家两位侯夫人对他不薄,又是请先生指点他功课,又是教导他针线,如果史湘云有心,只怕这管家之事也都学起来了。可惜的是,史湘云是个不知道上进的,婶婶安排的功课不能完成不说,还替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做针线,甚至还在背后编排长辈的不是。
这样的人。王夫人无论如何是看不上的。
薛宝钗虽然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可是薛家是什么样的情形,王夫人都看在眼里。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薛宝钗是个有算计的。早就应该想着约束薛蟠,而不是由着薛蟠在外面闹事儿。
王夫人看得明白,在薛家,薛宝钗抓钱抓权是一把好事儿,可是教导家里的男丁就不行了。
一个家庭。若是想富贵起来,还是要靠男丁的。而薛宝钗正好本末倒置,自己忙着将家里的东西牢牢地捏在手里,却忘记约束薛蟠这个亲哥哥。
如果没有贾玖和林黛玉,如果不是看着贾玖一手扶持起了贾琏,如果不是看到林黛玉的弟弟林禔都要靠秀才了,王夫人说不得就取中了薛宝钗了。可是有了贾玖和林黛玉珠玉在前,王夫人当然就看薛宝钗不顺眼了。
再加上这两年来,为了银子的事儿,薛宝钗跟王夫人在背后不知道闹了多少场。王夫人越发看不上薛宝钗。
只不过,王夫人也知道,如果要让贾宝玉娶林黛玉,首先就必须要贾母点头。所以,王夫人第一时间就去看贾母。
贾母听说之后,立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当科举就这么简单?这每三年一次的大比,再加上恩科,每次有多少进士你们知道么?又有几个年纪轻轻的,就上去的?就是林黛玉的父亲。他中探花的时候,也二十好几了。为了这科举,林如海可是不顾林家数代单传的现状,硬是顶着老母亲的期盼。拒绝了好些亲事,全心全意地备考,这才有了后来的高中探花。林哥儿如今看着还小,可是这进士科可不好走。三年三年又三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薛宝钗听了。连忙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若是换了我们,听多了那些话本故事,只怕也当着三鼎甲极为容易呢。”
贾母笑道:“你们哪里知道,那些话本原来就是读书人的臆想。就是因为进士科不容易,这才有那么多的人,尽想着金榜题名了。”
薛姨妈忽然插嘴道:“林哥儿虽然年纪还小,可是林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他的事儿,老太太自然是能做主儿的。若是林哥儿真的出息了,林姑娘的将来也容易些。”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可是考虑到眼下在这屋里坐着的,大多都是些姑娘家,自然是有些不合适了。
贾母听了,长叹一声,就好像没有听出薛姨妈话中的不对来,当即便道:“看姨太太说的,二丫头的事儿还没有齐备呢。等出了国丧,二丫头的事儿完了,宝玉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再来忙林丫头的事儿也来得及。林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晚两年,说不得他还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到时候,他姐姐的事儿也容易些。”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想起了贾母说过的,贾宝玉命中不宜早娶的话儿来。
虽然说,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被贾母嫌弃了,王夫人的心中是恼火的。只是这种恼火,也不过是因为被人扫了面子,脸上不好看,又因为贾母是婆母,王夫人就是心里有气儿,也只能压在心里。也就是因为这怒火一直压在心里,所以也越发持久些。
可是这外甥女儿比得过儿子重要吗?
王夫人就是再疼贾宝玉,只要薛宝钗能带给他的好处有限,或者是比不得其他人,王夫人一准儿舍了他。
王夫人对儿媳妇有自己的标准,但是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贾母说过的话,大多很有道理。就跟贾母自己说的那样,到了贾宝玉这里,有那块石头在,贾宝玉的婚事也不可能太过讲究。像什么实权人家的小姐,那就不要想了。贾宝玉的未婚妻人选,要么跟史湘云这样,父母双亡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的,要么就是跟林黛玉这样的潜力股,将来林家一飞冲天,贾宝玉也跟着得实惠。
所以,贾宝玉的妻子,家世不能太讲究,嫁妆什么的,丰厚自然是好的,若是不丰厚,贾母的嫁妆和私房也十分可观,足够让贾宝玉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除掉家世、嫁妆这样的因素,剩下的,也只有对对方的容貌、品行的要求了。
甚至贾母还不止一次表示过,若是姑娘品貌出色,就是把人接过来先养着、慢慢调|教着也是好的。
在王夫人看来,贾母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是这话里话外、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林黛玉。
如果是早两年,贾元春刚刚封妃的那会儿,王夫人当然是看不上林黛玉的。可是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儿,尤其是女儿迟迟未能封妃、女儿一被禁足宫里就举办了册封礼等等事情,王夫人也看出来了,自己的女儿其实并没有多少倚仗。所以,跟贾玖走得近,又得贾玖护持的林黛玉,自然是比薛宝钗更占优势。
贾玖可是为了林黛玉,曾经亲口弹压过薛宝钗的。
当初,贾玖帮薛宝钗说话,王夫人可是在背地里气闷了好久,又独自难受了好些日子,这才做到在贾母跟前一切如常。而当时王夫人选择忍耐,可不是为了薛宝钗,而是为了贾宝玉。
王夫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娘家已经不成了,女儿也使不上力,将来自己的儿子就需要亲戚们的照拂,而手里有钱又有权的贾玖,自然就成了贾宝玉的保|护|伞一号。偏偏之前两家就已经闹掰了,为了再度搭上这位宫里的新贵,王夫人不得不另外想办法。而薛宝钗正好得了贾玖的眼,所以王夫人才舍了史湘云,取中了薛宝钗。
只不过,因为贾母有话,王夫人这才不得不暂缓行事罢了。现在有了更好的人选,王夫人当然倾向于林黛玉,而不是几乎已经是半个废子的薛宝钗。
对于现在的王夫人来说,薛宝钗和薛家也不过是那些银子罢了。只要他再加把劲儿,还是有可能把薛家的银子挤出来的。而林黛玉对他的儿子的未来有好处,王夫人当然选中林黛玉,哪怕当初贾敏在家的时候跟王夫人不对付,哪怕贾敏出嫁之后也不大看得上王夫人。
在王夫人的心中,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哪怕要跟那个女人的女儿低头,只要对自己的儿子好,王夫人也能够弯下腰来。(。)
第38节 明争
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初王夫人对贾敏有多少不满,在贾母的威压下,王夫人不知道有多难受,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夫人还是愿意低头。可惜的是,王夫人的这些心事,贾宝玉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明白。
不过,现在的贾宝玉也不是以前的贾宝玉了。至少,此时此刻,他已经能够明白一个出息的兄弟对于家里的这些女孩子们的意义。而不是跟以前那样,一听起别人提起仕途经济,他就什么话都往外说,非把别人喷个狗血淋头不可。
贾宝玉道:“今年林大弟弟中了秀才,来年的秋闱,林大弟弟可要下场?”
“一鼓作气,方是正理。林大弟弟自己也说,若是这次名次好,来年他必定是要去试试的。”贾玖摇着扇子,笑得十分开怀。
林禔若是真的能够一路顺风地考上去,那贾玖上辈子的缺憾也能够圆满了。
“到底是林姐姐家,与别人家不同。林大哥哥如此年纪,居然这么大的心气儿。”听见贾玖这样说,惜春也感慨万千。
贾宝玉比林禔大了整整三岁,可如今连四书都没有通读下来,所以,史湘云、薛宝钗等人有心劝谏的时候,也会顾虑着贾宝玉的面子,从不在长辈们面前提起此事,就是要劝,也是背地里悄悄地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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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样做,一来是因为怕扫了贾宝玉的面子,让贾宝玉难堪;二来,自然是怕事情传到了贾政的耳朵里面,给贾宝玉招来一顿打骂。
尤其是探春,身为妹妹,更是轻易不会冒犯贾宝玉,让王夫人徒增不快。
至于薛宝钗,他在长辈跟前,一贯是个稳妥的,更加不会当着长辈们的面劝谏贾宝玉。
反而是贾玖这边的女孩子们。在长辈们跟前要自在许多。邢岫烟且不提,贾玖有道门和宫里做后盾,贾倩贾清姐妹又有封爵,惜春又是宁国府的。所以,他们几个倒是没有这么多的忌讳。
其中,惜春的父亲贾敬也是进士出身,因此,从心理上。惜春就跟林黛玉姐弟几个更亲近许多。可以说,惜春盼着林禔能够金榜题名的心,不下贾玖和贾清。
在惜春看来,男子就应该顶立门户,跟贾宝玉这样终日玩耍的,那才叫做不像话。
惜春没有把话说得很白,可是他的语气却是明明白白地摆着的。
史湘云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四妹妹跟林大弟弟青梅竹马,所以生出了什么不成?”
惜春一听,立刻柳眉倒竖:“云姐姐说的话。我倒是不明白。若是论青梅竹马,又有谁比得上云姐姐和二哥哥?”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只听说,疑邻盗斧,心中有邪念之人,才会看别人人人都是走在邪路上。不知道云姐姐是不是如此。”
如果直接辩白,只会越描越黑。惜春很明白这一点,所以直接瞄准核心,点破史湘云的心思。
薛宝钗忍不住笑道:“四妹妹的这张嘴啊。着实叫人甘拜下风。”
史湘云道:“宝姐姐上次也被四妹妹刺过一次呢。”
薛宝钗送了梯子来,史湘云连忙顺势而下。他知道,他在大观园里面年纪是顶小的,所以大家都让着他。可是惜春的年纪更小。而且比他史湘云还小了好几岁。跟惜春争执,别人可不会说惜春的不是,只会说他史湘云不通礼数。
姐妹们里面,史湘云也是轻易不敢招惹惜春的。
倒是贾母,听见史湘云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动。
论年纪。惜春比林禔小好几岁,若是林禔足够出色,在十五岁之前中了举人,那么只比林禔小两岁的惜春显然跟林禔正好相配。如果林禔能够在二十岁上下就中进士,那对贾家来说,把惜春嫁给林禔得到的好处更多。只是,贾母的心中还没有彻底放弃把林黛玉许给贾宝玉的念头。如果贾宝玉定下林黛玉,那么惜春就不能许给林禔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兴换亲。
只要贾敬在,惜春的婚事就轮不到贾母来安排,至于林禔,虽然名义上他是贾母的外孙,可是贾母要想安排林黛玉的婚事都必须先跟贾赦达成一致,更不要说林禔了。如果林家姐弟有什么想法,贾母还真的不好勉强。
贾母很清楚,只要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在,只要是有心中兴家族的人,都不会轻易点头答应这样一门婚事的。所以,贾宝玉的未来妻子,也只有不入流之人,好比说薛宝钗之类的人可以选择。要不然,就找那种父母双亡、无人为他们做主的孤女。
可是这个世界上,那个孤女跟林黛玉这样,带着林家近千万的家产,还有一个出息的弟弟的?
贾母果断地忽略了林黛玉两个嫡出的弟弟。
可是哪怕林家只有林禔一个男孩子,只要林禔有意中兴林家,只要林禔想做官,林黛玉就不能嫁给贾宝玉。
哪怕是顾虑重重,哪怕贾宝玉的婚事和未来注定了坎坷,贾母还是忍不住为贾宝玉打算。哪怕贾母十分清楚,他的亲外孙女儿林黛玉是不会中意贾宝玉的。哪怕贾母十分清楚,即便他的娘家两个侄子、史家两位侯爷已经放弃了史湘云,也不会把史湘云许给贾宝玉的。
以前,贾母总是觉得,自己的孙子贾宝玉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是经历过贾元春的事情之后,贾母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贾宝玉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做一辈子的闲人雅士,不然,要么是贾宝玉自己出家,要么,就是死。
贾宝玉的命就宛如风中之烛,偏偏王夫人又一贯是个短视的,让贾母不得不为这个孙子尽力谋划。
心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贾母的脸上却不显,反而道:“可不是,算算年纪,二丫头比林丫头大两岁,林丫头又比他弟弟大两岁,这么说来,林哥儿也就比四丫头大两岁。正合适的年纪。”
惜春一听,立刻涨红了脸。
反而是王夫人,听贾母这样说,心中大急。
王夫人可是相当看中林黛玉。希望贾母做主,为贾宝玉聘下这个出身名门、嫁妆不菲还有个好兄弟的媳妇。
王夫人道:“老太太,虽然媳妇不过是见了林丫头几次,可媳妇也知道林丫头是个极好的。若是林丫头因为各种原因被耽搁了,那岂不是愧对四姑太太?若是能早早地安排好林丫头的事儿。他兄弟也能够安心科举。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王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贾母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但是贾母更清楚,林家对于林黛玉意味着什么。虽然林黛玉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可是贾母还怕做成了怨偶,白白地耽误了孙子和外孙女儿的一辈子。
贾母道:“不急。现在林丫头才多大?来年林哥儿还要赶赴秋闱。现在就急着林丫头的婚事,反而会让林哥儿分心。更何况,还有一年国丧呢。国丧期间,不得谈婚论嫁,只要是官宦之家都必须遵守这一点。宝玉到底是娘娘的兄弟,林哥儿又要走科举做官的。这些事情不能不讲究。等国丧过去了,再忙林丫头的事儿也来得及。”
国丧只会耽搁权贵之家的婚嫁,连百姓家的婚嫁都耽搁不了,更不要说国家取士了。
对于贾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国丧之中不好议亲,可林禔科考一事可不相干。如果林禔在来年秋闱中取得好名次,林黛玉的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王夫人也知道这个,故而他也在迟疑当中。如果林禔考得很好,不但秋闱名列前茅,就连春闱乃至是殿试头考得极好。那么,林黛玉可不仅仅是水涨船高,而是立刻从父母双亡的孤女变成了贾宝玉根本就高攀不起的人物,那个时候。京里有的是人为自家儿郎求娶林黛玉,根本就轮不到贾宝玉这个连童生试都没有参加过、也没有前程的纨绔子弟。
那样一来,哪怕是王夫人再有心,也不得不另作打算。
如果来年林禔考场失利未能名列前茅,那自然是不用说的,林禔本身的身价都高不到哪里去。更不要说林黛玉。那个时候,也只有期盼着林家另外两个孩子能够出色一点。如果这个时候为贾宝玉聘下了林黛玉,固然能够让林家记得贾家和贾宝玉的好,却也难说林家哥儿被伤了仲永,从此之后,再难出头。
那样一来,贾宝玉跟林黛玉的这桩婚事,就跟赌博差不多。除非林黛玉另外两个弟弟起来了,否则,贾宝玉的将来,注定了有一段漫长又十分艰难的岁月。当然,无论林家的哥儿将来会不会起来,什么时候起来,林黛玉的几个兄弟也比薛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为贾宝玉求娶林黛玉也比求娶薛宝钗不知道好了多少。
只是,时间最是磨人,未来也最不可预料。
这样想着,王夫人倒是踌躇了。
在他看来,天底下的女孩子这么多,出色又能提携贾宝玉、护着贾宝玉的,不知凡几。要想找个合适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非要林黛玉不可。现在急着为贾宝玉定下林黛玉,将来若是不好了,反而会坏事儿。
到底意难平。
贾宝玉倒是不管这些有的没有的,他早坐在了史湘云和薛宝钗的中间,看史湘云荷包上的络子,口中还道:“云妹妹这个荷包做得极漂亮,配色也好。”
史湘云也不乐意听贾母和王夫人说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事儿,当下便笑着接口,道:“看你说的,难道这府里还能差了你的东西不成?”
贾宝玉答道:“去了的可人媚人茜雪,没了的袭人,这几个都是我屋里顶尖儿的。剩下的几个,模样不消说,手里也是粗粗笨笨的。若论女红,姐妹们的丫头里面,晴雯算是一个,可惜他跟了二姐姐,二姐姐屋里的事情多,更从来不许屋里的丫头替别人做事儿。”
贾玖听说,忍不住道:“宝玉,你又来了。难道三妹妹就不曾为你做过针线么?别的不说,你每年生日的时候,穿在脚上的鞋子是谁做得?亏得三妹妹为你一次又一次地磨破了手指头。”
贾宝玉一听,涨红了脸,连忙站起来跟探春道谢。
探春慌忙站起来避让,又道:“二姐姐说的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贾玖道:“你说我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你就从多久之前帮宝玉做针线。你别告诉我,你现在不做了。”
探春还真的说不出他没有继续为贾宝玉做针线的话来。
探春是婢生女,虽然说,婢生女也是庶出,可是外头议亲的时候,良妾所出的庶女可以嫁给门当户对的庶子做正妻,可是他一个婢生女算什么?有的讲究一点的人家,婢生女都是当成丫头伺候人的,别说是当成女儿联姻了,就是个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会走路的物件而已。
探春一下子涨红了脸。
虽然说,他为贾宝玉做针线、做鞋,表面上是为了讨好贾宝玉,实际上还是为了讨好王夫人。可做鞋比做荷包、打络子什么的更费功夫。让探春觉得安慰的是,贾宝玉知道这些东西是他做的。可是贾宝玉知道归知道,对于探春的实际地位并没有多少好处。探春依旧是那个样样不如人的婢生女。
贾玖为探春说话,探春很感激,可是这对探春的处境并没有多少用处。
比起这几句轻飘飘的话,探春更希望有人为自己的未来做些什么。
反而是贾清,听了这半天,忽然道:“宝姑姑身边的莺儿不是很会打络子么?既然宝二叔这么喜欢漂亮的络子,何妨跟宝姑姑开这个口?我想,宝姑姑应该不会吝啬于出借一个丫头罢?再说了,打络子又不是做鞋,就是费心也有限。”
史湘云道:“哦?我倒是不知道莺儿会打络子呢。”
贾清道:“旧年袭人在的时候,老是劳烦云姑姑帮忙打络子,下面的人就是知道莺儿手巧,最会做这个,又有哪个人敢开口?”
言下之意,就是史湘云根本就是被袭人给耍了。
史湘云一下子涨红了脸。
虽然说袭人已经没了好些年了,可是对于史湘云来说,那段黑历史根本就是他的耻辱。如今一再被人提起,他哪里不恼的。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你们倒是记得他。”
多余的,他也不说了,让长辈们尽想去。(。)
第39节 说破
史湘云原以为,他的话一定会引起长辈们的注意,至少,贾母会看到他的委屈。可是他忘记了,在贾家,人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哪怕是贾母在面对林黛玉的时候,疼爱有之,却是时时不忘估算林黛玉可能带来的利益。
林黛玉身上没有利益或者是利益不够的时候,贾母甚至容不得林黛玉为父母守孝。老实说,贾母对林黛玉还不如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对林黛玉呢。至少,他们三个在面对林黛玉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真心,也不会去计较什么利益得失之类的。
对比之下,本来就父母双亡、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却把叔叔婶婶给得罪了的史湘云,又如何能够进得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眼?要知道,贾母王夫人两人为贾宝玉选妻,首先看的是女方能够为贾宝玉带来多少好处。跟史湘云这样,几乎不可能带来好处的女孩子,根本就无法进入贾母和王夫人的眼。
史湘云一直是被人宠着大的,像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想不到,也不会去想。他讨厌夺走了贾宝玉的注意力的林黛玉,讨厌夺走了贾母的关心的林黛玉,却从来不会去思考背后的原因。
他不知道贾母疼林黛玉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王夫人看重林黛玉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反而是薛宝钗,因为多了个心眼儿,所以即便是知道林黛玉是大敌,也不敢轻易在长辈们跟前说林黛玉的不是,只是躲在背后,撩拨史湘云去闹。就跟这两次一样。这两次,每次贾玖来,史湘云都会在明里暗里排挤林黛玉,这里面薛宝钗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让史湘云信赖倚重的丫头婆子在史湘云跟前念叨了好些日子,这才有了史湘云对林黛玉的厌恶。
因为薛宝钗做得高明,即便是追究起来,也不过是几个丫头婆子在背后说嘴。根本就不关他的事儿。
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手段,在贾母王夫人和贾玖面前地过不了关的。可是他又不需要在贾母王夫人面前过关,他只需要史湘云自己作死。把自己整出贾宝玉的正妻候补就好。
这些事情,贾宝玉不是不懂。尤其是经过了尤氏的事情之后,这个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娇惯下,一直跟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贾宝玉,也迅速地成长了起来。袭人虽然不是跟贾宝玉时间最久的丫头。但是绝对是对贾宝玉影响最深的丫头。从前,贾宝玉回忆起袭人的时候,样样觉得他好。可是经过了尤氏的事情,平日里再留心一下檀云和绮霰,跟袭人的旧事做一番比较,袭人那本来就不甚稳当的贤惠模样自然是一丁点儿都不剩。
可以说,以前贾宝玉有多念着袭人的好,现在贾宝玉就有多厌恶他。往日里的那点子情分,在可人媚人两条人命之前,就跟飞灰一样。消磨得干干净净。
而将袭人推荐给贾母、还跟袭人交好的史湘云,在贾宝玉心中的形象也多了一层阴霾。如今,林黛玉没有来,史湘云就在长辈们面前如此,更是让贾宝玉心中烦闷。
贾宝玉一贯是个颜控,颜值越高的女孩子在他这里的形象就越好,偏偏史湘云的容貌连探春都比不上,如今又如此,更是让贾宝玉觉得讨厌。对比之下,因为大观园里的人都知道自己领的是薛宝钗。或者是薛家的银子,所以,不但园子里的人对薛宝钗唯命是从,就连贾宝玉也觉得有些亏欠薛宝钗。因此对薛宝钗的厌恶反而比原著里少了许多。
只是史湘云跟贾宝玉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贾宝玉不愿意在长辈们跟前给史湘云没脸,少不得转头问贾玖:“难为二姐姐还记得他。以前我不懂事儿,以为他那样的就是好的,如今才知道,他亦有不到之处。”
贾玖笑笑。道:“难不成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跟个丫头计较的人不成?老太太取中袭人,原来是看在袭人孝顺,不忍老子娘饿死自卖自身来了我们家。可惜的是,这丫头太孝顺了也不好。得了十两银子的卖身钱不说,还得了一座金山。他家里原来要靠卖人才能够换一口饭吃,可才伺候了宝玉多久?家里就有房子有地。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家是京郊根基深厚的土财主呢!就可怜了宝玉,每年几十斤的金镙子银镙子,看了两眼就没了不说,连月钱都看不到。也亏得袭人出去的早,若是留到现在,宝玉出去结交几个朋友,却连个东道都请不起,说出去,丢了面子是小,就怕有人认为宝玉小家子气、存心沾他们便宜,或者干脆认为宝玉不是真心跟他们结交,那就不好了。若是惹上个小心眼儿的,在背后生事儿,只怕越发糟糕。”
王夫人原来对袭人之事还有几分心结,如今听贾玖这么一说,连声说很是。
虽然说袭人是王夫人亲手收拾掉的,可是在此之前,袭人粗粗笨笨的模样,的确是贾宝玉屋里几个大丫头里面最得王夫人的心的。加上当初是贾玖挤兑了王夫人,逼得王夫人出手收拾了袭人,这几年来,王夫人看到贾宝玉屋里乱糟糟的样子,越发想念袭人的好来。
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檀云和绮霰的不管事,随着贾宝玉屋里那些被宠坏了的丫头们的日渐嚣张,在王夫人的脑子里盘桓不止。
近日来,王夫人甚至觉得有袭人这么个人在也是好的。至少能够帮他管着贾宝玉。至于袭人盗窃一事,在王夫人看来,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比起儿子来,显然是儿子更重要。
可是现在,听贾玖说,有袭人这么个人在,可能导致贾宝玉得罪了人,王夫人就不能不考虑后果了。
王夫人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说句不好听的,根本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无论将来是走科举还是武举,抑或是上战场,贾宝玉都是不成的。贾宝玉最适合也是最容易上去的路子,就是靠着他那张脸,让贵人赏识他,给他一个小官当当。借由这样的方式进入官场,然后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在荣国府里的时候,以前王子腾在京里又得宠的时候,贾宝玉的前程也不过是王子腾一句话的事儿。可是现在。王子腾已经成了庶民,贾元春也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妃子,哪怕是王夫人再打肿脸充胖子,他也不敢奢望贾宝玉的官位会从天上掉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袭人这种将贾宝玉的钱袋管得死死的丫头就更加可恶了。
作为王夫人的亲妹妹。薛姨妈很清楚王夫人的想法,也很清楚王夫人的为人。他当即就道:“可不是,这丫头还是家里用惯的好。外头买来的,总叫人不放心。”
薛姨妈可是很清楚,自家在王夫人和贾元春身上花了多少钱,薛姨妈也很清楚,王夫人的算计让女儿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所以,贾宝玉的正妻的位置,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也正是因为不能放弃,所以薛姨妈也好。薛宝钗也罢,对袭人这样的丫头自然是不喜欢的。
他们花了那么多钱,难道就是为了让薛宝钗嫁给贾宝玉过妻美妾贤的日子?别逗了。
史湘云被袭人拿捏着,这是史湘云的黑历史,史湘云不喜欢别人拿他的黑历史取笑,可是另外一方面,史湘云也很讨厌薛姨妈。在史湘云看来,薛宝钗能够如此威风,让大观园里的丫头婆子都听他的,完全是因为王夫人的关系。所以。听到薛姨妈开口,史湘云的心里是极不自在的。
史湘云皱了皱眉头,道:“袭人贪,也不过是贪些小钱罢了。不像有的人。一贪就是金山银山。二姐姐的那批石头,换个人,怎么也能够弄到一千万两银子吧?都够盖两个大观园了。二姐姐,你也太软和了,光顾着看宝玉屋里,都不看看自己。”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贾玖几乎把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白送给薛家,这可是贾家众所周知的事儿。可事实却是,如今的大观园里根本就没有人提贾玖出了多少财货,反而个个巴结着薛宝钗,倒显得薛家成了贾史王薛四家中的第一家一般。
本来,跟史湘云争贾宝玉的薛宝钗就不得史湘云的喜欢,如今得了机会,如何不说?
屋子里的人也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史湘云在这个时候说这个的真正目的。
上面的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且不说,屋里的丫头们,有的是跟着贾母从城里来的,有的是王夫人这边的。
贾母屋里的丫头们,大多是在荣国侯府里训练出来,或者是找京里口碑极好的牙婆训练出来的。可王夫人这边的丫头就杂了。有的是王夫人自己带出来的,更多的,则是薛宝钗在建大观园的时候,一面筹备大观园的各项事宜,一面采买小丫头训练出来的。
庄户人家的闺女不值钱,有的人家生了女儿就直接溺死,心肠好一点儿的,就丢到外面去,最后是被人捡了去还是被野狗拖了去,就不得而知了。
当初薛宝钗在筹建大观园的时候,就设想过,大观园里的屋子是要人守夜的,园子里的花木也是要人照应的,这样一来,庄户人家的女儿更好一点,胆子大,还会做农事。而且,直接去庄户上买,也比从牙婆手里购买便宜。就跟袭人这样,牙婆收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几吊钱而已,训练上三五个月,一转手,就卖到十两银子。
这么大的差价,薛宝钗当然不愿意让牙婆挣了去。他直接跟庄户人家买,便宜的几吊钱,最贵的,也没有超过三贯。这些个小丫头集中在一起,一面干活一面训练,最后分派到各处当差。
那些仆妇也一样。
这些丫头、仆妇都是薛家养出来的,又被灌输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吃的用的,都是薛家的银子。所以,这些丫头仆妇听薛宝钗的。即便是王夫人屋里伺候的,如果遇上有关薛宝钗的事儿,他们也会先通知薛宝钗。
如此一来,薛宝钗的掌控力大大增加。哪怕是王夫人说的话,也未必有薛宝钗的有用,有关薛宝钗和薛家的事儿,那些丫头仆妇也会早早地通知薛宝钗,让他提早做准备。
这也是史湘云在大观园里事事不顺心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早就掉进了薛宝钗的算计当中了。
不过,薛宝钗对史湘云的话也不是无动于衷。要知道,薛宝钗自恃聪明,不比贾家的女孩子们差,那是因为他一直牢牢地记着贾赦是分宗出去的,也没有把贾玖算到宁国府这一支里头。
在薛宝钗的心中,贾宝玉和探春惜春是贾家人,贾玖则是另外一户贾家的人,他们是不同的。哪怕是现在,连王夫人都奈何不了薛宝钗,有的时候王夫人甚至还要对薛宝钗低头,可是当初的那件事情,依旧是薛宝钗心中的一根刺。
薛宝钗不止一次想象过,当初他若是经过了考验,当初若是他坚定地选择了贾玖,是不是他们薛家的皇商招牌早就回来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每次醒来,看到日渐萧条的家计,再看看一直都那么远的皇商招牌,薛宝钗心中的悔恨就多一层。悔的是自己选择错误,恨的是王夫人不顾手足之情,那般算计他们薛家。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让薛宝钗在面对王夫人的时候,他的心更加明确也更加功利;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让薛宝钗在大观园里的时候,掌控欲越发强盛。无论是大观园里的姑娘们,还是贾宝玉,薛宝钗都要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薛宝钗不想再度选择错误。
倒是贾玖,听见史湘云如此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云妹妹,这件事情,我都解释了那么多遍了,你怎么还牢牢地抓着不放?”
史湘云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贾玖答道:“妹妹没有说错,只是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解释。”(。)
第40节 凤死
薛宝钗和史湘云的之间争夺贾宝玉的事儿,贾玖一向不参与其中,他只护着自己重视的人。就跟给薛家的那批石头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王夫人太过可恶,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家得一个清净,如果不是为了父亲和哥哥,贾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别的不说,道门就没有人吗?金衣道子一脉就不乏做这些事儿的人,门下的商家更是人才济济、门路众多。当初若是由道门门下的商家来做这个,不但隐秘、挣的银子多,还不会让上头忌讳。
可惜的是,王夫人太作,薛家又选择了王夫人,让贾玖终于决定舍了他们。
这些话,贾玖是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但是聪明的人都能够猜到,就连薛宝钗,经过了最初的得意之后,也知道了贾玖的算计。只是他惹不起贾玖,所以什么都不说。
外面纷纷扰扰,对于大观园这边的人来说,还是醉生梦死。而对于贾宝玉来说,这个时候最大的事情也无非是王熙凤死了。
虽然王家败落了也好几年了,可贾宝玉对这个表姐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王熙凤的样貌太过出色,性格也十分爽朗,让贾宝玉至今都记忆犹新。
王熙凤跟薛家的婚事,乃是王子腾对这个侄女最后的怜悯,可惜的是,薛家是商人,不是什么慈善人家,加上王熙凤又是王家落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所以薛姨妈和薛宝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退婚,用五万两银子买断了王熙凤跟薛蟠的婚事。
王子腾的妻子深恨王熙凤害了全家也拖累了自己的女儿,却不敢在明面儿上对王熙凤太过,所以在回到金陵不久,就给王熙凤找了一门亲事,将王熙凤许给某富商的原配之子为妻。那富商的原配早亡,原配之子被继母宠得有些不像样子,贪花好色不说,脾气也大。但是对方有钱。富商的继室又不希望给这个原配之子找个能干又背景强大、能护着丈夫儿女的媳妇,这才特地选了王熙凤。
王熙凤长得漂亮,刚结婚的那会儿,丈夫的确很宠他。那继室又会做人。早早地将原配的嫁妆交给了王熙凤管着。一时之间,王熙凤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可是好景不长,王熙凤太善妒了,先是把丈夫屋里的莺莺燕燕都找了个理由卖了不说,还不许丈夫在外面吃酒。
商人之家。吃酒乃至重要的应酬,也是谈生意的重要所在,王熙凤不知道深浅,中了那继母的算计,毁了丈夫的一桩重要买卖不说,还得罪了客人,让丈夫失了父亲和族人的心。
那丈夫立刻就对王熙凤冷了下来,偏生王熙凤还看不起丈夫,认为商人乃是贱籍,自己的叔父好歹还是前官员。吵嘴之际,言语之中对丈夫和夫家颇多不敬,被恼羞成怒的丈夫一剑给捅了,当场就送了命,而那个丈夫,因为杀妻,也被判了刑。
以贾玖的身份,他当然不会管这种事情。王家是贾宝玉的娘舅家,又不是他的娘舅家,王熙凤是贾宝玉的表姐。又不是他的表姐。可是王夫人院子里的人的嘴巴都不怎么严,让史湘云知道了,史湘云有意给薛宝钗难堪,故意在姐妹们跟前说漏了嘴。又作出一副无意失口的模样,连声跟姐妹们道歉:“啊,对不住,我原不是我应该说的。”
翠缕也帮着描补:“上回我们姑娘去给太太请安,无意中听说了此事。我们姑娘压在心里好几天了,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贾玖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翠缕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他的话里话外,却是把他给拉下了水。
贾玖敲着扇子,看着史湘云那张脸,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就问惜春会不会觉得风大,要不要添减衣裳。
惜春也十分厌烦史湘云和薛宝钗的这些事儿,当即便道:“二姐姐,我看那边的花长得极好,我们过去看看。”
不想,贾宝玉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道:“怎会如此?王家姐姐哪怕漂亮的人,怎么有人舍得伤害他?”
贾玖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站了起来,拉起了惜春,道:“既然如此,我们去那边罢。”
这下子贾宝玉可生气了:“二姐姐,你就什么都不说吗?”
贾玖答道:“我应该说什么?王家是你的娘舅家,又不是我的娘舅家。他是你的表姐,又不是我的表姐,跟我有什么关系?”
贾宝玉道:“可是,如果当初如果不是二姐姐,王家姐姐就已经来了我们家,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儿。”
贾玖冷哼一声,道:“因为他是你表姐,因为他模样好,所以我就应该把自己的哥哥双手奉上、随便他糟蹋?顺便让我的父亲为他的愚蠢顶罪?我的父亲哥哥犯了什么罪过,要这样被这样作践?那王熙凤又是什么货色,非要我捧着他?”
“可是,可是……”
贾玖道:“宝玉,里外亲疏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外八路的人,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自己的亲哥哥丢过墙的人。你最好还是收起你的眼泪,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史湘云平日连跟贾宝玉红个脸都不敢,现在看见贾玖这样给贾宝玉没脸,也不高兴了:“二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到底是客人,怎么可以这样说爱哥哥。”
贾玖道:“现在知道我是客人了?既然知道我是客人,有些话儿就不应该放在我面前说,尤其是这王熙凤。”
说着,又看了贾宝玉一眼,道:“宝玉,你也别看我,这个王熙凤出事儿,我既没有在背后算计,也没有落井下石,最多不过是因为旧怨抱怨几句而已。你就这么肯定,这个王熙凤的死,背后没有人?”
贾宝玉一愣,立刻抬起了头。
他原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即便被贾母王夫人拘在内院,可脑子却不笨。听见贾玖这么一说,立刻道:“二姐姐是说。这里面有别的缘故?”
贾玖点了点头,道:“你那个表姐的名声,我们是知道的。如果王家在金陵呆得久了,你以为那富商的家里会不知道?再怎么说。商人之家的消息也是灵通的。那个男人又是那富商的原配嫡子,占着名分,说不得还有个娘舅家。如果时间久了,别人会不知道你舅舅被贬官的事实?所以,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大人回家之后,立刻拿着薛姨妈家里给的银子置办了田地,做起了乡绅。那富商又想借机给自己的儿子找门好亲事、给自己找个好帮手,这才以为王大人是告老回乡的,故而为自己的儿子求娶了王大人的侄女。可巧,王家夫人怕是也恼了这个侄女儿,见那富商给的聘礼丰厚,立刻就点了头。”
贾宝玉道:“我知道。想来是那富商知道了舅舅家的事儿,故意设计了凤姐姐。那富商真是可恨。”
贾玖道:“可恨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你以为。好端端的,正经的帝王心腹做着,却因为侄女的几句话没了,王大人心里就不恨吗?你以为,王大人的亲闺女都被连累的前程和婚事,王家太太就不恨吗?还有,你那个表姐既然嫁了人,就应该把丈夫放在心上,结果呢?吃着丈夫家的,住着丈夫家的。用着丈夫家的,却不把丈夫放在眼里。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还跟丈夫吵架,闹得家宅不宁。谁之过?难道你那个表姐就没有错?你不是最心疼那些丫头们的吗?你怎么就不想想那些没有过错就被打发出去的丫头们?”
贾宝玉听了,这才不说话了。
薛宝钗这才开口道:“还是二妹妹看得明白。母亲就不止一次说过,凤丫头的脾气若是不改,将来一定会吃亏。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上。”
史湘云连忙道:“宝姐姐,你还说呢。商人之家不都是这样吗?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儿他们可不会做。凤姐姐的男人也是商人。好端端的一桩买卖,却被凤姐姐给搅了,还得罪了人,连累了自己被父亲和家族雪藏。是人都会生气,更不要说凤姐姐不知道错儿,还跟丈夫争执。要我说,娶了凤姐姐的那个男人才倒霉呢。”
边上的丫头婆子们都暗暗点头,薛宝钗却十分难受。
王熙凤就是再不堪,那也是他的表姐。可以说,王熙凤的教养不好,可是会连累他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熙凤也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王熙凤不好,王夫人脸上也没有光。只是王夫人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这事儿若是应对不好,王夫人的女儿在宫里,就是再不好,也是皇妃,王夫人承受得起,他薛宝钗和他们薛家可未必承受得起。而且考虑到贾宝玉的心情,有些话,他还不能说得太死。
薛宝钗微微低下头,叹息了一声,道:“凤姐姐虽然有错儿,可惜,他是被人算计了。女人的命就是这样不值钱,纵然他有错,可也罪不至死。到如今,赔上了性命不说,还要被人嚼舌头。”
贾宝玉一听,立刻道:“宝姐姐这话说得极是。凤姐姐可不是罪不至死?”
史湘云听了,立刻涨红了脸。
探春也道:“宝姐姐,如今这案子如何收场?太太可说了什么事情没有?宝姐姐家里可得了消息?”
史湘云道:“这是几年前的案子,想来宝姐姐早就知道了。”
贾倩一愣,脱口而出:“这是几年前的案子?”
史湘云道:“可不是。凤姐姐的男人也没有落到好,虽然说杀妻不是大罪,可到底在衙门里面挨了绊子,回家就病倒了,没多久也一命呜呼。他们家偌大的家业也都成了继室和他的儿女的囊中之物。王大人写信给太太,也不是为了这案子,而是在跟太太探口风,想早点起复。”
这王子腾显然是差不多没有门路了,这才会求到王夫人的头上。
王子腾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子的为人和品行?他在位子上的时候,就不知道为这两个妹妹擦了多少屁股,也不知道为了这两个妹妹欠下了多少人情。可惜的是,这两个妹妹也不是个聪明的。
再者,王夫人的贪婪,王子腾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子腾从王夫人这里得到的,主要是贾家在京中的人脉,而贾家的财产,实际上是被王夫人给弄走了。最后为什么王夫人的嫁妆私房里的钱财只有那么一点,王子腾其实心里也很清楚,那是因为自己的妹子没有本事,这才让那些奴才拿了大头。
王夫人讨厌这样的妹妹,也不喜欢跟王夫人打交道。可惜的是,他没有门路,如今只能到王夫人跟前试试。
史湘云这么一说,贾玖也明白过来了。
显然,王子腾也不相信王夫人有这个能耐,所以直到最后,才求到王夫人的头上。
贾玖也相信,如果王子腾当初不是回了南面,而是留在京里,那么,王子腾就一定不会求王夫人。因为王子腾一定能够从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里面,看出什么来。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倒是贾宝玉,急忙问道:“那舅舅可是要回来了?”
不等史湘云和薛宝钗回答,贾宝玉便道:“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的舅舅,舅舅就是住进了我们家也是应该的。就不知道鸾姐姐如今怎么样了。”
听见贾宝玉的最后一句话,薛宝钗和史湘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探春也道:“二哥哥,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贾宝玉奇道:“有什么不对吗?在南面,鸾姐姐又能够找到什么样的好亲事?还不如在京里,我们也能够照应到,舅舅起复也容易些。”
贾玖听了,叹息一声,道:“如果这么容易就简单了。”
贾宝玉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舅舅似乎就是自己当初最为讨厌的禄蠹之辈。(。)
第41节 算计
如果说,在尤氏去世之前,贾宝玉接触的世界是贾母和王夫人刻意为他经营起来的、华丽又美好的黄金牢笼一般的梦境的话,那么,在尤氏死后,贾宝玉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了。
很多事情,以前的时候,他看过就算了,可实际上,那个时候他的并没有往心里去。而现在,一件一件回想起来,就连贾宝玉自己也忍不住讨厌过去的那个自己。
就跟王熙凤这件事情一样,在贾宝玉的记忆里,那是个美艳又光芒四射的漂亮姐姐,容貌连堂姐都比不上。作为一个颜控,贾宝玉当然是天生就偏向王熙凤的。所以,在跟贾玖开口之前,贾宝玉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对。
跟贾玖开口之后,得到了贾玖的回答,贾宝玉这才想起来,这位王家姐姐就是得罪了堂姐,被堂姐扒开了那层漂亮的外衣,以致于毁了自己的婚事也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现在的贾宝玉,说他懂事儿,他不过刚刚开始真正接触这个世界,说他不懂事儿,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是非观。
贾宝玉并不认为堂姐贾玖维护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是不对的。贾宝玉从来就不是那种鼓吹大义灭亲的人,也十分讨厌那些高叫着大义灭亲的人,认为那些人根本就是拿着亲人的命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一贯是最讨厌这样的人的。
贾宝玉也不认为堂哥贾琏一定要娶自己的表姐王熙凤。贾宝玉自己也到了年龄,也知道他的祖母和母亲在为了他的婚事头疼。就贾宝玉自己来说,他也不想要一个看不起他还要将他从头管到教的妻子。
这一点,贾宝玉跟王熙凤的丈夫有很多相似之处。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都喜欢跟女孩子们玩笑,跟那些女孩子们很亲近,恨不得天天跟这些女孩子们在一起。
在贾宝玉的眼里,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顶好的,都应该捧在手心儿上。若是被撵出去。家里若是有个疼他们的,自然是是好的;可若是他们家里容不得他们,谁来怜惜这些娇花一般的女孩儿?
贾宝玉怜惜王熙凤、伤心王熙凤的下场,不等于说他没有注意那些女孩子因为王熙凤而流落四方。在贾宝玉的心中。王熙凤固然罪不至死,可他也确确实实地伤害到了别人。只不过王熙凤是贾宝玉的表姐,又生得好,贾宝玉不忍说他的不好罢了。
但是,这不妨碍贾宝玉怜惜王熙凤。就跟他怜惜那些丫头们那样。
至于舅舅王子腾如何,贾宝玉倒是没有仔细想过。
贾宝玉怕父亲贾政怕得要死,可在薛蟠的眼里,王子腾显然要比贾政要可怕多了。当年,还没有进京的薛蟠听见王子腾就浑身不自在、害怕王子腾管他,可是当薛姨妈说要住进贾家,薛蟠立刻就无所谓了。
由此可见贾政跟王子腾的差距。
至于贾宝玉,当初王子腾在京里的时候,贾宝玉的年纪不大,王子腾一贯把他当成孩子。加上那块石头的关系,王子腾也不大愿意管他,王子腾甚至都不大见贾宝玉,以致于贾宝玉对王子腾的印象十分单薄。他对舅舅家的印象,也只有两位表姐和舅母而已,连表兄王仁都不曾见过几面。
对于王子腾的罪过,贾宝玉却是知道一点的。即便王子腾是王夫人的亲哥哥,即便王子腾是薛宝钗的亲舅舅,可是当年的案子实在是太过轰动,到现在。有人提起贾玖的时候,也会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溜溜。所以,偶尔会去市集逛逛给姐妹们带点东西的贾宝玉也不是不知道别人口中的王子腾是怎样的人物。
那是一个阴狠、狡诈又狠毒的人物,跟贾宝玉固有印象中的舅舅完全不同。贾宝玉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不信的。可是听得多了,他也慢慢地开始相信:自己的舅舅,应该就是在背后给母亲出主意,想要弄死自己大伯一家的罪魁祸首。
这样的王子腾,贾宝玉如何不讨厌?
只是舅舅到底是舅舅,虽然做人做事很有些不地道。可说到底,有相当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他贾宝玉,就跟王夫人那样。所以,贾宝玉不能,也不会公开表示对舅舅的不满。
至于王子腾写信请王夫人帮忙一事,在贾宝玉看来,也很玄。
这几年,王夫人如何对待薛宝钗和薛姨妈的,贾宝玉都看在眼里,可以说,王夫人是拿了银钱却从来不办事儿。贾宝玉不认为,在王子腾的事情上,王夫人会例外。
可事实上,也只能说,贾宝玉对母亲的性子并不陌生,只是他还是太天真,对事情的了解也太片面。
王夫人接到王子腾的信件的时候,立刻就请薛姨妈来了他屋里,姐妹俩一起将信件看了,然后对薛姨妈道:“妹妹,二哥的这件事情,妹妹是怎么看的?”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薛姨妈早就被王夫人弄得胆战心惊,如何敢轻易开口?虽然他心中有万千想法,到底不敢在姐姐面前多说什么,只得道:“姐姐,那到底是我们二哥。”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正因为那是我们二哥,我才找妹妹商量。”
王夫人冷冷地看了这个妹妹一眼。薛姨妈耳根子软、没主见,既不会教导儿子,也不能约束女儿,薛家的事情都被薛宝钗掌握在手里,这些事情,王夫人都知道。但是,王夫人更清楚,王子腾若是起复了,对贾元春有多大的好处,对薛家又有多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只要当今皇帝想起王子腾的好来,那贾元春就不会继续跟住在冷宫里面一样,一年到头,难得见皇帝几次面,薛家也多了一门官宦人家的亲戚,他王家大姑太太也能够在婆母和丈夫面前挺起腰板,至少不会跟现在这样,还要看一个小丫头的脸色。
所以,薛姨妈心中迫切,王夫人也一样迫切地希望自己的二哥能够起复。
只是,要王夫人出银子。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犹犹豫豫不敢多说什么的薛姨妈,王夫人的眉头一皱,道:“妹妹,你我乃是亲姐妹。这事儿又是我们的亲哥哥求到我们头上,我们少不得多费点心的。别人可能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外头说二哥为自己搂银子,可是我们这些人还是知道的,哪里是二哥需要银钱。根本就是上头要银子。偏生我们王家富贵,惹了别人的眼,这才招了如此祸事。”
薛姨妈一听,更是连连抹泪:“可不是如此。”
王子腾一倒,他们薛家就跟倒了擎天柱一般,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害得薛家本来就日渐消耗的生意越发雪上加霜。当初王夫人为了大观园跟薛姨妈开口的时候,薛家的生意已经只剩下以前的二三成了,哪怕是薛家母女嘴上要强不曾软过口,也为了面子不曾多说什么,可是薛姨妈和薛宝钗都知道。那个时候,薛家就是把家底搭上,也不过一百多万两银子罢了。这也是为什么薛宝钗拒绝不了贾家的那些石头。
甚至可以说,如果当初贾玖只给他们一半,薛家也会上钩的。
只是,薛姨妈也好,薛宝钗也罢,经过那石头的事儿之后,就明白了,原来他们母女饿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明明能够卖到十两以上的东西,偏偏被他们贱卖了。所以,薛姨妈和薛宝钗敢在王夫人面前吹嘘、摆架子,那是因为王夫人需要他们薛家的银子。而薛姨妈和薛宝钗从来不敢得罪贾玖,不仅仅是因为那批财货,还因为贾玖的能量。
薛姨妈做梦都想着,他们薛家能够有个靠山,如今在王夫人这里看到这封信,如何不心动?
“如果哥哥在京里就好了。好姐姐。这事儿你可要拿个主意。”
王夫人微微一笑,心道,来了。
“哥哥要起复,无非是两件事情,一件是人脉,一件便是银子。人脉还好说,有娘娘在,我们老爷又认识不少人,总有人能够在御前说得上话的。就是这银子……”
薛姨妈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想说,这里头的一应开销,他们薛家都包了。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想起来,女儿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但凡王夫人要钱的事儿,都不能轻易点头,一时之间,倒是迟疑了。
看着薛姨妈这个样子的王夫人,眼睛微微眯了眯,道:“妹妹,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薛姨妈尴尬地道:“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蟠儿是那个样子,我跟你外甥女儿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打你妹夫去世之后,家里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这银子……”
王夫人立刻变了脸色,道:“妹妹,你该不会忘记了,这位可是我们的亲哥哥了罢?我们如今就这么一个哥哥了!”
“可是,可是……”
王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从小到大,哥哥照应了我们多少回?就是妹妹出嫁以后,哥哥又帮了妹妹多少回?别的不说,若不是哥哥在,妹妹哪里能这么自在?妹夫连个妾都不敢有?更不要说,哥哥在明里暗里多少次照应着妹夫家的生意。这些,妹妹都忘记了吗?”
薛姨妈缩了缩脖子,道:“我,我没忘。可是宝,宝丫头说……”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他也仅仅是你闺女!”说着,又放缓了脸,道:“罢了,你且回去,跟宝丫头商量了再来。”
薛姨妈连忙站了起来,姐妹俩说了几句话,这才告别。等薛姨妈一走,王夫人立刻把在外间站着的那个婆子叫了过来,道:“你可听见了没有?这就是我的好妹妹。哥哥都这样来求我们了,他还心疼那点子银子!”
那婆子连忙赔笑道:“也许二姑太太真的手头紧。”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紧什么呀?这些日子以来,你不也听说了吗?我大伯子家的那处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全被他们薛家给吞了,就吐出那么一点零头来,在这乡下地方建了这么个所在。”
那婆子垂着手,没有说话,但是王夫人分明看见对方的耳朵动了动,就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当下便道:“罢了,哥哥也是知道我的。我虽然有些本事,可是我到底是被上头厌弃了的,如今还是个白身。哥哥既然写信与我,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艰难些。尤其是那个二丫头,着实可恶。他虽然心肠软、本事也大,可有些事情,他是轻易不粘手的。要想他出面,少不得要迂回行事。如此一来,少不得要耽搁哥哥的事儿了。”
那婆子在外头听了半天,见有钱的薛姨妈不肯出银子,本来就已经凉了心了,如今见王夫人这么说,只当王夫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忙,连忙道:“大姑太太愿意帮忙已经是足够了,哪里敢奢求更多?”
王夫人道:“原是我连累了哥哥,如今亡羊补牢,哥哥不嫌我动作慢、能量有限,已经是极好的了。”
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让这个婆子下去了。
等那婆子一走,玉钏儿大着胆子给王夫人换了新茶果来,又试探着道:“太太打算如何帮舅老爷?”
王夫人冷冷地道:“有宝丫头呢。这事儿,宝丫头心里肯定比我还急。”
看见王夫人的模样,玉钏儿心里一凛,就好似寒冬腊月被人从头到脚浇了桶冰水一样。玉钏儿直到现在才明白,王夫人根本就是等着摘薛家的桃子。
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王夫人就已经看透了这个婆子,也让这个婆子知道了那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的事儿,这才选择在今天找薛姨妈商量,然后让这个婆子偷听。作为姐姐,王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也很清楚薛宝钗在薛家的娘娘,甚至也猜到了薛姨妈会如何回答,所以才安排下了今天的事儿。
而且,就跟王夫人估计的那样,薛宝钗会比任何人都热心王子腾的事儿。那个时候,钱是薛家出的,力是薛宝钗出的,可是王子腾的感激,绝对是王夫人的。
这才是王夫人的算计。(。)
第42节 巧合
就跟王夫人预料的那样,薛宝钗一听母亲这样说,当即便道:“妈,这事儿你当时就应该答应下来啊。”
薛姨妈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过……”
薛宝钗道:“如果是姨娘要银子,我当然不给,可若是舅舅要银子,我自然不会吝啬。”
薛姨妈道:“我就是害怕这事儿当不得真。要不然,你舅舅为何不先写信给我?你姨娘又为何不在收到信件的那会儿就告诉我,而是过了两三日功夫才叫我过去?”
薛宝钗一愣,站起来,在屋里转悠了两圈,道:“这可不能不防。昨儿个云妹妹还是说呢,他去给姨娘请安的时候,偷听了那么一耳朵。还说起凤姐姐的事儿。当时二妹妹也在,因为宝玉的话,二妹妹还发了老大的一顿脾气。倒是关于凤姐姐的这个案子……算了,这也是几年前的旧事儿了,也许是有人跟姨爹说了,姨娘这才知道的。不如,我们先派人去南面打听打听,再做打算。”
薛姨妈听了,心中一动,道:“你哥哥不是去南面贩货了吗?苏州的刺绣、杭州的檀香扇,都是好东西。要去这两个地方,少不得也要经过金陵的。要不,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薛宝钗想了想,道:“若是等哥哥回来,未免太迟了。妈,我们还是打发人去南面问问,我再求求二妹妹,请他帮个忙。这事儿,可不能拖。”
薛姨妈到底是担心哥哥的,见女儿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
薛宝钗盘算了一整夜,发现无论自己也好,王夫人也罢,若是想帮王子腾,少不得过贾玖那一边的,心中不免直打鼓。
薛宝钗不是当事人。薛家在朝堂上也没有人,就是对王子腾被贬谪一事有一定了解,他也不可能对前前后后的事情了如指掌。薛宝钗能够知道的,也无非是贾家的奴才嘴里的那些罢了。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多少是别人添油加醋的,这就要看薛宝钗派出了哪个人去打探,又是从谁的嘴里问出来的了。
反正,薛宝钗最后得到的消息肯定是跟真实情况是有出入的。薛宝钗也从自己过往得到的消息。还有贾玖的反应里面隐隐推断出,自己若是想为舅舅平凡,不止要过皇帝那一关,也要过贾玖这一关。
薛宝钗很清楚王子腾的好处,对贾玖的能量也有些了解。别的不说,就说宫里的那些宫人们,哪个不念着这位贾郡君的好的?
怎奈贾玖不是贾政王夫人这边的,更不是住在大观园里面的。他就是要来大观园,也是陪着贾母来坐坐,而且都是当天来当天回的。巧的是。贾玖之前才来了大观园一次,下次要想再见到贾玖,只怕要一个月之后了。
薛宝钗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细致。他总是能够润物细无声地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也就是这份能耐,让王夫人奈何不了他。
可是今天,薛宝钗有些头疼了。
薛宝钗本来就是一个极聪明的,如何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若是王夫人早早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还不怕他不跟贾玖开口?偏偏王夫人一面瞒着他,一面让史湘云知道此事。结果,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把贾玖惹怒了。这个时候,再要想帮王子腾、想让贾玖高抬贵手,那岂不是难上加难?
薛宝钗忍不住怀疑,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把王子腾这个哥哥当一回事情。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更重要的是,王夫人可以不在乎王子腾这个哥哥,他薛宝钗却不能不在乎这个舅舅。只是,被王夫人这么一弄,王子腾起复的事儿增加了一层难度不说,他薛宝钗还被王夫人给坑了一把。到时候。出钱出力的,是他们薛家,好处却一点儿都没有,说不得还会被这个舅舅记恨,认为他们薛家是故意拖延。偏偏这种事情还不能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而王夫人只要坐享其成就好,王子腾没有起复,王夫人也不用花费什么人情、银钱,王子腾起复了,得了王子腾的感激的人,依旧是王夫人。
想明白了关节的薛宝钗差一点就咬碎了满口的银牙。
他这才明白,虽然说自己已经掌握住了大观园,虽然说王夫人需要自己的银钱而奈何不了自己,可是姜还是老的辣,之前王夫人是没有跟自己动真格,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被一时的胜利给迷惑住了,所以落入了王夫人的陷阱。
有了这样的结论,薛宝钗忍不住发散思考,王子腾上去了,对自己和自己家有没有什么好处。
这是必须先弄清楚的。
商人做事,既然有了投入,自然是要讲回报的。薛宝钗自认自己不是贾玖,不能做到对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不屑一顾。能够将金山银山不当一回事情的,也只有贾玖那种高度的人,他薛宝钗还远远没有达到。
薛宝钗必须先弄明白,王子腾若是上去了,得到好处更多的,到底是王夫人还是自己。如果王子腾上去了,他只顾着王夫人而全然不顾他薛宝钗和他们薛家,那么,王夫人就有了更多更大的能量来榨干他们薛家了。这是薛宝钗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王子腾的态度很重要。
还有一件事情放在薛宝钗心里很久了,那就是薛家的靠山问题。。
薛宝钗很清楚,以前的薛家虽然名列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其他三家的钱袋子。可即便是做了其他三家的钱袋子,因为有权势的照拂,薛家还是得了好处的。
薛宝钗可是经过父亲精心教养的,他父亲在世时,薛家是如何模样,薛宝钗记得一清二楚。
薛家进京之前,薛宝钗是把贾政王夫人当成自己的靠山的。那个时候,王夫人乃是荣国府的当家夫人,荣国府的帖子都在王夫人的掌握之中,王夫人说话甚至比贾赦这个正经的爵爷还有用,所以,薛宝钗一开始就没有把贾赦放在眼里。哪怕是后来贾玖告了御状、王夫人被关进了佛堂。薛宝钗依旧看不起贾赦,认为贾赦是个没用的。
这种情绪一直潜藏在薛宝钗的心底。哪怕后来贾赦这边起来了,在薛宝钗的心中,贾赦依旧是靠女儿的废物。这让薛宝钗又是轻视又是嫉妒。
轻视的是贾家。家里那么多男人都没有用,嫉妒的却是贾玖,不过是一个国公府邸的姑娘而已,还是个庶出的,可就是因为是贾赦唯一的女儿。竟然邀约不断,甚至连宫里都看高一眼。
在薛宝钗看来,贾政王夫人会倒,不是因为他们算计贾赦一家子。要知道,贾政王夫人住在荣禧堂里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夫人以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到处应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御史台还不是什么都没有说?究其原因,不过是上头默许了。薛宝钗认为,贾政王夫人的倒台跟他们的风光一样,都是上面的意思。上面允许他们风光,所以他们风光。上面要收拾他们,他们也只能倒霉。
而贾玖只所以有今天,也不是因为上头赏识?
在薛宝钗的眼中,贾家,贾赦和贾政两家子的事,无非就是如此而已。薛宝钗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贾玖有这个能力左右一场大战的,在他看来,这无非是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争斗,使得下面的将士们不得不用这种极端的办法。为自己的家族留下一条根。安远卫的战事,跟贾玖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太上皇和当今又一场角逐的结果而已。
所以,当初的薛宝钗不怕得罪贾玖。
在他看来。皇帝既然拿贾家开刀了一次,就会开刀第二次。
可是薛宝钗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捧出大笔大笔的银钱的时候,居然没有人愿意给他做靠山!
那个时候,薛宝钗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只是那个时候,薛宝钗也只是认为。自己不过是犯了规矩,惹了别人的眼,等事情过去了,总有人被自己的银子打动的。可是薛宝钗自己也没有想到,这都三年了,那些人一听到他们薛家,还是摇头。
与此同时,上门打秋风、索贿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多到薛宝钗都有些头疼的地步。薛宝钗甚至比王夫人和大观园里的所有人更早发现贾元春的招牌不那么好用。
以前的薛宝钗会为了王夫人的算计而伤心,会为了看错了贾玖的能量而后悔,而现在,薛宝钗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知道,除非自己想办法重新巴上贾玖,他和他们薛家才能够得到照拂,才有可能扭转这江河日下的行事。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王子腾的事儿到底是靠后了。
不过,薛宝钗也不打算按照王夫人给他设置的路子走,而是半夜爬起来,给王子腾写了一封信。他当做完全不知道王熙凤的事儿、也不知道王子腾写信给王夫人要求王夫人帮忙的事儿,只是当成很寻常的一封问候信,只是在信中提了王子腾的亲生女儿王熙鸾,并且暗示他们薛家想为薛蟠求娶王熙鸾。
薛宝钗在信中模仿着薛姨妈的口气提到,他是很相信王子腾的,也相信王子腾的女儿不会差。如今风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王熙鸾有没有人家。若是王熙鸾还在家的话,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薛蟠?
信写完了,薛宝钗跟薛姨妈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让人连夜送了出去。
也亏得他们如今住在郊外,也不用在乎京城的门禁问题,只要出得起钱,下面自然有人愿意出力。
且说王子腾回了金陵,靠着薛家退亲的银子置办了家业,然后靠着王熙凤的聘金,先后将侄女和女儿嫁了出去。怎奈王熙凤结婚不久,就闹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王熙凤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连王熙鸾都被牵连,被夫家休了回来。更重要的是,王仁从根子上歪了,见叔父落拓了,每每在外面生事儿,说王子腾夫妇是故意要害他的妹妹。王子腾本来为了女儿,这才咬牙忍着这个侄儿,不想,这个侄儿越做越过分,以致于王熙鸾都被气得差一点就上吊了。
为了女儿,王子腾咬牙忍着,也为了女儿,王子腾终于跟妹妹低头,希望王夫人能够帮他一把。
王子腾也没指望着薛家,在他看来,薛家在薛宝钗的父亲没了以后,已经没了什么能量,薛蟠是那么个人物,薛姨妈还能够跟宗族闹掰,所以,王子腾在考虑未来的时候,还真没有想过薛家。
只是这样的王子腾在接到薛宝钗的信的时候,也被气了个够呛。
他跟自己的妻子道:“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好妹妹,没有好处他不撒鹰呢!若是我不答应他,他是愿意为我出钱,还是愿意为我出力?”
王子腾之妻史氏道:“这是二妹妹家?”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正是二妹妹家。”
史氏:“老爷,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有什么法子呢?以前老爷风光的时候,宗族里面是如何待老爷的?这两年我们住在这里,又是什么光景?鸾儿已经够可怜了。若是真能嫁进薛家,至少不愁吃不愁穿,即便有个难缠的小姑子,那最后也是个要出嫁的。蟠儿又是个头脑简单的。若是鸾儿能够拿捏得住蟠儿,又能早早地生下孩子,将来自然是不用愁的。”
王子腾听了,也只能叹气,道:“可是鸾儿终究是嫁过人的。”
史氏听了,也没法子,只得道:“那就写信去问问。”
可是没等王子腾把信送出去,薛蟠居然先一步登门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巧合。
薛蟠虽然呆,也有些笨,人却十分重情义。他觉得,自己既然出了京,又是往南面来的,自然是要来探望舅舅舅母的。所以,他不但人来了,还带了几样比较体面的礼物,(。)
第43节 回京
薛宝钗写这封信,原本是试探一下王子腾,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允了,还在信里说明了情况,包括王熙鸾嫁过人还被休弃的事实,并且转告薛姨妈,如果薛姨妈不介意王熙鸾是二婚的话,那么,他就亲自为女儿送嫁。
薛姨妈一听就摇头了。
他如何愿意让儿子讲究一个二嫁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亲侄女儿,薛姨妈也不愿意这么委屈儿子。
可是薛宝钗在仔细思考过之后,觉得让哥哥娶了这位表姐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这样对薛姨妈道:“妈,我知道您舍不得委屈了哥哥,我又何尝原因委屈了哥哥?只不过如今外面又有几户人家看得起我们家?真正家风好、姑娘也好的,会愿意嫁给哥哥?舅舅好歹也是我们的亲舅舅,鸾姐姐又不同于凤姐姐,凤姐姐是舅妈不好管,鸾姐姐却是舅妈的亲生女儿。您难道还信不过舅妈吗?”
薛姨妈的反应这才不那么激烈了。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道:“可是你姨娘刚刚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姓夏,是皇商夏家的独养女儿,家里并没有兄弟。若是你哥哥娶了他,我们家就可以接着他们家的招牌,重新把铺子支起来。更不要说那夏家偌大的家业了。”
听薛姨妈这么一说,薛宝钗刚开始的时候也很心动。夏家是独养女儿,有钱有招牌,将来这夏家的女儿若是进了门,这家业还不是他们薛家的?这跟发绝户财又有什么两样?
有那么一瞬间,薛宝钗还真的被说动了。
可是转念一想,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王夫人跟他不对付,为了钱财的事儿已经跟他闹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薛宝钗就不相信王夫人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要知道,连王子腾的事儿,那王夫人都不愿意帮忙,就只愿意等着摘他们薛家的桃子呢。
薛宝钗挨着母亲坐下,在母亲的耳边低声道:“妈,你难道忘记了。这几年,我们被姨娘弄去了多少银子吗?我跟姨娘背地里又闹得有多厉害吗?若是那夏家的女儿真的这么好,姨娘为何不为宝玉求了他?一样是皇商,一样宫里有门路。还年轻漂亮又有钱。这么好的亲事,姨娘为何不为宝玉求?却偏要让给哥哥。妈,这里面的猫腻绝对不小,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把哥哥的一辈子给搭上了。”
薛姨妈将信将疑,薛宝钗只能咬牙道:“妈。您若是觉得女儿的话有失偏颇,那么,我们请一个人来问问。二妹妹。二妹妹您总信得过吧?若是他也说这夏家姑娘好,我便无话可说。”
薛姨妈看着女儿双眸含泪的模样,只能点了点头。
薛宝钗当即就写了一封信,赶着城门还没有关,就让人送到京城里的荣国侯府里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薛宝钗几乎可以说是度日如年。一面是王子腾的信使在等待,一面是心机叵测的王夫人,薛宝钗如何不紧张。
好在贾玖也没有多等。大约五日之后,就派人将调查结果送到了薛家的铺子上,然后由薛家铺子上的掌柜送到薛宝钗的面前,薛宝钗连忙抢过来看。
只见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写着一段话:“夏氏金桂,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也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丘壑泾渭,颇步熙凤后尘。其父早逝,又无同胞兄弟,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其母皆百依百顺。因此未免养成盗跖的情性,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里跟丫头们使|性|赌气,轻骂重打。因为他家多桂花,小名又唤作金桂。便不许家中丫鬟仆妇口中带出“金”、“桂”二字,凡有不留心误道出一字者定要苦打重罚才罢。平日里更是将桂花唤作嫦娥花,亦将自身比作嫦娥。”
如此薄薄的一张纸,即没有署名,也没有什么标记,就连纸张,也是道门的铺子里长年卖的纸张,算不得什么稀奇。
薛姨妈将信将疑。
薛姨妈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日前,李纨的寡婶带着两个女儿投奔自己的哥哥去了,能跟薛姨妈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现在的薛姨妈,每天除了呆在家里,就只能在大观园里面坐坐,或者是去找王夫人说话了。偏偏薛姨妈的耳根子软,王夫人在却是个极厉害的。被他几下一说,薛姨妈会迟疑也不奇怪。
别的不说,就说贾玖跟薛宝钗之间,王夫人跟薛宝钗为了钱财的事儿不知道闹了多少次了,可是每次的金额都不大。而薛宝钗却是一下子就坑了贾玖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
薛姨妈不知道王夫人跟薛宝钗争执的金额总数最后是多少,但是他坚信,这个总数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万两银子。所以,对于贾玖愿意为薛宝钗调查夏金桂之事,薛姨妈是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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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也说服不了母亲,最后只能道:“妈,既然您心中有疑虑,不如我们等哥哥回来了再说罢。若是哥哥中意那位夏家姑娘,那女儿也没有话说,可若是哥哥更中意表姐,那妈,我们也只能顺着哥哥的意了。毕竟,日子还是要哥哥自己过的。”
薛姨妈听了,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承认薛宝钗最后一句话说得在理。
薛宝钗只得又给王子腾写了一封信。
这一次,他在信里面详细地写了起因经过。当然,事情发生的顺序被他稍稍改了一点,信中,先写明了王夫人为薛蟠做媒一事,然后介绍了一下王夫人口中的夏金桂,又写了他薛宝钗是如何的不放心,又如何地请贾玖帮忙调查夏金桂。最后在信里面注明了,他们母女不喜欢夏金桂那种女人,却拒绝不了王夫人这位皇妃之母,因此才会写信给王子腾,为薛蟠向王熙鸾求亲的。
薛宝钗还将贾玖那里得到的纸条也夹在了信中,让那人快马加鞭送到王子腾面前。
王子腾本来对薛宝钗之前的求亲信有些迟疑,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薛蟠就在他跟前,他天天看着。发现这个外甥虽然呆了一点,可性子却很好,十分重情重义。哪怕薛宝钗的那封求亲信写得十分唐突,可是王子腾的心中却有几分意动。
在他看来。侄儿王仁恐怕是靠不住了,他们夫妇俩将来说不得就只能依靠着女儿给他们养老。薛蟠虽然不够聪明,也不过是没有长辈指点。自己哪怕年纪大了,指点一下女婿也是不妨的。
再拿到薛宝钗的第二封信,王子腾自认找到了原因。
别的不说。就说他那个侄女儿王熙凤,是如何祸害了自己又祸害了家族,王子腾会不知道?这个夏金桂既然是王熙凤第二,也难怪薛家会摇头了。
得到了薛宝钗的第二封信,王子腾心中就有了主意,找了个机会,就把两封信给薛蟠看了。
薛蟠一看,差一点就跳了起来:“我妹妹原来就是为了进宫才早早地进京的。结果,我们求了贾郡君,好不容易把妹妹送进宫去。却被大姐姐给丢出来了。姨娘害了我们家还不够,如今又来!这个夏金桂就是再好,我也是不要的。”
王子腾听了心中一动,又问了薛蟠许多东西。
薛蟠说得颠三倒四的,可是王子腾是何等人物,不过是细细一想,立刻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王子腾道:“现在,你妹妹还想着嫁给贾宝玉吗?”
薛蟠见舅舅放下了脸,好久都不说话,心里本来就在打鼓。连说话的嗓门都轻。如今见舅舅询问,连忙道:“可是舅舅,我妹妹年纪也不小了。除了嫁给贾宝玉,他还能嫁给谁呢?”
王子腾既然把薛蟠当成了女婿。如何不对薛家的事儿上心?继而将薛家进京之后的每一件事情都细细地掰开了、跟薛蟠细讲,然后道:“你们家巴着你姨娘,为的还不是那块招牌?可是这么多银子花下去了,时间也过了这么久了,你大姐姐也从嵬嵬赫赫地省亲到现在跟进了冷宫一样,这皇商招牌。你们拿到了没有?”
薛蟠摇了摇头,道:“没有。”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子腾的脸色,道:“舅舅,您该不会说,以后也不会有了罢?”
王子腾点了点头。
薛蟠高叫一声:“那怎么行!”
王子腾看了他一眼,薛蟠立刻收声了。
只听王子腾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这信上说的,这个夏金桂,你喜不喜欢?”
薛蟠立刻摇头:“舅舅,人都说娶妻娶贤,这个夏金桂竟然是凤姐姐第二,我就万万不敢要他。”
王子腾又问:“那你可喜欢你熙鸾妹妹?”
薛蟠一听,继而爆红了脸,王子腾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薛蟠这才吭哧吭哧地道:“舅舅的女儿自然是好的。不过,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我也不指望表妹看不看得上我。只要表妹能够好好待我母亲、能够帮我照应妹妹,我就会对表妹好的。”
见多了口齿伶俐的年轻人,王子腾对这样单纯的薛蟠更加满意,也坚定了要重回京师的念头。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把女儿嫁给这个外甥,王子腾就不会不管自己的女婿。
稍晚一些时候,内宅的史氏王熙鸾也得到了消息。
王熙鸾被婆家休弃已经快一年了,无论是史氏也好、王熙鸾自己也好,都很清楚,顶着逆谋嫌疑的帽子,他王熙鸾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而薛家,虽然败落了,可是有钱,薛蟠又是个重情又好拿捏的。这样的夫婿人选,对于现在的王熙鸾来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巧的是,没过几日,王仁又为了银钱的事儿闹上门来,王子腾本来想把这些家业都变卖了,分些银子给王仁,其余的都带上预备着给王熙鸾做嫁妆。可是当不得薛蟠一贯是个大手大脚的。
薛蟠既然把王熙鸾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王子腾便是他的舅父兼老丈人,薛蟠如何愿意看到王子腾被人折腾?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表哥也不行。
薛蟠叫人将王仁打了一顿——当然,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加上王子腾在边上看着,到底没有出什么事儿,——然后叫了衙门里的人来,将王子腾置办的这些房子、地还有粗笨家具什么的,都给了王仁,至于细软什么的,当然是带上了。
至于王子腾一家子,自然是跟着薛蟠一起北上。薛蟠还拿出置办货物的银子,一路给屋王熙鸾置办嫁妆。
更巧的是,半路上,薛蟠还是遇到了山贼。王子腾虽然是武将出身,到底年纪大了,又带着女眷,哪怕薛蟠也舍身相护,终究是寡不敌众,王子腾和薛蟠这对准翁婿还受了伤。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们又遇上了柳湘莲。这一次,没有荣国府的那层关系,没有贾宝玉的牵线,薛蟠还真跟柳湘莲不熟,不过柳湘莲认得王子腾,还是过来帮了忙。
这让王熙鸾对薛蟠更满意了。
虽然说薛蟠蠢得叫人不忍直视,可是在王熙鸾的眼里,薛蟠能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死死地守着马车,不肯让开半步,而不是跟有些人那样,早早地丢下自己这个未婚妻逃命去。这样的未婚夫,王熙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王子腾的到来,可把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俩给吓得不轻,就连薛宝钗也惊疑不定。而王子腾到达薛家之后,给薛宝钗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别守着贾宝玉了,另外找人嫁了罢。
薛宝钗得知舅舅进京是送表姐和自己的哥哥完婚的,刚开始是欣喜,可是得到舅舅这个建议,又觉得全身被浇了一通冰水,透心地凉。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舅舅是为了薛家的财产和管家大权,这才这样对自己说的,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舅舅不会是这样的人。
薛宝钗左右都拿不定注意,只能在这日贾玖再度来到大观园的时候,向贾玖请教。(。)
第44节 离开
跟薛宝钗坐在滴翠亭里面,贾玖将窗户全部打开,让丫头嬷嬷们在外面守着,听了薛宝钗这样说之后,方才道:“那么宝姐姐,你认为自己能一辈子掌握着薛家吗?”
薛宝钗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即便没有鸾姐姐,将来我哥哥娶了嫂子,家里的事情还是要交出去的。”
贾玖笑道:“那不就得了。还是说,你觉得王子腾王大人的能力会比不上一副嫁妆?”
薛宝钗道:“怎么可能。我舅舅又不是这里的老爷。”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止住了笑声,只听薛宝钗道:“从那年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还能这样跟二妹妹坐在一起。”
贾玖笑道:“不管宝姐姐你相不相信,反正我是既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怨过你。”
薛宝钗道:“因为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我最后如何选择,总是逃不过你的算计。”说着,带着三分怅然道:“其实,我很庆幸,我没有把你给惹急了,也没有把你得罪死。而二妹妹你,多年以来,一直很体谅我,所以我才能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不然,不用加上姨娘,就是二妹妹一个,就能够把我玩死。”
贾玖道:“你也莫要太自谦了。我不过是占了身份的便宜。”
薛宝钗摇摇头,将飞到眼前的发丝抿到耳朵后面,道:“可是二妹妹好歹把琏二哥哥给捧上去了。虽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张家的功劳,可是琮儿总不是假的罢?就连兰儿都比不上他,更不要说环儿。甚至是宝玉了。”
贾玖能够让哥哥爬上去,还把弟弟培养起来,可是他薛宝钗却没能帮着母亲管好哥哥薛蟠。这里面的差距,薛宝钗如何不知道?现在的薛宝钗,也只能期望王子腾能够把薛蟠管起来了。
对于王子腾的能耐,薛宝钗总信得过的。
听到这里,贾玖收敛了笑容。道:“宝姐姐,你真的能放下吗?”
薛宝钗道:“当初我被娘娘从宫里丢出来,就已经决定了我的婚事一定会被耽搁了去。宝玉。其实是我能够接触到的,家世最好、脾气也最好的人了。只是,现在想来,宝玉的风度有一半是出自他的内心。另外一半则是出自金钱的供养。而这些金钱。以前是妹妹家的银子,后来是我家的银子,如此而已。真是好笑,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就跟疯魔一般,竟然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说着,眼泪就从薛宝钗的脸上下来了。可是薛宝钗还是笑着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流泪一般。
贾玖看着这样的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宝姐姐,你终于想明白了吗?”
薛宝钗答道:“二妹妹。你曾经说过,宝玉一直在拒绝长大。其实我知道,他是在长大,只是,他长大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哪怕是云妹妹都不一定等得到他长大的那一天,更何况是我?我比他还大三岁,又如何等得下去?二妹妹,我不等了。你说得对,舅舅的能耐绝对不是一副嫁妆和一副家当能够比得上的。有舅舅在边上帮忙,哥哥一定能够把家里撑起来。我也可以把担子卸下来了。”
贾玖道:“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薛宝钗道:“我的年纪不小了,要想嫁个家世好、家财万贯又体贴的男人,基本上不可能。好在我模样长得好,管家、女红、中馈都来得,哥哥和母亲也不会短了我那一份的嫁妆,所以,只要我不强求一定要嫁给王公子弟,一样能嫁个好人家。更巧的是,我听说,救了我那个柳湘莲,原来也是勋爵之后,只是父母早亡,他当初年纪小也不知道安家乐业,这才使得家里败落了。我若是带着大把的嫁妆嫁过去,凭着我的容貌,凭着我的能耐,我自然能把日子过好。”
贾玖看着这样的薛宝钗,这才放心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给姐姐一个忠告吧,也可以说是提点。男人不喜欢女人在背后老是督促他们上进。真正知道上进的男人,不用女人督促,他们就会使劲儿地往上爬;不知道上进的男人,就是你拿鞭子抽他也无用。所以,宝姐姐,日后你出嫁了,莫要再在这上头犯错儿才好。不过,我看那个柳湘莲这次回来,说不定就是想着娶一房名门淑媛,然后重振家业。也许不用宝姐姐费心,他就自己上进了。”
薛宝钗笑道:“二妹妹,谢谢你。”
有了贾玖的开导,薛宝钗的心情好了许多。
也正如他跟贾玖说的那样,经过两年多的、跟王夫人针锋相对的日子,很多事情,薛宝钗已经看开了。他跟舅舅王子腾透了个意思,王子腾见薛宝钗有意,也十分高兴,又探听柳湘莲的意思,见柳湘莲对妻子的要求居然只有绝色两个字,更是觉得轻松。
就这样,薛蟠和王熙鸾、柳湘莲和薛宝钗,这两对年轻人的事儿,就这样定了下来。
薛蟠不忍委屈了表妹,坚持不肯在贾家结婚,也不肯委屈了妹妹,让薛宝钗从贾政王夫人这边出嫁,所以,他虽然还在贾政王夫人这边住着,可白天都不在,而是跟着柳湘莲四处走动,给王熙鸾和薛宝钗准备嫁妆,也给柳湘莲准备房子。
柳湘莲还十分不好意思,但是薛蟠却十分坚持:“你也知道,我们家就只剩下钱了。可钱是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完还能挣回来的玩意儿,现在不用,还要什么时候用?要我说,用在兄弟你的身上,还能够得身谢,若是用在别人身上,没有白眼算是好的呢。”
柳湘莲也听说过薛家跟王夫人的事儿。也忍不住好奇:“原来传言是真的?”
薛蟠猛点头,道:“可不是。我妹妹跟贾郡君也有过不愉快,可是这次。贾郡君还来开解我妹妹。那位呢?可是我们兄妹的亲姨娘,居然使劲儿地算计我们家!这一次,如果不是舅舅,只怕我又要被那边算计了。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那边我们是住不下去了。不过。我们薛家的祖宅已经被族里收回去了,所以这次买房子,我们大家不如都买在一起。大家也有个照应。舅舅家一套宅院、我媳妇一套陪嫁的宅院、我妹妹一套陪嫁的宅院,你我各一套成亲用的宅院,这里就五套了。不过,女人家出嫁。总是要个陪嫁的庄子什么的。我舅舅在南面的产业,也让给我那个不成器的表哥了,所以,还要另外置办三个庄子,日后得了清闲,也可以去乡下避暑……”
薛蟠压着手指头,数出了需要置办的产业。王子腾和柳湘莲看中的院子都不大,薛蟠又觉得自己家的人口实在不多。所以,需要的房子也用不了多大。只是四周的环境要注意一下。对于薛家来说,这里面的花费并不是很大。
至于京畿一带的庄子却不是那么好得的。当初为了盖大观园,薛宝钗将父亲为自己准备的那个陪嫁庄子贡献了出来,薛蟠发过誓,自己要双倍补偿妹妹的。所以,他准备给薛宝钗陪嫁十顷地,也就是一千亩土地。妹妹尚且如此,舅舅和媳妇那边,自然也不能怠慢了。
京师的地贵,可是比较过贾政王夫人和大观园里的各种开销之后,薛蟠表示,只要薛家搬出来、不再供给贾政王夫人、不再供给大观园和贾家(特指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上上下下,那么,只要一年时间就能够把这些开销省下来。这还是在不用俭省他们薛家的开销的情况下。
所以,有了舅父的支持,又做好了母亲的工作之后,薛蟠一找好了房子,就麻溜儿地带着母亲妹妹和堂弟堂妹,以及舅父一家子搬了出去。
这一下,王夫人这边可乱了套了。
那么大一座大观园,平日里需要多少人手照应?更重要的是,王夫人宝贝儿子,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光一等的就八个,加上二等的、三等的和粗使的婆子,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号人,有的,连贾宝玉自己都不曾见过,更不要说王夫人了。
本来,薛宝钗在大观园里面住着的时候,上至贾政书籍字画、王夫人的衣裳首饰月钱,下至下面的丫头仆妇的吃喝穿戴月钱,统统都是薛家的钱,可是现在,薛宝钗忽然搬走了,这供给自然也没有了,王夫人如何不着急?
多年来,在薛姨妈跟前一直端着皇妃之母的架子的王夫人终于着急了。他坐着车,进城来找薛姨妈,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居然不是薛姨妈,也不是薛蟠薛宝钗兄妹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他的哥哥王子腾。
当日王夫人到底跟王子腾说了些什么,贾玖并不清楚,只知道王夫人在薛家是连饭都没有用,当天就回到了郊外。
然后,大观园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王夫人要裁人、要把郊外那边的丫头婆子们卖掉一半去。就连那座大观园也要锁了去。
贾母一听,就着急了。
贾母的年纪到底大了,也经不起颠簸,少不得将贾政王夫人叫到荣国侯府来。
“老二家的,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发卖奴才乃是不祥之兆吗?又不是老大那时候,老大那时候是因为那些奴才对他下毒手,他没办法了,这才卖人。可是你呢?好端端的,怎么就卖起了人来?”
王夫人低着头,道:“老太太,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这园子里,一年就是六七万两银子,我们老爷分家的时候才得了多少银钱?如何负担得起?也只有将园子关了,将多余的人手也卖掉些,也好省些嚼用。”
贾母左看看右看看,等着有人开口,左右张望了一回,才发现,贾玖根本不在。也是,每次遇到这种时候,贾玖总是会讥讽王夫人几句,次数多了,贾母见王夫人的时候,就不会让贾玖在跟前。
今天也一样。
贾母为了跟王夫人的谈话,先一步把贾玖支到林黛玉那边去了。
贾母只得道:“那么之前,那园子……罢了,我明白了。”
到这个时候,贾母如何不明白?不过是王夫人用贾宝玉吊着薛家,让薛家不断地拿出钱来。现在,薛家不吃这一套了,搬走了。王夫人自然养不起大观园了。
贾母深吸一口气,道:“那么,宝玉的未来,你可有什么想法?”
王夫人道:“老太太,宝玉自然是极好的。大姑娘的年纪跟宝玉这相当,您看……”
贾母刚开始还以为王夫人说的是史湘云,等他拿起边上的茗碗,才明白王夫人说的是林黛玉,差一点没有把茗碗给跌了。
“你说的是林丫头?”
贾母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王夫人确确实实地用肯定的答案回答了贾母的疑问。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又转头问贾政:“老二,你说呢?”
只见贾政皱着眉头、摸着胡须、微微侧着头,似乎好好地思考了一番,方才道:“薛家有钱,可是薛家的哥儿实在是太不成器。宝丫头也实在是太张扬了些,又有那么一个娘舅家,跟他们家结亲,迟早会出事儿。至于林丫头,妹夫已经走了好几年了,来年的乡试,林哥儿也不知道能不能中。若是能中,这门亲事还有几分看头。”
贾母差一点被这个儿子给气死:“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挑三拣四?你以为外头就这么稀罕你、稀罕你儿子吗?你给我滚出去!”
贾政见母亲生气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母亲息怒。”王夫人只好跟着跪下。
看着这个头发也花白了的儿子,贾母老泪纵横,道:“我一直以为,你不能袭爵,我应该多为你争一点。现在我明白了,我不应该为你去争,而是应该早早地教会你什么是自知之明。你以为现在还是你父亲在世的那会儿吗?你父亲在世的那会儿,看到宝玉的那块石头,他一准叫人在第一时间就把那块石头给丢了。他不是给家里带来富贵的宝贝,那是祸根子!你现在还在嫌东嫌西,嫌林丫头没有父亲,嫌林丫头的弟弟只是个秀才。你可知道,林丫头的弟弟是廪生,你呢?你考了那么多年的科举,你可考出了功名?还不是你父亲疼你,才让你得了个官位?结果呢?你科举不行,做官也好,做人也罢,你都不行。如果你是个有本事的,你会到现在都是个工部员外郎?二丫头一个女娃子都比你能干些!”
贾母生气,贾政王夫人哪里敢顶嘴,只能低着头领了。
不过,贾母最后还是疼儿子的,他从贾赦每年给他三万两银子里面腾出了一万两给贾政。多的,却是不给了。
大观园贾母也是出了银子的。若是给了多了,就要动到贾母的私房了。贾母当然不会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把自己的私房都压上。
第45节 缺钱
探春在大观园里坐了好几天,等贾政王夫人一脸灰败地从城里回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探春特地在王夫人院子里的东耳房里面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见王夫人的机会。
王夫人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完全是仿造之前他在荣国府里当家时候的荣禧堂修建的。只是因为贾政的品级不够,所以台阶也好、屋檐的高度也罢,都有些出入,加上摆设陈列的档次也不够,古董什么的几乎没有,更是让这座正堂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如果是周围的那些乡下人还好,换了贾家的人,无论是贾母还是贾政王夫人,抑或是探春,都对这座正堂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所以,哪怕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正堂里面待客了,王夫人也不大愿意在这边坐着。相反,他更喜欢东廊三间的小正房。就跟他还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的时候住在荣禧堂的东廊三间的小正房里一样。
而今日,从荣国侯府回来的路上,王夫人不愿意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这一路上还能忍着,回到小正房的时候,王夫人屏退了丫头婆子,狠狠地看了贾政一眼,嘴巴上却十分绵软。如果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只怕还真以为王夫人是在跟贾政有商有量地讨论事情。
王夫人道:“老爷,这事儿您可要拿个章程出来。妾身的嫁妆老爷可是清清楚楚的,早就没了。这些年,开销也大,年例却不比珠儿媳妇多多少。哪怕妾身再能干,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妾身也变不出什么银子来的。”
贾政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跟国库借了银子吗?”
王夫人道:“老爷就记得这个,难道就忘了,那回,妾身跪在老太太跟前,为了这国库亏空的事儿。被老太太好一阵数落。妾身回去之后,就急急忙忙地把亏空给还上了,甚至因为收得急了,有些连本钱都没有收回来。老爷。这事儿您不是知道的么?”
贾政一愣,还真叫他想起了这么一回事情来。
王夫人看着这样的贾政,心中又是一阵冷哼。早知道这家伙是这样的玩意儿,他宁可当初嫁到薛家去。凭着他的本事和他的娘家,他要想掌握住整个薛家又有什么难度的?他可不是他那个妹妹。别人一说,这耳根子就软了,一点主见都没有,只能任人摆布。
可惜的是,如今他的好妹妹倒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反而是他,争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而造成他一生的悲剧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丈夫贾政。
想他嫁进贾家多年。不得丈夫的宠爱也就算了,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其实就是替这个男人背了罪责死去的,而小儿子更是被婆母养得跟自己离了心。如果不是自己心中还有那么一口气,如果不是自己不服输,只怕自己就跟那位大嫂一样,自己连着儿子坟茔上的松柏都老高了。
贾政迟疑了一下,道:“好端端的,宝丫头怎么就搬了呢?”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宝丫头都多大了?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还没有人家的?我就是看中宝丫头嫁妆丰厚、人也能干。又能够照应宝玉,这才苦求了我妹妹。可惜的是。老爷您不点头,宝丫头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如此……”
贾政道:“那是你妹妹、你的亲外甥女儿。你跟他们好好说说不就得了?他们不是要那个皇商招牌么?”
王夫人一愣,他没有想到贾政居然知道这个。可是没等他开口,贾政就已经出去了,让王夫人反应不及。
王夫人怒火翻腾不已,等听说贾政又去了赵姨娘屋里,更是气得不顾现在家境艰难。将手里的官窑青瓷荷叶盖碗给砸到了地上。
王夫人屋里的丫头们都低着头,不敢搭话,倒是金钏儿,仗着自己在佛堂里面陪过王夫人,悄悄地过来收拾干净了,又低声对王夫人道:“太太,三姑娘来了,您可要见一见?听说,三姑娘有办法让那园子不再花钱,反而每年能收些钱粮上来。”
王夫人本来还在为贾政去了赵姨娘屋里生气呢,听见探春来了,更是怒不可遏。等他听到钱粮二字,眼底的怒火居然跟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王夫人道:“三丫头?他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本事?”
金钏儿道:“回太太的话,其实这事儿不是三姑娘想出来的,而是二姑娘想出来的。这两年,园子里的事儿,宝姑娘也多是学着二姑娘的路子在走。三姑娘今日来,怕是担心太太关了园子,白白地浪费了这注进项,这才特意跑这一趟的。”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事儿,你知道多少?”
金钏儿愣了一下,连忙道:“太太,婢子不过是一个丫头,哪里比得过三姑娘?”
王夫人不耐烦地道:“要你说,你就说。”
金钏儿这才道:“婢子也是听别人说的。二姑娘当初管着事儿的时候,那府里有一笔银子是专门用来修整花园并补种花木用的。不想,二姑娘改了规矩之后,那府里每年省下了六百两银子的开销不说,家里喂鸟雀用的米省下了,饭桌上偶尔还能够不时地添个新鲜的菜肴,甚至连那些花卉也换了不少银子。有一回,宝姑娘跟二姑娘、倩姑娘清姑娘说起此事的时候,还说,光怡红院一处的花儿,一年也能够淘腾出一二百的银子来。蘅芜苑的奇草仙藤也都是难得的。反倒是那潇湘馆,除了一片竹子和竹笋之外,倒没有多余的出产。”
王夫人一听,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我记得,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宝丫头准备的罢?他们既然是宝丫头的人,宝丫头这一走,我倒不方便继续用着他们。你去把花名册拿来,我们看看留多少人手。至于那园子里,也用不了那许多丫头婆子。而且,我看那些丫头婆子,许多也不怎么做事儿,每天到处闲逛得多。与其留着他们淘气,还不如换了小丫头来。年纪小也听话。”
金钏儿听了,心中冒起一股寒气来。
金钏儿虽然是王夫人的丫头,却也是贾家的家生子。他跟了王夫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了王夫人的打算。
要知道。如果是直接从乡下农户家里采买小丫头,一个八|九岁的丫头片子,顶天了,就是一贯钱,有的。甚至连一半的价钱都不用。可是训练好了的丫头,哪怕一样是八|九岁,那些人贩子最低都能卖出五两,若是遇到个大方一点的主顾,卖出十两银子更是平常。当初的袭人,落入人贩子手里的时候,也不值几个钱,可是人贩子一转手,就将他卖出十两银子,就是这个道理。
听见王夫人这样说。金钏儿就知道了,王夫人打算用这些训练好的丫头婆子换银子了。这些个丫头经过薛宝钗的调教,又过了这三五年的好日子,各个养得细皮嫩肉的,以王夫人的手段,自然能够将他们卖出个好价钱。而那些婆子们,显然也不可能全部留下。金钏儿估计着,能够留下一半已经算是好的了。
王夫人的行动力就是快。他也没见探春,第二天一大早先打发贾宝玉外出为自己进香,然后派人将京里几个数得上号儿、跟贾家也打过交道的牙婆都叫了来。按照花名册,将那些丫头们一个个撸了首饰、就穿了那么一身衣裳,堵着嘴,绑了出去。
王夫人好歹还记着儿子。所以,怡红院里那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只要没有跟贾宝玉胡混过的丫头,他还是留下了。若是跟贾宝玉胡闹过的,哪怕是一等的大丫头,也跟下面的二等三等的丫头一样。都捆了出去。
大观园里面最后留下的,除了史湘云身边的翠缕,探春身边的侍书、翠墨,贾宝玉身边包括檀云绮霰几个大丫头,并李纨母子身边的素云、碧月和栊翠庵的那些人,其余的人居然都被卖掉了,就连贾兰都奶娘都不例外。
这还是因为栊翠庵是妙玉的地盘,而妙玉是有度牒的,不然,王夫人说不定连妙玉一起卖。
大观园里面尚且如此,前院自然更是如此。
被王夫人这么一弄,这座热热闹闹的大宅子、贾元春的省亲别墅,一下子就清冷了下来。王夫人也知道,大观园里面空落落的,实在是不像话,将跟着自己夫妇搬出荣国侯府的仆妇们扒拉了一下,拨了两个出来守着大观园的大门,立刻又派人去附近的庄户人家买小女孩了。
王夫人偷偷地叫人打听了,最后定下一个孩子一千三百个铜板。有些庄户人家舍不得女儿,有的人家却是赶着将女儿卖给王夫人。要知道,很多农户生了女儿都是直接溺死或者丢掉的,如今能够换回上千个铜板,他们如何不肯?
乡下的女孩子,哪怕只有八九岁,也已经很懂事儿了。会上灶台烧个火儿,也会帮家里带弟弟妹妹们,也曾经跟着家里的大人们下过地。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一贯钱,如今有不漏雨不透风的屋子住,有新衣服穿,还能填饱肚子,每个月甚至还能白得十个铜板的零花钱,他们如何不愿意的?
可是经过清洗留下来的原来的丫头们就个个胆战心惊了。
虽然说他们都知道王夫人是为了钱,才这样做的。可是王夫人的动作太大,叫他们实在是害怕。他们都害怕自己被发卖了,对比之下,各自的待遇大幅度地降低也就成了小事儿。
当初,薛宝钗从王夫人的手里接过大观园的筹建工作的时候,王夫人不止一次地说过,这省亲别墅事关贾元春的面子,绝对不能让人笑话。所以,薛宝钗给大观园和这座别院里的丫头仆妇的月钱,是比着当初的荣国府的。
荣国府的三等小丫头一个月的月钱都有五百钱,如今的新进来的小丫头却只有十个铜板,这里面的差距可是足足五十倍。上面的那些丫头的月钱自然也跟着变化。虽然贾宝玉、探春和史湘云几个姑娘小爷的月钱没有动,可是他们身边的大丫头的月例就不是一吊钱了,而是变成了两百文。
如果不是过于担心自己的未来,只怕这些丫头都要以为,自己的月钱会被将到二十个铜板。
对于贾宝玉这种人来说,家里缺了谁的,都不可能缺了他的。他一个少爷,每个月的月钱不少,每年还有八两银子的点心钱,而王夫人背地里总是不停地贴补他,不论是铜钱还是银子,抑或是年节下的金银镙子。
贾宝玉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可是探春在乎,史湘云也是在乎的。当然,还有一个人在乎,那就是李纨。
对于李纨来说,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儿子在公爹贾政面前还有几分体面,所以,李纨最大的心愿就是给贾兰请个好先生,将来贾兰科举高中了、做官了,也是需要大笔的银钱的。
李纨十分热衷于给自己的儿子攒家底。
他住在大观园里面,吃住都是公中的,除了自己的嫁妆出息之外,每年还能够得到四五百两银子的收入,包括月钱和年例两个方面。
可是,王夫人忽然把大观园里面的事情交给了他,又让探春协理,却没有给银子,李纨就不舒服了。
李纨很清楚,要维持大观园的运转,要让大观园保持如今姹紫嫣红的模样,是需要大笔的银钱的,没有银钱,又如何使唤得了那些丫头们?
李纨自己是不愿意出钱的。
所以,在大观园的事情上,李纨总是装聋作哑,作出一副事事以探春为先的模样来。
李纨这个样子,探春自然是生气的,可是他也没有办法。王夫人是他的嫡母,李纨却是他的亲嫂子。现在探春需要王夫人对自己的婚事高抬贵手,将来说不定就要依靠娘家的嫂子。无论是王夫人还是李纨,探春都得罪不起。
值得庆幸的是,探春手边还真有一点银子。探春也曾经在荣国侯府的后花园里住过,那段日子里,他也曾经主持过诗社,而贾玖曾经为这个姐妹们之间的诗社出过一笔钱。只是之后没多久,探春就跟着贾政王夫人来了京郊、住进了大观园。
这笔银子一直放在探春的手里,探春也一直没有动他。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探春继续握有这些银子了。
多年以后,探春回想起这段日子,心中还是有几分庆幸的。如果不是王夫人把丫头们的月钱都将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大观园里面的改革一定不会顺利,他也不可能完成王夫人交托的任务的。(。)
第46节 不同
薛宝钗在的时候,大观园每年也有八百两的银子用来补种花木和修缮房屋,但是王夫人没钱,他也不会拿出这么多的银钱来,相反,他要求李纨和探春两个每年要上缴八百两银子。
在李纨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偏偏这事儿又是婆婆王夫人吩咐的,李纨根本躲不了,只能将自己隐藏在探春身后。
探春也知道此事十分艰难。可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不做。那天,他在王夫人那边的东耳房里面等了一整天,王夫人都没有见他,结果,过了两天,大家都知道,这改革的事儿是探春的主意,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月钱的事儿也是探春的主意。
这几日,探春明显地感觉到了史湘云看他的眼神不对,好在他身边的侍书和翠墨两个体恤他,时常为他排解排解。只是,在这么个大环境下,他们就是要说话,也只能在半夜的时候避着人偷偷地说,尤其是月钱的事儿,更是不能出口。
作为探春的丫头,侍书和翠墨两个跟史湘云跟前的翠缕不同。因为探春不像史湘云有贾母做后盾,所以侍书和翠墨两个在言行上要谨慎许多。如今,就是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提起月钱的事儿,都是背着贾宝玉在私底下偷偷地说,还不能叫下面的丫头们发现了,更何况他们?
这日侍书翠墨带着两个提灯的小丫头跟着探春巡视一番之后,特意叮嘱那些小丫头们要注意火烛,又将各处的灯烛都灭了,只留下要紧处的一两只灯笼,这才回来。
这是探春如今每日必做的事情。而这种事情。李纨最多也就做个样子而已。李纨一贯如此,在李纨的心中儿子第一,银子第二,名声第三。不花钱还能得个好名声儿的事儿,李纨倒是很积极,可遇到需要他出钱的事儿,李纨一准溜得比谁都快。装聋作哑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倒是薛宝钗在的时候。薛宝钗总是会坐着小轿,带着一串儿的婆子,到处巡逻的。提醒各处人等小心门户、注意火烛。
因此,等主仆一行人回到秋爽斋,探春也梳洗了,小丫头们都下去了。翠墨忍不住道:“当日宝姑娘在的时候,嵬嵬赫赫一大群人。有什么事儿,宝姑娘只要坐在轿子里面吩咐一声儿,有的是人赶着帮忙做。偏偏我们姑娘,居然做这些原来管事媳妇们做的活计。”
侍书一听。连忙拉了翠墨一下。
探春倒是愣愣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如何一样?那个时候。我们全家都是宝姐姐养着。宝姐姐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花的又是自己的银子。哪个能说他?”
翠墨道:“姑娘!您这话也太抬举了他。宝姑娘花的还不知道是谁的银子呢?谁不知道宝姑娘从二姑娘手里弄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走。若是当初事情是二姑娘办的,只怕不止这么一座大观园,说不得还有一座大庄子,每年也有上万两银子的进项。老爷太太也不用为银子发愁,姑娘也不用委屈了。”
翠墨是探春身边的大丫头,他的月钱原来也是一吊钱。如今被砍掉了五分之四,他如何不紧张?他又不是贾宝玉屋里的那几个。贾宝玉得宠,屋里的丫头也跟着水涨船高,随便哪个大丫头,都有四五百两银子的私房。而他翠墨,跟着探春的时间也不短,可若论私房什么的,能有贾宝玉屋里的丫头的一半就谢天谢地了。
作为探春的丫头,连探春都要想尽法子巴结王夫人,更何况是侍书翠墨两个?即便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侍书翠墨两个在王夫人的几个丫头面前,一贯是金钏儿玉钏儿姐妹坐着,他们侍书翠墨俩站着。在这上面,他们甚至还比不得薛宝钗身边的莺儿文杏两个来得体面。
侍书和翠墨不敢生王夫人的气,却不妨碍他们看薛宝钗各种不顺眼。
侍书翠墨两个也知道,自家姑娘在面对那位宝姑娘的时候,心中未必没有不平,只是碍着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不敢表示罢了。如今,眼看着王夫人也厌恶了薛宝钗,他们两个为何不能拿着机会好好说两句?
侍书也道:“姑娘,这两年,园子里提起宝姑娘来,大家都说,我们的月钱是宝姑娘给的,所以有事儿的时候,大家都偏着宝姑娘说话。至于二姑娘的那批银子,这两年来,又有谁说过?根本就没有人提!若论原因,还不是因为宝姑娘现管着?当年,宝姑娘管着这园子的筹建事宜,石头又不是银钱,二姑娘直接给了宝姑娘也不算错。可恨的是宝姑娘,明明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东西,被他折价贱卖了不说,还居然在账本上有脸写上十二两银子一石。亏他还有脸!婢子曾经偷偷地算过,那批石头除了我们自家使唤的,宝姑娘私底下至少得了四五百万两银子。婢子还听人说过,这大观园里有好些东西,什么花瓶摆件,什么古董玩器,都是以次充好、用赝品蒙混过关的,宝姑娘在这园子上的花费,用一百万两银子就顶天儿了。也亏得他有脸说他们家养着我们,还指不定是谁养着谁呢!说不定,人家就等着机会,好卷着这四三百万的银子走人呢。”
探春一听,立刻仰起了头。
这些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呢?探春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不是王夫人做得太过分,如果不是两家闹得太僵,那位二姐姐是不是会直接把银子交给他们二房?可探春自己也清楚,这也不过是如果而已。
探春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正经地把太太安排的事儿做好才是正理。”
明知道王夫人交代下来的事情不好办,可探春不敢不做,甚至他必须做得漂亮,还必须让王夫人满意。探春知道,王夫人只会对对他有用的人好脸色。一旦他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王夫人说不定随手就将他卖了,或者说,随便将他嫁给出得起一大笔聘礼的人。
更不要说,探春现在就在园子里住着,若是园子被关了,他探春肯定是要去王夫人的园子里讨生活。那样一来。他的生活质量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虽然说,现在探春的处境也不大好,可不是没有回转的空间。而去了王夫人的院子,只会被王夫人拿捏得死死的。就是为了自己眼下的生活,探春也不能不尽心。
探春可不是李纨,还有贾兰这个护身符。
“准备笔墨。我要给二姐姐写信。有些事情。还是请教过二姐姐之后会比较妥当。这种事情二姐姐和倩丫头清丫头是做惯的,可我跟云妹妹也不过是听说过罢了。如今太太交代下面。做得好也就罢了,做得不好,只怕……”
只怕没有日后了。
探春没有出口的话,侍书和翠墨两个心中雪亮。
翠墨道:“当日。宝姑娘在的时候,也有几个人,都是会弄这些东西的。可惜。都被太太打发出去了。”
侍书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么有什么用?难不成。让我们姑娘用宝姑娘的人?还不如请教二姑娘呢。”
探春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过了几日,贾母那边打发了人给这边送了两篓螃蟹。贾母到底是心疼小儿子的,知道贾政没有多少家业,或者说当初分家得的银钱贾政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当即从今年的夏租里面,抽了六千两银子出来,专门让鸳鸯给贾政王夫人送来。
同时,贾母还叫人给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李纨母女带了下元节节礼来。贾宝玉那里且不说,史湘云和探春都得了贾母让人送来的衣料子和首饰。那首饰虽然是多年前的老物件了,也不是时兴的样式,可是对于如今的史湘云和探春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来人不但带来了贾母的礼物,也带来了贾赦那边最新消息。在乎兵部主事的位置上呆了这几年,贾琏升官了。现在的贾琏是通州知州。同时,太上皇还将自己娘舅家的姑娘,也就是商清逸的妹子许给了贾琏。
作为京畿州府的知州,贾琏的品级终于跟贾政一样了,都是正五品。更重要的是,贾政的工部员外郎是个虚职,而通州知州却是通州的一把手。通州又是进入京师的交通枢纽,无论是南北货物,还是人员,都要在这里停留、经过考察之后,才能够出入京师。
可以说,这是京畿一带少有的肥缺。
至于商清逸的妹子,这位姑娘之前的确订过亲,可谁想到,真正跟商家姑娘定亲的那位少爷,早些年就死于家族内斗中了,现在在书院读书的那个人,是那位少爷的同胞妹子乔装改扮的。那户人家甚至还盘算着,等商家姑娘的花轿到了,让商家姑娘嫁给他们家的庶子。就是因为不愿意看到商家姑娘被算计了,那位姑娘才窝在书院里面不回来。
那户人家的最终结果如何,已经没有人关心。反正商清逸将那个女孩子捞了出来,找了个地方安顿就完了。至于商家姑娘跟那家人的亲事,自然只能作罢。太上皇听说此事的时候,正好得到皇帝给贾琏升官的消息,又听边上的人说,贾赦忙活了这么多年,都没给儿子娶上媳妇,就把商家姑娘指给了贾琏。
虽然说这对未婚夫妻男女双方年纪都不小了,可当不得贾赦对这门亲事的满意,所以得意洋洋地跟贾政王夫人显摆来了。
据说,贾政王夫人果然被气得够呛,以致于连贾赦送来的礼物都没顾得上看,直接叫人送到了各处。不但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李纨母子有,就连贾环和赵姨娘周姨娘也有。男的是书籍笔墨文房,女的则是首饰衣料。跟探春贾环姐弟俩,贾玖还特别夹带了几张银票。
至于探春的求教,贾玖则送来了一只小书箱子。书箱里面,都是手抄稿。每一种常见的花木药材,从模样到采摘的季节,甚至到炮制的手法,贾玖都进行了详细的说明。甚至还怕探春看不懂,手稿里面还配了栩栩如生的图画。
看着收到的礼物,探春心中感慨万千。
“也只有二姐姐能体谅我了。以前我还醋二姐姐只顾着夸奖宝姐姐,如今想来,若是二姐姐在人前夸赞我、顾着我,只怕我也没有这样的安生日子过。”
那个时候,自己的嫡母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骑在他的娘家人的头上的。探春很清楚这一点。
侍书连忙找了针线来,缝制了一个荷包,将银票用油纸包了起来,再缝到一件肚兜的夹层里面,让探春换上,方才道:“姑娘,有了这个,姑娘将来遇到事情,也有底气。”
探春点了点头,道:“二姐姐也不容易,难为他还记得我。”
翠墨十分奇怪,道:“姑娘为何这么说?”
探春道:“如今,朝中风起云涌,还不是太上皇跟当今万岁之间的那点子事儿。琏二哥哥是万岁提拔上来的,可是即将进门的琏二嫂子却是太上皇那边的人,还是太上皇赐的婚。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岂不是……”
侍书道:“我当姑娘想说什么呢,却原来是这个。要我说,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二姑娘的能耐,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小瞧了去?”
探春听了,也只能点了点头。
就是赵姨娘那边,看到了贾玖给儿子的银票,心中也震惊非常。赵姨娘虽然粗鄙,却不是什么真正的蠢货,要不,他也不会被贾母选中,成为贾政的妾,更不会平平安安地养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了。
赵姨娘是个有成算的。他也找来不起眼的布料,将银票缝在了贾环的肚兜上,让贾环随身带着。另外的衣料子并首饰、金银镙子什么的,也分开藏好了,这才强行安抚好自己,备着王夫人的发作。
赵姨娘顶着王夫人的厌恶伺候了贾政这么多年,对贾政王夫人夫妇自然是熟悉的。赵姨娘知道,王夫人知道自己得了这注财产,必定会想尽办法从自己手里夺走,而贾政,即便是王夫人不占理也不会帮自己。
所以,最后能保住多少财产,就要看自己的能耐了。
赵姨娘十分清楚这一点。()
第47节 寥落
因为荣国侯府乃是勋爵官宦之家,贾琏又是正经的官员,所以,哪怕是得了太上皇的指婚,贾赦也只是咨询过张家之后,正式请了媒人向商家进行了纳彩,六礼中的其余五礼,却是要等到国丧之后了,更不要说去官府办理婚书了。
反而是王子腾和薛家这边,因为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加上薛蟠的年纪不小了,薛家又是商户人家,并不在禁止嫁娶的限制范围之内,所以,整个婚礼流程就很赶,从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到亲迎,全套的时间间隔很短,短得有些不体面,总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薛蟠就把王熙鸾给娶进了门。
王子腾就王熙鸾这么一个女儿,当然希望女儿能够得到好结果;而薛蟠和薛宝钗也迫切地希望王熙鸾能够早早地进门,让王子腾能够安心,也能够让王子腾定下心来帮助、指点薛蟠。所以,下元节之后没多久,薛蟠就跟王熙鸾正式举行了婚礼。
而王熙鸾结婚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代表薛家,跟柳家交换了信物。虽然说没有进行纳彩,但是按照风俗,柳湘莲和薛宝钗的婚事,两家算是有了默契了,就等着国丧过去就开始走流程。
虽然说柳湘莲家已经败落,家里也差不多只剩下柳湘莲一个了。可柳湘莲既然想着重振家业,有些事情他就必须跟上头保持一致,像在国丧里面婚嫁什么的,必须忌讳。不止是最后的婚礼,就连整套婚礼流程的最开始的纳彩也要等过了国丧再说。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家交换信物。在这个世道,女方家里接受了男方家某样比较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就等于是订婚了,就跟原著里,尤三姐得到了柳湘莲的宝剑一样。哪怕宝剑并不适合作为信物,可是尤三姐就是兴高采烈。
这就是社会风俗。
这一次,柳湘莲就把自己的宝剑给了薛宝钗。薛宝钗自己也很高兴。他也知道,等出了国丧,正式纳彩、开始走婚礼流程。只怕跟薛蟠的婚事一样。柳湘莲跟自己的婚事一样会很赶。所以,打收了柳湘莲的剑之后,薛宝钗就窝在了家里。天天绣花、绣嫁衣。
薛家这边喜气洋洋、满心欢喜地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得知消息的王夫人又差一点将自己仅存的那套官窑茶具给砸了。
王夫人一直是把那批石头当成贾玖孝敬贾元春的礼物,所以,在王夫人看来。薛家变卖那些石头所得的银钱,也应该是他的。抱着这样的想法的王夫人。如何愿意看到薛家拿着大笔的钱财离开?
王夫人不是没有想过动手脚什么的。可是王子腾是何许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妹妹?别的不说,就是为了他的女儿王熙鸾,王子腾也不会愿意看到薛蟠和薛家中了王夫人的暗算。更不要说。柳湘莲可是见过薛宝钗本人,对薛宝钗也是十分满意的。
因为王夫人的算计,柳湘莲也听说了薛宝钗得罪过贾玖的事情。说句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柳湘莲的确有些迟疑。毕竟,他找媳妇是希望把家业撑起来,而不是给自己找个惹祸精。可谁想到,他们搬家不久,薛家还收到了荣国侯府送来的恭贺他们薛家乔迁之喜的礼物。后来薛蟠定亲结婚,荣国侯府里照样送了贺礼,甚至来人还说,等来年薛宝钗定亲、结婚的时候,贾玖会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
有了那婆子的话,柳湘莲也安了心,这才定下了薛宝钗。
可以说,薛宝钗的这桩婚事,虽有波折,却也顺顺当当地定了下来。这让薛宝钗心中欢喜的同时,对王夫人却多了几分不满。
薛宝钗知道,如果不是王子腾,如果不是贾玖让人送来的贺礼,只怕就真顺了王夫人的意,自己就是搬出去了,也找不到好的。
而王熙鸾的嫁妆则在大观园里引起了剧烈的讨论。就连史湘云也说:“当初,王大人被削职为民的时候,听说连回乡的路费都是用凤姐姐的婚事换的。我原以为王大人已经彻底沉寂了下去,却没有想到,王家还能够整出这么一份嫁妆来。”
边上的贾宝玉浑身一震,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听见探春道:“我问过宝姐姐。宝姐姐说,这是薛大哥哥为鸾姐姐置办的。薛大哥哥一贯重情,知道舅舅放不下鸾姐姐,就将舅舅舅母也接到京里来,还给舅舅舅母置办了家业。比起薛大哥哥的这份心意,一副嫁妆算什么?”
史湘云听了,愣了愣,道:“宝姐姐是这个样子,薛大哥哥却是那个样子,真真不像一家人。”
在史湘云的心中,薛宝钗是个很冷的人,冷情冷性,表面上跟大家姐姐妹妹叫得亲热,可真有事儿的时候,算计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史湘云尤为反感薛宝钗这一点,一声不吭地就拿走了贾玖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回头随便拿了一百一十万出来,就将贾玖打发了。
薛宝钗的狠辣,史湘云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作为一个孤女,每个月才那么点月例,史湘云总是在某些事情上容易计较一点。所以,史湘云越发不能容忍拿走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转脸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薛宝钗,也想象不出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不但为妻子准备了嫁妆,还奉养着岳父一家子。
他觉得,能够养出薛宝钗那样人的薛家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有人情味。
探春叹息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不想他这个态度让史湘云十分不满。史湘云推了推他,道:“三姐姐,你倒是说话呀。”
探春愣了愣,道:“我该说什么?”
史湘云一愣,继而也没了力气,怏怏地在边上坐下了,道:“可不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东西是二姐姐,二姐姐爱给谁就给谁、爱交到谁手里就交到谁手里。只是我这心里总是有一股子气。当初,这些东西若是到了太太的手里,姐姐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探春先是一愣,笑道:“云妹妹还是这样的脾气。”
史湘云一瞪眼,道:“我的脾气怎么啦?”
继而想起来,这话不是他应该说的。
当初在荣国侯府的时候。赵姨娘就不止一次抱怨探春。说探春的钱只给贾宝玉使不给贾环使、说探春只给贾宝玉做鞋子不给贾环做,每每探春做了什么事儿来,赵姨娘都要表白一番。那个时候。史湘云可没少在背地里笑话探春。现在想来,自己即将出口的话,可不是当初赵姨娘说过的?更不要说,眼下他史湘云只是客居在这边的客人。年纪也比探春小,贾母还不在跟前。真有什么事儿,贾母也顾不上他。
史湘云眼珠子一转,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知道了。三姐姐怕是跟二姐姐一样,嫌我话多了。”
探春连忙道:“断没有这样的事儿。”
史湘云道:“那为何我替三姐姐抱不平,三姐姐一句话都没有?”
探春想了想。道:“云妹妹,这话原不该你我在这里说的。不过。既然云妹妹都这样为我说话了,我就跟妹妹多说两句罢。”
说着,就示意那些丫头们走远些,这才拉着史湘云挨着自己坐下,道:“毕竟是薛大哥哥娶媳妇,即便是花了钱置办了嫁妆,可这新媳妇进了门,这嫁妆还不是薛家的?这笔账,妹妹都不会算了么?我们家的银钱虽然多,不过,就跟二哥哥说的那样,也轮不到我们来花。别的不说,就说上头的四位姑妈,除了四姑姑是嫡出的,所以老太太准备了十里红妆,其余的几个,还不是三五千银子就打发出门了?往日里,我们在那边,老太太就不止一次说过,二姐姐和倩丫头清丫头这样的,他们身上原有诰封,家里怎么也要准备个二十万的嫁妆才好。可到了我身上,我不过是个庶女,就是按照那边府里的老规矩,我也只能得个三五千的嫁妆。所以,云妹妹,这些话,你还是不要说了。”
史湘云一愣,道:“三姐姐的将来也是如此么?”说着,眼睛就红了,道:“三姐姐日后还有三五千的嫁妆,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听得探春也笑了起来,道:“听听,这话渗不渗得慌?史家就是短了谁的,还能短了妹妹的不成?妹妹终究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若是妹妹嫁得不好,妹妹的堂妹们也不用嫁了。再者,妹妹虽然父母双亡,难不成,妹妹的母亲的嫁妆也没了不成?妹妹的母亲到底是正经的侯爷夫人,嫁妆和私房就少了?这些想来都是封存在库房里面,等着妹妹出阁的那一天呢。妹妹尽管放心罢。”
史湘云听了,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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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如今这么一想,自己的嫁妆是不会少的。一副好嫁妆,一个好门第,就不知道能不能争一争?
史湘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贾宝玉。
见史湘云不说话,探春也在心中叹息。
在探春看来,史湘云的确不够聪明。如果两个交换身份、易地而处,探春自认,自己能够比史湘云做得更好也更讨史家两位侯爷侯夫人的喜欢。
那个时候,他想嫁什么样的人不可以?何须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忧心?又何须如此劳心劳力?
史湘云眼底的怜悯,探春看得清清楚楚。探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史湘云怜悯的。相反,跟史湘云这样,才叫人为他的未来担心。在探春看来,史湘云本来就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只靠着叔叔婶婶过活。现在把叔叔婶婶得罪死了,将来有个什么事情,他叔叔婶婶愿意帮忙还是怎的?
女孩子嫁了人,不等于就跟娘家没有关系了。相反,女人即便嫁了人,哪怕是生了儿子,在儿子长大之前,女人还是需要娘家给自己做后盾的。
至少探春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探春不认为史湘云的未来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儿,对于探春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大观园。他不但要想办法从大观园的出产上弄到八百两银子,还要把那些小丫头们训练出来。
以前,贾家的那些奴才大多是家生子,只有少部分是外面采买来的。家生子自然不用多说,在家里的时候,已经得过指点,到了主子的屋里,跟着上面的姐姐们后面学上一年半载的,该会的东西自然也会了。即便有那外面采买来的,也多是经过人牙子调教的,那些愚钝的丫头早就被舍了去,最后能进贾家的,多是聪明伶俐、知进退的。这种经过初步训练的丫头进了贾家,还要在下面,经过那些管事媳妇的训练和挑选,最后才会进主子们的屋子。
哪里会跟现在这样。现在大观园里面的这些丫头,根本就是直接从庄稼地里面进了大观园,连起码的东西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别的了。举止小家子气也就算了,还不爱干净。那手伸出来,全是泥。更有那淘气的,将这大观园当成了他们家的菜地!将那上好的兰草给拔了,就为了种几棵蒜!
探春知道的时候,差一点昏倒,更让探春无语的是,那些丫头甚至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主子分忧!
这些日子以来,探春不得不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先全力训练这些丫头。探春本来是闺阁里面的小姐,他以前接触过的丫头,都是事先训练过的。哪里跟现在这个,好多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探春不得不拿出杀手锏,回了王夫人之后,对这些丫头采取了罚月钱的办法。学得好的、听话的,能够按时按数儿领到月钱,学不乖的、不懂事儿的,轻则扣月钱,重的,就是连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没有了。
通过这样的手段,到了年底的时候,探春终于把那些小丫头训练得有些样子了。()
第48节 及笄
到了第二年,贾玖十七岁,而林黛玉却是正好十五岁,正经及笄的日子,贾母早早地就盘算着给这个外孙女儿好好地过一次生日。
林黛玉听说之后,第一时间就婉拒了:“虽然说,距离国丧结束没有几日。但是去年的时候,万岁特地吩咐了,国丧一年。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份。不管那位太妃娘娘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让圣人下了这道旨意,但是,上头既然这么定了,老太太实在不好为了我坏了规矩。毕竟,琏二哥哥刚升了官。”
贾母听了,本来还想坚持,但是贾赦听说之后十分高兴,道:“这想来是妹夫的指导罢?扬州巡盐御史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多的是没呆满一年就出事,反而是妹夫,安安稳稳地在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有那种小人,看到妹夫安安稳稳的,明知道妹夫做到这一步不易,非要编排些有的没有的出来。官场险恶,靠那种手段,就真的能落到好?真正能够落到个好下场的,也无非是侍君唯忠、随机应变八个字而已。”
连贾赦都这么说了,贾母想为林黛玉广宴宾客、大过生日的计划最后还是未能成行。就连及笄礼,在林黛玉的坚持下,也只是自家人帮忙办了。按照林黛玉的说法,贾玖是朝廷钦封的郡君,贾倩是县君,贾清是乡君,再有惜春这个宁国府嫡出的姑娘,有邢岫烟这个客人,其实也差不多了,不过,后来长乐公主的到来,使得贾玖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而是让长乐公主为林黛玉加冠。
长乐公主也知道贾玖对这个表妹的在乎程度,他也不介意照应一下林家姐弟,所以也没有拒绝。
消息传到大观园之后,饶是探春早就为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愣了好半天,甚至差一点就在王夫人跟前失礼了。更不要说史湘云了。
这天,贾宝玉和史湘云、探春几个从王夫人的上房下来。不等出了院子。就听史湘云道:“林姐姐还真是好命。父母双亡了,还有那边的大老爷和二姐姐费心护着,老太太更是把他放在了心尖尖儿上。我原以为。二姐姐对宝姐姐已经够好了,如今才知道,二姐姐对林姐姐更好,甚至还为林姐姐请来了长乐公主。”
女孩子的及笄礼和男子的加冠礼一样。都是具有十分特别的意义的。这一点在科举盛行之前尤为突出。在那个权力被世家和权贵把持的遥远年代,负责加冠之人往往是孩子走向官场或者是宫廷的引路人。以林黛玉为例。如果日后林黛玉进了宫,成为后妃,那么,今日为他举行及笄礼、为他加冠的长乐公主便是他的后盾。
即便到了今日。及笄礼的这种联合意味被大大削减,可是,有了长乐公主为林黛玉加冠。将来林黛玉的婚事选择余地,显然要比之前的孤女身份要宽阔许多。
所以。说探春不嫉妒,那是假的。
探春愣愣地捏着帕子,不说话,让史湘云十分郁闷:“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探春道:“我该说什么吗?”
这就够了。史湘云只是不喜欢探春一点声音都不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现在,探春不过是吐露了这么几个字,史湘云就已经很满意了。
他只要这几个字就够了。更何况探春的语气之中,还是有那么几丝来不及掩饰的酸味儿。
史湘云道:“二姐姐对宝姐姐够好了吧?可是宝姐姐及笄的时候,二姐姐压根儿就没提及笄礼的事儿。反而是林姐姐,听说二姐姐从年前就开始张罗了。”
贾宝玉听了,连忙道:“云妹妹,这事儿你是如何知道的?二姐姐可是连我们都没有邀请呢。林妹妹十五岁生日,除了长乐公主,居然就只有大舅舅家那几个人。”
史湘云瞪了他一眼,道:“有这么多人还不够?你看看园子里,珠大嫂子的两个妹子搬出去了,宝姐姐琴妹妹也搬走了,就剩下我们几个。偌大的园子,冷冷清清的。大老爷那边人虽然也不多,可不像我们这里。林姐姐的生日,老太太且不说,二姐姐四妹妹,倩丫头清丫头,再加上邢姐姐,比我们还多两个呢。更有长乐公主这位金枝玉叶,即便是人少又如何,真真体面。”
贾宝玉最是不喜欢史湘云说这体面不体面的,当即便道:“长乐公主是二姐姐的好友,他会出席,自然是因二姐姐之请。”
史湘云道:“可不是。二姐姐自己的及笄礼都没有办呢。”
贾宝玉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道:“云妹妹,二姐姐的及笄礼如何没有办?虽然说,那边正好赶着大姐姐省亲,家里乱糟糟的。可是二姐姐到底是道门中人,就是我们家里顾不上二姐姐,道门如何会忘记此事?”
史湘云一愣,忽然笑了:“也对,那个时候,我们就记着大姐姐,到忘记了这个了。”又对探春道:“三姐姐的生日也没几天了。如果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一定不会忘记三姐姐的及笄礼的。”
贾宝玉一愣,连忙望向探春,却看见探春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可是这眼底,却是隐隐见了水光。
贾宝玉虽然胡闹,却不等于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及笄礼、冠礼都是一样的,都分嫡庶。将来他贾宝玉二十岁了,王夫人一定会费心张罗,可换了贾环,大概,最多就是贾政给贾环取个字就完了。
林黛玉是林如海的原配嫡女,哪怕是人走茶凉,可林如海的余荫也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别的不说,光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一呆就是五六年,不但将各方势力平衡得很好,还将盐税打理得让上头满意。这份能耐,也足够上面牢牢地记住他。
贾宝玉觉得,长乐公主愿意照拂林黛玉。可未必是贾玖的缘故。
虽然说探春是贾玖的堂妹,可是两家已经分宗,探春之于贾玖,还真未必如林黛玉之于贾玖那样亲近,此其一。其二,探春到底是庶出。如果换了惜春,贾玖为之费心张罗还有可能。为了探春这样的婢生女。就是贾宝玉再无知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了林黛玉而请长乐公主出面加冠。那是照拂林黛玉的同时,也是做给天下人看,让大家知道。林如海为国而死,皇家没有忘记他的女儿;为探春而延请贵人,那则是将贵人往死里面得罪的节奏。就连贾宝玉自己也知道,如果家里为探春办及笄礼。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或者说是有身份的人加冠的。
除非王夫人愿意把探春的放在他的名下。
只是。及笄礼对于一个女孩子的意义,贾宝玉还是知道的。贾宝玉不忍让探春失望,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贾宝玉一走,探春的脸色就变了。
探春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他不指望自己能够跟林黛玉一样风光,他只希望贾宝玉能够为他跟贾敏说一说。哪怕是让堂姐为他加冠也是好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贾宝玉居然会脚底抹油、直接走人。
贾宝玉一走,史湘云立刻拉着探春的手。道:“三姐姐,你还好吧?”
探春含着泪,摇了摇头,道:“无事。”
史湘云道:“说起来,我今年也十五的。虽然我的生日在下半年,可我也希望能有个及笄礼呢。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愿不愿意帮忙。”
探春听了,失笑道:“云妹妹,你又说傻话了。这及笄礼自然是在自己家里办的。”
史湘云听了,立刻就宛如受了委屈的小狗一般,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也是。我都糊涂了。我二叔三叔若是不回来,我怕是也没有及笄礼。林姐姐真是好命。”
探春道:“林姐姐的命哪里好了?不过是投胎的本事好。父亲有能力,即便是人没了,也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史湘云道:“可不是这话。可惜,我父亲就是没得太早了,就是安排好了一切,到如今也被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
史湘云有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觉得父亲对他的两个兄弟未免太信任了。不然,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史湘云这样说,探春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史湘云是个口无遮拦的,探春很清楚,有些不能说的话,史湘云也好,薛宝钗也罢,都会在有意无意间出口。就跟现在的这几句话,史湘云明着是叹息自己的父亲没得早,可事实上,又如何不是在抱怨自己的叔叔婶婶不好好照顾他呢?
在探春看来,史湘云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的不说,如果史家两位侯爷侯夫人真的不曾好好教养史湘云,史湘云哪里来的读书识字的机会?又哪里来的捷才?史湘云的捷才可是力压薛宝钗薛宝琴姐妹的。史家如果真的不管史湘云,史湘云哪里来的机会结识贵人?探春可是不止一次听史湘云的丫头翠墨显摆过史湘云认识南安太妃之事。
所以,每到史湘云说这些的时候,探春总是会找理由离开。以前,大观园里人多,探春这样做并不明显,可是现在,大观园里就这么几个人,未嫁的主子姑娘就他跟史湘云两个,探春当然不好再做得这么明显。
探春只能道:“日子是自己过的。林姐姐有父亲的余荫照拂,可宝姐姐不也一样没有父亲的余荫?他还不是一样走出来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虽然没有父亲,却有母亲和哥哥,除了家世略差一点,他哪一点不比我们好?”
探春心中咯噔一声,唯恐让人认为,他跟史湘云一样对父母心怀怨望,连忙道:“宝姐姐也不容易。他今年也十九岁了罢?不知道他家里如何安排他?一个女孩子,十九岁了都没有找到婆家,这官媒只怕也要上门了。”
史湘云一听,连忙用一种说不出的语气道:“可不是这话。一个女孩子,若是到了十九岁都没有出嫁,官府一定会过问的。处以罚金也就算了,运气不好的,还会被官府强制配人。什么军汉、泼皮,这种人能有什么好的?可惜了宝姐姐……”
探春干笑着道:“不会罢?”
史湘云道:“如何不会?宝姐姐又不是倩儿清儿俩。他们怎么也是待选的秀女,年纪也比宝姐姐小些。就是因为年纪大了进不了宫,有朝廷的钦封在,谁敢欺负了他们去?说不得,这边在户部消了秀女的资格,那边就有人来求了。可宝姐姐又有什么?”
探春道:“可是宝姐姐家里有钱。只要薛家为林禔准备一份厚厚地嫁妆,宝姐姐就是嫁不了王公子弟,也能嫁个举人进士什么的。”
史湘云道:“可不是这话。有钱就是好。”
史湘云闷闷地走着,低着头,也不说话。
史湘云在史家,也只是史家的姑娘罢了。很多事情,史家两位侯夫人都避着他,他也只能从表面上去看去猜。在史湘云看来,史家早就不用针线上人了,自然是比不得贾家的。可惜,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也亏得他是客人,王夫人不好太过使唤他,可是探春的日子,他却是看在眼里的的。
探春也在心里叹息。
以前,贾宝玉是嫌弃外头的针线娘子的活计,所以贾宝玉的丫头特别多,甚至园子里的姐姐妹妹们都会帮他做针线。现在,家里谁不做针线的?
探春很清楚,现在的贾家已经不比以往了。过去,他做针线主要是为了讨好贾宝玉、讨好王夫人,而现在,他探春手中的针线,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为自己而做的了。
因为王夫人把针线房也给革了。需要的针线也都分派到了各房中。即便是探春这个姑娘,每天也做两三个时辰的针线,还要赶着白天做。因为晚上的灯烛,王夫人是不会多给的。()
第49节 归来
进入三月之后,京师里面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人则是在等着礼部颁布大选的日期,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人则都在等待,等待当今万岁和太上皇斗法的结果。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无论是太上皇也好,当今也罢,都不会允许贾郡君落入对方的手里去。
所以,礼部哪怕没有得到大选的确切日子,却也开始忙碌的。而贾赦和贾琏则在第一时间就把贾倩贾清俩报了超龄。因为大选推了一年,京里还真不有好几户人家的闺女超龄了,加上外地的,算算,足有七八人,直到六月里,上头的批复才下来。
在这段时间内,贾政王夫人内心的焦急可是不亚于贾赦。贾赦知道好女百家求,可是如今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他的心中委实没底。贾倩贾清虽然不是贾赦的亲孙女儿,可就是猫猫狗狗,养了这些年都生出了些感情出来的,更何况两个大活人?虽然贾倩贾清姐妹俩的份量还比不上贾玖,但是他们的终身,贾赦还是关心的。
而贾政王夫人则是盼望着今年的宫妃大选能够再推一推。贾宝玉现在还撑不起一个家,所以,贾政王夫人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贾元春的身上。贾政的前程、王夫人的诰命,还有贾宝玉的未来,贾政王夫人将这一切都寄望在了贾元春的身上。
在这个女人被拘束在内宅,战争和官场要求女人走开的世界,女人能够做的,实在是有限。王夫人到底不是贾玖,他在仇恨贾玖、羡慕贾玖的同时。也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是贾玖,也做不到贾玖如今的地步。不要说现在的王夫人,就是年轻时候的王夫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跟贾玖一样。
王夫人能够做的,就是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身上。在结婚之前,听媒人说起贾政,又听周围的人提起贾政。都是贾政远胜贾赦十倍。王夫人总以为,就是刚开始的时候辛苦些,日后总是不愁的。贾政一定会为他带来凤冠霞帔的。
王夫人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的美梦被现实打得支离破碎。
刚结婚的那会儿人,王夫人还想过相夫教子,等到了结婚的第十个年头,王夫人就清醒过来了。
王夫人知道。想要依靠这个男人为自己带来荣华富贵,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哪怕王夫人模样长得不错。可是夫妻俩关系并不和谐,王夫人的两个孩子贾珠和贾元春都没能养在自己身边,也跟王夫人不亲近,婆婆的架子又大。重重不如意让王夫人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哪怕是现在,王夫人也不指望丈夫贾政。
夫妻三四十年,让王夫人足够清楚贾政的为人。贾政这种人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比小人还可恶。小人做了什么事儿,该认的时候还是会认的。可是贾政呢?贾政享受着贾母的偏心,回头却让贾母背了不慈、老糊涂的名头;贾政享受着王夫人为他带来的舒心的、不愁钱财的好日子,回头就让他这个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尽心谋划的妻子背负了全部的罪名。
王夫人对贾政早就冷透了心肠。既然贾政已经舍弃了他,那么,王夫人也不会圣母到伺候好这个男人的同时,还帮着照顾他的妾室和庶出的儿女。
离开的佛堂的王夫人很明确,他只会为他的孩子打算,也只会为他自己打算。至于贾政和赵姨娘周姨娘探春贾环一干人,王夫人不会浪费一个眼神。
如果不是贾元春,如果不是为了贾宝玉,如果不是自己手里的能量不够,王夫人早就把贾政扫地出门了。
这日,贾政从赵姨娘屋里过来,王夫人也不过是冷冷地给了他一个眼神,转头就吩咐丫头们继续做活。
贾政十分不高兴,可是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少不得忍了,道:“今年又是大选之年了。”
王夫人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贾政又道:“不知道大丫头如何了。”
王夫人还是没有说话。
贾政终于道:“薛家没有送消息过来么?”
王夫人道:“老爷说什么话?薛家凭什么样样顾着我们,顾着我们娘娘?”
“你……”
王夫人抢着道:“老爷莫要忘记了,我妹妹之所以一直热心地帮忙,就是希望两家亲上加亲。可是我跟老爷提了多少次,老爷就只知道摇头。宝丫头硬生生地被拖到了十九岁!谁家姑娘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婆家的?”
贾政道:“不是还有倩丫头和清丫头么?”
王夫人道:“倩丫头和清丫头是秀女,只要名字在册子上,就必须参加宫妃大选。宫里推迟了大选,让他们的年纪超过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再者,老爷没有听说吗?那边已经传了消息出来,梁家和颜家都遣了媒人上门求亲了。梁家是为自家的长房嫡次孙求娶倩丫头,颜家却是要为家里的儿郎求娶清丫头。那边的大老爷可都应了,就等着纳彩了呢。可是宝丫头呢?他比倩丫头倩丫头还大一岁!”
贾政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宝丫头不是搬出去,也有婆家了么?”
王夫人道:“那老爷还来问什么?若是老爷早早地点了头,那薛家当初花的钱就成了提前的孝敬。现在算什么?我白白地操了一回心,还落了不是。”
贾政道:“你现在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把那薛家逼得太急,要的银钱也多,薛家会搬走?”
王夫人道:“那可是二丫头孝敬娘娘的?我是娘娘的生母,我拿回属于娘娘东西有什么错儿了?”
贾政道:“那你还说,那是薛家的孝敬?还不是薛家鲸吞了娘娘的银子!”
“你!”
王夫人万万没想到,当初贾政万事不管,一切都只丢给他这个妇道人家,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自己的错了。有心为自己辩白几句,又恐被贾政拿住的话柄,日后全成了自己的不是,说不得这个男人还会翻起旧账来,少不得忍了气,道:“老爷这话说得轻松。那个时候,外头有什么事儿请教老爷。老爷都是叫妾身来办的。妾身一个内宅女人。哪里知道什么,薛家的铺子遍布大江南北,采买也方便。自然就只好将事情交给他们了。谁让刚开始时候,我们拿到的银子才那么一点呢。”
贾政这才想起来,那个时候,贾赦和林家统共就出了三十万两银子。东府出得也不多,再加上贾母的私房。拢共也就那么几十万两银子的财货。放在外面是不少,可用来修省亲别墅,自然是不够的。
那个时候,他们夫妻俩谁都想不到。贾玖后来会抛出那么大一笔财货来。
贾政只能道:“罢了,我说不过你。如今宝玉也大了,宝丫头也定了人家了。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王夫人愣了愣,道:“老爷这么说。可是有人了?”
贾政想了想,道:“林丫头如何?”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不说他跟贾敏当年的恩怨,就是贾母对林黛玉的偏爱,也够惹眼了。更重要的是,贾宝玉偏爱林黛玉那样的女孩子,若是真让贾宝玉娶了林黛玉,只怕他最后一个孩子都要跟自己离了心了。
王夫人心中千转百转,脸上却不显,道:“虽然说老太太是林丫头的亲外祖母,林丫头的事儿,老太太也能说得上话。可是林丫头却是林姑老爷亲自托付给大老爷的,还有二丫头护着。你是能左右大老爷的主意,还是能让二丫头点头?”
贾政一听,倒是愣住了。
“宝玉是个有来历的……”
王夫人道:“是,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是人家不稀罕,还唯恐避之不及。而且,我看林丫头那个性子,也是个软的。二丫头要他做什么的,他就做什么。二丫头让他好好地为父亲守孝,他当真连后花园的门都没有出过,更不要说给老太太请安了。这样的人,能护着我们宝玉还是撑得起一个家?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宝玉的性子,又需要别人照拂着。你说,林丫头可是合意的人选?”
贾政听了,道:“可是,林丫头到底有个好出身。”
王夫人道:“有好出身又怎么样?照顾不好宝玉,还要宝玉照顾他,这样的媳妇娶回来又有什么用?林家又不是没有哥儿,林丫头将来也不过是一副嫁妆罢了。”
贾政听了,只能放弃,道:“那你可有什么人选?”
王夫人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已经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娶媳妇,宝玉喜不喜欢倒是其次,首先要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其次,就要能照顾到娘娘。因着宝丫头的事儿,将来我们能否借上薛家的力还是两说,所以,我们需要有个新路子。之前,有人跟我说了一个人,因为年纪比宝玉还大些,跟二丫头同年,所以我迟疑了。”
贾政连忙问是谁。
王夫人说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夏金桂。
在王夫人看来,夏家就夏金桂母女俩,家里却伺候着几十顷地的桂花,京里的桂花局也多是他们的,这夏金桂的脾气虽然不大好,可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要收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子的心还不容易?贾宝玉娶了夏金桂,那夏家的财产就全是贾宝玉的,连带着夏家在宫里的人脉也是贾宝玉的。这样,他们就不用依赖薛家就能照顾到贾元春了。
还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么?
话说回来,夏金桂的脾气不大好,却是因为他自幼丧父。如果他脾气好了,又如何护得住他们夏家的家业?只要夏金桂能够照顾贾宝玉,在有些事情上,王夫人还是可以退让的。王夫人毫不怀疑,自己会奈何不了一个皇商家的小丫头。
听见王夫人说夏金桂的种种好处,贾政也心动了。
贾政还想着女儿得宠了、生下皇子了,自己也能够水涨船高呢。所以,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贾宝玉即将跟夏金桂定亲的消息,对于史湘云来说,无疑是晴空霹雳,就连贾母也惊讶不已,连忙将贾政王夫人叫到荣国侯府来,细细地盘问了一回。见贾政王夫人心意已决,贾母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老婆子就不说什么了。你们好自为之。”
贾母被贾政王夫人两个气得肝痛,连晚饭都没吃,慌得贾赦连忙派人去请太医。贾玖得知事情的始末,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把史湘云接了过来,还亲自到二门上迎接。
“云妹妹,对不住。老太太听说这事儿之后,就肚子疼,请太医看过之后,服了药,到了后半夜才睡下,倒是委屈妹妹了。”
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史湘云也老实了很多,至少,现在他表现得很安静,道:“老太太还好吧?”
贾玖答道:“就是气着了。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我让人把老太太的后院儿给收拾出来了,后花园里的十丈软红也都妥当了。妹妹想去哪边安置?”
史湘云想了想,道:“老太太这么疼我,我却光顾着玩,着实不该。二姐姐,我想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贾玖听了,道:“也好。后花园里的屋子,我依旧给你留着。”
史湘云点了点头,默默地跟着贾玖往里面走,走到贾母的正堂,听说贾母还在睡,在床榻边上探视了一回,又出来,跟着贾玖站在廊下,道:“二姐姐,你知道吗?宝玉要娶媳妇了。”
“我知道。老太太就是为着这个不舒服的。”
史湘云道:“可是我怎么都不明白。是我不够好么?为什么老爷和太太最后还是选了一个外头的?”
贾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史湘云说实话:“因为那夏家是皇商,宫里的桂花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在宫里有人,能帮着大姐姐。”
史湘云道:“可是我们史家却是公侯府邸。”
贾玖道:“但是臣子将手伸得太长,就是取祸之道。”
史湘云一愣。他总觉得贾玖话中有话。可是贾玖并没有跟他解释,而是转身问贾母的汤药、茶饭去了。()
第50节 学政
贾元春怀孕了!
消息传到荣国侯府里的时候,贾玖、林黛玉、史湘云、邢岫烟、惜春、贾倩、贾清几个都在贾母跟前,听到王夫人派来的婆子喜气洋洋地过来报喜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来了。
贾玖对自己说。
为着贾宝玉的婚事,心里不痛快、躺在床上好几天的贾母听说这婆子这么一说,当时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那白婆子道:“回老太太,大喜呀。我们家娘娘有喜了。”这个婆子不是别人,正是金钏儿玉钏儿姐妹的娘。
贾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想要伸手虚扶这白婆子起来,眼睛却不忘看着贾玖。见贾玖对自己摇头,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不确定。
“可是,可是,这宫里之前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那婆子道:“回老太太的话,太太也惊喜非常呢。听说,是五月里宫里赏花的时候,我们家娘娘承了宠,不想这次运气这么好,居然怀上了。往年我们娘娘也承过宠,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太太说,这都是夏姑娘带来的福气。”
贾母原先就对贾宝玉跟夏金桂的婚事有诸多不满,听了那婆子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顿,眼光在贾玖、林黛玉和史湘云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五月里到现在,也有三个月了。”
那婆子连忙道:“正是这话。我们娘娘也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儿,等确诊了也满了三个月,这才爆了出来。托了娘娘的福,太太也得了诰命,如今进宫去探望娘娘了。”
贾母道:“如此。大丫头也算是熬出来了。”
这种产育的事儿,原本应该避着贾玖这些未出嫁的姑娘们,可是贾母实在是找不到人商量了。再者,在贾母看来,在座的几个女孩子,除了惜春还小之外,其余的几个都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就连年纪史湘云今年也十五岁了。也是时候应该知道一点事情了。
贾母转头问贾玖,道:“二丫头,你怎么看?”
贾玖道:“老太太。您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贾母道:“什么真话假话的?快说!”
贾玖道:“我怕说了真话,老太太恼了我,说我咒大姐姐来着。”
贾母心中一跳,脸上却严肃了许多:“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要听。你尽管说。”
贾玖看了看那婆子,这才微微一笑。低下头来,道:“真话是大姐姐能怀上孩子,在宫里终于不是浮萍了。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喜事。”
“假话呢?”
贾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贾母道:“老太太。宫里的规矩,太医院每个月都会位宫里的娘娘们请平安脉。下面的低位妃嫔一个月还能够轮到两次,更何况是大姐姐?宫里的太医无论是医术还是为人。都是顶顶尖儿的,一般来说。胎儿在腹中两个月,他们就能够看得出来。孙女儿有些好奇,大姐姐是如何在满了三个月之后,才爆出有了身子的。”
换而言之,除非是贾元春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他做了什么,那就是把整个太医院往死里得罪的节奏。
要知道,宫里给诸妃嫔们请平安脉,可不是某个太医负责某位皇妃,而是诸多的太医轮番问诊。如果是遇到某些急症,那当然是有可能拖延了病情,可若是遇到什么常规的病症,众人讨论之后给出的方子,无疑是最稳妥的。
贾元春怀孕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宫里又是以皇嗣为第一要紧的,他这样做,得罪的可不仅仅是太医院,还有皇后。
说句不好听的,皇后的两个儿子都好好的,大的那个都已经开始学习处理政事了,就是贾元春生了儿子又如何?能越过皇后和皇后的嫡子去?只怕经过此事之后,本来就对贾元春没有多少好感度的皇后彻底厌恶了贾元春,认为贾元春是故意抹黑他、想让皇帝厌弃了他。
而皇后才是六宫之主、当朝国母,即便皇后不做什么,也有人乐意讨好皇后,为皇后做点什么。
只是这些话涉及到了皇后,贾玖不好出口罢了。
史湘云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对某些事情并不清楚,见贾玖说贾元春得罪了太医院,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可林黛玉却是脸色大变。
显然,贾玖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只是,他也不敢开口。
看看贾玖,再看看林黛玉,贾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贾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而自己的外孙女儿又是个极聪明的,如果不是大事,绝对不会脸色大变。
贾母低着头,仔细地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贾母也是从正室过来的,那个时候,贾代善的那几个妾也不是一般人,让贾母不能跟别人家的主母一样,随便将人发卖出去,那些妾又都是在宫里呆过的,本来就有情谊,又有默契,曾经联合起来让贾母吃过不少亏,所以,贾母是极厌恶那几个妾,连同妾所出了几个庶女。
如今将自己代入皇后的位置,贾元春现在做的,可不是那几个妾做过的吗?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贾家的妾没有资格隔三差五地让大夫进来请平安脉,而贾元春身为皇妃则有资格隔三差五地让太医院为他请脉而已。
贾母不免在心中暗恼贾元春愚蠢,可是贾元春的肚子却是贾母心心念念的的皇嗣外孙,贾母如何不在意?
贾母道:“那二丫头,你看你大姐姐这次可能平安?”
贾玖摇摇头,道:“若是大姐姐安安生生的,不闹着有的没有的,也许还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可若是大姐姐仗着有了身孕,一会儿要求这个一会儿要求那个,不是要求万岁推恩自己的父母。就是给自己的兄弟求官,只怕不用几天,就会招来厌弃。万岁可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左右的人。”
贾母一愣,还没等他开口,只见林之孝家的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道:“老太太,老太太。二老爷被点了江南学政了!”
贾母顾不得许多。立刻跳下了地来,道:“你说什么?”
林之孝家的在那白婆子身边跪下来,道:“回老太太的话。方才外面传来消息,说是二老爷被点了江南学政。据说是娘娘求了万岁。”
那白婆子连忙道:“老太太,大喜,大喜啊。”
贾玖立刻喝道:“你闭嘴!”
贾母晃了晃身子。贾玖连忙上前扶住了,却贾母被牢牢地抓住了胳膊。贾母力气之大,让贾玖毫不怀疑,等会儿他回去之后,这两条胳膊上一准各有一个印子。
贾母道:“二丫头。我怎么老是觉得心慌慌的?二丫头,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您这是起得太急了,头重脚轻。这才如此。您且躺下,孙女儿给您按按就好了。”
贾母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老二这学政来得蹊跷,让我心惊肉跳。二丫头,你说,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贾玖扶着贾母重新在床沿上坐下,又拿被子给贾母捂上,这才道:“老太太,学政是个极轻松又极清贵的官儿,还能够名利双收,几乎整个官场上的人都盯着这个位子。更不要说,本朝的惯例,学政不一定都能成为宰相,可宰相都做过学政。怎奈,这一条只对科举上来的官儿,或者说得更严格一点,只对进士科出来的官儿有效。可是二叔呢?孙女儿说句冒犯的话,二叔考了那么多年的童生试,却连个秀才都不是。这样的二叔,如何能让那些士子们服气?江南学政又不比别的地方,不仅负责着一省的院试,还负责着南贡院的乡试。”
贾玖没有继续往下说,贾母却是明白了。
“江南多才子,读书人又傲气。若是让江南的士子知道老二根本就没有功名,只怕第一个就不服气。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儿,老二,老二怕是……”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将的本事是打出来的,若是两人不服气,打一场便是。可是文章这种东西,却是说不准的。有的人喜欢这种文章,有的人又觉得那种文章好,嘴上虽然客气,心里未必就会服气。所以,江南科场几乎每十二年就会闹一场。跟贾政这样,没有名气却被点为学政,肯定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贾母死死地抓着贾玖的胳膊,道:“二丫头,你说,这事儿真是大丫头求的吗?”
贾玖想了想,道:“若真是大姐姐求来的,那事情反而简单?”
贾母浑身一震:“怎么说?”
贾玖看了看四周,贾母连忙让其余的小辈们,还有林之孝家的和那白婆子都退了出去,方才道:“你说。”
贾玖道:“若是二叔成了别人的靶子,外头必定会认为是大姐姐求的情,所以,万岁一定会被冠上昏君的名头。可是老太太,您忘记了,宫里还有一位太上皇么?即便老圣人已经退位多年了,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位老圣人对权力可热衷得很。二叔被点为学政一事,谁知道是万岁开得口还是太上皇开得口。”
一句话,若是贾元春搅进太上皇跟皇帝之间的事情里面去,那他能够安安生生地死去都是福气。说不定,连贾政王夫人贾宝玉李纨贾兰都会被他牵连,以致于死无葬身之地。
贾母也想到了这个。
他无力地道:“我知道,我就知道。老二家的心大,大丫头在这上面最是像他母亲,偏偏脑子是个不清楚。他们都说大丫头很有敏儿的几分品格,可敏儿当初却是早早地求了他父亲,根本就不曾想过进宫,哪里像大丫头,都被人家丢出来了,还想方设法地爬进去。他自己在里面折腾也就算了,可是,他不该连累了老二,也不该连累的宝玉……”
贾玖道:“老太太,其实,我们可也先劝劝二叔,让他想办法推了……”
贾母摇摇头,打断了贾玖的话,道:“老二是我的儿子,他很了解他。他是个心大的,偏偏没有本事。他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只怕早就坐不住了。现在跟他说这些,他根本就听不进去。若是跟他说了,他不但不听不说,还会怨恨我们呢。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也管不了了。二丫头,你也跟你父亲哥哥说一声。有些事儿,我们也该做好准备了。”
贾玖连忙应了。
贾母本来就不舒坦,在屋里躺了几日,这会儿又情绪激动,精神自然不济。贾玖还要去找贾赦贾琏、为贾母带话,只得先伺候贾母躺下,又吩咐了鸳鸯鹦哥等人几句,这才出来。
林黛玉、史湘云、邢岫烟和惜春、贾倩、贾清几个方才都在碧纱橱里面等着,史湘云虽然不够聪明,可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极好的,早就注意到林黛玉和贾倩贾清三个神色不对。在他软磨硬泡之下,几个姑娘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史湘云一见贾玖便道:“二姐姐,那边真的要不好了吗?”
贾玖看了看四周,示意那些丫头婆子们都退下,方才道:“我也很希望自己杞人忧天。但是,从目前来看,太上皇和万岁显然都把大姐姐当成了棋子。而大姐姐是否有这个运气走到最后,这个,我真的不抱希望。”
史湘云道:“二姐姐就不能帮忙吗?”
贾玖摇了摇头,道:“臣子的手伸得太长,本来就是取祸之道。若是大姐姐当初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我们表示关心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可大姐姐却是皇妃,他肚子里的那个却是皇嗣,我们两家又分宗了。有些事儿,我只能保持沉默。”
史湘云也知道贾玖没有说错,可是他跟贾宝玉青梅竹马地长大,从小就以为自己会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还是希望贾宝玉能够好好的。(。)
第51节 人散
就是史湘云再笨,也知道贾政王夫人是听不得人劝的,也只能暗暗担心。百度amp;搜索巫神纪+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就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之下,王夫人乐呵呵地让贾宝玉把夏金桂娶进了门。
在王夫人看来,夏金桂才跟贾宝玉定亲,贾元春那边就传来好消息,这样旺家的媳妇,不早早地娶进门来怎么行?再加上贾政被点为学政,所以王夫人更是赶在贾政南下之前,就把婚事给办了。
这也造成了贾宝玉跟夏金桂的婚事格外地不体面。薛蟠和王熙鸾、薛宝钗和柳湘莲,虽然从纳彩到最后的亲迎,中间的间隔都差不多只有两个月的样子,可薛蟠和王熙鸾的婚事可以说,薛家跟王家早就有约定,只不过拖了这几年。而柳湘莲跟薛宝钗的婚事虽然赶,可薛蟠认识柳湘莲却不短,这次两人又是一起进京的,也可以说两家早就有了默契。
可贾宝玉跟夏金桂呢?
不但之前贾宝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女人,而且从时间上来说,贾宝玉跟夏金桂的婚事更加不体面,从纳彩到亲迎,居然只有一个月,甚至有那知道夏金桂的品性的人在背地里嘀嘀咕咕,暗自揣测着,风言风语传遍了京师的某个角落。
对于贾宝玉来说,他虽然对薛宝钗和史湘云只有很普通的姐弟之情和兄妹之情,可是因为王夫人和薛宝钗的针锋相对,也因为贾玖的推波助澜,让贾宝玉一直都以为,自己将来势必会娶薛宝钗和史湘云中间的一个为妻,即便不是他们两个,也会是了林黛玉和邢岫烟中的一个。贾宝玉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娶了夏金桂。
而对于夏金桂来说,贾宝玉无疑是一个十分符合他想象中的才子佳人式的丈夫。贾宝玉的模样本来就生得极好,又是公侯府邸精心培养出来的,风度自然是极好的。再加上贾宝玉生性温柔,对女孩子一贯上心,可以说,夏金桂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
唯一让夏金桂觉得自己的婚姻有些瑕疵的。便是贾宝玉身边的那群丫头。
贾宝玉身边的丫头实在是太多了。贾宝玉在贾母跟前的时候,身边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后来袭人出去了,贾宝玉跟着王夫人搬到了大观园。他身边依旧是八个一等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粗使小丫头十余人,粗使婆子、守夜婆子若干。哪怕王夫人将那些调教好的丫头拿出去换钱,也没有动他身边的那些大丫头。只将那些二等、粗使的卖了一婿去。
夏金桂进门一看,丈夫身边的丫头居然比公公婆婆还多,又是个个貌美如花,夏金桂的心里会好受才怪。
能爬到现在的位置,贾宝玉屋里的那些大丫头没有一个是蠢蛋。有的丫头,比如紫绡这几个还在观望,可檀云和绮霰却是拿定了主意。这日瞅着夏金桂得了闲,懒洋洋地歪在贵妃榻上出神,紫绡几个人又不在,屋里伺候的。又多是夏金桂的陪嫁丫头,檀云和绮霰两个就结伴而来,恭恭敬敬地在地下磕了两个头。
夏金桂直起了身子,微微一挑眉笑肉不笑地道:“哟,今儿个倒是难得,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
绮霰连忙道:“回奶奶的话,婢子们是来求恩典的。”
夏金桂眼神一凛,道:“恩典?”
檀云道:“回奶奶的话,是。这是府里的规矩。但凡爷们成了家,府里总要放出一批人去,一来是给新奶奶的人腾位置,二来则是祈福。希望新奶奶能够早日添丁进喜。论理,在奶奶进门前,我们这些人少说也要出去两个。怎奈之前府里事情多,耽搁了下来,太太也说,这个恩典等奶奶进门之后再给也使得。所以。婢子们才留了下来。我们姐妹二人来求奶奶,实在是因为我们年纪大了,家里也给我们看好了亲事,就等着放我们出去。所以,我们特特地来求奶奶讨这个恩典。”
夏金桂一听,看了看这两个丫头,道:“我记得你们一个十八,一个十七,比我还大些。是不是?”
绮霰连忙道:“不敢跟奶奶这样的尊贵人比。婢子今年十九了。家里给婢子看的那个人是个正经的读书人,所以,婢子才来求奶奶,想放出去做个良民。”
夏金桂转脸问檀云:“你也是?”
檀云连连点头,道:“回奶奶的话。婢子家里给婢子看的那个人虽然不是读书人,却也薄有家资。所以,婢子也想放出去做个良民,堂堂正正地嫁人。今日来求奶奶,也是想借奶奶的福气,日后的日子也红红火火的。”
夏金桂道:“我几个你们是老太太特地留给二爷的吧?”
檀云连忙道:“回奶奶的话,若是说老太太给二爷的人,可不止我们两个,紫绡他们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老太太喜欢模样俏丽、语言爽利的丫头,我们太太喜欢老实、粗粗笨笨的。原来搬家的时候,我们太太就说过二爷身边的人应该换了,又怕全换了不习惯,这才留了我们几个。如今二爷屋里是奶奶做主,所以我们特特地来求奶奶。”
夏金桂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夏金桂自诩是个绝色佳人,原著里哪怕是根本就不合他心意的丈夫薛蟠,他尚且看得那么死,更何况如今让他很是满意的贾宝玉?
听见檀云和绮霰求去,他还假意挽留,见这两人去意甚坚,少不得道:“我方才还在想着,老爷屋里才几个人,二爷越过了老爷的例,让外头看到了也不像。你们如今,成全的哪里是我,是我们二爷呢。”
说着,便让宝蝉拿出了四匹彩缎、两套赤金头面并一百两银子来,道:“你们伺候了二爷一场,没的让你们两手空空地出去。这点子东西你们拿了去,算是我给你们的嫁妆。你们的身契等弄好了,一并给你们。”
若论身份家世,夏金桂皇商夏家的女儿,比商人之女的薛宝钗身份还高一点儿。哪怕夏家的家当比不上当年的薛家,却比现在的薛家多了不少。夏家又只有夏金桂一个女孩子,哪怕有锌产地产夏金桂带不走,可金银财货什么的。夏母可是都给了女儿做陪嫁,还给女儿置办了不少陪嫁产业,什么庄子、铺子、地,可以说。夏金桂不但陪嫁多,陪嫁产业的出息也多,手里活络,当然出入也大方。
檀云和绮霰今日之举合了夏金桂的意,夏金桂当然乐意赏点什么。一方面是做给贾宝玉看,一方面也是做给其他人看。
檀云和绮霰两个原本只想拿回自己的身契,可以放出去堂堂正正地做人,倒是没有想到夏金桂行事如此大方,连忙拜谢。
等他们两个走了,宝蝉立刻道:“姑娘,您还真是大方。那两套头面首饰可值不少钱呢。”
“我是还缺这一点子东西?”夏金桂横了宝蝉一眼,道:“你也知道我们那位爷,心肠软,又长情。我若是没个正经的由子就把他屋里的这些人打发了。岂不是让他跟我离了心又白白地便宜了那些浪蹄子?这两个丫头,知情识趣儿,他们既然成全了我,我自然也乐意从这指缝里面漏那么一点两点地给他们。也让那些小蹄子们知道,顺着我,才能得了好儿。”
这些御夫术,都是夏金桂临出嫁的时候,他的母亲一点一点地教给他的。跟薛蟠这种好色又糊涂的混子,有些软和的手段是不成的,只能比薛蟠更混。才能够压得住。可换了贾宝玉这种人,且不说跟贾宝玉比胡闹有没有用不说,王夫人是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嚣张泼辣得压在他儿子头上作威作福的儿媳妇。
夏金桂很清楚这一点,加上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容貌上春花秋月各有千秋。性格也是大相径庭,可唯一一点,那就是个个都很有心计很有手段,也十分厉害,若是他落了下乘,早晚被这些丫头们给骑在头上。所以。夏金桂不可能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白白地让人看了笑话,也让丈夫跟自己离了心。
不出两日,夏金桂就把檀云和绮霰的身契都准备好了,当着贾宝玉的面交给了这两个丫头。当时,紫绡的脸色都变了,连忙望向贾宝玉。
贾宝玉也吓了一跳,檀云和绮霰连忙把他们家里看好了人家一事并夏金桂赏了陪嫁首饰衣料等事都告诉了贾宝玉。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走吧,走吧。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对于家里的这些事情,贾宝玉不是不知道。以前贾宝玉一直以为,家里短了谁的,都不会短了他的。事实也是如此,史湘云、探春和李纨那里的丫头婆子都被撵了出去,唯有贾宝玉的,几个贾宝玉熟悉的脸孔都没有动,贾宝玉会不自在那是自然的。
薛宝钗在大观园里面住着的时候,贾宝玉不知道,可薛宝钗搬出去之后,贾宝玉反而知道了母亲王夫人拿着自己吊着薛家表姐,也知道薛家为了银钱而坑了自己的堂姐之后,越发觉得羞愧,这种羞愧,让他在面对贾玖的时候格外不自在。
贾宝玉原本就知道贾玖不喜欢跟他呆在一个院子里,因此平日里都是避着贾玖走,如今知道了贾玖被坑了上千万两银子,这些银钱最后都着落在自己身上,贾宝玉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贾玖了。哪怕是结婚后,去荣国侯府里给祖母请安,贾宝玉都不敢面对堂姐,更不要说跟以前那样,姐妹们一起嘻嘻哈哈了。
现在,檀云和绮霰要离开,贾宝玉也只是叹息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相反,他甚至觉得檀云和绮霰的决定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如果是以前,他们还没有搬家,或者是更早一点,两家还没有分开,他跟堂姐依旧是嫡嫡亲的堂姐弟,依旧是一家人,那么,这些丫头选择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月钱多,活计轻省,自己也不吝于宠着他们。可现在呢?月钱尚且不说,就说虎视眈眈等着拿这些丫头们换钱的母亲,就让贾宝玉够为他们担心了。
现在出去,夏金桂还能够让他们带着私房;将来出去,不要说私房了,只怕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所以,贾宝玉最后也只得了这么一声叹息。
夏金桂见丈夫虽然神色有些古怪,却没有反对,乐得装贤良,立刻就叫人将檀云和绮霰两个送到了荣国侯府后街上,檀云和绮霰两个的家人也都住在这里。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选进了贾母的院子,后来又被贾母拨去伺候贾宝玉,虽然之前的时候比不上袭人,却也一直是大丫头,后来他们又得了王夫人的心,所以这十多年下来,他们少说也攒了价值七百多两银子的私房,如今再得了夏金桂赏的陪嫁,可以说,他们的嫁妆可不比那些小官的家当少。
京畿本来就是地少人多的地方,一亩上等水田的价格从来就没有下过二十五两银子。跟檀云绮霰两个这样,陪嫁里面光水田就足有一百亩,再加上二等地、山地又是一百亩,还有别的金银首饰和绸缎衣裳,自然是极好的亲事。
用不了多久,檀云和绮霰两个就有了人家。因为他们模样好、陪嫁多,又会笼络人,他们的丈夫且不说,就连婆母和妯娌们都捧着他们。妯娌们要下地,他们的婆婆却从来都舍不得叫他们做粗活,哪怕是扫个地都怕他们累着。绮霰的婆家为了娶这个媳妇另外起了大屋,檀云的婆婆还让自己的小女儿伺候这个嫂子。
“学着些大户人家的做派,也学些眉眼高低,将来用得着。”这两家的婆婆都是这样教导下面的女儿媳妇的。
比起檀云和绮霰两个,贾宝玉屋里的别的丫头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尤其是紫绡,总以为自己会留下,却不想,夏金桂自己尚且陪嫁了四个丫头,贾宝玉这边又只有两个丫头自请出去,跟紫绡这种模样俏丽又巴着贾宝玉的,夏金桂哪里容得下?
等夏金桂知道了之前王夫人是如何处理那些丫头们的,立刻就找了个借口,回了王夫人。王夫人本来就厌烦那些妖妖娆娆的丫头,事先又听说紫绡很不安分,如今又见媳妇为难,立刻就将紫绡嘟着嘴卖了出去,就连紫绡历年积攒下来的私房,也都没让紫绡带走。(
第52节 定亲
对于王夫人来说,丈夫的前程儿子的婚事是大事儿,对于夏金桂来说,排除异己、独霸丈夫是大事儿,可对于荣国侯府里来说,贾政升迁和贾宝玉的婚事还比不上林禔中举来得要紧。.
这一次,林禔考得相当好,他是在北贡院,也就是京师赴考的,虽然不是解元,却也是前五名,比之前的院试前十名好多了,就连史湘云也道:“林大弟弟是越考越顺,说不定来年杏榜高中,来个父子双探花呢。”
贾母听了,十分高兴,嘴上还说:“哪里,你林大弟弟还小呢。”又问林黛玉:“林丫头,你也算是熬出头了,你的事儿也可以操办起来了。”
每每想到林黛玉的婚事,贾母就忍不住想起贾宝玉的婚事来。贾宝玉的婚事未免太着急了。
林黛玉在下面早就红了脸,道:“老太太,外孙女儿的事儿不急。”
贾母道:“胡闹,你都十五了,现在开始看人家还不算晚。若是耽搁个一两年,那就迟了。”
史湘云一听,脸色不免变了变。
贾母在说林黛玉,可听到史湘云的耳朵里面,何尝不是在说他。林黛玉今年十五岁,他史湘云何尝不是十五岁?林黛玉的生日有贾母挂心,及笄礼还有贾玖操持,可他史湘云呢?十五岁的生日也不过是吃了寿面就完了,及笄礼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
史湘云自己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叔叔婶婶都在,自己是个有家有依靠的人,所以贾玖不便越过他的叔叔婶婶代办,可这心里到底不舒服。
不过。经历过这么多事儿的史湘云也大了,不再是旧日的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再天真娇憨,也不能跟以前那样,什么话儿都往外面倒了。至少现在,史湘云见贾母对林黛玉的事儿如此关心,即便心里不舒服。也只是笑呵呵的坐着。
至于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未出阁的姑娘哪个提起自己的婚事不是羞羞答答的,即便自己心中有想法,礼数上。他们也必须做出一副羞涩、不好开口的模样来,至少,在人前的时候必须这么做。
林黛玉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他也不例外。他低着头。一副羞涩又尴尬的样子,听着贾母提起他自己的婚事。又说起林禔的婚事。
贾母道:“你弟弟年纪还小,却已经是个举人了,将来的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只是他的年纪太小了些,若是来年就去参加会考、殿试。若是不中,恐折了锐气,若是中了。只怕不好补官,等六年后。他年纪大了,只怕上头早就忘记了。依我说,不如晚几年就考,至于现在,先把他的婚事操持起来。他娶了媳妇,你也能轻松一点。”
林黛玉早就跟林禔就此事商议过了,当即只能站了起来,道:“老太太的好意,外孙女儿如何不知,就连我弟弟也十分感激。只是禔儿是个有心气儿的,他曾经说过,如今我们家里这样的情况,就需要个人早早地站出来支撑门户。他的哥哥,也是林家长子,这是他的责任。所以,来年的会试,禔儿早就准备去试一试,若是高中,自然是极好的,哪怕就是不中,三年后亦可再来。我知道,弟弟会下此决心,有一半是为了我这个姐姐。我虽然在别的地方帮不了他的忙,却也希望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他能够好好读书,来年也能够好好发挥。”
贾母听了,方不言语了。
虽然说林黛玉这样说有些扫了他的面子,可是面对林家崛起的希望和契机,作为林家的女儿,林黛玉当然是先顾着自己的家族。比起林家的未来,自己的一点薄面还真算不了什么。
贾母的确想做媒。
既然贾宝玉已经成亲了,贾家也没有跟林黛玉年龄相当、身份也相当的男孩子,林黛玉的婚事自然也可以放一放。贾母心中想的,却是把惜春嫁给林禔。
贾母在心里盘算过,林如海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续弦了,林家跟贾家的关系也淡薄了。如果不是林如海把儿女家业托付给了贾赦,也许他这个老婆子还能不能见到自己的外孙女儿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林家就此沉寂下去,贾母当然不会费这个心思给林黛玉和林禔姐弟俩做媒,可现在,林禔以十三岁稚龄就高中解元,来年若是高中了,那就是少年进士,别人也许会害怕坐了冷板凳,可是他们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林禔别跟贾政一样是扶不起的阿斗,将来自然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
所以,这个时候加强一下跟林家的关系就成了必要的了。
虽然说,探春才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可他毕竟是个婢生女。如果林禔不是这么有出息,如果贾政和王夫人更像话一点,说不得贾母就要为探春争取一下了。可事实上,贾母也十分清楚,多年以来,贾政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也不过是嫌史湘云和薛宝钗能带来的好处有限罢了。至于夏金桂,如果不是夏家能够帮到贾元春,如果不是两家才交换了信物、连纳彩都没有开始,宫里就传出了贾元春的喜讯,还让贾政得了官、让王夫人有了诰命,贾政根本就不会点头让贾宝玉娶了这个女人。
贾母很清楚,贾政嘴上说得很好听,可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贾政根本就不会把探春许人,就更当初贾政把贾元春送进宫一样。这个儿子根本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因此,比起年纪还大些并且还有一对难缠的父母的探春,贾母更愿意为跟惜春做媒。在贾母看来,惜春是宁国府嫡出的小姐,又只比林禔小几岁,门第家世都足够了。惜春的份量比探春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比起外面不知道根底的人,惜春这等聪明的女孩子。也许更能让林家姐弟满意。
即便是被林黛玉婉拒了,贾母还是没有放弃,特特地找了贾敬。
贾母跟贾敬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以说,打贾敬回到宁国府,除了祭祖的日子,贾母根本就不曾踏入宁国府半步。可以说。这一次。为了贾家和林家的关系,贾母可是比原著里对待林黛玉还要多了几分真心。
这些日子,贾敬也在发愁。
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
别的不说。就说秦可卿的那张脸,还有那身份,贾敬从来就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每每想起来都胆战心惊。半夜梦醒。贾敬常常一个人独自坐到天亮。
每到这个时候,贾敬都会想起他那个死掉的儿子贾珍。他恨不得当初在这个儿子出生前就把他塞到老妻的肚子里面去,也省得这个儿子自己找死不说,还把他妹妹惜春和儿子贾蓉都给搭上了。
这几年,即便没有吞食金丹。却因为忧虑过度,贾敬原来花白的头发早就全白了。明明比贾母年轻了近十岁,贾敬看上去比贾母还老许多。
如今。贾母忽然提起了惜春的婚事,贾敬的心中也是一动。
外面局势诡谲。贾玖知道,贾敬也看得出来。但是,他们都不曾说出口。贾敬知道,哪怕是自己的孙子并不知情,可孙子既然娶了秦可卿这个女人,孙子怕是逃不了了。他自己年纪一大把了,也只剩下贾蓉这个亲孙子和惜春这个女儿,孙子逃不过,可女儿年纪小,未必逃不过。所以,听见贾母这么说,贾敬心动了。
若是其他的人家,在他们宁国府落难的时候即便不会落井下石,也会选择退亲,就跟当初的薛家对王熙凤做的那样。即便是有那碍着名声没有退亲的,只怕女儿嫁过去也是一辈子受磋磨。
毕竟,他的女儿惜春可是嫡女,宗族嫡支的姑娘,将来嫁出去了,也肯定是给嫡子做嫡妻。谁家愿意让自己的嫡子为了外人碍了前程?
反倒是林禔,虽然是林家长子,可到底是庶长子,林家的人品又是信得过的。若是将惜春许给了林禔,将来他们宁国府就是败落了,惜春也不致于没个着落。
有了这样的念头,贾敬对林禔是越来越满意,终于在重阳节前,拜托了贾玖来探听林家姐弟的意思。
不是贾敬不知道礼数,而是他实在是找不到比林禔更合意的人选了。
林黛玉也没有想到,在他婉拒了外祖母之后,居然是表姐亲自登门了,不觉迟疑了。
林黛玉当然知道这位表姐为了他们姐弟付出了多少心力,所以,才无法直接将拒绝说出口,却又不愿意拿自己弟弟的一辈子来偿还这份恩情。
贾玖也看出了林黛玉的为难,便道:“妹妹,这事儿关系到四妹妹,也关系到林大弟弟的一辈子,不如,我们请了林大弟弟来,问问他的想法如何?我看林大弟弟是个极有主意的,这事儿,他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你看……”
林黛玉知道,自己的弟弟一惯有想法,聪明又有主见,他终究是姐姐,而日子却是要弟弟自己去过的。因此,在迟疑过后,点了头。
林禔来到香雪山庄,听了贾玖的话之后,微微挑了挑眉:“我记得,我有请姐姐转告表姐,来年我是要参加会试的。”
贾玖答道:“就是因为对弟弟你的本事有信心,老太太才会做这个媒。至于东府的大伯爷,其实是另有原因。”
林禔一挑眉:“哦?什么原因?”
贾玖道:“自然是因为大伯爷希望四妹妹能够躲过接下来的灾祸。”
“嗯?”
林禔没有想到贾玖会这样说,倒是收起了脸上客气的笑容,道:“表姐倒是坦诚。不知道表姐是否知道端详?”
贾玖答道:“具体的,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当初大伯爷中了进士之后,放弃做官而是投身道观,就是因为跟那老义忠亲王有关。而蓉儿媳妇又跟老义忠亲王关系不浅。大伯爷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上头迁怒,也不清楚蓉儿会不会被上头清算,但是四妹妹年纪还小,距离及笄还有三四年的时间,若是来年出事儿,四妹妹想来是躲不过去的。所以大伯爷才想到这个法子,早早地将四妹妹许人。大伯爷会选中弟弟,也是因为弟弟的人品。至于我,我们家已经分出来的,四妹妹虽然是我看着长大的,却连族妹都不是。弟弟虽然不是我姑妈亲生的,却也是我看着大的。无论弟弟如何选择,我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禔道:“那表姐还来这一趟做什么?”
贾玖答道:“因为娶亲不容易。男儿好本事好人品的少,可这好女儿世上也极少。你说,这府里来来去去这么多女孩子,又有几个人能够当得起一个好字?宝姐姐、云妹妹、三妹妹,虽然名义上都是大家闺秀,云妹妹还是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可是他的品行为人,够得上一个好字吗?即便是我,除开我背后的道门和各种势力纠纷,我配得上这个好字么?林大弟弟,你只要想一想,四妹妹的品格是否配得上你便足够。至于别的,对于你来说,不过是掣肘。”
贾玖并没有多呆,他一走林禔就笑了。
林黛玉很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弟弟,道:“禔儿,你……”
林禔道:“没事,姐姐,我只是没有想到,二姐姐居然将我给看透了。”
“那二姐姐说的事儿……”
林禔道:“其实二姐姐说得不错,四妹妹的年龄比我小两岁,看得清、坐得稳、端得住,从品性为人来说,的确是个极好的未婚妻人选。东府人口简单,四妹妹的辈分也高,那边的人也不敢找他麻烦,将来就是被清算了,也跟四妹妹无多少关系。姐姐,你回头让人打两只金雁给四妹妹送去,来年我还要参加会试,四妹妹年纪也小,不是纳彩的好时候。就当两家有了默契,将来若是真有事儿,我必会护着他的。”()
第53节 身死
惜春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明面儿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可实际上,林家和贾家都有了默契。
林禔也知道,作为庶长子,他的婚事是高不成低不就,高了会让下面两个弟弟的娶妻有碍,低了,他自己也不甘心。两世为人,林禔对自己的本事、自己的未来是有相当的信心的,所以,对于岳家如何,他还真的不怎么在乎。
他需要的,就是一个看得远、端得住、长脑子的妻子。而事实上,林禔也不得不承认,除非他还是上辈子的身份,否则,他能够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并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足够聪明,又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往歪路上走的。
在贾家呆了这几年,林禔有一样感触最深,那就是,能够进皇家的女子,都是千挑万选上来的,即便相貌上差一点,可这品行却是杠杠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身份,就只能将就别人挑剩下的了。
林禔当然不愿意将就。
他傲气不允许他在这种事情上将就。
也许宁国府将来注定了要败落,但是,就跟贾玖说的那样,惜春这荣国侯府里来来去去的几个女孩子里面,仅有的、能让他看得上的女孩子之一了。如果换了其他人,无论是探春还是薛宝钗、史湘云、邢岫烟,哪怕他们的年纪跟他相当,他也不会点头的。
实在是这几个姑娘的性子叫他看了就摇头,对比之下,惜春反而很有些他姐姐林黛玉的模样,让林禔对惜春还多了几分好感。
如果宁国府没有败落,如果贾敬好好的。那么,下一次宫妃大选的时候,惜春是肯定要往宫里走一趟的。所以,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在惜春的名字从那册子上划掉之前,林家是不可能正式向贾家下聘求娶惜春,更不可能请官媒纳彩。林禔的提议反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惜春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这一点。毫无疑问。也许在林家姐弟刚来的那会儿,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跟着人云亦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父亲贾敬的指点,有邱典赞等女官们的教导,又有贾玖的潜移默化。惜春虽然没有原著里的清冷,可是这慧眼和玲珑心却依旧。
这不年不节的。一惯交好的二姐姐突然拿了两只纯金打造的巴掌大的大雁来,就是惜春年纪再小,也猜到了几分。
作为宁国府唯一的女孩儿,又是正经的嫡出。惜春对某些事情并不陌生,他很清楚,自己未来是要去那个地方走一趟的。如今。这位二姐姐忽然送来了这么两件东西,惜春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二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玖看着盯着自己、一脸苍白的惜春,道:“四妹妹,你什么都不要问。若是该你知道的,大伯爷一定会让你知道的。既然大伯爷没有跟你说,自然是因为大伯爷希望四妹妹将来能好好的。”
惜春听说,身子不禁晃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惜春听明白了贾玖的潜台词。知道了会出事,不知道就能够平安,显然,这背后的事情不小。惜春很明白,一般的罪过,是不可能连累他这样未成家,甚至还未成年的小姑娘的。会拖累他这样未及笄的小女孩的事,绝对是大事。
也许这两只金雁就是他未来的生路。
惜春将那两只栩栩如生的金雁死死地抓在手里,力气之大,几乎让这两只金雁的翅膀都变了形。
贾玖忍不住提醒道:“四妹妹?”
这金雁若是变了形,那就不吉利了。
惜春道:“二姐姐,事到如今,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二姐姐,那些事情,你可知道?”
贾玖想了想,道:“只知道一点。只是,我本来就在漩涡中间,多一件少一件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背后还有道门呢。只是苦了妹妹了。”
惜春摇摇头,道:“我既然是父亲的女儿,被父亲娇养大的,家里有事儿,我又岂能独善其身?就是不知道族里的那些人会如何了。”
贾玖道:“有大伯爷呢。就是大伯爷年纪大了,还有蓉儿。哪怕蓉儿一个人不成,还有蔷哥儿帮他呢。”
惜春点了点头,道:“若是我们家真的出事儿了,也许就真的指望蔷哥儿了。也许还有后廊上的芸儿、菌儿、蓝儿几个。别的人,我看八成都靠不住。哪怕是蓉儿媳妇也一样。”
“蓉儿媳妇?”
贾玖万万没想到惜春会在这个时候提起秦可卿。
惜春点了点头,道:“我素来是知道的,蓉儿媳妇跟他娘家不亲。虽然说,蓉儿媳妇不是秦家亲生的,可好歹也受过秦家的恩惠。蓉儿媳妇在我们家过得是何等尊贵的日子、用的东西又是何等讲究,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可他那娘家弟弟,为了读书的二十两束脩,还要家里东拼西凑的。蓉儿媳妇虽然温柔,对娘家人未免苛刻了些。”
秦可卿对惜春很好,在贾家的名声也很好,小时候的惜春很喜欢他,可是现在大了,惜春看待问题的心情和眼光也大不相同。所以,对待秦可卿的态度也跟过去大大不同。
至少,现在的惜春不会觉得这个侄儿媳妇是样样都好了。
因为两家有了默契,惜春的嫁妆也筹备了起来。惜春是长辈,又是太公公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秦可卿如何不小心奉承?怎奈他列出的单子已经够丰厚了,可是贾敬还是不满意。单子往贾敬面前一过,单子变厚变长了一倍不止,而且往上添的都是好东西。
作为宁国府的当家主母,手里掌握着宁国府的实权,秦可卿对宁国府的财产状况十分清楚。更别说,这些东西若是能够留下来,将来就是他的孩子的。
做了母亲和没有做母亲的女人是不同的。秦可卿连自己的养父家里都不怎么接济。跟自己名义上的弟弟秦钟更没有什么感情,连秦钟上学的束脩都不愿意接济,如何愿意看到惜春将宁国府的家底都带走?
怎奈他是孙媳妇,哪里有这个资格跟太公公开口?少不得在贾蓉的耳朵边儿上吹了两天枕头风。
作为孙儿,贾蓉也没有这个资格质疑贾敬的决定,但是,这不等于说。他没有意见。
宁国府不像荣国侯府。经历过雷霆一般的清洗,所有不规矩的奴才都被丢了出去,所有的财产被收回。后来贾赦贾琏父子又奔赴战场。战争这种东西总是伴随着死亡的,可是战火之下一样隐藏着大量的财富。
贾赦贾琏父子俩活了下来,不但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还有大量的战利品。这些财富加上荣国府里原先的那些财产。连同从那些奴仆手里拿回来的财产,可以说。现在的荣国侯府拥有的财富比宁国府拥有的多出了几倍。偏偏荣国府分出去了,家当都是贾赦跟贾赦的儿女们的,也没有那么多的族人要养。可是宁国府呢?在贾敬的主持下,家里每年要添置那么多了族产。还要养着后街上那么多的老少爷们并他们的家人,哪怕宁国府的人口简单,每年的开销实在是不少。
因此。荣国府能为家里的几个女孩子每人准备至少二十万的嫁妆,可宁国府要拿出一份这样的嫁妆也十分够呛。
贾蓉跟秦可卿的想法虽然有出入。相差也不多。他私底下盘算了好几天,打好了腹稿,这才来见贾敬。
贾敬看了这个孙子好一会儿。
他当然知道,在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上,这个孙子是多名的无辜。明明跟他不相干,却因为娶了那个女人,结果却要把自己的命赔上。偏偏那个女人身份不同一般,想让他病逝以达到隐藏的目的都不可能。
贾敬看着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子好一会儿,挥手让丫头婆子小厮们都退了出去,这才道:“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这座千年古都的每一处数得上号的大宅。能够成为世禄之家的人家,哪怕家中的人再不成器,也没几户人家的家主会跟贾政那么糊涂又没用。所以,跟贾家差不多的人家,没事儿的根本就恨不得将自己卷巴卷巴,塞进墙角的柜子底下,家里有那不成器的小子,也狠狠地赏了几道板子,拘在家里。有事儿的人家则尽力张罗,即便家里的男丁逃不过了,也要让下面未长成的孩子逃过去。
真正跟贾政这样上蹿下跳、到处张扬的人,还真心不多。
从祖父那里得到真相的贾蓉在书房里面坐了一夜,第二天就把自己大部分体己搬去。给了贾蔷,可把贾蔷给吓了一跳。
贾蔷也是宁国府嫡支玄色,从小跟贾蓉一起长大,性子合得来,玩得也近,如果不是因为贾珍,如果不是因为秦可卿,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种种,这两个还是当初焦不离孟的状态。
可惜的是,贾蓉偏偏娶了秦可卿,让贾敬不得不拘着他,贾蔷又先后遇到了尤二姐和龄官这两个女人,一个表面温柔甚至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作派骨子里却烂透了,一个表面好强性子也十分好强骨子里却相当干净。因为这两个女人,贾蔷长大了,也明白了很多事情。虽然在尤二姐身上,他浪费了不少金钱,可事实上,他的收获也不少。
但是,往日他跟贾蓉两个哥俩好的状态却是回不来了。
今日贾蓉来访,还带来了这么多东西,贾蔷如何不吃惊?
贾蓉看着瘦了一大圈也高了一截的贾蔷,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却红了,强忍着悲伤道:“好兄弟,什么都别问。将,将来我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咱们家这一支就要靠你了。无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祭田这些东西,总是不会被上头没了去的,你守着祭田、守着族产,将来我们贾家总有起来的那天。还有姑姑。父亲已经将姑姑安排好了,可将来,姑姑也许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媳妇和你的孩子之外最近的亲人了。你,你帮我多照应些个。”
这样的贾蓉把贾蔷吓得不轻,可是无论贾蔷怎么问,贾蓉都摇头不说,只是留在贾蔷这边住了一晚,跟贾蔷并肩躺在床榻上,却是整晚都没有睡觉,反而说了一宿的话,大部分都是回忆小的时候,贾蓉还说了自己过去的理想,听得贾蔷心惊肉跳,却又不敢打断他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贾蓉就走了,贾蔷却是越想越不对,才收拾妥当,想去拜见贾敬,却被守在门外的小厮们给挡了,说是贾蓉临走的时候说的,贾敬要贾蔷好好读书,不要忘记了先人的期望。
如此,贾蔷越发觉得不好了。
除了无知无觉的贾政王夫人那边,贾敬也好,贾赦也罢,都等着上头发作出来。
所以,邢夫人突然清醒过来的消息传来,让贾敬和贾赦都心惊肉跳。贾玖连忙打发人去请太医,又派人通知各处,尤其是去通州通知贾琏回来。
在外头都以为邢夫人从此会好起来的时候,当天晚上,邢夫人就咽了气。
邢夫人在屋里已经躺了九年了,换了别人家里,只怕早就让邢夫人病逝了。只有贾赦,虽然跟这个妻子没什么感情,却依旧好医好药地供着,贾玖若是在家,每天早晚两次,一定会亲自给邢夫人揉按身子,贾倩贾清也一样。即便贾玖贾倩贾清都不在家,也有专门的丫头婆子给邢夫人揉按身子,所以,邢夫人虽然人无知无觉,可脸色却常年微微泛着桃红花色,显然,除了当年药物的后遗症,别的还算不错。
可惜的是,就是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在屋里躺个九年也会出事,更何况是邢夫人这样的?可以说,从那年贾赦贾琏父子赶赴边关的时候,外头就有那好事儿的人替邢夫人数日子了。
所以,现在传出邢夫人不好的消息,虽然也有人嘀咕太巧了些,更多的人心里想的却是:终于来了。()
第54节 炫耀
其实,进入九月之后,京师里的人对今年的宫妃大选就没有什么期望了。大家都知道,宫妃大选,光身体检查这个流程,差不多就要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品格考核什么的,没有三四个月的功夫根本就下不来。宫里又不可能将这些秀女们留在宫里过年,所以,心里有数的人在九月之后,都渐渐提起了精神,等着太上皇或者万岁出手。
结果,宫里的消息没有出来,邢夫人就先没了。
阴暗的人会说是贾家人自己做的,但是也有人在背地里嘀咕,如果真不是巧合或者是那邢氏命数到了,那还真说不准是谁动的手呢。
将灵堂布置好之后,贾赦就立刻找上了商清逸,跟对方商量着是不是让商家姑娘先进门。圆房什么的,可以以后再说,实在是他们贾家的三个女孩子贾玖、贾倩、贾清年纪都不小了,等邢夫人的丧期过了,又是一年,邢夫人的日子偏偏又接近年底,这样一算,可不是两年时间耽搁出去了?那个时候,连贾玖都十九了,更不要说下面两个侄女。再说了,这丧事之类的事儿,也不好让贾玖这个姑娘家出面主持。
商清逸考虑到自己的妹妹年纪也不小,而且操办过邢夫人的后事之后,对妹妹的未来也有好处,少不得回去跟妹妹商量了一下,就达成了共识。
商家姑娘很清楚,他既然得了太上皇赐婚,无论将来如何,他都是贾家的人,即便他现在不嫁,将来贾家出事。他也必须守一辈子寡,而且贾家,荣国侯府到时候会不会出事还是个未知数呢。
对于自己的命运,商家姑娘也十分清楚。就跟贾玖是太上皇和当今争夺的对象一样,自己也成了太上皇拉拢贾玖的棋子之一。
商家姑娘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未来的丈夫贾琏不会因此而远了他。而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抓住贾家的权力、将贾家掌握在手中。而是在最快的时间之内生下儿子。也只有生下儿子。他才能在贾家站稳脚跟。太上皇也罢,家族也好,到了那个时候。平时有用,关键时刻,却不一定能成为他的依靠。
商家姑娘点了头,事情很快就操办了起来。商家姑娘的年纪不小了。他的嫁妆又是家里打他出生就开始准备的,现在提早结婚。也不过略略添加些个罢了。就连嫁衣,也是太上皇赐婚之后就开始动手了,如今也都齐全了。
贾家和商家又是请官媒又是请傧相,两家的媒人几乎跑断了腿。紧赶慢赶地,终于把商家姑娘抬了回来。
因为是在邢夫人的孝期里面,贾琏和商家姑娘的婚礼都不怎么热闹。大红的喜服甚至还没有穿到三更天就换了孝衣。
邢夫人过世,京里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了。薛蟠也来了,看见邢夫人的棺材不够好,连忙表示:“府上这么富贵,倒是这东西不够好。我那铺子里,有老义忠亲王旧年备下的潢海铁网山的老樯木,因他坏了事儿,因此一直留着。我这就叫人搬来。”
慌得贾赦连忙阻拦,道:“既然是老千岁定下的,内子又如何配使?再者,琏儿的母亲用的也不过是杉木板,更何况他这个继室?”
无论薛蟠如何说,贾赦都摇头不肯,依旧只肯用那老杉木板的。
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全等人听说薛家有如此好东西,个个都摩拳擦掌、兴奋不已。邢德全等人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邢夫人的后事越体面,他们的脸上就越发光彩。
别的不说,贾琮和贾玖两个还是记在邢夫人名下,乃是贾家正经的嫡子嫡女。若是贾琏有个什么万一,又没有留下男丁,那么,贾琮就有资格继承者荣国侯府的一切,他们也就是下一任荣国侯的正经娘舅家。
邢家人万万没有想到,贾赦居然摇头不肯,甚至连什么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也不肯准备,甚至还坚持,邢夫人的丧事不能超过贾琏的生母当年。邢德全想闹,可是在做了个样子,就有人跟他说,如果他敢闹,就有人敢把他丢出去,吓得邢德全立刻就老实了。
不说邢夫人娘家弟弟、弟媳妇心里是怎么想的,看到贾赦跟薛蟠的对答的人,无论是张家人,还是其他人家的人,都暗自点头,认为贾赦不但是个守规矩的人,还是贾家少数有脑子的。
张氏死的时候,贾赦不过是一等神威将军,而现在贾赦却是荣国侯,地位不同,两任夫人去的时候,身份自然也不同。张氏去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等神威将军的诰命,而躺在那里邢夫人却是荣国侯夫人的诰命。如果真的从诰命走,邢夫人的丧礼超过了张氏,也没有人说什么。
可贾赦坚持邢夫人的丧事规格不能超过张氏,甚至还要求邢夫人的后事规格不能与张氏并肩,看着是守着继室不能越过原配的规矩,不让邢夫人越过张氏去,也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说贾赦在变着方儿是讨好张家,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贾赦这样做是在维护贾琏的地位。
看到或者听到贾赦的言行的人,都暗自点头,认为贾赦虽然宅,也不大出来应酬,可这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是比贾政有章法。
当然,也有人在背地里揣测,薛蟠提出白送老樯木棺材一事,是否是王子腾的提议。
王子腾做的那些事情,虽然说是因为逆谋大罪被夺了官的,可是大家都知道,真要是逆谋大罪,只怕早就满门抄斩、拖累九族了,哪里还能够保住性命,还能够带着妻儿南下?所以,这次王子腾回来之后,不少人背地里提起他,都说王子腾当初倒霉还不知道是替哪个背了不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王子腾起复在即。
这也是为什么王子腾回来之后,去薛家打秋风的太监少了。去薛家铺子赊账的地痞流氓们也跟着少了的原因。
就连王夫人也认为,也许用不了多久,王子腾就会起复了。
在王夫人的眼里,王子腾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儿。如果不是被王熙凤口出无状牵连了,如果不是王熙凤惹事儿,如果不是贾玖上蹿下跳、嗓门大得几乎能把天撕裂,如果不是弹劾的折子一本又一本。王夫人坚信。他的哥哥王子腾依旧好端端的在那官位上坐着。
王夫人相信,只要他哥哥使把力,他的女儿再在皇帝的耳朵边上说两句话。跟贾政一样,王子腾也很快就能得到官位。
王夫人甚至还觉得,王子腾要起复,自己女儿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王夫人完全不知道。以王子腾对他的评价,不到万不得已。王子腾根本就不会写信给他,要求他帮忙。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年的腊月初八,来宁国府祭祖的时候。王夫人不但带着儿媳妇夏金桂在宁国府晃荡了一圈,还来贾母的院子里坐了坐,说是给贾母请安。可是这眼神不断地往贾琏的妻子商氏和贾玖的身上瞄,看见商氏姑娘的举止妇人的打扮。更是撇了撇嘴。
甚至等夏金桂给贾玖等未出嫁的姑娘发红包的时候,王夫人还道:“说起来,二丫头来年就十八了吧?倩丫头和清丫头也要十九了呢。这日子可真快,我记得二丫头刚来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裹着翡翠色的襁褓,眼睛也没有长开。这一转眼,二丫头已经是大姑娘了。”
贾母的眼神立刻就锐利了起来。
贾玖好像没有感觉一般,道:“难为婶娘倒是记挂着侄女儿。”
王夫人道:“二丫头,不是婶娘多嘴,实在是,这次的宫妃大选古怪了些。我上次进宫,你大姐姐也是摇头,却是什么都不肯说。二丫头,你可莫要怪婶子,婶子也是没有办法。”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贾母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贾母很清楚王夫人和贾元春的性子。他知道,以王夫人的为人,以贾元春的性格,若是他们母女在宫里商量此事,绝对是对贾玖极为不利的。可在贾母的心中,贾元春根本就是个不能成事的,即便是生了儿子,能不能养大是一回事情,能不能养在自己名下,还是未知。
比起贾元春,贾母更愿意相信贾玖,哪怕贾玖如今差不多已经没了进宫的可能。
在贾母看来,贾元春当初都二度进宫了,以贾玖的本事,只要他有这个想法,要进宫还不简单?
贾玖道:“让婶娘费心了。不过,我已经得了道门教谕,等出孝之后,我就会回玉清山参加金衣道子考核。至于我的事,自然是由我父亲做主。”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宽心了。等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好人给你挑。”
贾母终于道:“老二家的,你们既然已经分开了,二丫头的事儿还是不用你费心了。这丫头就是宝玉家的?模样倒是标致,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贾母不欲让贾玖出于别人的舌尖儿上,被人话里话外到处数落,众口铄金,白白地坏了名声,也误了前程,因此立刻转移了话题。
夏金桂听了,眉毛一跳,却是没有开口。
他是新媳妇,虽然王夫人今日的言行很没有规矩,但是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他却只是新媳妇。既然是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哪怕是装,他也要装出几分守规矩的模样来。
不过,在私底下,夏金桂还是将屋里的人都打量了一番,甚至还跟贾琏的妻子商氏比了比。
哪怕是继母,贾琏也上了本子,报了丁忧。他的通州知州一职虽然被人顶了,可是他的官位还在,再加上母孝不过一年时间,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得上面还记得他。
贾琏要起复真是太容易了。
在夏金桂看来,商氏容貌跟自己不过是仲伯之间,年纪却比自己大好几岁,之前还有过一门婚事,却能嫁个现成的六品官儿做原配,自己却只能嫁个平头百姓,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换个时候,如果没有王夫人拿着贾玖说事儿,夏金桂说不得还会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讨贾母欢心了,可是现在,夏金桂明显地感觉到,贾母在王夫人开口之后,心情立刻就不好了。为了防止这位太婆婆冲着自己发火,夏金桂机灵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夫人看见夏金桂这个模样,心中就来气。
你不是很厉害么?才进门不到半年,宝玉屋里的人都已经被你打发了一半,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了?
大凡跟王夫人这类的女人都是如此,自己做媳妇的时候,总是希望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个。可到了自己做了婆婆,就恨不得儿子身边多多地养两行通房丫头才好,能让自己早早地抱孙子。
只听王夫人道:“我这个媳妇倒是好的,将宝玉屋里管得规规矩矩的,我也放心。倒是琏儿,他现在要守孝,屋里的那些人,琏儿媳妇,你可要看好了,别闹出孩子来,对琏儿的前程有碍。”
商氏一愣,贾玖道:“婶子的话好生奇怪。我哥哥可没有什么通房丫头呢。父亲管得严,哥哥到现在,身边用的人还是小厮和婆子。”
王夫人道:“二丫头,这是你哥哥屋里的事儿。”
贾玖道:“真是因为是婶子,所以我才跟婶子这样说的啊。国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跟哥哥这样,才娶了嫂子进门,好歹也该等两年罢。若是光听婶子,还以为婶子是叫嫂子早些为哥哥纳妾置通房呢。传扬出去,让哥哥被御史弹劾了事小,让婶子被人笑话了,甚至连累了宫里的大姐姐那就不好了。”
王夫人当即脸色就变了。
他以为,贾元春成了皇妃,这一次的宫妃大选又泡汤了,贾玖怎么也该对他服软才对,却怎么也想不到,贾玖居然如此硬气,到现在还敢跟他顶嘴。()
第55节 请教
王夫人锐利的眼神扫过贾玖,见贾玖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心中冷笑。
在王夫人的眼里,女人总是要结婚要嫁人的。一个女人,若是不嫁人,没有夫婿也没有儿子,就等于是白来了这世上一遭。跟贾玖这样,耽搁到这么大的年纪,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王夫人果断地忘记了,他的女儿贾元春是怎样被撵出宫廷,又是用了何种不体面的手段重新回到宫里去的。他也不知道贾玖根本就对所谓皇妃的荣耀不屑一顾。在王夫人的眼里,贾玖就是一个要抢他的女婿的狐媚子,现在,这个狐媚子倒霉了,王夫人自然是偷着乐。
反倒是夏金桂,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贾玖的身上。
夏金桂敏锐地发现了,贾玖是真心不想进宫。这让夏金桂大感意外。
在夏金桂的眼里,这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也只有那座皇城了,这天底下的女人也以能够进入那座皇城为荣。夏金桂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没有给力的亲戚,如果不是父亲早亡,夏金桂也想凭着自己的容貌去拼一把。可惜的是,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就是进了宫,也只是杂役宫女,而且他自幼丧父,自然也没有这个资格。
夏金桂还真没有见过,有人有这个资格一进宫就是主子,居然对那里根本就没有兴趣。
夏金桂忍不住被贾玖吸引。
贾母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因此道:“宝玉媳妇,你怎么这么看二丫头?”
夏金桂立刻反应过来,陪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媳妇没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很多有关二姐姐的事儿了,怎奈孙媳妇没有这个福分,竟然直到今天才见到二姐姐,一时之间倒是出了神,让老太太笑话了。”
贾母笑道:“你倒是老实的,不像二丫头,精怪着。他这个脾气呀。将来嫁到谁家我都愁。”
这却不是夏金桂可以插嘴的了。夏金桂也不接话。只是站在哪里笑。
王夫人却道:“老太太,关于二丫头的事儿,可需要媳妇帮忙?”
贾母冷冷地看了王夫人一眼。道:“不用了,二丫头是一等郡君,即便是他母亲没了,等出孝之后。让他嫂子带他出去走动便是,再不然。张家那里也帮得上忙。至于你,你还是多管管三丫头罢。他也是你女儿。”
贾母如此不给王夫人面子,叫夏金桂吃了一惊。
倒是王夫人,似乎没有听懂一般。道:“老太太说得是。我们三丫头也大了,有些事儿的确应该操办起来。只是,嫂子在的时候。也疼过三丫头几年,如今嫂子走了。也不好这个时候办三丫头的事儿。谁让三丫头是晚辈呢。”
王夫人是长辈,即便他厚着脸皮拿邢夫人说事儿,贾玖也不好在这当口喷回去。
贾玖等小辈不能,贾母却能。
但是王夫人好歹还是贾元春的母亲,贾元春又是皇妃,以贾母的性子,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跟王夫人翻脸。不过,贾母也腻歪得很,略略说了两句话,就说自己累了,想去屋里歪一会儿,竟然不顾王夫人夏金桂婆媳,就会暖阁里面去了。
送走了贾母,王夫人跟贾玖两看相厌。
贾玖很想现在就把王夫人扫地出门,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贾宝玉还在前院。王夫人也很想现在就离开,可是他的儿子贾宝玉却不在跟前,只好忍耐。
以不妨碍贾母休息为由,诸人移到了花厅里面,贾玖盯着那些丫头换了新的茶果来,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商氏在进门之前,就曾经听说过贾赦贾政兄弟俩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前后两任婆婆遭遇不幸都跟王夫人有着不小的关系,所以,商氏虽然对王夫人客气,但是也仅仅是客气而已。
反倒是夏金桂,忍不住打量那商氏。
夏金桂跟商氏一样,都是新媳妇,不同的是夏金桂年纪更小了一点,不过比贾玖大了几个月,又跟贾宝玉正在新婚期,蜜里调油,即便是将贾宝玉的几个丫头都撵了出去,因此让贾宝玉不高兴了几天,可是夏金桂的自我感觉很好,贾宝玉又一惯对那些容貌出色的女子容忍度很高,夏金桂竟然没有觉得不对。
也因为自认自己跟丈夫的日子过得不错,所以夏金桂面对年纪大些、还没有跟丈夫圆房的商氏的时候,未免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在夏金桂看来,贾琏也好,商氏也罢,年纪都不小了,再被母孝耽搁一年,若是商氏将来头胎生了个女儿,说不得这贾家就要抬二房奶奶进门给商氏添堵了。想到这个,夏金桂就在心里暗自得意,自己的夫婿年纪轻,性子也温柔得紧,只要自己能生,十年八年的,自己总能生出儿子来的。
在贾母跟前,夏金桂不敢多表示,可到了这花厅里面,夏金桂却忍不住用鼻孔鄙视了一下商氏,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在座了几个姑娘。
邢夫人没了,贾玖、贾倩、贾清和邢岫烟几个要守孝,但是林黛玉和史湘云、惜春三个却不用为邢夫人戴孝,他们三人只要穿得素净些就够了。
其中,又以林黛玉的姿容最为出色,让夏金桂又羡又妒,几乎移不开眼。
夏金桂道:“林妹妹好出挑的模样,就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去。”
林黛玉一听,当即就红了脸。
惜春道:“让您费心了。林姐姐家里事情多,当初林姐姐在姑爹的病榻前发过誓的,会守护好弟弟们。所以,林姐姐的事儿,就不用您费心了。”
夏金桂道:“竟然有此事?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林家大爷已经是举人了吧?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却也听说,今年北贡院的鹿鸣宴可着实热闹,那第三名举人居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坐在一群胡子都不少的士子中间,可着实醒目。我记得那位少年举人也姓林,可是林妹妹家的弟弟?”
“正是。”
夏金桂道:“哎哟,那可真要恭喜林妹妹了。不知道林弟弟可要参加来年的春闱?若是杏榜高中,那可了不得呢。即便是我也知道,这殿试比会试容易。若是林弟弟会试中了,以他的年纪。一定会让上面刮目相看。金榜题名更是不在话下。林妹妹,我可要先恭喜你了。”
说着,就与林黛玉道万福。林黛玉连忙回礼。
王夫人听了,心中却是一动。
他忍不住看了林黛玉一眼。
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因为他知道,如果让贾宝玉看到现在的林黛玉。贾宝玉绝对不会移动自己的脚,这是王夫人不能容忍的事。可王夫人自己也知道。如今朝廷上的掌握着实权的官员大多都是读书人出身,跟林家这样,哪怕是林如海没了,只要家里有人读书。只要家里的书没有被糟蹋了,那么,林家总是会有起来的一天。
王夫人一直都知道的。林家既然有男嗣,将来就一定会起来。
只是王夫人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王夫人看了林黛玉一眼,干巴巴地道:“这几个月,都忙着宝玉的事儿,我倒是不曾留心。说起来,林丫头,你弟弟今年也十三了吧?来年就是十四?还是个孩子呢。林丫头,你把你弟弟教得很好。”
林黛玉道:“二舅母过奖了。这是禔儿自己用功,也是东府的大老爷费心教导,我不过是个女孩子,能帮到弟弟的,实在有限。”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王夫人一直都记得,当初贾赦请贾敬教导贾琮的时候,他也开了口,想让贾宝玉跟着贾敬读书,却没有想到,贾宝玉满脸的不情愿。当时王夫人就很想把这个儿子训一顿,又怕让丈夫知道了把儿子一顿好打,只能事事压在心里。后来,又传来消息,说贾敬一口回绝了贾宝玉跟着去读书的事儿,更是让王夫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当日贾宝玉不情愿的模样,当日被贾敬拒绝的羞辱,让王夫人忍不住迁怒林黛玉。
王夫人道:“林丫头,科举之后就是授官。你弟弟才多大?明年也不过十四岁,若是真的中了,他又这么小,上头如何给他授官?等他满二十了,那个时候,又有新进士上来,只怕那个时候上头都把他给忘记了。林丫头,这事儿你要拿个主意,可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就让你弟弟把一辈子的前程都给耽误了。”
林黛玉一愣。
他摸不清楚王夫人说这话的意图。
虽然王夫人这话说得很在理,语气也很诚恳,神态也是一副关心外甥的慈悲模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还是觉得王夫人的神情怪怪的。
不过,林黛玉还是慎重其事地谢过了王夫人的好意,又道:“让舅母费心了。不过,禔儿已经说了,他要去试试,我这个姐姐自然也只有赞成的。这是禔儿的未来,应该由他自己做主。我终究,也只是姐姐罢了。”
王夫人听了,这才不说话了。
夏金桂又忍不住看了林黛玉一眼,转头望向史湘云。
他一眼就看见了史湘云胸口的金麒麟,道:“说起来,我刚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什么金玉良缘。”
史湘云不等夏金桂说下去,立刻就道:“嫂子取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的姑娘没有个金子的项圈、璎珞、寄名锁什么的?我这个,不过是父母生前留给我的,故而日日戴着。至于府上说的金玉良缘,说的可不是我,而是薛家的宝姐姐,闺名唤作薛宝钗。”
夏金桂一愣。
自打知道金玉良缘的时候,夏金桂就发了一大通脾气,又听说史湘云有一个金麒麟,之前又在大观园里面住着的,更是恼火。
他原本以为是史湘云觊觎他的丈夫,却没有想到是另有其人,自然免不了呆了一呆。
史湘云这么说,夏金桂还不敢相信,可是看到贾玖等其他姑娘们的神色,夏金桂的脸色就变了。
夏金桂道:“不是云妹妹?”
史湘云道:“怎么可能?”史湘云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眼珠子一转,便猜透了其中的缘故,道:“嫂子该不会怀疑我吧?若是我真的跟二哥哥有什么,我家里早就为我们定下了。嫂子应该听说过,二姐姐被坑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的事儿吧?如果没有底气,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
夏金桂一听,立刻就看了贾玖一眼。
在夏金桂的眼里,会被人坑掉这么多银钱的贾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是,能够拥有这么多的财货,哪怕贾玖再不聪明,看他失去这么多财货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至少,换了夏金桂,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贾玖的,哪怕贾玖并不聪明。
夏金桂不知道谁给了薛宝钗那么大的胆子,但是凭着皇商人家的直觉,夏金桂隐隐觉得,薛宝钗从贾玖手里拿走了那么多的财货,结果一定不会很好。
夏金桂很清楚,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京师里的圈子就这么大,谁家没了诚信,立刻就会被商圈排斥在外。跟薛家这样,坑了贾玖这么多银钱之后,如果事后补齐了,大家也就当他们家是为贾玖做代理的,若是没有补齐,那么,失去诚信的薛家,将来势必要面对整个京师商圈的排挤。
夏金桂在心里微微点了点头,对自己道:既然这薛家败落在即,自己也不用多做什么。只要到时候顺水推舟一下就好。
口中却道:“二姐姐,对不住,我不知道这个。”
说着,又给贾玖行礼,贾玖只得起身还了半礼。
贾玖还礼之后,夏金桂也没有直接起来,而是道:“二姐姐,我新进门没多久,许多事情都不明白,不知道二姐姐能否跟我说一声,这薛家的事儿,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娘娘。”
此言一出,王夫人立刻抬起了头。(。)
第55节 探听
贾玖收起了脸上客气的笑容,道:“宫闱中事,是不能随意窥探、揣测的。”
夏金桂陪笑道:“二姐姐,您就是不看在我这个新媳妇的脸上,就看在我们二爷的面子上,您就给弟妹我透那么一句两句,可好?”
贾玖道:“那你为何要问我这个?”
夏金桂答道:“二姐姐,实不相瞒,实在是我们娘娘这一年太顺了,顺得叫我有些不安。毕竟,宫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孩子出生了。”
贾玖道:“你都这样说了,又何必来问我?”
夏金桂一愣,王夫人却是忽然白了脸。
夏金桂说的,何尝不是王夫人心中最害怕的事情?因为曾经被贾元春叫到宫里,所以王夫人知道不少宫里的事情,比如说,宫里已经足足五年没有新生的婴儿了,又比如说,贾元春挺着不大显怀的肚子在宫里招摇的样子。
王夫人别的不清楚,可是这内宅的手段却是极厉害的,要不然,他会能够越过邢夫人,将荣国府拿捏在手里十多年,还让贾琏将他当成第二个母亲?
也就是因为清楚内宅的手段,王夫人才特别担心贾元春。
王夫人很清楚,贾元春的行为对贾元春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不好,也清楚贾元春这样做会招来何等可怕的怨恨。
王夫人劝过,但是贾元春根本不听,只留给王夫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让王夫人一回想起来,就浑身发冷。如今听贾玖跟夏金桂这样说,王夫人喝道:“闭嘴!不许咒……!”
那声音里面,说不出的外强中干,以致于最后两个字竟然说不出口。
贾玖抬头看了一眼王夫人,没有说话,夏金桂也低了头。
说实在的,夏金桂对这个婆婆。也就只剩下面子上的尊敬罢了。而且这仅有的一点面子,还是看在贾宝玉的份儿上。因为贾宝玉十分中夏金桂的意,这才让夏金桂给王夫人留了一点面子情分。不然,以夏金桂的手段。以王夫人那糟糕的名声,贾政这边想要有安生日子,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荣国侯府里,因为贾母希望家里和乐融融的,所以。为了让贾母安心,贾赦这边都是能忍则忍,不能忍就干脆当王夫人不存在、极力忽视王夫人。
可在外面,王夫人害死先头大嫂,害得邢夫人成了活死人,要了贾赦嫡长子的命,甚至还差一点要了贾赦的命。这样的一个弟媳妇,谁家都是不敢领教的。外面提起王夫人,没有人不摇头的。
夏金桂很确定,若是他跟王夫人闹出来。只要他喊一声王夫人是为了钱才让自己的儿子娶他、现在钱到手了王夫人就想要他的命,相信有一多半的人会站在他夏金桂这边指责王夫人。
夏金桂很清楚,他若是跟王夫人闹起来了,外头断案的官儿哪怕觉得他不该状告婆母,出于各种原因,也会偏向他这个做儿媳妇的,而不是偏向王夫人这个婆母。
当初,就是看到这一点夏金桂才嫁的。
夏金桂很清楚,自己的脾气是吃不得半点亏。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家里有妯娌。自己的脾气又急,婆婆若是有别个心思,只要对方占据着婆婆的名头,自己势必会吃亏。只有王夫人。因为名声败坏,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也可以让外人,或者是舆论站在自己这边。
加上贾宝玉又的确模样生得好,性子也温柔体贴,夏金桂这才点了头。应下这么亲事。
王夫人选中他,就是因为他们夏家就他这一个女儿、夏家的财产都是他的嫁妆,这些事情,夏金桂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所以,对王夫人这个一切向钱看的婆母,夏金桂心中的敬意还真的十分有限。反而是贾玖,是他不敢得罪的。
不过,现在夏金桂也有些后悔了。
那个大姑子似乎是个没脑子的,肚子才几个月就这么折腾,这孩子八成是个生不下来的。若是那个大姑子自己作死也就算了,可若是连累了他的丈夫可怎么好?他夏金桂可是贾宝玉的妻子,若是贾宝玉有什么事情,他夏金桂也是逃不过的。
这么一想,夏金桂倒是对自己被贾宝玉的美色迷惑一事有了些许不满。
夏金桂觉得,如果不是这个男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自己也许就不会一头栽了下去。
史湘云听见贾玖跟夏金桂这样说,也吓了一跳,道:“二姐姐,大姐姐在宫里很不顺吗?”
贾玖道:“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更不要说跟大姐姐面对面。大姐姐的事儿,我实在是不清楚,因此也不好下结论。”
王夫人立刻收起了惊慌,道:“不知道你还多嘴多舌。”
贾玖看了王夫人一眼,道:“不过,有些事儿,大姐姐还是太出格了。若是他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哪怕是位公主,因着是宫里五年来第一个孩子,万岁就是对大姐姐感觉一般般,冲着孩子,大姐姐想加恩二叔会很难么?反倒是大姐姐现在这样,孩子都没有生下来,就急着为家里要这个要那个。若是惹了上头的嫌弃,失了宠爱事小,就怕糟了别人的算计,得不偿失。”
史湘云听了,哦了一声。
他素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擅长,虽然会察言观色,可对内宅的算计他从来就是一知半解的,要不然,原著里他就不会一个劲儿地针对林黛玉,而在这边,在此之前,将荣国侯府的几位姑娘都得罪了个遍。
反而是林黛玉,因为与书籍为伴,很多事情,书籍上哪怕只写了只字片语,经过他的仔细推敲之后,竟然知道了七七八八。
贾元春的事情,贾玖极少在姐妹中间提起,甚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连贾母都很少提起贾元春,因此,之前因为守孝很少出后花园的林黛玉理应是在座的女孩子中间,对贾元春了解最少的,可实际上。他却是在场之人中,除了商氏、贾玖和贾清贾清四人之外,对贾元春的处境最为清楚的一个。
只是,他终究是林家的女儿。跟王夫人一样是客人,有的事儿,他还真不好开口。
惜春也对王夫人那边的事情不感兴趣。他转头问探春:“三姐姐,如今是腊月了,宝姐姐家里应该也没有事情才对。听说他也出嫁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可去过府上走亲戚?如今如何了?”
探春听说,答道:“宝姐姐有些日子没有来了。”那神情的背后,竟然微微带着一丝苦涩。
在大观园里的时候,探春薛宝钗交好,有的时候,史湘云跟薛宝钗交锋,探春哪怕对薛宝钗也不喜欢,可在很多时候,都是隐隐帮着薛宝钗压着史湘云的。结果。贾宝玉娶亲了,史湘云被贾母接到了荣国侯府里,就留下探春一个面对王夫人的压力,这些日子,探春的日子还真心不好过。
而探春最憋屈的地方就是,他根本什么就没有地方说,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以前在荣国侯府里的时候,探春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也好,住在后花园里也罢,他为贾宝玉做点子什么出来。赵姨娘一定会闹点子事情来,让人知道他探春付出了多少。可是现在,离了贾母眼前,赵姨娘为了儿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要说得罪王夫人、为他贾探春张口了。
过去,探春不止一次暗中抱怨过赵姨娘的粗鄙,认为是赵姨娘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丢脸,现在,探春知道了。没有赵姨娘的闹腾,自己就是熬红了双眼、戳破了手指,也不会有人知道。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迟了。
现在的探春,甚至连打听赵姨娘和贾环的事情都不敢做,生怕让王夫人知道了,给他小鞋穿。
反而是夏金桂,听见探春这样说,在边上接口道:“可是我们太太那位娘家外甥女儿?他可不止有些日子没有来了,就是我成亲的时候,他也没有来,只是叫人送上了贺礼。不知道他可给大伯父府上送了年礼来?”
贾玖张了张口,本来想开口,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自己的嫂子,连忙转口道:“这个我倒是不大留心。如今我们家的事儿都是嫂子管着,我可算是解脱出来了。”
王夫人道:“琏儿媳妇?”说着,眼神扫过商氏,道:“二丫头,你还真是宽心,现在就把事情都交了出去?”
贾玖答道:“有什么不能交的?就是以前,这外头的事儿也是父亲管着,如今不过是移交到哥哥嫂子手里便是。有什么事儿,哥哥嫂子可以在自己屋里商量,也可以等哥哥请教过父亲之后再处置,哪里有我多嘴的地儿?我只要管好自己的屋子就足够了。”
王夫人道:“那道门呢?”
贾玖道:“道门若是来人了,哥哥在家,就让哥哥先见一见,若是哥哥不在家,就劳烦父亲。父亲点了头,我才会跟人家见面,多年来一直如此。这事儿婶子不是知道么?”
王夫人道:“以前也是听说过,倒是不曾留心。那你准备参加金衣道子考核一事,也是大哥决定的?”
贾玖道:“那倒不是。早些年,道魁就说过,我的进益实在是快,如果不是担心我根基不稳,只怕去年的时候我就上了玉清山了。如今也不过是迟了两年,多了两年时间让我巩固修为罢了。算不得什么。”
王夫人道:“我还以为,是道门运作,这才让宫里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了宫妃大选呢。”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婶娘也是参加过大选的,如何不知道?若是道门插手,最多也只免了我一个罢了。”
王夫人这话说得实在是诛心。若是让上头知道了,只怕上头不止对佛门采取灭佛行动了,只怕道门也会被清洗。作为道门的一员,哪怕只是个俗家弟子,贾玖也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未来。
王夫人笑笑,道:“也是。”又对商氏道:“你是个有福的。”
商氏微微一笑,答道:“安人抬举了。”却是连婶娘都没有叫一声。
在出嫁之前,商氏就做了很多功课,他的哥哥商清逸也跟妹妹交代了许多事情。
因为要嫁入贾家,商氏之前可是做了不少功课,对贾家的事情也做了一个全盘的了解,别的不说,就说商氏嫡嫡亲的婆婆就是死在王夫人的算计之中,贾琏嫡嫡亲的大哥就是死在王夫人的手里,光这两样,就注定了商氏不可能和和气气地面对王夫人。
商氏是贾琏的妻子,在很多事情上,注定了他要跟贾琏保持统一战线。
因此,王夫人来给贾母请安,商氏可是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装隐形人,就连王夫人给的贺礼,商氏也不过是略略扫了一眼就让丫头拿下去了。若是他把王夫人送的东西戴在身上,绝对会让贾琏不高兴。
商氏才不会这么蠢呢。
听见商氏如此称呼自己,王夫人的脸色不免变了一变。
贾政之前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因为贾元春的关系,升为正三品的江南学政。贾琏是通州知州,跟各地知府的品级持平。从这一点上来说,贾政的品级比贾琏高。可问题是王夫人之前被夺了品级,现在他的诰命是贾元春为他求来了,六品的安人。而商氏的品级却是跟着贾琏走的,比王夫人足足高了好几级。
也亏得之前是在贾母跟前,大家行的是家礼,若是在外头,只怕要王夫人先给商氏行礼。
饶是以王夫人的城府,听见商氏如此称呼他,脸色也不免变了一变。只是王夫人还不敢得罪了商氏。
毕竟商氏乃是太上皇娘舅家的姑娘,这门亲事还是太上皇特意指婚的,再给王夫人一个胆子,王夫人也不敢扫了太上皇的面子。
王夫人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道:“琏儿媳妇,我听说,太上皇十分器重你哥哥,几次都想授官,都被你哥哥推了,可有此事?”
商氏微微一笑,道:“是。”
王夫人连忙道:“这可了不得。如今跟你哥哥这样淡泊名利的人可真是少呢。只是,男儿总是要成家立业的,我听说,令兄比琏儿还大些,还没有家室,又几次婉拒了太上皇的恩宠。这只怕不大好罢?”(。)
第56节 升迁
对于自己的婚姻,商氏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然说,他跟贾琏的婚姻是太上皇赐婚的,可实际上,贾玖身为现今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首席弟子、未来的金衣道子,贾家,或者说,贾赦这一支,也变相地成为了道门的外围势力的一部分。而他们商家,本来就是儒门的外围势力。他跟贾琏的婚姻,看上去是太上皇的恩宠,实际上,却是道门和儒门外围势力的又一次联合。太上皇的赐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因为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商氏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丈夫和婆家拿捏在手里。相反,若是有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自己做主,而是跟丈夫商量着来。因为他的温顺柔和,让贾琏对他十分满意,尤其是看到妻子拿着家里的事情跟自己商量的时候,更是满意。
在贾家,贾琏看多了那些不跟男人商量就自作主张的女人,从贾母到王夫人,个个如此,哪怕是李纨,看着是个规矩的,实际上也是个主意极大的。不说别的,就说贾珠生前的时候,屋里的人会少了?可是李纨搬走的时候,他屋里才几个人?
贾赦也好,贾琏也罢,哪怕是对贾政王夫人恨得直咬牙,也从来不曾迁怒过下面的人,就连贾宝玉都不曾有过怨恨,更不要说李纨这个贾珠的遗孀了。可是原先伺候贾珠的人还是被李纨打发了,原因是什么?李纨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上,还不是李纨容不下这些人?
更不要说李纨对银钱的态度了。
就连贾琏也听说过,贾宝玉和探春几个女孩子办诗社,原本跟贾玖一点关系都没有,贾宝玉每年从贾母手里得到的银钱不少、李纨的月例年例都是上上份儿,可是最后还是自己妹妹出的钱。甚至贾琏还隐隐听说,哪怕是自己妹妹出了银钱,最后到了具体起诗社的时候,他们还是要凑份子。
贾琏不知道那些银子最后如何了。但是,从那之后,他对李纨的秉性自认有了相当了了解。哪怕有人对他说,李纨是寡妇。要给儿子多留一点家底,贾琏都嗤之以鼻。
在贾琏看来,贾兰就是再不得宠,也是贾政的长子嫡孙,将来贾政有个什么意外。贾政的大部分家业都是贾兰的,就连王夫人,哪怕是再疼爱贾宝玉,也不可能不顾国法将全部的私房都留给贾宝玉。更不要说贾母的嫁妆私房已经注定了是他们二房的囊中之物,将来贾兰势必会分到一部分。
占据着长子嫡孙的名头,每年拥有不少于五百两银子的进项,将来还有一份不小家业,李纨尚且如此行为,着实让人齿冷。
贾琏甚至觉得,如果李纨在王夫人的位置上。未必不会比王夫人更加贪酷,只不过,现在的李纨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也因此,贾琏对自己的妻子相当满意。一个在乎自己的妻子,一个不介意将自己陪嫁庄子、铺子拿出来,跟自己一起商量着如何打理的妻子,哪怕自己不会对妻子的嫁妆动手,可是妻子的这种态度,足够让贾琏震动了。
也许自己的妹妹很能干,但是贾琏自认。自己吃不消妹妹那种刚强的性子,哪怕妹妹的这种性子有一大半是因为为了保护家人、保护父亲和他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这才养成的。
对于贾琏来说,妹妹的遭遇。是他的无能,要他将妹妹养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但是,若是娶一个跟妹妹一样脾气的妻子,贾琏就要摇头了。
说到底,贾琏也不过是普通男人。对妻子的要求也不过是大众要求,而贾玖,显然不符合女人的一般标准。
当然,商清逸也不是一般的男子。
听到王夫人提起自己的哥哥,商氏也不过微微一笑,道:“哥哥乃是我商家嫡系子弟,他的婚事不但是他自己的大事,也跟我娘家商氏一族息息相关。因此,我未来的嫂子不但要让哥哥满意,也必须要赢得族里的族老们的认可。能让太上皇注意的姑娘自然是好的,可惜,不能让哥哥点头,即便是他们再出色也是枉然。”
王夫人眼睛一眯,道:“可是你哥哥的年纪,比琏儿还大些吧?”
商氏道:“是。”
王夫人道:“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屋里没人照应可不成。”
贾玖很想说,商家的事情,自然有商家人自己操心,还轮不到王夫人多嘴,考虑到商氏的身份和自己如今的处境,贾玖只能闭上了嘴。
如果让人认为自己恨嫁,或者是让人传出自己看中商清逸之类的谣言就不好了。
倒是商氏,听见王夫人这样说,便道:“哥哥的事情,我做妹妹的,不便插手。毕竟,哥哥才是一家之主。”
王夫人这才道:“是了,我忘记了,你们已经分家出来了,你们这一房,如今就只剩下你哥哥一个。”
商氏笑笑,道:“正是。”
商氏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很快,林之孝家的就冲了进来,在地下磕了一个头,道:“给二太太请安,二太太吉祥。”
王夫人说了一声免。
商氏道:“林之孝家的,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样急巴巴的。”
林之孝家的道:“回奶奶的话,外头传来消息,说二老爷被点了直隶粮道了。”
话未落音,王夫人已经笑逐颜开,就连夏金桂也快步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婆婆,道:“太太,大喜呢。我们老爷才升了学政,现在又升了粮道,一日三迁也不过如此。可见上头对老爷是何等的器重。”
王夫人拍着夏金桂的手,满脸慈爱地道:“好孩子,都是你的功劳。”又甚有得色地对贾玖道:“二丫头,我们老爷沉寂了这么久,总算是时转运来了。”
贾玖闻言,微微一笑,道:“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儿。我想,直隶粮道距离京师也不远,想来二叔也快回来了。”
王夫人连声道:“正是。既然老太太还在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等你二叔回来了,我们再登门给老太太请安。”
说着,就搭着夏金桂的手跟上,李纨低着头跟在了后头。
探春原本还指望着能在这荣国侯府里多呆一会儿。好让他喘口气呢,到这会儿,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王夫人一行人的背影不见了,贾玖的脸色就放了下来,连商氏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虽然说最后没能嫁给贾宝玉。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关心始终未变。听说贾政要回来了,当时就拉着惜春的手道:“四妹妹,老爷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二哥哥如何了呢。没有老爷在边上盯着,二哥哥又新娶了妻子,只怕根本就无心在功课上。若是老爷回来了,检查起二哥哥的功课,二哥哥岂不是要吃大苦头?”
惜春似笑非笑地道:“云姐姐,哪里来的老爷?这府里的老爷只有一个,侯爷天天都在家呢。哪里来的‘老爷要回来了’?”
史湘云又气又臊,忍不住掐了惜春一把。道:“四妹妹,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惜春一把甩开史湘云,走到了贾玖边上,道:“二姐姐,云姐姐弄得我好痛。”
贾玖连忙掀起惜春的衣袖,看了看,道:“可不是,都青了。”又赶着叫人去取药膏。
史湘云十分尴尬。
现在的他终于学会了跟别人道歉。只听他道:“对不住,四妹妹,我是担心二哥哥。这才失了分寸。”
惜春看了史湘云一眼,道:“云姐姐也不用道歉。谁都知道云姐姐不是故意的。”
史湘云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继而又涨得通红。
只听贾玖道:“罢了,云妹妹。你且放心,二叔这次回来,恐怕没有这么多的精力管宝玉的事儿。”
史湘云先是一愣,继而心中一跳。他仔细地看了看贾玖的神色,又转头去看商氏,眼角的余光又扫过林黛玉的神色。忽然快步上前,一下子拉住了贾玖的手,道:“二姐姐,是不是有事情发生了?”
力道之重,就连惜春也吓了一跳。
“云姐姐,你做什么?伤了我的手也就算了,你怎么对二姐姐……”
“对不起四妹妹,这会儿我是顾不上了。”史湘云急切地道:“二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贾玖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跟史湘云说起没有功名的贾政出任学政的害处来,听得史湘云是一愣一愣的。完了,史湘云才道:“幸好幸好,老,二老爷不过是呆了这两日功夫就升迁了,省了很多事情。”见贾玖神色依旧不变,史湘云心里原本的庆幸一点一点地转为不安:“二姐姐,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担心。”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
史湘云道:“可是二老爷已经离了学政的位置了啊。”
贾玖答道:“若是换了别人,无论是婶娘的哥哥王子腾还是妹妹家的两位侯爷,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在粮道的位置上,我都很放心。可换了二叔,我只能为他烧香拜佛、祈求老天爷帮他一把了。”
史湘云连忙问缘故。
贾玖答道:“盐政、粮道,这些都是最容易滋生的位置。即便位置上的人干净清白,也难说背后有人对着盐引、粮食出手,拿那上面的人顶缸。所以,要在盐政和粮道上坐稳了,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手段能为,缺一不可。若论家世背景,有大姐姐在宫里,二叔是不怕的。可就怕二叔的手段不够,最后还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史湘云道:“怎么可能?”
贾玖摇了摇头,道:“若是二叔真的是个有本事的,当初也不会从实职的工部主事变成虚职的工部员外郎,然后在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多年了。要知道,员外郎这个职位,很多时候,都是官员们的兼职。像我哥哥这样,在通州做着知州,若是上头需要他加强通州及附近的州县水利工程,就会让哥哥身上兼一个工部员外郎。可是那么多年来,你见过二叔身上有别的职位没有?他可领过什么实际上的工程?”
史湘云愣住了。
史湘云很想说,是因为贾玖的缘故,这才让贾政做了冷板凳。可事实上,史湘云也知道,在那件事情闹出来之前,贾政就已经坐了很多年的冷板凳了。
贾政的能力实在是有限。
史湘云最后还是道:“那二姐姐,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二老爷若是不好,宝玉,……我是说老太太一定会伤心的。”
贾玖想了想,道:“要我说,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好师爷就好了。只是二叔的名声在哪里摆着,真正有本事又可靠的人,只怕不会愿意趟二叔这趟浑水。除此之外,也只有婶娘能够帮得上二叔的忙了。别的不说,婶娘的能力也有些。只要婶娘收敛私心,不要那么胆大妄为,婶娘多多少少还是能够帮到二叔的。”
史湘云听了,牢牢地记在心里,当天晚上就跟贾母说了。又道:“老太太,我听说王子腾王大人也来了京师,等着起复呢。若是能让王子腾大人帮二老爷一把,将来有了功绩,王子腾大人要起复也容易,二老爷也有功劳。”
贾母听说,也欢喜不已:“可不是这话虽然说我们家得罪过王子腾,可老二家的却是王子腾的亲妹妹,王子腾不帮老二家的,还能够帮谁呢。”
因为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上了,贾母只能作罢,却是一宿没睡,天一亮,就派人给王夫人和王子腾送了信。
不想,王子腾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王夫人那边先不依了。
王夫人这样当着自己的两个儿媳妇道:“老太太也真是的,连我哥哥的事儿都要管。我哥哥如今也在京里,怕是跑了不少的门路,说不得哪天万岁就想起了哥哥来了。那个时候,哥哥若是不在京里,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机会?”
夏金桂听说,即不好附和王夫人,也不好赞同贾母的提议,只能道:“太太,这事儿媳妇是不懂的。太太何妨等下次进宫的时候,请教一下娘娘?娘娘天资聪慧,一定能够帮太太做出了上上之选的路子来。”
王夫人笑着应了。(
第57节 男女
贾元春到底是宫妃,即便出入不过内宫的那一亩三分地,可他得到的消息还是比王夫人多,得到的结论自然也跟王夫人不同。
贾元春如此对母亲道:“母亲,舅舅来京里也有半年了,若是万岁要用舅舅,舅舅也不用到现在都还呆在家里。以女儿之见,不如让舅舅跟着父亲一起去任上,一来立些功劳,我这里也好说话;二来,舅舅就在父亲身边,舅舅手把手地教着,父亲一点一点地学着,也能积累些经验。”
听见女儿这样说贾政,王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不管怎么样,贾政都是他的丈夫。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哪里能这样说是父亲的。”
贾元春道:“母亲,这里没有外人,有些事儿,我们母女俩也不用遮遮掩掩。女儿到底是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母亲对父亲的想法,女儿也略知一二。女儿不求父亲跟别人的父亲一样,有本事又会做人,女儿只希望父亲能有别人的一半就好。哪怕父亲没有本事,只要父亲会做人,以我们家的家世,以当初舅舅的能耐,父亲会一直做冷板凳吗?或者倒过来,父亲有本事却不会做人,以我们家的家世,以当初舅舅的能耐,还怕父亲得罪了人去?父亲没有本事也不会做人。换了别人,哪怕是呆在那里安安生生地坐着,靠着熬资历也熬上来了。可父亲偏偏没有本事又不会做人还心大,不停地折腾,让所有的人都冷了他。在那个位置上一坐就是许多年,这怨得了谁来?!”
贾元春越说越激动。他站了起来,他的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他的胸口也不住地起伏。
孕妇的情绪起伏本来就大,更何况处在贾元春这个位置上?贾元春的样子让王夫人十分担心,不得不出口抚慰。
“娘娘,您有话慢慢说。”
贾元春悲从心来,泣道:“母亲,我要求真的不多。哪怕父亲不能帮着我。好歹也别拖我的后腿啊。可是。可是父亲……”
王夫人连忙道:“我知道,都是你父亲不好。”
贾元春道:“母亲,您不知道。当初授官的时候。上面拿出了好些位置让父亲挑。你说,那么多的位置,父亲为什么偏偏就选了这个学政呢?他难道就不知道,没有功名的人去了这个位置上。就等着被人砍脑袋吗?”
王夫人吓了一跳:“不是你给选的吗?”
贾元春道:“母亲,我好歹也在宫里呆了这么久。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当初我给父亲选的,明明不是这个。父亲之前虽然是正五品的官,可实际上,父亲是什么样的能耐。我会不知道?我为父亲求的,乃是正六品的京府通判,虽然说品级低一点。可胜在事情简单,前面有府尊顶着。下面有办事儿的人,哪怕是拢着双手,这功劳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父亲原本就是降两级领着差使,只要两年,只要两次考评为良,上面的人就会给父亲挪一个跟父亲品级相当的位置。可是父亲居然偏偏挑了学政!……”
王夫人听说贾元春给贾政挑的是正六品的京府通判,当时的脸色就有些不好,只是碍着女儿怀孕了,不好跟女儿高声,对于贾元春后面的话,却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王夫人道:“也是机会难得。每次大比之后,你父亲总是会嘀咕一句,那会试总裁又会有多少多少门生……”
贾元春高声道:“会试总裁都是内阁出去的,而且人家都曾经是三鼎甲,都曾经骑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可父亲呢?连秀才都不是?不,应该说,父亲连院试的资格都没有弄到手!也亏得祖父临终的时候上了遗折,让父亲得了个官儿,不然,父亲连青衫都没得穿!”
王夫人立刻放下了脸,道:“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你怎么不说,是你祖父的折子,才让你父亲没有功名的?”
贾元春道:“母亲,这话您也就在我这里说说。您当真以为女儿什么都不知道?童生试每年都会考,院试三年考两次。林家的哥儿才多大,十三!就已经是秀才了,可祖父去世的时候,父亲都多大了?母亲,您说这话的时候,会不会脸红?”
王夫人一滞,却是涨红了脸。
他踌躇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那,那也是林家哥儿天资聪慧……”
贾元春的眼里忽然就滴下泪来,他哀声道:“母亲,若是父亲跟舅舅一样,我哪里还用担心受怕的?怎奈父亲没有舅舅的本事也就算了,连那边的大老爷的一半都没有。虽然说,那边的大老爷的军功有些水分,可是这些年来,那边的大老爷就是呆在家里,宫里给的赏赐也是上上份儿的。”
王夫人一听,道:“胡说,那哪里是给大老爷的,那是给二丫头的。你若是有二丫头的能耐……”
贾元春立刻高呼了一声:“母亲!”
王夫人这才知道自己刺到女儿的痛处了只得起身行礼道:“娘娘恕罪。”
贾元春擦了擦眼泪,让抱琴将母亲扶起来,方才低声道:“母亲,二妹妹的事儿在这宫里差不多是个禁忌。母亲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王夫人心中一喜,道:“可是二丫头犯了什么事儿?”
贾元春胡乱擦了擦脸,压低了声音在王夫人的耳朵边儿上道:“母亲,若是二妹妹真的犯了什么事儿,万岁和太上皇早就出手了,哪里会这么僵持着?您可直到,二妹妹一守孝,万岁就取消了这次的宫妃大选。宫里的人都知道,太上皇和当今万岁正在争夺二妹妹,就是因为争执不下,这才一次又一次地推迟大选。”
王夫人道:“那个狐媚子!”
贾元春道:“若是二妹妹真是狐媚子,那还容易。可是宫里人都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
“那二丫头……”
“母亲,我们不说这个。”贾元春道,“母亲,不管别人跟您说什么,您都不要信,也别附和,二妹妹的事儿您也别多嘴。回去之后。也别跟二妹妹拌嘴。女儿只告诉您,二妹妹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会超龄。二妹妹却不会。”
王夫人惊道:“什么!”
贾元春虚虚地遮住了王夫人的嘴,摇了摇头,在王夫人的耳边低声道:“母亲,您记着。不能得罪二妹妹,最好跟二妹妹保持距离。别的,女儿却是不能跟您多嘴了。会出事儿的。”
王夫人浑身一震。
他忽然想到了邢夫人。
“那你大伯娘……”
慌得贾元春连忙捂住了王夫人的嘴:“母亲,有些话,您知道了就好。”
王夫人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椎一点一点地漫上来。
多年以来。邢夫人一直是王夫人的一桩心病。
内宅争夺从来都是极为残酷的,王夫人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邢夫人会变成那副活死人的模样。完全是因为邢夫人自己笨,手段不够。不能保护自己,这才落到那样的地步。王夫人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为邢夫人之事负责。
王夫人只会怨恨自己的运气不好。如果邢夫人没有事儿,邢夫人依旧不可能当家,他这位二太太依旧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如果邢夫人出事儿了、没有活下来,那么贾赦势必要娶新妇,他王夫人就有本事让贾赦娶一个比邢夫人还不如的女人来,那个时候,他王夫人依旧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
可偏偏邢夫人就那么不好不坏地躺着。
外人提起贾家的时候,总会将邢夫人拿出来说一说,说邢夫人倒霉,说贾家是没有办法,家里没有个合意的女人,所以家里的孩子都没有办法出来应酬。
而这些人提起这些的时候,就会把王夫人残害贾赦一家子的事儿拿出来说一说。这也成了王夫人最恨的事情,因为他的名声不能洗白,过去的事情也不可能被淡忘,即便是他从佛堂里面出来了,人们一提起他,依旧是摇头,他的孩子也被他所累,被世人排挤。
在王夫人的心中,什么包揽诉讼、什么中饱私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前者在四王八公等勋爵贵胄之家本是寻常事,也不是王夫人一人在做,就是闹出来,也不过是一顿不轻不重的训斥罢了。若是上头要整你,这是个大罪名,若是上头没有什么表示,也不过是一桩可以轻轻揭过的事情罢了。
至于中饱私囊这种事情,也可大可小,王夫人有无数的手段将事情推到那些奴仆的头上。
王夫人很清楚,无论是包揽诉讼还是中饱私囊,这种事情在贾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就连他的婆婆也不会在意,事情就是闹大了,他哥哥王子腾要把他捞出来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真正让王夫人获罪,也让王子腾不敢伸手的原因,其实是药房被动了手脚一事。无论是巧合也好,无论是有心算计也好,有了邢夫人这个前车之鉴,人们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挨了贾母的打的贾赦,再会想到被收买的、医德堪忧的小王太医,所以,即便证据不足,可是人们都对王夫人要害贾赦一事坚信不疑。
是的,王夫人要害贾赦的性命,这才是人们给王夫人定下的罪名,也是王夫人最想摆脱的罪名。
本来,日子久了,人们也会淡忘此事,可邢夫人一直不死不活地躺着,时时刻刻提醒着王夫人的罪过,让贾赦时时刻刻都记着他的命差一点就葬送在王夫人的手里,让贾琏时时刻刻都想着他那因王夫人而死的母亲和哥哥,也提醒着世人,因为王夫人,贾赦一家子遭遇到的不幸。
所以,多年来,王夫人一直没有恢复身份。哪怕是贾元春成为皇妃的时候也一样。
王夫人已经不止一次听女儿说起过,每次上头有这个念头,每当贾元春讨好了上头、让上头有些意思的时候,都会有人适时地站出来,提起躺在屋里的邢夫人,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了上面的念头,甚至连女儿贾元春也有了埋怨。
现在,邢夫人终于没有了,王夫人可是松了一大口气。
他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现在,只要等时间流逝,大家把那件事情淡忘掉就可以了。
王夫人道:“娘娘,我知道您也不容易。不过,他终于没了,事情终于过去了。”
贾元春含着泪,道:“母亲能体谅女儿的难处就好。不是女儿不想为家里尽心,而是因为总有人掣肘,以致于连女儿都差一点遭了嫌弃。到了后来,女儿都不敢开口,生怕让万岁对父亲母亲更加不满。”
王夫人心里原有了准备,可是听贾元春这么一哭,他原先有的一点伤感竟然隐隐有些变了味。原本应该怜惜女儿的处境的,可现在,竟然多了一丝愤怒,觉得贾元春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才没有尽力恳求万岁,为贾政求一个好官位。
王夫人甚至心里还有个想头,那就是,是不是上头早就决定弄死邢夫人,这才给了他一个六品安人的名头做补偿。而自己的事,自己的女儿其实并没有出多少力。
王夫人眼睛一眯,想起女儿肚子里终究是自家的希望,当即便道:“好孩子,你且安心。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小皇子,将来的事儿,谁能够说得准呢?”
贾元春听了,这才笑了,道:“可不是。母亲,您看我这个肚子,是不是有点明显了?”
王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肚子,心中咯噔一声。
王夫人也是生过三个儿女的人,自然是知道怀男和怀女儿的区别。怀女儿的时候,不过三个月就能够摸到尖尖的肚子;怀了儿子,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才开始显怀。怀了女儿,脸上漂漂亮亮的,不用胭脂水粉,脸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怀了儿子,除了眼睛好使些之外,脸上都是斑点。
王夫人看着贾元春干干净净的脸蛋,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58节 薨逝
这个年对于王夫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年。
王夫人也好,贾政也罢,都一心盼望着贾元春能够生个儿子出来,之前贾元春的怀相不明显,胎儿是男是女还在未知数,可现在,王夫人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女儿肚子里这个八成是个公主。
实在是贾元春的肚子不够大。如果贾元春的肚子够大,王夫人说不得还会以为女儿肚子里面是两个,而且说不得还是龙凤胎。可现在,贾元春的肚子不够大,脸上又是一点儿斑点都没有,皮肤都好得不得了,王夫人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现在贾元春的肚子都五个月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本来有心提点贾元春一二的王夫人就闭上了嘴巴。
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贾元春生了皇子,那么,未来他们夫妇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源源不断的,说不定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外戚。可若是贾元春生了公主,那么他们夫妇得到的好处就有限了。
既然已经差不多能肯定自己能够得到好处是一锤子的买卖,王夫人当然希望,现在能到手的好处是越多越好。
至于贾元春说的让王子腾跟着贾政一事,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贾元春生的是儿子,那么一时的退让可以让他未来的外孙得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他们夫妇作为皇子的外祖家,日后自然少不了的好处。可如果贾元春生的是女儿,贾政好不容易得到的官位、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为何要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别人?王子腾先升官、补缺?开什么玩笑?
贾元春虽然提出了建议,王夫人却是另有打算。
王夫人跟贾政不愧是多年夫妻,在很多地方,这夫妻俩的思考方式还真是相近。别的不说,就说请王子腾协助一事上,贾政就跟王夫人一个看法。
王子腾是王夫人的哥哥,实际上,王子腾跟贾政相差不了几岁。可贾政和王子腾两个。一个在工部一坐就是十几年没有挪窝,一个一直往上走、步步高升。王子腾觉得贾政没本事又不会做人,贾政还觉得这个大舅子看不起他还不肯帮他呢。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贾政当然不愿意让出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让王子腾先上来这种想法。从来就不在贾政的心里停留过。
另一边,王子腾也得到了消息。
老实说,有那么一瞬,王子腾还真的觉得这是个机会,可是想到贾家的那一团乱麻。还有贾元春那档子糟心事儿,王子腾又皱起了眉头。
如果借了贾政的光上位,将来说不得会被贾政拖累,甚至会跌得更惨,老实说,女儿女婿孝顺,薛蟠又愿意供养着这位岳父兼舅舅,所以王子腾的日子很是顺心。因此,王子腾也只是纠结了两天之后,跟妻子、女儿、女婿说开了之后。王子腾都放下了。
贾政上位之后,包括贾琏在内的诸多官员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春季最要紧的两件事情,一件事组织春耕,一件就是修建水利,保证耕地用水的同时,也预防这一年的洪水,比方说,三月里面的桃花汛。这也是一年里面最早的一波洪水。
粮道虽然只是布政使司下的属官,却是布政使的左右手,掌监察兑粮。督押运艘,各地粮食的春播秋种,漕运的粮食,都归粮道掌管。甚至,还掌握着军粮。粮道的品级跟盐运使一样,都是从三品,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位置,当然,责任也一样重大。
但是。贾政的能力实在是叫人为他捉急。上任直隶粮道离任的时候,账目可是清清楚楚的。可是贾政上任还没到一个月,账本就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这也就算了。春耕的种子,很多都是百姓自己准备了,也只有官田的那部分需要粮道官员打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反正那一年,京畿官田里面的粮食比别人晚了差不多一旬才耕种,据说是因为种子粮没有及时就位。
让贾琏头疼的是,也不知道这个二叔是故意折腾还是刻意报复。
本来,修建水利所需要的钱粮,有的地方是从地方粮仓上走的,有的是从常平仓走的,也有的是从粮道的官仓走的。通州是如今的枢纽,大量的、从南面运来的粮食就被安置在通州的粮道官仓里。这也是距离通州最近的粮仓。多年以来,通州修建水利需要的钱粮,都是直接从漕运粮仓上走的。距离最近也最方便,最要紧的,便是损耗最少。从别的地方运粮食,路上还要有消耗,从漕运粮仓上走,则不需要。
可问题是,贾政怎么都不肯批。
贾琏也不可能自掏腰包为贾政的决定买单,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以自己的名义向民间借贷,更不可能将通州水利抛诸脑后。所以,他直接就跟负责京畿一代的直隶总督、直隶布政使打了报告,另外,通过私底下的路子,将消息告诉了太上皇。
这一年的二月,还没等林黛玉生日的到来,贾政再度被平调到了湖广粮道。
可惜的是,如果贾政长了脑子他就不是贾政了。在京畿的时候,上面有总督、布政使压着,还有京兆府盯着,贾政王夫人还不敢怎么作。可到了湖广,天高皇帝远,下面的官员又听说贾政是贤德妃的父亲,贤德妃又要生小皇子了,更是一味奉承着贾政。
贾政本来就心大又没有本事,王夫人会的又是内宅的那一套,加上夫妻俩都极为贪婪,很快,湖广的粮道就一塌涂地。账目混乱不说,好好的军粮还被王夫人联合那些家奴并下面的官员皂隶一点一点地卖了出去,以致于南疆水师的军饷居然供不上。
哪怕水师可以捕鱼充作口粮,可是这也只是应急之策,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更巧的是,这一年,南安郡王打了败仗,这军粮之事就成了现成的借口,被他捅到了皇帝的面前。
当时,贾元春的肚子里已经快要临产了,听说之后,吓的不轻。顾不上自己即将临盆的身子,脱簪待罪,跪在勤政殿前,为父母求情。
皇帝那个时候正火着。偏生贾元春的声音又高又尖,更是火上浇油。
“哭哭哭,就知道哭!他知道哭,早干什么去了?不会约束好家里吗?还不把他拖了下去!”
大太监王继恩听了连忙示意自己的徒弟带了人将贾元春抬回了凤藻宫。可怜贾元春,躺在步辇上还不放心父母。不停地追问,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也没有人愿意开这个口。
当天晚上,贾元春就发动了起来。他的品级在那里摆着,皇后不得不带着人亲自守着,宫里数得上号儿的妃子们都来了,满满当当地站了一院子。
皇后见贾元春大声呼喊,还不忘高声叫着:“皇上,开恩哪。臣。臣妾的父母真的是无辜的!”
皇后怒极,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折腾?去,拿那百年老参切片了给他含上,让他省省力气。”
吴贵妃听说,在边上道:“贾妃真是孝顺。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父母。”
周贵妃答道:“他是孝顺,可惜,孝顺的是娘家,明明已经贵为皇妃。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娘家,都叫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妹妹听说,因为军粮不够,南面的将士们都饿着肚子上战场。本来人饿着肚子就难过得紧。海上风浪又大,将士们几乎拿不起刀剑。可怜了那些将士,还有南疆的百姓,因为他们家的贪婪,居然白白地送了性命。朝廷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粮,才能够将南疆的那起子事情抚平呢。”
吴贵妃看了皇后一眼。笑道:“这宫女上来的妃子就是靠不住,当初的季淑妃是如此,这贾元春也使如此。贾大人的升迁速度虽然比不上一日三迁,却也差不多了。”
皇后哼了一声,道:“慎言!”
吴贵妃这才想起来,一日三迁可不是什么好话,连忙告罪。
屋里的贾元春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不免一凉,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肚子一紧,疼得他差点没有晕过去。
抱琴见状,只得抓着贾元春的手,道:“娘娘,您可不能出事儿,您若是出事儿了,谁来救老爷太太呢?外面的那些人都在等着落井下石呢。还有二姑娘那边,二姑娘是绝对不会救老爷和太太的。”
贾元春双眸含泪,道:“抱琴,我,我是不成了。若是可以,我没熬过去,我,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到了这个时候,贾元春也再自称本宫了。
抱琴悲声道:“娘娘!”
贾元春还想开口,一股剧痛却直击他的灵魂深处,痛得他浑身一震,也慌得抱琴连忙抱住了他。
此时此刻,贾元春也顾不上那个不时地掀起他的裙子、检查产道的产婆了,他拉着抱琴的手,悲戚地道:“抱琴,我一直以为,家里的诸多姐妹都不如我,出身不如我,聪慧不如我,本事不如我,所以老太太才会将我送到宫里。如今我才知道,往日里我竟然想错了。”
抱琴抱着贾元春道:“娘娘,您别说了。只要生下小皇子,您还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娘娘。”
贾元春惨笑着道:“是啊,只有我生下了皇子,我才能继续得到家族的支持,否则,我什么都不是。”
这个时候,又是一阵阵痛,让贾元春不禁抽搐了一下。
抱琴又是心慌,又是着急,可是贾元春神情怪异,让他根本就不敢多说什么。
贾元春道:“当初便是。跟父亲一个品级的人家家里也不是没有女儿,人家都是求了恩旨,让女儿回家自行聘嫁,唯有我的父母,早早地将我的名字送了上来。我在家的时候,虽然比不上四姑姑金贵,可在人前,我依旧是国公府邸的嫡小姐,可我的父母竟然要我进宫来做伺候人的宫女!哈哈哈~哈哈哈~”
贾元春的笑声又尖利又刺耳,不止抱琴听得心惊肉跳,就连外头坐着的皇后并几位妃子的脸上都有了不悦之色。
其中,又以皇后为最。
皇后心道:好你个贾元春,当初是本宫都让你回家去了,你还使尽了手段再度进宫来,如今还在这里说这个!你既然有本事这样说,你当初就不要二进宫啊!哪个宫女有这样的好运气,才十八岁就出去了?你可是开国以来的头一份!
就连边上站着的一溜儿宫女,听见贾元春的话,心中都怒火翻腾不已。
别人想出宫都没有机会、只能任由青春蹉跎,可贾元春早早地出去了,却又使手段再度进宫,如今还在这里说这个,可不是给脸不要脸?!
一时之间,就连打着贾元春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主意的诸位妃嫔都消了几分心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听屋里贾元春忽然高叫一声:“我因爹娘到黄泉。”
屋外的诸多妃嫔都愣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哭声,然后一个产婆出来道:“禀娘娘的话,孩子没有下来,贤德妃就没了。”
皇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人道:“既然如此,就让他送到妃陵埋了罢。”
诸妃嫔一愣,这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的阴影里面,纷纷下拜请安。
对于贾元春这个女人,皇帝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感。一个不知道劝谏父母、让父母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里的女人,一个被撵出了宫廷还要作天作地、算计他这个九五之尊的女人,一个明明已经失了贞洁还要想尽办法进宫来的女人,皇帝会有好感才怪。
如今在这里听了半天,到头来,贾元春竟然不是自愿进宫的,那他这个九五之尊成了什么了?
当初玉清山上的那桩丑事,多年来一直是皇帝的心病。
想起贾元春的过去,再听听今日贾元春临死前的话,皇帝顿时觉得厌恶无比,居然连一个体面的丧礼都不愿意给贾元春,甚至以御前失仪为由,夺了贾元春的一切荣耀。可怜贾元春争了一辈子,最后居然只能跟下位妃嫔一样,一口薄棺材,就那么埋进了土里。(。)
第59节 论罪
贾母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可心里委实担心贾宝玉,也记挂着贾元春。这日晚上,贾母说什么都睡不着,躺在床榻上,还跟鸳鸯唠唠叨叨地说着话,忽然听到这云板连声响,贾母顿时心慌意乱:“这,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云板怎么响了?鸳鸯,这是几声?”
鸳鸯答道:“老太太,是四声。”
贾母道:“四声?怎么是四声?鸳鸯,鸳鸯,你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鸳鸯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
云板四声,那是丧音。官署和贵族之家有要紧的人死了,都会敲云板,贾母也说不准这云板是因谁而敲,只是这心内说不出的不安,让贾母根本就无心睡眠。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人声,却是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坐着车来了,贾母连忙让这几个孙女重孙女都进来,却不等着几个孩子给他行礼,就一把拉住了贾玖:“这大半夜的,你们还跑这一趟,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玖顺势在贾母的身边坐下,道:“老太太,孙女儿已经打发人去各处问过了,不是我们家,也不是东府,我们家和东府都好好的呢。只是这云板敲得让人心慌慌的,孙女儿也睡不着,这才来找老太太。”
贾母胡乱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刚得到消息从后面赶来的史湘云听说,忽然道:“云板四声,连我们这里都听到了,怕是事情不小。我记得上次二太太来的时候,曾经说过,大姐姐的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老太太,这事儿会不会对大姐姐有妨碍?”
贾母一听,浑身一震,道:“可不是应了这句话!”
说着连忙叫人出去打听。
可是这会儿正是宵禁,就是贾母担心,贾赦也不会允许家人轻易犯了规矩。直到丑时将过,贾赦这才派人出去打探。得到的结果,自然对贾母打击不小。
饶是贾赦已经极力委婉了,贾母还是一下子昏厥了过去。慌得几个小辈都连忙又喊又叫。贾玖用力掐着贾母的人中,口中还道:“老太太,大姐姐出事儿了,可还有宝玉呢。二叔和二婶远在湖广,宝玉可不指望着您的照拂了?”又让人去取救心丸。
贾母悠悠转醒。哭着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宫里根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这宫妃三年一次大选,每次进去二三十人,可是这宫里的妃嫔才几个?这还包括了那些宫女上去的妃嫔!你大姐姐那会儿,我就想着给你大姐姐找个好人家,将来也是家里的一条臂膀。可是老二和老二家的被油蒙了心,好好的一个闺女,竟然被送去做伺候人的活计!大丫头从这么一点点大就来了我这里,跟个猫崽子一样,我好不容易将他养大。容貌过得去,处事也来得,可是老二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如今,大丫头这一去,这不是生生地挖我的心吗?!”
周围的丫头都哭泣不止,就连史湘云都忍不住跟着掉泪。
贾赦在外间十分尴尬,贾玖抱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老太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可还记得?这一年来,不。从大姐姐传出喜讯到现在,也不过六个月的样子,二叔却是从学政做到直隶粮道,又从直隶粮道调到了湖广粮道。老太太。这事儿不寻常。若是大姐姐平安生产了,别人看着大姐姐和皇嗣的份儿上还不敢对二叔如何,可如今……”
贾母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一叠声地要贾赦出去打听。
贾赦听了,立刻就退了出去。
老实说。贾赦对这个弟弟仅有的一点兄弟情分,早在这些年里面被消磨殆尽了。尤其是过去的几个月,贾政没事儿找事儿给贾琏找麻烦、添堵的事儿,才过去一个多月呢。贾琏可是贾赦眼下唯一一个成年的儿子,差一点因为贾政的蠢事儿被废掉,贾赦对贾政还会剩下什么香火情分才怪。
贾赦帮忙,也不过是看在贾母的份儿上,加上贾宝玉贾环这两个侄儿还真心无辜,外加贾兰这个侄孙儿年幼可怜罢了。
果不其然,贾元春一死,外面各种弹劾的折子就堆上了御案。
南安郡王把战败的主因放在了军粮不足、战士无力作战上。
湖广总督、湖广布政使将钱粮上的亏空挂在了贾政王夫人的头上。就连直隶总督和直隶布政使都告了贾政一状。
最严重的,当属江南学子,有人居然说,去年江南大比,出现了舞弊,有人事先卖考题。而种种证据居然直指贾政王夫人。
贾赦一看事情不对,立刻做了缩头乌龟,关上自家大门,就连自家奴仆,也是一再约束,甚至连让庄子上送菜蔬什么的,都越发小心。对于贾母那边,则是能敷衍就敷衍着,不能敷衍就拖着。反正就是不给贾政求情。
贾赦不给力,贾琏不在京里,贾母只好将目光转向其他人,比方说,刚刚过了会试的林禔,还有宁国府。
因此,林黛玉和惜春两个天天被贾母叫到跟前盘问。
林黛玉和惜春两人都不是笨蛋。贾政王夫人的事情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能够插手的,林黛玉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弟弟因为这种事情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和林家的未来都给赔了进去,因此特特地让人将林家大宅收拾了出来,让弟弟每天过去读书,免得被贾母缠住了,不得安生。
惜春也一样。
哪怕惜春缠不过贾母,可是他的父亲和侄儿侄媳妇都不愿意告诉他,哪怕他心里也十分担心父亲和侄儿被此事牵连,可在表面上,惜春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惜春忍不住在贾玖面前发了脾气:“二姐姐,老太太也真是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谁家都恨不得远远儿的。偏生老太太还要我们凑上去。”
贾玖连忙安抚道:“老太太这辈子,就剩下父亲和二叔两个孩子了,如何不挂心?”
惜春道:“这才是我要说的呢。那位是老太太的儿子,这里住的,难道就不是老太太的儿子、孙子孙女儿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呢。若是现在两家都搅和了进去,怕是一个都逃不过。还不如现在避着些,等尘埃落定了,也好搭把手。”
贾玖道:“谁说不是呢。科举舞弊大案,哪次闹出来。不是一堆人头落地的?而且二叔出任这个位置的日子也古怪,说他不相干,他的上任的日子正好是秋闱前后的日子。说他相干,秋闱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完成交割。事情发生在江南。我们如何知道?老太太就是看中了这点,这才要父亲帮忙。可换个位置想想,若是那些人真的要把事情推在二叔身上,只怕证据什么的,人家都弄好了。要想翻案也不容易。”
惜春道:“所以老太太才想让姐姐动用道门的力量?”
贾玖道:“就是道门的力量足够,对官场上的影响也是间接的。可对二叔下手的人,都是官场中人呢。要想推翻这些认定,谈何容易?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帮二叔翻案?要知道,二叔的名声可不好。帮了二叔,案子也许破了。说不得连自己的名声都赔进去了。从古到今,这天底下又有狄仁杰、包龙图?”
惜春听了,也十分泄气,道:“可不是。直隶粮道上的事儿也许真的是那位的缘故,可湖广上的事儿,谁知道是哪个干的?从京里去湖广,光路上的时间就不少,连朝廷给湖广的官员的上任时间都十分宽松,足够三个月。哪怕是坐船,从通州到金陵再转海船。顺风顺水还要大半个月呢。这点子时间,够做什么的?明眼人都知道,湖广粮道上的事儿有猫腻。只是,那两位的名声实在是坏透了。又有几人愿意给他们俩翻案?!”
很多穿越女穿越之后,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道,很多事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很多人不在乎名声,可事实上,名声却是关键时候可以用来救命的东西。
就跟现在一样。贾政王夫人的名声若是不差,朝廷说不得还会派人去南面调查一番。可现在,朝廷根本就不理会,由着弹劾的折子堆满了御案。接下来的动作,谁不清楚?不过是随便指个人,将这些东西理一理,却不会严格调查,只会叫人做个样子出来,然后,贾政王夫人就被问罪,百姓们还觉得大快人心。
贾玖答道:“朝廷不会做得太过分。若是十分明显的冤假错案闹出来,朝廷也没脸。就跟妹妹说的这样,湖广的事情不一定会落在二叔头上,可这直隶粮道,还有江南科举的事儿就难说了。我只希望,那边没有别的事儿。若是有别的事儿,那就不好了。”
惜春连忙问何故,贾玖便做了个口型。
甄家。
果然,用不了多久,甄家先倒下了,原因还是江南科举舞弊案。
去年秋闱的时候,甄家的甄宝玉也上了考场。不过,这家伙跟贾宝玉是个差不多的货色,终年跟家里的女孩子们玩耍,一年到头几乎不碰一下书本,又哪里来的实力考科举?因此,甄家人就买通了相关官员,将本来应该是秋闱第四名的文章放在了甄宝玉的名下,又怕漏了机关,找了个借口,将那文秀才的家人下了狱,还叫人打折了那秀才的腿。
那文秀才原本还以为真的是自己水平不够,打算三年之后回头再战,却遭此横祸。为了为父母脱罪,他将家里的田地、房子都卖了,来金陵找旧友寻门路,却不想听说了所谓甄宝玉在科场里面作的文章,哪里还不明白的?
那秀才也是狠的,毁了自己的容貌,扮作流民来到京里,然后敲了登闻鼓。
听说此事的时候,贾母可吓得不轻,连连追问贾玖:“还有这样的事儿?这,这跟你二叔没有关系罢?”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也不清楚。二叔上任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又是南面的事儿,到了京里,这事情也不知道转了几手。”
贾母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学政上的事儿哪里就这么简单!当日我就老二说过,他没有功名,最好不要蹚这浑水,他偏偏不听。羡慕别人桃李满天下,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本呀!”
说着,连连掉泪,慌得众人又是一阵劝。
好一会儿,贾母才收了眼泪,道:“既然老二上任的时间巧,怕是还有回旋的余地。二丫头,你去帮忙打听打听。如果需要银钱打点,我这里还有银子。”
贾玖哭笑不得:“老太太,那是孙女儿的二叔,孙女儿自然会尽力。只是这事儿,虽然说二叔上任的时间巧,可以说事情跟他不相干,可别人说事情跟二叔有关,我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因此,孙女儿想着,这事儿怕是要看两位圣人的意思了。若是太上皇心存怜悯,若是万岁不想计较,那二叔自然无事。可若是……”
贾母听得胆战心惊,连忙道:“你的担心,我知道了。我记得你在宫里也有几分体面,你身边的几位姑姑也都是宫里出来的。请他们先帮忙探听一下如何?”
贾玖不便多说什么,只好点头。
因为贾政王夫人一家子的事儿,林禔中了探花、进了翰林院都没能好好庆贺,甚至连姐弟几个坐下来吃酒的心情都没有。荣国侯府里的人都被贾母催着找门路,林黛玉和林禔又哪里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招眼?
虽然说林禔很有手段,林黛玉还怕贾母想到了他的弟弟,跟逼着贾赦贾玖一样,逼着他弟弟为贾政一家子的事情奔走呢。
林禔是林家的希望,也是林家未来十年的顶梁柱,林黛玉可不愿意为了一个名声败坏的家伙,赔上自己的弟弟。舅舅再亲,那也只是舅舅。他们姐弟姓林,不姓贾。日后罪责下来了,林黛玉愿意花些钱财人情照顾一下贾宝玉贾环贾兰并探春等人,可现在要他拿弟弟和林家的未来去赌,他自问做不到。(。)
第60节 放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贾敬出事儿了。
不过是某天夜里忘记关窗户,贾敬的年纪也大了,吹了一夜的风,第二天就得了风寒,并且很快就转为了伤害。虽然贾蓉亲自去太医院里请了太医来,可到底贾敬年事已高,很快就成了熬日子。
惜春天天在父亲的病榻前守着,贾玖贾倩贾清这几个因为身上有孝,不好去拜访重病的贾敬,只能请托林礽林禛兄弟俩代为探望。这日赶上林禔沐休,亲自送了林礽林禛兄弟俩去宁国府,不想遇到贾敬精神尚好,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将一块玉佩交给林禔,将惜春正式托付给林禔。
当天晚上,贾敬就去了,惜春几次哭昏过去。
因为贾赦这边已经分宗,之前邢夫人过世的时候,贾琏就被夺情,这次倒是不用再夺情一次。可贾宝玉、贾环和贾兰几个都必须为贾敬服丧。
毕竟,贾敬是宁国府这边的族长。
按照贾敬的遗愿,他的丧事不用太铺张,他的个人私财分成四份,他搜集来的古董、字画都给惜春,摆设、书籍给贾蓉,至于他私财里面的金银,全部用来购买祭田,用以供给族学的开支。
贾蓉这身上还没有换下为贾珍穿的素服,又再度穿上了孝服。因为贾敬遗愿,宁国府的奴才更是跑断了腿,又花了大价钱,这才买到五千亩连成一片的地,虽然也是在京畿,距离京师还有些距离。贾蓉更是早早地去户部办好手续,将宁国府的公中的一处庄子、自己祖母和生母留下的两处庄子加上这五千亩地都改成了祭田,祭告了贾敬,这才为贾敬发丧。
也因为贾敬的丧事,贾母这才让贾宝玉带着妻子、妹妹来荣国侯府,不想,不止贾宝玉和夏金桂、探春来了,就连贾环和李纨贾兰也都来了。
贾母不让贾宝玉几个过来。原本是因为邢夫人之死,贾玖等人身上有孝,怕贾宝玉沾染了、不吉利,以致于妨碍了贾政王夫人。如今贾宝玉身上也有孝了,自然不用忌讳这些。
看着跟前坐着的一屋子的自家小辈,却是个个戴孝,将贾母的心中一冷,心里也多了几丝不安。
贾母仿佛看到自己的儿子贾政也丢了性命、自己的孙子孙女披麻戴孝的模样。
贾母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往身上摸去,似乎想将衣裳收拢些,好让自己不那么冷,完全忘记了秋老虎正热着呢。
李纨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低着头,就那么坐着。他依旧是一身素净,但是明显不像过去那样能言善道,也不像过去那样讨贾母的欢心。
他就那么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环坐在贾兰的边上,也是一身孝。衣裳的料子比不上贾宝玉和贾兰两个,却也干干净净的。他的气色还好,进来之后还跟着哥哥给贾母行了礼,哪怕是以前很少能堂堂正正地坐在贾母跟前,此时此刻却也端端正正地坐着。
变化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贾宝玉。
他瘦了许多,以前圆圆的脸蛋瘦了一大圈,下巴也尖了。穿着孝服,看上去成熟了很多。
他跟贾母说起贾政王夫人的事儿:“南安郡王大败而归,万岁大怒。南安郡王上本自辩,说此乃非战之罪。朝堂之上各执一词,以张家为首的官员都说,父亲去南边的日子短。从时日上不及行事,不过,直隶那边的证词对父亲十分不利。因此,万岁便下旨,将父亲夺职、押解进京,日后再审。押解的军士是五月初南下、五月底到达湖广的。但是。根据随行的抄家的官员的记录,父亲不过上任短短数月,就给湖广造成二十余万两银子的亏空。虽然兵败一事与父亲的关系不大,可这里面的亏空绝非小事。还有直隶那边,也有三四十万的亏空。”
贾母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亏空?”
贾宝玉涨红了脸,不敢开口。夏金桂冷哼一声,道:“都是太太做的好事。”见贾母望着他,夏金桂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以通州为例,通州是运河的起点,也是京师的门户。每年花在维护水利上的钱粮都是从粮道上走的。年初的时候,琏二哥哥拿着条子去通州的漕粮粮仓里面要钱粮,二老爷叫人驳了。二太太转头就叫人伪造了文书,将粮食从粮仓里面弄了出来,卖掉了。得来的银钱,一部分给了经手的人,大部分进了二太太的私房。不想,琏二哥哥怕误了事儿,请示了上面的总督和布政使,另外从常平仓调了钱粮。如今,官司打到万岁跟前,万岁派人一查,二太太叫人伪造的印鉴就曝了光。”
贾母一听,当时就昏了过去。
贾宝玉和探春立刻围了上去,哭泣不已。李纨和贾兰几个也慌成一团。
还是贾玖请了早早在外面候着的大夫来,给贾母扎了两针,贾母这才幽幽地醒来。
贾母流着泪道:“作孽啊,作孽。我怎么给老二娶了这样的媳妇呢?钱,钱,钱,他的脑子里就不能有别的东西?之前已经害了老二一次了,如今又来!他就是不为老二想想,也该为宝玉想想啊……”
贾母泪如雨下,贾宝玉也哭个不住,反倒是夏金桂,不但没有眼泪,反而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
在夏金桂的眼里,王夫人根本就是鸭子一头扎进了钱眼里面,顾头不顾腚。
就跟老庄上面写的那样,有的人看到了银钱就看不到其他。在夏金桂的眼里,王夫人就属于这种人,也许是天生爱财,也许是觉得只有钱才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王夫人就跟一只金钱蟒一样,哪怕是被活活撑死,也要把他看得到的金钱吞下去。
在夏金桂的眼里,王夫人这种人,就两个字,有病。
可是作为媳妇,夏金桂偏偏还不能说婆婆的不是。他只能这样说:“太太虽然有瑕疵,但是在人前却是不错的。这官场上的水这么深,谁知道这背后有什么事情!婆婆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就是再能干,又哪里算计得过那么多的官场老油条子。”
贾母一听,就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夏金桂的手。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夏金桂到底不大熟悉贾母,见贾母神情有些不对,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方知道自己说得造次了。
不过,他自认自己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
这官场上的水深着呢,哪里是这么好混的?
夏金桂便道:“老太太,我也是女人家,哪里知道外面的事儿。只是小的时候就曾经听母亲说过,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念叨着,这官场上比商场还凶险呢。这事儿总要一个熟悉官场的人帮忙看看才好。”
贾母一听,立刻就问:“宝玉,我不是写信,请你舅舅跟着你父亲一起上任吗?你舅舅如何了?”
贾宝玉揉揉眼睛,道:“舅舅没有跟父亲一起上任。父亲赴任的时候也没有找过舅舅。倒是父亲出事儿的时候,舅舅让薛大哥过来说了一声,要我们稍安勿躁。还说这事儿越是闹,父亲的结果越是不好。多余的,舅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我安心在家等待结果。”
贾母大吃一惊:“你舅舅没有跟你父亲一起上任?甚至你父亲上任之前也没有找过你舅舅?”
贾宝玉红着脸,点了点头。
夏金桂很想开口表白一番,可是想到贾政是他的公爹,王夫人是他的嫡嫡亲的婆婆,少不得低下头去。也作出一副羞惭满面的样子来。
即便他对公公婆婆有诸多的不满,可对自己的丈夫贾宝玉却是有几分真心的。贾宝玉模样好,教养也很不错,又能哄着他。对于贾宝玉这个丈夫,夏金桂还是很满意的。
在夏金桂的心里,贾政王夫人两个可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别人都帮你把路子铺好了,帮手也是现成的,你只要现坐着,事情有人做。功劳都在你身上,还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最后居然成了这个样子,还白填上宫里娘娘一大一小两条命。
还有贾宝玉的前程,说不定也被耽搁了去。若是贾政王夫人的罪名大,只怕贾宝玉也会落了不是,将来科考也会有碍。
夏金桂又是心疼丈夫,又是担心未来的命运,对贾政王夫人更是添了三分怨恨。
夏金桂觉得,有这样的公爹和婆婆,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贾元春也是,明明是皇妃,明明马上就要生小皇子了,结果,硬生生地被这样的一对父母给坑了。
夏金桂甚至觉得,若是换了他在贾元春的位置上,他就学武则天,将贾政直接撸到底,放在家里养着。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一点子钱,名声还好听。没有糟心父母扯后腿,贾元春有名声、有地位,还有孩子,将来还用愁吗?若是日后运气好,再生一个,那更是有大好的富贵在后面等着。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夏金桂想得到的事情,贾母当然也想得到。贾母甚至比夏金桂还多想些,那就是贾政的性子。
贾母知道,这是儿子的左性儿又上来了。或者说,这个儿子内心深处的自卑和自负。因为是次子,贾政就只能依靠自己,而不像他的哥哥贾赦那样,有现成的爵位等着,哪怕贾赦再无能、再纨绔,只要大面儿不错,贾赦就是荣国府未来的主人。可是贾政有什么?一旦分家出去,他就是一介白丁。
还有王子腾。
王子腾跟贾政一样,都是次子。可是王子腾就是比贾政厉害。贾政考科举考了十多年,连个秀才都不是,王子腾却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地爬上来,一直做到京营节度使。
如果贾赦只是因为投胎的本事比贾政好的话,那么王子腾之于贾政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贾政面对贾赦的时候是自傲的,认为贾赦样样不成,认为自己除了出生晚了些,样样都不比贾赦差。可面对王子腾的时候,贾政却是自卑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心计,贾政都比不上王子腾,只能在肚子里腹诽王子腾不过是个武夫,还不能宣之于口。因为贾家也是武将起家的,贾家的第一代宁国公荣国公兄弟俩也是武夫。
有些话,贾政从来没有说出口,但是贾母是何人?他可是贾政的亲生母亲,贾政又是从小养在他跟前的,甚至可以说,贾政晃下脑袋,贾母都知道贾政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贾政的心结,贾母也十分清楚。过去,贾母总是认为,这个儿子既然注定了不能跟他哥哥一样,那么自己在别处补偿一些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贾母也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中,贾政已经变成了一棵歪脖树,已经拗不过来了。
贾母拽着贾宝玉的手,道:“你舅舅叫你在家呆着,你可去找过你舅舅?”
贾宝玉点了点头,道:“孙儿认识的人并不多,因此除了舅舅打发薛大哥哥给我送了几句话,我也去找过舅舅,还在舅舅家里用了饭。关于父亲母亲的事儿,舅舅也只是说,他如今只是个庶民,能量有限,帮忙跟几个故交探个口风还使得,若是多余的事儿却是不成的。舅舅还说,这事儿,别人求情怕是没有用,除非是二姐姐……”
贾母道:“二丫头?”
贾宝玉道:“舅舅是这么说的。”
贾玖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觉得,王子腾这么说,根本就是在踢皮球。
可是,他却不能直接拒绝。
他只能这样说:“老太太,宝玉媳妇说得也有些道理。要紧的还是万岁的圣心。若是万岁的心中还记得大姐姐,自然是容易说话的,别人也乐意帮忙。可若是大姐姐做了什么让万岁不高兴了,只怕谁都会远远地避开。若是孙女儿能进宫,孙女儿当然愿意为老太太分忧。只是,孙女儿身上还带着孝呢。”
邢夫人去世,作为他的女儿,贾玖可是要穿一年的斩缞,而宫里最是忌讳这个。身在邢夫人的丧期里面,贾玖根本就进不去。
至于贾玖说的,找人说轻,想到不声不响地就被埋掉的贾元春,贾母都担心贾元春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得罪了皇帝才落得如此下场。
贾母迟疑了。
现在,他就只剩下贾赦这个儿子了,他还指望着贾赦给他养老,当然不愿意让贾政王夫人的事儿拖累了贾赦。
最后,贾母也只是道:“罢了,还是让你父亲先打探消息在说罢。若是公主那边可以说得上话,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公主不点头,那也……。”(。)
第61节 后事
没等贾母想出什么对策出来,上头的发落就下来了。
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他犯的过错自然是都算在贾政身上的,那些亏空之事,虽然动手的是王夫人,贾政当时的确也不知情,可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之前又有前科,所贾政照样要负全责。
虽然与茜香国之战战败跟他没有关系,但是,他上任之后造成的亏空却是实实在在的,还有直隶粮道上的亏空,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科举舞弊案。
虽然说科举舞弊案不完全是贾政的责任,但是贾政却要跟他前任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更重要的是,贾政无法提供自己与本案的无关的证据,加上他的名声败坏,以致于哪怕秋闱从主考官到座师都不是贾政点的,甚至于贾政连试卷和试题都没有接触过,可最后的判决下来,贾政和他的前任罪责是一样的。反而是他的继任者,一点事情都没有。
贾政和他的前任都被判了杖责一百、发配三千里。同时,贾政要偿还他在粮道上的亏空之外,还要支付一笔跟亏空等额的罚金。
否则,不但贾政要被腰斩,就连的妻子儿女也要被发卖。
这片土地上自古就有用金钱赎罪的先例,哪怕前朝一度取缔了这条习惯成文法,可在大齐,这条法律还是通行的。只不过,科举舞弊案这种事情在大齐从来就是拿来树立典型的,如果不是贾母逼着贾玖重金贿赂某些人,只怕还不能让万岁点头,高抬贵手放过贾政。只是,贾政必须在偿还全部亏空、支付罚金之后。才能进行赎罪。反而是前任学政,借着贾政的光,家里出了钱,只是受了二十板子就完了。
判决下来之后,贾母立刻跳了起来。
筹钱。
为贾政赎罪。
贾政王夫人两个闹出的亏空实在是太多了,对比之下,王夫人跟着贾政在任上贪下的银钱还不到亏空的三分之一。就连贾玖。听说了这么大的数字。也连连摇头。
贾玖知道,贾母和李纨至今没有本事其实是在等自己出钱,就跟那批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石头一样。
贾母明里暗里催了几次。贾玖直接告诉他,自己没钱。因为自己已经把那些庄子地都上交了。自己现在手里有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月例,而且自己也不可能为了贾政王夫人挪借道门的银钱。
贾宝玉知道之后。也道:“我跟二姐姐虽然名为堂姐弟,可到底不是同一宗的。二姐姐愿意为我出银子。那是二姐姐待我们的情分。二姐姐没有银钱,那也是本分。为了老爷和太太的事儿,二姐姐已经为我们欠下太多的人情了。我哪里还能奢望许多?”
贾宝玉知道,贾元春死了。贾政也犯了事儿,作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皇家行宫级别的大观园势必要被上头收了回去。他们现在住的这座围着大观园而建的宅子继续住着也没有意思。家里人口没有几个,打理宅子需要的人手却要许多。而且。因为宅子在京郊,也没有几个读书人愿意租赁他们的屋子。
所以。贾宝玉干脆找了官牙,将这宅子抵了出去,换了银钱准备为父母偿还亏空。
夏金桂也硬气。不但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甚至还回娘家,又是撒泼又是打滚,弄回了一大笔金钱,加上贾母让人送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和贾赦支援的三十万两银子,这才填补了亏空、还上了罚金。
只是如此一来,家里就没有银钱为贾政王夫人赎罪了,甚至连夏金桂的母亲也被夏氏一族撵了出来,不得不依靠着女儿过活。
就连贾宝玉等人,也在不久之后便搬回了荣国侯府,住进了贾母的院子里。
贾母无奈,不得不将希望打到李纨的身上。
李纨虽然是寡妇,可贾珠在世的时候,贾政是荣国府有名无实的主人,王夫人又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贾珠作为荣国府的长孙,他的婚礼的规格都是比着当年贾赦贾政的先例走的,不仅聘礼是上上份儿的,就是王夫人私底下给的财产都不知道有多少。李守中虽然迂腐固执,但是贾家给李纨的聘礼,除了给李纨置办嫁妆花掉的,其余都让李纨带了回来,还塞了好多好东西。
可以说,李纨的嫁妆和贾珠的私产,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要说,贾珠过世之后,贾母心疼这个孙媳妇,给李纨争取到的月例和年例都是上上份儿的。
不想,李纨就好似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在贾宝玉将宅子抵出去后不久,就带着儿子和自己的私产回南面投奔自己的父母去了,把贾母气得个前仰后合。就是后街上最是怜贫惜弱的老人们提起李纨没有不摇头的:“夭寿哟。谁家的媳妇这么不孝?!贾老二(即贾政)和贾老二家的当家的时候,何尝委屈过他?就是日常穿戴上素净些,可谁叫他是寡妇呢?难不成,他一介寡妇还跟人家新媳妇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如今公公婆婆有难,他弟媳妇把娘家都掏空了,也不见他出一个子儿。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给儿子积些阴德。”
就连贾母也说:“若论日常行事,珠儿媳妇比宝玉媳妇不知道高明多少,我原以为他是个好的,可如今看来,他竟然是连宝玉媳妇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亏他开始官宦人家的小姐。”
还是林黛玉,在跟弟弟商量之后,拿出了一部分林家压箱底的银钱交给贾母,这才免了贾政王夫人的流放之罪。只不过,上头显然极其厌恶贾政王夫人,哪怕贾母让人求情表示愿意再多多地出钱,上头还是不许让贾家把贾政王夫人的罪过全赎了。
最后的最后,贾政王夫人夫妇俩每人挨了一百个板子,身上的官位、敕命都被撸到了底,彻底成了平头百姓。
贾宝玉和夏金桂、探春、贾环、赵姨娘、周姨娘几个在将宅子抵了出去之后。就搬回了
贾政王夫人的年纪到底大了,又扎扎实实地挨了一百板子,身子骨到底吃不住,哪怕好医好药地养着,可终究熬不过命数,在这年的年底竟然先后去了。
贾母一惊致疾,居然因此而中了风。虽然及时请来了好医生。可到底年纪大了,落下了后遗症,竟然半身不遂。只能在屋里躺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众人眼里一直都跟小孩子一样的贾蓉居然强硬了一回,坚持不同意让贾政王夫人葬在祖坟里面。
贾敬至死都没有把某些事情告诉贾蓉,可宁国府那边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人的。比方说焦大之流。从这些老人的嘴里,贾蓉终于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自己祖父的死,居然都是因为自己娶了一个不能娶的人。祖父会在这个时候死,就是希望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老命保住自己这个孙子。
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的贾蓉在祖父的灵前跪了一宿也哭了一宿。第二天从祠堂出来,除了两只肿得跟桃子一般的眼睛,别人再难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从祠堂里面出来。贾蓉至少确定了两件事情:
第一,面对妻子秦可卿。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别人认为秦可卿不一定知道这些事情,可在贾蓉的眼里,以秦可卿的聪慧,秦可卿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从秦可卿对待养父和弟弟的态度,已经秦钟读书,束脩都需要家里东拼西凑的现实,让贾蓉更是对这个女人冷了心肠。
在贾蓉看来,柔弱可怜也好,温柔多情也罢,都是这个女人装出来、给世人看的,实际上,这个女人冷酷得可怕。
因此,从这一刻起,贾蓉对秦可卿只有敬而远之了。甚至,贾蓉自己都觉得,从此之后,他跟秦可卿之间也不会有孩子了。
第二,贾蓉恨上了贾政王夫人,甚至还有贾母。因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因为知道祖父宁可牺牲自己和儿子贾珍的命,也要保住自己这个孙子,让贾蓉确信,如果当日由祖父做主的话,祖父是绝对不会拿自己打赌,让自己娶了秦可卿这个女人的。所以,在贾蓉看来,当初荣国府那边完全可以让贾珠娶了秦可卿。可实际上,荣国府并没有这么做。
在贾蓉看来,自己的婚姻,说是父亲做的主,可实际上,若是父亲知道事情的起因和经过、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父亲也不会让自己娶秦可卿。贾蓉坚信,自己的婚姻被算计了,而算计自己的人,贾政王夫人绝对有份——看他们的布置就知道,贾政王夫人是绝对不会甘心止步于荣国府的——说不得还有贾母的份,因为作为贾家嫡支辈分最高的贾母,有些事情不会瞒着他。
贾蓉唯一可以确信的,便是贾赦十有八九跟这件事情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如果贾赦在里面插了一手的话,自己的祖父不会跟贾赦关系依旧这么好,还将贾赦家里的孩子收为弟子,甚至为贾赦的儿女启蒙。
因为贾敬和贾珍的两条命,贾蓉拒绝让贾政王夫人葬在贾家的祖坟里面,甚至在面对贾宝玉和夏金桂的时候,也是阴沉着脸,冷漠得可怕。
贾宝玉一贯软弱,贾蓉的态度也十分坚决,让贾宝玉无计可施,只能回来跟夏金桂商量着,如何把两人的旧衣裳拿去典当,如何借钱安葬贾政王夫人。
夏金桂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又哭又骂:“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自认嫁了你,不曾有什么过错的地方,甚至为了公婆,我连娘家都没有了。我娘过惯了好日子的,如今呢?!你现在又要去借钱?问谁借?又如何还?贾宝玉,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对不起我,我绝对要你陪葬!”
贾宝玉只能给媳妇赔不是,夏金桂发泄之后,情绪好歹稳定些个了,坐在丈夫对面嘤嘤嘤地哭。
如今他们夫妇屋里的丫头也就只剩下夏金桂的陪嫁丫头宝蝉一个,又要伺候贾宝玉夏金桂夫妻俩,又要伺候夏金桂的母亲,每日里忙得要死,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管贾宝玉夏金桂夫妇俩被窝里面的事情?
此时此刻,宝蝉倒是羡慕起早早走了的檀云绮霰几个了。
这两个大丫头走的时候,光私房就价值七八百两银子,再加上夏金桂给的首饰,如今都是乡间的地主婆了。反而是他这个夏金桂的贴身大丫头,居然什么都没有剩下。
躲在廊下的宝蝉垂头丧气,在窗外听了好一会儿的贾赦也叹了一口气。
在贾赦看来,夏金桂就是脾气不大好,可对贾宝玉的心却是真真的,也许教养有差,却也尽到了做儿媳妇的责任。这样的一个人,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
贾赦将贾宝玉夏金桂夫妇并探春贾环叫到花厅里面,道:“这三座庄子大小都差不多,价值也相当。都在京畿,而且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每座庄子都有一二百亩的水田。我原本想着,二弟下面就你们三个男丁,这三座庄子正好宝玉、环儿和兰儿一人一座,既然兰儿跟着他娘去了南面,那么,兰儿的那座拿出来,用来做祭田和坟地。你二姐姐将自己的一些旧首饰融了,得了二百两金子,也一并交给你们,用来办二弟后事。”
贾宝玉连忙跪谢伯父,又道:“老爷和太太的事儿,多亏了我家娘子百般周全,甚至为了筹集银子,岳母竟然无家可归。侄儿想着,大老爷送我的那个庄子不如放在娘子的名下,多多少少也能弥补一些娘子的损失。”
贾赦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是兄长,又是嫡子,这坟茔和祭田的事儿本来就应该由你打理,既然如此,你跟你媳妇一人一座庄子,环儿一座。可惜了三丫头,碍着父孝母孝,这婚事怕是耽搁了。”
探春低着头,不说话。
那日,官府派人接收大观园,虽然不是抄家,却也差不多了。因为一片混乱,加上后来事事匆忙,以致于他往日里积攒的那一点私房居然什么都没有剩下。这些日子,探春跟着史湘云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吃喝花用都是这府里的。虽然他还要守孝,日常也不曾被亏待,可是这心里终究是存了疙瘩,看周围的人和事,也多有不自在。
探春比往日里沉默了许多,也没有了旧日的锋芒毕露,反倒有了些薛宝钗的做派,显得文静端庄了许多。
倒是赵姨娘和周姨娘得知此事,十分称愿。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就是改嫁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如今贾环手里有地,又愿意给他们养老,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第62节 无依
冬去春来,这一年史湘云已经十七岁了。
换了一般人家,女孩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带着出去走动,顺利的话,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定亲,十七岁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嫁了、等着做娘了。就是有那心里偏疼女儿、想把孩子多留些日子的人家,也会在十五及笄之后,开始操办起这些事情,即便十六岁没能下定,十七岁的时候,基本上已经下定了。
可史湘云十七岁了,未来没有着落不说,他的两位叔父都不曾打发人来接他,更不要说为他盘算婚事了。
史湘云嘴上不说,心里未免有气,对以前帮着保龄侯忠靖侯说话的贾玖也多了些不满。
他不是探春,因为父母双亡需要守孝,也不是林黛玉,因为需要将弟弟抚养成人,这才将自己的未来给耽搁了。
史湘云是史家大小姐,是史家长房嫡女,保龄侯身上的爵位还是从史湘云的父亲那里继承的。保龄侯有这个责任照顾好史湘云,如果保龄侯做不到,光唾沫星子就能够把保龄侯给喷死。
这是史湘云的倚仗,也是史湘云胆敢在外面背地里说委屈的真正原因。他受了委屈,名声受损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叔叔婶婶,他受了委屈,外面的人会认为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亏待了他、人品不好,世人对保龄侯忠靖侯的评价降低。这个时代,科举考试靠的是本事,可是想做官、想大权在握,靠的便是做人、做事。只有名声好的人,才能够得到别人的信赖,才能获得更多的被提拔的机会。
史湘云是笃定了他的叔叔婶婶不敢怠慢了他。因为保龄侯和忠靖侯如果敢怠慢他。事后一定会报应到保龄侯和忠靖侯自己身上。
可事实却是,今年他十七岁了。按照常理,过年的时候,保龄侯和忠靖侯不管如何都应该接他回去才对。史湘云万万都没有想到,史家会对他不闻不问。
眼看着花朝节过去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南面有人给自己送封信来,史湘云忍不住这样对自己的大丫头翠缕道:“到底是怎么了?三叔三婶也就算了。怎么连二叔二婶都不理我了呢?”
史湘云的二叔就是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的保龄侯。
史湘云大了。作为当年贾母送给史湘云的的大丫头,翠缕的年纪比史湘云还大几岁,如今都已经二十了。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心中不免打鼓。
这两年,这荣国侯府里放出了不少丫头,不止贾玖屋里的那些大丫头。就连贾母屋里的鹦哥等人也出去了,只有鸳鸯。宁可绞了头发也要留下来伺候贾母。因此,鸳鸯如今是领着双倍的月钱,就连逢年过节的赏钱也是双份儿。
这些大丫头们,有的嫁给贾赦贾琏的小厮。在贾家做起了管事娘子,好比小红、绣橘,有的则放了出去嫁给良民做正妻。好比晴雯和后来给了贾琮的司棋。司棋的年纪是这批丫头里面年纪最大的,他回家不久就嫁给了自己的表弟。不久前刚刚生了个儿子,翠缕跟几个往日里相熟想姐妹还特地让人带了东西去道贺。
每每想到这个,翠缕就心塞。
他跟晴雯、小红一般年纪,前后脚进来伺候贾母,也是差不多前后脚被贾母分别给了史湘云和贾玖,是两位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头。结果,晴雯也好,小红也罢,都得了好结果,唯有他翠缕,自己没有着落不说,就连他伺候的姑娘也在上头悬着。
看到史湘云如此模样,翠缕只得道:“姑娘,怎么会呢?即便是侯爷、夫人忘记了,边上还是有人会提醒的。”
史湘云摇摇头,没有说话。
翠缕道:“姑娘,不如,我们去问问二姑娘……”
史湘云喝道:“不许去。你没有看出来吗?在我跟叔叔婶婶之间,二姐姐从来都是站在叔叔婶婶那边的。”
翠缕立刻低下了头。
他许久不见史湘云开口,这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史湘云,道:“姑娘,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史湘云摇了摇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这不是我能开口的。”
史湘云也知道,嫁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样,可是这跟他一辈子相关的大事,他却被规矩礼仪给牢牢束缚着,连问都不能问,甚至连长辈提起这个话题都必须起身回避。
没有比这个更让史湘云郁闷的事儿了。
史湘云闷闷地道:“我又不是二姐姐。他即便年纪比他大几岁,可是他就是不嫁人,也有地方去。可是我,我除了出嫁,也不知道这世上哪里有我的容身之所。”
翠缕干笑着,道:“看姑娘说的。姑娘从小就是有福的,不然,又怎么从小就有只金麒麟呢?”
史湘云听了,将脖子上的金麒麟一下拽了下来,狠狠地往地上砸去:“什么金麒麟,又不是浑然天成的东西,谁家姑娘会少了这玩意儿?!若不是这个,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儿来。”
翠缕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史湘云就忍不住发火。
事情是薛宝钗做的,是薛宝钗想给自己抬身份,这才弄出个金玉良缘来。如今可好,薛宝钗是嫁出去了,却叫他史湘云背了黑锅?
他史湘云是专门替一介商家女被黑锅的人吗?
可惜,事关婚姻大事,他史湘云竟然是连辩白都不能够。
翠缕连忙跪了下来,道:“姑娘,都是婢子不是,不会说话,惹姑娘生气。姑娘要打要骂都使得,还请姑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史湘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脾气,将金麒麟捡了回来,重新戴在了项圈上。这才让翠缕起来,道:“我知道,这与你不相干。金玉良缘之说,原来是宝姐姐弄出来的。结果他嫁了,却留下这烂摊子。以前我年纪小,如今我却大了,家里又一直不见人来接。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可不都冲着我来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碍着他们什么了?如此说我?”
贾宝玉带着妻子、弟弟妹妹庶母去了庄子上为父母服丧守孝,如今住在贾母的院子的姑娘。可不是只有史湘云一个了?
如今贾母中了风,本来贾赦要给他过八十大寿的,都被贾母拒绝了。贾母觉得,他这个样子真要到了人前。只怕会让人取笑,因此无路贾赦如何说。贾母都是摇头。
中风之后的贾母也比从前更喜欢儿孙围绕,不止贾玖和贾倩贾清,就连正在读书的贾琮,每日都会过来探望。就连已经搬回林家老宅的林黛玉,隔三差五地也会过来看望贾母。即便偶尔家里有事林黛玉不能亲自过来,也会派人给贾母送来各种时鲜的水果。或者是点心。
因为史湘云会说话、能讨贾母欢心,贾赦也好。商氏也罢,私底下多有贴补史湘云,就连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得了好东西,也会让史湘云先挑。
中风之后的贾母越发喜欢吃甜,哪怕贾玖觉得这个时候的贾母更应该注意饮食、注意不能摄入过多的油和盐,可是当不得贾母坚持要吃而贾赦和他的嫂子商氏都不敢违逆贾母。贾玖只能每日里多送些水果、多榨些果汁给贾母。不过,果汁太冷了,贾母不大爱喝,反倒便宜了史湘云和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
可以说,以前史湘云经常喜欢计较的东西,现在的史湘云都得了;以前史湘云最是喜欢跟姐妹们比,现在也没了跟史湘云比较的人。
现在的史湘云只想回到史家去,就跟过去他一回到史家就在屋里偷偷算着何时能再来贾家一样,现在的史湘云天天都在算:
我何日能回家呢?
看见这样的史湘云,翠缕也不敢开口了。
过去的史湘云经常在外面道委屈,未尝没有翠缕的关系。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他就是有月钱也没有地方使去。哪怕是史家的份例比不上贾家,可是在这吃喝穿用上,史家从来就不敢怠慢了史湘云。
因此,若不是有人挑拨,史湘云还真不会去计较月钱之类的东西。
史湘云的性子便是如此。事情到了头上,他脱口而出,把心里的那股子不平之气给发泄出来,那么等事情过去了,史湘云八成就会淡忘此事了。可若是当时史湘云没能把火气发出来,那么,这件事情会一直压在心里。
就跟月钱一样。史湘云自己又不用什么月钱,住在贾家,他的吃喝花用都是贾家提供的,月钱什么的,他本来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才对。
可对于翠缕这些丫头们来说,月钱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跟鸳鸯这样,作为贾母的贴身大丫头一年到头,除了月钱还可以得到上百个银镙子的私房钱,更不要说衣裳首饰了。可鸳鸯却是贾母身边一等一的大丫头。翠缕不敢跟鸳鸯比,可是翠缕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贾家出来的丫头,到最后,居然连邢岫烟身边的丫头都不如了。
没错,真正计较的,不是史湘云,而是史湘云的丫头。
史湘云呆在大观园里的这几年,跟探春一样,领着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钱,还没有脂粉钱,更何况他的丫头们?翠缕甚至还一度拿过两百文的月钱。
这对于翠缕来说,根本就是奇耻大辱。
相反,一直住在荣国侯府里的邢岫烟,这几年以来,都是领着荣国侯府里的正经姑娘的份例的,哪怕他只能领没有参加选秀的资格的庶女的份例,月钱和首饰也比史湘云得到的多得多。
至于邢岫烟的几个丫头,无论是邢岫烟自己打南面带来的篆儿还是来了贾家之后才补上来的几个,每年除了月钱和应有的份例之外,还能够额外得到银镙子。虽然逢年过节,每次得到的也不过几个,可累计起来,每年也有四五十个。如此算来,就是薛宝钗没有离开大观园的时候,篆儿几个每年的收入也是翠缕的三四倍。
这叫翠缕如何能忍?
贾玖刚回到贾赦这边的时候,翠缕看不起这个二姑娘,挑拨这史湘云针对贾玖;后来贾倩贾清姐妹来了,翠缕又挑拨这史湘云针对贾倩贾清姐妹两个。
可以说,那段时间,史湘云老是做蠢事,跟翠缕的行为有着很大的关系。
不过,现在史湘云大了,也不再跟小时候那样,事事都会参考别人的意见。
史湘云有了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对过去的翠缕有了些许不满。如果翠缕不是贾母给的,而史湘云现在还呆在贾家,如果不是史家一直没有来接史湘云,只怕史湘云早就闹着把翠缕给配了人了。
可惜的是,现在的史湘云必须继续忍耐翠缕,还不能让这个丫头发现自己对他起了厌恶之心。
史湘云知道,他们主仆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史湘云揣度着,也许翠缕自己也知道。
就在史湘云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拍着手儿进来,道:“翠缕姐姐,翠缕姐姐,邢姑娘的婚事定了呢。前头正在发喜钱,你怎么不去?”
翠缕跳了起来,抓着那丫头的肩膀道:“你说什么?谁的婚事定了?”
那丫头道:“自然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儿邢姑娘呀。”
翠缕道:“怎么可能。大太太去了才一年呢。”
那丫头答道:“是啊。因为老爷还在,所以,即便是身为儿女,二爷、**奶和二姑娘、三爷都只要服一年的丧就可以了。更何况邢姑娘还不是太太的女儿,只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儿罢了。他有父有母的,只要服九个月的大功就可以了。难为他还跟我们府里的姑娘一样,至今还穿着素服呢。”
翠缕晃了晃脑袋,道:“那邢姑娘定了谁家?”
那丫头道:“听说是二爷的后辈,是家里的嫡三子,不过是旁支。那少爷倒是个上进的,已经考中了明算科,正在工部任职呢。人家要找个行事温柔、知进退的,因为有商家作保,那家的太太又在花朝节的时候在张家见邢姑娘,这因此遣了官媒上门。**奶跟二爷商量之后,征求了老爷的意见,又给邢家去了信,才点了头。”()
第63节 无靠
听说邢岫烟定了亲,史湘云不免有些愣愣的,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史湘云幽幽地道:“邢姐姐也定亲了啊。”
翠缕低着头,不敢开口,反而是史湘云,闷闷地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没劲,披上了披风去了前面。如今,贾母因为半身不遂,终日都躺在屋里,等闲不会出屋子,哪怕贾玖坚持晒太阳对贾母的身子有好处,贾母也不曾点过头。
因为年迈,所以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年老体衰。
因此残缺,所以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缺陷。
贾母就陷入了这个怪圈。
从前便是如此。
明明自己的年纪不小了,很难睡个安稳觉,可贾母就是不喜欢早早入睡,尤其是在大观园作客的时候,经常跟小辈们闹到半夜。仿佛那样就能够证明他依旧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一般。
现在也是。
哪怕身上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贾母就是不愿意让贾玖给他按摩,甚至拒绝了专门训练出来的、会按摩的丫头婆子。每当小辈们来的时候,贾母都会在丫头们的服侍下端端正正地坐着,就好像他不曾中风、他的身体也没有出事儿一样。
甚至别人的态度殷勤一点,贾母都会生气,认为自己被小瞧了。
打贾母中风以来,出了史湘云和鸳鸯,几乎每一个人都被贾母喷过了,贾玖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贾母撵走。当然,贾玖即便被贾母撵回去,也不过是回去换身衣裳,回头再过来。贾母生气也好、发怒也罢。贾玖都当过往云烟,一转头就抛之脑后了。
史湘云来到贾母跟前的时候,就看见贾母阖着眼,靠在那里闭目养神,看见他来了,立刻坐直了身子,拉着史湘云坐下。道:“你看你二姐姐。越发管得宽了。他嫂子有了身子,他就将我屋子里的事情都接了过去,从衣裳饮食。再到我何时休息,他都管,就差点把我当成奶娃娃从头管到脚了。”
史湘云强笑道:“老太太,这也是二姐姐的孝心。”
贾母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可是他管得也太宽了。竟然连我每日的吃食都要管着,我现在每天嘴里都干巴巴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贾母正抱怨着,忽然闻到一股极好闻的味道,连忙拉着史湘云的手道:“云丫头,你闻到了没有?”
史湘云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是莼鲈呢。鲈鱼也就罢了,可新鲜的莼菜在京里却是极难得的呢。”
贾母道:“可不是。我也就跟你。不,跟四丫头那般年纪的时候。在家里吃过。后来来了京里,就再也没有吃到正宗的莼鲈了。一来是好厨子难得,二来,则是京里找不到那么鲜嫩的莼菜。”
正说着,贾玖带着一串儿的丫头婆子进来了。那些个婆子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个的食盒。
贾家过来先给贾母见礼,然后方道:“老太太,这是道门送来的新鲜鲈鱼,还有莼菜。今日刚刚送到,我亲自在厨下盯着,看着他们收拾好了,这才呈了上来。老太太不是说吃什么都没有味儿吗?这个可一定要尝一尝,看看家里的厨子做得地道不地道。”
史湘云道:“二姐姐,不是说,京里找不到那么鲜嫩的莼菜么?这莼菜是怎么来的?”
贾玖答道:“其实道门中有专门训练灵鹤,用来传递消息,当然,用灵鹤做点子别的事情也是有的。往年我的身份不够,有些东西我也够不着。这莼菜的份例,也是头一回。这不,今天刚送来,我就让厨房里面做上了。老太太,您看看,可喜不喜欢?”
贾母听了,顿时觉得没了吃饭的心情。
倒是史湘云,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二姐姐已经通过了考核。”
贾玖答道:“哪里有这么简单。这考核一共有七关呢。我不过是通过了第一关罢了。也只有全部通过,我才能正式成为金衣道子,不然,也只是一个候补而已。”
史湘云道:“二姐姐这么厉害,将来一定能过的。”
贾玖答道:“很难说。以银衣道子为例,银衣道子候补上的人可不少,在这考核上卡了一二十年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可见这里面的难度。虽然如今玉清山上没有金衣道子,不等于说道门就会放宽了条件。可以说,这次的考核,在玉清山上是万众瞩目呢。”
史湘云道:“那二姐姐还会在家里留多久?二姐姐的将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贾玖答道:“若是我通过了考核,无论我最后出家与否,我都可以在现有的银衣道子中选一位,或者是同修,或者是道侣。若是我没能通过考核,就只能继续考,就是选择同修,也只能在银衣道子候补中选择。当然,若是得到某位银衣道子的青眼,那也是可以跟对方同修的。区别也不过是地位和平等而已。”
史湘云忽然道:“我记得,道门中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子弟呢。”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虽然说,人家并不是勋爵贵胄之家,也许家族里面做官的子弟并不是很多,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在这世间的影响力却是肯定的。”
史湘云道:“怎么会?”
“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是好官,不是清官都能够把当地治理得很好。因为这些大家族的存在,那些官员们才不敢盘剥治下的百姓。很多时候,吏治会腐败,就是因为缺少了制约。这些大家族制约着官员,同时,他们本身也被制约着。”
“谁?谁能制约他们?”
“他们的族人,还有他们自己。良心、道德、修养。这些经过千百年累积起来的东西,约束着他们,也维持着这个世间的秩序。”
所以说,破坏是容易的。
只要几句话。就可以让一个人产生逆反的情绪,对现有的某件事某条规则说不。可是,否认掉这条规则之后,在此遇到同样的问题之后,又要用哪条规则呢?要知道,许多规则都是经过岁月的考验,才得到人们的认可的。而这每一道认可。谁说背后不是一道道的血和泪?
贾玖不会轻易否定一条规则。因为在否认的规则的同时,也在否认规则背后的鲜血甚至是生命。
贾玖的话,史湘云听得似懂非懂。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在这些事情上花费精力的人。或者说。这种问题对于他这样的十来岁的女孩子来说,未免太深奥了点。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说的,我不大明白。不过。这莼鲈倒是好东西。是只有老太太这里有呢,还是各房都得了?”
贾玖笑着点了点头。道:“怎么可能。我总共就得了三尾新鲜的鲈鱼,莼菜也就那么一小缸,也就刚刚够三份的。老太太这里一份,父亲那里一份。剩下的,就给了嫂子。人都说,孕妇的嘴巴最为刁钻。以前我只是听说过,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可怜嫂子。吐得那么厉害,还拼命地往下塞,回头又吐。看着他的模样就觉得受罪。”
按照规矩,父亲在世,母亲先一步去世,那么母孝只要守一年;反之,若是母亲走在父亲后面,那么母孝就要守三年。
若是这会儿贾母去世了,作为儿子,贾赦就要守三年的母孝。可现在是邢夫人去世了,贾赦却还健在,那么,贾琏和贾玖贾琮几个,都只要守一年的母孝就可以了。若是贾玖有心,多穿两年素服也就是了,没有必要披麻戴孝的折腾上三年。
至于贾琏和商氏这对年轻夫妇就更加不用了。即便贾琏和商氏有心,贾母也好,贾赦也罢,都不会愿意看到他们守三年的。毕竟贾琏和商氏结婚的时候,两个人的年纪也不小了,贾母和贾赦的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是很好。若是邢夫人过世,他们夫妇都要守三年的话,又哪里来的时间生孩子呢?
贾赦迫切地想抱儿子呢。
更不要说贾母。
以前还有个贾兰在。虽然很少在贾母跟前露面,可有什么好吃的,贾母记得贾宝玉和林黛玉,就会想起贾兰,就会让人给贾兰送去。现在,贾兰跟着李纨去了南面,贾母每每想起贾兰就心情低落,对商氏的肚子也就越发重视。
贾母道:“还说你嫂子,你父亲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不一样折腾?那个时候我才可怜呢。吐得人都瘦了一圈,就看见一个肚子!可越是这样,越是要吃东西,不然,对孩子不好,大人也会亏损了身子。”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生父亲的时候很艰难么?”
贾母道:“可不是,无论是老二还是敏丫头,他们都没有你爹那么能折腾。怀着你父亲的那段日子,我几乎连屋子都出不了。”
贾母没有说的是,也就是那个时候贾代善纳了第一个妾,原先也是在高祖皇帝身边伺候过的。那个妾的娘家在内府,也就是宣徽府里有很大的势力,给贾母和史家添了不少麻烦,也让贾母在背地里吃了不少亏,甚至一点一点地让贾代善跟贾母离了心。
这也是为什么贾母这么讨厌贾赦的起因。
因为那个时候,贾母奈何不了那个女人,而丈夫被那个女人抢走了不说,连婆婆顾氏夫人也不许贾母对那个女人动手。贾母没有办法发泄,这才迁怒自己的儿子贾赦,认为就是因为怀上了贾赦,才招来那个女人。
宅斗的本事,贾母还是从这个女人身上学到的。如果那个女人不是死于难产的话,贾母只怕也不会有生下贾政和贾敏的机会。
因为这个女人,贾母迁怒长子一辈子,就连贾母都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贾母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贾母也是满腹的辛酸,外加各种怒火。
当然,也少不了的各种迁怒。
贾母拍着贾玖的手,道:“这孕妇啊,养胎的时候心情最是要紧。这也是为什么你嫂子的好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吩咐你父亲,不许你父亲往你哥哥身边塞人的原因。”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你那个二婶啊,学人家世家的做派,好的没有学到,不好的东西倒是学了一扒拉。当初你珠大嫂子进门才多久呀,就压着你珠大嫂子,往你珠大哥哥屋里塞了好几个人过去。不但将他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给了你珠大哥哥做姨娘,还将你珠大哥哥原来的两个大丫头提了上来,甚至还逼着你珠大嫂子将身边的陪嫁丫头开了脸。你珠大嫂子新婚才三个月,屋里哗啦一下就多了七八个姨娘出来。弄得你珠大哥哥一个月才进几次你珠大嫂子的屋子?也难怪你珠大嫂子进门两三年都不见动静……”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还是尝尝这莼菜吧,要冷了呢。”
贾母道:“云丫头,我还不知道你。你八成是觉得这话不是你这样的姑娘家应该听的。可是你都多大了?你也十七岁了,以后你也是要成家的,有些事儿你也应该有个数儿,莫要学那种贤良人,苦了自己还落不到好儿。”
史湘云涨红了脸,低着头,就那么坐着。
也就在那个时候,外面一阵骚动,就连贾母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鸳鸯连忙出去了,可不想,鸳鸯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之后,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说无事,是下面的小丫头大惊小怪,被训斥了一顿,这会儿已经没事儿了。
贾母皱了皱眉头,歪着头,看着鸳鸯道:“鸳鸯,你几岁上来伺候我的?”
鸳鸯跪在地上答道:“回老太太,我是八岁进来伺候老太太的,打小丫头做起,如今已经十五年了。”
贾母道:“是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真的没有事情,你不会是这个样子。你会如此模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说罢,我要听实话。”
鸳鸯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咬牙道:“回老太太的话,是,是史家出事儿了。两位侯爷并家眷,被押解进京了。”
贾母一听,往后一昂,当场昏了过去。()
第64节 嫁妆
因为贾玖及时护住了贾母的心脉,贾赦又及时请了太医过来,到底保住了贾母的性命。怎奈贾母的年纪也大了,接连受了这么两场打击,让他本来就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时隔半年,贾母再度中风。
这一次,贾母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在此之前,贾母虽然不喜欢在小辈们跟前暴露自己的老迈和行动不便,可贾母好歹每天还能够在丫头们的搀扶下,在屋子里走两圈。
可是现在,贾母却是连床榻都下不来。不但下不了床榻,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嘴巴歪斜,一张嘴,口水就往下淌。
这样的贾母,哪怕是想捏一下拳头,都十分费劲,更不要说其他。
贾母出了这样的事儿,林黛玉在第一时间就赶来了。郊外的贾宝玉、夏金桂和探春、贾环等人都得了消息,心慌不已。可是他们四人身上有孝,不能去见贾母,只能暗暗担心。探春更是日日为贾母抄经祈福,希望贾母能够早日康复。
不说贾宝玉等人的担心,就说荣国侯府这边,贾母这一病,不要说贾玖和史湘云了,就连贾赦也都是一日来三回,时刻殷勤探问。
也是这样的贾母,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躺在床上,依旧是放不下。哪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不忘牢牢地抓着贾玖的手,嘴里啊啊啊地喊叫些什么。
让人心生悲戚的是,中风之后,贾母就是喊叫也没了力气。他发出的声音比猫大不了多少。
贾玖只能跪在贾母的病榻前,一次又一次地猜测,贾母到底想说些什么。
“老太太。请安心。宝玉好着呢。只是老太太您病着,宝玉身上有孝,所以不能进来。至于您的私房和嫁妆,父亲已经请了宝玉的舅父王子腾并东府和官府的人作证,都封存了起来,将来一定会一件不少地都给宝玉。”
贾母听了,不停地摇头。
他想要问的不是这个。
贾玖想了想。道:“老太太。关于史家的事儿,父亲也打听了。据说是被甄家牵连了。”
贾母放在贾玖手心里的手果然动了动。
见贾母关心这个,贾玖便道:“是的。老太太,史家两位侯爷、两位侯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家会不知道?两位侯夫人。孙女儿可都是见过的,都是极明白的人。哪里会是那等轻易被财货勾住了眼睛的人?据说是两位侯爷才到任上。就有人半夜里在两位侯爷的枕边放了匕首之类的东西。后来又发生了投毒之类的事儿。两位侯爷被甄家要挟着,这才袖手旁观。正经的坏事儿跟他们没有关系。只是,这科举舞弊案闹得这么大,万岁爷没脸。因此恼上了,不但恼甄家胡闹,还恼两位表叔不曾尽忠。在勤政殿里大发雷霆,所以谁都不敢在这当儿求情。”
贾母的嘴里又是啊啊啊的几声。
贾玖道:“老太太可是想见云妹妹?”
虽然艰难。贾母还是点了点头。
贾玖道:“父亲虽然不敢在这当儿惹万岁生气,可史家两位侯爷到底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儿,父亲嫡嫡亲的表弟,父亲哪里不照应的?父亲已经打发人给两位表叔并史家女眷送了些吃食、衣裳、铺盖之类的东西。云妹妹也跟着见了叔叔婶婶,还有堂妹一面。据说是听了许多不好的话,回来脸色就不大好,这会儿正在屋里躺着。”
史湘云何止是脸色不好,根本就是被他几个堂妹骂得狗血淋头。
史湘云到处抱怨自己受了委屈,有那不知情的人当真以为史家两位侯夫人亏待了他,因此他的两个堂妹也被他拖累,几乎找不到好人家。
本来,若是史湘云当初没有留在贾家,而是跟着两个叔叔去了任上,也许保龄侯和忠靖侯在外地就给史湘云找了人家。可惜的是,史湘云宁可在贾家搬来搬去,先是从贾母的院子搬到后花园,再搬到大观园,然后几乎是被王夫人撵出来,重新回到贾母的院子里。兜了这么一大圈,都不见史湘云把事情跟他的叔叔婶婶说,以致于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都是从外人的嘴里得知史湘云的事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的名声会好到哪里去?
就连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对此也颇有怨言,甚至当着贾赦的面告诉史湘云,他的两个叔叔犯了事儿没有人求情,就是因为史湘云自己作的。到处编排长辈的不是,让上头以为他的两个叔叔是那等品行不端、连亲侄女都不肯照顾之辈,因此几乎没有人敢为保龄侯、忠靖侯求情。
史湘云这才知道,往日里他的行为居然给家人带来如此之大的麻烦。从大牢里回来,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对。贾玖怕他出事儿,还特地让隔日过来给贾母请脉的太医给史湘云看过,见史湘云并没有什么大病症,这才放心。
贾母尤不放心,嘴巴还是张着。
贾玖取过边上鸳鸯手里的帕子,给贾母擦去口水,道:“两位表婶和下面的几个表妹情况都很不好。在南面的时候还好些,看在史家的爵位的份儿上,看在史家不是主犯的份儿上,那些牢头们都不敢使隐私手段。可到了京里,有人见上面不发话、众人又不敢求情,对表婶和表妹都有些怠慢,甚至还故意折腾他们。”
贾母的手果然动了起来。
贾玖解释道:“老太太,请放心,父亲已经在牢里打点过了,两位婶子和下面的表弟表妹们不会再受委屈。至于宫里,我也拜托了人。等万岁的心情略略好点,就会有人求情。老太太,您放心,表叔的罪过不是很大。连甄家的罪名还没有下来呢,更何况是被甄家逼着、不得已选择了袖手旁观的两位表叔?老太太。请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贾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贾母没有再问贾玖其他的。
对于现在的贾母来说,哪怕是这样跟贾玖交流,也需要许多力气。
反而是贾玖,在贾母昏沉沉地睡着之后,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跪得有些麻的膝盖。这才去了碧纱橱里。
这些日子,也只有贾玖跟史湘云两个守在碧纱橱里面而已。至于贾倩和贾清姐妹俩,他们快要出嫁了。事情很多,因此也只有白天在贾母跟前。至于怀着孩子的商氏,更是只在午后过来坐一会儿,黄昏时分必定会回去的。
商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贾琏头一个孩子,也是贾赦盼了许多年的孙子。不要说贾琏贾玖等人。就是贾母和贾赦都不希望商氏出事儿。
看商氏脸上的斑斑点点,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商氏肚子里的那个,差不多可以肯定是个男孩了。
因为商氏的父母早亡。哥哥也没有娶嫂子,商氏又要养胎,所以贾赦又去张家借了张家的两位少奶奶帮着料理贾倩贾清出嫁的事儿。
即便没有贾母的事儿。贾倩和贾清姐妹俩今年也二十岁了。哪怕是男子,在这个时候结婚。也会被人好奇多嘴几句,更何况是女子。
好在世人都知道,贾倩贾清原来是因选秀推迟以致于超龄,这才自行聘嫁的,加上邢夫人的丧事又耽搁了一年,因此现在才操办此事,也不算出格。
毕竟,贾倩和贾清早在邢夫人过世之前就有了人家,现在可不过是正式走程序罢了。
加上贾母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他们姐妹现在不出格,来年贾母若是有什么事儿,只怕又要耽搁上两年。
那个时候结婚,就太晚了。
好在贾家人手不够,亲戚们那边还是能够借到人的。
具体的宴席、招待客人之类的事情有张家两位少奶奶帮着料理,嫁妆什么的,贾赦早就准备好了。
贾赦头几年买的土地多,虽然划了许多作为祭田,他手里的土地还是很多,因此,贾倩贾清姐妹俩的陪嫁庄子就没有动用那二十万两的嫁妆银子,而是贾赦直接从手里现有的庄子里面挑了两座,每个都是一百顷,也就是一万亩土地。光这两座庄子,每座就价值一二十万两银子,加上有都在京畿,又是连成一片的,这两座庄子的实际价钱还要往上浮上至少一成。
陪嫁的家具的木料是修建大观园的那年,贾玖通过道门弄到的上好的紫檀和黄花梨,早就躺在了贾家的库房里面。梁家和颜家送来信物的时候,贾玖已经让道门的能工巧匠在别院那边为贾倩贾清姐妹打家具了,都是全套。无论是跟贾家这种新式的家具,还是跟颜家那种汉唐风格的旧式家具,都是齐全的。
这些也没有花多少钱。
剩下的,也不过是衣裳首饰和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罢了。
新嫁娘自然是少不了的衣裳首饰,除了拿着现银采买、定制新嫁娘的头面首饰,还特别请了工匠将贾倩贾清姐妹的旧首饰拿去融了。
贾倩和贾清在贾家的这几年,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上上份儿的。旧的金银首饰都被拿出去融了,打成了时新样式;镶珠嵌宝的首饰也拿出去翻了新,跟那些玉首饰一起装进了首饰匣。贾玖还另外给了许多上好的珍珠宝石,还有一些不打眼、没有特别标记也不带特殊意义的古董摆件。
这么一弄,若是按照一般的嫁妆安置方式,只怕贾倩和贾清姐妹俩的嫁妆每人都要超过两百抬。
因此,那些首饰盒什么的,别人都是一套头面一个匣子算是一抬,贾倩贾清姐妹则是一个箱子里面码上好几个首饰匣子,一个箱子算作一抬。首饰匣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以致于每抬首饰都快两百斤了,不得不让两个壮汉抬着送出门。
衣裳箱子也是如此,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听说贾家要嫁姑娘了,边关的将士们送来好些上好的皮子。这些皮子经过仔细地硝制之后,特地派人送来的,光这些就省了五六万银子。
以致于嫁妆置办好了,贾赦低头一看,手里还有近二十万两银子。
贾赦大手一挥,又给添上了些,然后平分。贾倩贾清姐妹每人得了十二万两的压箱钱。
有人说贾倩贾清姐妹的嫁妆太过奢侈,可是看到梁家和颜家送来的聘礼,大家都闭上了嘴。
毕竟,梁家和颜家送来的,可都是实打实的三十六抬聘礼,尤其是颜家,送来的许多东西,有两件可是具有上千年历史的古董。这样的东西,放在别人家里,都能够当做传家宝了,贾家的确拿不出这么有底蕴的东西,也只有拿出满满的诚意置办嫁妆了。
贾赦可不是贾政王夫人,拿着儿女换好处。他看过梁家和颜家送来的东西之后,便将这些东西打散、全部放进了嫁妆里面,跟着嫁妆抬回去。
贾赦如此行为,更是让熟悉贾政王夫人的做派的京师中人对他刮目相看。
而原本看在梁家和颜家的面子上过来添妆的人,看到贾赦如此行为,送出添妆的时候,不免也大方了许多。
贾赦打分宗出来,就跟以前的荣国府那边的故交们断了往来。如今贾赦嫁孙女儿,来给贾倩贾清姐妹添妆的,大多是贾赦的狐朋狗友、贾琏的同窗同僚,然后就是看在贾玖的面子上来的道门中人。
贾赦的狐朋狗友们就不用说了,这些人可都是京里鼎鼎有名的老纨绔,家里有钱、手里松泛、又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送出的添妆,都是往贵重里面给。当然,这种贵重,也只是在贾赦那个等级范围之内的。
贾琏的同窗同僚们家境一般,给的东西也一般,跟贾赦那群狐朋狗友给的添妆根本就差了好几个等级。
真正叫人没办法的是道门和儒门的那群人。他们给的东西,还真的不好估价。如果是给珠宝之类的东西,那也就算了,可给一块砚台,还是旧的。你说人家新婚,你送块旧砚台,下人会不低估?下面的人愣半天,不知道放哪里,然后贾赦过来一看。好么,隋末唐初的澄泥砚,还有名家题跋,少说也有七百年的历史。如果这不是别人送出来的添妆,贾赦都想据为己有。如今只能看着自己最爱的古董离自己而去。
总之,因为这添妆,让贾赦心浮气躁。本来的好心情,也被这一件件古董给搅了个丁点儿都不剩,最后只能粗声粗气地吩咐下面的人直接包好装箱了事。()
第65节 不平
看到贾倩贾清姐妹如此丰厚的嫁妆,就连史湘云也没办法继续在屋里躺着了。
以前史家还是一门双侯的时候,史湘云还敢在背地里想想自己的母亲会留给自己多少嫁妆,想想两位叔叔婶婶会给自己多少嫁妆,想想自己最后能得多少嫁妆。
可现在,史湘云根本想都不敢想。
如果史家两位侯爷没有出事儿,他还能够有门好亲事,现在史家两位侯爷进了大牢,他就是罪人家眷,又能够有什么好亲事?又能够得什么样的嫁妆?
因为对未来的迷茫,史湘云对眼前的这两份嫁妆尤为艳羡。
他忍不住来到碧纱橱里面找贾玖说话。
现在的贾母,就跟小孩子一样,不分昼夜。睡着了还罢了,若是贾母醒来,屋里却只有丫头,贾母是不依的。作为贾母的孙女儿,别人可以躲懒,贾玖却是从来不会推诿的。这些日子以来,贾玖差不多是住进了贾母上房的碧纱橱里,随时等着伺候贾母,甚至连道门的考核也往后推了。
史湘云来的时候,贾母恰好睡熟了,贾玖正在碧纱橱里面排棋子儿,史湘云看到贾玖那棋枰上一片白子和黑子的数目不对,排得也不成章法,忍不住取笑道:“二姐姐,你这是跟何人对弈呀?居然下成了这个样子。这里都没眼了,你还不取掉。”
贾玖忙丢了围棋,请史湘云入座,道:“云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我还想着,若是云妹妹用过了晚饭过来,正好跟我替个班儿。我也能睡个囫囵觉。”
史湘云仔细地看了看贾玖,见贾玖的脸色不变,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模样,方才道:“倒是我的不是,二姐姐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呢。”
贾玖答道:“也不算辛苦,就是闷得慌。老太太醒着的时候倒还好些。老太太若是睡着了,我也没个人说话。也就一个人拿着围棋子儿耍。”
史湘云道:“明个儿就要送嫁妆了。二姐姐不去瞧瞧去?”
贾玖道:“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那些子东西。”
贾倩贾清姐妹有多少嫁妆,贾玖可是清清楚楚。贾赦给他看过单子,有些东西。还是贾玖拿出来的,比方说,跟颜家送来的几样古董能够配得上的、年代久远的小摆件,贾倩贾清姐妹的嫁妆里面都有那么一两件。
这是贾玖专门从道门送的份例里面找出来。特意给贾倩贾清撑场子的。
当然,贾玖并没有动道门那边得到的、具有特别含义的物件。
史湘云瞅着贾玖道:“二姐姐这话倒是有趣儿。我听人说。别人家家里嫁姑娘娶媳妇的时候,莫说自己家,就是左右街坊家的孩子也会好奇别人的嫁妆,还会打发人打探呢。”
贾玖答道:“难不成是云妹妹自己好奇了?”
史湘云红了脸。道:“没错,我就好奇了。”
与其是被人取笑,还不如坦白地说出来。更不要说。这个表姐说话一向很有分寸,即便是这种时候。也只会说好奇,而不是跟薛宝钗那样,直接含沙射影地差不多点破他史湘云想嫁人了。
想起来就觉得物似人非。
当初,在这荣国侯府里住着的时候,他史湘云跟贾玖这个表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一来是因为贾玖并没有跟他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二来则是因为贾玖并不是那种会讨好他的人。薛宝钗会为了让他史湘云开心而不着痕迹地说好话讨好他,可贾玖却是冷冷地站在一边,对他史湘云爱理不理的。
加上袭人这几个惯会钻营又两面三刀的丫头在背后说三道四,可那个时候的史湘云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贾玖的。
他认为贾玖是个发达了就变了的人,回了贾赦身边,就忘了根本了。却忽视了,贾玖是贾赦唯一的女儿,贾玖才是荣国府里的正经姑娘。
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史湘云总算明白了薛宝钗宽容大度的面具背后的小心眼儿,也明白了贾玖冷淡疏离之后的热心。也许因为打小的教养缺失,让贾玖的表现不尽人意,却不会跟薛宝钗那样在背后算计,也不会拿姐妹们当枪使,更不会落井下石。
史湘云毫不怀疑,如果今天薛宝钗在这里的话,即便是薛宝钗自己不会说那些话,也会让别人来刺自己几下。
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公侯小姐了,史家也不是当初一门双侯的史家了。
看着这样的史湘云,贾玖先是一挑眉,然后笑笑,道:“当年分宗的时候,父亲就说过,要把倩儿和清儿风光大嫁。这一晃眼,也十多年过去了,可不是应了这句话。”
史湘云道:“听说他们的嫁妆都比一般人家的家当都多了。”
贾玖笑道:“这倒不假。当初荣国府旧例,即便是庶女出嫁,也有五千到一万不等的嫁妆,若是嫡女,则是五万起步。若是按照五万起步,也比超过一半的官员的家当还要多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说起这个,我就想起大姐姐来。至今父亲提起大姐姐还经常会说呢,从大姐姐进宫到婶子交还账本也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居然花掉了十多万两银子,比四姑姑的嫁妆还多。”
史湘云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贾玖道:“这怎么有假?账本还在前头放着呢。当年,父亲拿回账本子,看到二婶在大姐姐身上砸掉的银钱,气得厉害,当时就放出话儿来,说,将来嫁女儿嫁孙女儿的时候,嫁妆绝对不能比二婶在大姐姐身上花掉的钱财少。因此,倩儿和清儿两个当初的月例跟三妹妹一样,可他们的嫁妆,一开始就是按照嫡女的规格准备的。后来,父亲哥哥升了爵位,家里也起来了。父亲就把预备中的嫁妆规格又翻了一番。也就是说,倩儿和清儿受封的那会儿,他们的嫁妆规格已经升到了十万之数。第一次参加大选的时候,老太太又跟父亲商量着,要再往上提一提。我们家人口少,开销也不多,进项却极多。外面的官员进京。送的孝敬,不止父亲哥哥有,就连我和倩儿清儿都有。再加上家里每年的进项,所以老太太就跟父亲定下了二十万两银子的规格,若是有大前程,自然还有别的贴补。”
史湘云道:“可是我听说。光他们的陪嫁庄子,无论哪座。没有二十万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贾玖达到:“是啊。这些庄子地都是父亲重整家业之后一点一点添置起来的。父亲打边关回来的时候,外头刚刚遭了兵灾,田地的价钱极便宜,因此没有花费多少银钱。现在想添置这么两座庄子没有四十万两银子根本就不要想。可放在那会儿,最多也只花了十万两。”
史湘云道:“听说倩儿和清儿的压箱钱也不少呢。”
“嗯。每人十二万两,取六六大顺之意。”
史湘云忽然道:“既然大老爷有钱。当初为什么不多拿些出来?还说什么二姐姐融掉旧首饰才凑了两百两金子出来?”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道:“很简单,父亲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或者说,不能。有些事儿不能外传,就是知道了,也只能藏在心里。二叔和二婶的事儿,一个是大姐姐在宫里犯了过错,另外一个就是宝玉的那块玉。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跟其中一件扯上关系也够呛,更何况是两件。”
史湘云道:“二姐姐年纪越大,胆子就越小了。”
贾玖答道:“若是事情发生在我父亲身上,我说不准就闯宫了,可二叔二婶,我也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唤一声叔叔婶婶罢了。自古以来的规矩,两家已经分宗了,连同族都算不上,又能算哪门子的亲戚?”
从前的时候,贾玖是讨厌贾政王夫人的贪得无厌,所以人云亦云,身边的人如何说,他便跟着学舌罢了。其实对这里面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他以为贾赦不肯出手,是因为还在生贾政王夫人的气,或者说,是因为彻底厌恶了贾政王夫人,所以迁怒贾宝玉,不想伸手。
毕竟原著里,贾宝玉和王熙凤逢五鬼的时候,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还在外面忙着,想救这个侄儿。
对这件事情的印象太过深刻,贾玖怎么都想不到,如今这个对贾宝玉爱理不理的贾赦,居然会是原著里那个连贾政这个亲生父亲都放弃了他还不放弃的亲伯父。
经过贾倩的解释之后,贾玖这才明白,所谓分宗的意义。
原著里,贾政王夫人那么对待贾赦,贾赦却依旧不放弃贾宝玉,不是因为贾赦心胸宽大,而是因为那个时候贾宝玉是贾赦的侄子,从律法的角度上来说,作为一家之主,贾赦有这个义务照顾贾宝玉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而现在,贾赦已经自请分宗,贾赦跟贾政就不再是一家人,哪怕贾宝玉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哪怕贾宝玉依旧是贾母的亲孙子,对于贾赦来说,贾宝玉也只是一个客人。哪怕后来贾宝玉因为无处可去和贾母的担心,被贾赦接到了荣国侯府里,对于贾赦来说,贾宝玉也只是他用来讨贾母欢心、让贾母高兴的玩意儿罢了。
那个时候,贾宝玉之于贾赦,甚至可以说连个摆件都比不上了。
所以在贾玖拿出那些庄子、银钱的时候,贾赦才会那么惊讶。
不过,贾赦惊讶归惊讶,却还是把东西给了贾宝玉等人。一来贾玖准备的几个庄子都不是很大;二来,如果贾宝玉没有下场,一直住在荣国侯府里也是个麻烦;三来,贾母的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孙子,如果贾宝玉过得不好,贾母不高兴,被折腾的还是贾赦。
所以,贾赦将贾玖准备的庄子银钱给了贾宝玉之后,自己也不过是另外添了二百两金子罢了。
贾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时贾赦是真的不想管贾宝玉的事儿,甚至认为给贾宝玉几千两银子就完了。
只是这些事情,贾玖是不会跟史湘云开口的。
听见贾玖这样说,史湘云忍不住道:“想不到二姐姐也是冷情冷性儿的人。”
贾玖点了点头。道:“事关父亲哥哥的安危,我当然是先保全父亲哥哥。只有在保证父亲哥哥不会被牵连、一切安好的情况下,我才会留意他人。我一贯如此。”
史湘云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说话造次了。可要他道歉,他却说不出口。
当下史湘云便咬着嘴唇站住了。
倒是贾玖,看着这样的史湘云,长叹了一声。道:“云妹妹。有些事儿,不是我想做就能够插手的。我总要顾着家人些。大姐姐怎么说也是贤德妃,如果这里头没有什么事情。大姐姐会连个正经后事都没有,直接就那么被埋了下去?宫里人都知道,大姐姐是遭了万岁厌弃,所以才连身后都不得安生。大姐姐犯的错儿。我又何必替他受过?我可没有这个义务。同样,二叔二婶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但是,他们并不值得让我的父亲为他们冒险。他们家出事儿了,我们家在事后帮忙捞一下儿孙,却没有将自己家也给赔进去的道理。”
只要贾宝玉的那块石头曾经存在过。上头就不会忘记。被贾宝玉送钱?落进上头的眼里就是资助逆谋、资助造反!
所以,跟贾赦这样,送出三十万两银子为贾政赎罪已经是冒险了。
三十万两银子正好是荣国侯府一年的总收入。可荣国侯府一年的开销也不少。即便是荣国侯府要积攒起这么多的钱财,也需要好几年时间。
现在。高调为贾倩贾清置办嫁妆,就是向上头表明,贾赦跟那些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切都是为了跟贾政王夫人撇清关系。
至于夏金桂知道之后的反应,贾赦才不会顾忌呢。
史湘云道:“我们家也是吗?”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
史湘云道:“二姐姐倒是坦荡。”
在家人和外人之中,贾玖选择优先保护家人,在家人无恙的情况下,才对别人伸出援手,不然,就只做些小事儿。
史湘云不能说贾玖虚伪,也不能怪罪贾玖。
因为他知道,换了他,处在贾玖的位置上,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有可能比贾玖做得更为冷漠。
就像薛宝钗做得那样。
想到薛宝钗,史湘云就忍不住道:“说起来,之前二老爷和二太太出事儿的时候,宝姐姐那边也没有什么表示,倒是这次倩儿清儿出嫁,他送来的添妆,都是摆件。真没有想到,宝姐姐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完了,史湘云又加了一句:“比大观园正殿里面摆放的东西也差不离了。”
贾元春省亲的时候,就在大观园的正殿里面接见娘家人。薛宝钗在别的地方敢动手脚,大观园正殿里面摆放的东西却是正品,而且都是好东西。
贾玖笑笑,道:“薛家虽然大不如前了,可到底曾经富贵过,自然有些压箱底的东西。薛家太太若是疼宝姐姐,拿几件出来给宝姐姐压箱底也不奇怪。”
史湘云道:“我只是不忿而已。就是双方有再多的不合,二太太终究是宝姐姐的亲姨妈。结果,二太太出事儿的时候,宝姐姐连点表示都没有。不要说送点吃食铺盖了,就连派个丫头婆子探望都没有。从大观园上弄走了那么多银钱,他却……”
贾玖道:“宝姐姐是宝姐姐。他是薛家的女儿,是柳家的媳妇,之于你我,不过是过客,妹妹又何必计较这些?”
史湘云垂着头站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贾玖听了,也只是一叹,却什么都没有说。
史湘云见贾玖没有表示,十分好奇:“二姐姐,你就不生气吗?被他弄走了那么多的财物?”
贾玖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云妹妹很生气。”
史湘云道:“自然生气。我们史家就是最辉煌的生活,家业什么的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呢。”
贾玖道:“浮财终究是浮财,该消失的时候还是会消失的。当我跟宝姐姐开这个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批石头早就注定了要打水花儿的。哪怕这些石头价值不菲。”()
第66节 厌恶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对那批石头念念不忘,尤其这个人还是史湘云,贾玖不免有些无语。
转念一想,一千万两银子,对于朝廷来说都是一大笔钱,更何况是史湘云这样的姑娘家。
这么一想,贾玖倒是转了过来。
贾玖这样跟史湘云道:“云妹妹,真正重要的人事物,我会牢牢地抓在手里。只有那不怎么重要,或者说,别人根本就抢不去的东西,我才会放在世人的眼前。因为我知道,我并不能拒绝每一个人,所以,放在世人面前的东西,我都做好了准备,有去无回的准备。”
史湘云道:“二姐姐的话还真是稀奇。”想了想,却又笑了:“可不是。宝玉那个性子,见到好东西,必定是要开口的。宝玉一开口,只怕二姐姐也留不住。”
就跟贾玖屋里摆的那几样翡翠摆件好了,袭人没了以后,史湘云才从其他的丫头嘴里知道,袭人曾经打过这几样摆件的主意,却被晴雯发现了、被晴雯好一通要挟,不然,那盆翡翠兰花只怕也通过贾母→→贾宝玉这条线,到了袭人的手里,成为花家人到处炫耀的传家宝。
想到这个,想到袭人,史湘云的心里就不舒服。
袭人是史湘云的黑历史,被袭人糊弄、认为袭人是贾家的丫头中一等一的忠心更是史湘云的黑历史。
贾玖就好像没有发现史湘云的不对劲一般,道:“宝玉那个性子,就需要一个厉害的妻子管着他,不然,即便有再多的家私。也会被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给搬空了。可是跟宝姐姐这样的妻子,将他从头管到脚,只怕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而且宝姐姐性子看着是端庄大方,可那性子委实好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非要占了正理、占了大头、让周围的人都站在他这一边才好。这样的性子,放在姐妹之间。不过是一笑而过。最多也不过是远着他些罢了。可放到夫妻之间,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若是次数多了。哪怕是原来有再多情分,也会被消磨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宝玉是个娇养大的?宝玉的脾气看着软和,可该有的脾气他一样都不少,若是一次两次的。别人说宝玉不如宝姐姐,也许宝玉会当做夫妻情趣。可次数多了,宝玉只怕是不肯回家来、天天都往外跑了。”
史湘云听了心乱如麻,想起过往的一桩桩,却觉得跟薛宝钗的性子样样相合。
史湘云忍不住道:“这么说来。二姐姐是更看好哪个夏金桂了?”
贾玖答道:“这舌头还打着牙呢!更何况是过日子!除了父母,没有人会事事由着我们。宝玉若是娶了宝姐姐,那是憋屈。可跟着这夏金桂。虽然夏家如今已经败了,夏金桂本人也比不上宝姐姐。可日子却是他们自己过的。这吵吵嚷嚷的,虽然看着不像,可有多少事情是这种吵吵嚷嚷中说开的?”
在贾玖看来,如果贾宝玉跟薛宝钗结了婚,要么,贾宝玉最后被薛宝钗逼得出家,要么,就是贾宝玉跟薛蟠一样,被薛宝钗比得卑微到了尘土里面。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是说,宝姐姐跟着宝玉,两个人只会日渐离心,反而是这夏金桂,有可能跟宝玉长长久久?”
贾玖答道:“是。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其实不是贾玖真这么觉得,而是他三世为人,听过不少这样的事儿。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在外面辛苦也就算了,可回到家里,还要被妻子下面子,一丁点儿的小事儿,都要被妻子踩着脸,哪个受得了?
若是跟后世那样,关起门来,就夫妻两个,小夫妻怎么闹,那都是人家小夫妻的事儿。可现在呢?哪怕是现在贾宝玉落拓了,家里还有几个丫头、一房仆妇伺候着呢。薛宝钗要压在贾宝玉的上头,就已经不是夫妻间的小问题,而是下家主的面子、威胁家主的权威的大事儿的。
贾宝玉的公子少爷脾气可一样都不少。
看薛蟠就知道了,如果薛宝钗真在乎这个哥哥,薛蟠会是这个模样?在薛家一点威信都没有,由着人拿捏磋磨?甚至连亲戚们提起薛蟠,都是十分不堪的模样?
说白了,比起薛蟠这个哥哥,薛宝钗更在乎自己、非要踩着哥哥,才让薛蟠成为众人口中的呆霸王。这种行为本身就说明了薛宝钗的性子也不是很好,而且手段也不高明。真正手段高明的人,哪怕是哄着,也能够将薛蟠哄出几分样子来。
可实际上,薛蟠根本就是个风月场上的门外汉,连初哥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奶娃娃,连贾宝玉都不如。
当然,薛蟠这样的人,若是有人细细地教着,也比贾宝玉容易拐过来。更值得庆幸的是,薛蟠现在身边有王子腾王熙鸾父女,一个是舅舅兼岳父,一个是表妹兼妻子,薛姨妈又离了薛宝钗这个对薛家、对他本人影响甚大的女儿,自然会将目光转向薛蟠。
离开了薛宝钗的光环的薛蟠,终于有机会得到别人的正眼,也在别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学着走人生这条路、学着一点一点长大。
至于薛宝钗,他把自己定位在管家婆。他也只能是管家婆罢了,而且他的本事人品以及能否将日子过好的本事,还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好好斟酌一番。
至少贾玖是不看好薛宝钗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冲进来一个丫头,给贾玖行了个礼,道:“禀姑娘,甄家的案子发落了。甄家家主腰斩,所有十五岁上的男丁全部斩首,幼童、女眷发卖为奴。”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甄家剩下的人便是官奴了,除非有天大的造化,或者说甄家的男儿愿意去战场上拼命。否则,甄家将再无出头之日。
因为官奴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史湘云立刻道:“那我叔叔婶婶呢?”
那丫头道:“回史大姑娘的话,两位侯爷已经被削职为民,爵位没有了,家产也被抄没,倒是太太们的嫁妆发了回来。”
只是这发回来的嫁妆,经过不少人的手。说不得里面值钱的宝贝早就被人摸了去。若是史家两位太太的陪嫁里面有庄子。日后吃喝嚼用还能宽松些,若是没有,那说不得要靠典当过日子了。
当然。如果史家的祭田什么的很多,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跟史家这样,哪怕现在落拓了,只要家里还是良民。过两年,史湘云的堂弟们考中了举人。不要两年时间,史家又能起来了。
不像甄家,从此翻身无望。
贾玖听说,也松了一口气。道:“云妹妹,你可放心了。”说着,又道:“既然如此。也该打发人去把表叔表婶表弟表妹都接回来才是。”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侯爷得到了消息。立刻就带人出去了,还吩咐让人把客院收拾两座出来,预备着给两位表舅老爷落脚。方才奶奶已经带着人亲自去打理了。”
贾玖道:“嫂子也真是的。虽然距离生产还有两个月,可到底是头一胎不是?就是他交代下面的人去办,表叔表婶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云妹妹,这下,你可算是放心了。”
史湘云胡乱点着头,道:“担惊受怕了一整年时间,如今可算是安心下来了。”
话虽然这样说着,贾玖还是回去跟贾母说了一声。即便是躺在屋子里、半身不遂、嘴巴歪斜、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贾母,听说此事也十分高兴,连连催促贾玖史湘云两个快点去前面招待史家人。
史鼎史鼐兄弟是贾母的亲侄子,贾母如何不关心他们?
虽然说,贾母是贾赦的亲生母亲,在荣国侯府里的地位无可动摇,可史家是贾母的娘家,史鼎史鼐兄弟的地位直接就关系着贾母的面子。哪怕史家被问罪,也不会影响到贾母的权力和地位,贾母还是希望,这两个侄子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官宦之家的圈子里。
哪怕史家两位侯爷跟王子腾一样,都已经成了白丁、庶民,可在贾母的心中,史鼎史鼐兄弟跟王子腾是不一样的。王子腾是自己主动犯错,有逆谋的嫌疑,史家兄弟只是被甄家威逼、牵连;王子腾将亲戚们得罪了个遍,所以没人帮他,史家兄弟却有自己儿子这个表兄;王子腾获罪之后,家产全部被抄没了,连妻子的嫁妆都没有保住,史家兄弟虽然损失了些家产,可妻子的嫁妆却都发了回来。
在贾母看来,这些迹象都表明,史家要起来,也不过是上面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因此,对于史鼎和史鼐兄弟俩要住进家里的事,更是视为理所当然。
时隔多年,史湘云再度看到了他的叔叔婶婶,还有堂妹、堂兄弟们。多年不见,本来应该是最亲近的亲人们,到如今,已经陌生得连外人都不如了。史湘云的二婶三婶看见史湘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大姑娘看着精神尚好,我们就放心了。”却一个拉着贾玖一个拉着商氏说了许多话。就连史湘云的堂妹们,也多上来跟商氏、贾玖说话,却不怎么理会史湘云。
这是贾玖头一次在家里见到史家的其他女孩子,史鼎的女儿史湘霓,史鼐的两个女儿史湘君和史湘龠。史湘霓的年纪大些,倒是看不大出来,可史湘君和史湘龠姐妹俩,看到史湘云的时候,居然扭过的头。
贾玖明显地看到史湘云的手僵住了。
倒是史鼎的妻子,史湘云的二婶,原保龄侯夫人见男人们还在站在这里说话,便寻了个空子,道:“看你们,等回头收拾干净了,有多少话说不得的?不如现在各自回房梳洗打理,回头坐下来慢慢说罢。别人倒也罢了,琏儿媳妇如今身子重了,可站不住呢。他又是小辈,我们这些长辈不落座,他也不好意思坐着。”
史鼎听了,连忙告罪,贾赦亲自招呼着,送史家人去了客院。
唯有史湘云,在原地略略站了站,找了个由头,说是担心贾母,转身也走了。
对于史家人的表现,贾玖自然是心里有数的,可贾家的那些丫头们却不是个个都清楚,自然在背地里窃窃私语。也亏得贾玖身边的几个姑姑、嬷嬷都是厉害的人物,在训练这些丫头的时候更是花了大力气。因此,即便是这些丫头们在背地里嘀嘀咕咕的,可在人前,他们还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这让史家的女眷们松了一口气。
这也是他们这种犯官家眷很容易遇到的事情。
甄家势大,哪怕是被抄家问罪,那些牢头们也不敢得罪甄家,更不要说冒犯甄家人了。跟甄家相比,史家自然算不了什么,那些牢头们不敢折腾甄家女眷,自然是折腾史家等从犯家的女眷、拿着这些人家的女眷泄火了。
在南面的时候还好,南面的那些牢头们还不敢做得太过分。可京里的牢头们都是经过大世面的,背地里的路子也多,不止史家等从犯人家的女眷,就连甄家的那些女眷们也没有落到好。
如今,上头的发落一下来,甄家的几个姑娘就进了楼子。据说,其中一个跟丫头换了身份,一样被那些衙役、人牙子找了出来。
至于史家几个姑娘,虽然还顶着姑娘的名头,其实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
这也是史家几个女孩子不想理会史湘云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就是因为史湘云死死地巴着贾宝玉,结果赔上名声、赔上青春,都没能有个结果,耽搁了自己的不说,害了史家所有姑娘的名声。
那些牢头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甚至有的人还将大观园里的事情说得个七七八八。史家几个姑娘被这些人欺负,还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自然是迁怒史湘云的。在他们看来,史湘云自己不尊重,这种事情,应该由史湘云背着,可到头来,史湘云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反而是他们落到了那样的地步。
不止史湘云的几个堂妹,就连那些堂兄弟们,还有史湘云的两个婶子也厌极了史湘云。只是这里是贾家,有些事儿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第67节 流言
发下来的嫁妆有三份,史湘云的母亲留的、保龄侯夫人的和忠靖侯夫人进门时带来的嫁妆。史湘云的那份还算好,当初他母亲去世的时候,特别请了中人另外立了册子封存起来的,不但包括了史湘云的母亲的陪嫁,还包括了私房。不管怎么样,史湘云的母亲也做过保龄侯夫人,甚至在丈夫去世的时候,将丈夫的私房一并收了起来。
对比之下,史鼎之妻和史鼐之妻的嫁妆可是特别按照进门时的陪嫁单子清理出来的,甚至里面好些值钱的小玩意儿都没有了,被人换上了三钱不值两钱的东西。
如此一来,最后史湘云到手的东西竟然比两位婶娘加起来都多。
在贾家借住的这些日子,史湘云一直呆在贾母的院子里,轻易不出门,史湘云的三个堂妹也不跟史湘云说话,即便是来探望贾母,也都是挑贾玖守着贾母的时候,甚至有的时候,史湘霓几个看到史湘云在屋子里,要么去碧纱橱里找贾玖说话,要么直接转头就走。
史家姐妹如此表现,就是贾玖想装作没有看到都不成。
好在史家出来之后没几天,上头就把财物发了下来,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就跟贾赦告辞了。虽然史家如今已经败了,虽然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的陪嫁不多,发回来的财物更少,可忠靖侯夫人甚至连陪嫁庄子都没有,只有京里的一套三进的、只有二十来间屋子的小院儿。
史鼎和史鼐到底是贾赦的表弟,又跟贾政不是一路人,看在贾母的面子上,也看在两家的交情上。贾赦出了两万两银子,两位表弟一家一万两。史鼎史鼐兄弟俩拿着这些银子在京畿分别置办了一二百亩地,算是在京畿落了脚。
毕竟,科举、做官、补缺什么的,到底是京中的机会比较多。
史家搬走的时候,史湘云还不想走。史湘云觉得,自己若是跟着叔叔婶婶走了。怕是落不到好。史湘云的行为让贾赦很不高兴。硬是叫人将史湘云塞进了马车,宁可把史湘云屋里的那些摆设当成礼物送给史湘云,也不愿意史湘云继续留在自己家里。
对于父亲的安排。贾玖什么话都没有说,更不要说提出反对意见。唯有史湘云,即便是上了马车,还不停地回头张望。依依不舍,看得他几个堂妹都不约而同地翻了白眼。
无论是史湘云还是贾玖都很清楚。这次一别,也许未来就相见无期了。
贾玖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日后出席的,也是顶级权贵之家的宴会。而史湘云则是罪人家眷。哪怕他的嫁妆不少,也不会嫁得什么好人家,日后。除非是史湘云得到长辈或者是丈夫的允许来贾家作客,否则。只怕他是再也没有机会跟贾玖面对面了。
其实史湘霓几个对贾玖的印象还算不错。他们史家如今落败了,他们姐妹几个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将来的婚事肯定要比别人艰难些。史湘霓几个原本都对未来不抱希望了。可谁想,贾玖居然给他们送了许多首饰,而且都是足金的首饰,花纹不多,做工也简单,但是份量十足。别的不说,单单他们姐妹都有的每人十副手镯,随便哪一只都有十两重。更不要说那些金簪子耳坠子金项圈之类的东西了。
有了这些金子,足够他们每人置办出一份体面的嫁妆。更不要说,贾玖为史湘霓姐妹三人每人准备了一支中空的金雀簪,每支金雀簪里面都夹带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靠着这笔在贾家人的眼里看上去十分单薄、可是在外头眼里却十分丰厚的嫁妆,史家四姐妹很快都陆续出嫁了。
其中,又以史湘云的婚事最为磋磨。
史湘云的嫁妆很多,房子、庄子、地,样样都不少。史湘云在大观园住了几年,也学了些王夫人薛宝钗的做派,将手里的金钱抓得很紧。至少是私底下,将自己手里的财物看得很紧。
在当年史鼎史鼐兄弟外放之前,史湘云就跟两个婶婶关系不好,到如今,史湘云越发忌惮两位婶婶了,甚至总是怀疑两个婶婶在背后要害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史湘云对叔叔拿来的人选都十分不满意。
史湘云喜欢贾宝玉这样,模样俊俏、能体谅人,也能包涵他的任性的人。同时,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史湘云也知道,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能的,只有钱财却没有权势也是万万不能的。
可是要达成史湘云的要求的,这天底下的人又有几个?
婚姻是女孩子一辈子的事儿,被娇惯大的史湘云根本不允许自己的婚姻有瑕疵。哪怕他明知道这很可能会激怒自己的两个叔叔,史湘云也不愿意轻易点头。
实际上,现在差不多是史家最为艰难的时候了。
史家已经是平头百姓,史家的女眷也进过女牢,这清白二字,更是不要想。史鼎和史鼐自己的妻子女儿也就算了,不少人都知道,是因为时运不济。史家先被甄家要挟,然后是被甄家牵连,史家的女眷会进了女牢,也是运气使然,不是史鼎史鼐的妻女有错。
反而是史湘云,明明是到了年纪,先是贪图荣国侯府的富贵安逸,然后是贪图贤德妃的权势,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可见是个淘气的。
别的不说,跟史家相熟一点的人都知道,当年史湘云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史家两位侯夫人看史湘云整日玩耍不成个样子,让史湘云学着做些针线,结果史湘云转头就在贾家抱怨自己在家做针线做得辛苦。可实际上,史湘云为贾宝玉做过不少针线。
如果说史家对史湘云的教养根本就不上心,史湘云哪里来的那些捷才?力压探春惜春不说,连薛宝钗在捷才上也比不上他。
当年,王夫人为了银钱,将大观园里那些调教好的丫头往外面卖。有的丫头运气不好,沦落到那些地方去了,更是心生怨恨。这些丫头不敢编排贾赦这边的贾玖贾倩贾清和林黛玉惜春邢岫烟几个,可是贾宝玉的风流事儿,他们可没少说,自然是少不了薛宝钗和史湘云的事儿。
更何况,有些事情本来就发生过。比方说史湘云不止一次替袭人做针线。
哪怕那个时候。史湘云身上没有婚约,可是这种事情到了别人的眼里,还是落了个不知自重的名儿。
当然。也亏得那个时候史湘云没有定亲,若是那个时候史湘云已经有了婚约,还给不是兄弟、堂兄弟,也不是亲表哥的贾宝玉做肚兜这种东西。只怕谁都会以为自己的头顶绿油油的了。
最后,史鼎史鼐兄弟用了史家最后一点情面。让一个受过史家恩惠的读书人家的儿子娶了史湘云。这还是看在史湘云丰厚的嫁妆的份儿上。
反倒是史湘云的那几个堂妹们,靠着贾玖给的财物置办了嫁妆,在史湘云摇头的名单上挑了几个风评不错、为人有几分机变、战功也还不错的人嫁了过去。
史湘云议亲一事对薛宝钗的婚姻冲撞不小。
薛宝钗是个很好强的人,而且他的好强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别人好强是力争上游,薛宝钗好强,不但是力争上游。还非要压住别人一头不可。
就跟原著里一样,原著里大观园改革。探春提出的点子,薛宝钗几句话就把功劳抢了过来,下人们感激的却是他薛宝钗,跟探春一点事情都没有,而大观园里从此又生了多少事情。
而在这里,大观园是薛宝钗统筹安排的,薛宝钗坚持大观园是他薛家出的钱,在那几年里面,更是将大观园死死地捏在手里,根本就不让别人碰一下。
柳湘莲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被别人问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嘴上虽然维护妻子,可心里未必不嘀咕。
其实,柳湘莲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未尝没有疙瘩。因为薛宝钗跟别的姑娘不一样,他实在是太好强了。哪怕是在处理哥哥薛蟠的事情上也是如此。
薛姨妈提起薛蟠的时候,总说薛蟠如何如何不堪,薛宝钗如何如何好,将儿子踩进泥地里地给女儿垫脚。换了别的姑娘,好歹还会谦逊两句,说些“父亲早亡、没有人约束着哥哥、以致于哥哥任性了些,等哥哥大些嫂子进门了就好了”之类的话。
可薛宝钗不。
每每薛姨妈踩着薛蟠捧薛宝钗的时候,薛宝钗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仿佛他的哥哥就应该不如他、甚至就应该那么不堪一样。
其实,这样的行为是很不符合这个社会对女子的道德要求的。
结婚之前,柳湘莲还觉得妻子很不错,端庄大方又撑得起家,可结婚之后,柳湘莲发现,妻子的控制欲不是一般的强烈。
作为一个男人,要想将家业支撑起来,不仅自己要有本事,这应酬什么的,自然也不能少。可是薛宝钗的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不但将家里上上下下都拿捏在手里,就连柳湘莲的小厮都被薛宝钗收买了,柳湘莲外出跟别人去吃酒,座位上有几个人,贵人几个、歌女几个,说了什么话,吃了多少东西,事后又做了什么事儿,薛宝钗都了如指掌。
这刚刚新婚未久,一次两次的,柳湘莲还能够当做妻子在乎自己,可次数多了,柳湘莲心里就不舒服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柳湘莲也许还不会多说什么。可当不得事后薛宝钗还会旁敲侧击,柳湘莲就受不了了。
他是薛宝钗的丈夫,并不是薛宝钗手里的泥,任由薛宝钗拿捏,更不是薛宝钗的囚犯,要被薛宝钗这样看得死死的。
哪怕柳湘莲本来不想在外头找女人的,也被薛宝钗的做法弄得身心俱疲。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遇到别人拿薛宝钗史湘云跟贾宝玉的二三事儿跟柳湘莲开玩笑,柳湘莲心里的难受劲儿就更加不要说了。
可柳湘莲还是没有忘记维护妻子的名誉:“内子不是这样的人。”
陪酒的那位歌姬一下子笑了起来,道:“柳公子大概不知道吧,我原来是大观园里的丫头,而且还是里面的二等丫头。当初宝姑娘在大观园里的时候,跟云姑娘两个可没少讨好大观园里的丫头。我记得那年初夏,宝二爷在屋里睡午觉,我们这些丫头不是出去躲了懒,就是在屋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结果,那位宝姑娘可是直直地就进了宝二爷的卧室。宝二爷在屋里的大床上躺着,宝姑娘就坐在大床的床沿上,给宝二爷绣肚兜,而且绣的还是鸳鸯!”
“怎么可能?!”宴席上的人都叫了起来。
那歌姬笑道:“什么不可能。那针线原来是宝二爷身边的大丫头紫绡做的。宝二爷身边原有八个大丫头,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等进了大观园,身边一等的大丫头就只剩下了六个,其中檀云和绮霰两个是一心想回家去的。这两个虽然约束着我们这些二等三等的丫头,可宝二爷的事儿,却是轻易不上手的。可那紫绡却是一心想给宝二爷做姨娘。当年,宝姑娘和云姑娘可没少讨好他。这种贴身的针线,宝姑娘可没少帮着做。那日宝姑娘绣肚兜的时候,我和牡丹阁的玲珑都在。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我们还装睡装了大半天呢。”
柳湘莲听了,当时就炸了:“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宝玉都多大了,怎么还戴肚兜?”
那歌姬道:“还不是那位小爷,睡着了就踢被子,我们这些二等的丫头近不了内室,也没有这个资格伺候这位爷,那些有资格的一等大丫头们,却是躲懒的躲懒,没本事的没本事。因此,也只有劳烦这小爷十来岁的,还穿着肚兜,好不被冰了肚子。”
边上便有人道:“你说的这位云姑娘可是那位史家大姑娘罢?他可帮那个贾宝玉做过针线没?”
那歌姬道:“贤德妃没有成为皇妃的那会儿,宝二爷是住在荣国侯府的太夫人的院子里的,后来大了搬到了左近的院子。那个时候,宝二爷身边有个叫袭人的丫头,可没少支使着云姑娘给宝二爷做针线。后来让贾郡君知道了,告诉了刚刚出了佛堂的二夫人,就是贤德妃的母亲。那个丫头就被当众打死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宝二爷屋里的丫头就再也不敢劳烦云姑娘了。”()
第68节 禁闭
又有人问宝姑娘,也就是薛宝钗为何还给贾宝玉做针线,而且还是这种极贴身的衣物。
那歌姬后来如何回答,柳湘莲已经没有这个心思去听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内心一片混乱,两只耳朵里面嗡嗡嗡地作响。
这天底下不介意女人的过去的男人还真没有几个。如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是结婚之前,薛宝钗明确告诉他,曾经王夫人跟他母亲有过约定,曾经他一度把贾宝玉当成未来夫婿,也许柳湘莲也不会被打击得如此严重。可自始至终薛宝钗都没有告诉过他,甚至还粉饰太平,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一样。
现在,柳湘莲从别人的嘴里,而且还是歌姬的嘴里,在朋友们的面前得知了薛宝钗的旧事,柳湘莲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其实,打结婚以来柳湘莲也在好奇,为什么薛家会愿意把薛宝钗嫁给自己,而且还是薛家主动提亲的。柳湘莲自己也知道,自己过去靠着串戏获取银钱,在世交故旧的眼里,他柳湘莲已经沦落为跟戏子差不多的人物了。这也是柳湘莲为什么要取一个名门闺秀。因为他需要靠着妻子的名声、妻子的社会地位重振家业。
薛宝钗虽然只是一介商家女,可是薛宝钗的确够出色,贾元春当时还是皇妃,看在贾史王薛的旧招牌上,看在贾元春的份儿上,柳湘莲这才欣喜若狂地应允下这门亲事。
虽然贾元春现在已经没了,甚至连丧礼都不大好,可薛宝钗跟贾郡君的关系不错,逢年过节的时候。荣国侯府里还会送出应季了回礼。
可以说,虽然跟自己的预期有些出入,可柳湘莲对自己的这桩婚事还是相当满意的。
柳湘莲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居然曾经有过这样的桃色新闻。
柳湘莲甚至因为太过震惊而忘记阻止那歌姬继续说下去,以致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将妻子过去的事情打听了个底朝天。
那一天,柳湘莲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在面对妻子美丽的脸庞的时候。甚至都没了感觉。
薛宝钗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见丈夫脸色不对,他立刻就知道不好。薛宝钗不知道丈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以致于神色大变。却不妨碍他扶着丈夫回房休息,又张罗着热水给丈夫梳洗,又道:“今日庄子上送来了两尾活蹦乱跳的草鱼。这草鱼不少见,可从庄子上送到这里还活蹦乱跳的却不容易。我记得旧年二妹妹专门为贾县君、贾乡君特地做过杭帮菜。里面就有一道醋鱼,就是用草鱼做的。极为鲜美。要不,今儿个我亲自下厨,把这两尾草鱼给收拾了,给相公你下酒?”
柳湘莲一把拉住了薛宝钗的手。道:“你,你告诉我,你。你……”
柳湘莲你了个半天,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薛宝钗定定地看着丈夫。异常平静地道:“相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罢。”
柳湘莲道:“你跟那个贾宝玉……”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姨娘就跟我母亲商量着,要亲上加亲。我那块金锁就是姨娘专门打发人送给我的。只是那个时候,我爹没有应。后来,我爹没了,哥哥年纪小,撑不起家,母亲就跟姨娘去了话。只是那府里的老太太是个极厉害的,姨爹左右不了老太太的想法,因此,这婚事一直都定不下来。只是我姨娘信誓旦旦的,我母亲又信我姨娘的话,所以我们家才打进京的时候起,就住在那府里。那个时候,我姨娘已经进了佛堂,可老太太委实客气,又好客。我们家还以为老太太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碍着表弟年纪小,故而想晚几年定亲。”
柳湘莲道:“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又搬了出来?”
薛宝钗道:“早几年,我姨娘在佛堂的时候,那府里的老太太好客,二妹妹,我是说贾郡君又客气又周到,所以还相安无事。可打大姐姐成了皇妃,姨娘又出了佛堂,事情就多了起来。因为犯了错,姨娘的私房都没有了,越发爱钱。不但磨着老太太为大姐姐的省亲别墅募集银钱,还打上了林家的主意。二妹妹气不过,便拿出了那批价值一千万两银子的石头,交到了我的手里,赌上了姨娘的嘴,却也因此让我跟姨娘生了嫌隙,从此为了银钱之事摩擦不断。”
柳湘莲道:“就是因为银钱,你才跟你姨娘生分了,也是因为银钱,才使得你虚耗了青春?”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省亲别墅的事儿,二妹妹从来是不沾手的。姨娘手里没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薛家负责。偏偏母亲耳根子软,哥哥那个时候又不顶事儿、身边也没个支招的人,所以大部分的事情,还是我来做。而且我也十分清楚,打我父亲去世之后,家里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柜上日渐消耗,手里的银钱也渐渐周转不开。那个时候,二妹妹拿出的那批石头,哪怕明知道是饵,我也不得不吞下去。我们薛家需要那批财货。而且,娘娘省亲之后,二妹妹第一次来大观园作客,还坦诚过,当初他拿出这么多财货,其实就有算计我的意思。那前前后后的事儿,我跟二妹妹两人心知肚明。”
柳湘莲听说,这才放了心。
他既然想重振家业,自然是不愿意得罪的贵人,现在听薛宝钗说,为了那批石头而得罪贾玖之事,根本就是两个人的默契,柳湘莲自然是安心的。
柳湘莲道:“我听说,你在大观园的时候,曾经帮贾宝玉做过针线,是也不是?”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很镇定地告诉他:“是。我不但给贾宝玉做过针线,还事无巨细地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甚至还放下身段讨好他的丫头。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大概是疯魔了罢,以为这样做,就能够感动贾宝玉,让他为我在姨娘面前说几句好话。毕竟,那个时候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我们薛家之所以愿意为省亲别墅劳心劳力,为的就是皇商招牌。可是大观园盖好了。皇商招牌却不见影子。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哪怕是婚事不成。让宫里娘娘帮忙说句话,把皇商招牌拿回来也是好的……”
听到这里,柳湘莲终于忍不住,将妻子搂在怀里。道:“别说了,别说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外头听了只言片语就来问你的。这哪里是问话,这分明是挖你的心呢。”
听到柳湘莲这么说,薛宝钗忽然泪如雨下,他坚定地道:“让我说。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听我说。那个时候,我哥哥就知道姨爹监督他读书的恩情。那个时候,我妈就信我姨娘的话。明明我才是薛家的人,明明我是哥哥的妹妹、妈的女儿,可是,无论是我哥哥还是我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话。他们不止自己信,还逼我,逼我相信,我那个姨娘一定会让我进贾家门的。偏偏那个时候,为了家里,为了姨娘,为了大观园,我将唯一一个能够理解我、能够体谅我的人,推开了,得罪了。在大观园的那个时候,我甚至怀疑,也许有一天,我会被家里用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进大观园里面去。”
用小轿子从后门抬进去,那可是纳妾。
薛宝钗道:“后来,还是二妹妹帮了我一把,将舅舅的消息送到了我的耳朵里面。也因为二妹妹,才让我说服了母亲,让母亲同意哥哥娶舅舅家的表姐。也正是因为舅舅,哥哥才被说服,我们家才得以跟那边断了往来。其实,哥哥上找上你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害怕你不喜欢我,害怕你看不起我……”
听妻子这么说,柳湘莲再也忍不住道:“是我糊涂,以后,我再不会问你这个了。”
薛宝钗哭了一会儿,也累了,居然在柳湘莲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柳湘莲却是搂着薛宝钗坐到天明。
柳湘莲到底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比较有担当也比较重情的男人。关于金玉良缘的事儿,他也听说了,所以,薛宝钗的话他也信了。在他看来,王夫人跟薛姨妈有默契,跟薛宝钗那样说,让薛宝钗坚信自己接受了贾家的信物便是贾家的人,那么,薛宝钗为贾宝玉做针线这种事情就不是薛宝钗的错。
所以,哪怕对薛宝钗的某些行为不太能够适应,甚至可以说甚有微词的,可柳湘莲还是选择了宽容。
薛宝钗有这样的运气,可史湘云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史湘云嫁的那户人家姓胡,家里老少三代,就培养了这么一个秀才出来。本来,史家对胡家有恩,那胡家人也不会亏待了史湘云。毕竟忘恩负义这种事情,哪怕是落在一般人家的头上也足够被人戳脊梁骨了,更不要说那胡家少年还是个读书人,对品德什么的尤为看重。
只是,这胡家三郎既然是村子里仅有的三个秀才之一,还是唯一一个在二十岁之前中了秀才的,难免这桃花比较旺盛。村子里面的年轻姑娘们有不少人喜欢胡家三郎,好些人甚至不顾女儿家的羞涩请了家里的长辈帮忙说项,可谁想,这胡家三郎呼啦吧唧地就成亲了。
如果史湘云是跟林黛玉或者是薛宝钗那种级数的美女,一站出去就让那些女孩子自惭形秽,也许那些女孩子们还不会这么折腾。
可史湘云的容貌真心不够出色。原著里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史湘云是鹤腿螳臂,具体的形容就是腿又细又长、胳膊又粗,身材很不匀称的一个女孩子。史湘云走出去,除了公侯府邸养出来的气派,可以说,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史湘云都不是顶好的,甚至连大观园里出色一点的丫头都比不上。更不要说村子里现有好几个姑娘,论相貌姿容,都不比史湘云逊色。
这些女孩子不甘心胡家三郎娶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少不得打听一二,自然就将史家的事儿打听得清清楚楚。然后,这闲言碎语就出来了。不少女人就跟史湘云的公公婆婆还有妯娌,甚至是当着史湘云的面讥讽史湘云,说史湘云明明是罪人家眷,还如此嚣张。
如果史湘云有薛宝钗的圆滑,如果史湘云有林黛玉的忍耐、宽容、豁达和机变,也许事情就不会那么糟糕。可惜的是,史湘云的脾气从来就很不好,嘴巴也刻薄。试想原著里,他好端端的就敢把林黛玉比作戏子,甚至事后还反咬一口,认为自己被欺负了、闹着他回史家去,而在进大观园之前,史湘云甚至把贾赦这边的几个女孩子都得罪了个遍。
这样的史湘云,脾气会好才怪。
在史湘云的眼里,哪怕他史家如今落魄了,他的父亲依旧是前任保龄侯,他依旧是公侯小姐。因此,那些姑娘笑话史湘云的时候,史湘云立刻就反击了。
史湘云的行为让他的婆母十分失望,就连他的几个妯娌在背后道:“还说是公侯府邸的小姐呢,居然是这个样子,跟村子里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妇都差不多。”
史湘云得知之后,立刻就道:“难不成,就因为我识得几个字,别人冲我吐口水的时候,我就该忍着?”
几个妯娌立刻就不说话了。
这村子就这么大,村子里的人拐弯抹角都连着亲,史湘云骂村子里的那些姑娘们,何尝不是骂胡家的亲戚?就连史湘云的婆婆也没脸。只是史家到底于胡家有恩,史湘云的公爹也不好数落这个儿媳妇什么,只好让妻子约束史湘云,不要让史湘云隔三差五地去外头晃荡。
史湘云生性外向,最是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可是嫁进了胡家之后,不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连出门都被禁止了。
史湘云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关贾宝玉跟薛宝钗、史湘云的流言传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落里面。这下子,村子里面的人都成了公正的法官,那些村妇都认为自己是陪审员,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利把史湘云定性为不贞的女人或者是道德败坏的女人,一个个都上门要求胡家处理掉史湘云。
可史家对胡家有恩,胡家哪里肯这么做?最后,还是胡家老爹做主,将史湘云关在了屋子里,这才算罢。()
第15章 第六十九节
翠缕是史湘云的陪嫁丫头,见情况不对,连夜翻墙,想回京里求救,却不想被人逮了个正着。胡家老爹看到被邻居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的翠缕,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虽然胡家是寻常百姓,虽然胡家老爹自己目不识丁,可为人来得,也有几分见识。因此胡家行事也跟村子里其他人家有些不同。史家对胡家有恩没有错,可史湘云在村子里可是犯了众怒的。胡老爹将儿媳妇关在屋子里,一来是行家主的权力,作为一家之主,他是有这个权力收拾一个儿媳妇的;二来则是保护史湘云,他都罚过史湘云了,虽然处罚比较轻,可到底是罚过了,外头也不好越俎代庖要求再处罚史湘云一次;三来,胡老爹认为,正经的大家闺秀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史湘云既然是大家小姐,这样的处罚也不算是处罚,也免去了史湘云外出跟乡亲们产生更大的矛盾,日后儿子回来了,有多少事情,小夫妻俩可以慢慢解决。
可以说,胡家老爹的决定,看着是处罚了史湘云,其实从好几个层面来说,都是在保护史湘云。只要史湘云在屋里乖乖地呆上些时日,大不了过些日子,儿子回来了,让儿子想办法在书院边上租间院子,让小夫妻搬出去住。这样一来,儿媳妇也不致于跟村人们生嫌隙,儿子也有人照应。
可谁想,翠缕居然翻墙了呢?
胡老爹想了想,决定将翠缕按照逃奴处理。虽然扫了史湘云的面子,但是,好歹能够把这事情交代回去。
可不想。史湘云居然披头散发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公爹,饶了翠缕罢。我身边如今就这么一个人了。”
胡老爹又惊又怒,喝道:“谁让老三媳妇出来的!”
上面两个儿媳妇低着头,不敢说话。
史湘云抱着翠缕不肯放手,道:“翠缕,都是我不好。原想着,至少你可以逃出去。至少宝玉见了你。会给你个安生的地方……”
听到宝玉这两个字,周围的人都炸了!
胡家老爹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胡老爹的妻子、史湘云的婆婆何氏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前面的两个儿媳妇眼里的幸灾乐祸没有了,只有恐惧。
胡老爹阴沉着脸,道:“这事儿不让老三知道不成。老大,你明儿个去城里一趟。”
胡家老二立刻应承了下来。
村里人见了胡老爹这个模样。就知道胡家接下来的事儿了,也纷纷离去。
史湘云以为没事儿了。当即就告了罪,带着翠缕下去了。他还在禁足当中,即便胡家人不让他出屋子,他也没觉得怎么样。至于第二天早上,他的小姑子没有给他送饭,史湘云也没觉得不对。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史湘云听到前面传来响动,知道丈夫回来了。想出门迎接,一推门,发现门被反锁了,这才惊慌起来。
对于乡下人来说,纸是很贵的东西,光供给家里读书的孩子使唤都不够,哪里又有多余的?所以,哪怕胡家现今住的房子是新盖的,可窗子还是典型的乡下农户家的窗户,没有窗纸,不可能跟贾家那样拿上等的纱糊窗户,更不要说比窗纱更稀罕的玻璃窗了。胡家新房子的窗户依旧是典型的乡下人的窗户,只用了一排粗粗的木棍,木棍的两头欠在泥砖里面,采光不好不说,遇上刮风雨雪天,还漏风。可就是这一排木棍,让史湘云主仆俩根本就出不了屋子。
史湘云在屋里胆战心惊了好半天,这才听见门口有动静。他还以为丈夫要进来了,却没有想到,公爹在前头喊了一声,丈夫把东西放进了隔壁的书房,转身就走了。
又过了好些时候,史湘云这才听到有人开锁的声音。
史湘云一下子站了起来。
看见丈夫站在门口,史湘云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他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他以为丈夫会跟贾宝玉一样,看到他流泪了,就会过来哄他。
实际上,胡三郎,不过是看了一眼史湘云,就在边上坐下了。
“娘子,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史湘云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你既然尽相信他们,又何必来问我?”
胡家三郎立刻就不说话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史家拿恩情说话,胡三郎还真不想娶史湘云。齐大非偶这个典故,胡三郎还是知道的。哪怕史家偷偷地告诉他,这门亲事是史湘云自己决定的,也不能让胡三郎安心,反而更加让胡三郎的心里更加不安了。
他觉得,史湘云要嫁给他,绝对是有事情,而且还不是小事。
胡三郎是读书人,又是在书院里面的,甄家出事儿的时候,他还跟同窗们讨论过这些事情。胡三郎的看法跟村里人不一样,反而跟贾母的想法有些相近。在胡三郎看来,史家现在是败落了,可史家的人脉还在,史家的家产是没了,却不是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了,甚至史家还是荣国侯府的正经亲戚。
从某些消息灵通或者说是脑洞巨大的同窗的嘴里,胡三郎知道了太上皇跟当今万岁争锋的事儿,胡三郎甚至还隐隐觉得,史家是故意借着这事儿躲开风头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胡三郎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史湘云。哪怕史家现在是庶民了,可获罪的是史湘云的叔叔婶婶,不是史湘云的父亲,现在史家两位老爷成了平头百姓,可史湘云依旧是前保龄侯仅存的嫡女。
所以,家里要他拿主意、处置史湘云,胡三郎是不敢的。
胡三郎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嫂子,大嫂仁厚,当不得二嫂嘴巴刻薄还带着一双红眼病的眼睛,看到父母体谅自己的妻子、让妻子吃白米饭。只怕这个二嫂心里是不服气的。
胡三郎曾经跟翠缕打听过妻子的喜好,从翠缕的口中,他得知了许多事情,比方说,史湘云不喜欢白米饭,在荣国侯府里,用来熬粥的米是碧粳米。当然。这也是用来熬粥的二十多中米中,史湘云比较喜欢的一种;而荣国侯府里用来煮饭的,则是胭脂米。
胡三郎知道碧粳米和胭脂米。碧粳米且不用说,这天底下吃得起胭脂米的人家屈指可数。因为到目前为止,整个大齐,也只有少数几个皇庄上种了胭脂米。可翠缕就告诉他。贾家的老太太多年来,每天都吃胭脂米。而一直跟着老太太住的史湘云在荣国侯府里的时候,吃的也是胭脂米。
胡三郎根本就不敢想象,妻子未出嫁前,过得是何种金尊玉贵的日子。又如何会要嫁给他。
胡三郎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跟史湘云见过,自己也没有这个魅力。能够让公侯小姐折腰。甚至在听家人说,史湘云是因为贾宝玉另娶才嫁给他的时候。心里甚至还有几分窃喜的。
直到他听说翠缕翻墙去找贾宝玉的事儿。
胡三郎这才想起来,贾宝玉的庄子距离这个村子并不是很远,也就十二里的样子。
胡三郎不敢问妻子,他的心中是不是还念着贾宝玉,也不敢责罚妻子,那会让自己的家人跟自己一起背负上忘恩负义的罪名。
胡三郎受了家里的大恩,是祖父将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是父亲和兄弟们没日没夜地种地、打零工,是嫂子和妹妹们没日没夜地做活才供得起自己读书,才让自己考中了秀才之后,还能去书院读书。
胡三郎不能看着这样的家人因为自己而背负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胡三郎忽然站了起来,道:“我会从书院退学,然后在村子里教小孩子读书识字。你,……”
胡三郎最后到底要说什么,史湘云已经不想听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抓着丈夫的衣领尖叫道:“你说什么?!”
胡三郎不得不弯下腰,深深地看着史湘云的双眼道:“我会一边教书一边攻读。”
史湘云高声道:“可是,可是你读书的天分很好,你在书院里的功课也很好。来年,来年你说不得就是举人了。”
胡三郎道:“我是你的丈夫,本来就应该养你。可是,我不但不能养活自己的妻子,连自己也需要父母家人辛苦劳作才得以进书院读书。如今,又因为我的婚事,闹得阖家不宁,我又有什么脸面拿着家人用血汗换来的银钱去书院?”
史湘云又是心慌又是害怕,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丈夫。
果然,过了不久,胡三郎就从书院退了学,因为胡家村已经有了蒙学堂,胡三郎还是在这个蒙学堂里面的启蒙的,当然不可能跟自己的蒙师抢饭碗。所以,胡三郎去了二十里地外的隔壁村子教书,一个月只回家一回。
胡家没有分家,胡三郎的收入自然是交给父母的,一年二十两银子的束脩,史湘云一点儿都摸不到,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脸上自然也带了些出来。
胡三郎在蒙学堂里教书,除了束脩之外,村子里的人还经常送些鸡蛋、腌肉、米面之类的东西给他,胡三郎知道妻子吃不惯家里的伙食,这些好东西,他都一样不落地送了回来,一半交给家里,一半给妻子改善伙食,自己又接了抄书的活计,得了银钱,交给史湘云,让史湘云买花儿戴。
乡下的孩子都知道读书不易,家里能供得起自己读书,都是花了大代价的。因此胡三郎在教书上并不需要十分费心。可是他把好东西给了家里,自己吃到嘴里的自然就少了,加上他又接了抄书的活计,未免经常熬夜,虽然年轻看不出来,可这底子却是一点一点地上来了。
史湘云嫁过去的第三年的农忙时节,胡三郎回家帮忙,不想晚上吹了风,当晚就发起烧来。
那年翠缕本来是要被卖掉的,最后还是应史湘云的恳求,送回了史家,为此,史湘云跟婆家人彻底离了心,可是在史湘云的心中,丈夫还是好的。可是史湘云到底不会照顾人,最后还是只能把婆婆请过来。
经过大夫的诊断,胡三郎是气血两亏,日后竟然是受不得劳累,需要仔细调养,甚至连子孙都会有碍。
这下子,史湘云可真是懵了。
史湘云的婆婆何氏更是对史湘云厌恶到了骨子里,认为这个儿媳妇好吃懒做,平日里一点活计都不干也就算了,连丈夫都照顾不好。
因为胡三郎这个病,受不了劳累,自然不能继续坐馆,自然也不可能继续教授学童,这一年二十两银子的进项自然是没了,还要家里花费大量的钱财给他调养身子。史湘云的公公婆婆是心疼儿子的,可他们又不是只有胡三郎一个儿子,他们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待嫁的女儿呢。更何况,这两年史湘云不会做人,跟两个嫂子素有嫌隙,跟小姑子也不和,这可是村子里众所周知的事儿。
因此,胡老爹请了中人来,分了家。房子、地等家业一共分成五分,他们两个老人一人一份,三个儿子也是一人一份,至于银钱什么的,等两个老人百年之后再分。
胡家二嫂虽然对此颇有异议,可是一想到胡三郎以后就是痨病鬼、药罐子了,也乐意不用背这个负担。
史湘云这才知道他坚决不认错是多么要命的事儿。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后悔也是迟了。
史湘云到底是正经的古代闺秀,不可能抛下自己的丈夫一走了之。他盘算了两天,又跟丈夫商量之后,用自己陪嫁的银子另外起了大屋,买了四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在家里做活,又将自己的陪嫁清理了一回,那些压箱底的银钱,他直接换成了田地,然后租给村子里的人。
因为村子里有两家人租赁了史湘云的地,在人前倒是不说史湘云的坏话,也不许别人说史湘云的坏话,史湘云的丈夫在史湘云的照顾下,气色也一点一点地好起来,直到史湘云二十五岁的时候给丈夫生了儿子,史湘云才得到婆母的原谅。
只是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第70节 贵客
就在史湘云定下婚事还没有正式出门子的那段日子里,商氏为贾琏生了一个儿子。抱着新生儿,商氏着实松连累一口气。
他生了儿子,就有理由堵住外面的嘴,也不需要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了。
就连贾赦和贾琏都十分高兴。
贾赦高兴的是后继有人。这些年来,为了贾琏的婚事,他是千挑万选,看谁家的女儿都觉得不合适,结果把儿子拖到二十六七岁上。好在这些年的等待是值得的,至少,无论是处世还是为人,商氏都十分出挑,却又正好不会压着贾琏的风头,也不会让家里的几个女孩子觉得拘束。
商氏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做法,让贾赦十分满意。尤其是当贾赦知道薛宝钗在大观园里的言行后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在贾赦看来,让他跟贾政易地而处,让儿子娶了薛宝钗那种女人,根本就是鸡飞狗跳的节奏。这新媳妇进门,处处拔尖儿,在屋里压着丈夫不说,在人前还非要压小姑子和妯娌一头,甚至还跟婆婆争权夺势什么的,实在是叫人不敢领教。
贾赦绝对不会要这么张扬的儿媳妇的,哪怕这个儿媳妇表面上再光鲜,哪怕这个儿媳妇还有丰厚的嫁妆。
商氏坐月子的时候,贾琏也想办法调回了京师。
虽然说,贾琏在任上做的不错,而且通州距离京师也不远,可考虑到贾母的现状,贾琏还是觉得,他有必要回到京师。如果贾母跟当初的邢夫人那样,状况一直被控制着。那当然是好的,可若是贾母不好了,他却在外地不回来,毫无疑问,那会直接在贾琏的名声上挖出一个大洞,对将来的前程、对家族的未来也不是顶好的选择。
贾琏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再度回到兵部。这一次。他是兵部武选司郎中,掌管掌管武职官员的选授、品级。可以说,是一个看着品级不是很高、事情较少却十分有钱有权的位置。别的不说。就说权贵之家给家里的孩子买前途,好比说什么龙禁尉之类的位置,就要跟他打个招呼。
这也是一个功劳比较隐形、却需要较高的交际能力的位置。
贾琏刚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贾赦还担心他会得罪人。实际上,贾琏长袖善舞。将方方面面的关系处理得十分出色。贾赦从张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
贾琏才在兵部武选司郎中的位置上坐了不到两个月,宫里传出了一个消息,今年要举办秋猎。可把相关部门给累坏了。
谁都知道,太上皇和当今之间的争斗已经日趋白热化。太上皇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权势,也没有当初的魄力。至少。当初太上皇能够把老义忠亲王说废就废了,可明眼人都知道。如今太上皇软弱了许多,不少人都知道,若是当初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现在的太上皇,说不定老义忠亲王就不会是那样的下场。
当然,这个假设如果成立的话,京里的格局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而当今万岁在大部分人的眼里,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物。看似软弱、事事被太上皇拿捏在手里,可是该行动的时候,出手还是相当狠辣的。别的不说,就说那甄家。甄家的那位比贾母大不了几岁的太夫人可是太上皇的保姆嬷嬷,伺候过太上皇好些年,也护着太上皇躲过许多灾难,因此,太上皇曾经一度把这位甄家老太太称呼为“吾家老人也”,就连太上皇嘴边最得宠的妃子也是甄家女。
可谁又能想到,太上皇还没有倒呢,皇帝就把手伸向了甄家,还真的把甄家给收拾了。
所以,哪怕有许多人过去认为,当今是个软弱的、容易被拿捏的,经过甄家的事儿之后,这些人少不得偃旗息鼓,面对当今皇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地畏惧。
不过,这里面的人并不包括,长乐公主和贾玖。
赶在秋猎之前,长乐公主再度拜访贾玖,并在贾家小住。在探望过贾母之后,长乐公主再度住进了贾玖的院子。
看到窗前并没有收起来的期盼,长乐公主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忽然道:“我当你在排什么名家残局,却原来是这个。”
贾玖将鲜榨的甜橘汁端给长乐公主,口中却道:“既然看出来了,可能指点一二?”
长乐公主摇摇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无论谁占据了上风,都不会亏待了我。”
贾玖笑笑,不说话。
长乐公主倒是左看右看,道:“好阵子没来了,感觉这里还是没变。”
贾玖笑道:“好阵子?你的好阵子是几年来着?”
长乐公主听了,笑道:“我当只有我念着你,却不想,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贾玖答道:“你是我仅有的密友。”
长乐公主听了,立刻笑靥如花,道:“这么多年下来,我可算是等到你这句话了。”
贾玖笑了笑,道:“难不成在你的心里,过去的那些日子都随风而去了不成?非要我说出口。”
“可是你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
贾玖答道:“这如何一样?那个时候我才多大,现在我多大?”
长乐公主听了,方才道:“可不是。那个时候的你,也不过是个孩子呢。”
贾玖道:“你我都不可能是真正的孩子。”
“也是。”
长乐公主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就跟贾玖说的那样,他不可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
作为皇家公主,长乐公主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局势。如果说当年是当今皇帝被太上皇压得死死的,以致于他这个皇帝的亲生女儿不得不和亲的话,那么,现在可以说,经过了甄家事。经过了对朝廷的清洗,皇帝已经掌握了相当大的实权。不少墙头草已经投入了当今万岁的怀抱,也有不少人从太上皇的阵营里面退出来,成为了中立派。
可以说,他的父皇,当今万岁的形势一片大好。
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当今皇帝已经后顾无忧了。
至少长乐公主很清楚。他的皇祖父手里还有一支隐秘的力量。长乐公主确信。自己都能够知道太上皇手里有这么一股力量,他的父皇不会不知道。问题是,这股子力量到底有多大。又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
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这股力量能够弄死当今皇帝,当今皇帝又没有立太子,可以说,几位成年的皇子必定会有一番争斗。至于太上皇十分会在背后操纵这些皇子,又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
长乐公主唯一确定的是。目前来说,皇宫很安全,而皇帝会要求秋猎,却是因为形势一片大好。所以想引蛇出洞。
以自己为饵,引出太上皇手里的那股力量。
长乐公主虽然很确定,自己作为和亲公主。受了那么大的罪,又无儿无女。最后无论是谁获得胜利、无论是谁掌握权势,他都不会被亏待了。可是作为一个女儿,长乐公主还是担心自己的父亲的,哪怕长乐公主的心中对当今皇帝有许多不满。
这也是长乐公主来到贾家见贾玖的原因。他希望借助贾玖的力量保护自己的父亲免于危难。
长乐公主道:“玖丫头,这次秋猎,你可要跟我一起去?”
贾玖答道:“秋猎,这有什么好去的?什么人能动什么样的猎物,最后能动多少猎物,都是事先达成默契的。换而言之,什么样的位置能得什么样的猎物也是事先约定好了的。除非自己不想动,否则,得到的,也不过是那些东西罢了。”
长乐公主道:“如果我把我那份给你呢?”
贾玖看了看长乐公主,道:“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长乐公主答道:“人都说,年纪越大,就越怕死,我之前还不相信,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贾玖道:“因为感同身受?”
长乐公主道:“没错。自打这次父皇忽然宣布说要秋猎,我这心里都噗通噗通的,怎么都安定不下来,所以特地找上你,想求个心安。”
贾玖答道:“你会这么说,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长乐公主也不否认,道:“你也知道甄家对我皇祖父的意义。父皇对甄家动手,明面儿上说,是为了国家,实际上还不是扫了皇祖父的面子?若是皇祖父将父皇臭骂一顿、让父皇颜面扫地,那也就罢了。可偏偏皇祖父什么表示都没有。叫人胆战心惊的,总觉得什么时候会发生大事儿。”
贾玖想了想,道:“如此,我明白了。”
长乐公主道:“你明白什么了?”
贾玖道:“你放心。兵部的人会好好安排好此事的。这次的秋猎,你大可放心。”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可不是,皇祖父的能耐,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么?其实,当初皇祖父让人在朝堂上发难、提出让我去和亲,我的心里是又惊又怒的,就是到了现在,每每想起来,也是害怕有之、怨恨亦有之。可是,那位到底是我的皇祖父。一面是我的亲生父亲,一面是我的亲祖父,祖父跟父亲生了嫌隙,我们这些小辈们……”
长乐公主没有往下说。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发生在寻常百姓家,尚且会发生波折,更不要说皇家了。
别的不说,就说贾家。之前,不就是贾赦不得贾母的心,这才导致贾母偏向贾政,结果养大了王夫人的心思和胃口,差一点就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这样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更不要说,贾母只是贾赦的母亲,可太上皇却是当今万岁的父亲、曾经的一国之君。
贾母能够挟制贾赦的,也只有孝道,可太上皇能够用的,却不仅仅是孝道了。更不要说,有无数的苍蝇围着权力团团转,就等着找到那个裂缝,填饱自己的肚子、养出无数的恶蛆来。
这几年来,长乐公主看得十分清楚,朝廷里面正人君子有之,国之栋梁有之,可那些等着用皇家的血染红自己的官袍的魑魅魍魉也一样不少。若是事情在控制之下那还好说,可若是事情闹大了,只怕最后皇家会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长乐公主没有说,贾玖却已经听明白了。
他们两人交往这么多年,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贾玖道:“所以你希望我跟你一起去秋猎?”
“是。”
“最好是先去宫里跟你汇合,回来的时候也是跟你一起先回宫里,然后再回家?”
“没错。”
贾玖想了想,道:“我需要跟父亲说一声,然后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秋猎的具体日子……”
长乐公主立刻欢喜地道:“放心。我不但知道具体出发的日子,还知道当日要去的是那些后妃,甚至连随性的侍卫、武官我都知道了。”
贾玖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长乐公主要了纸笔,将他说的内容一一写了下来。
贾玖屋里的那些姑姑、嬷嬷和丫头们在为长乐公主呈上纸笔的时候就退到了屋外,而且背对着屋子。
皇帝出行,自然是有一套仪仗的,但是,为了预防刺客,会准备好几套一模一样的御辇。这也是来自于秦始皇的误中副车的典故。跟长乐公主这样,把这种东西说给贾玖这个外人听,一旦走漏了,从安全的角度上来说,对皇帝是不利的。
贾家身边的那些姑姑、嬷嬷们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选择了避开,并且带走了屋里所以的丫头侍女。
就连长乐公主身边的人也都退了出来,一样背对着屋子站在院子里、站在廊下。
就连屋子里正在跟贾玖“说”这个的长乐公主,也没有用嘴巴,而是选择了跟贾玖笔谈的方式。所有用过的纸张,都被卷起来,在两个人的面前投入火盆。
无论是贾玖还是长乐公主,在这种事情上,一直都很有默契,也很小心。
要知道,一旦走漏了风声,别说是贾玖,就连长乐公主也会人头落地的。()
第71节 美人
贾赦得知此事之后,立刻挥手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退下了。
“二丫头,你非去不可吗?”
“父亲?”
看着贾赦的脸,贾玖立刻明白,贾赦知道很多事情。
贾赦点了点头,道:“其实这次秋猎,我不打算去,你的哥哥嫂子也一样。你侄儿还小,又娇嫩,怕是经不起路上颠簸。你嫂子要照顾儿子,自然是不能去不了的。而且,老太太又是那个样子,为父打算让你哥哥也留在京里。只是,为父没有想到,公主殿下会邀请你。”
贾赦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作为亲身经历过老义忠亲王的打断过去的人之一,贾赦恨不得捂住嘴巴、堵住耳朵躲在屋子里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看。
可贾赦知道,自己做不到。
贾赦微微动了动身子,挪过来,道:“二丫头,对于这秋猎的事儿,你怎么看?”
贾玖刚想张嘴,可是看到父亲的神色,话到了嘴边,还是该了口。
这几年,贾赦老多了。原来就花白的头发,早就雪白,眼睛也浑浊了。因为那年药房之事,贾赦不但将下面的奴才发卖了大半,就连他屋里的那些通房丫头们,也都打发出去大半,也只有几个年老色衰无处可去又不是家生子,跟下面的奴才没有什么干连的留了下来。
因为不再沉溺女、色,加上吃得好,贾赦虽然苍老,可脸色看上去还算红润。
只是,贾赦终究是老了。
虽然他被贾政王夫人给压习惯了,认为窝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作为一个父亲。在儿女需要的时候,总是帮不上忙,只能在边上看着,贾赦心中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看着这样的贾赦,贾玖便知道,贾赦有话说。
贾玖笑道:“父亲,女儿才经历过多少事情。有些事儿。我也不过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可真要我说些什么来,女儿还是不能够的。父亲。您经历多,不如您跟女儿说道说道。女儿就是应了公主之邀,去了猎场,也有底。”
贾赦连忙调整了一下身姿。让自己坐得更近一些,用极低的声音道:“好孩子。若是换了别的事儿,为父还不一定能跟你说些什么,倒是这次的秋猎的事儿,让我想起当初老忠义亲王那阵子的事儿了。”
“老义忠亲王?”
贾玖万万没想到贾赦居然会提起这个人。
贾赦叹息一声。道:“老义忠亲王第一次被废,就是太上皇动的手。可以说,如果不是太上皇动手。老义忠亲王是不会落到后来的地步的。”
“哪怕是后来……”后来,那位主儿可是自尽的。
贾赦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个后来,也是被上面给逼的。”
那个时候,老义忠亲王可是太子,太子的上头,可不就是当时还在那把椅子上的太上皇了?
贾玖道:“太上皇果然如此厉害?”
贾赦道:“你别看当今收拾了甄家,要知道,太上皇的手里也不止甄家!再者,甄家都做了些什么事儿,我们都是知道的,别的就不说,就说那盐政上,被那甄家害死多少官儿?就连你姑爹,也是折在甄家手里。可以说,甄家靠着太上皇在江南作威作福,却让国家的赋税收不上来。这种挖皇家墙角的事儿,太上皇真的会忍、会为了这么个东西对自己选中的儿子动手?”
贾玖立马凑近了贾赦,道:“父亲,您的意思是,这次秋猎不会有事儿?”
贾赦道:“据我所知,太上皇跟当今之间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即便是有事儿,也是有心安排,想乘机邀宠、做投名状的弄点子事情来恶心人,都是小打小闹的。你只要跟长乐公主好好地呆在你们这些姑娘家应该在的位置上,就不会有事情。长乐公主毕竟是无儿无女、没有丈夫亦没有兄弟的和亲公主,除非有人想把太上皇一脉连锅端了,否则,没有人会寻他的不是。”
贾玖点了点头,道:“如此,女儿直到了。女儿会一直跟在长乐公主身边的。”
贾赦道:“若是长乐公主去拜见万岁,那你也去,不过,长乐公主离开的话,你也一定要跟他一起离开。反正你们俩交情好,同进同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贾玖答道:“是。父亲,女儿明白了。”
贾赦又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本事好,只怕到了猎场上,寻你打猎竞技的人可不少。要记着,用最为寻常的弓箭,箭矢也必须是没有记号的,不然,别人拿了跟你一模一样的箭矢射了不该射的猎物,你就是有嘴都说不清。这事儿,董家人最是明白。倩儿和清儿虽然是我们家的养女,可他们的亲祖母到底是董家的女儿。到时候,让倩儿清儿两个跟董家那边暗示一下,他们会帮忙的。”
“是,父亲。”
贾赦道:“再来就是太上皇那边。无论如何,你嫂子也是太上皇娘舅家的人,太上皇说不定会以这个为借口,将你召过去问话。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大大方方地去便是,不过,一定要跟长乐公主打好招呼,让他去救场。当然,若是你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的关系好,这两位公主愿意帮你,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那些宫人,可以倚仗,却不能倚靠。你对他们有恩,可是他们的性命却是掌握在上头的手里的。明白了吗?”
贾玖点了点头。
贾赦又交代了许多话,这才放女儿离开了。
长乐公主在荣国侯府里住了不少日子,等邻近秋猎的日子,这才带着贾玖回了宫。不过是略略修整,贾玖便坐着全副的郡君仪仗,排在郡君队列中的第一位,跟着大部队出发了。
半路上。贾玖应长乐公主之邀,爬上了长乐公主的銮驾,就连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也挤了过来,四人将随侍的宫女太监撵下了车,窝在车子上打叶子牌。
就当贾玖又输了一枚金瓜子的时候,忽然听到兰陵长公主问他:“贾郡君,本宫听说。你已经参加道门考核了。可有此事?”
“劳公主动问。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嘉善长公主连忙拉兰陵长公主的袖子。兰陵长公主看了看这个对自己摇头的妹妹,叹了口气,却还是开了口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了。听说,若是你通过了这次考核,你就要选择道侣了。可有此事?”
贾玖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之前臣女用各种理由婉拒了玉清山上的安排。可若是这次通过了考核。就是师长们再纵容臣女。可是规矩在那里摆着,臣女是不大可能推脱得了的。”
兰陵长公主忽然正色道:“那你会选颜洌颜公子吗?”
贾玖一愣。忍不住去看嘉善长公主,却见嘉善长公主早就涨红了脸,低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呢。
虽然嘉善长公主的年纪不小了。可作为皇家公主,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尴尬的。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他们要打叶子牌的缘故,已经将宫女太监都打发了出去。现在这车子里面只有他们四个人,外面的马蹄声也大,倒是不怕被人听了去。
可饶是如此,嘉善长公主还是羞恼不已,恨不得自己面前有个洞好让他钻进去。
贾玖这才转过脸,道:“若是臣女这次能够通过考核,那么,从此以后臣女便是道门的金衣道子,臣女就是要选道侣也必须先从银衣道子中选择。实际上,颜师兄至今还只是银衣道子候补。所以,如果臣女通过了考核,除非出现不可抗力的意外,否则,臣女是不可能选颜师兄的。”
欢喜的颜色立刻出现在嘉善长公主的脸上。
倒是长乐公主听到贾玖这样说,忽然道:“本宫听说国师是银衣道子。”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一旦臣女通过了考核,就只能从几位师长中间选择道侣。这也是为什么臣女一直拖延考核的原因。”
兰陵长公主这才明白。他迟疑了一下,道:“若是事情真如你所说。等你通过考核之后,玉清山上应该回给出解释。”
贾玖点了点头,道:“回公主殿下,具体的细节,臣女尚不清楚。只是风闻,通过考核之后会提辈分。具体如何行事,臣女也不知。只是,臣女是正经献过拜师茶的。如今这样,实在是叫臣女为难。”
兰陵长公主道:“原来如此。确实。如此之事,的确有悖常理,叫人为难。”
正说着,忽然车子一晃,停了下来。兰陵长公主立刻用扇子敲了敲车窗,道:“何事?”
“禀公主殿下,前面的琴美人吐了,得了万岁的允许,下车透气。”
话未完,就听见兰陵长公主道:“区区美人,仗着宠爱居然越过众妃嫔,甚至越过本宫,走在了本宫的前面!”
长乐公主连忙道:“姑姑!这琴美人是跟着父皇的銮驾,既然父皇允许了,我们就莫要苛求这位宫人出身的区区美人了。”
嘉善长公主道:“宫人?这琴美人原来是宫人?”
打听得贾玖通过考核之后有可能选颜洌为道侣,嘉善长公主是又是高兴又是辛酸。高兴的是,颜洌那么好的人,终于不用孤老了。辛酸的是,自己贵为公主,终究是与自己的心上人有缘无分。
嘉善长公主原不曾准备现在就跟贾玖见面,也不曾想过要问这些事情,可是,他还是没能扭过姐姐兰陵长公主。他几乎可以说是被兰陵长公主绑到了长乐公主的车架上。
因为颜洌的事儿,嘉善长公主心烦意乱了好阵子,自然忽略了许多事情。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道:“没错,这位琴美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宫人出身!即便是在进宫之前,也不是什么体面的身份。那个贤德妃,姑姑们还记得吗?这个琴美人原来是贤德妃的心腹,是他打宫外带进来的贴身丫头。结果贤德妃一死,这个丫头就踩着他的主子的尸骨上来了。”
贾玖一愣,道:“抱琴?”
兰陵长公主道:“贾郡君知道这个女人?”
贾玖道:“回公主的话。臣女的那个堂姐是打小在祖母跟前大的,因为嫡出,祖母对他的期望很高。若不是当年皇后娘娘赐名,只怕等臣女上册子的时候,就要跟着堂姐的乳名取名字了。可饶是如此,不仅臣女的堂妹,甚至宁国府那边的宗族嫡支的四妹妹,因为贤德妃生母当初的算计,哄着老太太顺着堂姐的名字取了乳名。不仅如此,就连我们姐妹身边的四个大丫头,也是一套。堂姐身边有个抱琴,臣女身边就有个司棋,堂妹身边便有个侍书,四妹妹身边就有个入画。而且都是贴身大丫头。老实说,臣女刚开始的时候是不高兴的。只是臣女身边的那个司棋,原是母亲陪房的外孙女儿,又是祖母亲自取的名儿,臣女是撵走不好,改名儿也不好。后来到底寻了个由子,让这丫头去照顾舍弟了,前些日子,这个司棋也嫁了,嫁的还是他自己的表弟,是个良民。至于这个抱琴,他进宫的时候,臣女年纪还小,如今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更不要说他的性格为人。”
兰陵长公主道:“之前长乐不是出宫去找你么?怎么没跟你说?”
长乐公主道:“姑姑!我好端端的,出去是透气儿的,哪里耐烦说这个?”
兰陵长公主道:“看见了没。能把长乐气成这个样子,可见这个琴美人的手段。”
长乐公主道:“不过,又是一个季淑妃罢了。只是这女人连季淑妃都不如。季淑妃好歹面具戴得好。若不是父皇查内府查到季家头上,季淑妃说不定还在妃子的宝座上坐着呢。倒是这个琴美人,才得了位分,就张狂起来。”
贾玖愣了愣,道:“这个琴美人是最近才起来的吗?”
“是啊。”
“这就奇怪了。”
长乐公主一听,连忙问缘故。()
第72节 旧恨
贾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当初,臣女那位堂姐进宫进得稀奇,上位就更稀奇。如今这位也是。谁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事儿。臣女现在倒是庆幸了,当初家父更是被那边吓破了胆,使了无数的力气,好歹分宗出来。不然,将来有什么事儿,还不知道会被连累了去。”
长乐公主一愣,继而脸色也不好看。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个琴美人怕是掌握了什么,或者说当初贾元春上位,可不一定是借了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之间的那点子事情的光了。也许,这四王八公之家背后还有被的缘故。
兰陵长公主道:“你可知道?”
贾玖摇了摇头,道:“当年没有分家的时候,祖母就听那边的,家父在家,也不过是个样子罢了,大多数东西,家父都不知道。若是父亲知道,这次秋猎,父亲不会跟不跟臣女交代。”
“你父亲什么都没有交代?”
“是的,公主殿下。父亲只是交代了些,猎场之上,谁动什么样的猎物都是既定的,要臣女记得礼让。还说猎场上贵人多,要臣女不要随处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其余的,父亲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嘉善长公主喃喃地道:“你父亲也不知道么?”
贾玖答道:“恐怕,这背后有什么,父亲还真不清楚。”说着,又顿了顿,道:“其实说起我们家的事儿,还是因为我们家跟着太祖皇帝起兵,又因为太祖母照顾过年幼的高祖皇帝。这才有了我们家后来的富贵日子。与四王八公虽然是老交情,可是,因为当初太祖母拒绝了许多封赏的缘故,所以当初我们家跟同为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关系并不是很融洽。至少,太祖母在的时候便是如此,也是如此教导父亲的。因此,在那些年里头。四王八公之家往来的。多是二叔二婶那边,跟我父亲这边却没有什么交情。就是送礼,也多是送给二叔二婶的。知礼的。还记得我父亲的那份要比二叔多三成,不知礼的,干脆就送一模一样的,或者那边直接超过我父亲。甚至有的时候,干脆只有那边没有我父亲的。更不要说什么金陵四大家了。”
长乐公主一听。道:“可不是。你们家跟史家的关系,也不过是因为你祖母是史家的女儿罢了。可若是说王家和薛家,那根本就是借着那王氏的亲事,这才搭上来的。”
比起什么史家王家薛家。长乐公主自然是站在贾玖这一边的。之前,外面不是没有人说,贾赦这边独善其身、冷血无情什么的。甚至有人说贾玖踩着亲戚的血上位,就连兰陵长公主。哪怕理智上也认为贾玖其实没有做错,保护自己的父亲、保护自己的家人更没有错,可从情感上来说,听多了这样的事儿,对贾玖自然是很难一直会保持着那种良好的感觉。
兰陵长公主便是如此。
在听多了各种有关贾玖的事情之后,兰陵长公主对贾玖的评价并不是很高。也许事情发生的那会儿,他的确觉得贾玖如此行事,是因为无奈,是因为年少冲动,所以才采取了极端的手段。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尤其是看到王家和薛家的现状,看到史家被甄家牵连,贾赦一家子却是从来不开口求情,兰陵长公主不免觉得贾赦一家子太过冷酷。
王家和薛家也就算了,若是因为王夫人是王家的女儿,如果因为薛家的主母是王夫人的姐妹,那么,荣国侯府里不伸手帮忙,那也就算了。可史家呢?那可是贾母的娘家,贾赦亲娘舅家。哪怕上面的长辈们已经没有了,史家两位侯爷也还是贾赦的亲表弟。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史家落难的时候,贾赦不肯帮忙求情,实在是冷酷得可以。即便有人跟兰陵长公主说,贾赦是个胆小鬼,所以才不敢求情,兰陵长公主是不信的。
因为对贾赦的感官不好,因为这两年来,荣国侯府这边的表现,让兰陵长公主对贾玖的看法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对于侄女长乐公主一直站在贾玖那边,帮贾玖说话的行为,兰陵长公主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府上太夫人,大小王氏,都不过是女流之辈,又能够有多大能耐?还能掀得起大波浪来不成?”
长乐公主一愣,嘉善长公主却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虽然说一个家族要立起来,靠的还是家里的男人们,而且只靠一个是不成的。可若是坏事儿,一个女人就够了。他们家不就是如此吗?”
嘉善长公主比兰陵长公主年纪还小些,有些事情,兰陵长公主经过过,嘉善长公主却只能从别人嘴里听说,而且还是支离破碎的。比见识,没有经历过老义忠亲王之事的嘉善长公主当然是比不过经历过的兰陵长公主的。可论人生经验,嘉善长公主却比长乐公主年长许多,经历自然也多了许多。
嘉善长公主指着贾玖道:“看他们家就知道。他们家兴起靠的是这孩子的太祖母?谁都知道,贾家兴起,靠的可不是那位顾氏太夫人,而是家里的男儿血战之功。不然,他们家也不过是另一个甄家罢了。顾氏太夫人去世之后,他们家又连连办丧事儿,等史氏上了台,没本事不说,还野心勃勃,不知道让家里的男儿上进,却动那歪门邪道,想靠着女人上位!”
听嘉善长公主这么说自己的长辈,贾玖怎么也该表示一二:“公主殿下,那也是当时时事所迫,……”
嘉善长公主打断了贾玖的话:“这才是我最想说的。你家那位老太太,看着是一团和气、养尊处优的模样,可实际上,着实心大。不说别的,就说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够尊贵了吧?最多也只能是管着这内廷的一亩三分地。不要说把手伸到前朝去,哪怕对内府的官员升迁多问两句,也要担着不是。可你们家那位,也不仅仅是要在家里一言九鼎,就连外头的事儿也想插手。原本你太祖母和你祖父弄得一手好棋,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不说。还连家风都败坏了。如果不是你父亲壮士断腕、另起炉灶。只怕你们家就跟甄家一起倒霉了。”
长乐公主原以为这个姑姑也是在抱怨贾家事,听到最后,方才知道。这个姑姑明着是数落,可实际上还是为贾玖说话。
长乐公主连忙道:“可不是。甄家那会儿,宫里不是有人想着为甄家说话,好在太上皇那边露个脸么?结果。没讨到好,把自己家倒是赔了进去。”
长乐公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知道,他说的其实就是吴妃和周妃。这两个居然想两头讨巧,结果被皇帝甩了脸子,就连到手的贵妃之位也没了。贵妃的朝服礼服冠带金册金宝。都被收了,还被禁了足。这次秋猎,这两位就没有来。
嘉善长公主道:“甄家在江南势大。甚至把手都伸进内宫里面来了。他们家一出事儿,万岁身边有好几位妃子求情。都落了不是。如今,也只有皇后稳如泰山了。”
兰陵长公主道:“我们这位皇后,从来就是不多事儿的。虽然脾气急了些,可好歹知道分寸,可换了别人,就不一定了。”
长乐公主一愣,嘉善长公主倒是知道,兰陵长公主说的,正是前面的那位元皇后。
那位元皇后,虽然贤德,可仗着原配的身份,可没少做为自己的娘家兄弟们要官的事儿。对比之下,当今这位皇后,不但没有为娘家要过官不说,只要别人不对他的孩子动手,这位皇后一贯是不管事儿的。
也亏得是如今这位,若是换了那位元皇后,大概又要摆弄他的那张嘴,左右朝局了。
嘉善长公主道:“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朝里又多要多一桩事情罢了,哪里还有这么安生?”
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的金枝玉叶,只要有点脑子,哪个对权力二字不是深有体悟?尤其是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两位,更是看多了。
他们很清楚,那位元皇后也亏得死得早。若是他活到现在,凭着他对皇帝的影响力,凭着他娘家那一串儿实权的官,只怕都落不到好。而元皇后的娘家,也亏得元皇后没有皇子留下来,不然也是被抄家灭族的命。
这样一想,反而觉得如今这位经常为着一点儿小事儿就大惊小怪,甚至还有些一惊一乍的皇后娘娘不那么可笑了,甚至还有了一丝大智若愚、高深莫测的味道来。
也是,如果没有一点手段,能让太上皇点头,让当今皇帝把他扶了上来做皇后?如果没有一点手段,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得这么久,还生了两儿一女三个孩子?
兰陵长公主道:“说起来,我们的嫡皇子也快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什么打算?”
长乐公主笑道:“还能什么打算?冷着呗。”
兰陵长公主一愣,嘉善长公主连忙提醒他。
原来,当今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的十多年里面,一直没有生养,反而是成为皇后之后,连着生了三个。而元皇后的那位嫡公主,出嫁之后,头一胎就生了个女儿。论年纪,正好跟当今皇后的长子同龄。前些日子,这位嫡公主进宫,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跟皇后提起了嫡皇子的婚事,还说了什么亲上加亲,让皇后十分生气,将之赶了出去。
长乐公主道:“这位三姐姐,可不是糊涂了,居然还跑去父皇跟前哭诉,让父皇雷霆大怒,对着母后大发脾气,结果母后直接就问父皇,是不是应该顺着大公主的意,让弟弟学汉惠帝娶了外甥女儿。父皇方才不说话了。”
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皇帝和皇后生气,可也就是那阵子罢了。可回过头来,等皇帝得知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怕就要彻底厌弃了元皇后的留下的这位嫡公主了。
贾玖答道:“也许,当时这位公主殿下指的是另有其人。”
长乐公主答道:“不管是谁,也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娘家。皇后娘娘也就早就放出话儿来了,他的儿媳妇绝对不会要他娘家那些堂兄弟、族兄弟家的姑娘。哪怕是姻亲都不行。甚至连着几次宫妃大选,都将娘家姑娘的名字直接划了去。为此,皇后娘娘的娘家可对皇后娘娘着实咬牙切齿呢。”
嘉善长公主道:“可不是。皇后娘娘没有亲兄弟,即便有堂兄弟,也多是不亲的。他这样做,名声也得了,家族也安生了,没有什么不好的。”
在宫里,越是闹腾,死得越快。
其实在很多时候,宫里跟寻常百姓家没有什么不同。是否安宁,却看一家之主,也就是当今皇帝。如果皇帝是个脑子清楚的,宫里的女人自然是安分守己、乖乖地呆着。可若是皇帝是个脑子不清楚的,那宫里就八仙过海、有得闹了。
兰陵长公主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几个人,可没有这个福分。”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是寡妇,无儿无女,独居在公主府,跟夫家的关系也淡。长乐公主甚至连他们都不如,贾玖更不要说。别人家宅热闹,对于他们几个来说,却也只是别人家的事儿罢了。
兰陵长公主转头对贾玖道:“贾郡君,这一次,本宫那位好姐姐,端荣长公主可也跟着来了。你可要小心。”
“端荣长公主?”
贾玖一愣。
这位长公主出嫁之后就向着草原,为草原争取到了长乐公主这位万岁亲生女儿做和亲公主不说,他的儿子还特地绕道安远卫,为狄人南下打开国门。
这样的一位公主,论理,应该被幽禁起来才对,上头怎么会允许他参加秋猎?不怕出事吗?
贾玖不禁糊涂了。
马车一晃,又开始行驶起来,只是不知道谁叹息了一声:“他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呢。”()
第73节 冷遇
端荣长公主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处说,不过是太上皇年纪大连累,越发记挂着小儿子和女儿们,因此特地把端荣长公主叫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往大里面说,这未尝不是一个讯号,对当今万岁施加压力。
这几年,万岁用长乐公主的遭遇,压下了朝廷里面的一部分臣子。除了王子腾之外,还有好几个臣子,都是用疑似逆谋、资敌、疑似通敌卖国之类的理由清理下去的。皇帝这边只有王子腾一个,可太上皇那边却有好几个,偏偏皇帝给出的理由,太上皇还不能躲说什么。
要知道,皇帝是现任,太上皇却是前任,无论是现任也好前任也罢,对于他们来说,大齐就是他们的。有人想挖大齐的国土,就是剥削他们的财产,这样的事情,他们如何能忍?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女儿也不成。
长乐公主之所以得宠,是因为他是皇帝告知世人君王的权力和疆土不可冒犯的重要标志,端荣长公主不得宠,甚至过着深居简出、连年节都不得进宫的日子,原因就是因为他背叛了皇家,企图让自己的儿子割据大齐的国土。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可不会在乎端荣长公主当年也是被逼着嫁到草原上做了和亲公主的。
可以说,同为和亲公主,端荣长公主跟长乐公主的待遇根本就是天上掉下。端荣长公主不年轻了,他的丈夫死了,儿子也被杀了,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结果,皇家没有一点表示不说。甚至下面的奴才还敢克扣他的份例,以致于端荣长公主不得不靠着典当过日子。
对比之下,长乐公主虽然也没有丈夫没有儿子,却是长乐公主自己选择了单身,甚至只要长乐公主不粥官鬻爵,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不会约束长乐公主,就是给长乐公主的待遇也都是上上份儿的。跟嫡出的公主都差不了多少。
这些年来。虽然宫里的人都不大提起端荣长公主,但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端荣长公主多的不好。而长乐公主十分清楚。这位姑母心中的恨意,就跟他的处境一样,随着时间的发酵而愈演愈烈。
长乐公主从来不会认为端荣长公主会悔悟,因此对端荣长公主也多有提防。如今。端荣长公主再度回到人们的视野中,长乐公主可不会认为。这个姑母会放下自己儿子的仇恨。
长乐公主认为,按照端荣长公主的性子,即便不会将怒火和恨意对准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也会将仇恨的目光转向自己跟贾玖。
尤其是贾玖。要知道。端荣长公主的儿子可是死在贾玖的手里的。
得到长乐公主的提醒,贾玖特别注意了一下这位曾经在京师里风光无限的端荣长公主。出乎意料,端荣长公主打扮得甚为出彩。虽然衣料的样式不是时新的,但是色彩鲜明。头上的首饰也不是时新的,却也光彩照人,加上抹得恰到好处的胭脂,让端荣长公主虽然比不上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两位,却也不失皇家公主风范。
甚至在傍晚修整的时候,端荣长公主看到跟着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一起的贾玖,还很客气地跟贾玖问好。
端荣长公主那异常平静的态度,不止贾玖高度警惕,就连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的感觉也很不好。
甚至兰陵长公主也嘀咕了一句:“端荣姐姐今日好些古怪。”
嘉善长公主点了点头,附和道:“没错,太平静了些。叫人看着心里惶惶的。”
长乐公主听说,连忙道:“玖丫头,你今日也别回去了。跟我一起住着。”
贾玖道:“长乐,这不合规矩。”
长乐公主道:“你原是应我之请,这才参加这次秋猎的。我多照应你些,也是应当的。再者,今日,端荣皇姑母的样子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有你在,我也能睡个安稳觉。放心,母后也是知道我的,断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儿,就要你回去睡。”
贾玖听了,也不拒绝,只说谢过公主殿下的好意,就跟长乐公主去了他的帐篷。
秋猎场距离京师有点远,所以路上就要好几天。所以,哪怕是皇帝,也不得不住在帐篷里面。
长乐公主的帐篷,自然是符合他的身份的。无论是规格还是摆设,都十分符合规范。就连要水梳洗,长乐公主也是在几位姑母和嫡姐的后面。不过长乐公主得宠,因此,下面的人也十分奉承,不但长乐公主能够洗浴,就连贾玖也能有干净的水。
可长乐公主看到贾玖居然只有那一脸盆水,十分不高兴:“下面的人怎么办事儿的!居然就只给你这么一点水?这是够洗脸的,还是够泡脚的?”
说着,就要打发太监去厨房。
贾玖听了连忙道:“出门在外,自然有些不方便。这次秋猎,上上下下多少人,这会子都要水,哪怕是厨房里面人够多,这会儿只怕还忙不开呢。我有这一盆水就够了。要不然,公主那澡盆子里的水分一脚盆与我,我擦擦身子就成了。”
长乐公主知道贾玖说得在理,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怒火。他也知道,贾玖说得在理。按照身份,贾玖也只是一等郡君罢了,在这队伍里面,身份可不算高。这会儿,怕是太上皇和皇帝那边都要水要饭,烧厨房那边忙不开也是有的。
可长乐公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
他觉得怕是有人是故意整贾玖。
果然,到了晚饭时分,长乐公主的份例菜送来了,也是一样都不少,可贾玖的份例菜居然只有四个,而且没有冷菜。只有四个热菜。就是那热菜,放到现在,也都凉了。这几个热菜,一个是烧羊肉,一个是四喜丸子,一个是鱼,另外一个却是茄鲞。都油腻腻的。明明应该是热腾腾的饭菜。这会儿凉了不说,那油差不多快冻上了。
长乐公主差一点就炸了。
“来人,来人。去,给本宫好好问问,今天这烧厨房里的人是怎么了?竟然……”
贾玖连忙拦住了:“长乐,这不是明摆的事儿么?端荣长公主得了太上皇的允许。参加秋猎,下面自然有人认为。端荣长公主要起来了。可不是可了劲儿地折腾我,想讨好端荣长公主么?今日是出京的第一天,若是为了这点子事情就闹起来,就不值当了。”
长乐公主道:“玖丫头。你可是我的客人!他们这哪里是折腾你,分明是扫我的面子!”
贾玖笑道:“可是说开去,这次出京。上上下下多少人,就是长乐。你的亲姑母都来了多少个?只怕这里头吃不上热饭菜的人也不是少数呢。若是闹大了,烧厨房一句忙不过来就应付了去,可你我就要丢大脸了。横竖这帐篷里就有茶炉子,这几个菜,用茶炉子热热,一样能吃。”
长乐公主也知道贾玖说得在理,可心里还是不服气。
“哼,人家都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贾玖道:“我哪里是帮他们说话,分明是帮你说话。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忍着?就凭我的武艺,哪怕是不跟他们争,跑出去打猎,弄点新鲜的肉食打打牙祭,那还不简单?!”
长乐公主听说,这才高兴了。
其实长乐公主生气归生气,但是他的份例菜,该凉的就是凉的,该热的就是热的,十二个热菜十二个冷菜,一点儿都不含糊。长乐公主也不会让贾玖吃冷菜冷饭,直接就让贾玖跟自己一起吃。
好歹吃完了饭,漱了口,盥洗干净了,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歪在榻上说话,却不想,听见外面隐隐有骚动之声。
长乐公主连忙叫人出去打听。
过了一会儿,下面的小太监来报:“回公主的话,是,是南安王府的小郡主,为了食、水闹起来了。”
长乐公主道:“南安王府的小郡主?”
“是。这位小郡主乃是嫡出,偏偏现任南安王妃是继室,所以,小郡主就嚷着,他的嫡母亏待了他。”
长乐公主道:“本宫记得,这位小郡主今年才十三岁。”
“回公主殿下的话,这位小郡主过了年才十三岁。”
“哦?那是十二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可惜了,太沉不住气了。”
有比较才会觉得幸福。长乐公主当然知道,烧厨房亏待贾玖,那几乎等于是给自己没脸。因为整个队伍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贾玖是跟他同进同出的,怠慢贾玖,就等于是不给他长乐公主面子。
皇室中人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被人扫了面子。所以那会儿长乐公主才会那么生气。
可这会儿,事情轮到别人头上,旁观者清,长乐公主自然有了不同的看法,感触自然也不一样了。
长乐公主道:“玖丫头,方才你还说呢。这里上上下下的人极多,烧厨房里忙不开,所以怠慢了也是有的。我方才还在生气,看到这丫头如今这个样子,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若是没有你,本宫今日怕是要丢脸了。”
贾玖却道:“长乐,我记得南安王府之前吃了败仗。虽然罪过是军需处顶了,甚至连兵部都有了不是。可这南安王府到底是败军之将,安敢如此嚣张?今日的宗亲可不少呢。而南安王府到底是异姓王。……”
长乐公主道:“你是说,大家嫡女好歹也是家里精心培养的,不会如此短视,更不会在这第一天就闹出来?”
贾玖点了点头。
长乐公主眯着眼睛,忽然坐直了身子,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小丫头背后有人?或者是南安王府背后有人,故而如此?”
贾玖道:“很难说。毕竟,这事儿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可不是。最近,宫里的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了。”
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的争斗,长乐公主比谁都清楚。可是在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争斗之下,还有几位皇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把椅子呢。
朝廷之中,纯臣不少,可墙头草一样不少。更有那漫天撒网的。过去的贾家便是如此,所谓四王八公中,又一大半也是如此。到处下注,左右摇摆。就连长乐公主都厌极了他们,更不要说是上面的太上皇和皇帝了。
这样一想,长乐公主就忍不住想起了贾赦。
很早以前,长乐公主就听说过别人对贾赦的形容,那根本就是个鹌鹑,就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知道出头,只知道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醉生梦死。
换了以前,长乐公主一定十分厌恶贾赦,认为贾赦没有担当,还要靠女儿为他去争。可到了现在,长乐公主倒是庆幸贾赦的安分了。
长乐公主知道,贾赦分宗出来之后,就跟过去的荣国府宁国府的事情没有多大关系了。四王八公之家多方下注、左右逢源,到处活蹦乱跳、勾勾搭搭,将来闹出来了,自然有人收拾他们。可贾赦轻易不出门,平日里在家,就是儿子女儿、刚出生的小孙孙,要不就是古董,就是想给他冠上一个朋党的帽子,看他那副德行,也没有人相信。
贾赦鹌鹑,贾琏虽然能干,却也是交际面很窄的人物。大部分官员都有的同窗同年,贾琏基本没有。至于姻亲什么的,就更少了。
现在的荣国侯府,可是京里最少出来交际的人家了。而且理由也跟过去不同。过去是人家嫌弃贾家没有规矩,而现在,却是因为贾家的男人太鹌鹑,贾家的女人又少,唯一一个能出来应酬的少奶奶,又刚刚生了孩子。
这么一盘算,长乐公主就安心了。
看起来,这事儿是不会牵连到自己的好友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长乐公主还真的有心看戏了。
果然,这南安王府的小郡主闹起来,是有目的的。长乐公主倒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冲着贾玖来的。()
第74节 求亲
事情的起因还真的很简单,依旧是两个字,和亲。
南安王府在与茜香国对战中失利,倒是大齐颜面无存,茜香国的使者甚至在大齐的国都里面,多次公开表示,要大齐送上女人财物以补偿茜香国的损失。
要知道,当今皇帝可是坚持不和亲的。茜香国使者的要求,无疑是往皇帝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这些日子,每每提起茜香国,皇帝的脸色都是黑黑的。而导致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南安郡王和南安王府,自然是夹紧了尾巴做人。
因此,长乐公主身边的大太监何明如此道:“这两年来,南安郡王和南安王府上上下下战战兢兢,如今这位小郡主这么一闹,怕是前功尽弃。”
南安郡王的人到底比贾家多了些脑子,不像贾政王夫人两个,没有本事还一个劲儿地往上冲。至少,这两年来,南安郡王和南安王府都乖得不得了。
贾玖道:“怕是有人跟着孩子说了什么吧?这孩子好歹也是王府的金枝玉叶,如果不是另有没有缘故,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子事情闹起来?而且还是在外头,万岁的眼皮子底下。”
长乐公主道:“管他是什么缘故,反正这次南安王府是要倒霉了。之前因为皇祖父的缘故,父皇最终不得不将南安郡王高举轻放,现在,可不是让父皇找到由子了?南安王府两年多来,谨小慎微、附小做低,这番努力,就是希望父皇能够原谅他们。如今,可被这丫头给毁了。”
贾玖道:“既然是败军之将。若是能够戴罪立功,那别人还不会怎么说。可不想这戴罪立功,只想着逃脱罪责,自然是落不到好的。那孩子,可惜了。”
长乐公主道:“你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呢。本宫记得你那个表妹,跟这个小丫头一样,也是受不得委屈的。但凡有点什么。就会跟别人比一比。当初,你对你这个表妹都一般般,如今怎么有这个闲情对这个小丫头心软了?”
贾玖答道:“也不算是心软。不过是年纪长了几岁。也看开了。”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算是好姐姐,尤其是面对那位史家表妹的时候。”
长乐公主道:“哦?怎么说?”
贾玖道:“史家表妹在我家住着的时候。我才多大。那个时候,我家里也不安生。父亲是家主,二叔是客人。可是这家主不像家主、客人不像客人。别的不说,就看我那个堂弟,再看看我哥哥。不是明摆着的吗?我父亲尚且只能靠着自欺欺人混日子,更何况是我?本来,我是父亲的仅有的女儿。又是姐姐,礼让一下来客居的表妹也不算什么。可是我在祖母跟前竟然还没有他的丫头得脸。偏偏他受一点儿委屈就能够发脾气。伺候他的丫头也可以指桑骂槐的,凭什么我遇到什么事情都必须忍着,还必须对着丫头赔笑脸。一次两次可以忍的,次数多了,我难道次次都忍着?那我成什么人了?乌龟吗?那个时候,我可没有这个心气儿宽容,也没这个底气宽容。现在,到底大了几岁,不再是小孩子了,想法和对人的态度,自然也不同。”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你小时候的事儿,我也听说过。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我还有父皇在暗地里照应着,母后又是个严厉的,若是没有父皇的关注,若是没有母后盯着,我怕是跟那些兄弟姐妹一样,被活活饿死了也不知道。可饶是如此,还是受过不少气。那个时候的你,却连我也不如。好在你们家的奴才还没有到那么猖獗的地步。不然,也是个有冤无处诉的。”
关于这一点长乐公主也是有气。那位元皇后名儿上是贤良,可那元皇后在世的时候,宫里又有几个孩子?就是有那生出来的,也有被活活饿死的。
那可是当今皇帝的亲生骨肉!
除了元皇后的嫡公主之外,如今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是元皇后病弱之后、当今皇后掌权之后,方才陆陆续续出生的。若是没有当今皇后,还不知道当今会不会有儿子呢。
不说别的,光凭这一点,长乐公主就看当今皇后顺眼许多。
“都过去了,……”
正说着,却听外面传来喧哗声。
长乐公主皱起了眉头,十分不高兴:“来人,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公主。”
大太监何明连忙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折返回来,道:“禀公主殿下,还是南安王府的小郡主。南安王妃亲自劝说继女,却不想被小郡主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小郡主说,若是家里想用他和亲,他干脆拿绳子吊死了自己。还……”
长乐公主便道:“他若是真敢自杀,我还服了他。还有什么?说。”
何明道:“回殿下的话,南安王府的小郡主还提到了贾郡君,说,说贾郡君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食双俸儿的,说,若是贾郡君和亲,说不得茜香国更满意……”
长乐公主听了,当即就气笑了:“我当他能说些什么呢?却原来是这样的话。若是要拿玖丫头和亲,这里有现成的晋国皇子,还有那碎岛使节和虎视眈眈呢。”
何明连忙道:“回殿下的话,边上也有人这么说,想不到那小郡主居然道,那让碎岛之人先灭了茜香国,岂不是更好。”
长乐公主的脸忽然放了下来,寂静蔓延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长乐公主道:“想和亲,且不说和亲之事最后能不能成。就是那些人最后让父皇改了主意,父亲也宁可把我再嫁一次,也不会拿玖丫头去赌的。这些人算计到玖丫头头上,也不怕父皇生气!”
何照道:“公主殿下英明。”
长乐公主道:“本宫英明什么呀?本宫不英明!这些人哪里是算计玖丫头,分明是算计本宫!”
打小长乐公主就是一个人在深宫里面孤零零地长大的。身边没有一个交心的人。结果,才刚刚成年,就被送到了草原上,经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方才借着贾玖逃了回来。贾玖哪里可不仅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更重要的是,贾玖会为他着想。却从来不会跟他开口要这个要那个。更不会向他为家人为别人要官。相反,贾玖却能够体谅他的遭遇,也能够体贴他。让他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
跟他这样的金枝玉叶,又有几人有这样的福气,能有这样的朋友?
南安王府的小郡主拿着贾玖说事儿,哪里是看不起贾玖。分明是看不起他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眯起了眼睛,道:“碎岛玄舸就在天上飘着。父皇也好,皇祖父也罢,都不敢得罪了碎岛使节,生怕人家生气了。就把京师给烧了。这个小郡主的话说得还真是轻松,就不知道皇祖父和父皇会怎么处置。本宫就等着看好戏了。”
长乐公主可不相信,在这队伍里面。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就没有耳目了。
果然,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太上皇和皇帝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太上皇听了,手里一顿,道:“那个小丫头真这么说?”
暗卫道:“回陛下的话,是。”
“说贾郡君一把年纪了嫁不出去?还说给贾郡君赐婚是给他恩典?这个小丫头的嘴皮子还真是利落。”
暗卫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明明是秋天,天气也十分凉爽,可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太上皇道:“朕知道了。你且退下罢。”
那暗卫头领连忙应了,立刻退了出去。出了这帐篷,他依旧是个普普通通的内侍。
皇帝那边也得了消息,当场就把脚盆给踢翻了。
“好、好、好,好个南安王府,上次兵败,朕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咬牙忍了。结果,他们不知悔过,居然要贾郡君和亲。有贾郡君在,敌得过北面十万大军!朕有这么蠢,把这么个人送给外人么?!”
当即下旨,南安郡王御前失仪,降爵三等,从此以后,南安王府不再,大齐有的,也只有南安伯罢了。南安郡王的爵位降等,南安王妃的品级自然是跟着下降,不再是王妃,而仅仅是一个二等伯爵的伯夫人了。
而皇后得了皇帝的话,立刻就将南安王府的女眷们的品级降了下来。不仅仅是现任南安王妃,就连南安太妃也跟着成了南安伯太夫人,更不要说那位小郡主了。
那小郡主这才知道怕了,可太迟了。当天晚上,他就被他父亲拿着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顿,连夜送回了京师。结果,因为伤势严重,又没有及时请大夫,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这么没了。
可现在的南安伯还是不满意,甚至迁怒了小郡主的同胞哥哥,理由是这位小世子连自己的妹妹都管不好,如何能够中兴家业?想废了这个长子,让继室的儿子继承家业,因此处处看这个长子不顺眼,很快就让这个儿子抑郁成疾。
南安郡王世子,不,南安伯世子打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教导着,说他们家已经是异姓王了,不可能再往上升,所以,他不需要太出色,只需要风雅就可以了。可不想,一招风云突变,妹妹口出无状,连累了家里,甚至连父亲都放弃他了。对于这位刚刚娶妻的少年郎来说,就跟天塌了,没有什么两样。
南安伯世子又不是他的继母弟弟,他的继母弟弟可是从小就被教导着,要靠自己,所以读书很用功,靠着自己的本事,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童生了,对比之下,南安伯世子除了世子之位,什么都没有。因此引发了一连串事情。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南安郡王被贬谪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秋猎队伍。现任南安伯明明心里懊悔的要命,却还要顶着笑脸,面对明着是来探望、实际上却是来取笑他的人,也因为这样,南安伯的情绪越发失控。在外人面前还端得住,可在人后,可没少责罚南安伯世子。
等消息传到长乐公主面前的时候,南安伯世子已经继妹妹之后,被送回了京,连带着,世子夫人也跟着回京了。
长乐公主听说之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道:“这个南安伯莫非是蠢的?他责罚女儿也就算了。毕竟他女儿口出无状也是事实。可拿着儿子这么作践,他到底是在儿子身上逞威风,还是借此质疑父皇的决定?”
何明抬头,看了看贾玖,方才道:“公主殿下,现任南安伯夫人是继室。”
长乐公主道:“这么说来,这又是一桩为了爵位家业闹出来的事儿喽?”
何明道:“回公主殿下,此事,奴才并不清楚。”
长乐公主挥手让何明退下,道:“玖丫头,这事儿,你怎么看?”
贾玖摇了摇头,道:“还能怎么看?万岁若是气过去了,想饶就饶,想罚就罚,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若是说这夺爵是因为一个小姑娘口出无状,万岁这才恼了他的家人,岂不是让人笑话。”
长乐公主道:“可那南安伯不会这么想。说不定,他就是希望父皇的头上顶着这么一顶帽子呢。”
长乐公主说完,忽然坐直了身子,看了贾玖一眼,这才笑了:“说不得这就是人家背后打的主意。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算计到了父皇头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长乐公主依旧把贾玖带在身边,两个人同进同出。除了每日按时去给太上皇后、太上皇后、皇帝、皇后请安,他们俩都十分安静地呆在长乐公主的帐篷里面。如果不是长乐公主和贾玖的随从定时去取食水,只怕别人都要忘记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人了。
果然,到了猎场不久,就传来消息,那位晋国皇子,居然向皇帝提亲,而提亲的对象,居然是贾玖。同时,碎岛使节也为自己的王求亲,对象一样是贾玖。()
第75节 不和
消息传到贾玖的耳朵里面的时候,贾玖跟长乐公主一起,都在皇后娘娘跟前。当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去看长乐公主的脸色,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而长乐公主的脸,也正如大家估计的那样,立刻就黑了个彻底。
长乐公主眯着眼睛,微微一挑眉,冷冷地道:“早在本宫打草原上归来的时候起,父皇就当着文武百官和将士们的面发了誓,从此之后,我大齐不再有和亲之事。犹言在耳,怎么进来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提和亲?”
言下之意,皇帝若是答应和亲,那就是等于颜面扫地了。
这可不是交付出去一个女人两个女人的问题,而是很有可能影响到皇帝的威信,甚至是有可能引起朝局变化的大事。如果是别的事情,那也就算了,可皇帝前面才当着文武百官和将士们的面发过这样的誓言,现在若是打破誓言,那日后文武百官只怕都不会把皇帝的话当成一回事情,说不定日后皇家要指挥将士们都会有难度。
这可不是小事儿。
皇后娘娘也道:“可不是这话。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明明那些蛮夷、海寇必须死人才能够从我们大齐得到财货,若是和亲,他们的人倒是得到了补偿,我们大齐的将士百姓倒是白死了?这样的和亲,跟资敌又有什么两样?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说到最后一句,皇后的脸色也放下来了。
因为皇后很清楚,一旦违反了誓言,很可能让皇帝永远失去君王的权力。
那传话的小太监连忙道:“回娘娘的话,事情是从南安伯的事儿起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几位大人在说南安伯的事儿,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理国公,也不外乎这几家而已。不想,却是让晋国皇子听到了,晋国皇子一开口。碎岛使节可开了口,那碎岛使节还,还说……”
“还说什么?”
“回娘娘的话,那碎岛使节说。自古以来,碎岛血脉不外流,贾郡君既然能够种活碎岛王树的树枝,毫无疑问,便是碎岛王族血脉。所以。碎岛使节说,不论以何种名义,贾郡君都必须回到碎岛。这是碎岛国本。”
这下子,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停留在了贾玖的脸上。
不知是谁,只知道是某个小妃子忽然嘀咕了一声:“原来如此。”
也那诰命夫人不明白的,被折磨一提醒,都恍然大悟。
之前贾郡君年纪还小的时候,人们都以为,这位贾郡君将来少不得是位贵人,自然是可了劲儿地巴结奉承。后来见他硬生生地被耽搁成了老姑娘。就有人避着他走。如今看来,可不是目光短浅?
哪里是人家不够好!
哪里是人家被宫里嫌弃!
分明是迫于碎岛的压力,不得不如此。
帐篷里面寂静得可怕,众多的妃嫔、诰命更是大气不敢出。
更不要说长乐公主了,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因为国本这两个字,一层含义是祖训,或者叫做基本国策。皇帝当众发誓,不再和亲,这便是国本,不但当今皇帝。只要日后继位的,是当今皇帝的儿孙,都必须遵循这一条。
国本的另外一个含义,则是储君。
也难怪长乐公主的脸色吓人了。
也难怪帐篷里面的人都不敢开口了。
皇后娘娘道:“贾郡君。本宫听说,你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是这样吗?”
贾玖连忙起身,长跪道:“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碎岛贱女的传统由来已久。在碎岛,女子只有两个用处。其中一个,就是生祭。以女子的鲜血浇灌树木,以女子的血肉为肥料,碎岛的这个传统由来已久。哪怕是王族也不例外。”
听到贾玖的话,帐篷里的妃嫔、诰命们又是小动作不断。这些贵妇人们互相打眼色,却不敢动手动脚,更不要说发出声音了。
皇后道:“原来如此。怪道呢。本宫之前也好奇,既然是出身王族,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好端端的,怎么会离开故土。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
说着,皇后转脸又问:“后来呢?”
那小太监道:“回娘娘的话,万岁本来想寻荣国侯,不想荣国侯这次没来。梁相国本来还说,贾郡君既然不是待选的秀女了,他的婚事自然是由荣国侯负责。不想,晋国皇子和碎岛使节都不肯,只说这是军国大事。晋国皇子还说万岁平白无故地耽搁了贾郡君的青春,实在不地道,对不起贾郡君的功绩。”
“嗯?”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很清楚,皇帝表面上还好,可私底下十分执拗,性子甚至可以说还有些软弱。不然,皇帝也不会上位十多年之后,还被太上皇压在头上了。
皇后很清楚,当时皇帝会有什么反应。
皇后道:“然后呢?”
那小太监道:“回娘娘的话,后来国师过来了。国师说,当年,贾郡君第一次参加大选的时候,国师就以道门的名义跟万岁做了约定,要求贾郡君在二十岁之前,就必须参加一次道门金衣道子考核。因为各种原因,贾郡君如今还在考核之中,因此才至今没有婚配。至于大选一事,国师称,纯属巧合。”
皇后点了点头。
国师对皇帝的影响力,皇后从来都是知道的。皇后也知道,经过此事之后,又或者晋国和碎岛对大齐施加压力,那么,事后皇帝只怕会更加依赖道门、依赖国师。
皇后道:“原来还有这种事情,本宫倒是第一次听说。”
帐篷里的气氛也轻松了下来,也有人凑趣道:“当日,贾郡君得到道门青睐,不知道有多少人得了红眼病。谁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呢?可见有得有失。”
也有人道:“可不是。这几年,不少人可都在背地里笑话贾郡君,唯有公主殿下待贾郡君一如故往。日后贾郡君通过了道门考核,只怕这些人又有在背后艳羡不已了。”
忠顺王妃忽然道:“贾郡君,我听说,你若是通过了道门考核。就要上玉清山,并且在道门挑选道侣了。是也不是?”
贾玖想了想,道:“道门并没有明文要求,每位道者都必须呆在玉清山上。至于道侣。其实我当初成为金衣道子候补的时候,就可以在现有的银衣道子候补里挑选道侣了。不过,我没有这么做而已。道门讲究一切随缘,并没有明确规定此事。”
“原来如此。”
忠顺王妃说着,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嘉善长公主一眼。
忠顺王妃以为他的话一定会引起嘉善长公主的震动。却没有想到,嘉善长公主根本就不为所动,而是直接转头跟兰陵长公主说话去了。
他不知道,在出发的第一天,兰陵长公主就带着嘉善长公主就找上贾玖,把事情说开了。
边上的北静王妃被忠顺王妃碰了碰手,只得开口道:“娘娘,臣妾听说,颜公子也是银衣道子呢。”
原来的南安王妃、现在的南安伯夫人听说,连忙道:“可不是。之前颜公子的两位侄儿刚刚娶了贾郡君的两位侄女。若是能够亲上加亲。也是喜事儿一桩。”
忠顺王妃笑道:“怎么,你想做媒?”
南安伯夫人道:“我就是有这个心思,又哪里有这个体面?将来能讨一杯喜酒,我便心满意足了。”
果然,他们几个人的话引起了嘉善长公主的注意。嘉善长公主到底是皇家公主,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仿佛这几个人说的事儿跟他全然无关一般。除非是刻意留心,没有人会注意到嘉善长公主手里微微发皱的帕子。
忠顺王妃、北静王妃、南安伯夫人这几个人的意思,皇后一目了然。不过,事关皇家公主的闺誉。嘉善长公主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小姑子,皇后也不可能让别人当众给嘉善长公主没脸。
皇后只得道:“你们即便是有心,也要看贾郡君最后的考核。贾郡君,对于道门的考核。急有几层把玩?”
贾玖想了想,道:“回娘娘的话,道门的考核也只有道门上层才知道。老实说,臣女的心中也没底。说不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对臣女的考核了。至于这评价。道门的评判与世俗不一样。若是说把握,臣女还真没有,只能尽力而为。”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个实诚的。”
南安伯夫人道:“那本夫人就在此先恭贺贾郡君马到功成了。对了,若是贾郡君通过了考核,有人怕是要伤心难过了吧?”
南安伯夫人如今不过是位伯爵夫人,又不是王妃,更不是皇家宗亲,在得到允许之前开口,未免失礼,就连皇后,都忍不住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皇后皱眉的,是南安伯夫人的失礼,可在其他人的眼里,则是在为南安伯夫人挑破了长乐公主跟贾玖之间的之前而不悦了。
磨镜之缘跟结契一样又不一样。结契之事,跟寻常的往来是有明显的分别的,可磨镜之缘却很难界定,而且比结契更加难以杜绝。
毕竟,闺阁之中,除了女子,就只有女子。若是一定要指认、杜绝什么磨镜之缘,难道要将丫头换成太监?
所以,只要没有跨过那条线,世人对于某些事情都是十分宽容的。
就以贾玖跟长乐公主之事为例,长乐公主经过草原上的噩梦之后,对|情|事十分厌恶,甚至到了闻到那个味道都会呕吐的地步。所以,长乐公主和贾玖相交,也十分亲密,甚至是同进同出,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玖根本还是个姑娘。
因此,哪怕有人恶意揣摩长乐公主和贾玖,可有经验的人、经过事儿的人,都把贾玖当成了长乐公主的玩伴。
皇家公主要以为权贵家的小姐做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大多数皇族成员,包括皇家宗亲,对长乐公主和贾玖之间的事儿,都是相当宽容的。这不,睿王妃,也就是大宗伯之妻便道:“嗯?南安伯夫人,你难道是想说长乐和贾郡君?容老身提醒你,你不是皇家之人,更不是皇室宗亲,也不是长乐公主的长辈。这种涉及皇家之事,你是不能开口的。若是你再含沙射影,让老身觉得你有诽谤皇家公主之嫌的话,莫要怪老身让你颜面扫地!”
南安伯夫人一愣,刚想张口,想起对方的身份,只得低下了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门口有人道:“怎么了?谁诽谤皇家公主了?”
众人一看,却是太上皇后驾到,纷纷站起来。
皇后娘娘第一个走到太上皇后面前,跟太上皇后的行礼道:“恭请母后圣安。”
太上皇后虚扶起皇后,道:“今儿个好生热闹。我听说,有人先给嘉善这孩子没脸,然后又拿话儿刺长乐?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当着你的面说这个?这哪里是不把皇家公主放在眼里,根本就是不把你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太上皇后这么一说,帐篷里面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人。
太上皇后先将嘉善长公主叫到面前,好生抚慰了一通,又赏赐了东西,这才把长乐公主叫到面前,道:“可怜的孩子,都是你父皇没用,害苦了你,毁了你一生不说,如今还要受这样的闲气。”
长乐公主恭恭敬敬地道:“回皇祖母的话,孙女儿身为皇家公主,享受着皇家的尊崇,自然是应该背负起相应的责任的。孙女儿,孙女儿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只是和亲之事,这个例不能开,一来是资敌,几乎是用我们大齐的钱粮去养我们的敌人了。二来,则是与父皇的威严有损……”
长乐公主话没有说完,太上皇后就拦住了:“长乐,你既然是皇家金枝玉叶,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开口的。”
长乐公主只好低头:“是,孙女儿知错。”
太上皇后拍了拍长乐公主的肩膀,让长乐公主起来,这才将手伸给长乐公主,让皇后和长乐公主一左一右扶着他在主位上坐下,这才开口。(。)
第76节 哀怨
111.9.03、彪悍穿越白莲花
太上皇后到底是太上皇后,能在太上皇身边稳稳地坐着,最后登上太上皇后的宝座的女人,哪里会是简单的货色?哪怕是当今皇后,在国母的宝座上坐了十多年了,可论气场,还是差了太上皇后一筹不止。
只见太上皇后坐在主位上,拉着长乐公主的手道:“长乐有句话,跟本宫(太上皇尚在,哪怕是太上皇后,也只能称本宫,而不是哀家。哪怕是太上皇后,在太上皇尚在的时候用哀家自称,也是大不敬。因为哀家是给未亡人,也就是成为寡妇的太后、太皇太后用的。)不谋而合。身为皇家人,享受着皇家的尊荣,就应该担负起皇家的责任。这一点,无论是公主还是后妃,都一样。”
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公主后妃,都向太上皇后行礼,表示对太上皇后的认可和顺从。
太上皇后道:“有些话,本宫早在多年前就说过,吾等身为大齐皇族,大齐好,我们才能好。当然,作为大齐的臣子也一样。有些事儿,碍着|后|宫不得干涉朝政的规矩,本宫也不能说什么。可是,你们回过头来看看,我们大齐的将士,用命在保护我们,结果呢?挨饿受冻,不要说娶媳妇儿了,连奉养家里的老子娘都没有钱粮。结果呢?这朝中偏偏有人怜悯敌人,拿着别人家的女儿和国库的银子不心疼。本宫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谁要是在说什么和亲只是,本宫就以冒犯本宫为名。让他连同他的女儿孙女儿,统统给将士们做媳妇儿去!反正,边关女人少。将士们互相交付性命,共妻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太上皇后这么一说,帐篷里面的女人都是浑身一颤,尤其是北静王妃,更是往后缩了缩。
北静王妃很清楚,太上皇后的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几个人听的。因为重提和亲之事的。便有他们几家。
大齐开国至今,连皇帝都换了四个人了,四王八公自然也不如当年那么荣显。尤其是这次南安郡王兵败之后。更是让四王八公的处境雪上加霜。
这里面,贾家又是例外。贾赦早就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破门而出,分宗了。不但分了宗,连贾源贾代善留下来的人脉他也不要了。跟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更是断了往来。
贾赦当时的爵位。因为皇帝垂怜,依旧是一等将军,可是家里的正堂和正门都改了,贾赦当家之后的荣国府也不再是当年的荣国府,而仅仅是京师里,众多一等将军府中的一家而已。偏偏贾赦的运气就是这么好,被丢出了京里、被丢到了边关,还好好地活了下来。不但保住了卫所,还把长乐公主救了回来。
所以。现在的荣国侯府,虽然再度兴起,却已经不是四王八公中的一员了。
哪怕贾赦后来升了爵位,可他死宅的个性,除了自己的老丈人家里和自己的妹夫家,别人一概不认,哪怕是贾政依旧住在荣国侯府里,哪怕贾政跟四王八公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可京师里面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贾赦是贾赦,贾政是贾政,跟四王八公有联系的,从来都是弟弟贾政,而不是哥哥贾赦。
到了后来,贾元春成了妃子,贾政搬出去了,四王八公除了宁国府,越发跟贾赦没了关系。等贾敬和贾政王夫人夫妇先后去世,贾赦越发跟四王八公,不,这个时候应该说四王六公才对。这两年,贾赦跟四王六公的关系越发远了。
这里面,宁国府也占了贾赦的便宜。贾敬回来之后,先是对儿子严加管教,将儿子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都清理了。贾珍当家的时候,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可没少哄着贾珍胡闹,结果贾敬一回来,发现不对,贾珍被禁了足,却也恼了在背后哄着贾珍胡闹的人,自然跟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远了。后来,贾珍去世,宁国府开始闭门不出,等贾珍的丧过去了,贾敬人又不舒服了,再来是贾敬去世。
贾蓉接连守孝,等出了孝,又是遵照祖父的遗折,请求朝廷将宁国府收回去。
毕竟宁国府可是官邸,贾敬的爵位到了贾珍身上已经是最后了,贾蓉也不过是一个五品龙禁尉而已。
不想,太上皇还记得贾蓉,也记得秦可卿,虽然收回了宁国府的招牌和功臣田,可那座大宅子却赏赐给了贾蓉。因此,现在的东府,已经不是敕造宁国府,而是挂着很普通的匾额,匾额上只有两个字:贾宅。
贾蓉也借着这一连串守孝,跟四王六公断了往来,如今也只跟着贾赦走动,别的,却是不顾了。哪怕秦可卿有心,可有贾蓉把关,秦可卿除了管好内宅的事儿并协助贾蓉管好族里的事儿,竟然是一点儿都不能上手。
更重要的是,贾蓉归还了功臣田之后,朝廷也盯上了四王六公家手里的权力和功臣田。
毕竟,宁国府不是四王八公里面第一个爵位到头的。可贾蓉却是第一个把功臣田交上来的。这也是皇帝为什么对太上皇将原来的宁国府这座大宅子赏赐给贾蓉一事没有提出异议的原因。
因为皇帝希望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一样爵位到头的人家学贾蓉的样儿,把功臣田归还国家。
四王八公,不四王六公之家,都跟贾家一样,讲究吃、讲究穿,却没有多少来钱的路子。四位异姓王中,现任北静王年纪最轻,多年来却是一直跟着皇帝的指挥棒走的。可北静王妃却不是。不管怎么说,北静王妃也是忠顺王妃的娘家表妹。很多时候,明知道丈夫不喜欢自己跟忠顺王勾勾搭搭,可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北静王妃还是不得不借助自己娘家的势力。
谁让北静王妃到现在都没有生下儿子呢?
北静王的妾室也多。有的暗地里给北静王妃找事儿,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在北静王妃看来,四王八公本来就是故交。也是利益共同体,在朝堂上,就应该共进退才是。可谁想到,贾家荣国府宁国府,居然先后退出了四王八公的利益共同体呢?
宁国府也就算了,除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老义忠亲王的女儿的秦可卿,也没有什么东西了。可荣国府却不是啊。现在的荣国侯府。借着张家和林家的关系,顺利地跟清流派搭上了关系,甚至借着两个孙女儿的婚事。加强了跟梁丞相这样的实权派的联系。更甚者,荣国侯府的后面,还隐隐站着儒门的颜家和道门!
儒门是何等的庞然大物,道门又是何等的庞然大物。不要说外面的男人们了。就连北静王妃这样的女人都十分清楚。
越是清楚荣国侯府背后的力量,四王六公集团越是容不得贾赦脱离他们的集团。
这才是他们提出和亲的目的。
他们也知道和亲的可能性很小,他们只不过是希望能借此造成贾玖要和亲的假象,再吓吓贾赦。如果贾赦能够回到他们这个集团里面来,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他们还可以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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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北静王妃自己也没有想到,先是四王六公中的南安王府先出了纰漏,让上头抓住了机会。削了爵。贾玖那边又跟着长乐公主,根本让他们找不到机会。现在。他们才刚刚跟鸿胪寺那边递了消息,结果,太上皇后居然公开表态了。
没有人会认为,太上皇后悔无端说这个。
太上皇后的谨慎可是众所周知的。如果他不是谨慎,他也不会走到今天,成为当今的养母,更不会成为太上皇后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确定,太上皇后会这么说,怕是太上皇暗示了什么。
太上皇虽然宠爱那些小妃子、美人之流,可对太上皇后却是十分敬重的。而很多时候,太上皇后的态度,的确能够代表太上皇的态度。
忠顺王妃听太上皇后这么说,只能尴尬地道:“母后说笑了。”
太上皇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忠顺王妃立刻低了头,不敢多嘴了。
虽然说太上皇后是因为当今而登上皇后的宝座的,不过,他既然是太上皇后,他就是太上皇名正言顺的妻子,也是忠顺王的嫡母。哪怕是忠顺王妃再嚣张、再看不起皇后,也不敢对太上皇后放肆。
太上皇后跟长乐公主、皇后、嘉善长公主先后说了话,又关心了一番兰陵长公主最近的生活,这才将贾玖叫到跟前,仔细地看了看,道:“这孩子好生脸嫩。若是不仔细,还当他只有十三四岁呢。”
皇后连忙赔笑道:“看母后说的,要媳妇儿说,这孩子就跟当初媳妇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太上皇后笑道:“你第一次见他?那是什么时候?对了,那个时候,这个孩子才八个虚岁吧?他哪里有这么小?”
皇后道:“可不是这话。若是不看个子也不看身量,媳妇儿还真能说一句,这么多年来,这孩子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太上皇后道:“可不是,从之前为了他父亲告御状,到后来为了他父亲上战场,再到现在,为了服丧。为了照顾祖母,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置于险地,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置于风尖浪口之上。偏偏就有人看不到这孩子的孝心,却一个劲儿地编排着有的没有的。那种人,本宫一看到就恶心。”
贾玖连忙长跪道:“是太上皇后娘娘抬举臣女。臣女不过是遵从本分,哪里有太上皇后说的那么伟大。”
“好一个本分。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人,知道本分的,可实在是不多了。”太上皇后让身边的得用嬷嬷将贾玖扶起来,道:“有些人啊,享受着锦衣玉食,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不想想,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不知道惜福也就算了,还使劲儿地折腾……”
在下面坐着的端荣长公主却是越听越火。
他觉得,太上皇后的这一句句都在说他,忍不住道:“母后,您是在说女儿么?”
帐篷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哪怕是掉根针,怕是也听得见。
之间端荣长公主直直地站着,面对着太上皇后,两只眼睛就好似有两团火在燃烧一般:“母后,您是在数落儿臣么?”
太上皇后道:“端荣,在你说这话的时候,先好好想一想,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端荣长公主微微一笑,精心修饰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母后,您难道忘记了,儿臣跟长乐一样,也是和亲公主。可惜的是,儿臣当年可没有长乐这孩子的运气。朝廷上没有人帮儿臣说话,内廷中的人也多是看儿臣的笑话,更不要说有人千里迢迢地为儿臣闯入茫茫大草原,将儿臣带回来了……”
“你是在怨本宫吗?”
端荣长公主道:“母后,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在感概,同人不同命罢了。”说完,端荣长公主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帐篷里这么多人,竟然一个都不敢阻拦。
等端荣长公主走出去之后,才听兰陵长公主道:“端荣姐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怎么会坐在角落里面?”
众人皆是一愣。
守在门边打帘子的宫女连忙跪了下去:“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并诸位公主的话,端荣长公主是跟在太后娘娘的后面进来的。进来之后便坐到了角落里,不是奴婢等有意怠慢。”
帐篷里面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请罪。
端荣长公主到底是皇后的小姑子,怠慢了小姑子,皇后也只能跟着请罪。看着皇后也跪下了,大家都呼啦啦地跪了下来。
太上皇后想了想,道:“方才端荣并没有在本宫那里。是了,他一定是半路跟在本宫身后,这才让你们以为,他是跟着本宫一起来的。皇后,这不是你的过错。’
话虽然这样说,可皇后还是恭恭敬敬地跟太上皇后行过礼之后,方才起来。(……)
第77节 心寒
端荣长公主给太上皇后没脸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秋猎队伍。
从端荣长公主的遭遇来说,他被太上皇强压着,送去和亲,好不容易挣扎着在草原上活了下来,还有了个儿子,结果,丈夫被娘家杀了,儿子也被娘家杀了,他没有发疯已经很好了。
可从大齐的角度上来说,哪怕端荣长公主是太上皇的嫡女,他也没有资格背叛大齐。别说他的丈夫和儿子有异心了,即便是没有异心,只要那个部落对大齐有威胁或者是动了兵,大齐就有权力将端荣长公主的丈夫儿子送上断头台。更不要说,端荣长公主只是太上皇的庶女,而且还是一个名声和德行颇为让人质疑的庶女。
知道当年老义忠亲王旧事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在几位皇子之间左右摇摆,把兄弟们的命当成自己上位的阶梯之事。所以,经历过那些事情的老人们,大多都对端荣长公主敬而远之,就连官场的新人们,消息灵通一点的,或者是坚持原则之辈,都不会跟这位公主有联系。
因为风险太大。
一旦端荣长公主做了什么,一旦被认定背叛了大齐。端荣长公主作为太上皇的女儿和和亲公主,还能够落得个死后哀荣,可他的走狗和党羽们,是绝对不会落到好下场的。
更不要说现在,端荣长公主居然当众顶撞太上皇后
要知道,太上皇后虽然是妾妃上位,可到底是端荣长公主的嫡母,端荣长公主在面对比他年纪小的甄太贵妃的时候,就必须保持礼节,更不要说太上皇后这位嫡母了。
因此,整个秋猎队伍里面的人,都避着端荣长公主走。
反而是端荣长公主自己,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被人避之蛇蝎一般,依旧每日里吃好睡好。该晨昏定省的时候就晨昏定省,哪怕太上皇后不理会他,只要太上皇后没有发作到他的头上,他就当那日的顶撞没有发生过一般。
端荣长公主的态度。让许多贵妇人摸不着头脑。
这次秋猎,其实来的女眷并不是很多。别的不说,就说几位宰相之家,梁鉴的妻子第一个以年事已高的名义,婉拒了秋猎的邀请。因此。梁鉴的几个儿媳妇、孙媳妇都没有在秋猎的队伍里面。朝堂上的实权派和清流派大多都是如此。这些人家的女眷们来秋猎的,几乎没有。不是长辈年事已高,就是产育,要么干脆就是病了,反正能不来的就不来。放眼望去,秋猎场上的女眷,除了太上皇和当今的后妃,就是公主宗亲,再不然,就是四王八公这等人家的女眷。
公主宗亲什么的也就算了。可四王八公,不,没了荣国府和宁国府,现在应该叫四王六公之家的女眷们,他们的政治眼光就不怎么样了。
或者说,现在的四王六公之家,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什么政治眼光。
北静王府是特例。
现任北静王水溶继任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不过岁。所有的事情,都只能依靠母亲北静王太妃行事。可这位太妃,也在水溶十一岁的时候没了。
可以说,从那个时候起。北静王府的兵权就已经不在北静王的手里了。北静王也知趣,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祖父、父亲那样掌兵,所以干脆养了些清客在家里,终日宴饮、听戏、赏花、游园,甚至还养了不少宠妾,装出一副不爱权势爱美人的状态。
不得不说。北静王的行动还是很有用,至少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对他表面上还是十分恩宠,更是时常有赏赐。
因此,北静王虽然没有实际权力,可在下面的人的眼里,他就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宠臣,而且还是极少数的左右逢源、两面讨好的宠臣。
这也使得,继南安王府兵败之后,北静王府隐隐有成为四位异姓王府的领袖的兆头。
这让北静王妃扬眉吐气的同时,却又隐隐有一股危机感。
如今这位北静王妃嫁入北静王府的时候,水溶已经是空头王爷了。据说,这门亲事,还是当初水溶自己挑的,为此,水溶还婉拒了太上皇和皇帝提出的人选。可以说,刚嫁入北静王府的北静王妃是骄傲的。
自己娘家不弱,北静王又为了他婉拒了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人选,这样的情深意重的丈夫,这世界上又有几人?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
不过三年,因为北静王妃的肚子没有动静,北静王就开始纳妾。刚开始的时候,北静王还记得不忍让北静王妃脸上难看,纳的都是庶妃,虽然说是庶妃,可王府的规矩,只有侧妃才是正经的侧室,那些庶妃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北静王妃原本也没有把这些妾当成一回事情,只是在心里发酸、叹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罢了。
不想,那些妾被北静王一宠,心大了,居然联合起来,算计到了北静王妃的头上。北静王妃当时没有提防,被狠狠地坑了一回。哪怕后来真相大白,那几个妾也没了,可北静王和北静王妃到底离了心。
这些年来,北静王妃不但庶妃成群,就连几个侧妃的位置也都满了。那几个生养过的侧妃,明面儿上尊北静王妃是姐姐,背地里可没少笑话北静王妃是不下蛋的母鸡。当年北静王妃让姐妹们和闺中好友们艳羡的好姻缘、好郎君,如今更是成了一场笑话。
北静王妃都以为,自己也就这样了。可谁想到,以前被东平王府、南安王府、西宁王府压在头上的北静王府居然有翻身、成为四家领袖的一天呢?
以前,这三家因为手里有兵权,所以看不上做了皇家的哈巴狗的北静王府,就连北静王妃,在公共诚,也没少被这三家的女眷明捧暗讽。结果,现在这三家不但不讥讽他了,反而开始明着暗着讨好,甚至暗示他去太上皇后和皇后跟前讨情。
北静王妃的心中的第一感觉不是得意,而是恐惧。
北静王妃知道。上头怕是要收拾这三家了,故而东平王府、西宁王府和现在的南安伯府才会如此。
可是北静王妃的娘家本身就跟这三家有联系。他出身治国公府马家,是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的亲侄女。他的身世也类似史湘云,父母双亡。家里的爵位被叔父袭了,他的姑姑又嫁入了东平王府,是现任东平郡王的弟媳妇。
靠着这样的关系,北静王妃才在失去了丈夫的心之后,还牢牢地压着那几个生养过的侧妃。
现在。东平王府、西宁王府和南安伯府要不好了,那么,四王八公之家的其余几家呢?
北静王妃怕了。
他怕这几家倒霉之后,会连累到他,会让他在北静王府里名存实亡,成为吉祥物和摆设一般的存在。
抱着这样的心思,北静王妃不想得罪秋猎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他的想法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惜的是,忠顺王妃也好。东平王府也罢,都不可能放过他。这些日子,北静王妃的心里苦,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整个人都恹恹的,还要打起精神,在皇后面前小心奉承,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去。
端荣长公主在太上皇后面前发作的这一日,北静王妃明明知道其实不干自己的事情,也明明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涉入其中。可当时的情形,让北静王妃胆战心惊。
他知道,那天自己是迫于无奈,才那么说的。可是他也清楚。忠顺王毕竟是当今万岁的亲兄弟,忠顺王妃再不好,他也是皇家的媳妇。可自己算是什么呢?那日的事情,只怕事后就要有人怪罪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北静王妃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人也憔悴了一大圈。
不想。这日北静王妃刚刚起来,让丫头给自己梳洗、上妆,掩饰自己憔悴苍白的神色,北静王忽然闯了进来,道:“你们都下去。”
北静王妃心中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口中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别人给王爷气受了?”
北静王快步走到妻子面前,一把扯住了妻子的胳膊,道:“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儿”
北静王妃一愣,看了北静王好一会儿,忽然道:“王爷也有些日子没来妾身这里了。今日怎么……”
北静王不等妻子说完,狠狠地捏紧了北静王妃的胳膊,疼得北静王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本王指的是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摆你四王八公家的千金小姐的架子?你可知道,你给本王惹了什么麻烦?”
北静王妃愣愣地看着丈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在你的心中,我原来是这样的人?”
北静王狠狠地将妻子掼倒在床榻上,犹如困兽一般,在帐篷里面转了几圈,方才道:“你少来这套东平王府早晚会出事儿,你娘家也一样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给我找事儿”
北静王妃幽幽地道:“王爷,原来在你的眼里,为妻竟然是这样的人。为妻嫁于你多年,除了子嗣,自认没有过错。可是王爷为何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次,王爷为了那些女人给为妻没脸?”
“还不是你为人歹毒……”
北静王妃忽然笑了:“为妻歹毒?王爷,说这话的时候,你亏不亏心。为妻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占据着名分,只要为妻没有大错,无论是谁的儿子上位,为妻都是北静王府的太妃。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可对于那些姬妾来说,用一块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肉,换取您的怜惜,不是一桩好买卖?唯有只知道怪罪为妻,为何不曾怀疑过那些女人的动机呢?”
“你闭嘴到这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北静王妃慢慢地坐了起来,道:“为妻为什么不能说呢?是了,为妻打星被家里娇养大的,嘴笨,不会讨好人,可这些,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了?王爷还说过喜欢为妻的天真不设防呢。试问,如此天真不设防的人,又如何会害人?王爷就怎么不说,是那些女人联合起来坑害为妻呢?”
“够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你也是大家小姐,也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给我老老实实的,别给我惹麻烦”
北静王发作了一番之后,拂袖离去。
北静王妃愣愣地看着北静王大不离去,哪怕北静王走了很久了,他还对着帐篷的帘子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北静王妃幽幽地道:“王爷,多年来,你一直装作一位风流王爷的模样,为妻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是为妻错了。为妻居然一点都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更不清楚,你在背后谋划些什么。王爷,你为何不一直安安分分的、守着为妻过日子呢?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交友广泛,才会被上头怀疑你在结党啊。”
北静王妃的声音很轻很轻,只有帐篷里面的两个心腹丫头听见了。
这两个丫头都低着头,盯着地面,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他们钻进去。
他们根本就不想知道北静王和北静王妃之间的事情。
北静王妃在床榻上坐了好一会儿,看看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北静王弄皱了,只得让丫头给自己换了个发型,再换了首饰衣裳,这才带着人出来。
作为一个失势王府的女眷,哪怕他是王妃,也是没有抱病的资格的。北静王妃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收拾好了,他还要出门应酬,去皇后跟前奉承呢。
就在他踏出帐篷的那一刻,就看见端荣长公主站在帐篷门口,看见他出来,端荣长公主微微一笑:“北静王妃,真是好巧呢。你可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真巧呢。本宫也要去拜见皇后娘娘。不如我们同路如何?”
北静王妃背上的冷汗就出来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跟端荣长公主同行,只怕等他到了皇后跟前,这谣言就漫天飞了。(
第78节 念头
看到端荣长公主跟自己开口的瞬间,北静王妃就很想退回帐篷去。他甚至觉得今日抱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北静王妃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北静王妃只能上前,跟端荣长公主行礼问安。
不是礼仪性的虚扶,端荣长公主真的微微蹲下身子,扶起了北静王妃,道:“当年水溶为了娶你为妻,不惜婉拒了父皇和皇兄,乃是京里的一段佳话,就连远在天涯的我听到之后,也为你感到高兴。我还以为你的日子很好,却没有想到,水溶在人后,居然是这个样子。”
北静王妃听得寒毛倒立,连忙后退了一步,道:“让长公主殿下笑话了。”
端荣长公主看了北静王妃好一会儿,方才道:“也是。本宫远赴草原的时候,你还小,大概不知道,本宫的母妃与你的母亲乃是堂姐妹。只是,本宫的母妃不得宠,生下本宫之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说起来,你我姐妹二人的命运还真是相似呢。虽然生在富贵乡绮罗丛,可都是没有这个福分的。哪怕是玉粒金莼,又有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别人看着我们富贵又得宠,可又有谁知道我们心里的苦呢?”
端荣长公主这么一说,北静王妃就忍不住想起刚刚怒气冲冲地来又怒气冲冲地走的北静王来。
是啊。当年成亲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幸福,羡煞了一众姐妹一众好友。可现在呢?
想到方才北静王的举动,北静王妃只觉得心内一片冰凉。
北静王妃尴尬地笑笑:“让长公主殿下看笑话了。”
北静王妃的不自在,端荣长公主也不以为意,反而跟北静王妃说起他的堂姨母,也就是北静王妃的生母的旧事来。
北静王妃原以为端荣长公主说的,他的母妃跟自己生母有亲不过是一句客气话罢了,想不到端荣长公主对自己母亲的事儿知道的还不少。
北静王妃幼年丧母,如今连母亲的面容都不记得了,今日被端荣长公主一打开话匣子。北静王妃才发现,端荣长公主说的,竟然跟自己知道的样样相合,这心理上自然就倾向了端荣长公主几分。端荣长公主又没有摆长公主的架子。加上北静王妃着实被丈夫伤了心,难得有这么个体谅他的人,北静王妃就忍不住就这么跟着端荣长公主走了一路。
秋猎的队伍就这么大,不多久,北静王就得知了妻子的行动。
北静王都快被妻子给气死了。偏偏还要在人前粉饰太平,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一等伯牛继宗就腆着肚子,大大咧咧地对马尚道:“令侄女也太没有成算了。别人都巴不得离得远远儿的呢,怎么他偏偏就凑了上去呢?”
马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北静王,只得苦笑道:“牛大哥又何必取笑我呢?谁不知道,这孩子是我的侄女儿,因为我这爵位原来是他父亲身上来的,对他,从来是轻不得重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原以为他嫁了人会好些,却没有想到。……实在是下官的不是,还请王爷海涵。”
北静王冷冷地看了马尚一眼,道:“如今说这个有用吗?”
马尚立刻就不敢开口了。
倒是牛继宗,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般,道:“说起侄女,我就想起贾家的几个丫头。当初,我们嫌贾家没有规矩,所以,轻易不叫女眷上贾家的门,也从来不招待贾家的女眷过府赴宴。至于贾家的几个女娃。无论是贾赦的闺女还是贾政的丫头,我们都不曾好好理会过。可谁想到,贾赦贾政两兄弟的遭遇让人唏嘘,就是他们兄弟俩的女儿。也叫人拍案惊奇呢。”
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道:“老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媳贾赦的闺女,还是媳贾政的闺女?荣国侯贾赦如今跟我们远了,他的闺女又有公主殿下护着,也不需要我们费心。倒是那贾政,还有一个小女儿呢。”
牛继宗一瞪眼,道:“哼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丫头是个婢生女就是老子有庶子。就凭他的身份,也是够不上的。再者,我可是听说了,那丫头十分好强。我可不想让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为了一点子东西弄得祸起萧墙。”
陈瑞文道:“原来老哥哥还真打听过。”
牛继宗道:“四王八公都已经是老交情了,说起来,他们贾家跟史家、王家、薛家并称什么金陵四大家族,可谁都知道,这四家其实是借着女人的裙带链接起来的,论真交情,我们四王八公的祖上,可都是正经的打血里面滚出来的交情,可不是女人的裙带关系能够比得上的。可惜的是,贾赦这个家伙,是个愚孝的又没有决断。为了得到他的老娘的认可,宁可把荣国府的关系、人脉都白送给他人。结果,荣国府在军中的势力,大部分成全了史家,让史家一门双侯,小部分成全了王子腾,一度将王子腾捧到帝王心腹的份儿上。那个时候,大家都说,王子腾一定会入阁。这个老贾,他对老娘掏心掏肺,可他娘何曾把他放在眼里过?那个时候,我们这几个人,又有几个看得起老贾?”
北静王想起这个也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
北静王也是看不起贾赦的。但是,北静王也看不起贾政。在北静王看来,贾政不但无能,而且还狠毒,竟然是将哥哥往死里面逼。虽然说,成王败寇,贾赦落到那般田地,有大部分是贾赦自己作的,如果贾赦不一味孝顺贾母,荣国府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可在北静王的心中,贾政能把哥哥往死路上逼,将来也未尝不会为了利益出卖他们这些人。
所以,北静王对狠毒又愚蠢无能的贾政,一惯是敬而远之的。
不过,北静王对贾政的两个儿子的感觉还不错。贾珠在世的时候,北静王就邀请过贾珠过府讨论文章,贾珠死后,北静王还想过,贾宝玉长大之后会是如何一副模样。
如果没有贾玖的话。北静王毫不怀疑,等贾宝玉差不多年纪、出来应酬的时候,自己会在自己的文会上,给贾宝玉留一个位置。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贾玖状告家奴,救了贾赦的同时,也让贾政王夫人夫妇彻底名誉扫地,贾珠更是被人们的口水硬生生地给淹死了。至于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他的前程自然也没了。
北静王很清楚。除非贾宝玉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运气成为一国之君,否则,贾宝玉的这辈子也就注定了。所以,北静王放弃贾政一房、放弃贾宝玉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儿。
只是,这个时候,无论是北静王还是四王八公的其他人家,他们都相继发现,原来很好勾搭的贾赦,居然勾搭不上了。
贾赦贾琏父子被丢到边关的时候,北静王也知道。这父子俩是被人算计了。可出于种种原因,北静王什么都没有说,就冷眼看着。那个时候的北静王以为,贾赦贾琏父子会死在外面。
结果却是出了北静王的意料之外。北静王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半大的女娃娃居然有如此能耐,不但让自己的父亲兄长好好地活了下来,还建立了不朽的功勋,连朝廷都不得不封赏他的父兄。
也就是从贾赦贾琏父子得到封赏之后,同为四王八公之家的北静王和其余几家忽然发现,贾赦不跟他们玩了。
贾政王夫人当着荣国府的家的时候。是贾政拿着荣国府的帖子,是王夫人拿着荣国府的产业,贾赦就是跟别人应酬,也多是蹭别人的。很少自己请客。用贾赦的话说,就是,他的钱少,也没有地方请,所以只能减少请客的次数。
等贾赦升了爵位,大家都等着贾赦回请的时候。贾赦却缩回了荣国侯府的壳子,不出来了。
贾政宅是因为被皇帝变相禁足了,可贾赦宅却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要知道,贾赦发达前,各家有事儿宴请各方亲友的时候,都是直接给荣国府下帖子,然后贾政王夫人代表荣国府出来应酬。那个时候,贾赦也没少仗着他才是荣国府正经爵爷这一身份,穿着一等将军的吉服半途出现,然后把贾政踢到一边去。
贾政长着一张好脸皮,又有王子腾帮忙说话,许多人都把贾政当成了人物,认为贾赦没脸没皮、十足的惫懒人物。即便有人认为贾赦乃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可背地里没少笑话贾赦,认为贾赦少不了台面,也比不得贾政看上去体面。
可不曾想,贾赦从边关回来了,也发达了,别人就是宴请他,他也不来了。不但自己不来,也拘着儿子,不让儿子参加四王八公这些人家的应酬。
刚开始的时候,北静王还以为贾赦是发达了、摆起了架子,现在,哪怕是牛继宗、马尚之流也知道了,只怕打那个时候起,贾赦就起了心思,要跟他们这些人断了关系。
这种事情,北静王和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南安伯等人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发生?
女人们只看到了现在的贾家跟实权派和清流派有了关系,看到了隐隐站在贾家背后的儒家和道门,可北静王这些男人们看得很清楚,贾家对军队的影响力比以前大得多了。
拜贾玖为了保住贾赦贾琏的命而做的努力所赐,边关有了新的战法,朝廷不能满足边关的各种补给需要,这个缺口,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由贾玖主动联系道门和皇家合作填补上的。
单单就这一点,在北静王看来,贾玖就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强多了。
可惜,这个女人已经成了太上皇和当今抢夺了对象,甚至连晋国和碎岛也加入了抢夺,还有不肯退步的道门。北静王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有这个资格的话,自己会不会也加入对这个女人的抢夺中去。
北静王很清楚,一个女人的价值,在于他的容貌、在于他的家世、在于他的修养,可比起这三个,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争夺他的势力有多大。一个女人,越是被强大的势力争夺,就越是有价值。
北静王甚至设想过,若是这个丫头能够早三十年出世,跟那个王氏女生于同一个年代,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这么多如果。
就跟贾赦已经逃离了四王八公的圈子一样,如今的贾玖也不是北静王可以肖想的女人。
北静王叹息一声,道:“老贾也是有福的,就不知道哪个有这个福气,能做他的女婿了。”
牛继宗却不以为意:“老贾的女儿再好,那也是老贾的女儿。我若是有这么个女儿,我都愁死了。更不要说,让家里的小子娶这样的女人。这样好强的女人,要进门来,一个不小心,长辈偏心某个儿子,家里还不鸡飞狗跳?女人嘛,还是老实听话、男人说什么是什么的好。跟老贾家的几代女人,无论是史太君这样的,还是王氏那样的,抑或是这贾郡君这样的,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得起的。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女人,马马虎虎就好。”
北静王道:“还是老大哥有经验。”
嘴上这么说着,可这心里,还是存了休了妻子的想法。
在北静王看来,女人嫉妒可以,但是不能对夫家的子嗣动手,可惜的是,北静王妃曾经犯过这个禁忌,所以他才会对这个女人冷了心;女人没有脑子可以,只要老实听话、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便好,可惜的是,北静王妃虽然不是很笨,却偏偏看不透这一点,明明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跟端荣长公主往来。
北静王觉得,自己对妻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也许自己也该找个理由,让那个位置换个人做了。
想到这个,北静王又忍不住想起了最近秋猎队伍里的两个风云人物,长乐公主和贾玖。可惜的是,这两个人都不是北静王可以肖想的。(
第79节 死人
北静王确实打过长乐公主和贾玖的主意。但是他很清楚,作为臣子,哪怕他也是个王爷,他也没有这个资格让皇家公主给他做继室,哪怕这个公主已经有过婚姻。
北静王说起来很体面,可这个头衔的实际价值,还比不上颜家公子的名头,哪怕这位公子乃是个白身。
没有比这个更让北静王郁闷得了。皇家公主想要嫁给颜家公子,还必须先讨好颜家人,得到颜家人认可,方才能拿到进门的资格,可皇家公主站在北静王面前的时候,从来是高昂着头的,反而是北静王需要弯下腰。
至于贾玖,北静王根本想都不敢想。
北静王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跟太上皇、当今皇帝争夺。可是北静王的心中,终究是有那么一丝疙瘩。
要知道,在十二年前,贾赦就是亲自送礼、上北静王府,北静王也是不理会、直接让王府长史打发了的。可是现在,连北静王自己都知道,他跟贾赦贾琏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在公共诚见面的机会少,面对面的时候就更少了。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琏,在公共诚的时候,都是避着北静王走的。
北静王也想过,让妻子试着跟贾玖搭上关系,让他绝望的是,他的妻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一次又一次地搞砸,就跟这次一样。这次秋猎,北静王早在出发之前,就跟北静王妃说好了,让北静王想办法跟贾玖说上话,可没有想到。北静王妃居然跟端荣长公主走到了一起,还闹得人尽皆知。
北静王头疼得厉害。
北静王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心仪过的女人会如此愚蠢,更不敢相信,自己过去的眼光会那么差。北静王只能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心没有向着自己的缘故。如果那个女人的心向着自己,他就一定不会不知道他的行为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北静王很生气。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
北静王很清楚,现在不是找妻子的麻烦的时候,现在他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补救,而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更不能让人认定,自己的北静王府跟那个背叛了大齐的端荣长公主是一道的。
当年。北静王府失去兵权是不得已,现在的北静王府绝对不能再被上头找到由子。被人撸了王爵,就跟南安王府一样。
北静王心中定了主意,脸上虽然跟故旧们说着话,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实施、
这些年来。北静王刻意结交一些读书人,王府里也养着许多清客,一副礼贤下士的做派。在他身上,根本就看不到历任北静王的武将作风。有的,也只是读书人的儒雅。但是,北静王结交的那些清客,也许档次什么的,比贾政养的单聘仁之流要高一些,但是,真想拿出手、派出大用场,那是不可能的。
读书人总是清高的。
有本事的人,早就凭着自己的本事爬上去了。运气好一点的、祖宗福泽多一点的,平步青云、意气风发,走到哪里都被人追捧;即便运气不大好的或者祖上的福荫不够的人,只要会做事儿会做人,一样能够稳扎稳打地往上升;即便有那不大会做人的,只要不是什么非常倔的脾气,不要把上司同僚往死里面得罪,一样也能有个差不多的位置,哪怕灰色收入不多,可好歹是个官儿。
所以,在这个时代,给权贵做清客,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不是学问不够就是不会做人,再不然,就是两者皆是。
也就是说,清客,其实是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活计。比给权贵家的幕僚都不如,更不要说给权贵人家的孩子做西席先生了。
偏偏北静王是异姓王,地位尴尬,他要是养幕僚,肯定会引起别人侧目。王府的属官又是固定的,北静王的孩子又少,西席先生的位置就更少,自然,他身边的人,除了那猩以被上面接受的世交故旧家的孩子,就只有陪他吃酒看戏的清客了。
清客大多是白身,靠着北静王府的供养过活,大多数还是白身,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秋猎场上,更不要说给北静王出主意了。
就在这个时候,北静王看到冯紫英带着卫若兰打前面经过,连忙招呼。
冯紫英刚开始还没有注意,等北静王叫了第二声,方才快步走了过来,走到北静王跟前,一抱拳,道:“末将见过王爷,王爷有何吩咐。”
北静王上下仔细地看了看冯紫英,方才道:“哟,往日见你,你都是一身箭袖,如今一身戎装,冷不丁地,还真认不出来。判若两人呢。”
冯紫英连忙道:“王爷见笑了。王爷是尊贵人,玩的都是文人的那一套,在王爷的府上,末将当然要收敛一二。”
话虽然客气,却扎扎实实地地将双方的界限划分开来。
北静王也听出了冯紫英的潜台词,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就好像有听没有懂一样,转头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好生面善?”
卫若兰立刻行了一个军礼,道:“卑下卫若兰,见过王爷。”
北静王道:“卫若兰?卫将军的孩子?”
卫若兰道:“正是。”
北静王笑道:“看你的模样,你今年怕是还不到二十吧?”
卫若兰道:“回王爷的话,正是。家里为卑下捐了个五品龙禁尉,卑下求了小冯将军,请小冯将军照应卑下一二。”
其实,卫若兰既然是冯紫英的麾下,按照军营里面的潜规则,冯紫英没有开口,他是不可能张嘴的,哪怕是北静王问他也一样。可是卫若兰偏偏在冯紫英之前开了口。
在卫若兰看来。冯紫英是个相当有侠气的人,不会在意这样的小节,可落在别人的眼里就不一样的。卫若兰跟北静王这一问一答,冯紫英是没有说什么,可在其他人的眼里,卫若兰可是踩着冯紫英,跟北静王这位贵人搭上了。
这京师里面多的是人精子。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到了有心人的眼里,都会被揉碎了、掰开了,细细地揣摩上好几天、弄出好几层意思来不可。卫若兰的表现。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可不是大有文章可作?
北静王也知道,冯唐冯紫英父子可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物,他原也没想到能让冯紫英帮他什么。可卫若兰的言行,妥妥地叫北静王给误会了。
北静王也把卫若兰的表现当成了有心讨好。自然高兴。
龙禁尉虽然是皇家仪仗队,也有大量的勋爵贵胄子弟在龙禁尉里面镀金,可论战斗力却是比不上千牛卫的。在这秋猎场上,负责安全的。其实的禁军,可皇帝等重要皇室成员的安全的,还是千牛卫。不过。禁军也好,千牛卫也罢。能够呆在这两支队伍里面的,不是太上皇的心腹,就是皇帝的心腹,要不然,就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都能相信的人。因此,从禁军和千牛卫的嘴里面得到某些消息这种念头,北静王是想都不敢想。
北静王想的,是没鱼虾也好。卫若兰好歹也是龙禁尉的人,禁军和千牛卫有什么调动,他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可龙禁尉里面有什么调动,身为龙禁尉的一员,他还是知道的。因此,能够从卫若兰的嘴里得到某些消息,也不枉他这节跟他交谈、说了这许多话。
北静王这样想着,对卫若兰就更加亲切了。
这一切,冯紫英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实说,手下收了这么一个人冯紫英还是有些郁闷的。可是卫家跟冯家也算是有些关系,否则冯紫英也不会答应照拂卫若兰。可卫若兰这么没有眼色,实在是叫他太失望了。
冯紫英看不下去,只得再次抱拳,对北静王道:“王爷,失礼了。若是没有要事的话,末将要继续巡逻了。”
北静王只得道:“是了,是本王失态了。小冯将军请。”
“王爷请。”
再一个抱拳,冯紫英带着卫若兰走了。至于之后,他们会说什么,北静王道等人就不清楚了。
方才北静王的这一溜儿表现,牛继宗和马尚等人都看在眼里,至此,方才跟北静王打趣道:“早些年,王爷就是京里的美男子,可惜娶了王妃之后,渐渐沉寂了下去,这才有了颜公子等人横空出世。我还以为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方才知道,王爷宝刀未老。那个卫家的孩子,可不是被王爷的风姿给迷住了?”
北静王也笑了:“老牛,你,你也真是的,能不能少取笑我些个若论容颜,我们四王八公之家,还少了容貌出色的孩子?别的不说,就说那贾二的那个次子,模样不好么?人家不过是看在我们几家的招牌上,客气一二罢了。若真论风仪,我哪里敢跟那位颜公子比?更不要说道门的上层了。别的不说,国师这次也来了。你们说,这京里,还有谁,能在这气度上胜过国师的?”
马尚笑了:“可不是,谁敢跟国师比?老牛,你说一个来听听。”
牛继宗这才不说了。
北静王见牛继宗和马尚都不开口,心里有些着急,微微侧过脸,对自己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那个小太监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着实机灵,看见北静王跟他使眼色,立刻就噗嗤一下,笑了。
牛继宗立刻道:“你个阉奴,笑什么?”
那小太监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声音虽然不响,停在牛继宗等人的耳朵里面,却是震耳发聩。
只听这小太监道:“是小人冒犯了,还请大人赎罪。小人失笑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刚刚想到,听说贾郡君要选道侣了。若是他没有通过,便要在颜公子等人中间挑选;可若是他通过了考核,就要在国师等人中间挑选。小人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听说国师也是世家出身,居然这么不讲究,很有些意外罢了。”
这小太监这么一说,在场的人脸色大变,就连北静王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他原本不过是想要找个话头罢了,可不想得罪了贾玖,更不曾想过要得罪道门。这小太监乃是他的随从,说的又是这样要命的话,这传扬出去,他还能落到好?
北静王当然是脸色大变。
牛继宗等人也十分意外,马尚更是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小太监。
马尚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太监居然这么大胆子,什么都敢往外面说。方才,这小太监说的话,可不是京里的人都讳莫如深的吗?
国师也好,道魁也罢,名义上是贾玖的师叔,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两位差不多是贾玖的授业恩师了。若是贾玖真的通过了考核,在他们中间挑了道侣,那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可想而知,这个小太监的这几句话,接下来会造成多大的风暴。
果然,接下来,贾玖的道侣候选,成了秋猎场上最热门的话题,牢牢地越过了北静王妃跟端荣长公主结伴同行,成为秋猎场上人人都关注的事件。这些人都不敢在人前开口,可在这背后,却是止不住的各种流言,而且说得还十分难听。
长乐公主知道得不算晚,他听说之后当时就炸了:“到底是谁居然敢编排这些有的没有的给本宫找出来本宫要扒了他的皮”
贾玖连忙阻止道:“公主殿下,道门本来就有金银同修的旧历。毕竟,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配合的威力,多年来,一惯是道门的底牌。如今,金衣道子一脉能拿出手的,只有我一人,自然是少不了是是非非的。”
长乐公主道:“可是,你就不生气吗?”
“这种事情,生气也无用。”
长乐公主十分清楚,这样的流言对贾玖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也就是因为清楚,他才会如此生气。
长乐公主的心情,贾玖理解,也十分感激。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他这个朋友,长乐公主根本就不用大发脾气,以致于失了公主的威仪、让别人看了笑话。也正是因为长乐公主如此待他,贾玖才不希望长乐公主被卷入此事,以致于被牵连了。
贾玖道:“公主殿下,出手的人绝对不会只有这一招。我们现在若是动手了,只怕会正中对方下怀。”
长乐公主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嘈杂不已,过了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高喊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好,不好了,死人了”
长乐公主一听,立刻站了起来。
第80节 玉陨
身为皇家公主,某些事情,当然不用他跟个宫女内侍一样亲自去看,或者说,即便长乐公主想看,也有人会极力阻拦。
所以,长乐公主也只能从下面的人的嘴巴里面听说了北静王身边得用的小太监没了,被人发现倒在猎场附近的小溪里面,死因是溺死。
下面的人报告给长乐公主的结论是,这个小太监是失足落水而死的,可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那条小溪,最深的地方连膝盖都不到,就连杂役打水也需要先将小溪挖深,才能让溪水没过木桶。
这么浅的溪水,怎么可能让一个大活人失足落水而亡?尤其就在这个小太监说了那么要命的话并且引起了轰动的时候。
“看起来,不仅仅是针对我,而且还有针对道门的意味在里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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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长乐公主,就连贾玖,听到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
贾玖很清楚,作为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争夺的中心,他不可能一直都保持置身事外。能得这两年清净日子、能撑到将嫂子娶进门、能撑到将贾倩和贾清姐妹都嫁出去、等撑到商氏把孩子生下来,贾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被别人算计,他并不觉得惊讶,只有理所当然。
长乐公主看着贾玖一脸平静,道:“就这样?”
贾玖看了看他。
长乐公主道:“你就什么都不说吗?”
“长乐?”贾玖看了看长乐公主,笑了笑,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分析背后可能动手的人是谁,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多少人参与了进来,对道门又有多大的影响。”
长乐公主听了,立刻给周围站着的内侍女官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个女官们立刻退了出去。年轻一点的,三五成群地凑成一个团体,或者在草丛间寻找着什么,或者是拿着扇子扑蝶,又或者。干脆是摇着扇子。一面走动一面闲聊。无论他们如何活动,他们都不动声色地围绕在帐篷的四周,不会让外人靠近长乐公主的帐篷。更不要说偷听。
帐篷里面,内侍们已经呈上了新了酒水和瓜果,长乐公主和贾玖就那么挨着,一面品着酒。一面低声交谈。
长乐公主道:“玖丫头,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贾玖道:“公主认为呢?”
长乐公主道:“若是依我说,这件事情,谁都有可能。若是往简单里面说,可以这么认为。北静王自己动的手,然后被人利用。”
“公主的意思是……”
“很简单。北静王那个人,看着是一派温和。实际上,他的野心。或者说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把他的王位传下去,让他的儿孙继续做这个世袭罔替的王爷。只是,偏偏遇到了这么个时候,父皇早就看异姓王不满了,皇祖父虽然宠爱这些老臣,也乐意给这些勋爵贵胄体面,却也未必没有别的想法。因此,多年来,没了兵权的北静王一直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上头拿住了把柄,除了他的王爵。”
贾玖道:“的确。按照北静王一惯地为人,不仅是他自己,就连他身边的人,也多是伶俐的。断不会轻易说出这种冒犯于你的话来。所以,这个小太监那日会那么说,除了北静王的命令之外,也有可能是被人要挟。”
长乐公主道:“基于这样的判断,我们可以得出第一个结论,那就是,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可以说,北静王是在发现这个小太监违背了他一惯的谨慎、得罪了本宫这位父皇和皇祖父跟前得宠的公主,所以才选择了灭口。”
贾玖道:“如此,第一个矛盾点来了。北静王既然是如此谨慎之人,他为何偏偏要在秋猎场上杀人?将人送回京里,不论是在路上收拾掉还是送到地方再收拾,岂不是更加便宜?而且还不会引人注目,更不会触了霉头。”
长乐公主道:“所以说,不可能是北静王。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得罪死了,皇祖父和父皇。那么第一个问题也就来了,谁要这个小太监的命。”
“很多人都会想要他的命,无论是出于本身的意愿还是想嫁祸。这个小太监得罪了你我,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那些人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所以现在最先需要明确的是这个小太监能够接触到哪些人。这些人里面有可能是指使这个小太监当日说那些话的,也有可能便是杀害这个小太监的凶手。”
长乐公主道:“一个内侍,尤其是北静王这种人身边的内侍,大多家世都十分简单。之前我就派人查过了。这个小太监原来是京郊的乞丐,为了一口饭,把自己的子孙根给割了。后来又进了北静王府的管事的眼,这才得以伺候北静王。”
“也就是说,这个小太监没有什么亲眷。除了可能跟他一起乞讨过的小乞丐,就只有北静王府里面的人了?”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如此。而且,负责北静王那边的侍卫们说,那天,北静王曾经为了什么事儿,一大早就去找了北静王妃的麻烦。夫妻俩的争执,大老远地就能听到。那天北静王妃出门的时间晚了一刻,因此才遇到了端荣长公主殿下,跟长公主殿下走了一路。”
贾玖道:“呵,这个北静王,若是他知道他的妻子会跟端荣长公主走在一起,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否会后悔。”
长乐公主道:“人就是这样,是看得到自己愿意看到的,却轻易不会反省。要我说,这种事情,怕是北静王已经做了很多次了。有意无意地给妻子添了麻烦,造成了后来的局面,却不想想自己的过错,只知道跟妻子生气,认为妻子不懂事儿。这样的人,这世上还少吗?这个北静王。也只配等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再来痛哭流涕求原谅了。”
贾玖没有反对。
甚至在贾玖看来,这个世界上,这样的男人多了海了去了。别的不说,就说原著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人人都说,贾宝玉是爱林黛玉的,可贾玖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贾宝玉有多尊重林黛玉。袭人是贾宝玉的丫头。袭人的生母没的时候,袭人还搬出了贾宝玉的卧室,换了晴雯麝月两个。可林黛玉的母亲去世的时候。贾宝玉是如何对待林黛玉的?别说是贾敏的时候,就连林如海死的时候,贾宝玉也没有怎么的,反而很高兴林黛玉能陪他玩耍、吃酒!
在这个时代。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人,才有资格为父母守孝、服丧。贾宝玉对林黛玉为父母守孝的事儿那般轻慢。根本就等于是不把林黛玉当人看!
连尊重都没有,又何来的爱情?
在贾玖的眼里,原著里的贾宝玉待林黛玉,也不过是看在林黛玉的容貌气度在大观园内顶顶尖儿。所以才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林黛玉的身上罢了。若论爱情,贾宝玉根本就没有。他就是一块石头,来享乐。却绝对不会真正体谅林黛玉的难处。
而北静王对北静王妃也差不多。虽然说北静王曾经求娶北静王妃的时候,也闹得很大。京里到现在还记得北静王为了娶到北静王妃,做了多少事情。可在贾玖看来,北静王对北静王妃的感情,就好像是赤字王后玛丽的空心吻一样,带着几分空虚、带着几分自我陶醉,唯独没有的,就是设身处地地为对方想一想。
说到底,北静王爱的,还是他自己,北静王对北静王妃的感情,也不过是那样而已。
所以,那个世界里,贾宝玉一直以为林黛玉会在大观园里面等他,可实际上,他也只能在睡梦中怀念林黛玉。就跟北静王以为,他的王妃会一直属于他,却不知道,北静王妃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也许北静王妃的消失、凋零也就在一瞬间了。
贾玖道:“这会成为别人攻击北静王的切入点。”
长乐公主道:“北静王的盲点、北静王妃的绝望,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想来,早就有人下手了。如今,不过是又添了一把油罢了。”
贾玖道:“下手的人既然能够算计得了北静王和北静王妃,那么,这个小太监是否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也许算计北静王和北静王妃之人,其实就是北静王府的那些姬妾。王府的规矩大,即便北静王妃没了,也不可能把侧妃扶正。所以,那些女人的目的也只是让北静王妃失宠,而不是让北静王妃消失或者死去。至于这个小太监,如果是北静王府里的人,应该知道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能说的。”
贾玖道:“所以,这个小太监身后的人,很有可能是北静王府之外的人。”
长乐公主道:“不对,应该说,是人想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怀疑,是外面的人嫁祸北静王府。如果背后之人真的把道门也算计进去了。哪怕,他们所图肯定很大。北静王府会如何,也许根本就不在背后之人的考虑当中。”
贾玖想了想,道:“这也就是我们得到的第二个结论,也是一个比较合逻辑的结论,那就是,北静王府是头一个牺牲品,而这件事情也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长乐公主跟贾玖打了眼色,点了个头,不再开口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是,要抓出幕后之人,还需要更多的线索。目前,他们能够得到的讯息还是太少了,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要知道,这里可是秋猎场,上面压着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两座大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其中的一座就是一个万劫不复,若是两个都得罪了,那绝对是早死早超生的节奏。
果然,当天下午的时候,太上皇和皇帝都得了消息。哪怕是太上皇的仁善之名名满朝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阴沉了脸,更不要说皇帝了。
年年秋猎,在过去的每一年里,都是太上皇先开弓。今年,好不容易有一回,太上皇退让了,让皇帝开了弓,还射中了一只鹿,就出了这么晦气的事儿,当今皇帝哪里不火的?
当今万岁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当即就发了一大通火,然后将北静王也降成了伯爵。
据说,那天晚上,北静王,不,应该叫靖北伯冲进了妻子的帐篷,发了好一通火,靖北伯夫人当场就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就昏迷不醒了。靖北伯当时就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知道要请太医。可是太晚了。根据太医说的,靖北伯夫人这些年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已经十分有病,本来应该好生修养、不易劳心劳力。结果,靖北伯偏生带了妻子来秋猎,还提出了无数的要求。加上这短短两日内,靖北伯就冲着妻子发了两回火了,终于导致了靖北伯夫人心神崩溃,以致于吐血。
据说,得到这个消息的靖北伯当时就傻了。
据说,得到这个消息的万岁十分生气,认为靖北伯是故意找麻烦,又罚了靖北伯五年的俸禄。
正在帐篷里面赶围棋的长乐公主和贾玖两个都是手里一顿。不用他们吩咐,他们身边的人,自然会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他们都知道,靖北伯夫人这是活不久了。
即便是他本来有获得治疗并且好转的可能,可现在,靖北伯夫人在上头有了故意吐血、往皇家的脸上抹黑的嫌疑,只怕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厌恶了这个女人,哪怕靖北伯对妻子有无数的歉疚,出于保住家族的渴望,靖北伯也会让靖北伯夫人去死的。
贾玖道:“可惜了。也许靖北伯身边,也只有这么靖北伯夫人一个是真心待他的。”
长乐公主道:“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傻了,明明自己的身体不好,却还是用脂粉掩饰了自己的憔悴,装成一副没事儿的样子。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个儿了,男人又如何会心疼他?如今他又成了上头处理靖北伯,不,处理北静王的借口,他如何能活得下来?”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不对。不好,这事儿只怕是冲着万岁来的。”()
第81节 开始
听见贾玖这么一说,长乐公主也是一愣,继而坐直了身子。
虽然说因为注定了不可能拥有婚姻,所以长乐公主对某些事情比较八卦,尤其对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事情也比较在意,可这不等于说,长乐公主的政治触觉都被这种八卦给消磨了。相反,借着八卦的遮掩,长乐公主藏起了自己的锋芒,让自己在众人的眼中显得相当的安全无害。
听见贾玖这么说,长乐公主先是吃惊,在位置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宫里每年不明不白地死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不过被一床锦被给盖了去罢了。就是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情,也仅仅是知道,断不会让上头看见、听见的。所以,除非是特别留心,否则,不要说父皇和皇祖父,就连我,也不过是知道又有人没了。至于这个小太监,若是换个地方、换个时间,他即便死得再惨烈千倍万倍,也不会有人在意。只可惜,这个小太监死的时机和地点实在是太显眼了,就是父皇不在意都不成。”
贾玖道:“是了。换了往年,即便真的没了一个人,只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下面的人早就让人将尸首收拾了。哪里会搁在那里,由着一大群人观看?”
长乐公主道:“没错。这才是我想说的。即便是这个小太监死得不明不白的,可要想让他的尸首搁在那里,被那么多人围观,又谈何容易?别的不说,就说这巡逻了侍卫们,他们每天定时按照固定的线路巡逻。千牛卫、龙禁卫、虎贲军,加起来少说好几万人。越是靠近父皇和皇祖父的帐篷。这卫士就越多,巡逻就越是严密。就是靠近外围,每个时辰还有三拨人沿着固定路线巡逻。即便是被人抛尸在溪水里面,试问,一具不能动的尸体,如何要瞒过那么多双眼睛?”
贾玖转头望向跪坐在边上,为他们添酒加菜的何明。
这个太监立刻道:“禀公主殿下。那句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并不是秋猎场的最外头。那个地方,距离北静王,不。应该说靖北伯的帐篷不远,距离靖北伯夫人的帐篷也不远。”
“嗯?他们夫妇没有住在一个帐篷里面么?”
“回公主殿下,是的。靖北伯和靖北伯夫人并没有住在一起,而是分别住在两个帐篷里面。靖北伯夫人的帐篷。距离东平王妃、西宁王妃的帐篷很近,靖北伯的帐篷。却略略靠后,没有跟东平郡王、西宁郡王搭建在一起,反而有些靠后。”
长乐公主跟贾玖面面相觑。
长乐公主道:“这个北静王是怎么想的?虽然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可这秋猎场上的规矩却是一丝儿不能乱的。就是你我,也是事先报备过,所以你的仪仗在后面跟着。人却在我这里。就是现在,你我住在一个帐篷里面。后面也没有另外给你搭建帐篷。这可是事先跟礼部打过招呼的。秋猎场上的帐篷,位置、规格、配置的人手,都有一定的章程?怎么可能由着北静王的性子,想搭在哪里就搭在哪里?”
贾玖答道:“现在看起来,北静王十分可疑。”
长乐公主道:“如果单单从这上面看,北静王的确很可疑。北静王,不,应该叫他靖北伯了——我还真是不习惯用靖北伯称呼他——靖北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量,让礼部点头,同意他把帐篷往后面挪?礼部那些官员一个一个,在这上面极为固执,轻易不会点头,更不要说这种涉及了尊卑的事儿了。靖北伯居然事先就挪了帐篷,这的确十分可疑。可疑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事先就计算好的,要在秋猎场上杀人。”
贾玖道:“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靖北伯的帐篷的问题,也十分符合人们的猜测:靖北伯之前就想杀人,为了保密,所以他没有用那些奴才,而是自己亲自动手。靖北伯到底是个文人,体力有限,即便是想抛尸,也走不远。所以,靖北伯才事先调动了自己的帐篷。”
长乐公主道:“如果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足够的经验的新人,的确会如此推断。但是,这个猜想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靖北伯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他这样做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有什么样的好处,能够让他情愿冒险,选择得罪父皇和皇祖父。”
贾玖看长乐公主望过来,便盯着长乐公主做了一个口型。
长乐公主道:“父皇和皇祖父只见还没有分出胜负,我的几个兄弟,更是不成熟,根本就拉拢不了什么人。不过,别人拥立,那就两回事情了。”
贾玖答道:“所以,除非是从龙之功、拥立之功,否则就不能解释靖北伯的行为,是这样吗?”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是。所以,如果不是这样的理由,那么,靖北伯就不可能对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动手。那只会让父皇和皇祖父暴跳如雷。如果是他觉得这个小太监十分丢脸、居然冒犯了你我,他大可以将人五花大绑地送过来,本宫自然不好跟他计较。出了事情,不是想办法让赔礼道歉,而是选择了逃避责任,也不像靖北伯能够做得出来的。”
贾玖道:“因此,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个靖北伯是被人算计了。”
长乐公主道:“靖北伯和靖北伯夫人被人算计,夫妇俩即将成为弃子,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而幕后之人选择了对靖北伯的人动手,原因怕是有三,其一,此人大概是觉得靖北伯碍眼了,所以才会动手,除掉靖北伯;其二,隐藏自己的身份;第三试探父皇和皇祖父的反应。”
贾玖道:“后面两个且不说,我倒是好奇,幕后之人为何要舍弃靖北伯?”
长乐公主道:“因为靖北伯不听话?还是为了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
长乐公主和贾玖都是一愣。
这样说来,岂不是说,靖北伯并没有多少错误。只是有人想收拾他?
只是,原因呢?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皇帝派人来邀请长乐公主和贾玖前去参加秋猎。长乐公主连忙叫人请进来,不想,看见的,居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继恩。
长乐公主和贾玖都吓了一跳。双双站了起来。
“父皇要见女儿。随便打发人过来吩咐一声便是了,何必让王公公亲自跑这一趟?”
王继恩在下面陪笑道:“公主殿下见笑了,奴婢也只是奴婢。哪里就这样轻狂起来?再者,如今这秋猎场也不安全,万岁方才让奴才跑着一趟。万岁心疼公主殿下,奴婢又如何敢在公主殿下面前拿大?公主殿下请。贾郡君请。”
长乐公主和贾玖连忙表示,他们需要更衣。王继恩笑呵呵地应了。当即就退了出去,让宫女太监进来伺候长乐公主和贾玖梳洗。
匆匆梳洗完毕,换了衣裳,长乐公主和贾玖方才一前一后地出了帐篷。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端荣长公主从那边过来。
端荣长公主是长辈,即便是长乐公主也不得不跟端荣长公主行礼问安。端荣长公主也没让长乐公主起来,而是站在长乐公主和贾玖的面前。让长乐公主和贾玖就那么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半蹲着。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女娃已经出落得如此出众了。可惜,年纪一把了,还是嫁不出去。”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道:“看姑母说的,我们这样的身份,只要大齐不灭,我们就锦衣玉食,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嫁人也不过是希望未来能有人陪罢了。可惜,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能够白头偕老。长乐没有这个福气,也只能得过且过了。”
端荣长公主看了看长乐公主,道:“你倒是维护他维护得紧。只是,他就真的如你想象的那样吗?”
长乐公主道:“让姑母费心了。”
端荣长公主定定地看着长乐公主好一会儿,方才似笑非笑地道:“希望未来会如你所愿。”
却是不再说什么,而是当先走了过去。
等长乐公主和贾玖来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皇帝身边聚集着好些人,看见长乐公主和贾玖行礼,皇帝连忙让两人起来,道:“长乐,贾丫头,你们来了秋猎场,也不出来耍,天天窝在帐篷里面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是这样,之前,你们还不如不要来呢。”
长乐公主只得请罪。
皇帝摆了摆手,道:“罢了,若是说请罪,倒是不急。贾丫头,长乐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你却不是。不如,今日你也下场,给长乐打些狐狸皮,做件大披风?”
贾玖只得道:“既然万岁吩咐了,那臣女就斗胆了。”
皇帝道:“你的武功一向是厉害的,千万别输了哦。若是输了,朕就只能罚你了。”
贾玖笑着,微微躬下身躯。
他隐隐觉得皇帝话中有话,又觉得皇帝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这些年来,贾玖自认对当今皇帝也有些了解了。他也知道些有关当今皇帝的事情。
当今皇帝看上去很和气,可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又会变得很神经质,会胡乱发脾气。现在看着好好儿的,回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对于皇帝的吩咐,贾玖认为有两层意思,一层,便是要自己好好表现,不能输人,更不能输阵。另外一层,就是希望他贾玖权衡得失,在发挥水平的时候,也要权衡各方面势力的因素。
贾玖回头看了一眼长乐公主,见长乐公主对他点头,心里也有了主意。
秋猎场也就那么大,动物注定了不会很多。而现在,秋猎场上会有这么多的动物,那是内府负责放进去的,甚至还调动了庆丰司的菜兔子和羔羊,这才凑齐了需要的各种动物。
其中,秋猎场上的鹿,注定了只有那么几头,而且,还不是一般人能动的。、贾玖一开始就没有把眼光停留在那些鹿、羊、牛的身上。他骑着马,默默地跟在前面一直队伍后面,大约一箭之地。
东平郡王早就注意到了后面跟着的贾玖,他忍不住对西宁郡王道:“这位即将跟在我们身后可有不少时间了。”
西宁郡王也不回头,只是道:“管他呢。即便他只有一个人,能从茫茫草原里面找到公主殿下,并且把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这样的人会是易与之辈?就凭他一人的武功,要想宰了我们,顺便宰了我们的随从,而不让不让注意到,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东平郡王道:“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西宁郡王道:“不说这个,你我还能说什么?如今,四家异姓王,就只剩下你我两家。靖北伯够奉承上头了吧?可惜,他手里没有兵权,上面高兴的时候留着他,不高兴的时候,还不是说贬谪就贬谪?老哥哥,你我如今就靠着这兵权过日子,可别错了主意。”
东平郡王道:“这我还不知道?靖北伯那小子,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保不住兵权,情有可原。可是我就不明白了,这贾家到底是怎么了?祖上藏着那么多的好东西,居然不好好守着,说送人就送人了?”
西宁郡王道:“贾家惯出蠢货,你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是……”
西宁郡王道:“老哥哥,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保住我们的兵权,保住了兵权就是保住了我们的王爵,我们的子孙后代才能够安享富贵。老哥哥,我跟你说……”
东平郡王立刻竖起了手掌,示意西宁郡王道:“噤声。仔细被人偷听了去。”
“老哥哥,这丫头距离我们远着呢。”
东平郡王道:“天知道这丫头是不是长了顺风耳。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西宁郡王一愣,继而回过神来,连忙跟东平郡王道谢。
东平郡王道:“好兄弟,如今你还跟我客气!”(。)
第82节 马匹
贾玖并不是有意跟在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的后面的,实在是他的马不行,跑不快。
打贾代善去世之后,荣国府其实就不行了,贾赦很早就知道,上面不会愿意让自己沾兵权的。所以,为了让上面放心,贾赦变成了宅男,而且还越来越宅,除了古董玩器就是女人。武将应该不离身的刀剑,他根本是碰都不碰一下,更不要说亲自过问马匹之事了。
受到贾赦的影响,加上贾政又自诩读书人,不理俗务,王夫人的胆子越发大了。贾代善留下的好马和培育出来的小马乃至是种马和马奴,都陆陆续续地被王夫人或者是发卖或者是送人,等贾玖懂事之后,已经是丁点儿都不剩了。
即便是贾玖身边的丫头们私底下也不止一次盘算过,王夫人在贾代善的马上得了多少银钱,又拿贾代善的马暗地里跟别人交易、做人情又得了多少好处。
后来贾政王夫人被扫地下堂,贾赦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马房那边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因为那个时候,马房里面不但没有马,就连贾代善训练出来的马奴也不在了。没有经验丰富的马奴,又如何培育出好马呢?
如今的荣国侯府里的马,除了温顺,也就耐力好这一点可以拿得出手了——因为拉车需要——根本就跟神骏搭不上关系,最多也只能说,还过得去。
贾玖骑的这匹马,就是典型的荣国侯府的马,模样一般般,速度一般般,却很温顺。不会轻易伤人,更不要说吓到了太太奶奶姑娘小姐们了。这匹马也是荣国侯府里少数的负重过关的马,背着贾玖和贾玖的或天戟,还能够跑上一段不小的路程。
当然,这样的马,速度自然是不快的,只能在后面慢慢溜达。
贾玖不习惯将自己的武器交给别人保管。所以。或天戟也好。倾雪剑也罢,都在他自己的身上,加起来。好几百斤的重量,马儿当然跑不快。
贾玖在后面溜达,他的随从们自然也只能跟着他慢慢溜达。
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原本是想找个地方说说体己话的,却不想。后面缀了这么一个人。哪怕对方跟自己的距离并不近,可就这么跟着。也着实让他们不能放心大胆地说话。
其一,他们听说过,有些内家高手,只要将修为聚集在双耳之上。就可以听见很远的地方的声音。其二,贾玖身边的人,很多都是长乐公主给他安排的。而长乐公主身边的人,则是皇帝安排他。很难说。这些看见某些事情之后,不会跟皇帝打小报告。
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只得停下来,等贾玖骑着马,慢慢地赶上来,方才客气了几句:“大侄女,你武艺高强,怎么不跑前头去?跟在我们两个老家伙身边可打不到好猎物呢。”
贾玖连忙在马背上欠了欠身,道:“晚辈见过两位王爷。”
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都道:“侄女实在是太客气了。这里虽然说的秋猎场,却也是行军。行军的规矩,大侄女应该知道的吧?甲胄在身,一应礼节全数从简。大侄女也不用这么一本正经的。”
其实按照正经的礼节,贾玖应该从马背上下来。不过,贾玖没有这么做,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也没有要求贾玖这么做。贾玖不行礼,是因为他是女子,还因为如今的荣国侯府可不想掺和到某些事情里面去。
他们荣国侯府跟东平王府、西宁王府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更重要的是,贾玖在出门前,贾赦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求贾玖跟所谓的四王八公之家保持距离。贾玖牢记着父亲的话,因此,嘴巴上虽然客气,可这礼节上却是扎扎实实地表现出了对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的排斥。
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可不是六岁的孩子,如何看不清楚这一点?
他们原来就是王侯之尊,从来都是别人奉承他们的。尤其是这些年,东平王府、西宁王府和南安王府再度把手伸到了军队里面、在军队里面占据了一席之地,就连皇帝面对他们的时候,也比十二年前要客气了许多。可以说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在北疆战事之后,脾气暴涨了许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如此怠慢他们,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如何不生气?
可生气又能如何呢?贾玖的战斗力如何,这两位王爷清楚得很。他们知道,他们和他们的随从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贾玖的武力值。
就是因为打不过贾玖,又知道皇帝和太上皇在争夺贾玖,这个小丫头眼下可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他们方才选择了停下来,等贾玖过去,他们休整一下,再出发。
说白了,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就是想把贾玖早早地打发走,所以才跟贾玖这么客气。
总之,到目前为止,双方都是社交礼仪,说的也都是客气话。
贾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客气话,可社交礼仪还是不允许他就这么走了,他还必须跟对方废话两句。
贾玖道:“哪里,两位乃是王爷之尊。晚辈今日又没有身披甲胄,哪里当得甲胄在身这四个字?”
东平郡王连忙道:“当得,当得。我们两个虽然不是闲散王爷,却也差不多了。本王虽然比令尊略小几岁,可惜的是,本王上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都在京里呆着呢。”
东平郡王这句话,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说的,还是客气话。因为东平郡王年轻的时候,可是跟着老东平王爷上过战场的。可惜的是,后来当今皇帝上了位,找了个借口,就将四位异姓王养了起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东平郡王被变相地软禁在了京里。
这些年来,东平郡王做梦都想着恢复祖先的荣耀。
那年大齐整个北疆都沦落于狄人的铁骑之下,大齐将士死伤惨重。朝廷害怕晋国东进。也害怕宋国北上,因此启用了旧臣,四王八公之家更是宛如嗅到了血腥味儿的苍蝇一般围了上去。
贾赦是自己躲了去,可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南安王府这三家,却在那时候借势东山再起,拉起了不小的人马,再度在军队里面有了一席之地。就连跟宁国府荣国府齐名的其余六位国公府邸。也都跟着得了不少好处。
只除了北静王府。
北静王府不同于这三家。哪怕是十五年前。这三家几乎是软禁在京里的时候,还是留了些百战老兵在王府里充当亲兵的。因此,只要这些亲兵在。这三家很快就能够重起炉灶。可北静王继任的时候年纪还小,北静王府里面的那些老兵不是被挖走了,就是被太妃给打发了,加上北静王自己认为接下来武将没有多大用处。因此主动向文臣靠拢,也造成了北静王府的老兵们的失势和大量流失。
所以。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南安王府都抓住机会,重新掌握了兵权,北静王府却没能抓住。
北静王府的状况。北静王,不,现在应该叫靖北伯。靖北伯的打算,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也十分清楚。可是他们看不透的。却是贾家。
在他们看来,贾家是那场战争中,唯一一家活着从边关回来的勋爵之家,而且还是打了胜仗、立了功劳的。当时,如果贾赦站出来,那么贾家势必会成为军队里面的新的巨头,即便不能跟当年的贾演贾源和贾代善那样,也能够成为第二个杨家。可是贾赦偏偏躲了去。
也就是因为贾赦躲了去,他们几家才得到这么多的好处。
这些年来,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在背地里嘀咕贾赦傻的时候,可没少庆幸:如果当日不是贾赦选择了退缩,他们还得不到这么多的好处。
因此,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对贾赦一家子的感觉十分复杂。
在他们眼里,当时的贾赦只要一伸手,荣华富贵就垂手可得,可贾赦偏偏就做了缩头乌龟。
在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的眼里,如果贾赦不是真的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贾赦怕是早就做了皇家的走狗,才会在那个时候顺着上头的意选择了退缩。
因此,对于贾赦也好,对于贾赦的儿女们也罢,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都是十分忌惮的。加上他们都知道,跟着贾玖的人,好些是皇帝的人,这心里就越发没底。
就跟现在这样,他们还巴不得贾玖能够走到前面去,免得他们老是担心自己两人的言行被打了小报告。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不得不选择了跟贾玖废话。
西宁郡王还道:“大侄女,你武艺高强,为何不跑前面去?你不是答应了,要给长乐公主打火狐皮做新衣裳的吗?”
贾玖笑道:“让两位王爷见笑了。不是晚辈不想。而是晚辈的马儿跑不快。”
西宁郡王指着贾玖的或天戟道:“方才我还在说呢,你父亲对你的事儿未免也太不上心了。这秋猎,谁家不好好准备的,只有你,连弓箭都没有,就扛着这玩意儿。这种东西用来上阵杀敌是好的,可这秋猎,他又有什么用呢?还有你这马儿,一看就是给家里拉车、伺候女眷们出行的挽马。你家难道就到了这个地步?连匹好马都没有吗?”
贾玖连忙道:“让王爷见笑了。家父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上心的,晚辈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家里有几匹好马,听说,不止是家里的好马,就连祖父当初调教出来的几个马奴,也早在晚辈出生之前就被送了人。上等好马,自古以来就是千金难求。若是为了晚辈就花上四五千两银子买一匹马,一不符合家里的规矩,二来,这两年家里也周转不开。横竖也不是日日要用他,能使唤就成了。”
事情是王夫人做的,贾玖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替王夫人兜着,哪怕王夫人这会儿已经进了黄土。
东平郡王道:“那么弓箭呢?你来打猎,连弓箭都不带吗?”
贾玖道:“不是晚辈自谦,实在是晚辈不擅弓箭。就是晚辈拉开了弓,多半也是射不准的。若是在战场之上,瞄不准也无所谓。横竖对面都是敌人。可这秋猎场上都是自己人,误伤了可不是小事。”
真实原因还有一个,即便是带了弓箭,若是箭矢被人偷了去,做了别的什么事儿,终究是一个大麻烦。即便箭矢没有丢失,若是被人仿造了,做下大逆不道之事,那一样是祸害全家的节奏。
所以,贾玖一开始就没准备弓箭。
东平郡王道:“原来如此。我放在还在嘀咕呢,你这么就带了这一戟一剑,什么弓箭都没有上身,原来是这个缘故。”
西宁郡王却对贾玖的或天戟产生了兴趣:“我想,这应该就是真正的或天戟了吧?之前你带上战场的,应该是按照比例缩小的,本王说得可对?”
贾玖道:“王爷果然慧眼如炬。是的,晚辈今日带在身上的这两样才是真正的或天戟和真正的倾雪剑。之前带上战场的则是按照比例缩小的。不然,就是晚辈力气大,不在意兵器的重量,可这大小不合适,也是不称手的,自然用起来也更吃力些。”
西宁郡王道:“本王听说,那小的份量就不轻,有七八十斤重对吧?那这真正的或天戟又有多少重?你使唤起来可如意?”
贾玖答道:“或天戟一百八十斤。”
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都吓了一大跳:“哟,份量还真是不轻。难怪你要骑着马在后头慢慢走了。”
一百八十斤,加上贾玖本身的体重和其他的东西,这重量怎么都上了三百斤了。
能够驮着三百多斤的重量,然后跟别人赛跑什么的,这样的马,哪怕是在战马之中,也算得上好马了。
“是的。这孩子便是祖父养的那些战马的后代。因为他的父母和祖父母的模样都不出彩,所以才留了下来。这也是晚辈家里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马了。”
东平郡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居然说出了口。
“让大侄女见笑了。”
“哪里,王爷是爱马之人,自然会对马儿上心。”(。)
第83节 失策
明明双方都没有什么交情,明明双方都知道他们不可能有什么交情,可出于礼仪,双方还是不得不寒暄了一阵,这才道别。贾玖带着自己的随从、打马慢慢地颠了下去。
看着贾玖那慢腾腾的样子,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都郁闷了。
东平郡王道:“得,今日,你我也不用与人争个高下了。”
西宁郡王道:“你我本也不需与人争个高下。”
东平郡王一愣,继而大笑:“正是这话。我可不是魔障了么?”
这里可是皇家秋猎场,能够争第一的,也只有皇家之人。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两个本来就是异姓王,若是再不知死活地在这个时候,跟皇家人争高下,那根本就是找抽的节奏。尤其是现在,皇家正在找机会夺回兵权呢。
东平郡王道:“罢了,我们就沿着这条溪慢慢的溜达一阵子,有了收获就打道回府。”
西宁郡王连忙应了,又道:“说起溪流,老哥哥可还记得……”
东平郡王道:“你是说水溶身边的那个?”
西宁郡王道:“正是。”
他们这种人,最是忌讳某些事情,更不要说死人这种晦气事儿。想到这条溪流跟那小太监溺死的是同一条,西宁郡王的心里就觉得毛毛的。
东平郡王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好兄弟,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他来。”
想到死人,东平郡王心里也不舒服。
实在是太晦气了,好好打猎的兴致都没有了。
可是,比起水溶身边的小太监,东平郡王更反感的,则是水溶本身。在东平郡王看来,如果水溶对身边的人管教严格,那么,这个小太监根本就不会到处乱走,也就不会被人灭口了。——除非动手的人是水溶自己。
东平郡王可不认为。水溶有这个胆子,敢在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眼皮子底下杀人、触两位君王的霉头。所以,东平郡王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有人拿着水溶作伐子。杀鸡儆猴。只是,到底谁才是那只猴子,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西宁郡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大约是兔死狐悲罢。”
不管怎么样,在这次秋猎之前。北静王跟他们两位一样,都是异姓王。可现在,当初的四大异姓王,如今,就只剩下了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两个,又如何不叫西宁郡王感伤?
而感伤之余,西宁郡王更担心的则是,皇家何时会拿他们开刀。
兔死狐悲的,又何止是西宁郡王?
东平郡王道:“也是。水溶他,他最要命的地方不是他奉承上头。也不是他违逆了上面娶了如今这个女人,他最要命的地方在于,他缺少保命的东西脑子还不清楚。若是他手里有兵权,或者跟贾家那丫头一样武艺超群,别人谁敢算计他、拿他作伐子?不说别人,就说贾家那丫头,就是有人算计,万岁还护着呢要我说,水溶别的不说,就在这婚事上。就一塌糊涂。”
西宁郡王道:“老哥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平郡王看了看西宁郡王,道:“水溶媳妇跟我媳妇有亲,这邪可不是我偏袒我媳妇的亲戚。而是我真心这么觉得。水溶这是被宠坏了,根本就不知道女人争斗起来,那才叫可怕他求娶他媳妇的时候,闹出了多少事儿来,别人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还不知道?原本他们家的老太妃就他一个儿子。自然看得极紧,结果,水溶为了他媳妇,拒绝了上头的赐婚。我们知道这是水溶不希望自己身边多一个探子,可放在他们家太妃的眼里,就是水溶为了他媳妇拒绝了更大的富贵。你说,以他们家老太妃的性子,如何能容忍这样的媳妇?”
西宁郡王道:“这么说来,水溶的内宅乱,也有他们家老太妃的关系?”
东平郡王道:“这也是我媳妇跟我说的。我媳妇曾经说过,内宅里面,要想让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这法子多了去了。水溶虽然宠自己的媳妇,却不曾护着自己的媳妇,让自己的媳妇被人算计了去,这又怪得了谁来?”
西宁郡王想了想,道:“也是。我刚成亲那会儿,人前我母亲也是再三地跟我说夫妇和睦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固然看见我跟我媳妇腻歪在一起,也会念叨几句男人不能天天窝在女人屋里,可转头,若是有人给我媳妇没脸,我母亲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我媳妇的。可水溶家却是……”
东平郡王道:“所以我才说,水溶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如果他脑子够清楚,他也不会那么宠女人。先是把自己的女人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一直宠下去也就算了,谁让那女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呢?结果,没两年,他又把自己的媳妇抛在一边,开始一个又一个地往府里抬女人,还嫌他媳妇不够贤惠。也不想想,他那些女人被他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有的当着他的脸就敢给他媳妇难看。要我说,他媳妇能撑到今天,已经是不易。”
当年的北静王成亲的时候,因为北静王妃跟东平王妃有亲,东平王妃还特地跟东平郡王说过此事。那个时候,北静王十分得上面的心意,东平王妃还为北静王妃高兴过很久。
东平郡王打一开始就不看好北静王和北静王妃的婚姻,觉得北静王是个风流种子,虽然学了些文人的做派,却也不过是学了些样子而已。文人真正的精髓,水溶是一点儿都没有学到。在东平郡王的眼里,水溶对一个女人情深意重,并不是因为他至情至性,也不是因为他真心待这个女人,而是因为新鲜。再加上水溶没有兵权,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里吟诗作画,北静王妃除了家世,又不是顶顶儿出挑,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让北静王厌倦了。
果然,北静王和北静王妃的婚姻就跟东平郡王预料的那样,经过了最初的悸动之后。很快就同床异梦了。
西宁郡王道:“老哥哥这是看不上靖北伯?”
东平郡王道:“不是看不上他,只是觉得他被养坏了。”
其实东平郡王很想说,水溶是被养废了。可想到水溶的人生经历,再想到水溶受皇家影响颇深。最后还是改了口。
西宁郡王也道:“是啊。男人么,就应该以事业为重,天天窝在家里给女人当枪头又有什么好的?他又不是老贾,有个偏心得没边儿的娘,还有个一心想算计哥哥、算计祖宗家业的弟弟。就是跟老贾那样。天天宅在家里,也多是自己玩古董、玩女人,却从来没有被女人拿捏在手里,当枪使唤的。”
东平郡王道:“可饶是如此,老贾的闺女还要自寻生路呢”
谁说男人不八卦?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更厉害也更放肆。
只听东平郡王道:“人人都拿长乐公主和老贾的闺女说事儿,甚至有人说老贾为了荣华富贵把女儿给献上去了,要我说,这未尝不是老贾他闺女自己的选择。任谁长在那样的家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他一个小姑娘家的,难保没有心理阴影。说不定就是因为看多了,这才不想嫁人,故而顺水推舟地,拖到了现在。”
西宁郡王道:“老哥哥,你,你怎么又扯上他来”
东平郡王道:“哈,看我又说跑嘴了不是?”
说着,大笑几声。催着马,往另外一边走了。西宁郡王见状,连忙跟上。
往前走了不多时,就看见靖北伯和南安伯打另一边过来了。四人连忙约束好马匹,遥遥地对望着,却是平添了几分尴尬。
就在秋猎之前,他们四个都是异姓王,如今,却是两个依旧高居王爵。另外两个却是已经被降成的伯爵,如今在人后见面,又如何不尴尬?
靖北伯看到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的时候,还着实愣了一下,反而是南安伯先反应过来,在马上跟东平郡王西宁郡王行了个礼,道:“两位老哥哥真是好兴致,我们才出发,两位老哥哥却是已经溜达了一圈了。”
东平郡王也反应过来,道:“呵,好兴致什么呀?方才,贾家那丫头跟了我们半路,我们等他走了,方才找了一个方向,却不想才跑了这么一会会儿,就遇到了你们。早知道,就跟你们一起出来了。”
南安伯道:“贾家?可是贾郡君?”
东平郡王道:“正是。”
靖北伯道:“如今这位贾郡君可真是受宠呢。明明在女眷之中坐着,万岁却是亲自派人去请。这么多的女眷,也就他这独一份了。”
西宁郡王看了看东平郡王,之间东平郡王好似没有听到水溶的话外之音一样,道:“这天底下,跟贾郡君一样武艺高强的女子可不多。更何况,他还救了长乐公主,就冲着长乐公主的面子,万岁也不好怠慢了他。不过,那孩子也着实实诚,竟然没带弓箭,只带了戟和剑,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为公主殿下猎狐呢。”
南安伯一愣,道:“连猎犬都没带?”
东平郡王点了点头,道:“是没带。我看他带的人,也多是长乐公主的人。”
南安伯道:“这个贾郡君,也惫懒到了一定程度了。罢了,他就是有不好的地方,也比我家那个强了许多。”
东平郡王道:“是了,你也莫要嫌我这个老哥哥多嘴。侄女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那天怎么就闹了起来?”
南安伯道:“我也纳闷呢。我那闺女在家的时候,虽然娇宠些个,却也没有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这孩子可是打小放在我母亲身边养大的。我母亲又哪里是那等不知道轻重的人?”
东平郡王听了,叹了口气,道:“贤弟,有句话,不知道老哥哥当不当讲?”
南安伯连忙道:“老哥哥有话但说无妨。”
东平郡王道:“其实打那年,你在南面出了事儿,我这心里就跟打鼓一般,总觉得不好。后来,听说,你们求了太上皇,保住了自家的爵位,我这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儿。反而是这次,虽然说是因为侄女儿的一点点小过错,可在我看来,却是贤弟在南边儿的事儿总算是可以揭过去了。这是老哥哥我的一点浅见,不知道贤弟是如何看的?”
南安伯一愣,忽然道:“老哥哥的意思是,这次的降爵,不是因为我闺女不懂事儿,而是因为那年的兵败?”
东平郡王沉重地点了点头。
南安伯先是沉默,继而忽然打马,发疯一样地把马速催到极致,飞快地往来路回去了。
南安伯的行动可把东平郡王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南安伯已经是跑出去很远了,根本就追之不及。
东平郡王一愣,道:“他这是怎么了?”
西宁郡王想了想,道:“难道是侄女儿……”
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如果犯了错儿,一般是禁足、罚抄书,很严重就送家庙,非常严重,就会直接让孩子才。
南安伯的女儿在御前失仪,换了其他情况下,最多是上面责罚几句,或者连累父兄被罚些俸银禄米罢了,哪里跟南安伯这样,连爵位都跟着被降了?
如果降爵真的是因为南安伯的女儿而起,只怕这孩子是留不住了。这也是大户人家经常采取的手段。
可如果南安王府降爵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子,而是因为之前的兵败之故,那么,这个时候,若是这个孩子出事儿了,那么,就等于是在上头哪里记了一笔。若是一直好好的,那也就算了,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只怕南安伯又要倒霉了。
东平郡王担心的还有一层,那就是,如果上面只发作南安伯也就罢了,最让人担心的,便是上面不止会发作南安伯,还会以此为引子,借机发作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
毕竟,他们南安伯也曾经跟他们并列四大异姓王。(
第84节 同哀
南安伯发疯一般地催马赶回去,可他还没有到达营地,就得到了消息,他的女儿没了。
那个从小被娇惯大的、仅存的原配嫡女没了。
南安伯当时就傻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的速度会这么快。可惊讶过后,南安伯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恐惧。
如果说,南安伯对女儿有很深的感情,那是假的。南安伯的原配去世多年,这个女儿更是从小就养在南安太妃的跟前,一年到头,南安伯能见到女儿、跟女儿说的上话的次数,根本就屈指可数。更重要的是,比起女儿,南安伯更在乎儿子,也更在乎他的权势。为了保住权势、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南安伯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实在是分不出什么精神来关注女儿。
父女之间虽然少不了晨昏定省,可是南安伯在女儿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实在是不多,关注就更少,很多时候,都是母亲和继妃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南安伯对女儿有很深的感情,那当然是假的。
南安伯喜欢这个女儿,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女儿的母亲出自高贵。更直白地说,南安伯的原配出身宗室,这个女儿的身上流着皇家的血。
南安伯听说女儿的消息就知道不好。
如果真的跟东平郡王说的那样,自己被夺爵并不是因为女儿的骄纵,而是因为自己的兵败的话,那么,真正的缘由在自己身上,而自己的女儿也不过是给自己做了替罪羊。如果女儿好好的在家,那也就算了,可若是女儿出事儿了,或者是没了,说不得前岳父家里会有别的心思,就连上头。也会认定自己是心存怨望,故意给上头脸上抹黑,所以才弄死了女儿。
毕竟,这时间上也太巧了。明明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才送回家去就没了,是人都不会信这里面没有别的文章。
此时此刻,南安伯只希望,这个世界上最好没有人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没有人记得他的女儿。只要没有人提起他的女儿,他就可以以女儿得了风寒,重病为由,先拖个一年半载的,然后再想办法蒙混过关。
可事实证明,南安伯想得实在是太天真了
南安伯的前妻到底是宗室贵女,哪怕是别人不记得他了,可宗亲之家,总是有人记得的。睿王妃就是其中之一。
睿王乃是宗正令,皇家和宗亲之事。便是睿王管着的,皇子出生、上玉蝶,宗正令负责处理;公主郡主出嫁,宗正令也要出面。因此,宗亲家的女眷们的事儿,睿王妃自然说得上话。
这日傍晚,在太上皇后跟前,睿王妃就说起了靖北伯夫妇,也说到了被水溶拒绝了的慧敏郡主,自然也说到了慧敏郡主的另外一个堂姐、嫁给了南安伯的慧仪郡主。
睿王妃道:“真正想不到。当初,靖北伯为了他夫人可是拒绝了太上皇的提亲,给了慧敏好大一个没脸。谁想到,如今慧敏儿女成双、夫妇相得。靖北伯夫妇倒是差一点把日子过成了怨偶。”
睿王妃说的慧敏郡主,其实就是忠顺王的大女儿。
水溶自幼丧父,皇家收回了北静王府的兵权,却也没忘了补偿水溶,可以说水溶年轻的时候,跟着皇子皇孙们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因为水溶长着一张温柔俊秀的脸。可迷昏了不少姑娘的头,这位慧敏郡主便是其中之一。
慧敏郡主是个胆大的,就跟父母提了。忠顺王知道自己跟自己的儿子们不可能再进一步,所以抛却了男子的雄心壮志,约束着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甚至还将自己的儿子往歧路上引。因为这种压抑的日子,让忠顺王将满腔的慈爱都给了自己仅有的两个女儿。忠顺王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儿子们的身不由己,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活得自在。当知道了大女儿慧敏郡主的心事之后,忠顺王虽然不大喜欢水溶,却还是跟太上皇开了口。
怎奈慧敏郡主看中水溶,可水溶却看不上慧敏郡主。
那个时候,水溶是北静王,大齐仅有的四位异姓王之一,基本的政治觉悟还是有的。在水溶看来,忠顺王跟当今皇帝虽然是亲兄弟,可实际上,说他是当今皇帝的政敌也不为过。娶了慧敏郡主,虽然看上去是体面了,可实际上,却是站到了忠顺王的阵营里面,跟皇帝做了政敌。
水溶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在拒绝了太上皇的提亲之后,很快就把现在这位夫人娶进了门。
这件事情,让慧敏郡主在背地里偷偷地哭了好几场,也让忠顺王对北静王起了嫌隙,最后还是东平郡王帮忙说项,忠顺王才跟北静王和好的。宗室里面,只要上了年纪的、有点地位的,差不多都知道此事。
睿王妃就记得,当初的慧敏郡主可是因此被人笑话了很久,甚至还连累了后来的婚事。
太上皇后听了也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话。水溶的容貌生得好,跟慧敏的几个哥哥一块儿大的,跟慧敏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慧敏那个时候能够接触到的男人,除了自己的长辈,再除去自己的亲兄弟堂兄弟,也就水溶了。慧敏会心仪于他,一点都不奇怪。偏偏有那无聊小人,编排了无数的话儿出来,累得慧敏被非议了好些日子不说,还被连累了婚事。那个时候,万岁为了慧敏的婚事,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太上皇后这里说的万岁,并不是指当今皇帝,而是指太上皇。
慧敏郡主到底是太上皇的亲孙女儿。
当年,老义忠亲王闹事儿的时候,把成年的皇子们差不多都牵扯了进去。后来事发,老义忠亲王是倒了霉,可那些跟老义忠亲王争权夺势的皇子们一样没落到好。当今皇帝是太上皇亲自挑选出来的,可忠顺王却是当时仅有的几个没有参与到夺权的皇子之一。只不过忠顺王表现不如当今,也跟当今之间的情分一般般,甚至有些冷罢了。
忠顺王跟当今合不来,一方面是两个人的性子南辕北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两个人都看对方不顺眼。当今登上皇位之后。是处处不顺心,处处被掣肘,尤其是面对太上皇的时候的压抑,让他格外羡慕忠顺王的随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忠顺王成了亲王之后。没有了远大的前程,只能随波逐流,放任自己颓废地享乐、浪费时间。
所以,这兄弟俩都羡慕对方的生活,都看到了自己的不如意。也看到了对方的心思。在皇帝的心中,忠顺王的那种不情不愿还能够享受生活,那是在自己面前显摆;而在忠顺王的眼里,皇帝已经富有五湖四海、后|宫三千,却还是这种不如人意的模样,未尝不是显摆。
这兄弟俩,在君臣名分定下来之前,两个人的交情就平平,如今,却是格外看对方不顺眼。落到某些人的眼里,自然就成了政敌。
至少,水溶是这样认为的,忠顺王是当今皇帝的政敌。
水溶拒绝慧敏郡主一事,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知道水溶的心思。只是他们都没有点破。
在他们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对于世情自然有自己的理解。、
在太上皇后看来,水溶既然是因为他认为忠顺王是皇帝的政敌这样的原因而拒绝慧敏郡主。那么,自己就是强求也无益。水溶把忠顺王定为为皇帝的政敌,本来就说明了很多问题,慧敏郡主就是嫁过去。也未必能获得幸福。所以,当初被水溶婉拒之后,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并没有强求,太上皇后甚至把慧敏郡主接到宫里,留在自己身边,直到水溶大婚、跟新娘子回门。这才放慧敏郡主回家。
睿王妃道:“知慕少艾,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慧敏郡主不过是在那个年纪遇到了这么一个清俊些又十分讨人喜欢的人罢了。可要臣妾说,这日子是要两个人努力,一起过下去的。光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可没有用。”
太上皇后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话。慧敏不愧他的封号,的确是个有算计的。刚开始的时候本宫还为他担心,后来看到他夫妇相得、儿女成双,倒是让本宫松了一口气。反倒是水溶这孩子,以前看着还好,可他府里,着实乱着呢。”
这新媳妇才进门,婆婆就已经准备了一连串的侍妾通房丫头;新婚没有过去,那些侍妾通房就在太妃的支持下跟正妃打擂台了。北静王府乱成这个样子,可叫宫里看了不少的笑话。
太上皇后也知道,这也许是北静太妃讨好他们的做法,可在太上皇后看来,北静太妃这种做法,实在是愚蠢。
他们有那么嫌,因为被拒了婚,就要报复水溶?还是说,皇家郡主嫁不出去了?
睿王妃也道:“慧敏郡主到底是陛下的亲孙女儿,也是娘娘一手教养出来的,哪里就比不上别人了?”
太上皇后道:“看老姐姐说的。若是皇家女真的这么好,下面的这些孩子,又如何会愁嫁?别的不说,就说长乐……”
睿王妃连忙道:“娘娘,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公主殿下自然是好的,只是那样的遭遇,也难怪公主殿下被吓坏了。如今公主殿下好歹能够平静地生活,有知心好友,能开开心心地笑着闹着,又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他没有丈夫又无儿无女的……”
睿王妃道:“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人能有人陪着到白头?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也没有丈夫儿女呢。”
听见睿王妃这样说,太上皇后又是一声长叹,道:“是啊,多少皇家女儿,哪怕是嫁到跟前,也多是无儿无女的。老姐姐,你说,皇家女儿的婚事怎么就这么不顺?!”
睿王妃笑道:“娘娘,要我说,这可不一定是公主们的过错呢。”
“哦?”
睿王妃道:“娘娘,既然您这样说了,那臣妾就斗胆,多嘴两句,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娘娘海涵。”
太上皇后连忙道无妨。
睿王妃方道:“娘娘,你我都是过来人,我们需要儿女,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要在我们要想在这世上有立足之地,就必须生下儿女。所以,宫里的妃嫔们拼命地争宠、竞相生孩子。即便是臣妾在家里,哪怕是如今,臣妾儿孙满堂,依旧在我们王爷跟前小心翼翼。可公主们的婚事正好相反。不是公主们依靠驸马,而是驸马依靠公主。驸马们靠着公主成为宗亲,享受着荣华富贵,自然是在公主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竟然是这样?是了。公主出嫁的时候也不过十来岁,驸马就是年纪大些,也不过二十出头。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一位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即便有那功成名就的,因为迎娶了公主,所以大好的前程也会被搁置。所以……”
睿王妃道:“娘娘,可不是这话。皇家才是这天底下的第一家,多少人是靠着皇家过活的。有些人,借着皇家的光,才得以安享荣华富贵,可回过头来,却对皇家贵女百般嫌弃,认为是皇家女不够贤惠。实际上,还不是自己心里不平衡,觉得自己的前程被葬送了,所以想在皇家女的身上找回来,故而每每生事儿。”
太上皇后道:“老姐姐,你这是……”
睿王妃连忙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娘娘,臣妾说的,不是别人。娘娘可还记得慧仪郡主?”
太上皇后道:“本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孩子应该是义忠亲王同母妹妹?当年嫁给了南安伯。只是很早就去世了?”
睿王妃答道:“正是,娘娘。这门亲事还是老南安郡王在的时候,为南安伯定下的。当初,为了这么亲事,南安王府不知道在背后做了多少文章,这才讨了老义忠亲王的欢心,为两家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可娘娘,您知道吗?慧仪在这个世界上,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上次还好端端的,今儿个就有人说,这孩子没了。”(。
第85节 流风
太上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睿王妃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是说,慧仪留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骨肉,之前被送回京,现在已经没了。”
太上皇后道:“老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之前还好好的,还有精神争洗脸水。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沉吟了下,太上皇后便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一个好端端的、精神十足的孩子,忽然没了,太上皇后立刻就阴谋了。
在宫里,算计别人的生死乃是十分寻常之事,就连太上皇后,他也曾算计过人,也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对头走向死亡,只不过,太上皇后从来就没有把手伸到皇家的子嗣上去。
在宫里,女人们争风吃醋乃是平常,但是,把手伸到皇家子嗣上的,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也是一条铁则。
想到南安伯的婚姻,再想到那位早早地就走了的慧仪郡主,太上皇后立刻阴谋了。
看来,这南安伯早就后悔了,所以慧仪当年才没得那么蹊跷,现在轮到慧仪的骨肉了。
睿王妃道:“娘娘,此事不可轻慢星海战皇。”
睿王妃虽然也是嫁进皇家的女人,可到了他这个年纪,重要的,已经不是他的娘家,而是他的夫家、他的儿孙。现在有人敢算计到太上皇的孙女儿和孙女儿留下的骨血头上,下次未必不会有人算计到他的儿女头上。
睿王是宗正令,并不等于说,睿王的儿子将来也会是宗正令。从长远计,睿王妃必须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风头给刹住了。
这才是保护自己的儿孙的最好的手段。
睿王妃看得很清楚:若是开了这个头。今日他们会算计皇家郡主的头上,来年,他们就能够算计到皇子乃至是万岁的身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连皇帝的生死都被人算计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又要如何保护自己?
太上皇后点了点头,道:“如此,本宫知道了。”
得知此事之后。太上皇后的心情大坏。也没有兴致继续招待睿王妃了。两个人略略坐了坐,说了几句闲话就散了。
等睿王妃一走,太上皇后就问自己身边的人:“这件事情。陛下知道了吗?”
这一次,太上皇后问的,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
从后宫里的一个不是非常得宠的妃子走到今天。太上皇后凭借的除了运气和本分,还有对太上皇的了解。
太上皇后很清楚。这些旧臣,尤其是四王八公之家,其实靠的还是太上皇。就拿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为例,他们就是靠着太上皇的力量。这才再度掌握兵权。如果不是太上皇给皇帝施加压力,如果不是太上皇需要收买人心,压制皇帝的大权独揽。这几家根本就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门口有人道:“什么事情。朕需要知道?”
太上皇后一抬头,不是太上皇又是哪位?
太上皇后连忙起身与太上皇见礼,礼毕,请太上皇在主位上坐了,自己亲自奉茶与太上皇,然后方才在边上坐下,道:“陛下还说呢,方才睿王妃还在这里,跟我说起慧仪的事儿来。”
“嗯?”
太上皇正好接过太上皇后奉上的茶,才到了嘴边,就听见太上皇后这样说,不免奇怪地看了太上皇后一眼,道:“怎么了?”
太上皇后道:“陛下,慧仪是我们看着大的,虽然他父亲犯过错儿,可到底也是陛下的亲孙女儿。慧仪如今就留下了这么一点骨血,如今也没了。”
太上皇手里一顿,道:“没了?谁没了?”
太上皇后道:“就是南安伯家的那个孩子。说起来,老三家里也是子嗣不丰的,当年一场大火,将老三连同他的嫡妻、嫡子嫡女并几个得宠庶子庶女都带走了,留在这世界上的,也只有那么几个。慧仪是老三仅存的几个孩子之一,也是早早地没了,想不到慧仪仅有的骨肉也没了。”
太上皇后口中的老三,就是老义忠亲王。老义忠亲王就是再不肖,却也是太上皇的儿子,而且还一度是皇太子。哪怕是曾经被废过,却也是太上皇曾经最为看重的儿子。这个儿子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太上皇的心里也着实不舒服。
太上皇盯着太上皇后,道:“那孩子不是好好的吗?”
太上皇后道:“这还是睿王妃跟我说的呢。我也奇怪,那么精神的孩子,才几天呢,就没了。”
太上皇道:“可是被吓坏了?”
太上皇后道:“老三没得惨烈,留下的儿女也不多,因此我们对老三剩下的几个孩子都极为宽容,就是犯了错儿,也不过是训斥两句就完了炮灰当自强最新章节。往年,这孩子在我跟前的时候,不也是淘气儿的吗?我们何尝重罚过他?”
太上皇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孩子惯是个没心机的。”
太上皇坐在那里,愣愣的,直出神。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就跟老义忠亲王一样,即便这个孩子背叛了大齐被圈禁了起来,可太上皇当时也没想要这个儿子的命。想不到,这个儿子居然是个左性儿的,一把火,把自己一家子都给烧了,只有几个庶子庶女,因为不得宠,又生了病,在偏院儿里面躺着,这才躲过了一劫。
可以说,那个时候,得知老义忠亲王的死的时候,太上皇的心里十分不好受。嘴上说着这个儿子罔顾圣恩,可实际上,未尝不伤心儿子的死。
因此,太上皇才让这个儿子仅存的庶子继承了亲王爵,还对这个儿子留下的孙子孙女十分上心。慧仪郡主便是如此。慧仪郡主虽然是庶女,却因为太上皇对儿子的怀念,所以从小就是养在宫里的。就连慧仪郡主的婚事,如果不是老义忠亲王跟当时的南安郡王有约定,只怕太上皇会为慧仪郡主另寻良配。
太上皇在位多年,如今还大权在握。身在他那样的位置上,太上皇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在太上皇看来。南安伯对于他其他的孙女儿来说。算得上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可对于有个逆谋的父亲的慧仪郡主来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可是。当时老义忠亲王已经先一步将女儿许给了当时还是南安王世子的南安伯。
想到老义忠亲王仅存的几个孩子,太上皇就忍不住想起了秦可卿来。
秦可卿跟那个王氏女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见过王氏女的人,谁都不能否认秦可卿跟王氏女的关系。可秦可卿身边用的人。却都是老义忠亲王留下的人,而且还是硕果仅存的几个逃过清洗的人。
想到秦可卿。太上皇就忍不住对老义忠亲王生气。
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不成器了,被一个女人拿捏在手里。先是没能收服这个女人,让这个女人嫁了人,结果。别人嫁了人了,还不知道挥剑斩情丝,反而跟那女人私底下偷偷来往。堂堂一国太子。居然成了臣子之妻见不得光的情夫不说,还成了那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护伞。到了最后。将自己手里仅有的人脉用来保护那女人刚出生的孩子,自己却带着妻儿死得那般惨烈。
太上皇也不可能肯定,秦可卿就是老义忠亲王的女儿,可是,事到如今,太上皇也只能把秦可卿当成自己的孙女儿。
想到秦可卿可能是自己的孙女儿,太上皇就想到了贾家,想到了宁国府。
秦可卿的身体不是很好,太上皇很清楚。如果秦可卿病死了,太上皇也不会意外。因为从情报上得知,秦可卿是个很柔弱的女人,每年都会大病一场,在屋里躺上一两个月。
让太上皇意外的是,贾家,宁国府在明知道秦可卿的身份有问题的情况下,居然选择了保护这个女人。先是贾珍,然后是贾敬。因为贾家两代家主的牺牲,这才让秦可卿得以活下来。不然,秦可卿怕是又一个慧仪郡主。
想到这个,再想到慧仪郡主的遭遇,太上皇的心中对南安伯倒是升起了一股厌恶。
太上皇道:“此事,你就跟皇帝打个招呼罢。”
竟然连茶也没用,就离开了。
送走了太上皇,太上皇后立刻就派人去找皇帝。
皇帝得知母后宣召,立刻就过来了,听了太上皇后的话之后,皇帝也愣了愣:“那么,请问母后的意思是……”
太上皇后道:“无论如何,慧仪已经没了,而且他就留下这么一个骨肉,落到如今的地步,实在是叫人唏嘘仙植灵府。”
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道:“可是母后,那孩子是南安伯的女儿。南安伯……”
太上皇后道:“你呀,你只想到那孩子是南安伯的女儿,就怎么没有想到虎毒不食子呢?南安伯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够舍弃,他图的,又是什么呀?”
皇帝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跟太上皇后行了一礼,道:“还请母后指点。”
太上皇后道:“多大的人了,还要我指点。”
皇帝陪笑道:“无论儿子多大,都是母后的儿子。”
太上皇后听了,也笑了。
皇帝这话说得熨帖,让太上皇后满心舒服。太上皇后没有儿女,就连皇帝,也不过是他的养子罢了。在太上皇下旨之前,皇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登上至尊之位,太上皇后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穿上皇后的翟衣,更没有想到,到了今天,皇帝已经上位多年,还如此孝顺他。
太上皇后很清楚,皇帝在他的位置上做得有多出色,也十分清楚,皇帝在背后的杀伐决断。不过,皇帝会这样说,太上皇后总是高兴的。
太上皇后道:“好了,陛下,如今你才是九五之尊。这件事情往小里面说,不过是臣子之家夭折了一个孩子,往大里面说……你明白我的意思。皇帝,这件事情,你自己掂量着办。只是有一点,不止是我,就连宗亲那边的意思也十分明确,那就是皇家血脉,绝对不允许怠慢。”
皇帝连忙应了:“是,母后。”
太上皇后道:“四王八公,除了先后退出来的贾家两支,其他人都不算什么好东西。到底要如何做,就全看你自己了。”
皇帝听了,立刻就明白了太上皇后的意思。
别人他都可以动,但是贾家,无论是宁国府还是荣国侯府,都不是他能动的。
皇帝也不是蠢人,他当然知道贾玖如今的份量。可以说,如果他动了荣国侯府,这个丫头发作起来,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住的。皇帝已经知道了,之前太上皇来过这里,如今太上皇后又这么说,怕是太上皇跟太上皇后达成了某个协议,那就是,不动贾家。
皇帝不是笨蛋,当年老义忠亲王的风流事儿,他可是清清楚楚。所以,太上皇不让他动宁国府的原因,他也明白。
对于皇帝来说,秦可卿不过是老义忠亲王的私生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根本就不需要他费心计较。太上皇既然不许他对这个便宜侄女儿动手,那他就当做不知道。再者,这些年,宁国府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没了贾政和王子腾这两个上蹿下跳的,贾家也没有做什么两头下注的事儿,而是选择了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这样的人家,皇帝也愿意给脸面,就跟他看在长乐公主的面子上对贾玖多有宽容一样。
不到两天时间,原本被南安伯瞒得死死的消息,竟然被闹得人尽皆知。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南安伯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事。甚至还有人在私底下绘声绘色地说,是南安伯亲自下令,弄死了这个女儿。
当然,背后之人提起此事的时候,总会多嘴一句,说一声慧仪郡主也是太上皇的孙女儿呢,然后偷偷地望着南安伯的方向。
南安伯气得要死,可比起生气,南安伯的心中更是充满了恐惧。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
第86节 熬人
南安伯在流言中恐惧着,生怕太上皇和皇帝想到他的女儿身上,不想,太上皇和皇帝好像对这些流言一无所知一般,压根就没有提起此事。
南安伯的心就那么七上八下地悬在了半空。
如果太上皇或者是皇帝真的发作了他,南安伯说不得就认为靴子已经丢来了,也可以放心了。偏偏太上皇和皇帝什么都没有说,越发让南安伯恐惧不已。
仅仅是五六天,南安伯就瘦了一圈,眼眶深陷,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哪怕他用女人的脂粉掩饰了自己憔悴的脸色,可是别人一看就知道他的状况很不好。
太上皇道:“看起来,我们的南安伯心中有事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遇到了什么美人,让你魂不守舍呢?”
南安伯尴尬地赔笑道:“让陛下取笑了。”
太上皇笑道:“诶~食色性也,不管怎么说,爱美乃是人之常性,靖北伯尚且为了他夫人推辞了朕的赐婚,你为一个美人神魂颠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如,说来听听,如何?”
被太上皇点名的南安伯也好,靖北伯水溶也罢,瞬间汗透重衫,出了一声冷汗。
他们心里都有鬼。
一个女儿在自己的默许下被弄死了,偏偏这个女儿身上流着一半的皇家血,南安伯还怕太上皇责问呢。要知道,这孩子的生母乃是太上皇的孙女儿,亲孙女儿。
当日南安伯完全忘记了,是他默许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对女儿动手,也是他,在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想起来了。自己的前妻可是皇家郡主,太上皇的亲孙女儿。
如果是皇帝来责问,南安伯还不会这么害怕,可现在,却是太上皇开的口。
陛下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这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南安伯的心头,却很快就被南安伯甩出了脑海。南安伯很害怕,如果这个念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面。太上皇会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至于前北静王。现任靖北伯水溶,在担心害怕的同时,更是郁闷。水溶很郁闷。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杀死他身边的随侍太监的凶手。
像水溶这样的身份,他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没有把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水溶如何会让他们近身伺候?更不要说。这种能够跟他来到秋猎场上的内侍了。水溶很清楚,自己的小太监。除了自己能够使唤得动,也只有自己的王妃能够有限度的使唤自己的人了。
水溶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可是他心中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却是自己的妻子。
尤其是现在。太上皇以他的旧事为例,敲打南安伯,可听到水溶的耳朵里。却是太上皇字字句句在敲打他。
水溶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拒绝太上皇的指婚才对。
太上皇接下来的话,越发触动了水溶的心弦。
只听太上皇道:“朕在老大身上花费的力气最多,对他的期望也最多。当然,老大也是朕的儿子里面让朕最满意的一个。可惜的是,他走得太早了。谁能想到,小小的一次风寒,就让我们父子天人永隔呢?老大没了之后,朕才把目光转向其余的儿子,那个时候,义忠是最出挑的。论本事论能力,义忠都仅差老大一线,比他的兄弟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可惜的是,义忠是个不争气的,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唉,朕的儿女众多,可无论是哪个儿子,儿女都不多。别人就不要说了,就说皇帝,如今才几个儿子?成年的才六个他宫里的来来去去的妃子就要多少?孙子少,孙女就更少,而且都不孝之至,才多大岁数啊,就撒手人寰,丢下朕这个老头去天上享福去了。”
南安伯只觉得太上皇字字句句都在抱怨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原配妻子,再想到刚刚没的女儿,更是胆战心惊。
这会儿,他已经不是汗透重衫了,他连额头都冒出了汗,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他却像是打水里捞出来一样。
可即便是这样,南安伯依旧没敢说实话,告诉太上皇,慧仪郡主留下的女儿已经没了。
南安伯低着头,当然看不到太上皇眼底的寒光。太上皇微微眯了眯眼,转过头,道:“还是我们的水溶长情,多年以来,一直对王妃情深意重。可惜的是,朕的孙女们无缘。”
水溶很像大喊一声:我后悔了。
实际上,水溶也只是躬着身子,恭敬地道:“蒙陛下错爱。微臣并没有陛下想象得那么好。”这几句话,说得是情真意切,也说得实实在在。因为水溶真的是后悔了,所以这几句话里面,带着说不出的怅然和遗憾。
太上皇哈哈大笑,好像完全没有听出水溶的话外之音一般:“你还是这么谦虚。对了,今天的秋猎场上,还有一个相当不谦虚的家伙,也不知道他今日的收获如何了?”
正说着,就看见太上皇的心腹权昌急匆匆地赶来。
权昌在太上皇身前五步的地方行了一礼,道:“禀陛下,贾郡君抓到了三只悬狸,两只火狐,一只白狐。”
太上皇道:“嗯?只有三只狐狸?”
权昌道:“回陛下的话,贾郡君抓到的,乃是活的狐狸,而且一根杂毛都没有,尾巴又大又蓬,端是可爱。贾郡君将两只火狐分别送给了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将白狐留给了长乐公主。”
太上皇听了就笑了:“怎么他把两只火狐给了兰陵和嘉善?朕还以为他会跟长乐一人一只呢。”
权昌答道:“回陛下的话,贾郡君一回来,就将三只悬狸都抱给了长乐公主,不想,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在。所以才一人一只。”
太上皇道:“这个贾丫头,实在是太奸滑,跟他爹一样,算盘打得精细着呢。不过,论八面玲珑,他就比不上他们家老太太,也比不上他那个不是堂姐的堂姐。依朕看。他不是不知道八面玲珑。而是跟他爹一样,根本就不想四处讨好。走,去看看这丫头又整出了什么好东西。”
太上皇也不打猎了。随手把手里的弓箭往权昌怀里一抛,当先便走。
权昌领着众宫人连忙跟上。
南安伯和靖北伯两个,其实很不想跟着去。他们可是怕了,怕被太上皇逮住了机会。若是太上皇只是暗暗地讥讽几句。那也就算了,偏偏他们都知道。太上皇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哪怕是他们几个,若是惹太上皇生气,也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份儿。
靖北伯水溶想的是。自己的内侍在太上皇的眼皮子底下死了,这件事情,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大不敬。可是太监无儿无女,尤其是跟靖北伯之前使唤的这些太监一样。甚至还是孤儿。这样的太监就是有家,也不过是他们一个罢了。可水溶却不是。水溶很清楚皇家是多么地忌惮异姓王,而自己好死不死地,正好是四大异姓王中的一个。
虽然很清楚,自己没有兵权,是四大异姓王中压力最少的,可是水溶的内心还是十分不舒服。
将自己的性命、荣辱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这个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与其说水溶对妻子的情感已经消失,还不如说,到了现在,水溶已经看清了现实,不再像当年那样,认为太上皇和皇帝会宠信他一辈子。可是水溶却不能记恨太上皇也不能记恨皇帝,也只有将满腔的负面情绪倾泻到妻子的头上。
在水溶看来,南安伯是父亲,在这个世界上,父亲要儿女的命,甚至告发儿女不孝,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更不要说,南安伯并没有直接下令。只要说一句孝子胆小,把自己吓死了,或者说下人照料不周,都是容易过关的。对比之下,自己冒犯天威,这才是大问题。
南安伯的想法跟北静王正好相反。
在南安伯看来,水溶的内侍会出事儿,不过是有人想找借口除了水溶的王爵,换而言之,只要水溶不再是北静王,就不会有事儿了。可南安伯的事情却不一样。虽然说,没的那个孩子是南安伯的亲闺女,可这个闺女的身份特殊,南安伯更害怕上头认为自己的原配妻子慧仪郡主的死,会跟自己有关系。
就在这两个人胡思乱想间,却听见太上皇打发权昌过来招呼他们:“两位伯爷,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呢?陛下邀两位一起去长乐公主那边呢。”
水溶的反应快,连忙行了一礼,道:“公公,公主殿下到底是年轻女子,我乃是外男,就这样去公主殿下的帐篷,是不是不大好?”
权昌笑眯眯地道:“靖北伯说得哪里话来这不是陛下也在么?陛下是长乐公主的亲祖父,有陛下在,当然是无妨的。再者,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也在那边呢。不妨事。”
水溶很想说很妨事,可是他到底不敢扫了权昌的面子,更不敢违逆了太上皇的意思,只能慢慢地跟了上去。
秋猎场上的帐篷很多,长乐公主的帐篷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走了大约两刻钟,太上皇一行人就来到了长乐公主的帐篷前。
还没等帐篷门口的宫人通报,太上皇就闻到了一股极好闻的味道,说了一声好香,不等宫人打起帘子,太上皇就自己动手,掀起了帘子,进去了。
太上皇这一进来,可把帐篷里面的四个人给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给太上皇行礼问安。
“免礼。”太上皇挥挥手,让女儿、孙女并贾玖起身,自己却径直往主位上坐了:“你们倒是好生自在,居然躲在帐篷里面吃肉。这是什么?看上去不像是御厨们准备的。”
之间帐篷的中央,一只小小的四方桌子,桌子上摆着铜铸的火锅,锅下烧着上等的银霜炭,上面的烟囱里不时地冒出火星子。围着那小小的烟囱,是一只不大不小的环状的锅子,这会儿,汤水已经烧开了,发出嘟嘟嘟的声音,伴随着破碎的气泡,一股子鲜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太上皇翻着面前绿褐色的东西,他觉得这个应该是某种植物的叶子,偏偏这种植物,他还不认得。
长乐公主道:“皇祖父,也是玖丫头特地准备的,说是一种叫做海带的海里的植物,无论是油煎了,还是油炸,又或者是煮着吃,都是极鲜美的。”
太上皇挑了挑眉毛,道:“当真?”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道:“自然是真的。女儿们都吃了一大堆了。”
太上皇顺着兰陵长公主的手指看了看那一堆竹签子,忍不住道:“你们倒是会享受。”说着,就做了下来,道:“玖丫头,你弄些我尝尝。”
贾玖笑道:“陛下,您要的海带,就在您手边的小坛子里面,都是已经处理好的,只要放进锅子里面烧热了就可以吃。此外,除了海带,还有香菇、青菜和豆腐,至于别的,就是牛羊肉和御厨弄好的各色鱼丸肉丸子了。这个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也不过是借着好汤底,吃个热闹罢了。而且这东西火气大,回头还有吃菊花茶败火。”
太上皇道:“罢哟,朕不过是说了两句,倒是引得你这一车轱辘的话来”太上皇也不客气,左右看了看,学着两个女儿将盘子里面的食材往锅子倒。
这张桌子也不大,本来就是刚刚好让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和贾玖四个人围着一起吃火锅的,如今多了太上皇一个,五个人挤一挤也就算了,可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外加南安伯靖北伯几个,位置肯定是不够的。
贾玖到底也没好意思让着五位在边上站着,看他吃,转头还是吩咐了几句,让下面的人将另外一个锅子拿出来倒上汤底,又支了一张桌子,请这四位入座。
好在长乐公主的帐篷不小,这桌子又不大,两张小桌子也摆得下。可没成想,桌子支好了,食材也取来了,东平郡王四人没来得及入座,皇帝带着国师来了。
第87节 封赏
小小的帐篷里面,挤进来这么多人,越发显得拥挤了。长乐公主和贾玖没有办法,干脆将帐篷的帘子摘掉,将茶炉子放到中间来,上面搁上不大不小、深浅也刚刚好的砂锅,边上用六张不大不小的高几,高几上放着各人的碗碟餐具,包括吃火锅必须的漏勺和长筷子,每人的身后,又是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是各种食材,有小太监随时注意需要。
当然,有资格坐下的,也只有太上皇、皇帝、国师和三位公主殿下,就连东平郡王西宁郡王靖北伯和南安伯几个,也只能坐在边上的小桌子上,用之前的火锅。
至于贾玖,就只能在地下伺候了。
他的身份太低,又是女子,以他的身份,在太上皇和皇帝面前能够捞到这样的活计已经算是不错了。要知道,东平郡王几个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至于贾玖本人的意愿,早就被上面的两位君王无视了。反倒是国师,在别人不曾注意的时候,将目光停留在贾玖的身上。
自打贾玖成年,不,更早一点,自打贾玖参加过宫妃大选之后,贾玖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跟道门拉开距离了。虽然说这是出于女性的矜持和出于男女之别的考量,可对于道门来说,对眼下唯一一个有可能通过金衣道子一脉的考核的金衣道子候补放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偏偏之前贾母又病着,如今贾玖难得出门一趟。道门当然要过来逮人。
国师坐定之后,他的眼睛留不时地往贾玖身上瞄,虽然国师做得相当隐秘。加上国师的气度在哪里摆着,也没有让别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国师注意贾玖实在是天经地义。唯有长乐公主,对国师的行为无端地生出几丝不安。
长乐公主道:“本宫发现,最近几年,只要玖丫头离开家门,出现在外头。国师也会在不久之后到场呢。”言下之意,国师的各种围追堵截做得太过频繁了。
国师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酒盏。道:“公主所言甚是。确是如此。贫道奉命,随时留意彤云流的状况。”
长乐公主万万没有想到,国师居然一口承认了。
长乐公主道:“国师有这么闲吗?”
国师道:“非是清闲,实乃彤云流对道门意义非凡。不容有失。”
长乐公主道:“可是。您是国师呢。难不成,连您都比不上玖丫头来得重要?”
“是。”国师很干脆地承认了,“贫道乃是银衣道子,若论地位,与金衣道子齐平。不过,如今玉清山上的银衣道子不下五位,其下的银衣道子候补更多。而眼下,道门唯一的金衣道子却不在。同样,金衣道子候补如今也只有彤云流一位。而且,道魁认为,彤云流很有可能在最近的时间里面通过考核,成为下一位金衣道子。”
长乐公主听说,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一旦通过的考核,玖丫头就要选择道侣了,是不是?”
国师道:“公主殿下,并不一定是道侣,而是同修。”
“同修?”长乐公主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忍不住追问道。
国师答道:“是的。道真一脉最高剑典需要一位金衣道子和一位银衣道子共同修习。道门并没有明确规定,修习最高剑典的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必须成为道侣。”
长乐公主道:“可是玖丫头是女子,而道门的银衣道子,听说都是男子?”
“是的。”
长乐公主道:“这还用多说吗?”
兰陵长公主道:“这不就是说,贾郡君若是通过了考核,就能选国师为同修?”
国师很坦然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只要彤云流有这个意向,他可以从玉清山上所有的银衣道子里面选择一位作为同修。不仅是贫道,贫道的师兄弟,包括道魁在内,都是候选。”
嘉善长公主的眼睛里生出几分喜气,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对于自己嫁给颜洌为妻一事,嘉善长公主早就不抱期望了。他很清楚,自己不符合颜家对儿媳妇的要求。如果是别的世家女子,如果那个人够出色,也许嘉善长公主只会祝福,而不是跟对贾玖那样排斥。
嘉善长公主可以接受颜洌迎娶别的世家闺秀为妻,但是他绝对不可能接受贾玖。因为贾家是个暴发户人家,因为贾家太没有规矩,因为贾家的名声太糟糕……有太多的因为,嘉善长公主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接受自己不如贾玖的现实。
而现实也是,除了那身武功,贾玖还真是样样不如嘉善长公主。从容貌到家世再到教养,哪怕贾玖是道魁教养大的,可是他身上,贾家的痕迹实在是太深了,很多方面,他的确不如嘉善长公主。
可作为一个在情场上泥足深陷的女人,嘉善长公主又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够得到最好的。
嘉善长公主知道,颜洌在银衣道子候补的位置上呆了很久了,颜洌自己没有开过口,可嘉善长公主却希望颜洌能够更上一层楼。可颜洌若是成为银衣道子,那么,一样要面临因为缺少同修而止步不前的窘境。
所以,嘉善长公主十分为难。
情感上,他不能接受颜洌成为贾玖的道侣,可理智上,却又十分清楚,贾玖选择颜洌却是对颜洌最好的选择。
嘉善长公主迟疑了。
倒是太上皇,听完这些之后,将视线在两个女儿的脸上微微停留了一会儿。
太上皇很清楚自己的两个女儿的心思。他知道,嘉善长公主爱着颜洌,希望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献给颜洌。也知道兰陵长公主对妹妹的爱护之心,想成全妹妹。对此,太上皇也只能耸耸肩。让事情顺其自然。
太上皇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耐能够左右颜家公子的决定,更不要说,这位颜家公子还是道门的青年才俊之一。
太上皇道:“说起来,朕十分好奇,今日,你们几个怎么这么好心思。躲在这里吃东西?而且,如此寻常的东西,你们也吃得有滋有味?”
宫里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取天下而供养一人,这才是宫里的生活状态。皇权下滑的时候,皇帝被下面的人掌控,可皇帝若是大权在握。又有哪个敢糊弄皇帝?
就跟太上皇这样。哪怕是退位之后,他的权力依旧不减,御膳房里的好东西,也是优先供给给太上皇的。所以,火锅这种东西,对于太上皇来说,不过是偶尔拿来寻开心的玩意儿,还不如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贾玖四个人私底下聚餐的真实原因来得有吸引力。
长乐公主听说。连忙道:“回皇祖父的话,当年。各位母妃家里修省亲别墅的时候,孙女儿就跟玖丫头在弄化肥了,如今七八年过去了,可算是小有成果。不止孙女儿的庄子上,就连两位姑姑的庄子上也都用上了,效果还不错。”
太上皇先是一喜,继而大惊:“那东西真的成了?”
粮食的重要性,身为君王,太上皇如何不知?就连国师也竖起了耳朵。
长乐公主道:“的确成了呢。孙女儿跟两位姑姑高兴得什么似的,偏偏玖丫头说,东西虽然好,却还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不能大肆推广。皇祖父来之前,我们还在闹呢。”
说着,便忍不住抱怨道:“以前总以为那么麻烦的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成果,结果弄出来之后会那么麻烦,即便是有说明书这种东西,没有经过专门的学习还是不知道正确的使用方法。”
太上皇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贾玖的身上,道:“贾郡君,你是怎么看的?”
贾玖笑道:“陛下,这化肥乃是用海盐经过无数道工序精制而成。别的,臣女不知道,海边儿的滩涂地是什么样子的,臣女却是听说过的。因此,这化肥不能用太多,而且常年使用化肥的土地很容易造成板结,必须用石灰等物进行中和。这些,臣女也不过是得了个大概而已。臣女到底也只是个高门大户里的女儿家罢了。因此,臣女坚持,推行化肥之事,必须慎重。”
太上皇笑道:“不错,涉及百姓民生,是应该谨慎行事。不过,你既然立下如此功劳,朕也不能亏待了你呢。”
贾玖答道:“陛下,此事,臣女不过是起了一个头,真正为之付出的,却不是臣女呢。”
“哦?那是谁?”
“是臣女的表妹一家。”
太上皇终于止不住惊讶:“你说的,可是林如海的儿女?”
贾玖答道:“是。林家为了海盐付出不少,就是臣女挪用了不少资源过去,林家每年在这些东西上的花费,也不下三四十万两银子。”
“林如海啊……”
林如海是太上皇一手使唤出来的人,也是少数几个同时能够得到太上皇和皇帝的信任的人,不然,林如海也不会再盐政上一呆就是好几年时间。而且,林如海也不像甄家、贾家这些人家,在肥缺上中饱私囊,把盐政和织造上的银子当成自己的银子。相反,林如海兢兢业业,他在盐政的时候,江南每年的盐税要比他的前任们多出一百多万两银子。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对林如海很满意,这也造成了林如海无法离开那个位置,最后以致于硬生生地耗尽了气血,活生生地累死在那个位置上。
太上皇怀念林如海,皇帝又何尝不怀念林如海呢?林如海在的时候,皇帝的手里也松泛许多。后来林如海死了,皇帝的手里一下子紧了起来。如果不是后来长乐公主打贾玖手里拿到了那些庄子,皇帝如今还在为自己的腰包苦恼呢。
皇帝道:“既然这化肥之事,是你跟林家一起弄的,自然不会忘了他们。”
长乐公主立刻抱住了父亲的胳膊:“父皇,那么,女儿跟两位姑姑呢?我们也出了不少力呢。”
皇帝忍不住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道:“父皇对你不好么?你连这个也争?”
太上皇道:“那是自然,有功便赏。兰陵、嘉善和长乐既然出了力,自然也应该得到封赏。”
太上皇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封赏。
本来,兰陵长公主乃是太上皇的嫡公主,身份待遇已经是顶顶尖儿了,所以太上皇也只是额外赏了两座庄子、衣裳首饰若干。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也是如此,不过是皇庄的大小、规格有些出入,首饰的款式也有细微的差别罢了。
他们是皇家公主,封号和位分早就有了,就是能封赏,也不过是这些东西了。
倒是贾玖一举从郡君爬上了县主的位置。太上皇原本想册封贾玖为一等县主的,可贾玖不敢要,最后还是只要了二等县主的位置。依旧是食双俸,依旧赏赐了皇庄。
反倒是林家,得到的赏赐更丰厚一点。
林黛玉作为林如海的原配嫡女,成了一等县君,林如海的嫡子林礽成了一等伯爵,林礽的弟弟林禛是一等子爵,而作为庶长子林禔,在翰林院呆了这些日子之后,被调往户部,负责化肥的推广事宜。
因为户部本来没有空缺,也因为化肥的重要性,太上皇和皇帝一致同意,新设立一个部门,专门管化肥。而林禔便是这个部门的长官。至于化肥的生产,则被皇家、三位公主、道门和林家掌握在手里,其中,林家的份量显然是最少的。
对此,贾玖十分坚持:“陛下,化肥到底有哪些不好的影响,如今还不知道。臣女希望,陛下能够慎重。化肥的种类繁多,不同的种类,使用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如今,还没有找到最适合的使用方法……”
太上皇道:“贾郡君,不现在应该叫贾县主了。贾县主提起百姓民生一事,还是如此小心。放心,此事朕会注意。这东西,要推行开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88节 告知
秋猎虽然才过去一半,长乐公主和贾玖就得到了封赏,按理说,应该很和谐才对。实际上,长乐公主并不觉得高兴。
因为林黛玉姐弟几个也得到了封赏,而且还是大手笔。
在长乐公主的印象里面,无论是他的父皇还是以仁德闻名的太上皇,其实在封爵上都不是大方的主儿。看太上皇对甄家够好了吧?把整个盐政都送到了甄家的嘴边,让甄家祸祸干净了,可太上皇就是没有主动给过甄家一个爵位,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云骑尉。甄家倒台之前,家里的确有几个男丁身上背着云骑尉的身份,但是宫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这是甄家花了银子买来的。
这就是太上皇。表面上大方得很,可事实上,却是十分吝啬。爵位这种在关键时候可以用来抵命的玩意儿,太上皇是轻易不会给别人的。
从那年和亲之后,长乐公主就对太上皇少了几分孺慕之情,因为长乐公主很清楚,那些坚持要求和亲的人的背后,站着的,就是太上皇。因此,长乐公主在面对太上皇的时候,还能够抬出笑脸,可是跟从前那样,抱着太上皇的胳膊跟太上皇撒娇的行为,那早就成了过往云烟。
经历过那样的噩梦的长乐公主就是做不到。经历过那些的长乐公主对他的皇祖父心存芥蒂,故而才在第一时间抱住了父亲的胳膊,选择了跟父亲开口。
长乐公主知道,自己的态度、自己的言行,也许会让太上皇心生不悦,不过,此时此刻的长乐公主也顾不上了。长乐公主知道。如果太上皇对自己的行为不满的话,太上皇的身边自然有人提醒太上皇自己遭遇过的可怕的事情。而自己和贾玖立下的功劳,也决定了太上皇虽然会对自己有不满,却不会轻易降罪的现实。
长乐公主在意的是,贾玖对林黛玉的态度。
长乐公主相信,以贾赦手里的财力,以贾玖的能耐。以道门对贾玖的重视。别说是每年三十万两银子了,就是再多出一倍也不是问题。可是,贾玖偏偏将自己的家族拦在了化肥这个大蛋糕的门口。却让林家得到大笔的封赏,还让林家在接下来的大蛋糕中占据了一大块。
长乐公主吃不准贾玖的心思,因此闷闷不乐。
贾玖跟长乐公主住在同一座帐篷里面,长乐公主的神态有异。他当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长乐,你怎么兴致不高的样子?可是吃得不开心?不然。我们再弄一锅?”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本宫是什么人,难道就在乎这一口吃的?”
“是,是。是。那么公主殿下,您到底为了什么事儿不开心?何妨说来听听?也好让我给你排解排解。若是一直闷在肚子里,闷坏了身子。可不好呢。”
长乐公主道:“你就这么担心?”
“是,我很担心你。”
长乐公主让帐篷里的人都退下。这才回身搂住了贾玖,道:“那我问你,你为何对林家那么好?可是看上你的表妹了?”
贾玖先是一愣,继而失笑:“长乐,你为何这么说?”
“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
贾玖想了想,道:“与其说是看中了他,不过是跟过去的自己告个别,同样,日后,他们林家的路也就靠他们自己走了。我已经不欠他们了。”
长乐公主道:“你这话说得稀奇。”
贾玖拍了拍环在自己脖子上的长乐公主的胳膊,道:“长乐,我父亲要求分宗的事情,你知道吧?”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知道。父皇曾经派人调查过。毕竟,很多人家,哪怕真的出现弟弟为了前程、家业谋害哥哥的事儿,大多数人家也不过是等罪名确立之后,将弟弟一家子扫地出门的,断没有受害人的哥哥自请分宗的。为此,皇祖父和父皇在背后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贾玖点了点头,道:“那么,那次我从宫里回去之后,大病一场,在屋里昏睡了好些日子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吧?”
长乐公主道:“知道。那个时候父皇从季淑妃那里听说此事之后还非常生气,说你不识抬举,还说,你会这样,一准是把皇宫当成了龙潭虎穴,所以才会在出宫之后,心神一放松,就大睡好几天。”
实际情况却是,当时皇帝听了季淑妃的话之后,龙颜大怒,几乎要找贾家的麻烦,虽然后来被劝住了,可是皇帝当时也是发了狠的,还放出话来说,如果贾玖没有按时清醒,那么,贾家的爵位、官位就到头了。
当时皇帝的怒火,据说连最先开口的季淑妃都吓了一大跳。
贾玖道:“长乐,其实那日,我打宫里回去之后,就做了一个怪梦。”
“怪梦?”
“是的。与其说是怪梦,还不如说是先祖示警。在那个怪梦里面,林家因为我们家而绝嗣,至于我那位表妹,也在林家的财产随着大观园的建立而消耗殆尽之后,也过着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甚至在最后,被人用动了手脚的药丸硬生生地掏空了身子,以致于未及及笄就去世了。”
“竟有此事?”
贾玖答道:“是的。后来,我还在梦里见到了我们家的老祖宗,老祖宗要求我转告父亲,必须分宗,不然,梦中的景象就是未来。”
长乐公主道:“梦中景象?听上去,好像只有林家倒霉了啊?”
贾玖道:“不,实际上,在梦境的最后,我的父亲、我的哥哥背负了全部的罪责,一个被砍头,一个被流放,而二房那些人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还安享富贵。”
长乐公主道:“就是那些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的罪名?”
贾玖道:“还有通敌平安州。”
“这……这怎么可能?”
“对,事情是老太太吩咐的。好处全是二房拿走的,可是抄家问罪的却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才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将老祖宗的话转告父亲,请求父亲分宗。”
长乐公主道:“怪不得。”
贾玖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个怪梦的人。”
长乐公主道:“我是第二个?”
“另外一个便是我父亲。”
“原来如此。”长乐公主听说,立刻心花朵朵开,“可是。你还没有解释你那个表妹的事儿呢。就因为那个梦中。你的表妹因为这种算计而夭折吗?”
贾玖道:“梦中的我懦弱得可怜,而梦中的表妹却是大观园里唯一一个真正宽容的女孩子,虽然他自身难保。虽然他明知道我们家对他算计,可是他依旧选择了宽容和原谅。可以说,他是那个梦境里面,唯一的一道光。也是沉沦在梦中的我的心灵支柱。所以,我待他也与别的姐妹不同。”
长乐公主道:“不同到挖他们家的墙角。让他们每年拿出三四十万两银子来,就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化肥?”
贾玖也忍不住笑了:“是啊。不过,那个化肥我是知道一定能成的。只是不清楚需要多少银钱,又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罢了。”
长乐公主道:“这也是你梦中得到的?不对。既然是你的老祖宗给你的,你又何必让给林家?你要知道,你几乎是白送给林家了。”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更清楚,如果老祖宗地下有知。也会赞同我这么做的。因为我们家已经在风尖浪口之上,这个东西拿捏在我们手里,不是荣耀,只会是大麻烦。”
长乐公主将贾玖扳过来,直直地盯着贾玖的眼睛道:“你可知道,你这一送,可把一个国公之位送出去了。”
贾玖答道:“有什么不好的?爬得越高摔得越疼。现在这样,不高不低的,正好啊。”
长乐公主定定地看着贾玖好一会儿,道:“罢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贾玖道:“长乐,我知道,你觉得我在这上面付出了无数的心力,应该得到回报。不过长乐,你要知道,我要的回报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长长久久。最好这个化肥的技术能够长长久久地停留在这个世间,让百姓得到实惠,也希望你我能够平安、长久。”
长乐公主一愣,继而放低了声音,道:“玖丫头,你在不安。”
贾玖答道:“是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偏偏你我还要装成没事儿的人儿一般。”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道:“是啊,我何尝不是得过且过呢?”
两个人相互偎依着,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贾玖晋位一事,很快就跟着册封林家的天使进了京,传到了贾家的耳朵里面。
贾玖在背后做的事儿,贾赦知道,贾琏也知道。商氏虽然不知道,但是他不会轻易质疑丈夫公爹、小姑子,反而是贾母院子里的人在私底下嘀嘀咕咕的不止。
贾母已经中风,贾母身边的丫头们自然也不比以往风光。早几年,鸳鸯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丫头,有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不甩贾赦、在贾琏面前摆架子。可是现在,贾母虽然是荣国侯府里的太夫人,可鸳鸯却已经不是荣国侯府里的第一丫头了。因为无论是贾玖身边的丫头还是商氏身边的丫头,都比他体面。
哪怕现在,鸳鸯逢年过节得到的金银镙子依旧是荣国侯府里头一份,鸳鸯的心里依旧说不出的失落。
这种失落,在贾宝玉夏金桂夫妇并探春来探望贾母的时候,被探春第一时间注意道了。
探春道:“鸳鸯姐姐,你这是怎么啦?可是太医说了什么?”
鸳鸯道:“并无。”
探春道:“那可是下面短了老太太的使唤?”
鸳鸯道:“怎么可能?老太太屋里的东西,多年来一直是府里的头一份儿。老爷那样孝顺,又怎么会短了老太太的东西?”
探春道:“那又是怎么了?是了,老太太一直很看重二姐姐,可是二姐姐有什么事儿了?”
鸳鸯答道:“若说二姑娘,的确有事儿。”
“真的?”
“三姑娘放心,是好事儿。二姑娘已经晋了二等县主,这凤冠、朝服、礼服、吉服和皇庄都已经送来了。”
探春道:“二等县主?二姐姐还真是好命。”
那话语中,说不出的怅然。
探春虽然比贾玖小两岁,可是贾玖高御状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当初贾玖在贾母的院子里面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下面的人又是如何待他们姐妹的,探春记得一清二楚。就是因为清清楚楚,探春的心里才格外难受。
他觉得,过去他在这座府邸里面,过的那种千金小姐一般的日子,似乎是一个是非美妙的梦境,而如今,梦醒来了,却倍感失落。
探春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是这亲事迟迟没有定下。
不是没有人向探春求亲,而是探春的眼光早就被贾政王夫人养高了。探春看得上的人根本就看不上他,而来向探春求亲的人,探春自己又嫌弃得紧。
现在的探春,他经常往荣国侯府里跑,经常来探望生病的贾母,除了希望借着荣国侯府的面子给自己的婚事加分,更是希望贾赦贾玖能够注意到他,能够帮他一把。探春的希望不多,只希望自己的嫁妆能够好看一点。
探春还在发愁自己的未来,贾玖就已经是二等县主了,这其中的差距,叫探春如何不嫉妒、如何不失落?
只是现在的探春,已经没有了嫉妒贾玖的资格了。
反而是夏金桂,听鸳鸯这么说,忽然插嘴道:“可是鸳鸯姐姐,二姐姐不是在万岁跟前吗?这朝服礼服什么的,二姐姐不用吗?”
鸳鸯答道:“宝二爷,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只是隐约听说,这郡君和郡君以下,凤冠朝服什么的就只有一套,可县主的朝服,宫里送来了两套。二姐,秋猎场上,大家穿的都是猎装,可不一定要穿朝服。”
顿了一顿,鸳鸯忽然道:“宝二爷可知道,林姑娘家里是跟我们姑娘同一日得到的册封?”
“什么?”()
第89节 不成
贾宝玉从来是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的,即便是一件落魄了的如今,很多事情,其实还是夏金桂在管着。贾政王夫人是罪人,贾宝玉也不可能参加科举,对农事也不通,加上之前因为贾母的溺爱,功课也不好,那字也一般般。
换而言之,如今的贾宝玉在家里的唯一作用便是跟荣国侯府的链接。
夏金桂知道,就是因为贾宝玉是贾母的宝贝金孙,就是因为贾宝玉是贾赦的亲侄子,贾赦才愿意照顾他、荣国侯府里才会接纳他、会逢年过节的时候送节礼来。就是因为有荣国侯府的存在,那些地痞流氓们才不敢找他们的麻烦,他们一家子才能够过清净日子。
饶是夏金桂尖酸泼辣,刻薄成性,可他在原著里跟薛蟠闹,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独占这个男人,而不是将薛蟠扫地出门。贾宝玉虽然在外面样样不如别人,可是在家里,在内宅里面,对夏金桂也是极好的。因为夏金桂不喜欢他纳妾,贾宝玉就真的没有纳妾,只守着夏金桂过日子。
对于贾宝玉的表现,夏金桂也越来越满意,自然,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脾气也温和了许多,不像原著里,一点点事情就会闹将起来。
虽然夏金桂也十分清楚贾母的嫁妆私房有许多,不过考虑到贾母在,他们才能够借着探望贾母的机会常常出入荣国侯府,也只有贾母在,荣国侯府才会记得他们,因此,夏金桂倒是极盼望贾母能够好好的。
至于林黛玉等人,对于夏金桂来说。不过是夫家的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妹而已。虽然是嫡亲的,可连自己的丈夫都没有见过两次,可见两家的交情也就一般般。所以,探春极度震惊,夏金桂倒是寻常。
夏金桂也发现了探春的不对劲,连忙赔笑道:“林表妹家里本来就是官宦之家,林姑爹又是在任上兢兢业业。如今上头记得林表妹家里也不奇怪。”
鸳鸯摇了摇头。道:“若是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听说,是我们姑娘将天大的功劳让给了林家,林家才得了封赏的。”
夏金桂一愣。道:“是这样吗?”
鸳鸯道:“我们姑娘经常如此,倒是不顾着家里,反而先顾着外头。结果别人飞黄腾达了,可这府里呢?不过是几样玩意儿罢了。也亏得我们老爷疼他。二爷奶也不计较。换了别人家里……”
“鸳鸯,你在跟弟妹说什么呢?”
鸳鸯和夏金桂连忙转头。正好看见商氏抱着肚子、带着人站在门口。
没错,商氏又怀孕了。
若是换了别人家里,贾政王夫人乃是亲叔父亲婶子,作为侄媳妇。商氏肯定是要为叔叔婶婶守孝的。可是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惜春还要为贾政王夫人穿两天素的。商氏却不用。
而且,商氏怀孕。最高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贾赦。在贾赦看来,儿媳妇能生养,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所以,商氏和贾琏成婚以来,贾赦没往贾琏屋里放过一次人,也没有让商氏为贾琏安排通房丫头,甚至还敲打过贾琏好几次。
贾赦甚至这样对贾琏说:“平白无故的,别找事儿给你媳妇闹心。你媳妇管着这么大的家,还要伺候你,本来就够累了,你还找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给他添堵。若是实在忍不住,我这里有钱,你去外面找楼子里的女人便是。”
可实际上,贾琏就是拿着钱,也不敢去那种地方。因为一旦被上面抓住了,他的官位也就到了头。
也因为贾赦的支持和贾琏的包容,商氏的气色极好。商氏本来就出挑,如今更是容光焕发,让人移不开眼睛。贾宝玉在看到商氏的那一瞬间,就呆住了。
夏金桂看见丈夫不争气的模样,当时就来气。好在他也知道,自己跟对方的身份,因此连忙过来给堂嫂见礼,顺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丈夫的视线。
商氏连忙跟夏金桂回了半礼,又与贾宝玉见了礼,方才问鸳鸯:“老太太可醒来了?”
鸳鸯道:“回奶的话,老太太刚吃了药,才睡下,还没醒呢。”
“可是我来得不巧了。”
鸳鸯仔细地看了看商氏抱着肚子的手,忽然脑子里面灵光一闪,道:“奶,您这是有了?”
商氏红着脸,道:“是的,昨儿个刚知道,太医也确诊了,所以才来告诉老太太一声。”
鸳鸯先是一愣,继而大喜:“真的确诊了?阿弥陀佛!老太太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商氏的小日子一惯很准时,这次突然推迟了十来天,商氏就心里有数了,只是当时不敢说出来,怕人说他轻狂,生了一个儿子就抖了起来。如今两个多月了,太医也确诊了,他方才敢开这个口。
夏金桂看着十分眼热。
他跟贾宝玉新婚的时候,贾宝玉屋里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好不容易等他把贾宝玉身边的那些人都清了出去,结果贾政王夫人和贾元春先后出事儿,倒如今,他们夫妇还在为贾政王夫人守孝,又哪里生的出孩子?
夏金桂道:“那弟媳妇就在这里先恭喜嫂嫂,贺喜嫂嫂。望嫂嫂再生一个侄儿,好字成双。”
说得商氏和鸳鸯都笑了起来:“看弟妹(宝奶)说的,若是要一个好字,也要这肚子的这个是女儿才是。”
夏金桂听了,一想,也笑了:“可不是我开心糊涂了么。我是说,最好是生对龙凤胎,一儿一女,可不是好字成双了吗?”
商氏听了,笑得眉眼弯弯:“那就借弟妹的吉言了。”
探春道:“是啊,琏二嫂子又有喜了,林姐姐家里也得了晋封,如今林姐姐也是县君了。老太太知道了一准很高兴。”
商氏刚开始还没有听出探春的弦外之音,甚至在听到探春这么说的时候,还道:“是啊,可不是双喜临门。”
夏金桂这才想起贾玖辉煌的过去,也想起了贾倩贾清姐妹的事情,探春是个未嫁的姑娘家,很多事情不方便说出口。可夏金桂却是当家媳妇。有些事儿,探春不好开口,夏金桂却是可以开口的。再者。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可夏金桂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这样的好运能够轮到自己的头上,也希望贾玖能够想起他们这些贫家亲戚来。
夏金桂道:“二嫂子。您别笑话,其实听到林家的事儿的时候。我也嘀咕着呢。到底是什么事儿,居然连林表妹这个姑娘和下面的两个不大不小的娃娃都得了封赏了,可林家大爷反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这件事情搁在我的心里已经好些日子了,就跟踹了个奶猫儿一般。心里直痒痒。好嫂子,你能不能跟我说到说到,到底是什么缘故。”
探春一听。立刻就竖起了耳朵。
商氏想了想,道:“也是。你们终归是会知道的。就在筹备省亲别墅的时候,这个盐肥,也就是化肥,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只是这个东西极为耗钱,需要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要多长时间才能够见到成果,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当时知道的人,也不过是寥寥几家而已。就连妹妹也说,能在七年内看到结果,已经是天之幸了。”
探春忽然道:“这个盐肥,我看是二姐姐弄出来的,故意让给林家的吧?”
商氏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是妹妹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是妹妹辛辛苦苦搜集来的;里面的每一道工序也是妹妹反复推敲过的;最后的文件,也是妹妹辛辛苦苦整理起来的。只是当时我们家没钱,或者说,当时我们实在是太惹眼了,若是把这个放在家里,只会给家里带来更多的麻烦。也亏得林妹妹和林弟弟,哪怕他们明知道这些东西很可能是纸上谈兵,哪怕他们明知道这些东西很可能是十来年都不见成效的,哪怕他们知道这些东西最后很可能带来麻烦,可是他们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每年投入不下四十万两银子,就为了弄这个盐肥。”
夏金桂吓了一跳:“每年不下四十万,七年,那不就等于说是近三百万两银子了吗?”
商氏道:“可不是。为了这些盐肥,林家可是把家底都给赌上了呢。好在老天爷可怜见,在林家彻底被榨干之前,看见了成果。”
探春道:“怎么可能。东西既然是二姐姐给林家的,二姐姐一定会想办法补贴林家。当初为了大观园,二姐姐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出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这每年四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商氏道:“实际上,在钱财之事上,妹妹没能帮林家多少。事情毕竟是妹妹起的头,所以,妹妹不但将自己在北面的那些庄子上得到的银钱全部砸了进去,还动用了道门的力量,把自己能够挪用的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也投了进去。妹妹从来没有说过,可是根据你琏二哥哥打听到的,妹妹在这盐肥上花费的财力物力人力更是难以计数。”
夏金桂忍不住道:“到底有多少?”
商氏道:“大约每年一二百万罢。”
探春道:“怎么可能?若是有一二百万,都足够再建一座大观园了。”
商氏点了点头,道:“是啊。不过那盐肥,听说有无数工序,光需要建立的各类作坊就有上千个,这些作坊还必须有一定规模才能够看到结果。妹妹为了这些作坊,可是挖了道门的墙角,把道门好些能人都给挖走了。”
探春道:“那道门就能忍?”
商氏道:“所以,最后妹妹只是自己晋了位,而原本属于妹妹的那些,则归到了道门手中。”
商氏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探春想要挑拨离间,刚开始的时候,商氏的确没有听出来,可到了这会儿,商氏如何不知道的?
商氏也很清楚,林家姐弟搬出这荣国侯府也没有多久,甚至因为林家的两个嫡子还没有满十五岁,所以林家的不少家当还是在封存在这荣国侯府的库房里面的。而林家的产业每年带来的进项也是公开的。换而言之,若说林家每年出了四十万两银子,这四十万两银子里面没有贾家的钱,商氏跟探春一样不相信。
不过,商氏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
商氏进门之前可是细细地探查过婆家的底细的。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子,只怕自己的公爹和丈夫都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也就是这个小姑子,让大齐赢得了安远卫之战。就冲着这两点,这每年一二十万两银子,商氏出得心甘情愿。
再者,男人们的前程,总是要靠男人自己去争,总是靠女人也不是办法。
商氏很清楚,至今为止,这荣国侯府大部分的荣耀,其实还是贾玖挣来的。其实这很不可取。如果是从前,商氏也不好说什么,现在,贾政王夫人和贾元春这三只碍眼的玩意儿已经没了,贾母也病着,可以说贾琏面前已经是一片坦途,如果这样贾琏还不能学会靠自己,那商氏才会生气,才会瞧不起丈夫呢。
只是这种心思,商氏是不会跟贾宝玉、夏金桂和探春说的。
探春原本想挑拨,却不想被商氏先一步挡了回来,不免有些讪讪的。
探春知道,商氏这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了。
探春只顾着留意商氏,却不想自己的嫂子也在看他。
在夏金桂的印象里面,这个庶出的小姑子从来是个精明的,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做得这么显眼,因为想要给堂姐下绊子,竟然把自己这个亲嫂子给拖下水。
夏金桂可不想得罪了贾玖和商氏中的任何一个。毕竟,他也不过是外面嫁进来的女人,跟商氏、贾玖两个并没有多少交情,现在又是自己需要巴着人家,又哪里敢得罪了人去?因此,明白过来的夏金桂对探春又升起了几分厌恶之心。
不过,夏金桂也知道,眼下不是跟探春算账的时候,现在,他们是在荣国侯府里,一切也应该以讨好荣国侯府为先,别的事情,也可以等回去之后再说。(。)
第90节 亲事
看着站在商氏面前赔小心说好话的夏金桂,探春也知道自己失策了。
毕竟,自己是来求人家帮忙的,若是得罪了对方,人家凭什么帮你?跟夏金桂一样,商氏也是嫁进来的女人,跟探春之间并不熟悉。更重要的是,贾玖是个未婚姑娘,为别人做媒牵线的事情,贾玖是不能做的,探春若是想借荣国侯府的力给自己谋算个好婚事,也只能依靠商氏。
现在,探春因为自己的各种羡慕嫉妒,竟然挑拨着商氏跟贾玖之间的姑嫂情谊,这让商氏如何愿意帮他?
探春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不过,好在商氏说话有技巧,没等探春说出更出格的话儿来,就把探春的话给挡了回去。探春也十分庆幸,自己方才说话的模样,跟史湘云有些仿佛,不是十分注意,倒是不会给人留下特别的印象。
探春收拾了一番心思,换上了笑容,道:“这盐肥的事儿,旧年我在这府里住着的时候,依稀听过一点儿。不过,那个时候,我在为老爷太太的事儿担心,倒是不曾留意。万岁既然因为此事而晋封二姐姐,想来是因为见到了好处?”
商氏点了点头,道:“是的。江南那边还有北面的庄子上都见到了成效。”
探春道:“原来如此,既然见到成效,得到封赏自然是理所应当。说起来,二姐姐再这种事情上素来是极大方的。当年二姐姐打北边回来,明明是二姐姐立下的功劳,却让给了倩儿清儿这两个丫头,让着两个丫头平白无故地得到了好处。如今,林姐姐也是如此。只可惜,这一次,大老爷和琏二哥哥就没有份儿了。”
商氏没想到自己都那么说了,探春还这样说,当即便道:“男人有男人自己的路要走,若是靠内宅女人替他们去争。未免阴阳错位、让人耻笑。我承认,在这盐肥上,家里这些年来,每年都拿出了一二十万两银子。不过。那又如何?人家说,为家国何惜生死荣辱,老爷和二爷当初为了家国连命都赌上了,这点银钱又算得了什么?每年一二十万两银子,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负担不起。”
商氏忽然把话说开了。夏金桂和探春都愣住了。
探春的脸上忽红忽白。他从来就没有想到,商氏会这么不客气。他原本只是想解释一二,或者只是感慨两句,却没有想到招来商氏这样的话,不觉又羞又臊又愧。
事情是探春惹出来的,夏金桂当然不会帮他说话。
反而是贾宝玉,到底是怜惜妹妹的,见状连忙跟商氏作了一揖,道:“让嫂子见笑了。多年以来,二姐姐对两个侄女关怀备至。又借着各种机会给两个侄女儿谋福利。家中下人议论纷纷,有的时候,也难辨真假。那个时候,我们虽然也在一处住着,可有些话传到我们兄妹耳朵里面却已经变了模样。若是有不到之处,还请嫂嫂海涵。”
商氏看了看贾宝玉,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叔叔这样说了,那么我这个做嫂子的就多嘴几句吧,也免得叔叔和弟妹、妹妹误会。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的世界。功名利禄,还是要靠男人去争的。之前我们家是没有办法,老爷和二爷都上了战场,稍有差错。一个家就散了,所以妹妹才会选择亲赴战场。至于借着两位侄女隐藏行踪,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毕竟,女孩子的名声总是要的。若是被人看出痕迹,一家子的姑娘的名声也都完了。所以,那个时候妹妹才会将功劳让给两个侄女。不是妹妹偏爱两个侄女,而是妹妹在意家里的每一个人,想维护家族的名誉。若是当时一个不好,妹妹自己的名声出现瑕疵,只怕三妹妹的名声就更加难听。”
探春一听,立刻低下了头。
贾玖赶赴边关,有缇萦救父的先例在前,事情又关系到贾赦的生死,外面的人在议论贾玖的时候,总是会高抬贵手,体谅贾玖的不得已,说上两句:“这孩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边关那么惨烈,若是换了我,若是我的父兄遭遇此事,我也会恨不得以身相代。”
换而言之,在贾赦的性命的前提下,哪怕贾玖再胆大妄为,哪怕他学花木兰跟那些军汉们混在一起名节不再,可是有了救父这个前提在,没有人会苛责贾玖,反而会称赞贾玖的孝顺。
只不过,胆大妄为肯定会成为世人对贾家女的第一印象,贾玖有孝道护航,不会有事儿,可贾探春和贾惜春两个,就肯定要饱受世人非议了。
贾惜春年纪还小,也就罢了,可探春却只跟贾玖相差几岁而已,世人的眼光会停留在探春的身上,百般挑剔。本来,有王夫人这样的嫡母,世人对探春的评价就已经够低了,若是再多个胆大妄为的标签,只怕别人就要把探春当初王夫人第二。
探春本来就是婢生女,连正经的户籍都不能有,如今再得了这样的评价,只怕探春这辈子都不用嫁了。
这些话,商氏没有说出口,他认为,以探春的精明,应该想得到。更重要的是,贾赦早就分宗出来了,除了贾母跟前的一点面子,两家人已经没有多少联系。贾宝玉和夏金桂、探春三个是客人,作为主人家,他还是要给对方留点面子。
商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他左右看了看,道:“怎么不见环三爷?他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怎么不来?”
夏金桂连忙道:“前儿个环三弟还说要过来呢,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得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了老太太,所以未能成行。”
商氏连忙道:“病了?这可不是小事儿呢。环哥儿到底二叔的老来子,这底子怕是不如宝兄弟的。若是不好生将养着,怕是会落了病根。可若是将养身体,上等好参固然是好物,可是这当归天麻却是补气血的好东西呢。郑妈妈,你让人挑两支上等好参出来,当归和天麻也多多地收拾一些。环哥儿住在庄子里,买这些东西怕是没有我们家这么便利。”
商氏的陪房郑晶家的连忙应了。
郑晶家的很明白,这人参是给贾环换钱的。这当归天麻才是给贾环养身子的。人参有虚不受补的说话,而有小人参之称的当归却不会让人虚不受补,相反,当归与仔鸡一起熬汤。对身体可是极好的。
探春见商氏关心贾环,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他很害怕,若是商氏因为他的话起了嫌隙,从此不管他了,那他就完了。
这几年下来。探春很清楚,自己过惯了千金小姐的日子,根本就适应不了乡下生活。虽然说,无论是在荣国侯府里还是在大观园里,作为婢生女的探春,身份是姐妹中最为卑微的,甚至到了后来,王夫人为了省钱,可是将大量的丫头往外面卖。可作为贾政的女儿,探春依旧是家里的娇客。依旧是一屋子的丫头婆子。
所以,探春对未来的婚姻的要求也是如此。怎么说,也必须是个能使唤得起仆妇的人家,要他亲自操持家务什么的,那根本就不可能。
史湘云的遭遇,探春可是听说了。
在探春看来,哪怕是给别人做填房,哪怕跟邢夫人一样,不得丈夫的喜爱,不得原配嫡子的敬重。甚至被那些小妾瞧不起,也比亲自操持家务来得好。
探春对未来的这些个打算,商氏是不知道的。商氏只知道,探春往这府里跑得这么勤快。无非是希望自己为他谋个前程。
只是,商氏的想法跟探春不同。
探春希望做官太太,哪怕是给人做填房,只要年龄不那么出格,探春都可以接受。探春的人生遭告诉探春,人活一辈子。重要的是身份和名位,其他的,都是虚的。男人的宠爱更是靠不住。
可在商氏看来,探春最好是找个乡下的老实人嫁了。乡下人的手段有限,以探春的本事,自然是能够压得住的。若是换了个有出息的,哪怕是个读书人家的孩子,等将来人家发达了,未必会愿意让探春这个罪人之女占据着正室之位。
更不要说,给达官贵人家做填房了。
做填房,第一要紧的便是贤惠,能善待原配留下了孩子。可探春的名声并不好。别的不说,光他踩着赵姨娘和贾环讨好王夫人的行为,就足够别人摇头了。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尚且如此,别人如何能信他是个贤惠的、会善待家里的孩子的?再者,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探春又一度那么讨好王夫人,在别人看来,也难说探春不会学了王夫人的做派。
所以,跟探春这样的女孩子,哪怕是儿子已经很大、儿媳妇已经进门的人家,也是轻易不敢领教的。换而言之,哪怕是原著里的贾迎春,也比探春容易嫁。
因此,除非是太婆婆或者是公爹开口,否则,商氏是绝对不会伸手的。
他怕到时候自己费了无数的心力,结果还里外不是人、多方不讨好。
夏金桂见商氏关心贾环,第一时间就站起来跟商氏道谢:“还是嫂子怜惜我们。如今我们家也不比从前了,就是我这个嫂子有心,可能帮得上的,实在是有限。”
商氏连忙让郑晶家的扶夏金桂起来,道:“弟妹实在是客气了。你也是不容易的,要照顾家里,又要忙里里外外的事儿,至于环儿那里,他有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位照应着,即便是你我,也能做的事儿,也不过寥寥几件罢了。”说着,便是以夏金桂入座。
夏金桂顺势站起来,又告了座,坐了,方才道:“说起来,环儿也不小了,可是乡下那种地方又有什么好姑娘?如今赵姨娘和周姨娘也在发愁呢。对了,我记得林家大爷跟环儿差不多大,他又是探花及第,如今又得了好前程,只怕这说亲的人家早就踏破了门槛了吧?”
商氏道:“弟妹不知道?当年,东府的大老爷去世的时候,在病榻前将四妹妹托付给了林家,希望林家能够照应四妹妹一二。四妹妹乃是宗族嫡支的嫡小姐,论身份,这一辈的姐妹里面,数四妹妹最高,若是那府里的大老爷在,四妹妹肯定是要参加大选的。不过,如今的四妹妹跟云妹妹、林妹妹一样,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名字倒是从册子上去了。林家大爷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两家早就说定了,等四妹妹及笄,就去官府立婚书。如今,两家就等着林大弟弟再大些,好办喜事儿呢。”
夏金桂道:“四妹妹原来定给了林家大爷?”
商氏道:“是啊。林大弟弟虽然是林姑老爷启的蒙,可是林姑老爷去世的时候,他才多大?那个时候,还不是东府的大老爷指点他功课?所以,四妹妹之于林家大爷可不仅是亲戚家的表姐,还是恩师之女。这事儿还是林家大爷自己开的口呢。”
夏金桂道:“四妹妹真是好福气。一进门就是官太太。”
商氏道:“也亏了东府的大老爷一片爱女之心,早早地为四妹妹筹备。林大弟弟也不愧是林家人,真真的正人君子。”
夏金桂也连连点头。
探春没有想到,比他小那么多的惜春,他的婚事都已经定了,顿时觉得,好似三九严冬被泡在冰水里面,这寒气从骨子里面往外面冒,全身都冰了。
贾宝玉道:“既然四妹妹的事儿已经定了,那么,能否请嫂子帮个忙,给三妹妹也看看?”
探春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如果不是在商氏面前,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觉得,这么多年来,对贾宝玉的讨好,如今能换来这句话,算是不枉了。
这些年来,他一年一年地耽搁出去,看不到一点希望。探春都要对自己的未来绝望了。(。
第91节 迟钝
这天傍晚,贾琏从衙门里面回来,跟贾赦请安之后,回到自己的屋子,商氏就在第一时间跟丈夫说起了贾宝玉夏金桂和探春到访一事。
贾琏歪在贵妃榻上,手却不安生地摸着商氏的腰,听见商氏提起这几个人,十分不爽:“管他呢。如今我们算是跟他们彻底分开了。他们会如何,也与我们不相干。”
商氏道:“可是我看那位三妹妹的意思,似乎是想我帮他张罗婚事呢。”
贾琏立刻就道:“别,那边的事儿,你最好不要插手。现在托你帮忙找亲事,等婚事不合意,又恼你不尽心。何苦来!只要老爷没有开口,我们就当做没有这回事情。你肚子里还怀着爷的孩子呢,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管这些有的没有的。”
商氏道:“也是。可惜了,三妹妹也算是出挑的。怎奈生在那样的家里,有那样的哥哥,弟弟又小,也不帮不到他。”
贾琏摇了摇头,道:“你到底嫁进来没两年,所以不知道。我们这位三妹妹,从小就是个心大的。他跟妹妹不一样,妹妹关心我的时候,也没落下琮儿,琮儿读书的事儿,妹妹一惯抓得很紧。这位三妹妹却是典型的那边的人,你知道他曾经说过什么话么?‘若是我能走出去,我自有一番道理。’呵!当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被他给逗笑了。”
商氏有些不明白,道:“难道三妹妹想走出内宅?”
贾琏点了点头,道:“他以为是这内宅困住了他,还认为自己有本事、以为外头很容易呢。别的不说,光头一件,这户籍就是个大问题。再说了,他一个年轻女子去了外面又能做什么?他有这个想法,也不过是看妹妹风光,所以认为自己也能够做得到,却不想想。妹妹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如今有了这等能为,还不敢直接站到外面去呢。”
商氏道:“三妹妹的心气儿好大。”
贾琏点了点头,道:“是啊。心气儿的确大,可惜,也是个没脑子的,把外面看得太简单,也把自己看得太高。别的不说。就说他的婚事。他希望我们帮他,无非是看中了我们的身份,认为借着我们的光,他能够嫁个好人家,就跟倩儿清儿两个一样。他也不想想,他拿什么跟倩儿清儿两个比?”
商氏道:“三妹妹也是娇生惯养大的,又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有这样的想法并比稀奇。”
在贾琏面前,商氏说话一惯很小心。
贾琏支起身子,挨着商氏坐了。将妻子搂在怀里,道:“好媳妇儿,别管他们。那个三妹妹,他家里的名声不好,本来就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而他自己对自己的亲弟弟又是那个样子,落进别人的眼里,就是一个为了讨好嫡母、为了自己对前程完全不顾手足同胞的货。有道是娶妻娶贤,这样的女人,谁家敢领教?若是做原配。我们认识的那些人,他肯定是不够格的。即便是做继室,外头的女子那么多,没有子女的人家为何要将就他?若是有那子女的。又有哪个会要他?若是他学了那王氏的做派对继子继女下手怎么办?这种事情,看得上他的人,肯定是不能叫这位三妹妹满意的。三妹妹看得上的人家肯定是不会要三妹妹的。好媳妇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们不做。”
商氏笑道:“我早就跟宝兄弟三妹妹和弟媳妇说了,我连着怀了两胎。家里担心我太过辛苦,不许我操心呢。”
贾琏这才安心:“好媳妇,你这是故意在等我吧?”
商氏笑道:“那爷可吃这个?”
“吃,当然吃。有什么不好的。我媳妇紧着我的孩子呢。”说着,贾琏就伸手捂住了商氏的肚子,道:“小子,你可不许累着你娘,不然,等你出生了,看我不打你屁股。”
商氏取笑道:“二爷,你怎么就知道我肚子里的这个是儿子?若是女儿,二爷也舍得?”
贾琏一愣,又摸了摸商氏的肚子,道:“儿子女儿有你要紧?只要你好好的,将来还能少了孩子?”
商氏一听,心中一甜,忍不住低下了头。
“妾身能嫁给相公,是妾身的福气。”
贾琏一愣,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微微长叹一声,道:“能娶到你,又何尝不是我的福气?”
关于王熙凤的事儿,贾琏也听说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对王熙凤的感觉,也被王熙凤的死前的疯狂给带走了。
王熙凤毕竟曾经一度是贾琏的未婚妻,人又生得漂亮,言语也伶俐,又讨贾母的欢心,加上从王夫人那边得到的消息,王家本来给王熙凤准备的嫁妆也不少。可以说,当年的贾琏对王熙凤的感觉还是相当好的。
可谁让张氏的死跟王夫人有关呢?
隔着深海血仇,贾琏又如何能娶王熙凤?
两人的婚约是断了,可在商氏进门之前,贾琏的婚事一直拖到二十六七岁。谁家的少爷在这个年纪都没有娶亲的?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所以,在那几年里面,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琏偶尔也会想起王熙凤,也会幻想自己若是早早地娶了媳妇又是怎样的光景。
可惜这也只是幻想而已。贾琏很清楚,他的母亲、他的哥哥两条人命搁在他跟王熙凤之间,注定了他不可能跟王熙凤有结果。
只是,王熙凤毕竟曾经是贾琏的未婚妻,在这个订婚几乎等同于结婚的年代,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贾琏的心里到底有股子不舒服,尤其是贾琏自己的婚事迟迟不见着落的那时候。
也亏得那几年贾琏很忙,忙得头昏脑涨几乎找不到的机会,等他忙到了头,王熙凤的结局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现在,贾琏想到王熙凤只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幸亏他没有娶这个搅家精。商人们有应酬,他们这样的人家应酬更是多。他先后两次在兵部做事,兵部,尤其是军队里面的人都直来直往。需要钱粮的时候,可不会拐弯抹角,直接送女人都有可能,更不要说去外面吃酒、叫歌姬作陪这种事情了。
如果家里蹲着个王熙凤这样的女人。男人去外面吃酒应酬他也要管,那他也别想做事,更别想升迁了。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别人越是管着,就越想跟别人对着干。
贾琏很清楚。若是屋里有人管着自己、不许自己那样做,说不得自己就越是想折腾,相反,跟自己媳妇这样毫不在乎,自己反而觉得没劲,跟那些人坐坐也就回来了。
在婚姻问题上,贾琏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配不上王熙凤的,相反,面对商氏的时候,贾琏总是觉得自己心底少了那么点底气。
贾琏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商氏被之前那家算计了,如果不是太上皇指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娶到商氏这样的女人。想想商氏那个哥哥,再看看商氏,贾琏都有种自己捡了便宜的感觉。所以,贾琏对商氏格外看重,轻易不会做让商氏伤心、为难的事儿来,日常的甜言蜜语什么的,更是只多不少。
尤其是得知王熙凤最后的结局之后,贾琏更是不止一次庆幸。还好自己没娶那个女人,逃过一劫。
每每想到王熙凤那个倒霉男人的遭遇,贾琏就在心中多一分队父亲妹妹的感激。
贾琏道:“对了,妹妹如今是二等县主了。这身份不比以往,你看看,我们该送些什么作贺礼?也许父亲也会想着好好热闹一番。”
商氏讶道:“二爷怎么忽然说这个?妹妹虽然成了县主,可一等郡君跟二等县主之间又差不了多少。而且妹妹又是二爷的亲妹子,若是大张旗鼓的,只怕让外头笑话。就是妹妹也未必自在。”
贾琏摇摇头。道:“不管怎么样,这县主什么的,惯例是封赏给王爷家的庶女并宗亲家的嫡出姑娘的。我们家是什么身份,能有这样的体面,如何不能热闹热闹?”
商氏有些为难:“可是二爷,妹妹那边不要紧么?”
贾琏道:“怎么了。”
商氏道:“不管怎么样,妹妹的年纪都不小了,若是请了外头的客人来,未婚的都比妹妹年纪小,跟妹妹一般大的,大多都成亲好几年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我怕妹妹心里有疙瘩。”
贾琏叹息一声,道:“你是个好的,会体贴妹妹的难处。不过,妹妹在家的日子不会很多啦。”
“怎么了?”
贾琏道:“玉清山上那边传来的消息,若是妹妹这次通过考核,就要住到玉清山去了。”
商氏道:“妹妹要出家?”
贾琏道:“出不出家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妹妹成为金衣道子之后,要选道侣的事儿,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商氏听了,也笑了:“可不是。希望上头不要把颜公子安排给妹妹,不然,这辈分不好算不说,嘉善长公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因为颜师的关系,颜洌的辈分比较高,商氏的哥哥商清逸还是颜洌的兄长的弟子,而从贾倩贾清姐妹的婚事来说,他们嫁的又是颜洌堂兄弟的儿子。这辈分说起来,还真有点乱。
贾琏摇了摇头,道:“没这么简单。道门的规矩是金衣道子对银衣道子,金衣道子候补对银衣道子候补。妹妹现在就是金衣道子候补,若是妹妹要选颜家公子为道侣,也不用等到现在这个时候。”
商氏一愣,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商氏差一点没跳起来。
“二爷,你的意思是,若是妹妹通过了考核,成为金衣道子,那就等于说,等于说……”
接下来的话,商氏因为说不出口了,反而是贾琏,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妹妹如果要选道侣,也许会在几位师长中间选择。”
这对商氏的刺激太大了。
商氏当场就晕了过去,慌得贾琏连忙抱住了他,又一叠声地叫人去请太医。
商氏接受的到底是正经的儒门教育,辈分什么的,儒门还是比较看重的。跟商氏自己嫁给贾琏,还有贾倩贾清的婚事造成的辈分错乱,还能说是因为太上皇赐婚的关系,而且商氏跟贾琏的婚姻也好,贾清的婚姻也罢,都不在五伦之中。
可是,如果贾玖通过了考核,成为了金衣道子之后,要在师长中选择道侣这种事情,对于商氏来说,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贾玖不是现在的玉清山上的几位道者的弟子,却是道魁代师兄收下的,更甚者,道魁与国师两个,虽然名为师叔,可对于贾玖来说,他们还是贾玖的授业恩师。如果说,贾玖将来的道侣会是道魁和国师中的一个,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是极为挑战商氏的三观的。
过了好半天,商氏才悠悠醒转。
他对贾琏道:“二爷,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贾琏沉痛地道:“是真的。”
商氏道:“那你说,妹妹通过考核的可能性有多大?”
贾琏道:“据说,妹妹通过考核的可能性非常高。”
“真的?”
“这是国师说的。”
商氏忍不住扯起了帕子:“道门,道门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儿?”
贾琏道:“我想,道门也没有想到,妹妹的修为进益会这么快。”
“诶?相公,你说什么?”
贾琏抱着商氏道:“想道门那些银衣道子们,哪个不是修行了上百年?据说,道魁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如今的模样了。就是下面的银衣道子候补们,其中颜洌颜公子是最年轻的一位,可饶是如此,颜公子也是经过诸多师长强行灌输功力,这才勉强过关。颜公子可是从奶娃娃的时候就投入道门门下的,如今已经快四十岁了。可妹妹……”
贾琏忽然说不下去了。
该不会,该不会道门对自己的妹妹做了什么吧?
商氏也想起来,道:“是了。妹妹的进益太快了。快得有些不合常理。”
贾琏忽然道:“不,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娘子,能请大哥来一趟吗?我有些话,想请教一下大哥。”
商氏也知道轻重,连忙点了点头,立刻起身给自己的哥哥商清逸写了一封信。(。)
第92节 探询
商清逸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他是跟颜洌一起来的。当听清楚了贾琏请他过来的用意的时候,商清逸忍不住抬眼看了贾琏一眼:
“妹夫,敢情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如果商清逸跟贾清一样,两世为人,一定会吐槽一句,这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一点。
事实上,无论是商清逸还是颜洌,都看了贾琏好一会儿,确认贾琏不是在说笑之后,方才严肃地点了点头。
贾琏的神情是崩溃的。
此时此刻,贾琏十分希望,自己的父亲也在场,这样,自己就不用跟父亲再开一次口。而现实却是,贾琏不得不再确认一次:“若是舍妹通过了道门的考核,那么舍妹就要在诸位师长之中选择道侣?”
颜洌跟商清逸对视一眼,肃容道:“不是道侣而是同修。彤云流这次若是通过了考核,太上府将会出面,将他的辈分往上面抬一倍,然后再为彤云流选择同修。”
贾琏垂死挣扎:“不能不选吗?”
“不能。”
看着贾琏已经实话的模样,商氏都不忍心了。
商氏只得开口道:“请问,这个太上府是……”
颜洌道:“世人都知道玉清山。实际上,玉清山不过是道门的一个据点,负责与俗世,主要是与皇家之间的各种事宜。真正遇到要事的时候,玉清山也必须听从太上府的指挥。”
贾琏道:“比方说?”
颜洌道:“比方说彤云流的事情。实际上,早些年,太上府就已经注意到了彤云流,还派出了道令过问了彤云流的事情。那个时候,玉清山上就有数了。”
贾琏道:“舍妹真的这么厉害?”
颜洌答道:“不是厉害。而是彤云流的进益实在是让人侧目。实不相瞒,在下虽然也是银衣道子候补,可实际上,在下的这个身份,其实是有相当的水分的。当年,在下天生之疾,根本就无法习武。偏偏在下的师尊手里正好有对症下药的奇药。在下得师尊垂悯。用奇药洗筋伐髓之后,师尊又牺牲了一甲子的元功,为在下打好根基。家中的长辈后来又输了不少功力与我。在下方才得以忝为银衣道子候补之一。金衣道子武学跟银衣道子武学一样,都不是速成的武功,可彤云流不但进益极快不说,根基还十分扎实。会惊动太上府是很自然的事情。”
顿了一顿。颜洌又道:“实际上,不止是彤云流。之后跟着彤云流学过《九阳天诀》第一式的其余几位。包括贵府已经出嫁的两位姑娘,也包括林家那位姑娘,都在道门的关注之中。”
贾琏道:“然后呢?结果如何?”
颜洌道:“林姑娘的进益是三位姑娘中最快的,但是也不过是跟道门过往的那些道者一样罢了。跟彤云流的进益是不能比的。”颜洌迟疑了一下。又道:“实际上,太上府已经知道了彤云流隐藏修为的事情。”
“什,什么?隐。隐藏,修为?”贾琏结结巴巴地道。
颜洌严肃地道:“是的。彤云流一直在隐藏修为。按照道令的说法。彤云流至少将功力压制了一半。甚至,甚至太上府那边有人说,彤云流已经完全习得《九阳天诀》了。”
贾琏跟商氏面面相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半天,贾琏方才反应过来,却说了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情:“那么,我那位表妹,我是说林丫头,他也会上玉清山吗?”
颜洌道:“虽然天资比不上彤云流,可林姑娘的资质也算是极好了,至少远胜在下。实际上,林家两位姑娘的天资都相当不错,上面也有意收这两位入门。事实上,几位师长也在考虑,是由哪位将林家两位姑娘引入门墙。若是跟彤云流一样,早早地就通过考核、成为金衣道子,那么,由几位师长收徒就不大合适了。”
贾琏道:“连他们也要收入门墙?”
颜洌再度点了点头。
贾琏已经反映不能了。
从颜洌的话里面,他可以听得出来,林家两姐妹的资质,比颜洌略略好一点,介于颜洌的几位师长和颜洌之间,却被自己的妹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道门连林家姐妹尚且不放过,更不要说自己的妹妹了。
看来,自己的妹妹上山是肯定的了。
当然,这选择道侣,不,同修的事情,也是板上钉钉了。
看着贾琏的模样,颜洌和商清逸都觉得十分可怜,可是可怜的背后,又觉得十分可笑。
敢情这位这么多年来,一直把贾玖有可能选同修的事儿当成玩笑呢。可事关道门金衣道子银衣道子两脉的传承,又岂会是儿戏?
贾琏略略坐了坐,不过,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商清逸和颜洌就知道,此时此刻,贾琏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便如此对贾琏道:“看来妹夫对有些事情并不清楚。事关令妹,妹夫会如此挂心也是自然的。不如,妹夫去寻令尊商量一下,看看令尊有什么表示?”
贾琏宛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跟商清逸、颜洌两个告辞,然后就跟火烧眉毛一般,才大步出了们,就跑了起来,害得那些小厮长随们也跟着气喘吁吁地跑动起来。
看着这样的贾琏,商清逸也道:“看来,妹夫是真不知道。”
商氏也道:“说起来,我也是吓了一跳呢。若是没有抬辈分一事,只怕妹妹会受人非议。”
颜洌道:“的确如此。如果不是金衣道子一脉的现状,如果不是彤云流的修为引起了太上府的关注,太上府也不会出面。”
商氏道:“原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妹妹已经走到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就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贾宝玉忽然打外面走了进来。
商氏十分惊讶,连忙站起来迎接:“宝叔。您怎么来了?”
贾宝玉道:“我听说琏二哥哥回来了,不知道……”
商氏连忙道:“是的。不知道宝叔找相公有什么事情吗?”
贾宝玉找贾琏还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探春的婚事。
这几年,时间和生活的残酷让贾宝玉成长了许多,不再是当年贾母院子里的贾家第一少爷,因此,贾宝玉也越发贪恋在贾母跟前的日子。每次来荣国侯府里探望贾母,贾宝玉总是十分殷勤。走的时候也恋恋不舍。荣国侯府。不,贾母院子里的那些丫头们待贾宝玉依旧,也让贾宝玉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多年前。贾宝玉一直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的,如今来荣国侯府作客,贾宝玉夫妇也是住在贾母院子侧后方的、贾宝玉住过的小院子里面。这种熟悉的环境,让贾宝玉几乎有种错觉。就好像他一直都住在这府里,一直都是这府里的少爷。从来就没有搬出去过一样。
贾宝玉是前天来到荣国侯府里的,他以为昨天贾琏会见他,就跟之前他来荣国侯府的那几次一样,可实际上。贾琏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可跟商氏交谈过后,全部的心神被妹妹的未来给吸引住了。自然就没有去见贾宝玉。
现在,贾宝玉听说贾琏今日特地早早地从衙门里面回来了。所以才特意跑过来,却没有想到,贾琏居然不在。
贾宝玉当时就懵了。
贾宝玉愣愣地抬起了头,看见了商清逸和颜洌两位。
商清逸比贾琏还大几岁,颜洌更是年近四十。可是,无论是商清逸还是颜洌,都是修为精深之辈,颜洌更是很小的时候被家中长辈灌注了许多元功,因此,这两位明明都已经可以说是中年人了,可单单从外貌上来说,他们看上去比今年刚刚才十九岁的贾宝玉还年轻。若是论学识气度风姿,更是甩了贾宝玉不知道多远。
贾宝玉愣住了。
他傻傻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看清楚颜洌和商清逸的瞬间,贾宝玉的呆|性|儿又上来了。贾宝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回到了大观园新建的那个时候,就好像自己还是那个富贵窝绮罗丛里面娇生惯养的富贵公子,他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心中呆呆的,只有一个念头:“天下竟然有这等人物,如今看了他,我竟然成了泥猪癞狗了。若是能早与他们二人交接,也不枉了这一世。”
看着贾宝玉直愣愣的模样,商氏十分无奈。
商氏对贾宝玉的了解不多,可是贾玖对贾宝玉的各种提防和厌烦,商氏还是知道的。为了不惹了小姑子,也为了自己的名声,商氏一惯是跟贾宝玉保持距离的。可是贾宝玉这个样子,商氏就是不为贾宝玉介绍都不行。
当商氏为自己介绍两位客人的时候,贾宝玉立刻反应过来,他风度翩翩、礼数周到地跟商清逸和颜洌问好,就好像他还是荣国府的少爷一般。
贾宝玉的态度让商清逸和颜洌都微微惊讶,不过,他们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们礼数周到地回应了贾宝玉。
听了商氏的介绍,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贾琏为探春寻的人家的公子,而是自家亲戚。可是转念一想,亲上加亲也是很好的。虽然说跟商清逸的年纪相比,探春的年纪可能小了一点,可是这世界上,到了探春这个年纪还没有出嫁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少了。加上年纪大一点的男子会疼人,贾宝玉越想越是觉得是门好亲事。
这样想着,贾宝玉对商清逸的态度又亲近了几分。
好在贾宝玉也有些脑子,知道外面风传的嘉善长公主心仪的颜洌不是自己妹妹能够招惹得起的。
贾宝玉自以为高明地打探着商清逸的喜好,实际上,他的行为早就引起了商清逸和颜洌的注意。这两位,自打进京以来,一直都是世人的焦点。若是认为,他们为别人问得烦了,直接回告诉一个初相识的人自己的喜好的话,那就太小看他们的教养了。
贾宝玉的打探,立刻就让颜洌和商清逸想到了那些有意为自家闺女攀亲的达官贵人们,也想到了贾宝玉的妹妹探春身上。
商清逸摇着扇子,却乘着贾宝玉不注意的时候,跟妹妹打了眼色,看见妹妹微微点了点头,便知道了贾宝玉的打算。
哦,还真是一个家里有女(妹妹)愁嫁的。
作为商氏的哥哥,当初商清逸把妹妹嫁进贾家之前,可是细细地打听过贾家的事情,包括贾玖、贾倩贾清三人的事情,也包括了贾政一家子的事儿,还包括寄住在荣国侯府里的几个女孩子的事情,无论林黛玉姐弟还是薛宝钗、史湘云、邢岫烟几个,商清逸都曾经了解过。
对于探春的精明,商清逸虽然有同情有欣赏,甚至比起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史湘云对探春的接受度还要高一点。可是这也仅仅是跟史湘云薛宝钗两个做对比罢了。实际上,如果是要娶亲,无论是贾玖还是林黛玉,抑或是贾倩贾清姐妹,他们在商清逸的心中,排位都比探春高了不知道多少。
对于探春的处境,商清逸表示这是庶女的无奈也是婢生女的悲哀,可对于探春踩着贾环往上爬的行为,商清逸一样表现出了不认同。
越是大家族,越是在乎大家族的每一个男丁。跟贾环这样,哪怕是个婢生子,若论社会地位和对家族的意义,也比探春这个婢生女来得要紧。若是放在商家,哪怕真有这么个婢生子,商家的人也会好好待这个孩子,将这个孩子培育成材。
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栋梁,也不一定是为了这孩子未来将来能为家族带来的好处,而是因为,家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从来都是靠着平日的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这种事情,需要家族的每一个人去努力。
跟探春这样,一个婢生女胆敢作践家里的男丁,哪怕是他的同胞弟弟,也会遭到惩罚。这是毫无疑问的。
同样,有过折腾自己的亲弟弟讨好嫡母的行为的探春,自然会在第一时间,被商家和颜家拉进黑名单。(。)
第93节 哭骂
贾宝玉跟商清逸攀谈了没多久,贾赦就急匆匆地带着儿子进来了,还没有进门,就听见贾赦急吼吼地道:“贤侄,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因为跑得太急,贾赦连头上的发冠都有些歪了都不知道。
商清逸和颜洌连忙以晚辈礼见过贾赦,贾赦不等这两位弯|下|腰,就急急地扯住了商清逸的袖子,道:“贤侄,是不是真的?”
贾赦已经是个老人了,满脸的皱纹和老年斑,顶着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让贾宝玉看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贾宝玉是个颜控,妥妥的。如果贾赦年轻个六十岁,今年才十几岁,以贾赦的五官,贾宝玉说不定还会帮着说话。可是贾赦如今这副模样,贾宝玉看着就不舒服。
商清逸倒是没有觉得贾赦这样表现有什么不对,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世伯,晚辈方才与妹夫所言,句句属实。”
因为当初在边关的情谊,因为妹妹嫁给了贾琏,所以商清逸称呼贾赦为世伯。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贾赦是没有这个资格的,至少贾宝玉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从商清逸第一次称呼贾赦为世伯的时候,他的言语中就没有一丝敷衍,因此,跟商清逸交好的友人,包括颜洌,都跟着商清逸称呼贾赦为世伯。而在此之前,颜洌都是直接称呼贾赦爵位的。
贾赦完全没有这个心思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此时此刻,他已经傻了:“可,可是,我,我的女儿……”
贾赦怎么开这个口呢?
跟贾玖身份相当的银衣道子候补里面,最年轻的就是颜洌,年三十九。而正经的银衣道子们,哪个不是百岁开外却顶着青葱少年皮的老怪物?贾赦自己是绝对舍不得将自己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闺女送到那些年纪比自己还大的老怪物的嘴里的。
可是,要跟道门斗,要挑衅道门数千年的传统。贾赦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本的。
贾赦当初点头送女儿上玉清山,是因为希望女儿能够借此机会镀层金,将来婚嫁的时候不会被贾母王夫人给拖累了。可是谁会想到。当初全然为女儿打算,如今却硬生生地将女儿送进了一群老狐狸的嘴边。而贾赦自认,自己是属兔子的,别说是一群,哪怕就是其中的一只。贾赦没这个信心,认为自己能够对付得了。
事到如今,贾赦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迫切地希望有人给他出个主意,或者……
贾赦苦着脸道:“不,不行,我必须乘着这会儿,给我女儿找个人家。”
颜洌道:“贾世伯,恕晚辈直言,在眼下这个时候,您是不可能为令爱定下什么婚事的。哪怕身份家世低些、少年郎自己也十分上进的也不可能。彤云流,在下是说,道门对令爱的关注,绝对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了。”
从知道贾玖有可能通过考核的那一天起,颜洌就再也没有把贾玖称为师妹。
现在,他都是直接用道号称呼贾玖的,他也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用尊称称呼贾玖了。
贾赦迟疑着道:“那,那我闺女知不知道这个?”
颜洌答道:“晚辈早些年就问过了。彤云流曾经亲口说过,只要父母家人过得好,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颜洌相信,当时贾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也是贾玖跟探出最不同的地方。探春为了自己的前程,可不止一次踩着自己的亲弟弟讨好王夫人以求上位,可贾玖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兄长、为了自己的弟弟,却是明知道前路满是荆棘,一样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哪怕是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毫不退缩。
一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选择伤害家人,一个是为了家人而选择委曲求全。
两个人高下立现。
探春和贾玖都是在贾母的院子里长大的,为何会如此南辕北辙的性子,在颜洌看来,这应该就是父母的影响。贾赦极为孝顺,所以贾玖也处处为父母考虑;贾政卑劣,算计着妻子、算计着哥哥,所以探春精明却没有多少手足情。贾玖跟探春两个人其实就是他们的父亲贾赦和贾政的影子,他们身上折射出来的,就是贾赦和贾政的为人和本性。
不止颜洌是这样想的,对贾家的事情有所了解、知道探春的为人的人,绝大多数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对探春摇头,不敢领教探春的原因。
若是没有踩着弟弟往上爬的事儿,探春还不致于这么难嫁。毕竟,探春也是荣国侯府里大的,他生活的环境决定了他的见识不会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差;他受到的教养虽然有偏差,可是他到底是贾赦的侄女儿,哪怕两家不是同一宗了,可到底藕断丝连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现在,身为罪魁祸首的贾政王夫人已经去世,贾赦又是个念情的,贾赦连贾宝玉都能容得下,更何况是探春一个女娃?
所以,如果没有踩着贾环的事儿,看在贾赦的面子上,看在贾玖的风光上,自有那想讨好荣国侯府的人、向跟荣国侯府攀亲却又身份不够的人会将目光停留在探春身上。
可问题是,探春的性子实在是太像贾政王夫人了。
太冷情。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就踩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是真要娶进了门,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伤害夫家的孩子?又或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学王夫人的样子,挖夫家的墙角?
没有人敢保证,探春一定不会那么做。贾政王夫人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呢。
因为贾政王夫人,因为踩着亲弟弟往上爬的行为,外面的人对探春的信任差不多都是负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求娶探春?
对比之下,贾玖反而被许多人家看好。如果不是道门出手,只怕贾玖早就进了宫,或者,干脆就嫁入宗亲之家了。
贾玖的身份、地位和德行,在很多人看来。虽然跟标准的名门闺秀有些出入,却是完全够格的。
贾赦终于忍不住,拉住颜洌的衣袖就哭了起来。
明知道自己被弟弟夫妻算计,可贾赦从来就没迁怒到侄子贾宝玉的身上。就可以看出贾赦的为人了。
贾赦很重情。
这也是贾赦跟贾母贾政最大的不同。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贾政绝对不会吝啬一个女儿——就跟把贾元春送进宫做宫女一样——甚至将女儿送进宫去之后,还会堂而皇之地告诉别人,这是因为国法。好像自己有多么忠心一般。实际上,谁都知道。宫里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半路出家的宫女。
至于贾赦,老实说,他的三个孩子中间,贾赦最宝贝的,就是女儿。而贾赦最大的愿望,并不是把女儿送到宫里去博取富贵,而是希望女儿一辈子能够平安喜乐,能够活得自在随心。
这也是贾赦对女儿一惯的态度。如果不是贾赦的支持,这些年来,贾玖根本就不可能活得这么自在。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自由。贾玖在家,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贾赦几乎不曾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甚至在贾赦的心里,哪怕是将女儿送去大选,他也是不情愿的。
贾赦很清楚宫里是什么样子的,也很清楚那些宫妃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贾赦看来,自己的女儿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子,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儿里,而不是过那种必须跟别人抢男人的日子。
所以,虽然是国法规定。可贾玖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宫妃大选,贾赦还是捏着一把冷汗的。而后来的大选被推迟,直至被取消,贾赦人前没有表示。可在他的心里,他是偷着乐的。
在贾赦看来,把女儿送出去,跟白菘一样被人挑挑拣拣,这未免也太委屈自己的女儿了。贾赦甚至不止一次盘算过,要给自己的女儿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之前邢夫人和贾敬先后去世。又赶上贾政王夫人的事儿,拖了这两年,可实际上,贾赦在私底下也没少压着指头,盘算着京里还有几个少年郎适合自己的女儿的,甚至贾赦都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私藏里面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女儿压箱底了。
谁想到,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那一番谋划都落了空。因为他的女儿早就被一群老狐狸盯上了,对贾赦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若是女儿进了宫,贾赦自认自家好歹还能够帮衬上一二,可若是女儿真的上了玉清山,贾赦很肯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贾赦其实很想求颜洌,让颜洌娶了自己女儿得了,可是贾赦自己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
道门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选择颜洌这个银衣道子中修为最低的一个成为道侣,或者说是同修的。
贾赦就是不哭都不行了。
看见贾赦失态,贾琏只能连声跟颜洌道歉,又跟商清逸两个,将贾赦抬到上面坐好,商氏早就让下面的人打了水,给贾赦净面。
等贾赦收拾好了,贾琏方才道:“父亲,是儿子的不是。若是儿子能注意一下,也……”
贾赦一把,把手里的带着水的巾子甩在贾琏的脸上,怒道:“都是你这个混小子。你妹妹的事儿,你也不上心!若是早早的知道这事儿,我还能想办法,现在呢?”
贾赦无处撒气,只能指着儿子一通骂。
贾赦一生气,贾琏就跪了下去,商氏无法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贾赦一看到商氏下跪,就踹了儿子一脚:“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扶你媳妇起来!若是我的小孙孙有什么事儿,仔细你的皮!”
贾琏苦笑,却还是照着父亲的话,将商氏扶了起来。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道:“大老爷,二姐姐怎么了?”
贾赦这才注意到贾宝玉:“咦,这不是宝玉吗?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儿找你琏二哥哥?”
贾宝玉连忙过来跟贾赦见礼,道:“侄儿见过大老爷。侄儿这次除了探望老太太和大老爷,还希望府上能帮一下三妹妹。毕竟,三妹妹的年纪不小了。”
贾赦没好气地道:“你没看见我在为你二姐姐的将来发愁吗?你二姐姐比三丫头还大呢。”
贾宝玉立刻就哑了。
贾宝玉从来就不是一个刚强的性子。他不仅在那些丫头们跟前是软的,就连在自家长辈跟前,也是软的。
贾宝玉一惯是个懦弱的。在贾政面前就跟避猫鼠儿一样。在王夫人面前,王夫人心情好的时候,贾宝玉还敢在腻歪两下,王夫人心情不好,贾宝玉一准大气都不敢出。至于贾赦,贾宝玉虽然知道这位伯父是爱护自己的,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父母的事情迁怒过自己,可贾宝玉就是跟伯父亲近不起来。
当初贾宝玉在这府里住着的时候,跟贾赦见面的机会就少。一个在内宅厮混,一个在前头自己的屋子里醉生梦死,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几次。后来贾宝玉搬出去了,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依旧不见多。贾宝玉来探望贾母,走的是亲戚们走的侧门,不用贾赦这个家主兼长辈迎接,贾宝玉一家子在探望贾母的同时,又在这府里小住几日,这里里外外的事情,也不需要贾赦费心,只要贾赦吩咐一声,自然有人去做。
可以说,贾宝玉跟贾赦两个人,虽然是亲伯父亲侄子,可是两个人真心不熟。
怎奈事到如今,哪怕是再不熟,贾宝玉也不能不开这个口。
贾宝玉对着贾赦再度行了一礼,道:“大老爷挂心二姐姐,侄儿知道。侄儿也知道二姐姐耽搁到今天,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方才侄儿在这里也挺了一会儿了,显然,二姐姐的将来也是定的了。”
贾赦立刻就气了:“定了?什么定了?你知道什么呀?!”
贾赦跟贾政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模样自然是有些像的。贾赦一发火,贾宝玉立刻就变成了鹌鹑。
可贾赦被挑起的怒火,却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第94节 发怒
在这一点上,贾赦跟贾玖不愧是父女俩。
平时,这父女俩都是老好人的模样,别人得罪了他们,他们也都轻轻放过了。可真要有事儿,他们的嘴毒得能把人硬生生地气死。
当年,贾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就是他的三顿骂,葬送了王子腾的前程也葬送了整个王家,而现在,贾赦也头一次对着贾宝玉展现他的毒舌。
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以前,贾赦可从来没有对贾宝玉疾言厉色过。
贾赦道:“宝玉,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妹,所以想为他找户好人家。想来,这些日子以来,你媳妇也没少操心,说不得也请了媒人来问过话了。只不过,三丫头自己看不上,你又宠着三丫头,故而摇了头。要我说,你们知足吧。别说什么人家看不起三丫头的身份。哪怕是你们家里没有出事儿,哪怕你大姐姐还是娘娘,就三丫头那个样子,别人也看不上!你看看三丫头之前是怎么对待环儿的,再看看他是怎么讨好你的?有道是娶妻娶贤,就凭他那个做派,哪个能信他是个贤惠的?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能狠心地踩,谁又能信他会贤惠地打理家事、照顾老人孩子?……”
贾赦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数落,贾宝玉则早就低了头。
在贾宝玉的心里,探春自然是好的,探春会给他做鞋子,而且还做得极为漂亮。但是贾宝玉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探春从来没有为贾环做过些什么。哪怕是这两年,贾政王夫人过世了,贾环也得了庄子产业。探春还是没有为贾环做过什么针线。
贾宝玉以为,这是因为探春跟自己夫妻住的关系。赵姨娘曾经邀请探春过去跟贾环一起住,但是没多久,探春就让人带信给贾宝玉,说他在贾环那里不习惯,因此贾宝玉又把他接了回来。
在贾宝玉的眼里,探春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有错的一定是赵姨娘这个死鱼眼睛。曾经夏金桂也曾在背后嘀咕过,但是贾宝玉不喜欢,夏金桂说过一两次之后。就没有再说了。
贾宝玉从来就没有细细地思考过其中的原因,只是凭着探春的年轻、凭着自己的喜好,所以直接就站在探春这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探春会被贾赦嫌弃成这个样子。
等贾赦骂完了。贾宝玉鼓足了勇气。道:“大老爷,就是三妹妹年轻,曾经真的有错儿。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三妹妹的婚事,还请您多多费心。”
贾赦道:“过去的事儿?那也要看三丫头知不知错!你……”
看着贾宝玉的头顶,贾赦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贾宝玉跟他小的时候太像了。过去的贾宝玉就是当初那个在祖母的跟前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少年贾赦。就是贾宝玉跟少年时期的贾赦太像了,看到贾母宠着贾宝玉,贾赦就想到过去的自己,那个以为世界上只有甜的自己。看到贾宝玉在贾母跟前撒娇、胡闹。贾赦就仿佛看到自己在祖母跟前的日子,又或者是少年时期的自己得到了母亲的全心全意的疼宠。
因为这种心情。因为对祖母的怀念,无论贾政王夫人做了什么,贾赦从来就没有因为贾政王夫人而迁怒贾宝玉。
贾赦知道,探春跟他的女儿是完全不同的人,而贾宝玉也好,探春也罢,不是他的儿子女儿,甚至,甚至连户籍也不在他这边,而在宁国府。探春嫁得好,跟他没有关系,自己辛辛苦苦为对方做媒,说不定探春还会嫌自己不尽心、随便应付了事。
可若是要贾赦为探春去卖人情,贾赦也做不到。
即便贾赦再重情,他的感情也没有泛滥到这个地步。为探春忙前忙后,好不容易为探春找到了一个愿意要他的人家,结果探春还嫌人家不够富贵或者是不够体面,等一过门,人家看到不情不愿的探春,说不定心里还多不舒服呢。
这种两面不讨好事,贾赦为何要做?横竖最后终究是得不到一声谢的。
贾赦最后道:“宝玉,话,我今儿个就放在这里了。三丫头若是想要得一个好姻缘,还是要看他自己。他的眼睛若是一直那么高,那结果永远都不会让他如意。”
贾宝玉道:“大老爷,三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贾赦摇了摇头,道:“是不是那样的人,不在我,而在三丫头自己。若是三丫头自己不做改变,别人对三丫头的看法也不会变。外头对三丫头的看法可不好呢。”
贾宝玉听到这最后一句,只得恹恹地垂了头。
世道就是这般。
之前贾元春风光的时候,哪怕他们是住在郊外,哪怕贾宝玉十分不耐烦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可贾宝玉不得不承认,那些人在哄人方面,很有一手。哪怕自己明知道对方的话是假的,贾宝玉也十分乐意听那些话。
可贾宝玉自己也知道,那些人十分不可靠。贾元春上位之初,这些人百般奉承着贾政王夫人,也百般奉承着贾宝玉,探春作为贾元春的亲妹妹,自然得了许多好话。可贾家出事之后,跑得最快的是他们,在背后说坏话的也是他们。就是贾宝玉一度被这些捧得飘飘欲仙,也不会相信这种人会好好地照顾好他妹妹。
可除了这些人,其余的人,像冯紫英、卫若兰这些贵公子们,贾宝玉虽然跟他们见过几次,但是他们并不熟悉。更重要的是,贾宝玉比任何人都清楚,冯家也好卫家也罢,绝对不会同意家里的儿郎迎娶一个罪人的女儿。如果在出事之前,探春跟这些人家中的哥儿已经有了婚约,若是对方守诺。探春还有可能嫁过去。可是现在,探春跟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又为何要委屈自家的哥儿将就一个罪人的女儿?
贾宝玉方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打算竟然错了。
贾宝玉的嘴里发苦。
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
“没有。”
贾宝玉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说出口了。
贾赦大概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态度不大好,吓到了这个侄子,又见贾宝玉似乎有些明白了,便放缓了神色,语重心长地道:“宝玉,三丫头的事儿。不是我这个做伯父的不肯帮忙,而是实在是无能为力。我认识的人家里面,即便家里有庶子。即便是跟他一样是婢生子,就是为了名声,人家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屈就三丫头。至于那些为了前程想借着这府里的光而娶三丫头的,你怎么保证等事后人家不会迁怒与三丫头?若是那样。三丫头只怕更可怜。你回去好好跟三丫头说一说罢。要求莫要那么高。要求太高了。对他没有好处。”
贾赦是男人,他不能理解女人的那一套。也许女人会觉得探春会踩着贾环讨好王夫人是不得已,可在贾赦看来,探春做了就是做了,没有那么多的原因,也不需要那么多的解释。无论探春这么到底有多少的原因,又有多少的不得已,在贾赦看来。探春的行为就是错,就是不合规矩。
如果探春能够跟贾环修好。那么,一切还好说。
可事实却是,即便如今贾环有了产业,即便赵姨娘很希望这个女儿在自己跟前,探春也不乐意跟生母、弟弟住一块儿。
也许在探春看来,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可在贾赦看来,这是探春在看不起贾环。
而这也是探春最最失策的地方,也是世人最为诟病的地方。如果探春不能明白过来,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贾宝玉见无法说动贾赦,也只能罢了,却关心起贾玖来:“是,侄儿明白了,。侄儿回去之后,会跟妹妹说的。大老爷今儿个心情不好,可是二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赦想开口,才张了张嘴,便颓然闭上了:“罢了,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贾宝玉道:“这……”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老太太说不得又要找你了。老太太最疼的就是你,你不在跟前,老太太就想得慌。你就多陪陪老太太吧。至于你二姐姐的事儿,这不是你能插嘴的。”
贾宝玉听了,怏怏地走了。
等贾宝玉一走,贾赦的腰立刻就弯了。
对于贾宝玉和贾探春兄妹俩,贾赦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若是这兄妹俩以为他们能一直靠着自己,那就是错了主意。
贾赦又叹了一口气,方才将注意力转回自己女儿身上:“颜公子,你说,我们家二丫头之前说过,他……”
颜洌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道:“是的,彤云流曾经说过,只要家里安好,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贾赦道:“这,这孩子,居然说这种话。这不是在掏我的心嘛。”
颜洌道:“贾侯爷,恕晚辈直言,当时府上的情况,也容不得彤云流作其他的选择。”
贾赦呆呆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初,如果不是我无能,如果不是我混沌度日,这孩子也不用背水一战了。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个做爹的不中用,却要他一个小孩子|操|心。”
听见父亲自责,贾琏和商氏连忙站了起来。
贾琏最先请罪:“父亲是哪里话。是儿子无用,不能为父亲分忧,方才让妹妹受了那么久的委屈,还不得不为家里挣命。都是儿子的错。”
“罢了,罢了。”贾赦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还是想想,你妹妹的事儿到底该怎么办?若是你妹妹打小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就好了。”
贾琏失笑:“父亲,妹妹打落地,名字就在那册子上,哪里来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若是真有这么一个未婚夫,只怕上头先要找父亲的不是了。”
贾赦闷闷地道:“可不是,我这不是魔怔了么?琏儿,你也认得不少人了,你说,哪里找一个跟你妹妹合得来,又愿意好好地待你妹妹一辈子,又不会在乎道门的人呢?”
贾琏忍不住将视线往颜洌身上溜。
他老爹说的这个人,除了颜洌,还有哪个?跟自己妹妹一样是道门弟子,修习的武学也是配对的。更重要的是,这位颜公子的修为也不错,是银衣道子,将来即便夫妻两个有矛盾,最多也就闹个全武行,不致于闹出人命来。而且,颜家乃是儒家名门,颜家现坐着一位儒门巨擘,身为颜家嫡公子,自然是不用担心道门的举动的。
可是当着商清逸和颜洌的面,贾琏还不能这么说,贾琏只能说:“父亲,玉清山上的道长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哪里会坐这种事情来?也许是我们想多了。毕竟,颜公子方才也说了,妹妹选的是同修,并不是道侣。同修跟道侣不一样。”
贾赦扁扁嘴,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颜洌手里的动作一僵。
其实他想说的是,道门里面道侣和同修虽然有很多重叠的地方,但是,依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道侣不一定是同修,而同修也不一定是道侣。这是道门里面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可是如今从贾赦嘴里听来,总是那么古怪。
不过,贾玖是女孩子,而道门的历史上,也的确只有贾玖一人将金衣道子一脉的武学练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当年道门跟碎岛之战之前,金衣道子一脉中也有不少女修,可是这些女修中,最厉害、修为最精深的,也不过是刚刚通过金衣道子候补考核,距离金衣道子考核还不知道多远呢。
道门里面不乏天资卓越之辈,可想要从金衣道子候补成为金衣道子、从银衣道子候补成为银衣道子,没有百年的苦修那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贾玖会成为焦点的原因。
他的进益实在是太快了,而且根基还十分扎实。也难怪会惊动太上府。
因此,看到贾赦明显地,跟外面的人一样,曲解了道门的传统,颜洌也只得一再重复道:“就这么简单。道侣和同修的确不同。”
贾赦闷闷地闭上了嘴巴。
虽然颜洌跟他这么说了,可贾赦如何能相信?
第95节 难放
得知最后的结果,探春的心内一片冰凉。
他没有错过嫂子夏金桂嘴边若有若无的冷笑。
正如贾赦说的那样,夏金桂的确为他找过几门亲事,其中一位,甚至还是夏金桂娘家那位嗣兄。探春听说过那个男人,不但不事生产,还好酒好美色。这也的男人,他如何会嫁?因此,看到夏金桂拿来的资料里面有这么个人,探春就发了一通火,剩下的名单,探春也没有细看。
在探春看来,既然夏金桂的嗣兄都在这名单里面,那么,这剩下的人只怕也是差不多的货色。
因此,探春不但没有看,还喷了夏金桂几句,姑嫂两个闹了很久的不开心,甚至连累得贾宝玉跟夏金桂两个之间也闹腾了好一阵子。
那个时候,探春还以为,就是夏金桂不尽心,自己还有荣国侯府里可以依靠,现在他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探春的嘴巴里面发苦,心里也堵得厉害。
他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贾赦会不理他。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连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让贾赦误会他心存怨望,那样,他就真的完了。
如今贾家的奴才们都是经过邱典赞等宫里出来的姑姑、嬷嬷们训练过的,他们不会把不该说的事情往外面说,可事关家主的态度,还是很快在这座府邸里面传扬开来。大家都知道,贾赦是厌恶了探春。如果换了从前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如果贾政明显地表现出了对家里或者是来客居、小住的哪个姑娘小姐不满意,只怕下面的仆妇们早就跟着使劲儿地踩了。可现在,这里终究是荣国侯府,这些年来,这里的仆妇们到底被训练出了几分样子来,因此,明显地踩着探春的事儿倒是没有。
只不过探春心里存了事儿,越发杯弓蛇影。哪怕是几个丫头一起坐在廊下做针线,他也怀疑这些丫头们在说他的坏话。
探春将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了贾母身上。
探春明显地瘦了下去。
贾玖回家的时候,看见脸上的婴儿肥都快消退干净的探春,更是吓了一跳。
就是贾政王夫人没的时候。也没见探春瘦成这个样子啊。
贾玖给祖母和父亲请过安,又跟哥哥嫂子问过好之后,回到自己屋子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留守的大丫头明秀叫到跟前问话。
明秀连忙如此如此地细说了一番。
贾玖叹息了一声,道:“终究是我让父亲费心了。”
明秀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家,见此十分忧虑。道:“可是姑娘,您真的,真的要在那些道长们中间选择道侣吗?”
贾玖答道:“是同修,不是道侣。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师长们之中选择道侣。”
明秀道:“可是,可是上次颜公子来的时候,还对老爷说过,既然是同修,就要同进同出,甚至还要住在一起。这不是道侣是什么?”
贾玖答道:“同进同出也好,住在一起也罢。哪怕是吃同样的食物,这些都是为了培养默契而已。实际上师徒之间,也能够培养出默契的。”
明秀一愣,忽然轻声道:“姑娘这是早就决定人选了?”
贾玖先是一愣,继而道:“也不是决定了人选。而是从我的过往里可以看得出,我比较熟悉了,也只有道魁,然后便是国师。至于其他的几位师叔,就是见过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明秀迟疑地道:“那,姑娘可想过公主殿下?”
贾玖一愣。想了想,道:“陛下亲近国师也信赖国师,而国师也曾经指点过陛下武学。若是长乐有心,他是可以学到的。只是不知道长乐的进益如何。毕竟。之前长乐公主乃是天之骄女,根本就不用在这个上面花费时间精力。”
明秀忽然道:“姑娘是说,公主殿下也学过道门的武功?”
贾玖答道:“应该是学过一点花拳绣腿。毕竟,道门的许多武学,都是不传外人的。我在拿到那两本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今天的命运。所以。现在来讨论这个,实在没有必要。”
听贾玖这样说,明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小红和晴雯在贾玖屋里的时候敢跟贾玖大声说话,固然是因为他们的个性使然,更重要的是,小红是过了明路的、皇帝派出来的人,而晴雯的背后则站着贾母。小红是有底气,而晴雯则是早就养成了那副性子,加上那个时候贾家的丫头婆子们各种不规矩,所以贾玖也没有强求。
可明秀几个却是邱典赞他们一手训练出来的。他们在接受邱典赞等女官们训练的时候,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学会在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闭嘴。
显然,接下来的问题,不是明秀这样的丫头可以开口的,所以明秀选择了闭嘴。
贾玖在那里坐了一会儿,默默地想着心事。
秦典宝早就将贾玖这次秋猎的收获都清点好了,贾玖只留下几样,然后指着余下的皮子道:“这几块猞猁皮给老太太送去。虽然比不上老太太旧年给宝玉的雀金裘,却也是我在猎场上得的,用来孝敬老太太,自然是极好的。这几块貂皮留着,回头我做了斗篷给父亲送去。那几块熊皮给嫂子送去。别的不说,等过阵子下雪了,铺在屋子里作毯子也是极好的。至于那些狐狸皮,红狐皮给林妹妹送去,林妹妹最是衬红色了,雪狐皮给四妹妹。那些老虎皮都给哥哥。剩下的皮子,拣几样出来,给宝玉夫妇、环儿和三妹妹送去。”
说到探春的时候,贾玖明显地迟疑了一下,道:“罢了。三妹妹的亲事,我们家不好插手——那只会造就一双怨偶——倒是这嫁妆,我却是可以帮忙的。这两年,外面也孝敬了我不少首饰,拣那真金白银的,拿到外面重新打了,给三妹妹送六套头面去。样式不求多精致,但是份量一定要足。另外。再给三妹妹二十斤金子。三妹妹从来是个精明的,有了这样的嫁妆,只要他能放得下,他自然能将自己的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二十斤金子就是三百二十两。按照如今的金价,一两金子兑换一斤白银,这二十斤金子,就是五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就是以前的荣国府里嫁个庶女,差不多也就这么多嫁妆而已。更不要说贾玖还另外给了六套首饰。
明秀应了。却又忍不住插嘴道:“姑娘,您这么做,老爷那里是不是应该交代一声?”
贾玖道:“放心,重新打首饰也是需要时间的,这段时间里面,我什么时候不能回禀父亲?”
邱典赞听到这里,微微躬身,道:“县主,明秀的意思是,即便姑娘为这位三姑娘准备了这些。只怕这位三姑娘也未必会记得姑娘的好。”
探春和赵姨娘、贾环的事儿,邱典赞也十分清楚。在邱典赞看来,赵姨娘为了这个女儿可算是费尽心思。明明是贾家最出挑了丫头里面挑出的,明明做丫头的时候方方面面都让贾母点头的人,可是做了贾政的妾之后,在生养了一双儿女之后,赵姨娘硬生生地毁掉了当初那个姿容俏丽、言行伶俐的好丫头的模样,变成了一个人人都十分厌恶的形象。赵姨娘这么做,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可怜天下父母心。
赵姨娘为了自己的女儿儿子可以说是费心了全部的心力。可惜的是,探春完全不明白。甚至跟着王夫人一起作践赵姨娘,不止一次踩着赵姨娘。如果说,探春踩着赵姨娘是赵姨娘心甘情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探春能够讨好王夫人。将来能有门好亲事,可探春踩着贾环的行为,就是往赵姨娘的心上插刀、往伤口上撒盐了。
会进宫做奴才的人,背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
每每看到探春、听说探春跟赵姨娘的那些事情的时候,邱典赞就会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爱自己、会为自己打算的娘。那么,是不是自己就不用进宫?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在宫里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是不是自己不用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丈夫孩子,只能依靠别人的善心来保证自己的晚年?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但是,对于邱典赞这些从宫里出来的人来说,探春实在是奢侈得可怕。他挥霍得,可是别人一辈子都求不到的幸福。
因此,在邱典赞这些人的眼里,探春才会那么可恶。
如今的荣国侯府的丫头婆子们都是经过邱典赞等人严格训练的,邱典赞等前宫廷女官们的思想也直接影响了这些丫头婆子们的思想,甚至也间接影响到了荣国侯府里的几位主子们的想法,就连宁国府那边,也是如此。
贾敬在的时候,贾蓉不觉得,可贾敬死了之后,贾蓉想起这个曾经让自己害怕也不曾被自己放在心上的祖父,那满心满眼的,都是祖父对自己的关爱。
而这种沉甸甸的心情,随着时间的迁移,发酵成了对亲情的渴望,以及对过去的自己的厌恶和憎恨。
贾蓉从来没有这么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好好地听从祖父的教导,也没能好好孝顺祖父。而现在,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的痛苦,时时刻刻在煎熬着贾蓉的心。抱着这样的心情,贾蓉再来看探春,越发觉得探春不可原谅,就跟贾蓉无法原谅过去的自己一样。
这就是贾赦会当着客人的面,数落探春的不是的真正原因,也是宁国府对探春的婚事不闻不问的真正原因。也是贾玖潜意识地没有帮助探春更多的原因。
这一世,贾玖一步一步地走来,虽然贾母偏心,可贾玖曾经也从贾母那里得到过来自于祖母的关爱,虽然份量不多,也比不上贾宝玉,却实实在在地有过;刚来的那会儿,贾赦的确对他不闻不问,可告过御状之后回到家里,贾赦给了他最多的宠爱和最大的自由,无论他做什么事情,贾赦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可以说,一个父亲能够为女儿做到的,贾赦都做到了;因为年纪的关系,贾玖跟贾琏一个在内宅住在,一个在前头,可是贾琏有良心,贾玖为贾琏做的,贾琏一直都记在心里,哪怕贾琏不能轻易地见到妹妹,可是贾琏还是隔三差五地给妹妹送些贴心的小礼物来,哪怕不是年节也不曾落下;还有贾琮,虽然七个虚岁的时候就搬出了内宅,可至今,贾琮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给贾玖的礼物。
可以说,这辈子,祖母之爱、父爱和手足之情,贾玖都得到了,他唯一没有得到的,就是母爱。
贾玖这辈子的生母早早地就去世了,邢夫人也长年人事不知地躺在屋里。
哪怕贾玖已经拥有了许多,可是母爱却是任何人事物都无法代替的,哪怕是跟母爱相当的父爱。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爱都是如此的纯粹。就好比贾元春,他是王夫人的亲孙女儿,可是为了荣华富贵,王夫人一样把他送进宫里去做伺候人的宫女。要知道,贾元春可是那个时候的荣国府里唯一嫡出的姑娘。
惜春更是生而丧母,连母亲的面都没有见过。
探春拥有贾家所有女孩子们都没有的东西,却将之视为敝履,如何不让人侧目?
对于贾玖来说,金银财物他有许多,随便漏出一点也不算什么。真正值钱的是人情。贾玖为了贾倩贾清姐妹能够学剑,曾经向道门请求过;为了薛宝钗,贾玖也背上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负债;就连林家,贾玖也极力谋划。哪怕是史湘云,贾玖也曾经恼怒过,最后也放下了。
唯有探春,贾玖从来就不曾放下。
其实贾玖自己也没有发觉,探春拥有的,是他三辈子都没能得到的珍宝,一个母亲对他的女儿最纯粹的,也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母爱。(。)
第96节 正误
接下来的几天,探春对贾玖的态度很奇怪。贾玖去给卧病在床的贾母请安的时候,探春表面上对贾玖十分客气,可贾玖转过头的时候,探春望着贾玖的神情十分古怪,这份古怪,不止夏金桂和贾玖身边的人注意到了,就连一惯迟钝的贾宝玉也注意到了。
贾宝玉觉得探春似乎有些不对,他问过探春,但是探春什么都没有说。
贾宝玉也不是什么圣父,很快就将心中的疑窦丢开了。
倒是夏金桂,看见探春的神情之后分外紧张。
夏金桂很清楚,如今家里的情况,他也不是贾宝玉,认为苦日子总是会过去的。夏金桂很清楚,他们现在能够有安生日子过,那是因为贾赦照顾他们,因为逢年过节荣国侯府里都会送东西给他们,甚至跟现在这样,他们来探望贾母的生活,荣国侯府里还会留他们小住一阵子。
因为这层关系在,因为荣国侯府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所以那些地皮无赖不敢欺上门来。可若是荣国侯府里表现出一点厌弃了他们的意思,夏金桂相信,用这府里的人动手,光那些泼皮们就足够将他们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因此,夏金桂是他们家里最是希望能够跟荣国侯府里维持良好关系的人,也是最害怕跟荣国侯府的人交恶的人。
夏金桂可不是贾宝玉,认为贾赦一家子会一辈子包容他们。
夏金桂坚信,人心都是肉做的,人心也是最经不起折腾的。
跟探春这样,明明需要人家帮忙,还摆着架子,甚至还给人家家里的正经姑娘脸色瞧,不是愚蠢是什么?不是疯魔是什么?
这日,再度在探春的脸上看到那个神情,夏金桂终于忍不住了。
等贾玖一走,夏金桂就拉着探春走到一边。避开了鸳鸯等丫头,对探春道:“妹妹,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
探春很奇怪地看着夏金桂:“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金桂看着探春,道:“妹妹从来就是个聪明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嫂子我的意思?我是个急性子,也奈不住什么话,就跟你直说了罢。最近妹妹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二姐姐?”
探春看了夏金桂一眼,道:“这就不用嫂子费心了。我跟二姐姐是一起长大的,二姐姐是什么人。我比嫂子清楚。”
夏金桂冷笑道:“姑娘这是嫌弃我说坏了?”夏金桂在家的时候也是千般宠爱万般如意的,因此养成了他风雷一般的性子,最是容不得别人反驳他。更何况,夏金桂为了他们的小家,付出的可不少,加上贾宝玉也宠他,自然让他越发容不得别人反驳他。
夏金桂盯着探春,冷冷地道:“我知道姑娘这是又嫌弃我出身不好,不认得几个人,也不能为姑娘找个好人家?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公公婆婆。我可是把娘家都搭上了,就连我母亲也落得个无家可归。若论对这个家的心,我只比姑娘过而无不及的。如今,我看姑娘的神色不对,问姑娘两句又如何了?不成吗?我可是姑娘的亲嫂子!是了,我们家的规矩也是奇奇怪怪的,正经的小爷也是能被人随便糟蹋的,更何况我这个外头嫁进来的?”
探春气红了脸:“我什么都没有说,嫂子就夹枪带棒地数落了我这么一通。敢情嫂子是故意找我的麻烦不成?我也是从小在这里大的,嫂子就是有话。也不用如此……”
夏金桂道:“就是找你麻烦又如何?姑娘为何不看看自个儿,这些日子来,都是什么作派?我劝姑娘还是收收心,多看看眼下罢。姑娘可没有人家投胎的本事。修到好爹娘!”
探春道:“狗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就是老爷太太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嫂子你的公公婆婆。”
夏金桂道:“哟,这犯了错儿还真不许别人说了?姑娘也别顾左右而言他,以姑娘的聪明性儿,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如何不知道感恩两个字?当初。老爷太太出事儿的时候,可是一点家底都没有给我们留下,甚至还让我赔上了娘家。如今我们能过上安生日子,完全是这府里的照拂。我知道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也知道姑娘是娘娘的亲妹子。但是,面对照拂我们的恩人的时候,是不是能请姑娘收起你那副嘴脸?”
探春道:“嫂子是认定了我心里有事儿?”
“难道不是吗?”夏金桂道,“姑娘不是金凤凰,就别想着往高门大户里去。我们现在是寻常百姓家,甚至还是罪人之后,人家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府里宽厚,让我们称呼一声二姐姐,实际上,我们两家早就分宗了,除了老太太,人家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的姑娘是县主娘娘,还是公主殿下的至交,是宫里的常客,可姑娘你呢?你长这么大,只怕连宫门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罢?”
夏金桂这句话,可着实踩到了探春的痛脚。
探春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就是庶出。而且一样是庶出,贾玖不仅被记在邢夫人的名下,还得到了贾赦的全然爱护,宫里更是少不了的宠爱。而这些东西,探春全都没有。
看着探春变了脸,夏金桂觉得十分解气。
他辛辛苦苦为探春张罗婚事,结果换来了探春的一阵埋怨不说,还让贾宝玉跟他吵了一架。夏金桂这辈子还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夏金桂道:“姑娘,就当我这个做嫂子的求你,你就行行好,放过你哥哥,不是放过我,是放过你哥哥,把你脸上的那点子阴阳怪气收起来好不好?人家县主娘娘好歹还给姑娘准备了嫁妆,有了这笔嫁妆,姑娘嫁到哪里都能够舒舒服服得过完下半辈子。如今我们家的家当全部都加起来还没有这么多呢。”
探春道:“那是我的二姐姐。二姐姐给我嫁妆……”
探春忽然卡壳了,却让夏金桂抓住了话柄:“怎么?姑娘难不成想说,这是人家应该给的?记住,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人家富贵、手里宽松,那也是人家的,不等于说,是欠了你的,非要为你张罗一门家世显赫、良人温柔专情又没有糟心亲戚的好亲事。也不等于说,人家就应该为你置办嫁妆。这财货,人家愿意给,那是人家心善。人家不愿意给,那也是理所应当。反而是姑娘,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得了人家的好处,好歹把人家的好记在心上才是。别露出这样的嘴脸。让人看着心烦!”
“你!”
探春被夏金桂气得前仰后合。
有些事情,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感觉得到。夏金桂觉得贾玖对探春已经够好了,可在探春的眼里,自己跟贾玖乃是亲堂姐妹,结果,贾玖待他连史湘云、林黛玉、邢岫烟都不如也就算了,连薛宝钗得到的待遇都比他好,探春的心里没有疙瘩那就奇怪了。
更重要的是,探春隐隐感觉到了这府里的人对他排斥。
探春从来就是个很敏锐的,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他隐隐约约地排斥,他如何不知道?如果他还是当初荣国府的娇小姐,如果现在还是王夫人当家的荣国府,探春当然是有底气不在乎。可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底气也没有这个资本骄傲,所以让探春越发看重眼前拥有的东西。
因为此刻的探春已经输不起。
在探春看来,贾玖为了薛宝钗一个商家女都能够花费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虽然说这里面夹带这贾元春和省亲别墅、皇家的恩旨、贾赦贾琏父子的名声前途和林家的关系,可是贾玖拿出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也是事实,而薛家最后得到的钱财也超过了两三百万两银子也是事实。
探春不曾想过能够跟贾元春一样,让家里为他把银子使唤得跟流水一样。但是,贾玖就用六套金首饰还有二十斤黄金就将他打发了,探春的心里总是有一股子不平和抑郁之气。
在探春看来,贾玖愿意为薛宝钗一掷千金。却用这么一点钱财就把他打发了,这根本就是看不起他。
是的,探春就是觉得贾玖在看不起他。
哪怕理智告诉探春,这是他应得的,现在的他有这么多嫁妆已经不错了,可从情感的角度。探春就是接受不了。
探春没有想到,夏金桂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不曾站在他这一边也就算了,甚至还不等他们回家,就在贾母的院子里撕破了脸。
贾母的院子里的丫头是极多的,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荣国府里就是一个位置七八个人,可在贾母的院子里,却是一个位置十来个人都有。贾政王夫人离开之后,贾母的待遇却是没有变,甚至这两年,因为贾母中风,贾赦更是多多地采买了手脚利落、言语伶俐的丫头们来伺候贾母。
夏金桂在贾母的院子这样说探春,与其说是姑嫂不和,还不如说两个人根本就是撕破了脸。
探春终于放下了脸,阴沉沉地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金桂冷哼一声,道:“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劝姑娘收收心,别摆你那公侯小姐、官宦千金的架子了。别说是现在,就是娘娘在的时候,我们也得罪不起这样的人家,更不要说如今,我们家处处仰赖着人家。姑娘就是不为自己想想,就请你想想你哥哥,明明是一个娇生惯养大的公子哥儿,为了姑娘的事儿,舍了脸皮到处求人,还被人当众喷了一脸。他容易吗?姑娘不是最跟你哥哥交好吗?怎么这会儿就不知道疼惜你哥哥了?”
想到贾宝玉,探春就想到自己那个亲弟弟。
就跟贾赦说的那样,在贾赦怒喷贾宝玉的之前,探春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对贾环的态度又什么不对。可就是因为贾赦开了口,探春方才明白,自己往日的做法竟然是错的。
因为他的厚此薄彼,所以大家认为他贾探春品德有差、趋炎附势、不顾亲情。
也因为他对贾宝玉的各种讨好和对贾环的各种漠视,才导致了自己的婚事艰难。
到如今,探春都恨不得能够回到过去,如果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是的,在贾环的事情上,探春终于后悔了。可是他也知道,后悔根本就没有什么用,也不会让他的名声在短时间内好转,更不能为他带来什么好亲事。
夏金桂和探春的争执,很快就传到了贾玖的耳朵里面。
贾玖知道之后倒是着实愣了愣。
邱典赞见贾玖最近难得一次好心情,忍不住插嘴道:“县主很意外?”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夏金桂做姑娘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你我都知道,却没有想到,他嫁给宝玉之后,却是事事都做得不错。”
邱典赞道:“那县主原本认为这夏金桂会如何呢?”
贾玖道:“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着,就把上辈子夏金桂跟薛蟠的故事改头换面后说了。
邱典赞道:“县主也说了,那王家大爷是个极不堪的人物,在成婚之前,房里就有了已经过了明路的妾,甚至新媳妇进门之前也不打发了。这样的人家,谁家又哪里敢轻易攀亲?若非那童氏自幼丧父,母亲又没有多少见识,又哪里会便宜了这么个东西?有点气性儿的女子,遇上这样的事儿,也是会闹的。那王家大爷又好色得紧,这新婚还不到半年就摸上了童氏的陪嫁丫头,这可不是把这童氏往歧路上逼么?”
因为是女人,所以最能够体谅女人的难处。
邱典赞一眼就看穿了原著里薛蟠和夏金桂的婚姻的关键,那就是,薛蟠自己太糟糕,偏偏又有个不会管教只知道溺爱的母亲薛姨妈,还有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明有能力约束哥哥却为了自己而万事不管的小姑子,夏金桂不被逼上梁山才怪。
薛蟠看似对婚姻很有自知之明、要求也不高,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把夏金桂当成自己的妻子,而是把夏金桂当成了管家婆和照顾母亲妹妹的保姆。
婚姻的不如意,丈夫的不懂事和好色,让年轻的夏金桂走上歧途,一点都不意外。
贾玖叹息了一声
也许这就是命运罢。
在正确的时间里面遇到的正确的人,即便有许多挫折,但是总归是能够得到幸福的。
可若是在正确的时间里面遇到错误的人,那就只能是一辈子的叹息了。(。
第16章 ,最终章第一节 离开
贾玖再度上玉清山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当然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京师几乎所有数得上号的人家都知道了,道门对贾玖的第三轮考核就要开始了,所以,打秋猎结束的那一天起,就有人在背后偷偷地打赌,贾玖还能够在家里呆几天。
就连已经出嫁了的贾倩贾清姐妹都寻了个机会回了一趟荣国侯府,更不要说林家姐弟。林黛玉带着他们来贾家作客了,连宁国府里的贾蓉秦可卿夫妇和刚刚出月子的邢岫烟也来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无论贾赦是否能够接受,贾玖正式上玉清山的日子还是到了。
这天子时,贾玖按照惯常的时间起来,慎重其事地沐浴净身,梳洗完毕,却没有穿上家里给他准备的衣裳,而是穿上了金色的道袍,道袍是男式的,所以贾玖的下面穿的是裤子,而不是裙子。金色的道袍,线条又是直直的,衬着贾玖平静的面容,显得格外肃穆,也分外刚强,完全没有往日里温柔和气好说话的样子。贾玖平日的穿着都十分柔和,看上去跟那些大家闺秀们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这身衣裳穿在贾玖的身上,却让贾玖显得格外霸气。
贾玖也没有梳发髻,当然,也没有戴道冠,而是一点一点地把头。 发往上梳,然后扎了一个高马尾。在这个过程中,贾玖完全没有让丫头近身,而是自己动的手。
束发的金色头绳的末端缀着长长的金色流苏。垂在耳后,跟天鞘晨曦上的流苏相得益彰。
看到自行打扮好的贾玖,邱典赞忽然记起来。自己伺候的这位贾县主可是一位上过战场的主儿呢。
邱典赞带着人将贾玖送到院子门口。
他们知道,贾玖这一去,很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可宫里出来的人的素质就是这么好,他们不但自己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示,甚至连他们训练出来的丫头们,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异色,就好像贾玖今日出去不过是给长辈们请个安。等过两日还会回来一般。
其实,早在前一天,贾玖就跟家人道过别了。只是考虑到这一去可能不会回来。贾玖还是再度去了贾母的屋子。
贾母虽然躺在床上又口不能言,可心里却是明白的。他拉着贾玖,眼睛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因为嘴巴歪斜。最后还是没能把他真心的心意表达清楚。
作为祖母。贾母当然是关心家里的孙子孙女们。贾宝玉生有异象,贾母便认为贾宝玉一定会光宗耀祖,所以对贾宝玉格外不同。可贾玖一样是贾母最为得意的孙女儿,而贾母对贾玖的期望甚至一度超过了贾元春。哪怕贾玖最后没有成为皇妃也一样。
现在,贾玖要上玉清山,贾母就更加不舍了。
除了对孙女儿的担心之外,贾母也是为了自己考虑。
贾母知道,自己的儿子虽然孝顺。可到底是男人,在许多事情上到底没有女子那么细心。孙媳妇商氏最近又怀孕了,自然有不到的地方。贾玖若是出去了,只怕他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贾家的奴才就是这样,别人拨一拨,他们动一动。没有人管着,他们就伺机偷懒。
以前,贾母喜欢摆阔,喜欢好听的名儿,对那些丫头婆子十分宽容,又不喜欢小辈们训斥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认为这是扫了自己的面子。这种行为直接纵得这些个丫头婆子们十分嚣张,有的甚至欺负到贾家正经的姑娘小爷头上。可如今,贾母病着,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若是没有人盯着那些奴才们,贾母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贾母后悔了,可后悔也迟了。
鸳鸯虽然能干,可到底是个丫头。鸳鸯在荣国侯府里能够这么体面,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贾母,很多时候,他说出来的话直接代表着贾母。可贾母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痊愈的日子遥遥无期,鸳鸯的权威和影响力自然也跟着直线下滑。
所以说,除了贾赦之外,还有谁最是舍不得贾玖,贾母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贾母无法阻止贾玖,只能由着贾玖为他梳洗、为他净面、为他擦拭手脚、为他修剪指甲,却根本无法清除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当然也无法阻止贾玖的离开。
女眷们也都聚集在贾母的屋子里,因为贾母重病,所以此时此刻没有人掉泪,但是向林黛玉和秦可卿两个,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红的,邢岫烟和惜春的眼睛也有明显地被揉过的痕迹。更不要说其余的几个人。
唯有探春,迅速地看了一眼贾玖,又迅速地低下了头,藏起了自己的神色。
众人沉默地看着贾玖做完了这一切,方才过来再度与贾玖道别,看着贾玖背着剑走了出去。
这一刻,哪怕是跟贾玖完全不熟的夏金桂心里也是酸酸的。
夏金桂可是听人说过,道门的金衣道子有多少,而金衣道子的考核又极为严苛,贾玖这一去,能不能在考核中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夏金桂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虽然配贾宝玉这个罪人之子绰绰有余,可在这府里却是拿不出手的。可他的亲小姑子尚且看不起他,贾玖这个不是堂房的堂大姑子却对他诸多包涵,甚至连分东西也有他的份,夏金桂如何不感慨?又如何不感伤?
贾琏贾琮和林家兄弟、贾蓉贾宝玉几个都在垂花门口等着,贾琏更是跟林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贾琏和林禔是从衙门里面特别请了假的,就连贾琮也从书院那边赶回来了。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别。很可能此生不见,哪怕他装得再若无其事,可这脸上还是带了一点出来。
接下来。将由他们送贾玖出门。因为女眷们没有重要的原因,是不能出二门的。
贾玖走出了垂花门,并没有直接往前面去,而是先去了贾赦的外书房。
贾赦不忍分别,早两天就搬去了外书房,昨日贾玖去跟贾赦道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见到贾赦。
贾赦是个懦弱的人。有事的时候,遇到不愿意面对的时候,就会躲到外书房去。贾政王夫人在荣国府里威风八面的时候。贾赦就在外书房里装鹌鹑装了很多年。
他遇到事情就会躲在外书房里。
他不能接受女儿很可能一去不回的事实,所以再度躲进了外书房。
贾玖很有耐心地站在外书房门口,静静地等着,等到了金星西沉。等到了金鸡破晓。也等到了贾赦打开了外书房的门。
贾赦还是出来了。
“你要走了?”
“是的,父亲。”
“什么时候回来?”
“若是通过了考核,玉清山上也没有别的安排的话就回来。”
贾玖根本没有说他没有通过考核如何,也没有说通过了考核玉清山上又有安排,他又要如何。
贾赦也没问。
那种假设,贾赦根本就无法接受。
父女两个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贾玖这才慢慢地跪下来,给父亲磕头。拜别了父亲,转身离开了。
贾赦看着女儿一步一步走远。忽然泪流满面。
贾玖等父亲打开房门的时候,贾琏等人都没有近前,而是在转角的地方等着,看见贾玖走过来了,贾琏忍不住站直了身子。
贾玖走到贾琏跟前,对哥哥道:“我们走吧。”
贾琏叹息一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改了口:“我为妹妹准备车子吧。这里距离玉清山还是很远的。妹妹的剑,份量也不轻。”
贾玖道:“不用了。天鞘晨曦对我来说并不重。哥哥,以后家里就要拜托你跟嫂子了。”
贾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的。”
“嗯。”
贾琏叹息一声,却还是没有把他跟林禔说过的话说出来。
看到贾玖这身金色的道袍,贾琏就知道,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成了定局,现在改口已经是晚了。
贾玖八岁来到这边,如今二十岁,整整十三年,这十三年里面,贾玖护住了父亲,扶起了哥哥,也培养出了弟弟,甚至还弄出了盐肥,可以说,他不负苍生不负家国。
虽然说是借了别人的力,可对于贾玖来说,他一个女孩子,能够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着实不易。
红楼的剧目已经落下,日后,这些曾经对于贾玖来说不过是书里的人物,却最终被贾玖接纳、承认是自己的亲人的人们,他们的生活将按照固定的步骤继续,而贾玖的人生也将继续。只不过,他将走在另一条路上,跟俗世的因缘将被削减到极致。
关于自己手里的事,贾玖早就安排妥当。道门那边的人事物自然重新回到了道门,属于朝服冠带一类的东西,他早就登记造册好,供在了他的正房东面的耳房里面,跟那些御赐之物拜访在一起。往年他从宫里得来的东西,也被清理过了分门别类地放好。若是他此去不再回来,或者是死在了考核之中,那么,这些东西,自然会经过邱典赞的手送到上面去。
贾玖手里有许多古董字画都被留给了贾赦。
笔墨文具之类的东西,分给了贾琏贾琮和林黛玉。画具和贾玖收藏的好纸被留给了惜春。
还有些摆件之类的东西,也按照亲疏分了。从贾母贾赦到荣国侯府诸人,再到林家姐弟和宁国府的惜春贾蓉秦可卿、出嫁了的贾倩贾清姐妹,最后到贾宝玉夏金桂探春贾环,都得了。区别也不过是礼物的多寡和价值上的不同罢了。
再来是一些贾玖日常用过的东西,也留在邱典赞的手里,等待着某一天被转交到长乐公主的手里。
贾玖已经做好了准备。
贾琏让人打开了侧门,陪着贾玖走出了这座华丽的府邸。
贾琏给贾玖准备了车子,但是贾玖没有坐。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贾玖的脸上就多了一块异兽面具。他打算一步一步地走去玉清山。这也是出于对考核的重视。
对于贾玖来说,背着一百多斤重的天鞘晨曦从荣国侯府走到玉清山一点问题都没有,相反,行走比坐车更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贾玖拒绝了贾琏的陪同,一步一步走进了晨曦下的街道。
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街道尽头有人驾着牛车急巴巴地赶来,看见带着面具一身金色道袍的贾玖,那牛车上的人老远就叫:“二姐姐,我可赶上了。”
牛车上那个精瘦的小伙子不是贾环又是哪个?
“环儿,你怎么来了?”
贾环道:“二姐姐,我昨儿个才得到消息,连夜赶到城门边儿上,在城门口的茶寮子里熬到天亮,赶在城门开的时候第一个进门,可算是让我赶上了。二姐姐你莫要怪我来迟才好。”
贾玖看着贾环道:“你长大了。”
贾环笑道:“二姐姐,人总是要长大的。当初,如果不是二姐姐照料我,又指点我读书,只怕我至今个不知事儿呢。”
贾环比惜春还小些,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可是这两只眼睛里透出来的讯息根本就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比起贾宝玉,他更像一个已经成家的成年人,有主见有担当,还有起码的处理事情的手段。
贾环已经是个合格的家主了。
贾玖道:“环儿,你一个人来的,不要紧吗?”
贾环道:“不要紧,这位是我们村的赵叔,多亏了他帮忙,我才能赶得上,回头我跟他一起回去。”
贾玖方才注意到那赶车的汉子,连忙跟对方打招呼。就连站在那匾额下面的贾琏等人也注意到了这边,走了过来。
关于自己手里的事,贾玖早就安排妥当。道门那边的人事物自然重新回到了道门,属于朝服冠带一类的东西,他早就登记造册好,供在了他的正房东面的耳房里面,跟那些御赐之物拜访在一起。往年他从宫里得来的东西,也被清理过了分门别类地放好。若是他此去不再回来,或者是死在了考核之中,那么,这些东西,自然会经过邱典赞的手送到上面去。
贾玖手里有许多古董字画都被留给了贾赦。(……)
第2节 麒麟
出了宁荣街,有一辆看上去相当普通的车子停靠在路边,如果不是那马车边儿上站着几个相当眼熟的人,只怕贾玖也会忽略过去。
贾玖知道,那马车里就是长乐公主。
他站在那里,隔着马车的帘子,跟马车里的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举步走了。
季司赞看着愣愣地对着马车外面出神的长乐公主,忍不住道:“殿下,您都来了,为何不阻止他?”
长乐公主道:“我也是痴了。他最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他既然换上了这身打扮,我又能做什么呢?走吧,回宫。”
季司赞道:“可是公主殿下这么多年来,就这么一个知心的人……”
长乐公主道:“就是因为知心,才不能这么做。玖丫头最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的人。”
季司赞满脸不赞同,可长乐公主却已经微微抬起了头,由着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同行这么多年,长乐公主很清楚,贾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又是一个多么重视自己的家人的人。
若是贾玖是个男子,那么,毫无疑问,当年安远卫的战事之后,贾玖会成为军队里面一颗耀眼地新星,保家卫国,成为皇帝倚重的臣子,也成为百姓心中的英雄。
可惜的是,贾玖偏偏是个女孩子。
那些人忌惮于贾玖的武力,在人前的时候,从来不敢说什么,怕跟王子腾一样,招来贾玖的一顿暴打,可在背地里,流言蜚语从来就不曾少过。就连长乐公主都听说过那些人对贾玖的形容,什么身高八尺,什么铜铃似的眼睛,什么塔山一般的身材。还有暴炭一样的性子,最是暴虐,也容不得人。
明明不是那个样子,明明错的是贾政王夫人。明明是他们犯了国法,可是在那些人的嘴里,都成了贾玖的不是,是贾玖容不得叔叔婶婶。
哪怕是内阁里的几位宰相,明面儿上赞赏贾玖全忠全孝。可在背后,却没有少对荣国侯府摇头。
哪怕是人在深宫里面的长乐公主,也听过不少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话。这些话让长乐公主十分恶心,甚至长乐公主还为此特别处死过几个在背地里嚼舌头、散步流言的宫人,却也导致了情况愈演愈烈。
看贾琏的婚事就知道了,明明是官场上的新星,明明在兵部做得相当好,可是在别人的耳朵里面,贾琏就是个吃软饭、靠着妹妹养的废物。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贾琏,甚至连张家在那几年里面都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如果那个时候。如果贾玖依旧不曾收敛,依旧经常往玉清山上跑,依旧我行我素,那么,毫无疑问,贾琏也好,贾玖也罢,甚至还有下面的贾琮,都不用婚嫁了。
因为数得上号的人家,哪怕是跟贾家相熟的人家。哪怕是了解贾玖、清楚贾玖的品性为人的人家,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够顶得住舆论的压力的。
《木兰诗》里面,十年血战归的花木兰,拒绝了高官厚禄的花木兰。他最后的结局如何,史书上虽然没有写,可野史上还是有的。保家卫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花木兰,在回家之后,被故乡之人排斥、中伤,最后抑郁而终。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容不得异类。
同样,如果这十年来,贾玖不收敛锋芒,他自己是好了,可整个贾家,依旧会被世人排斥在外。因为大家都认为,会养出那样厉害的贾玖的荣国侯府,绝对不是正常的人家。
长乐公主很清楚,那段时间里贾玖的苦闷。可是为了家人,贾玖依旧选择了退让,缩进了内宅之中,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只关心内宅了一亩三分地的事。
除了稳定北方和百姓之事。
为了家人,这个本来应该光芒万丈的女孩子,将自己的才华完全收敛了起来,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只看得到内宅的寻常女子。
长乐公主很清楚,这十年来,对于贾玖是如何的煎熬,也十分清楚,贾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
贾玖为何会把盐肥完全让给林家?以贾赦对贾玖的宠爱,会不支持这个女儿?以贾玖的能耐和影响力以及盐肥的意义,道门会不愿意花钱花时间?究其原因,也不过是贾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放在火炉子上烤罢了。因为祸水东移,风险被全部转嫁给林家,所以贾玖也将最后的荣耀和功劳都让给了林家。
想到贾玖的遭遇,长乐公主就忍不住想到自己。
自己是被自己的亲祖父和自己的亲生父亲之间的争权夺势给连累了,所以才有了那么悲惨的遭遇,可贾玖明明没有错,就因为他想保护父亲、保护自己的家族,却要面对这么多的不公平,就连长乐公主都觉得,贾玖比自己可怜许多,也悲惨许多。
长乐公主最后道:“走吧,回宫。玖丫头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本宫能够做的,也只有祝福他。”
一身金色道袍的贾玖是那么耀眼,可长乐公主却十分清楚,这是最后了。
也许这一次,他是最后一次见到贾玖了。
无论将来如何,无论贾玖是否通过考核,今日之后,贾玖将不会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他将告别这一切,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贾玖背着剑,走出荣国侯府,走出宁荣街,走出京师,走上了玉清山。
他走的,依旧是道门第一次对他进行考核时走的那条路。只是,这一次,那座小小的湖泊已经没有那群隐身的神兽,只有一个小小的童子站在那里。那童子看到贾玖的时候,就指着一条小路道:“请往后山去吧。您的考核已经开始了。”
道魁、国师、燕翩跹等师长,竟然是一个都不见。
贾玖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根据指示走了下去。
身上带着最大的金手指,就是【高级修炼场】的时间。只要有足够的点数,贾玖每天就可以多出无数的时间来进行修炼。在道门的眼中,他的进益极快,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通过兑换时间,他已经整整修炼了三百年。他的资质其实比不上诸位师长。他能够凭借的,也只有刻苦和勤奋。
才转过挡住视线的巨石,贾玖立刻就感觉到了身上压力一重。
贾玖已经不是当初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的小女孩了。他知道,这是诸位师长在放出元功、对自己施压。
面具的后面。贾玖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他微微一凝神,就继续走了下去,脚下不见任何迟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贾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开始沉重了起来。贾玖微微一凝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服在山上。也亏得贾玖知道这次上山绝对不容易过关,早早地就将胸前用布条束了起来,加上衣服本来就厚实,倒是没有出丑。只是这身上,湿哒哒的,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的确有些不像话。
既然想做,那就去做。
贾玖运起元功,打算将身上的衣服蒸干。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下腹的两侧微微一痛。耳朵里面也出现了十分清晰地耳鸣声。贾玖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这一路走来,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遍地的青草和雾霭,不见走兽,不见碧树遮天,也不见人影。贾玖原本以为,是还没有到地方,如今看来,自己只怕是早就在局中了。
正这么想着,贾玖的耳朵里再度出现了耳鸣。甚至让贾玖觉得自己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是因为这里的雾霭有毒,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贾玖立刻开始思索。他没有依赖那个万能的系统,而是开始用眼角的余光,不停地扫视着四周。检查四周是否用毒草生长。
可惜,四周一点线索都没有。草是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水也是寻常的水,很干净,清澈见底,但是。一样深不可测。
四周也安静得可怕。
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了某只异兽的地盘,所以四周才会这样安静,甚至会饱提元功、暗自戒备。
这个时候,贾玖的耳朵边儿上再度响起了耳鸣声。
贾玖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因为这里的环境特殊。空气中充满了水分。虽然说,人体内的水分占据了人的体重的八成,可不等于说,水对人是完全无害的。相反,水也能够导致中毒。如果饮水过多,会给肾脏造成极大的压力,而水中毒肾脏受损,最显著的表现就是耳鸣声。也就是说,贾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水中毒。空气中大量的水通过呼吸进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身体里面沉积,并且给他的肾脏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贾玖一凝眉,手上开始画符。
这是当初那两条灵蛇送给贾玖的礼物,贾玖通过研究这两个符号,学会了好几个法术,其中一个,便是凝水术。
只要空气中的水含量下降,以自己的禳命女功体自带的灵疗术,要修复肾脏遭受的损伤,也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儿。
灵力引导着这个凝水术,空气中,无数的水在这个术的指引下纷纷凝聚在一起,造成了局部降雨。如果这里有其他人的话,一定会惊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贾玖站在岸边,身上干干净净的,可就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那个湖泊的上空,正在下雨,而且还很大。
凝水术变成了凝雨术,从雨滴的大小和降落湖面造成的声音来判断,还是中到大雨。
贾玖原本以为,这场降雨很快就会停止,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湖泊的水位在不停地上升。
贾玖这才想起来,地上生长的这些植物,看上去十分普通,其实也不普通。因为这些植物,很多都是水生植物,就是有那根狗尾巴草很相近的种类,却还是有相当的区别。
贾玖再度将视线停留在脚边的野草上面。忽然,他发现远处有一株看上去十分眼熟的植物,看上去,就好像是刚刚结穗的稻禾。
这是?
野稻?
贾玖知道,水稻跟狗尾巴草其实是很相近的物种,甚至最早的水稻就是通过狗尾巴草培育出来的。而且,不少水稻品种既可以种在灌满了水的稻田之中,也可以旱种。所以,这些植物,其实是种在湖边的稻米?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行走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小径,而是稻田,而且是没有人打理,由着稻禾疯长的稻田。
贾玖看了看稻禾的高度,估算了一下可能达到的水位。
这很容易。
虽然贾家的人醉生梦死,虽然贾玖从来没有亲自下过地。可这不等于说贾玖会对稼穑之事陌生。在大齐,通晓农事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必须的功课,哪怕这个人是九五之尊的君王。
贾玖运起轻功,不再踏在土地上行走,而是踏着这些稻禾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贾玖的耳边依旧回荡着雨水打在湖面上的声音。贾玖一低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脚下的旱田不知不觉变成了水田,而水田里面到处都是禾苗,有的,甚至还接触了稻穗。
贾玖看着那些结了穗的稻禾。
他发现,结了穗的稻禾在周围并不是很多,而且弯弯曲曲的,指向了一个方向。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沿着稻穗的指示,继续往前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只见视线忽然开阔。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水,倒映着天空,一片碧蓝。
火山湖?
贾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觉到了身后有气息。
贾玖立刻转身。
映入眼睑的,依旧是一片碧蓝,却透着宝石一般的光泽。
贾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起了脸。
那是一只巨兽。很高,贾玖甚至不过刚刚到他的脚边而已。
这只巨兽长着龙的脑袋,却长着马的身子,身上覆盖这碧蓝色的鳞片。显然,这是一只麒麟。(。)
第3节 绛珠
这是一只巨兽。
现在,这只巨兽正低着头看着自己。
贾玖可以感觉得到这只巨兽身上活跃的水之气。水之气就像是调皮的孩子围着母亲一样,牢牢地围在这只巨兽的四周。
这是一只水麒麟,麒麟是上天的宠儿,天生就具有漫长的生命和强悍的体魄,更重要的是,水麒麟乃是天生的水系术士,他的一呼一吸都能够引起天地间的水之气的回应,可以说,这是一种攻防兼备、体法双强的高级boss。若是贾玖跟这只水麒麟打起来,几乎全无胜算。
贾玖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招惹这只巨兽。横竖自己是来参加考核的,杀戮也不是自己此行的目的,自己也不是一定要跟这只巨兽对上。
贾玖站在那里,而这只巨兽也在盯着贾玖。
如果道魁或者国师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曾见过这只水麒麟关注过某个人。
这是当然的,就像人类认为自己是神明的孩子、相信神明是根据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类一般,在麒麟的世界里面,神明就应该是麒麟的模样,而人类,不过是麒麟一族在神明的指导下为自己做的玩偶而已。麒麟个体的战力比人类强大许多,所以,麒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比人类更适合神明的孩子这个的头衔。
这只水麒麟也是如此。
作为一只寿命上万年的灵兽,他修行的时光几乎跟他的寿命一样长,而作为数目稀少的种族,水麒麟对术法有着与众不同的理解。
因此,水麒麟也能够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方说。围绕在贾玖身周的冰之气。
贾玖修炼的是《九阳天诀》,炎阳元功将禳命女功体和《兵甲武经》带来的冰之气化成了水之气,可作为天生的水系灵兽,水麒麟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贾玖功体的本质。
冰之气转化而来的水之气跟单纯的水之气还是有差别的。冰之气本来就比水之气霸道,被炎阳功力转化的冰之气,更是多了几分炎阳的爆裂。本来就同样霸道有爆裂、属性却完全相反的两种内功,却被装在了同一个身体里面。而身体的主人依旧神志清楚。这叫这只万年灵兽如何不惊讶?
在这里灵兽的记忆里面,水火尚且不相容,更不要说冰与火。眼前这个人类。至今还保持着自己的神智没有走火入魔实在是天之幸。哪怕是以水麒麟的寿命来说,他们也很少听过这样的人,更不要说亲眼家国了。
水麒麟觉得,自己应该将眼前这个小丫头收为自己的收藏。
水麒麟盯着贾玖好一会儿。这才重新站直了身体、抬起了头,越过贾玖。往前走去。水麒麟的个子很高,不过短短数步,就走出去老远。
看见水麒麟越过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贾玖也松了一口气。
能不打扰到这只灵兽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贾玖打算转身走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不对。一抬头,那只水麒麟又站在了自己面前。显然,麒麟这种生物的脾气并不是很好。这只巨兽看见贾玖没有跟上。十分不满。他亲自过来,叼起贾玖。往湖泊深处而去。
虽然感觉到这只灵兽对自己并没有杀意,可被对方咬住了肩膀,贾玖还是很难受。但是他不敢动。因为他的背上还背着天鞘晨曦。如果他乱动,很有可能伤到水麒麟的口腔,而导致水麒麟发狂。在自己根本没有把握在对方面前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在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的情况下,激怒对方,无疑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可惜的是,水麒麟的个子很高,从水麒麟的嘴巴的高度往下看,下面都是水,而且水面上还云雾弥漫,更是无法判断方向和距离。如果这会儿有什么事儿,需要贾玖立刻回家,说不得贾玖只有用御剑术飞上半空再找回家的路了。
贾玖只能根据自己的心跳,大约地估算着距离。
贾玖的心中有一个以为,贾玖很早就想问了,却因为事情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最后导致了疑惑最后不了了之。。
按理说,这玉清山后面便是中清山和上清山。三座山之间的距离也不远,哪怕是烟雨蒙蒙的日子,只要有风,还是能够看到对面的山峰的。如此之近的距离,居然藏着这样一座湖泊,能够让这么一只巨兽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走到头。可见,这座湖泊占据的空间是多么巨大。
这三清山的秘密真心不少。过去这么多年,自己每年都来玉清山,可若论对这座山有多少了解,贾玖只能说,他连皮毛都没有看清楚。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这只水麒麟站住了,并且把贾玖放了下来。
贾玖一落地,就四处打量。粗粗看上去,这里的环境还真是普通,普普通通的河流,普普通通的鹅卵石,以及看上去很寻常的、长在石头缝里面花花草草。
水麒麟放下贾玖之后,就在这河滩上坐了下来,甚至还把脑袋放在两条前腿上,眯着眼睛,看是打瞌睡。
这下子,贾玖的心中就更加奇怪了。
贾玖可不认为一般的地方能够吸引这只万年灵兽。换而言之,这个地方既然能够让水麒麟选中并且再次休息,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着伴随着水麒麟的一呼一吸,风中的水之气也跟着开始有规律地震荡起来,就好像潮汐一般。虽然不是海浪也不是洪水,却也有几分汹涌澎湃的模样。
贾玖忍不住凝神戒备。
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这里的视线很开阔,除了眼前这只躺下来睡觉的巨兽,头顶是天空,四周也看不见群山环绕。除了面前的湖泊和湖岸,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贾玖抬起头来看天,虽然水汽充沛、云雾缭绕,可是天空一望无垠,连只鸟儿都看不见。
鸟儿?!
贾玖这才发现哪里不对。
玉清山鸟语花香,如果这里距离玉清山很近的话,那么。每天外出捕食、夜晚必定回到玉清山上的鸟类。怎么也会有那么一两只会出现在这片天空之上。可问题是,贾玖仰着头,看了半天。却连根鸟毛都没有看见。
贾玖能够得到的结论便是,如果不是这里已经远离的三清山,那么,就是这里有别的东西。不敢让那些鸟儿靠近。
贾玖再度看了看水麒麟。贾玖曾经读过一篇科研报告,报告里面说。头上长角的生物大多是食草系的。因为食肉系的动物,他们的牙齿和利爪就是他们的武器。可食草系的动物,他们的牙是平的,这是为了方便咀嚼;他们的蹄子也是为了追逐丰沛的水草、方便长途跋涉才变成那个样子的。因此。上苍才赐予了食草系动物自卫的武器,那就是他们头上的角。
如果这个论断是正确的话,那么。这只水麒麟应该跟其余的生灵相处得极为不错才对。
可贾玖根本就不觉得麒麟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是如此友善的种类,相反。眼前这只灵兽浑身都充满了威严和压力。
那么,如果不是为了避开这只万年灵兽的话,那么,鸟儿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是,这个地方的本身,一定十分特殊。
贾玖看着眼前这只呼呼大睡的灵兽好一会儿,这才运气了自己身上的灵力。
不想,他不运起禳命女功体的修为还好,他一运起《兵甲武经》,四周的水之气就躁动起来。除了依旧在呼呼大睡的水麒麟和水麒麟身边的那一圈,别的地方的水之气就好像受到了感召一般,一浪接一浪地往贾家这边扑。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威力之大,几乎让贾玖动弹不得。
“该死!”
贾玖忍不住低声咒了一句。
实在是太不巧了。这些水之气,居然就好像是以贾玖为中心,猛地向内压缩,而位于最中心的贾玖,他身上的负担可想而知。反而是水麒麟,因为位置跟贾玖有些远,因为水麒麟的天赋,是的水麒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贾玖这边。
此时此刻,贾玖也无心计较些什么。
因为他发现,这些水之气的压力是如此巨大,哪怕以他的身体素质,都差一点跪倒。贾玖用剑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如此敌人,贾玖根本就不能用现有的武功战胜。
“这就是考核的内容吗?”贾玖苦笑,“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方才,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贾玖就要变成树了。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对自己的影响。对于人类来说,如此庞大的水之气,绝对会让一个人的肾脏彻底废掉。可如果换成一棵树,或者干脆是一棵草,对水之气的耐力也会强许多。
可是贾玖却不能这么做。
哪怕此时此刻,他失去意识了,他也不能变成碎岛王树的模样。真是讽刺,明明是兑换来的东西,可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炼,贾玖居然能够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一棵树的模样。贾玖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除了感叹自己变成了非人类之外,就只能意|淫|一下,如果碎岛之人知道了此事会怎么做?
碎岛是个崇拜树木、以树为信仰的国家。如果一个人能够变成一棵树,哪怕这个人是碎岛最为卑贱也最被人瞧不起的女人,想来也不会有人敢露出轻蔑地神色来。因为那个时候,这个女人已经成了树的化身、神明的使者了。
这里不是碎岛,这里是道门的三清山范围之内。只要自己露出一点不对,就会有人将自己格杀。
贾玖撑着天鞘晨曦,半跪在地上,飞快地运转着内功和灵力。内功是用来抵御外面铺天盖地的水之气的压力的,而灵力,则是用来治疗身体因为压力而造成的内伤。
贾玖是个十分执拗的性子,若是好言好语地跟他说,他会听,可若是有人想拿强权逼迫他,贾玖绝对不会低头。而跟现在这样,如果这些水之气在风中的含量是一点一点地增加的、等贾玖发现之时就已经无能为力的话,贾玖说不得早就缴械投降了。可实际上上,因为水麒麟,也因为这个地方,贾玖身上的压力也是忽然倍增的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贾玖屈服可容易。
也就是这样垂着头、支着天鞘晨曦的时候,贾玖忽然注意到了地上的石头的不对。
看上去这些石头的确是鹅卵石没有错。可是这会儿水之气在躁动着,贾玖运转着灵力为自己施加【灵疗术】的时候,也有部分灵力泄露出来。而这些石头,居然在灵力的作用下,发出淡淡地荧光。
“难道这些鹅卵石都是玉石?”
贾玖心中一动。
他刚想弯下腰将身前的鹅卵石捡起来细看,却发现眼前的、长在石缝里的小草是那么的眼熟。
碧绿的叶子,却在顶部顶着这颗绛红色的果子。那果子小巧玲珑,是分别可爱。
贾玖一愣,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这片湖岸上,没有马齿笕、香葱等常见的植物。这片湖岸上,有且只有这一种小草。
贾玖心中一动。
这种小草的模样,倒是让他觉得分外眼熟。可是这会儿,贾玖也想不到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草。
贾玖在原地迟疑了一下,便顺着水,往前走去。他不知道这片湖泊有多大,也不知道这湖岸的尽头都有哪些东西。但是,这种小草告诉他,也许他要的答案就在前方。
贾玖不顾地上的脏乱,躺下来一滚,虽然没有避开水之气的压力,但是,现在的他面临的压力,毫无疑问比方才小了一点。
贾玖见这样的行为有效,又再度顺着这个方向打了两个滚,方才起来。
果然,连着打过三个滚之后,这压力已经明显地少了一大截,至少贾玖可以站起来走动了。
贾玖站在湖边,左右看了看,选了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他要去这个地方的尽头,去找这种草的源头。去找一个答案,印证自己的猜测。(。)
第4节 桥梁
不得不说,贾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完全把身后的那只巨兽给忘记了。
水麒麟根本就没有睡着,只不过是在闭目养神而已。所以贾玖才走出百余步,这只巨兽就睁开了眼睛。他也没有起身,不过是微微探出了身子,就把贾玖叼了回来,然后又趴下了。
贾玖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只巨兽又睡着了。甚至那胡须还随着呼吸的起复,有规律地震荡起来。
贾玖试着敲了敲这只巨兽的脚趾,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贾玖再度寻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他想试探一下。
果然,依旧是走了百余步,依旧是被这只巨兽叼了回来。如此五六次,可以说,除了天上、地下和那片湖泊,贾玖每个方向都试过了,可是每一次都被这只麒麟给叼了回来。
贾玖迟疑了一会儿,将目光停留在了那片湖泊上。
如果是上天,贾玖大可以御剑而行;如果是入地,贾玖也可以用《九阳天诀》或者是《兵甲武经》上的武学,将脚下的土地打一个大洞出来。贾玖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只是,这湖泊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忙?
贾玖随意地在湖边坐了下来,仔细地观察起这片湖泊来。
这片湖泊也很古怪,水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哪怕是清风吹过,水面依旧平滑无比。就好像风根本就不是往湖面上吹的那样,又好像这湖面从来就没有过风。
而水面之上,又是云雾缭绕。像是给这面镜子罩上了一层轻纱,让人无法知晓湖水之下的景色。
未知才是最可怕。就跟这片湖泊一样,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所以贾玖迟疑了。
此时此刻,贾玖倒是希望自己出门的时候有带上潜望镜的习惯。如果是那样的话,只怕他早就知道这湖里有些什么东西了。不过现在的话,就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无论是《九阳天诀》还是《兵甲武经》。这两种武学修炼到极高的境界,通过神识扫描周围的环境,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是湖面上的那层轻雾。完全隔绝了贾玖的神识的观察。
贾玖试着往湖里丢了一块石头,令人惊讶的是,湖面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按理说,一块石头被丢进水里。势必会形成一圈圈的涟漪。可事实上。当那块石头跟湖面接触的时候,就跟被湖水吸收了一般,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这里的石头本来就是这里的东西的缘故?
贾玖迟疑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分别拿出了一个金镙子一个银镙子和一吊钱。金银镙子就跟那石头一样,消失在了水里,依旧没有涟漪也没有响声。贾玖不得不提着了那吊钱,将之一点一点地浸没到湖水里面。
依旧没有涟漪。
哪怕贾玖反复将之提起。并且晃荡了几下也一样。
这片湖泊,就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贾玖迟疑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片跟冰晶一样的叶子来。
那是碎岛王树树枝的叶子。
碎岛使节让贾玖帮忙种植碎岛王树树枝。迫于碎岛强大的武力,贾玖屈服了,答应碎岛使节的请求,种了,树枝也活了,最后整株还给碎岛使节了。可是贾玖还是留下了几片叶子。这些叶子上的纹路教会了贾玖好几个碎岛独有的法术,而贾玖手上这片冰晶一样的叶子,就是经过贾玖学有小成之后,特别炼制过的。
可以说,如果不考虑外在,这片叶子应该是十分接近兑换了碎岛王脉两大功体之一【禳命女功体】的贾玖的本质的。
贾玖拿着这片冰晶叶子轻轻接近湖面。
这一次,这片湖面上出现了涟漪。一圈又一圈,在这平静地湖面上,格外引人遐思。
贾玖下了一跳,连忙将冰晶叶子拿回来仔细检查。果然,这片叶子上聚集了好几滴水珠子。
贾玖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用手指碰了碰那几滴水珠子。
不是贾玖太过小心,而是这时世界上未知的东西太多。同样的东西,对某一个物种来说,是活下去必不可少的物资,可对于另外一个物种来说,很可能就是剧毒。就像另外一个世界里面,艾滋能够夺走人类的生命,可在猴子和猩猩的身上,这种病毒其实跟感冒病毒没什么两样。
水珠子并没有给贾玖的手指带来多少损伤。
贾玖这才试探着,将手伸进了湖泊。
很奇怪,手明明伸下去了,依旧一点感觉都没有。
贾玖愣住了。
那串铜钱和自己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可那片冰晶叶子上却多了水珠子。这湖泊已经不是一般的古怪了。
贾玖迟疑了。
他到底要不要下湖泊去看看呢?
贾玖思考了一会儿,再度做了一个试探。
他将灵力包裹在自己的手上,再度伸进了湖泊。因为灵力的隔绝,手自然是没有感觉的。可出乎意料的是,湖泊发生了变化。在湖泊的上方,出现了一条冰晶构成的路。路不宽,刚刚好够三个人并肩走而已。
贾玖立刻站了起来。
这座桥梁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桥梁跟湖泊一样,被云雾隐藏了大半。这种半遮半掩的隐藏给贾玖的感觉很不好。
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已经踏上了这座冰晶桥。可贾玖的谨慎早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贾玖想起来了,他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人,就是要试探这座湖泊,也该是使用炎阳功体才对。可是这会儿。他用的偏偏是冰系灵力。而这冰系灵力,也许是银衣道子们用更适合一点。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挪动了一下。向左移动了五尺距离,方才往湖泊里打出了一道炎阳内劲。
炎阳功力打在湖面上,湖面先是什么表示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湖面上居然出现了一座琥珀色的桥梁。不,与其说琥珀色,还不如说。这座桥梁本身就是用琥珀打造的。在清冽的天光之下,闪耀着暖阳一般的温度。
两座桥梁并列出现在湖面上,然后又慢慢地碎裂开来。又慢慢地融合,最后变成了一座淡金色,不,与其说是淡金色。还不如说是清晨时分特有的日月同辉的光芒。
贾玖一愣。
他发现。他的猜测并没有错误。这座湖泊,就是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考核必须要过的第一关,而得到这座湖泊的认可则是关键。湖泊会根据来人的功体属性搭建出不同的桥梁,并将来参加考核之人送到专门的地方去。
那里,第二轮考核才要开始。
可以说,不同属性、不同修为的元功,最后到底的地方是不同的。很少会有两个不同的人进入同一个考场。
而现在,贾玖的行为已经让这座湖泊以为。来的是两个人。
贾玖迟疑了好一会儿,见桥梁始终没有变化。方才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
贾玖不是笨蛋,或者说,在某些方面,贾玖敏锐得惊人。在看到这两座桥梁的时候,贾玖就已经猜到了。按照常理,他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传人,最后应该走的,乃是方才那座暖阳一般琥珀色的桥梁才对,可是现在这座淡金色的。
贾玖在湖边想了又想,又见这座桥梁很久都没有变化,方才迟疑着踏了上去。
这一次,那只水麒麟并没有阻拦贾玖的离开,而贾玖也发现,这座桥梁的长度,也十分惊人。
贾玖不知道这个术能够坚持多久,所以忍不住往脚下灌注更多的功力,让构成这座桥梁的琥珀和冰晶也越来越多,桥梁也跟着越来越结实。
只是这样一来,贾玖的速度自然也跟着慢了下来,元功地消耗也十分惊人。哪怕贾玖修炼到如今,禳命女功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以及达到了一个极可怕的程度,甚至伴随着呼吸,内力和灵力也会得到调息,可渐渐的,贾玖也有些吃不消了。
有的时候,贾玖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整,然后继续上路。
贾玖以为这座桥梁悬空架在如此广阔的湖面上,这座湖泊又是水麒麟的地盘,有眼睛的人应该不会主动招惹这边才对,却不知道自己的行动都被人一一看在眼里。
燕翩跹看到贾玖从荷包里面拿出金银镙子和铜钱的时候,就忍不住道:“哇哦,彤云流可真是小心呢。”
国师忍不住取笑道:“可不是。贫道记得某人第一次参加考核的时候,看到湖泊,可是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然后立刻沉到了水底,还是师尊专门跑了一趟,把人捞了回来。”
燕翩跹道:“诶?师兄记得?”
国师道:“师弟参加考核的时候,刻着实吸引眼球呢。”
燕翩跹立刻就蔫了。
黑历史果然是心口无法承受之痛啊,尤其是他还有个喜欢揭人老底的师兄的时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人忽然高声道:“彤云流手上拿着什么?”
道魁仔细地看了看,方才道:“回道令,这应该是碎岛王树的叶子。”
“叶子?不是说碎岛王树出事儿了,所以碎岛才会这么乱吗?怎么彤云流身上会有碎岛王树的叶子?”
道魁和国师两个连忙上前解释。
听了这些恩恩怨怨,道令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点头道:“原来如此。看起来,彤云流的身世也十分坎坷,曲折又离奇呢。”
道令这样说已经是很客气了。
说实在的,就是外面的戏台子上,也未必会有贾家的事情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更是比贾家低了一头还不止。弟弟看着妻子对哥哥一家子动手,出了事儿就装出清白无辜的模样,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自己的妻子。
可以说,道令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金衣道子也好银衣道子也罢,都是道门十分珍贵的人才,不仅是玉清山上十分出色的战力,还是年轻一辈的道子候补们的偶像。无论是风姿、风仪、气度,都必须上上份儿。
能够过关斩将,最后成为金衣道子也好,成为银衣道子也罢,道门对门下的要求很严,光光武功高强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品德必须过关。
贾玖出身在那样的家庭,哪怕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可贾玖的名声一样被人瞧不起。甚至还因为贾政王夫人夫妇多年来一直住在荣国府里,尤其是分宗之后,贾母更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将次子一家子专程留在荣国侯府里。
可以说,贾政王夫人的名声是公开的不好。同样,贾玖的名声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许多人都认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贾政王夫人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的人,他的品德自然要打个问号。
对某些事情十分坚持的道令,认为贾玖不大是个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
出身那样的家庭,实在是太糟糕了。
道魁只得道:“是的,道令。弟子给这孩子授课的时候,也发现了许多东西。这孩子十分固执,若论性格风仪,彤云流还是差了他的表妹许多。可是道令,现在道门没有金衣道子,就连金衣道子候补,今日之前只有一人。今日若是这孩子没有坚持下来,那么,金衣道子候补依旧只有一人。
现在,不但道门的死仇碎岛使节在京师,就连西面的大国晋国也派了自家皇子来。而这位皇子在第一时间就留
道魁只得道:“是的,道令。弟子给这孩子授课的时候,也发现了许多东西。这孩子十分固执,若论性格风仪,彤云流还是差了他的表妹许多。可是道令,现在道门没有金衣道子,就连金衣道子候补,今日之前只有一人。今日若是这孩子没有坚持下来,那么,金衣道子候补依旧只有一人。
现在,不但道门的死仇碎岛使节在京师,就连西面的大国晋国也派了自家皇子来。而这位皇子在第一时间就留
第5节 玉石
在道令的心中,贾玖作为金衣道子一脉的弟子,可以,作为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绝对不行,哪怕贾玖对道门的贡献并不小。
而最让道令有意见的,便是那批仿太湖石。
贾玖当时从道门拿走这批石头的行为,几乎可以说得上赊欠了,而且数额巨大,别说当时的贾玖乃是金衣道子候补,哪怕是他作为正式的道子,从道门拿走那么多的资源,也是十分出格的。在道门的历史中,也从来没有人跟贾玖这样,一气就拿走这么多的物资,而且还是用差不多赊欠的方式。
如果不是之前贾玖拿出的那批战利品让道门得到了不少好处,如果不是道魁和国师当时为他做了担保,如果不是贾玖当时的身份特殊,这批石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到姐姐的手中的。
可即便是那批战利品让道门得到了不少好处,可单单从价值这个角度上来说,那批石头的身价远远超过了贾玖带回来的各种肉类、毛皮。
虽然三清山和中清山表面上都没有什么表示,可道令却对贾玖十分不满。
加上贾家的过去,在道令看来,贾玖是没有资格成为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的。
别的不说,就说贾母,年纪一大把了,却对国家法令一知半解,不知道为家族作长远打算,终日里只知道享乐,这样一个老妇人,做了家族中的大家长还一味地拿着孝道作威作福,甚至还撒泼已在威胁儿子必须顺从他,完全不管是非曲直。
这样一个老妇人,成为家族中的大家长,可以说,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灾难。
贾玖虽然这两年的表现不错,可贾母在年轻的时候,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又有哪个会想到。贾母老来,会成为这个样子?
在道令看来,贾玖是贾母养大的,即便祖孙俩并不亲近。可有贾母榜样在先,又有哪个敢说,将来贾玖不会有样学样?再说了,贾玖的行为也证实了,这个小丫头也是个胆大妄为的。
所以。道令是少数几个不赞成把金衣道子一脉交到贾玖的手中的人。甚至在道令看来,金衣道子一脉保持现状就很不错,至于贾玖,就当做被道门养起来的剑客、客卿之流就好。至于领袖之位,大可不必。
这也是道令认为最为适合的方式。
道令在三清山上辈分很高,又代表着中清山的意思,所以,即便是道魁和国师两人,也无法直接反驳道令的意见。
这让道魁很是纠结。
因为道门金银两支失衡已经很久了。为了长远的良好发展,扶持贾玖。让金衣道子一脉进入正确的发展模式,对于道门来说,具有相当的意义。可就跟道令说的那样,在很多时候,贾玖的行为还是不可取的。
道魁无法说服道令,道令也知道道魁心中有话却没有说出口。
道令不欲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唇舌,而是指着水镜里的贾玖道:“嗯?彤云流的修为倒是出乎本座意料。”
贾玖的修为,何止是出乎道令的预料,就连道门的其他人,也没有想到贾玖能够坚持这么久。
那座桥梁。对元功的消耗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并不是说,如果两个人同行,就能够共同分担消耗。实际上,这座桥梁。因为是两种不同的元功促成的,对这两种属性完全不同的内功的需求,也是成倍地增加的。
在道令看来,哪怕这个彤云流就是天资再好,他也不是比闭上那些老资格的银衣道子候补的,更不要说如今这些正式的银衣道子了。可从贾玖今日的表现看来。这个丫头的修为,并不比道魁等人弱许多。
道令道:“看他的修为,若是能够通过考核,的确有这个资格成为你们中间某个人的同修。”
话音未落,只见水镜之中再度出现了变化。贾玖脚下的桥梁在不停地崩毁,也在贾玖的全力催动下,不断重建。重建的速度很客观,所以贾玖坚持的时间也很客观,让人侧目。
可就在行至半途的时候,那湖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青一白两道影子。
要知道,这湖面几乎是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一片蔚蓝,贾玖试过许多办法,都没能看清楚这水下是什么景色,可现在,突然出现这一青一白两道影子,贾玖当即就站住了。
他不仅站住了,还提高了警惕。
这两道影子愈来愈近,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远远地在水下嬉戏,可到了贾玖跟前,却是宛如两条巨龙,在湖面上翻滚、追逐、打闹。甚至还在湖面上方出现了一小段圆环,圆环上,鳞片清晰地倒映在贾玖的眼底。
这是两条巨蛇,不,或者应该说是蛟龙更贴切一点,一条纯白,一条碧蓝,鳞片就好像是上等的、被打磨好的宝石,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熠熠生辉。
看清楚这两只巨兽,水镜另外一边的几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蛇类可不像麒麟那么温和。
或者说,麒麟轻易不会杀生。但是蛇类,如果遇到他们饥饿的时候,或者是遇到天气较高、食欲大开的时候,蛇类总是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让自己能够迅速地填满肚子。也只有肚子里面撑得饱饱的情况下,蛇类才会都近在咫尺的食物不屑一顾。
看清楚这两种巨兽的真面目的时候,道魁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时间之内赶到,如果不是清楚自己此刻匆匆赶过去,也不过是这两条巨兽的饵食,如果不是清楚自己若是此刻急急忙忙地跑去救人,很有可能激怒这两只巨兽,让这两只巨兽发动攻击,只怕燕翩跹早就冲过去了。
虽然不过是贾玖的师叔,而且这层关系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可燕翩跹也是看着贾玖长大的。贾玖对道门、对银衣道子一脉的重要性,燕翩跹比任何人都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越发不能容忍贾玖很可能会因为这两只巨兽而受伤乃至是陨落。
可饶是如此,还是多亏了道令暗暗地按住了他,方才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行为。让他不致于犯错。
可燕翩跹却有些不领情:“道令。彤云流不容有失,还请您放开在下。”
道令指了指水镜里面的贾玖,道:“你可看到这孩子的脸上有过胆颤、犹豫,或者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样子了没有?彤云流怕是早就想好了对策。你此刻过去,也只是帮倒忙而已。”
燕翩跹很想发火,可他的眼神却忍不住地往贾家身上溜。
果然,贾玖的脸上不见惊慌,只有平静。
因为贾玖已经认出来了。这两只巨兽,便是当初来过他们家,甚至还留下了特殊符文的那两只屋龙。贾玖身上至今还带着这两只屋龙的鳞片呢。
贾玖从怀里拿出了那两片鳞片,才放到前面,这两只巨兽就有了反应。
这两只屋龙,他们原本是蛇没有错,可得到了人类的供奉,成为人家大家族的守护神之一,享受着烟火,得以借着烟火、功德的力量成长到今天。其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件,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故事。
可不论在何时,这两条屋龙得到人的善意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更多的则是喊打喊杀。
可以说,在明知道他们的本体之下,还能够用平常心对待他们,甚至会送他们离开的人,最近也是越来越少了。作为少数几个在近年得到他们的好感的人类,这两条屋龙自然是记得贾玖,甚至还认出了自己的鳞片。
这两只的身体就很大了。比水缸还粗的身体,已经湖面之下不知道有多长的身体,让这两只屋龙看上去更吓人、威慑力也更大了。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当着两只屋龙从水里面探出头。瞪着两只水缸一般大眼睛瞪着贾玖、向着贾玖游过来的时候,道魁等人不觉捏紧了手里的衣袖。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两片鳞片化成了两道光,重新回到了这两只屋龙的身上。
机缘已尽,屋龙收回属于自己的宝物并不稀奇。
水镜前,燕翩跹差点摔倒:“彤云流果然也找不到。居然想到了给这两位尊者贿赂。”
国师道:“不是贿赂。而是本来就是尊者的东西。只不过这会儿尊者收回了而已。”
燕翩跹晃了晃身子,道:“师兄,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说,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是屋龙的?”
无论是水麒麟还是现在的这对屋龙,在玉清山上的人的眼里,那就是尊者。因为这几位非人类修行者,他们的修为在三清山上也是十分惊人的。而三清山上,这种异类修行者也不是少数,只不过这些非人类很少出现在人类修士的面前,更不要说是送出代表认可的礼物了。
道魁道:“应该是好些年以前的事儿了。若是问更具体的一点,贫道依稀记得,大约是在奔赴边关之前的事情。”
道令皱起了眉头,道:“竟有此事?是如何发生的?”
道魁迟疑着想了想,道:“道令,具体细节,彤云流并没有跟在线细说,只是说了过‘蛇,尤其是青蛇主兵燹。昔年,战国时期的李牧就曾经得到青蛇的认可,得到了三尺青锋,成就了不朽的威名’之类的话而已。”
道令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彤云流对某些事情知道得不少。”
道魁一愣,继而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再开口。
而水镜之中,青蛇和白蛇用蛇类特用的嘶嘶声交流了好一会儿,方才由青蛇卷起了贾玖,跟着前面带路的白蛇,游走了。
这个结果让水镜前的诸人都吓了一跳。
燕翩跹道:“萨萨萨萨萨萨,这两只灵兽到底要带玖丫头去哪里?”
道令没有开口。
他皱着眉头显然是在想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这青蛇和白蛇带着贾玖来到一处所在。青蛇将贾玖放下之后,就跟白蛇离开了。这两只屋龙一离开,贾玖就趴了。
不是他太弱,而是这里的水之气,对肾脏会造成极大地伤害,也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所以,离开了屋龙的保护,贾玖立刻就趴了,这一点都不奇怪。
贾玖原以为,自己还是能坚持一会儿,可没有想到,他的耳鸣声越来越响,头也越来越晕,甚至还出现了头痛。没一会儿,贾玖便昏了过去。
即便是昏了过去,贾玖也没有让自己变成碎岛王树的模样。化成树木,自然是能够增加对水的耐性,这四周也的的确确空无一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贾玖还是对自己下了禁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贾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旭日东升了。
整个世界都被绚丽的金芒覆盖了,就连湖面上也撒着一层琉璃金光。
如此绝美的景色,让贾玖叹息之余,也十分庆幸自己的运气。
贾玖已经知道了,这片湖泊里面住着不少非人类,水麒麟和青白屋龙都是其中翘楚。可是,贾玖又不能保证,这些巨兽里面不会没有那么一两只,偶尔会想着填补一下自己的肚子。
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能够好好地活下来,真是太幸运。
庆幸至于,贾玖再度思考,为何这两只巨兽会把自己送到这里。
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贾玖还是决定观察一下四周。
这显然又是一片小岛,或者说湖心岛。湖心岛很大,举目看去,也看不到边。而且,湖岸上一样铺满了各色石头,只不过,这些石头看上去比方才水麒麟呆的那片湖岸上的石头看上去高级多了。
那边的石头不过是微微透着荧光而已,而这里的石头,许多干脆直接就是上好的玉石。
这么多的玉石,随便哪一块拿出去,都是别人家里梦寐以求的传家宝,如今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铺在地上,就好像跟一般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
这如何不叫人侧目?
哪怕是贾玖,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忍不住估算起这片湖岸的价值来。(。
第6节 错误
贾玖不知道,当他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水镜的另外一边已经炸了锅。
燕翩跹第一个哀嚎出声:“怎么会?怎么会这个样子?这丫头不是金衣道子候补吗?他修炼的乃是九阳天诀,乃是炎阳功体,应该去那边,怎么会来到这里?这可是银衣道子试炼的地方,而且还是最高级别的!他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道令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变化,忍不住抬头问道魁:“本座记得,至今为止,本代银衣道子中,曾经进入过此地的人只有你们兄弟,而且还都是第三次试炼的时候,方才得以进入此地。是这样吧?”
道魁和国师两个连忙敛容行礼道:“是的,道令。”
“我想,本座需要一个解释,中清山也需要一个解释。你们真的是以教导这个丫头的?”
“是。”
道魁和国师双双回答道。
道令沉默了一会儿,道:“看起来,这次试炼不得不停止了。本座需要回禀两位府尊。”
接下来的事情,道令已经无心细看。
这种金衣道子候补在试炼过程中进了错位的地方,在道门数千年的历史中更是绝无仅有。这件事情,已经不是道令一个人能说了算了。
道令立刻动身回返回中清山。
道魁、国师和燕翩跹三人继续留在水镜面前。即便以他们的修为,要闯进去救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他们也只能期望贾玖能够撑到救援来到的那一刻。
贾玖虽然被地上的玉石的价值迷惑,可也仅仅是一瞬。他在计算手里的一块玉石可以拿出去换多少钱粮的时候,忽然发现因为红苕的缘故。大齐的百姓已经不再忧心灾荒之年粮食绝收、易子而食的人伦惨剧,而是需要担心谷贱伤农之后,贾玖便清醒过来了。
这些石头虽然值钱,但是,石头终究是石头。物以稀为贵。若是这种五色美玉在市面上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这样一想,贾玖当然是清醒过来了。清醒过来的同时。贾玖不免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这种石头看上去跟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和真像,区别也只是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要小很多,从色泽和温润来说。这里的玉石的品相可不比贾宝玉当初的那块石头差,甚至绝大多数都要比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的品相要好多了。
而且,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因为牢狱之灾早已经不知道流落何方。也不知道是被贾宝玉在牢中换了食物还是被人典当了。
贾玖完全没有拿走一块的意思。
在他看来。这些石头留在这里,继续被这里的水之气温养。这才是属于这些石头们的路。至于自己,来过了,看过了,便是缘。
足矣。
放下了对这些石头的执念。贾玖将目光停留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株碧草上。
这株草跟方才贾玖在水麒麟那边看到的草的模样十分相似,两者都宛如幽兰一般,细细的叶子。柔弱又挺拔的身姿,一样顶着绛红色的珠子。不同的是。这里的草,色泽要比水麒麟那边的分明了许多。水麒麟那边的碧草是碧绿色的,可这里的草的颜色却接近墨绿色的,好似寂寞幽谷中为了避开蛇虫而选择了跟岩石一样的保护色的空谷幽兰一般。同样,这里的草头上顶着的珠子颜色要更深一点,近乎已经凝固了的人血的颜色。
贾玖先是一愣,忽然道:“绛珠草?”
那绛珠草居然无风自动,在风中轻轻摇摆,就好像回应了贾玖一般。
绛珠草,在原著中虽然被一笔带过,可他对于原著的份量却着实不轻。如果没有绛珠草的话,可以说,就没有那么美丽的故事了。
贾玖忍不住道:“在这样的地方,如果真有人用露水为你灌溉,只怕会给你带来灾难吧?”
这绛珠草再度回应了贾玖的话,在风中轻轻摇摆。
贾玖道:“你有了灵识?”
绛珠草再度摇晃了一下。
贾玖笑道:“我可不是傻了。如果你不是有了灵识,又如何会被警幻仙子的几句话给说服了?”
那绛珠草又摇晃了一下。
贾玖笑道:“你生活在这里,自幼在这水之气的滋养下长大,早就习惯了这水之气的霸道和威压,水之气是你的屏障、是你生命终点考验,也是你的保护伞。至于那神瑛侍者的清露,对于你来说,可以说是缘,也可以说是劫。不过,到底是缘还是劫,终究在于你自己。其实,你也可以完全不用在意。”
这个时候,贾玖的身后有人插嘴道:“为什么这么说?”那声音清脆而又悦耳,听上去,声音的主人十分年轻。
贾玖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穿绿色裙袄的女人侧身坐在自己的身后。因为坐姿的关系,那身衣裙倒是有一大半浸没在水下。
那女子见贾玖没有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贾玖答道:“请问姑娘是?”
“我是谁很重要吗?”
“也许是我失礼了。按照人类的习惯,除非是仇敌,第一次见面都应该自我介绍一番……”
想不到对方打断了贾玖的话,道:“你可知道,在术法的领域之中,被人知道了本名,就是被掌握了灵魂的一部分,若是被知晓了出生的日期,就是被掌握了过去的经历和未来的前程。你贸然做自我介绍,就不怕我给你施咒、下降头?”
贾玖听了,反而笑了。
他潇洒地施了一礼,道:“在下道号彤云流。这样,应该不妨罢。”
那女孩子也笑了,道:“那么,你就叫我小绿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说,甘霖对于绛珠草来说。是缘也是劫?”
贾玖答道:“在接受甘霖之前,绛珠草有没有恳求对方赐予甘霖?”
小绿摇摇头,道:“怎么可能。就跟你说的那样,这个地方充满了水之气,水的威压充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这孩子虽然是他的同类中,对水之气的忍耐力是最高的,却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贾玖答道:“是啊。这也是我要说的。这里不知何故。到处都充满了水之气。若是身体素质差一点的生灵,只怕踏入此地,就会被无孔不入的水之气撑爆身体。能长年生活在此地。想来这株草……”
对方再度打断了贾玖的话:“是绛珠草。”
贾玖从善如流地该了口,道:“是,绛珠草生活在这里,也许他依旧被这里的水之气所困扰。但是他对水之气的忍耐力也超过了他的同伴。因此,甘霖对他而言。也许不是福,而是祸。”
“为什么?”
贾玖答道:“答案很简单。如果甘霖不是此间之物,那么,他富含的水之气就远远不如这里。偏偏甘霖也是水的一种。他也能够容纳水之气,或者说,因为包含的水之气远远低于四周的甘霖。在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就会强烈地吸引四周的水之气。这个时候。若是甘霖被浇灌到了绛珠草上,或者说,绛珠草吸收了这样的甘霖,只怕也会受到水之气的冲击而受伤。所以我才说,甘霖对绛珠草来说,可能是缘,也可能是劫。具体如何,就要看绛珠草自己了。”
小绿捂着嘴,笑道:“若是换了你,你会如何?若是你是绛珠草,被人浇灌了甘霖,又该如何?”
贾玖答道:“我会当作没有这回事情。”
“为什么?”
贾玖答道:“因为生长在这个地方,本来就被水之气而困扰,本来就不曾希望过得到灌溉,更不曾许过愿。既然这甘霖不是我所求,甚至对我全无好处,我又何必心心念念地记挂在心上?”
小绿道:“可是,有人因为这甘霖之事受到了责罚呢?”
贾玖答道:“我求过对方吗?搜集甘霖是那人的喜好,与我无干,浇灌甘霖,我尚且没有怪他坏我修行已经是好的了,还要我做什么?若是说得了恩惠我就该报答,那我是不是更应该报答这天这地这湖泊,以及,这充斥了此处每一个角落的水之气和助我稳住根茎的沙石泥土?”
小绿笑得花枝乱颤,连声道:“可不是这话。若是要报答,等着报答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那么一个呆子。”说着,就指着那绛珠草道:“这孩子原本有个姐姐,就是被人说了两句,心中就痴迷了,说是要报恩,从此一去不回。那个时候,这孩子不过是一粒种子,也认为自己得了那人的好处,也要去报恩。我说了多少次他都不听。”
贾玖道:“这里是灵河河畔?”
小绿答道:“正是。”
“可是,我记得我是在道门玉清山,正在进行考核。”
小绿横了贾玖一眼,端是媚眼如丝。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如何知道绛珠草和神瑛侍者的故事的?”
贾玖答道:“若是我说,是我梦见的,姑娘可信?”
那小绿仔细地看了看贾玖,忽然又笑了,笑得风情万种,道:“信,我如何不信?我自然是信的。”
“这里真的是灵河河畔?”
“是。”
“可是,那应该不是人间呀。”
小绿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灵河河畔也好,太虚幻境也罢,本来都是介于虚幻之间的所在。在一定条件下,即便是凡人,得了机缘也一样能来。”
“等一下,灵河河畔、绛珠草,那三生石呢?绛珠草不是生长在三生石边上的吗?”
小绿答道:“三生石也去人间历练了,不在此间。对了,你既然为这孩子结了疑惑,就带着孩子离开吧。说不得你们有缘呢。”
贾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您也说了,这孩子已经有了灵智。他生在这里,这里才是他的家,若是我贸然带他离开,对他未尝不是一种伤害……”
“你不要他?”
贾玖答道:“不是不要他,而是我不能这么做。”
小绿忽然凑近了贾玖,在贾玖耳朵边儿上道:“即便我告诉你,他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甚至能够让你平添数甲子的修为?”
贾玖依旧摇了摇头,道:“生死有命。如果有人命不该绝,那么,以我的能为,要想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并不困难。若是天要收他,那我也没有必要牵连无辜的人。至于修为之事,我更喜欢稳扎稳打。夺人性命成全自己之事,我做不到。”
小绿定定地看了贾玖好一会儿,方道:“你可知道,你在为他解惑的时候,就已经有恩于他?若是你就这么走了,只怕从此以后,他之修途将再无寸进?”
贾玖看着小绿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方才带我来这里的,便是姑娘罢?姑娘带我来这里,也等于是给了我一项机缘,也是有恩于我。不如,我们一样换一样,我用我的恩情换给姑娘的恩情,从此,这绛珠草不再对在下有亏欠,只亏欠姑娘一个人如何?”
小绿道:“你发现了?”
贾玖道:“这很重要么?或者说,姑娘不愿意?”
小绿这才真正地笑了:“你通过考验了。只消拿着这个,你就是正式的银衣道子了。”
贾玖傻眼了:“可是,可是在下是来参加金衣道子考核的啊。”
小绿愣住了,继而捂着嘴笑了:“就跟你说的那样,这也是你的机缘哦。”不等贾玖回答,轻轻一挥手,贾玖d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了。
等贾玖离开,那绿意女子方才长叹一声,道:“绛珠啊绛珠,你不是傻瓜是什么?你我修行,本来就是得了天地的造化,我们也只需要感谢天地就好,你又何必妄自多情,相信什么欠了别人的恩情的话来。”说着,又笑了:“可惜了,你在人间欠下了这么大的恩情,让我和白姐姐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方才为你清偿了欠下的恩情。这下子,看你要如何还我们!”
在绿意女子的脚下,一株绛珠草在轻轻地摇曳着,似乎在述说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第7节 暂归
贾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那株柳树下。身上干干净净的,就好像从来不曾被庞大的水之气围绕过一般,背上的天鞘晨曦也好好地呆在他的背上。
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从道童那边得到指引,也不曾去过那个神秘的所在一般。
贾玖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来玉清山就是为了考核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在这里睡了一觉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希望这会儿去找师长不会太晚。至于责罚什么的,对于贾玖来说,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迟到,迟到就是迟到,就是犯了错。所以,到了师长面前,认错时必须的。
贾玖站直了身体,打算整理一下衣物。也就找这个时候,贾玖发现,自己的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样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块佩饰,可材质却非金非玉,更不是翡翠玛瑙之流,如果硬要说材质,更像是某种化石,某种生物化石。
贾玖立刻就想起了方才那个梦境来。
难道那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贾玖顿了顿,立刻前往清风涧,打算将事情禀告给道魁知道。无论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何,可手里的这块佩饰已经证明了贾玖的经历并非梦境,那么考核通过了拿到的确是银衣道子信物这个结果,也必须告知师长。
贾玖毫不迟疑地往前走,因为心中有事,贾玖甚至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有人开口呼唤他。
地点还是那个地点,当初燕翩跹第一次参与考核他的竹林。
人物却多了两位,不止燕翩跹在,就连道魁和国师也在。
听见燕翩跹的招呼声,贾玖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等转头看见道魁和国师的时候,贾玖的脸上刻不仅仅是惊愕了,还有惭愧。
燕翩跹是何许人也。看见贾玖的神色的时候,早就明白了贾玖的担心,高声道:“彤云流,莫要在乎那些东西。你先过来!”
走进亭子。贾玖先向道魁请罪:“弟子不才,辜负了师叔的教导。”
道魁叹息一声,道:“彤云流,你知道千百年来,通过金衣道子、银衣道子考核的人有多少吗?”
贾玖低着头。红着脸,摇了摇头:“全部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人。”
“那你可知道,这里面通过最高级别的考核的又有多少人吗?”
贾玖摇了摇头,道:“弟子不知。”
道魁答道:“不足十七人。而且,从来没有人在第一次参加考核就进入最高级别,更不要说在最高级别的考核中一次通过。彤云流,你为何还要惭愧?”
“啊!”
贾玖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已经红透了。如果之前他的脸庞羞红是因为惭愧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是因为得到了道魁的肯定而激动。
虽然说他乃是道魁教养大的。可道魁还真的很少如此正面地肯定他。
贾玖道:“那么,请问这个道子考核之事……”
道魁道:“如今,这已经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情了。千百年来,自道子考核制度展开之后,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道令已经回中清山复命,具体结果如何,就要看中清山那边的决定了。”
贾玖道;“也就是说,也许未来弟子需要再考一次?”
道魁道:“不知。这要看两位府尊的安排。当然,你也有可能前往中清山进修。”
“诶?”
贾玖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见道魁道:“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贾玖不敢说什么,只好站了起来,回他自己的小院子去了。
他那个小院子依旧十分干净。依旧有道童日日打扫,可这一次,他的客人显然要比过去少了许多。至少,颜冽等银衣道子候补们在这样的时刻是不会过来打扰他的。至于上面的银衣道子们,大多身领要务,更不会有这么多时间跑来贾玖这里了。
更不要说如今这个紧要关头。
因此。接下来的一个月,贾玖都过得十分清净,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事情可做,除了练功。
这一个月以来,贾玖每天要打一回太极,从八卦拳到太极拳再到形意太极,然后再练一会儿剑,剩下的时间,则用来抄写道经。
贾玖本来就是一个极耐得住性子的人,他的行为落在上面的师长和银衣道子候补们的眼里,是“果然如此。若非勤学苦练,彤云流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修为?”等诸如此类的感慨。
可落到了下面的小弟子们的耳朵里,则各种猜测都有。
下面的道童、道仆,有的呆在玉清山上也不短了,虽然他们没有见识过正经的金衣道子考核,可这银衣道子考核和银衣道子候补考核的过程,还是有人知道的。
贾玖考核的过程和结果,在玉清山上,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罢了。而这几个人,道魁、国师、燕翩跹,都是嘴巴很紧的人。他们若是不想说,又有几个人能从他们的嘴里挖出来?
所以,别人想要知道贾玖考核的最后结果,也只有从其他的地方着手,寻找蛛丝马迹,然后拼凑出真相。
这个方法在别的时候其实还是蛮有用的。可问题是,贾玖考核的结果就连道令都拿不定主意、只能急急忙忙赶回中清山,加上道魁几人讳莫如深的模样,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贾玖这一次不但没有通过,还出了漏子。
到底出了什么篓子,下面的人谁都吃不准,当然,最先辈众人提出来却又被众人摒弃的说法就是:贾玖的修为本没有那么高,其实还是这个女孩子自己吹出来的。
众人会有这个想法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贾玖实在是太年轻了。
可这个说法有个致命的弱点。若是贾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是如何瞒得过上面的诸多师长的。无论是道魁还是国师等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也不会轻易被人糊弄了去,更不是那种肆意妄为、认为破坏规矩是一件小事的人。
所以,这个说法很快就被摒弃了,换了另外一种说法,那就是贾玖,彤云流在考核的时候受了意外的伤。有可能伤了根本,所以上面才讳莫如深。
这个说法比上面那个更有市场。因为道令急匆匆地赶回中清山就是明证,而道魁和国师的沉默,更是明证。
能够进玉清山修行的人。大多修为和品德都是一等一的,自然不会有幸灾乐祸的事情,也不会打着关心的名义跑去试探贾玖,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与关注。
当然,背后偷偷地讨论也是少不了的。不过。这种讨论,自始至终都只在道门内部传递,外面的人竟然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过了大约一个半月,连贾赦都忍不住派了儿子来打听的时候,中清山上终于传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一个月后,贾玖将入中清山太上府修行。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最先跳起来的,还不是玉清山上的人,而是贾赦。
中清山和玉清山不同。上了玉清山还可以回家小住。跟贾玖这样,因为是女子的身份,哪怕是长年在家里住着,有事儿的时候再去山上,也没有人说什么。
可中清山上不同。谁都知道,上了中清山,没有修行有成,没有得到师长的允许,贾玖是一步都不可能踏入红尘,更不要说回家了。
如果贾赦还有别的女儿。那也就算了。可问题是,贾赦只有贾玖这么一个亲闺女,就连亲孙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呢。
再度看到女儿的时候,贾赦就忍不住了:“丫头。就没有办法了吗?我们不去成不成?”
贾玖叹了口气,道:“父亲,这已经不是去或者不去的问题了。”见贾赦不明白,贾玖便细细说了这次考核的问题,然后道:“父亲,金衣道子对道门意义非凡。可女儿偏偏拿到了银衣道子的信物。女儿上中清山乃是太上府两位府尊的意思。不是女儿能推脱得了的。而且,而且女儿也不甘心,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一辈子被困在内宅,为了一个可能自己根本就不认得的男人,将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贾赦闷闷地道:“怎么说来,你是非去不可了?”
贾玖点了点头。
贾赦道:“你就不管老太太,不管你的老父亲啦?”
贾玖垂了头,良久才道:“女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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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怒道:“你混蛋!”一挥衣袖,贾赦便走了。
在他身后,贾玖默默地跪了下去,对着贾赦的背影磕了三个头。
贾赦冲进自己的书房,将伺候的人都撵了,方才任由自己泪如雨下。
骂女儿混蛋,其实真正混蛋的人,还不是他这个父亲?如果不是当初他不成材,如果不是当初他只知道混日子,女儿又何必为了这个家而费尽脑子?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家,女儿有何必将一切都做到最好,好得到道门的认可,从而为家里争取到更多的支持?
真正混蛋的人是自己。
其实这一切早就已经注定。如果自己立得起来,女儿大可以跟别人家的小孩子一样,娇憨而天真,不需要步步为营,更不需要拼了命地苛求自己。
想到自己几乎是亲手把女儿送到了道门,贾赦可以说是悔不当初。
他宁可闺女不要这么能干,至少还能一家团圆。
贾赦的情况引起了商氏的注意,在商氏的提点下,贾琏去找了张家,请到了自己的大舅舅。
张家老太爷早几年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张家的老太太也在丈夫去世的同一天,跟着无疾而终。张家的几位老爷就乘着丁忧的机会,告老的告老,辞官的辞官。可以说,张家老太爷一去世,张家子弟立刻都离开了官场,为老太爷守孝去了。
在王夫人、王熙凤这样的人看来,张家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可在别人看来,张家这样的行为才是正确的。一个亲人故去都不知道伤痛的人家,一个骨肉至亲离世都不知道悲伤只知道终日游戏宴请的人家,这样的人家,不但冷酷无情,还不可交。
因为这样的人家不会把你放在心里,说不定你遇到困难了,这样的人不但不会拉你一把,还会落井下石。
在过去很多事情上,张家其实早就看透了贾家,所以才会远着贾家。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贾政王夫人住在荣国府正堂荣禧堂的时候,张家趁机跟贾家渐渐疏远了的原因。
因为那个时候,张家就已经知道了,贾家不可交。
可以说,如果不是贾玖奋起了一把,如果不是贾玖告了御状,如果不是贾赦贾政兄弟分家已成定局,张家是绝对不会允许贾家黏上来的。
张家也很清楚,在过去很多年里面,贾玖才是贾家的主心骨,因此,贾赦会如此表现,张家人一点都不意外。
张家大老爷再度看到贾赦的时候,就是贾赦红着一双眼睛,跟只兔子一样,蹲在书房门口,眼巴巴地往外张望的时候。
贾赦看到大舅兄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大哥,我闺女走了没有?”
张家大老爷叹了一口气,道:“既然这么挂念女儿,为何不乘着女儿还在家里,好好开心地过两天团圆日子?等你女儿上了中清山,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贾赦一听,眼泪又下来了:“大哥,你有什么办法不让我闺女上中清山吗?”
回答他的,则是一声叹息:“妹夫,都说你是个糊涂的,我原以为你不是。如今我方才知道你是真糊涂。你可想过,你闺女在家又能够做什么呢?你看看京里,谁家的孩子配得上他?等你老去,等琏儿也老了,让他无儿无女看着别人一家团圆甚至还看侄儿侄媳妇的脸色?”
贾赦立刻就蔫了。
张家大老爷语重心长地道:“乘着这个机会,好好跟女儿开开心心地过两天罢。你闺女,从来就不是闺阁里面的女娃儿。他是天上的鹏,海中的鲲,把他关在内宅,他才可怜!过去的这些年,他的日子,我看了都憋屈。”(。
第8节 诘问
商氏的次子还年幼,终日只在奶娘的怀里昏睡,反而是商氏的长子,已经三岁了,经过上次的事情也知道了什么是分别。明明这一次贾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慎重其事地跟家人道别,这个孩子依旧抱着贾玖的腿,哭得好不可怜。
无论他的父母如何劝说,这个孩子就是不肯放开贾玖。
不得已,贾玖只得点了这孩子的睡穴,才得以脱身。
贾玖到达玉清山脚下的时候,八位银衣道子候补中,资历和修为最低的颜洌已经在山脚下等候了。看见贾玖来了,两人问过好之后,便一前一后地往山上走去。
今日的玉清山,既热闹又冷清。说热闹,那是因为往日里很少出现在玉清山上的道者都纷纷出现了,许多人对于贾玖来说,都只见过一两面的,也有更多的,贾玖根本就不认得。说冷清,那是自然的。因为今日的玉清山拒绝了所有的香客,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今日,玉清山一概不接待。今日出现在玉清山上的,全部都是道门中人。
贾玖经过的时候,正在三三两两交谈的道者们,都纷纷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
贾玖分明听到他们在说:“这就是彤云流?看上去相当普通。而且也太年轻了。”
“年轻又如何?达者为先。若是他拿到了银衣道子的信物,那他就有资格成为银衣道子。”
“可是他不是金衣道子候补吗?”
“没办法,谁让道尊不在呢。道魁也好。国师也罢,这玉清山上只有银衣道子,被银衣道子教养大的。会接近银衣道子也是正常的。”
“可是,如今道门不缺银衣道子,缺的却是金衣道子。若是他入了银衣道子一脉,那之前他借用的、挪用的金衣道子一脉的人力、物力该怎么算呢?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太上府是不会允许金衣道子一脉跟银衣道子合并的。我看,说不定太上府会让他再考核一次。”
“怎么可能!这千百年来,第一次考核就上最高等级的才几个人?又一次通过的,又有几个?一个巴掌都数的清。他既然与银衣道子一脉有缘。又有如此机缘和福运,哪怕银衣道子一脉人数不少,依旧缺这样的人才啊。”
今日会出现在玉清山上的。大多都是道门的高层。即便道魁几个不说,也有人有办法弄到真实的消息。
不过,也正如这几个人说得这样,如果贾玖之前是银衣道子候补。那么。凭借那个信物,他直接就可以成为第九位银衣道子了。
可他偏偏是金衣道子候补。
而且是唯一的金衣道子候补。
几乎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道门的安排,也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别看道门众人在人前的时候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真正八卦起来,也够呛。
更重要的是,金衣道子考核却拿到了银衣道子最高级别的信物,这更是千百年来的第一次。
别看道门的人很多。可道子却是有数儿的。虽然金衣道子、银衣道子之外还有五色道子,可道子和道子之间。也是有很大区别的。五色道子要求最为严格,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多不少正好五个人。这一代的五色道子没有退位,下面的候补就不能上位。而五色道子中,有一个退位了,其余四个都必须跟着退位。
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没有这种规矩。相反,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并没有严格的人数限制,而多年前,道门对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的要求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一对一。也就是说,一个金衣道子必须有一个银衣道子的同修,同样,一个银衣道子必须有一个金衣道子的同修。
这在两百年前,玉清山上的确是如此。可是,当年与碎岛一战,金衣道子作为主力,消耗殆尽,就连硕果仅存的一个金衣道子,也因为某些原因下落不明。
想到当年盛极一时的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变成如今人才凋零的局面,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都不胜唏嘘。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当年的那场大战来得太突然,对方的攻势那般强烈,道门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道门中人素来洒脱,说话行事也多遵循本心,所以,道门中人,大多数并不喜欢待在三清山上,相反,大多数道门中人,会在修为略有小成之时就离开三清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宅着。或者是精研武学,或者是研习医术,或者只是帮助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
道门中很多人,在赶到的时候,那场大战已经结束了,更有的人,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说到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的同修制,自然就有人想到了那场大战,然后,就有人惊呼一声:“我似乎听说过,彤云流乃是碎岛王族后裔!”
这人话音未落,就有无数的人冲了过去,将他团团包围住了。
“你说是什么?彤云流乃是碎岛王族后裔?那么,他是奸细了?”
“不可能!道门不是没有往碎岛派过人。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那碎岛是什么德行?排外得很,当年那几位前辈,几乎是才踏入碎岛的土地,就被人无休无止地追杀,最后还是道尊不顾伤势出手,这才把这几位前辈捞回来。碎岛的女人,哪怕是被活生生地祭了树,也不会相信我们,更不会离开碎岛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位碎岛使节这么说的。”显然,这位爷是个消息灵通之辈,立刻就高声道:“听说,你还记得彤云流为了他父亲乔装去了边关的事儿吧?就是在安远卫的时候,彤云流用的武学。据说,就是碎岛王家不外传的武学。”
“碎岛王家不外传的武学?”
“没错。你想,以碎岛女人的卑贱。连字都没有资格认得,哪里有什么资格学武?所以,彤云流家里会有碎岛王家不外传的武学,应该就是碎岛之王的血脉。”
“即便是如此又如何?碎岛女子卑贱无比。彤云流若是去了碎岛,说不定就是被抓去血祭王树的下场!”
之前说话的那人连连点头,道:“没错。彤云流种活了碎岛王树的树枝之后,碎岛使节就对彤云流十分客气。不过,彤云流根本就不曾理会过他们。”
“原来还有此事?不过,既然彤云流有可能是碎岛王脉血裔。哪怕,他的兄弟也有可能是碎岛后人了?”
“根据鸿胪寺那边得来的消息,彤云流一家子,只有彤云流一个乃是碎岛后裔。就连荣国侯也跟碎岛没有关系。”
“等一下。这不对啊。记得数年前。彤云流曾经向朝廷进献过一部武学,据说是家传的。如果这部武学就是碎岛的不传之秘的话,那岂不是说,贾家早就跟碎岛有关联?”
这下子,周围又静了下来,继而变得嘈杂无比。
无数的人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堆,交换着各种消息。
这些话,贾玖听到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难道让他说,是因为他身上有系统的关系?只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就足够别人生吃了他。
贾玖只能保持沉默。
也因此,他觉得这段路变得十分漫长。
好不容易走到清风涧,只见几位师长早就在了,就是过去贾玖曾经见过一面甚至还有过不愉快的回忆的几位道长,也都在,只不过他们站的位置有点偏,而且大多数都靠近角落。而贾玖每次来并且接受道魁的教导的草亭里面,今日也多了两个生面孔。
草亭并不是很大,挤进去六个人,早就被挤得满满当当的了。
颜洌一到清风涧,就住了脚。
他不过是银衣道子候补。今天的清风涧不是他能踏足的地方。所以,将贾玖送到清风涧门口的女萝下,颜洌就这样对贾玖道:“彤云流,你直接上去吧。接下来,我不能送你上去了。”
贾玖道:“有劳师兄了。”
“师兄?”颜洌一愣,继而淡淡地笑了:“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叫我师兄了。”
这声音里面不乏黯然。
作为颜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颜洌不缺好胜心。可就是颜洌有好胜心又如何?有的事情,不会因为他的主观而改变。
就跟颜洌只能在银衣道子候补中敬陪末座,就跟贾玖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最高等级的信物一样。
贾玖跟颜洌点了点头,再度举步向前。周围的人对他的指指点点,他都听到了。但是他也没有在意。直到他来到草亭外,向着草亭内的几位师长行礼的时候,听见一个陌生的老道问他:“彤云流,据说你乃是碎岛王脉之后。你可有何解释?”
贾玖沉默了一下,答道:“弟子无话可说。”
“哦?为什么?”
贾玖答道:“出身不是弟子能够选择的,父母也不是弟子能够选择的。当初,若非碎岛使节进京,弟子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世的背后还有如此精彩的故事。同样,若无道魁的指点和道门的支持,弟子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习武,更不要说远赴边关了。”
“哦?是这么吗?”
道令连忙解释道:“府尊,的确如此。彤云流献给朝廷的武学,其实乃是从《道德经》中演化而来。许多要点,若非我道门中人,怕是会不得要领。”
那老道道:“道门武学?肯定吗?”
道令道:“是。当日凌风子将秘笈拿来的时候,玉清山立刻就请众人进行研究,晚辈也在邀请的范围之内。晚辈亲身体验过,的确是道门武学。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
“只不过,无论是谁,都之内练其中的一卷。若是练了其中的两卷,就会气血相冲而走火入魔。”
那老道立刻神色一变:“当真?”
道令答道:“是的,府尊。当时两位府尊正在闭关,晚辈不敢打扰。不过,这《兵甲武经》哪怕是指修习其中的一卷,也让晚辈受用无穷。可以说,《兵甲武经》的每一卷,都是绝世武学。只是,不能相融。”
那老道一凝眉,忽然转脸问贾玖:“丫头,你练了几卷?”
贾玖回答道:“八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道魁第一个脱口而出:“八卷?可是你献上来到,才……”
那位须发尽白的老道一挥手,止住了道魁接下来的话:“这你的家传武学,你只献一部分,实属正常。不过,你不该在明知道分别修炼会出问题的情况下,让你的师长冒险。”
贾玖答道:“弟子之前并不清楚。”
老道答道:“你并不清楚?”
贾玖答道:“是的。其实,弟子的两位侄女也曾经学过《兵甲武经》虽然也是一部分,但是他们并没有出问题。所以弟子并不知道这《兵甲武经》是不能兼修的。”
燕翩跹插嘴道:“听说这部武学在贾家待了快百年。贾家一惯人丁兴旺,可饶是贾家那么多人,也就彤云流一个修炼有成。看起来,这部武学需要的,不仅仅是悟性,还有血脉限制。”
两位府尊听了,再想到碎岛那独特的生育特性,不免点了点头。
碎岛之人都是树木的果实,因此碎岛武学和碎岛血脉有特殊的联系并不奇怪。
站在主位上,一身湛蓝的道者这样问贾玖:“彤云流,这武学真的是你祖父传下来的?”
贾玖想了想,答道:“其实,是晚辈在那年告御状之后,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了两位老祖宗,是老祖宗在梦中传授的。”
“原来如此。”
虽然跟原来的说法有些两样,但是,太上府两位府尊都不是一般人,他们见多识广,对于某些事情的接受度也比普通人要高许多。如果当初贾玖说是两位老祖宗在梦中传授的,皇帝说不定会对贾家、对贾家存了心结,甚至会变着方儿要了贾玖的命。
普通人对鬼神之事总是畏惧的。
活得时间久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太上府两位府尊都见过那些凡夫俗子们是如何对待那些异类的。
所以,贾玖会隐瞒,在两位府尊看来,是自保之道,也是无奈之举,并不是什么大错。
第9节 为难
贾玖的回答十分坦诚,如果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说,贾玖这样回答并不是没有道理。出身和身世什么的,的确不是他的能够选择的。但是这样的回答也仅仅是能够让两位府尊接受,并不能让他们满意。
这毕竟涉及到了道门和碎岛之间的恩怨。道门差一点就因为碎岛而断了一支传承。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在华夏,在汉人的历史上,汉人的确几度屈膝于异邦、蛮族的铁蹄之下,可汉人是如何崛起的那?靠的就是传承,文化的传承、精神的传承。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国家、多少民族曾经被外人征服?又有多少国家多少民族曾经沦为敌人的奴隶?又有多少国家多少民族彻底、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让后人只能在考古的片言只字上才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可是汉人为何能够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为什么汉人就能够在一次又一次地亡国之后再复国?
答案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传承。
而真正为传承作出努力的人是谁?是大字不识、屈服于强权的平头百姓?不,那些在遇到事情只会崇洋媚外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真正为传承付出努力的,依旧是读书人,而在文盲率超过九成的古代,甚至更久远一点的年代,为传承付出无数努力、为国家和民族复兴留下种子的人,则是世家和道门。
也许在和平的年代,世家的确有各种不如人意的地方,可毫无疑问,真正遇到事情,第一个拿起武器反抗的,也是他们。
只不过,不是每一个世家都能够存活下来,有的甚至被人连根拔起。而史书,从唐太宗开始,便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史书上自然也不再是全然的实话。甚至由历史的忠实的记录者变成了胜利者的谄媚者,甚至还有了“胜利者的华丽外衣”和“婊|子”的别称。
如果没有历史上的那些世家,一代又一代地为这片土地付出,后人又有哪个能这么容易就说汉语、写汉字?早就被逼着学不知道哪个蛮夷的鸟语、穿着番邦蛮服去了。又哪里来的华夏?连字都不认得的人普通人,能担负得起文化的传承?
华夏自然有华夏的傲骨,有些东西,斗升小民不明白,但是有的人却在不停地一代又一代地为之付出了青春、鲜血乃至是生命。
有的人用血肉之躯奋战在现实的战场上。守护着百姓们生活的空间;有的人则用生命守护在精神的战场上,守护着民族的灵魂。无论是哪种守护,无论是哪种付出,哪怕不被理解,也应该得到尊重。
只可惜,有的人不但不理解,还要在背后捅刀子!说世家什么的,就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却从来不知道思考华夏的历史和当时的社会背景,这样的人,除了夜郎自大的可笑之外。更多了数典忘祖的可怜与可悲。
对于这样的人,道门也好,世家也罢,大多不会理会。
夏虫不可语冰。
从来就不知道正视亡国之耻的人,又怎么能理解铁蹄下的悲哀?
道门中人有不少修行者,他们的生命很漫长,许多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书上的片言只字,可是对于道门中人来说。那是真正充满血泪的日日夜夜。而对于世家来说,则是刀光血影的一页页,每一页上,都写着他们的家族中为了家国而死去的人的名字。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为了家国,他们付出了多少条人命,又有几人知道?
外人不知道,可是道门记得他们门下每一个为这片土地而献出生命的弟子的名字;别人不理解,可世家们记得他们的家族为了这片土地送出了多少优秀的子弟。
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正是因为背负着这一条条的生命。所以道门虽然能够理解贾玖的处境,但是,两位府尊依旧不能接受一个碎岛后裔,敌人的后裔成为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的事实。
这是对这千百年来,道门在蛮夷的铁蹄下付出的那么多人命的否认,以及,侮辱。
也许选择贾玖的确能够为道门带来新的未来,但是,道门能有今天,是无数个人一代代地付出换来的,道门不能无视他们的鲜血。如果道门那么做了,那么道门就距离倾覆没有多远了。
须发尽白的老道道:“彤云流,道门有道门的规矩,道门有道门的行事原则。你身为金衣道子候补,却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的信物,老道在此,只能说,本次考核,结果保留。你若是能拿到金衣道子考核最高级别的信物,老道再告诉你接下来的安排。”
金衣道子考核最高级别的信物?
此言一出,四周的道者立刻就互相打起了眼色。
府尊这样说,不是等于说,若是彤云流不能拿到金衣道子考核最高级别的信物,彤云流就只能一辈子呆在金衣道子候补的位置上了?
就连贾玖也十分惊讶。
为什么忽然提高了难度?而且还是最高级别的?
没有人敢质疑太上府的权威,就连道魁和国师等现任银衣道子也不例外,更不要说贾玖这个金衣道子候补。
等两位府尊离开回转中清山的时候,就连众银衣道子候补们也都得了消息。
颜洌最是吃惊:“这岂不是说,彤云流一日没能拿到金衣道子考核最高级别的信物,哪怕是他的手里有一堆金衣道子考核的信物,他都只能是金衣道子候补吗?”
银衣道子候补中资格最老的的无尘子道:“师弟忘了,府尊还说了,拿到最高信物之后,必须得到府尊的首肯,才会有下一步。换而言之,即便彤云流拿到了最高级别的信物,没有得到府尊的认可也使无用。”
同样是银衣道子候补、修为却仅高于颜洌、专注铸造多年的欧冶騅忍不住道:“这对彤云流太不公平了。”
无尘子道:“公平又如何,不公平又如何。莫要忘记了,碎岛对我华夏做过些什么,对道门又做过些什么。府尊如此要求彤云流,也是希望能给诸位先烈一个交代。”
出身颜家。对五胡乱华等等历史耳熟能详的颜洌最先沉默了下来。
他想起了家族宗谱上,那一个个血淋漓的名字。那是刻在心头的沉痛,那是刻进骨髓的沉重,想到那一个个名字。颜洌就沉默了。
他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先祖们的付出。
银衣道子候补们都沉默了下来。
无尘子看气氛不对,只得转换话题,道:“对了,你们可知道。当初彤云流曾经请示过道魁,得到同意之后,将《九阳天诀》第一式传给了他的表妹表妹和两个侄女的事情吗?”
“师兄会这么说,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无尘子道:“日前,我奉命下山,对林家姐弟进行了考核。林家姐弟五人,都已经习得《九阳天诀》第一式了。”
“什么?这是真的?!”
银衣道子候补们都转过头来。这件事情跟他们多多少少也有关系。所以,他们自然是关心的。
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有多么艰难,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师长们对金衣道子一脉的未来的担忧,他们也十分明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更多的,则是惊喜。
无尘子被师弟们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两声之后,道:“是的。这件事情,两位府尊已经知道了,考核的结果,府尊也知道。就是因为这项功绩,府尊才给了彤云流机会。否则,彤云流将永远不能参加金衣道子考核。”
寂静扩散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府尊可不是网开一面了?其实,府尊若是说,只给彤云流一次机会,彤云流必须在接下来的考核中。一次拿到金衣道子考核最高级别的信物,相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府尊没有限制彤云流参加考核的次数,可见是看在彤云流的功绩的份儿上高抬贵手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正说着,忽然听到敲门声。众人连忙转头,只见门大开着。贾玖站在门边,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正在八卦的诸位银衣道子候补们都不好意思起来。作为大师兄,无尘子走了过去,道:“师妹可是有事儿?”
贾玖笑道:“彤云流见过师兄。接下来,我便要在玉清山上长住了,这是我今日需要借阅的典籍,还请师兄帮忙做个记录。”
金衣道子候补和银衣道子候补一样,他们的日常起居自有道童们负责。方才,贾玖已经将自己需要的日常用品交给了道童,自然有人会为他安排,可是这玉清山上的典籍之类的东西,却是无尘子负责保管的,因此,贾玖需要借阅,就必须跟无尘子报备之后,方才能够将书库里面的书借回去。
无尘子连忙拿出了册子,连忙开始登记,手里忙活着,口中还不忘问贾玖:“对了,师妹对金衣道子考核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贾玖笑道:“师兄这话,是想知道什么呢?”
欧冶騅在边上插嘴道:“我们都很好奇,师妹对府尊的安排有什么想法?”
贾玖道:“府尊的安排?我的修为虽然不弱,可若是跟诸位师兄相比,无论是进益还是太快了。我之前又不是长住玉清山上的,恐怕这根基和心境都跟不上。府尊也是好意。我也能够正好能够反省自身,加强一下根基……”
欧冶騅道:“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府尊可能是因为你是碎岛后裔而故意为难你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无尘子更是在心里大骂:“欧冶騅你个傻白甜,这种事情是可以说出口的吗?你担负得起后果吗?若是师妹误会了,或者是做出了什么过激的举动,你可知道,光你的那点子功劳和资历,根本就不足以承担那一系列的后果!”
欧冶騅倒是没有发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而是盯着贾玖,想知道答案。
贾玖想了想,道:“师兄原来是担心这个?其实,在碎岛使节道出我的身世的时候,京师的确有人开始因为我身上流着碎岛的血脉而排斥我了。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在这片土地出生,我在这片土地上喝止大齐的水、吃着大齐的米粮、穿着大齐的衣裳长大,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会不是一个大齐人。别人不相信我,但是,我会用时间证明一切。至于碎岛血脉,我的确从血脉中得到了不少好处。但是,我的生母也是大齐人。碎岛之人会在大齐留下血脉,并且让自己的孩子以大齐人的身份出生、长大,这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我和我的生母,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被碎岛承认。所以,出身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欧冶騅道:“可是,府尊的安排,有可能让你一辈子都成不了金衣道子。”
贾玖答道:“那很重要吗?成为金衣道子很重要吗?的确,金衣道子在道门的身份比金衣道子候补更高,得到的资源也更多。但是,这是必要的吗?或者说,这是我必须的吗?多年以来,我一直认为,我从道门得到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我付出的,跟我得到的,多年来根本就不对等。府尊的安排看似不公平,可对于我来说,正是我需要的。我需要用更多的东西来回报道门对我的栽培。至于金衣道子一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太早了。有些事情,强求根本就毫无意义,随缘、随心、遵从本心、坚守本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贾玖的话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他抱着典籍走了,还有人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欧冶騅失笑:“可不是我糊涂了。就跟我铸剑一样,有的时候,我精益求精,铸出来的剑却不能让我满意,可若是我跟着感觉走,却往往能够铸造出让我满意的好剑来。彤云流有如此心态,也难怪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
第10节 意外
金衣道子一脉跟银衣道子一脉虽然本是同修,可终究归属两脉,金衣道子一脉和银衣道子一脉的住处分别在两座遥遥相望的山峰顶上,但是,演武场和习剑坪却是共用的。
也因为金衣道子一脉打金衣道子候补往上,就只有贾玖一个人,因此,贾玖也只能自己修习。即便是几位师长,也只能给予贾玖有限的指点,并不能给予完全正确的教导,因此,大多数时候,也多是贾玖一个人在一边,默默地练习。
说句实在话,玉清山上,没有人不对贾玖的修为好奇的。
这日,贾玖又在演武场上练剑,燕翩跹跟无尘子、欧冶騅远远地走来,大老远就招呼贾玖:“彤云流,你过来一下!”
贾玖刚开始没有注意到,直到感觉到杀气、捏紧了手里的剑柄,方才反应过来。
“师叔您唤我有事?”
燕翩跹指了指无尘子,道:“如何?要不要试试道真最强剑阵的威力?”
贾玖很惊讶:“道真、最强、剑阵?”
燕翩跹点了点头,道:“道魁应该跟你说过吧?道真最强的剑阵,巧夺无极变。”
贾玖点了点头:“道魁为弟子讲解过。”
燕翩跹道:“如何?要不要试试?”
贾玖道:“试试?谁来开阵?谁来闯阵?”
燕翩跹看了看无尘子和欧冶騅,道:“无尘子的修为略深一点,就由他来跟你结阵。至于闯阵之人,自然是我。”
这个我字,重重地从燕翩跹的嘴巴里面吐出来。显然,燕翩跹对于自己的修为十分有信心。
贾玖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反而是无尘子,一脸激动。周围的银衣道子候补们听到了,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走到边上站好。
他们都知道这次演练的意义。如果贾玖跟无尘子配合得好,那么。无尘子有可能被师长们指定为贾玖的同修。若是他们配合得不好,那么,其他人就有机会了。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觉得无尘子奸诈。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无尘子乃是众银衣道子候补中资历最老的一个,哪怕就是银衣道子候补中修为最精深的青阳子此刻在玉清山上,师长们要为贾玖指定同修,也是无尘子第一个上场。
燕翩跹生性跳脱,哪怕是知道贾玖的修为比在场的所有银衣道子候补们还要高。他还是忍不住想试一下巧夺无极变的威力。
燕翩跹想试验巧夺无极变的威力很久了。
在燕翩跹刚成为银衣道子候补没多久,那个时候的金衣道子一脉跟银衣道子一脉一样兴旺。那个时候的金衣道子候补们跟银衣道子候补们结成道侣或者是同修的,更是比比皆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修为精深的师兄们指点师弟师妹们的阵法最常见的办法就是闯阵。一来可以让师弟师妹们在实战中增加经验,二来则可以考校自己的修为。
可惜的是,没等燕翩跹找到自己的同修或道侣,道门和碎岛之间的大战开启,作为主力的金衣道子一脉又受到对方的重点照顾,以致于除了道尊之外,其余的人等全数战死。
曾经的燕翩跹不止一次幻想过。当年的金衣道子一脉有人活下来会如何,也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若是能有个同修会是怎样一副模样。也不止一次幻想过,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跟这些师兄师姐们一样闯阵,又会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可惜,这些终究都是幻想。
不过,能够亲自试验一下巧夺无极变的威力,对于燕翩跹来说,也算是满足了他的一项心愿。而且,无尘子的修为如何。燕翩跹十分清楚。他对自己的修为十分有自信。
贾玖从来都没有跟别人结阵过,当然,无尘子也是。他们两人也不过是从典籍中读过相关的记载,对于结阵的理论知识。他们也都是一知半解,加上两人之前也不过是见了两面,更是没有默契。
更重要的是,身为金衣道子候补的贾玖偏偏是个女子,而身为银衣道子候补的无尘子却是个男子。
虽然说,从阵法的角度上来说。无论是谁开阵都没有问题,可事实上却是,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在开启巧夺无极变的时候,大多都是金衣道子主攻,由金衣道子们主导,所以,在实际战斗中,也多是由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补们开阵的。无尘子就是接受这样的教导长大的,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是由贾玖来开阵。
可对于贾玖来说,他刚来到玉清山上,世俗对他的影响很深,而且从来都不曾在他的身上消退过。在贾玖的意识里,遇到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是男人先起头,若是女子抢在男人前开口,是要被人厌恶的。这种思想也影响了贾玖,让他本能地选择了配合,等无尘子先开阵。
一时之间,你不开阵,我也不开阵,倒是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反应。
周围的几个银衣道子候补看着有趣,都忍不住面带笑意。
燕翩跹口中道:“你们若是在不开阵,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下,贾玖跟无尘子都有些慌了,同时都喊了出来:“巧夺……”
声音一出口,两个人方才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手里不觉又慢了一拍。
就在这个时候,燕翩跹早就攻了上来。燕翩跹对无尘子很熟悉,所以,比起无尘子他更好奇贾玖的修为,就跟他十分好奇道魁的修为一样。要知道,贾玖可是继道魁和国师之后,道门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拿到银衣道子最高信物的人呢。
更不要说,贾玖乃是道魁教导出来的。
看见燕翩跹提剑攻来,贾玖不敢怠慢,一招初阳燎空迎了上去。这一招应该是他最为熟悉的一招了。
九阳天诀虽然只有九招,可是每一招都有无数的变化。贾玖又是少见的、早早地学会了御剑术,所以,哪怕是九阳天诀最基础的初阳燎空,在他的手底下,威力也十分惊人。
只见一轮红日,伴随着天鞘晨曦的锋芒出现在半空。同时,无数的剑气化成一片金芒,笼罩住了贾玖身周三尺。
燕翩跹也清楚贾玖会御剑术一事,他也知道。精通御剑术的人,距离对对方并不是问题。所以,除非以御剑术跟对方对拼,否则,最好是跟对方进行近身缠战。而燕翩跹对自己的近身战十分有信心。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直接用剑气笼罩住了自己。这让燕翩跹不得不选择闪避,因为跟对方的距离近了,很有可能因为无法击飞每一道剑气而使自己受伤。
那样,他就丢脸大了。
如果燕翩跹手里有银骠玄解的话,那他就直接可以用银骠玄解化解这些剑气。可惜的是,银骠玄解不在燕翩跹的手里,甚至不在玉清山上。他在南宋国师丹华子的手里。
燕翩跹闪避的速度还是不够快,至少,他的衣袂依旧被这一招初阳燎空给撕裂了几片碎布下来。周围的银衣道子候补们毫不怀疑,如果他的动作慢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要见血了。
无尘子见贾玖一击得手,立刻叫了一声:“师妹!”
贾玖明白无尘子的意思,立刻倒转金峰,一声:“巧夺。”
“无极!”
无尘子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接了上去。
贾玖对剑阵的理解也只是照本宣科,可无尘子的理论知识却要丰富许多。更重要的是,贾玖有金手指在手,他外表看似年轻,可他他实际上的修为,绝对不会弱于燕翩跹。加上剑阵又是贾玖控制的缘故,无尘子立刻发现,剑阵有超乎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变化。
可惜这个时候,无尘子已经无暇他顾。因为他发现。阵法中不知何故,居然出现了强烈的煞气,让他根本就无法动弹,更甚者,他甚至无法发出警告。
他被束缚住了。
周围的银衣道子候补们,无论是见识还是修为。都差了那么一点,没有发觉不对劲的地方,可阵中的燕翩跹却开始在心中暗暗叫苦。
道门的阵法最为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五行演化。哪怕是巧夺无极变这种两个人配合就能够使唤出来的剑阵也一样。
在阵法布下的那一刻,五行循环,阵法会与天地间的灵气共鸣,从而加大阵法的各方面的威力。
本来按照燕翩跹的估计,哪怕是贾玖的修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要无尘子的修为在那里摆着,以无尘子的修为,根本就支撑不起将他留下的阵法,他闯阵,就应该是跟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简单才对。
可问题是贾玖。
无尘子的实力的确撑不起足够强大的剑阵,可贾玖身上本来就有至刚至阳的九阳天诀和至寒的兵甲武经,而且,贾玖身上的兵甲武经虽然已经通过生字卷融合在了一起,可实际上,兵甲武经的每一卷都带着独有的心法,他也可以根据实际上的需要进行演化。
也就是说,在结阵的那一刻开始,本来就应该由金衣道子候补和银衣道子候补作为阵眼,引动天地灵力,然后发动攻击才对。可是到了贾玖这里,变成了兵甲武经的修为在阵法的引导下,直接构成了五行要素。
天地灵力充斥着整个天地之间,即便是修行之人,要想借用天地之间的灵力,也是有相当的难度的。
可是,让兵甲武经的修为代替天地灵力,这对修为的要求就翻了几番,同时,功力消耗也翻了几番,可是毫无疑问,阵法的威力也跟着翻了几番。
换而言之,无尘子虽然是阵眼,可是他的作用被削弱到了极致。同时,因为他修为比不上贾玖,使得他那份输出也由贾玖在无意中代劳了。偏偏他也在阵中,而且是在阵眼的位置,使得阵法中的天地之力牢牢地禁锢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
至于另外一边,燕翩跹所感受到的压力,也使陡然增加。
燕翩跹十分震惊。
他从来就不曾闯过阵,也不知道这个被誉为道真最强剑阵的巧夺无极变在正常情况下到底拥有何等威力,还以为这是正常的,可玉清山上,还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不说道魁和国师,就说道令,这位可是道门中的老资格了,也是如今的玉清山上,真正见识过巧夺无极变的厉害的人之一。当他远远地感受到了天地灵力的不正常动向,再一凝神,看到演武场上空不正常的流云,立刻跳了起来。
“出事了!”
道令一动,道魁和国师连忙跟上。
他们先后赶到演武场,就发现了不对劲。
道魁和国师都有过开阵的经验,虽然对方不是他们的同修或者是道侣,而是他们的师兄,也就是失踪已久的道尊,可有过亲身经历,自然就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道魁立刻高声道:“彤云流,住手!”
贾玖一愣,手里一滞。
那边,道令已经飞快地闯入了阵法,救走了快要窒息的无尘子,而另外一方面国师已经从阵法里面将燕翩跹带了出来。
还好没有出事。
道魁顾不上感叹,立刻就问道:“怎么回事?为何要开阵?”
燕翩跹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道:“师兄,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彤云流的修为,和巧夺无极变而已。”
道魁又惊又怒,喝道:“胡闹!”
道令检查过无尘子之后,方才将我从这边交给随后而来的道者,方才道:“详细说来。”
燕翩跹连忙如此如此说了,并且主动担负起责任,说这是他的出的主意。
道令没有理会燕翩跹的回答,而是转头问贾玖:“彤云流,你可感觉到有些不对?”
贾玖晃了晃脑袋,道:“弟子只是觉得有些头晕,别的倒没有什么。”
道令一听,立刻按住了贾玖的脉门。
道魁见道令的神色不对,心理也开始敲鼓。
贾玖是道魁亲自教养出来的,从情感的角度上来说,道魁不希望贾玖出事。可是理智又告诉道魁,现在他最好还是不要帮贾玖说话,否则,上头对贾玖的处置只会更严格。。
第11节 成功
贾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在心中,他隐隐还是觉得道令有些大惊小怪。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道令道:“这是你第一次开阵?感觉如何?”
贾玖老老实实地道:“还行。就是消耗有点大。不过是这么一会儿,晚辈的元功就消耗了近六成。若是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晚辈要先认输了。”
道令定定地看了贾玖好一会儿,方才道:“那么你可知道,正常情况下,巧夺无极变并不会有如此巨大的消耗。”
贾玖一愣,道:“是晚辈修为不够吗?”
道令摇了摇头,道:“不是。具体什么原因,一时也很难弄清楚。你先回去休息,本座要回去查阅典籍。另外,从今天起,没有本座的允许,不许你跟任何人开阵,哪怕这个人是凌波子。”
贾玖刚开始还在疑惑凌波子这个道号有些熟悉,等众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下。
寻道侣、结同修,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人跟自己一起修习道真最强剑阵。这也是多少年来,银衣道子一脉每一个人的心愿。
在目前的银衣道子候补中,几乎每一个人的就是这样被教导长大的:“好好修行,将来金衣道子一脉起来之后,就能够优先结道侣、找同修,也就能够先人一步,早日开始修习最强剑阵。”
可是现在,这最强剑阵居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叫这些银衣道子候补们如何不心焦?哪怕是道令放了话了,哪怕是明面儿上没有人讨论这个,可是私底下。无论是银衣道子还是银衣道子候补们都行动了起来。
这日,贾玖再度来到藏书阁,虽然说往日里藏书阁的人也不少,却不像今日这样重量级。
因为道魁和国师都在。
贾玖见道魁在此,连忙过来见礼,礼毕,道魁便问贾玖:“彤云流。上次开阵。你除了消耗大之外,还有什么感觉?”
贾玖想了想,答道:“弟子对剑阵的了解也不过是书上的只言片语。若说对阵法的理解,弟子也只能说,皮毛二字已经是看高了弟子。弟子想恳请道魁,让弟子参阅一下剑阵中属于银衣道子的那部分。”
剑阵方面。道魁曾经得到道尊的指点,并且有过跟道魁开阵的体验。如果不是道令有令。道魁一准会要求贾玖跟他配合一次。如今,道魁也只能通过问话来了解贾玖跟无尘子开阵的经过了。
方才,道魁已经问过无尘子了,可惜的是。除了严重的窒息感之外,无尘子并不能给道魁带来更多的讯息,道魁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从贾玖这里了解情况。
听贾玖这么说,道魁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将自己手里的那本薄薄的书册递过来,道:“这就是剑阵的最早文献,另外,这是我多年来研究剑阵的心得,你一并拿去吧。”
接过道魁递过来的两本书,贾玖在边上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默默地看了起来。
来了这么多年,贾玖接受道魁的指点也有十多年了,这些以文言文写成的道家经典对于贾玖来说,早就不成问题。那第一本书上,除了剑招之外,还有一大堆感悟之类的东西,对于贾玖来说,这是先辈磨练心智之后的体悟。不过,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对方的感悟,也只能作为参考,对于现在的贾玖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有关剑阵的记载。对比之下,道魁对剑阵的理解、感悟和推断反而更有帮助。
贾玖在窗下一坐就是大半天,连晌食都误了也不知道。
道魁也没有离开而是另外找了一本书翻着,偶尔也抬起头来,看看贾玖。
很快,日影偏西,黄昏已至,藏书阁内的光线也不够了。
贾玖站起来,将书交还。
道魁讶道:“彤云流,你看完了?”
贾玖答道:“是的。弟子已经全部都背下来了。等回去默写下来,再慢慢参悟也是一样的。”
道魁听说,也不勉强,只是告诉贾玖,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问他。
贾玖垂手听了,见道魁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告退离开。可贾玖的脑子里就忍不住一再模拟自己一人开阵的情形。
这道真最强剑阵说白了,也不过是需要一刚一柔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功使用两套相辅相成的剑术,从而达到阳极阴生、阴极阳生生生不息的阵法要求。
别的贾玖不知道,但是贾玖自己也在修习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功,一种是《九阳天诀》,一种是《兵甲武经》。一种为炎阳功体,一种为至寒功体,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内功。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了贾玖体内的两种功法保持着相对的平衡,哪怕是后来,贾玖继续修炼的时候,也刻意地让这两种功法保持着一种相对的平衡。
如果使用这道真最强剑阵需要修为相当可修行的功法却相对的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的话,那么,用《兵甲武经》的内功代替,催动剑阵所需要的银衣道子的剑法会如何呢?
想到这个,贾玖的心就忍不住活动了起来。
他想试一试。
贾玖清楚自己的修为。因为有【高级修炼场】这个金手指在,只要有足够的点数,他可以说是拥有无数的时间。甚至可以说,贾玖一个月的修行顶得上别人十年苦修还有剩。哪怕贾玖十分注意保持《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两种功法的平衡,甚至有意控制了修行的速度,可到现在,这两种功法,无论哪一种,他都差不多修炼了六百年。
也亏得他兑换了禳命女功体,体质也随着修行越来越接近四魌天树,否则,此刻的他,只怕已经是一副老太婆的模样。早就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因为体质的关系,贾玖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比之他人如何。他也无从比较,就像不能用树木跟花鸟进行比较一样,不过,这不妨碍贾玖想试一试的心理。
好想试一试,用《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催动这个阵法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走到习剑坪的时候,贾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这个疯狂的念头。
左右看了看四周无人。贾玖再度打开了系统商店。
他想兑换银骠玄解。
天鞘晨曦又名名剑金锋。跟银骠玄解乃是金银双宝,本来就是一对。用银骠玄解来使用银衣道子的剑法自然是最好的。可就在贾玖要按下确认键的时候,贾玖忽然迟疑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个,乃是正品的天鞘晨曦,可别人不知道,都当自己手里的。乃是仿制品。若是自己再兑换了银骠玄解,肯定会有人怀疑自己。
贾玖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法界锐光上面。
如果道门中,自己对谁的佩剑最为熟悉,自然当初道魁,所以。自己让人仿造一把法界锐光也完全说得过去。更重要的是,自己还真的在数年前,曾经有缘见到一本书。那本书上,就有法界锐光的铸造记录。
而这本书。本来就是道门藏书之一。
贾玖的手指再度移到了确认键上,可是,一个呼吸之后,贾玖还是移开了手指。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用倾雪剑吧。
做太多,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猜忌。现在的自己已经够醒目了,不需要用法界锐光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下定决心,贾玖终于有了动作。
且说藏书阁里,贾玖才离开,书架后面又转出一个人来,不是燕翩跹又是哪个?
“师兄对彤云流可还真是偏爱得紧。都没有问清楚,就把自己的心得给了他。”
道魁道:“可是彤云流说得在理,他不曾真正见识过剑阵,自然是无从比较,又如何能够做出准确地回答?”
燕翩跹道:“近日来,我们翻阅了藏书阁里面所有的典藏,除了师兄正在看他那一本,也只有我手头的这本说得有几分意思。而且这些书,我们都翻阅过许多遍了,哪怕是温故知新,对于曾经反复探讨过许多遍的我们而言,其实也翻不出多少新的心得来。看来,还是要真正开过阵,才会有体会呢。”
道魁立刻皱起了眉头。
国师道:“师弟,你忘记了道令可是特地下了禁令,不许我们跟彤云流结阵。”
燕翩跹道:“我记得当年道尊刚刚失踪没多久的时候,丹华子师兄曾经试过一个人独立开阵……”
“师弟禁言!”道魁喝道:“你难道忘记了丹华子师兄曾经因此而受了很重的内伤,修养了很久才恢复元气吗?”
燕翩跹还想说什么,却猛然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剑气炸裂开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道魁猛地冲了出去。
国师紧跟在后面。
“是习剑坪方向!”
银衣道子候补们纷纷跟在师长们的身后。
只见习剑坪上,一条人影孤单单地站在最中央。这个人的手里,一手拿着一把金剑,金光璀璨,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另外一把,却是泛着冰雪的气息,正是倾雪剑。金色的阵法在贾玖的脚下旋转,稳定却充满了力量,两把剑,被牢牢地握在贾玖的手里。剑气纵横,充满了整个习剑坪。
无数的剑气,随着贾玖的动作,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把把直向天空的剑,剑气直冲云霄,将整个天空都映成了金色。
不是夕阳的橘红色,而是跟天鞘晨曦一样的灿金色。
无尘子喃喃地道:“这就是剑阵吗?”
如果说结阵失败的人最失落的是谁自然是无尘子。哪怕他是银衣道子候补中资历最老的一个,他也没有亲眼看过真正的道真最强剑阵,他所知道的剑阵,是通过师长口述、自己在心中描绘出来的。
无尘子从来没有想过,道真最强剑阵会拥有如此绚丽华美的一面。如果不是这强大的剑气时时提醒着,无尘子只怕会沉迷其中。
惊叹过后,无尘子的心中是深深的失落。
在见到这个剑阵之前,无尘子想过无数的可能,也许是自己的修为不够,也许是两个人没有默契,也许,也许是贾玖的修为不够。
哪怕贾玖战功赫赫,无尘子也不认为,年仅二十岁的贾玖,他的修为能够比得上自己。可是现在,看到眼前的这副景象,无尘子只能告诉自己,也许,真的是自己的修为不够。
无尘子就好像挨了打一般。
道门有多少人,银衣道子一脉的武学又不像金衣道子一脉的《九阳天诀》那么容易让人走火入魔,所以,每一位银衣道子候补,都是经过严格的考核,过关斩将之后,脱颖而出的。无尘子既然是银衣道子候补中资格最老的一个,哪怕他的修为不是银衣道子候补之中最为精深的一个,也没有人敢质疑无尘子的实力。
可现在,看到贾玖一个人就能够开阵,哪怕是别人不会说,无尘子的心中也放不开。
颜洌忽然道:“我记得师妹曾经说过,《九阳天诀》的功法十分暴烈,需要道法来平和心境,怎奈《兵甲武经》的武学也十分霸道,加上师妹又是战场上打过滚的,所以,他的剑意也缺少应有的平和,反而十分霸道刚强。想来,师兄之前会跟师妹配合失败,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内。”
无尘子一愣,忽然道:“这么说来,我也想起来了,当时我就觉得阵中隐隐有股煞气,让我难以掌控阵法。难不成,这就是问题所在?”
道魁道:“无尘子,你为何之前不说?”
无尘子立刻垂了头,道:“回师伯的话,弟子原本以为,阵中有煞气乃是寻常事。而且,当时弟子晕过去了,曾经一度以为那是错觉。”
燕翩跹道:“师兄,难不成这剑阵中的煞气有古怪?”
道魁道:“我道门剑阵,如何会平白无故地出现煞气》出现煞气,唯一的可能就是修炼不得法,或者是出了差错。”
燕翩跹道:“原来如此。难怪道令不许我们跟彤云流结阵,原来是因为这个。”(。)
第12节 猜忌
旁观者们议论纷纷,虽然道魁和燕翩跹认为颜洌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是失败就是失败,无尘子已经失去了跟贾玖配合、结为同修的机会。
颜洌则是因为修为低微,早在一开始,他的机会就无限趋向于零。也正是因为早就知道自己基本没有机会,因为自己是局外人,所以颜洌才能够用更平和的心态、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才能够比其他人更早一步发现问题所在。
颜洌知道,既然以贾玖的实力能够独立开阵成功,那么,他们这些银衣道子候补们基本上已经没有机会成为对方的同修了。对方的同修也只能从银衣道子中选择。
贾玖可以说是颜洌看着长大的,曾经,颜洌将对方看成是自己的另一个妹妹,但是,现在对方已经远远地走到了自己的前面。除了淡淡的失落之外,颜洌的心中竟然奇妙地还有一丝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
道真最强剑阵,哪怕是贾玖一人独自开阵,依旧声势浩大,不仅仅是玉清山上,就连中清山上也感觉到了。
道令刚开始的时候十分生气,以为是银衣道子中有人违背了自己的禁令,可到了地方,一看,吓了一跳。
“彤云流!”
太上府的两位府尊倒是镇定很多:“罢了,独立开阵很容易受伤,还是让药王谷那边先准备起来罢。”
“是。”
立刻就有人前去通知药王谷。
出现在习剑坪上的人虽然都不多,可在私底下,默默关注这边的人可着实不少。昔年,道尊失踪以后,金衣道子一脉已经不能用人才凋零可以形容。就连银衣道子一脉也受到了牵连,面临着巨大的危机。那个时候,作为银衣道子一脉第一高手同时也是道尊的同修的丹华子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谁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丹华子经历过怎样一番挣扎,但是,结果却是每一个人都看到了。
丹华子独立开阵,虽然成功了。却让自己受了严重的内伤。养了好几年方才有些起色。之后,丹华子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远赴南面的宋国。成为宋国的国师。
而现在,时隔一甲子之后,再度有人独立开阵,而且还成功了。又如何不让人侧目?
道门曾经就丹华子的内伤做过研究,当时。银衣道子们研究金衣道子一脉的武学也是基于丹华子的伤势考虑,而得出的结论则是,金衣道子一脉的武学十分特殊,他人强行修炼会造成十分严重的伤害。同样。强行催动真元模仿金衣道子一脉的武学,也会有极大的危险。
所以,那个时候。丹华子并没有坚持很久。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贾玖不但开阵成功,而且,从他目前的表现上来看,还相当稳定。
这已经不能用超乎常理四个字来形容了。
金衣道子一脉如今人才凋零,可在两百年前,金衣道子一脉跟银衣道子一脉一样,都是人才济济。同样,金衣道子一脉留下的文献和各种记录都十分充足。根据这些记录,要想跟别人配合开阵,怎么也要是正式的金衣道子候补。
当初贾玖成为金衣道子候补是道魁等人为他开了后门的,所以,玉清山上才会默许了贾玖继续住在家中,也默许了等贾玖通过考核、成为金衣道子之后,再寻道侣或者是同修。
在道魁等人看来,从贾玖上玉清山到通过考核,怎么也要一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后,他应该能够结阵,并且不会有其他的后遗症。
可是谁会想到,贾玖通过了考核,可拿到的却是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更有谁能够想到,贾玖居然有独立开阵的能力?
贾玖跟无尘子配合失败的时候,道令就有留心。那个时候,道令就发现了,贾玖的修为是足够了,可他修行的方向似乎出了误差。
道令下禁令,可不仅仅是因为贾玖乃是碎岛后裔,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出意外。无尘子出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师长在边上守着,即便有事也能够得到及时的救助。可若是贾玖跟其他人开阵也出了意外呢?若是跟贾玖配合之人乃是道魁等银衣道子呢?
每一位银衣道子都是道门宝贵的财富,尤其是碎岛之人再度现世的现在,道门绝对损失不起。
不止是道魁和和国师,就连两位府尊也开始研究他们手里的《兵甲武经》这部绝学。
当初,贾玖献出了数卷《兵甲武经》,当然最重要的废字卷和能够融合全部《兵甲武经》的生字卷都不再其中。道魁和国师作为当事人,当然是最先看到这部武学的。道魁和国师对《兵甲武经》的评价很高。可太上府又是何等的尊崇?两位府尊又是道门前辈,修习的法门一样精深,又如何会在意下面献上来的武学秘籍?直到考核的结果传来,直到贾玖跟无尘子开阵失败的消息传来,两位府尊这才开始关注贾玖,这才重视起《兵甲武经》这部绝学。
两位府尊皆非常人,他们一眼就看出,这《兵甲武经》乃是从《道德经》中幻化而出,并且还不齐全。
《兵甲武经》的威力的确惊人,也十分玄妙,但是两位府尊修习的武学也一样高深。所以,别人拿到了《兵甲武经》一定会欣喜若狂、努力修习,而对于两位府尊来说,这部秘籍也不过是跟他们见过的无数道藏一样,只是他们在修行之余的研究对象而已,跟道门其余的典藏没有什么不同。
两位府尊见识不凡,也从手中残缺不全的《兵甲武经》中知道了许多事情,因此,在别人惊叹、慌乱不已的时候,这两位府尊却是十分平常。
两位府尊早就在私底下交换过意见。
在他们看来,碎岛之人乃是树木的果实。自然是带着树木的某些特性的,比方说恢复能力。在两位府尊看来,贾玖的真元恢复速度是别人的两倍甚至更多一点都不奇怪。所以,在面临生死战的时候,贾玖也会比别人至少多出一分的优势。因为他耗得起。
现在,看到贾玖独立开阵,对于两位府尊来说。除了贾玖的修为达到了要求之外。只怕贾玖的血脉也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因素。
这样想的,不止是两位府尊,还有道令。
道令也是经过那场大战的人。对那位碎岛之王的战力也十分清楚,但是,那场战斗给他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位碎岛之王的勇武。而是碎岛将士们的悍不畏死。碎岛客场作战攻打道门的大本营,却依旧能够占据上风。除了碎岛玄舸的作用之外,碎岛将士们的悍勇和团结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对比之下,道门虽然占据了地利,却好似一盘散沙一般。大多都是各自作战,因此被牢牢地压制住并不奇怪。
道令震撼于碎岛的强大,自然也十分忌惮身为碎岛后裔的贾玖。在他看来。给贾玖一个容身之处已经算是好的了,完全不需要再给这个碎岛后裔格外的优待。
所以。对于道魁违背他的意思,将剑阵的心得交给贾玖,道令是最为生气的。
看到习剑坪中间站着的、面无表情的贾玖,道令忽然说了一句:“碎岛之人生来就是为战争而生。身为碎岛王脉的彤云流,更是如此。无论是当年远赴边关,还是现在。”
道魁十分惊讶道令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拦住了:“道令……”
道令转过头来,道:“很惊讶?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但是莫要忘记了本座担负的,是道门的传承,而金衣道子一脉的凋零,更是锥心之痛。”
道魁连忙道:“可是,彤云流也是金衣道子一脉之人。”
道令道:“可是他乃是碎岛后裔。这也是事实!”
道魁还想争辩,忽然听到两位府尊道:“彤云流的神情有些古怪。道令,凌波子、凌风子,你们三人闯阵看看。”
道令立刻应了,道魁与国师也十分纠结。贾玖可以说是他们一手教养出来的,是他们兄弟共同的弟子。从读书识字,再到修身养性,他们兄弟在贾玖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无数。而现在,看到两位府尊和道令对贾玖的态度,他们如何不焦心?
可即便是焦心又如何?太上府的威严不是吹出来的,太上府的命令,也不是他们能够违逆的。
看着道令已经迈步上前,道魁和国师也不得不跟上。
在习剑坪外,他们还没有太大的感受,只是惊叹贾玖一个人就能够独立完成道真最强剑阵,可踏入剑阵的范围之后,道魁和国师才觉得不对劲。
太平静了,或者说,太稳定了。
这剑阵既然需要两个人配合,那么两个人的修为以及默契,都会对剑阵有着极大的影响。可是,两个人的配合再好、默契再高,又如何比得上一个人一个心思?
所以,剑阵稳定并不奇怪,可奇怪的却是剑阵的强大。
道真最强剑阵,对身为阵眼的两个人不但要求配合默契,还需要足够的实力。没有实力,结阵的时候肯定会失败;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是结阵成功了,也会难以维持,更不要说维持一定的威力了。
可现在这个剑阵,他给道令、道魁、国师三人带来的压力都快比得上当年道尊和丹华子两个人结的剑阵了。这叫三人如何不惊讶?!
就在道魁震惊的时候,却听到道令道:“注意彤云流的神色。”
道魁一愣,抬起了头。
他这才发现,贾玖的双眼有些奇怪。
作为一个年轻女孩,明眸善睐并不稀奇,可此时此刻,贾玖的双眸中却是一片冰冷,好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平常的彤云流。
就再道魁一愣神的时候,道令忽然喝道:“小心。”
道魁一愣,一脚踏错,只见一道剑气,直冲而来。
也亏得道魁对剑阵的变化了然于心,闪避得极快,并不曾受伤,只是衣袂缺了一角。
“这是……”
国师也愣住了。
道令道:“果然。这种神情,我在一个人的脸上见过。”
“谁?”
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道魁和国师两个还是开口问了。
果然,道令答道:“碎岛之王!”
“怎么可能!”道魁显然已经猜到了道令要说什么,连忙道:“可是彤云流……”
道令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彤云流吗?你怎么就肯定,这不是那位碎岛之王给自己留的后路?!”
国师插嘴道:“道令的意思是,那位碎岛之王很可能遇到了一场大危机,因此,留下了血脉,希望利用自己的血脉让自己复活?”
道令点了点头,道:“正是。碎岛之人从来就不用行男女之事进行繁衍。他们繁衍后嗣,依靠的,乃是树木。或者说,碎岛之人,都是树木的孩子,他们都是兄弟姐妹,而父母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意义。所以,碎岛血脉,对于碎岛之人来说,绝对不是子孙这么简单。这也是为什么那位碎岛使节对这丫头如此礼遇的原因。他们迎接的,不是他们的王脉后裔,而是他们的王!”
当初大战之后,道门可是花费了许多力气,方才对碎岛有所了解。而这些话放在道令的心中也有许多年了。今日,不过是正好有机会让道令说出来罢了。
道魁忍不住道:“可是碎岛贱女。而彤云流却是女子。”
道令道:“这谁知道呢?也许碎岛有法术,能够让人男转女,也许,彤云流是个女子,对于某些人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我们不是碎岛之人,对碎岛之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不是吗?”
“可是,这不过都是些猜测。”
道令道:“可是,彤云流自己也说过,《兵甲武经》乃是他梦中得到他人传授,方才会的。而《兵甲武经》乃是碎岛不传之秘,你如何确信,这不是碎岛之王即将醒来的征兆?!”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管怎样。彤云流乃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信他。”。
第13节 决定
站在剑阵中央,手里握着两把剑,贾玖陷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
他隐隐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像自己,甚至有些不像人类,或者说,他更像是一棵树,一棵自亘古以来就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大树,远远地矗立在天边,看着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云在他的脚下,风在他的脚下,大地在他的脚下,人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脚下,那么渺小又那么生机勃勃,而他,就好像站在那里,不知道多少岁月,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就那么看着。
真是不可思议。
贾玖觉得,自己就好像成为了天地的一部分,又或者说,自己便是天地的意志。
自亘古到如今。
自洪荒到如今。
似乎,这样才是真正的自己。
不知道沉溺于这样的心态多久,贾玖忽然警觉。
自己明明是人,为何会说,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个念头一浮现,贾玖立刻从那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脱离开来,而映入他的眼睑的,便是三位师长提剑戒备的模样。
贾玖从那玄妙的境界中出来,剑阵立刻就起了变化。之前的剑阵给人的感觉是强大而稳定,而现在,剑阵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暴虐!庞大的凶煞之气充满了剑阵的每一个角落,呼啸的风中,夹杂着哭泣和悲鸣声,同时,原本稳定而又平和的剑气竟然化成了利刃,似乎想把剑阵之内,所有的一切都绞成粉末。
道令和道魁、国师三人奉命闯阵,如何不会注意中央的贾玖的神情变化?刚刚进入剑阵的时候,就连道令也不免在心中叹息这个弟子的出色。
单单凭借一人之力。就能够独立开阵,还能有如此威力。彤云流不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也难怪凌波子凌风子二人对他如此上心。
可转眼之间,风云变幻。
如果方才的贾玖宛如是历经岁月磨洗的石像的话,那么,现在的贾玖少了份历经世事沉淀的寂静苍凉,多了几分人气,或者说。多了几分杀气。道令分明看到贾玖的脸上多了几分阴暗。立刻示警。可是,比他的话更快的,是剑阵的变化。
随着贾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原本强大又稳定了剑阵立刻被凶煞之气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道令被剑阵的变化攻了个措不及防。那哭泣声,那悲鸣声,声声直入道心,让道令再度沉湎于那遥远的过往。被战火焚烧的家园,在铁蹄下哀鸣的亲人。还有,年幼无力的自己。
因为是男孩儿,所以被家人藏在水缸下的洞穴里而苟活下来,可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却被轮暴致死。可是,饶是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他的姐姐依旧咬牙承受着一切。没有吐露出一个字,用自己的痛苦。换取了弟弟活命的机会。
这是铁蹄下的悲哀,这是不够强大的悲哀。
被道门收留之后,那个年幼的孩子发誓,要变强。为了变强,年幼的孩子强行逼迫自己将过往忘却,因为终日沉溺在过往的痛苦之中,他将失去变强的机会。事实上,那个孩子真的变强了,可惜的是,漫长的岁月,让他忘记了自己想要变强的最初目的。
而现在,剑阵中的哭泣和悲鸣直击道令内心深处的过往,悲伤而又痛苦的记忆翻涌,带着庞大的负面情绪,掀开了最不堪的过往,也遮蔽住了过往坚定不移的道心。
同样被剑阵之中庞大又沉重的负面情绪包围的,还有道魁和国师,就连阵外诸人都感觉到了这股庞大的、直击道心的凶煞之气。
“不对!”
燕翩跹惊呼一声,天极道者早已经凝气再掌,就等着那一瞬间的空隙,出掌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
当贾玖发现阵中之人乃是道令、道魁和国师三人之后,他立刻松开了自己手中之剑。贾玖这一放手,剑阵不破自解,剑气与煞气也化成了点点繁星,消失在了半空。
道魁和国师并不曾受伤。毕竟,他们与贾玖有师徒之义,哪怕是失去意识之时,贾玖也不曾把这两位师长当成敌人,因此,他们只是被包围,并没有受到攻击。反而是道令,因为对贾玖抱持着相当的敌意,以致于所有的煞气都冲着他去了。受伤还是小问题,比皮肉伤和内伤更麻烦也更隐蔽的,却是心魔。
地限道者检查过道令之后,立刻觉得不好,只得出手,替道令镇压。
而天极道者则将目光停留在了贾玖身上。
“彤云流,方才,你可感受到了什么?为何,你的剑阵前后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贾玖迟疑了一下,答道:“回府尊的话,弟子在开阵的时候,似乎看见……”
“似乎看见?”
贾玖连忙如此如此细说了一番。
两位府尊对视一眼,心中的忧虑更甚。
道令的猜测,也是他们所担心的。
在两位府尊看来,碎岛之人乃是树木的果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碎岛之王,与其说是一国之君,更不如说是碎岛王树的化身。贾玖感觉到自己成了一棵树,是碎岛血脉作祟,还是碎岛王树即将醒来的征兆?或者说,历代碎岛之王,其实都只是碎岛王树的傀儡?
如果碎岛之王乃是碎岛王树之傀儡,那么,当年那场大战,便是碎岛王树意欲与道门为敌。若这便是真相,那么,身为碎岛王脉后裔,贾玖会成为道门弟子,是偶然,还是碎岛王树的蓄意安排?
天极道者不敢抱有一丝侥幸。
作为太上府府尊,他有自己的责任。若是偶然,道门不介意为门下优秀弟子提供庇护之所,可若是蓄意安排,那么。道门绝对不可能容下如此祸胎。
哪怕是金衣道子一脉彻底消失,哪怕是银衣道子一脉也跟着沉沦,天极道者也不会手软。
看着面前恭顺的贾玖,天极道者忽然道:“贫道听说,当年碎岛之所以会退兵,碎岛之王也会消失无踪,跟碎岛王树出现变故关系匪浅。可有此事?”
诸人面面相觑。
当年。道门和碎岛之战极为惨烈,为了克敌制胜,也为了打探敌人的虚实。道门曾经派遣了不少人潜入碎岛。但是,这些人都有去无回。有的,被碎岛砍下头颅悬挂在碎岛玄舸上示众,有的。干脆就是下落不明。
至于有用的情报,可以说。基本没有。
贾玖想了想,道:“具体之事,弟子并不清楚,只知道。因为某些事情,碎岛曾经发生过叛乱,碎岛之王也在叛乱中失踪。”
天极道者道:“你可知道更具体的?”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在梦中,弟子在梦中。隐隐约约知道一点。碎岛王树从来不曾诞生过女婴。但是,梦中,前任碎岛之王却是女子易弁,被臣下发现之后,面临举国追杀。”
什么?
就连地限也忍不住道:“此话当真?”
贾玖道:“梦中,碎岛之王因为守护碎岛身负重伤,不慎泄露了身份。感觉被欺骗的碎岛之人要将碎岛之王处刑,王妹挺身而出,代刑而死。碎岛之王充满怨愤,不顾伤体,砍掉王树,下落不明。这是弟子在梦中看到的。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天极道者道:“原来如此。如此,贫道心中的疑窦解开了一部分。”
见贾玖疑惑,天极道者道:“贫道一直在疑惑,《兵甲武经》乃是碎岛不传之秘,碎岛贱女的传统由来已久。若是你的先人乃是碎岛公主,只怕没有这个资格知道《兵甲武经》,更不要说,你从梦中得知的有数卷之多。若是你的先人乃是碎岛之王,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道令还想说什么,府尊却拦住了道令要说的话,而是相当和颜悦色地对贾玖道:“独立开阵,想来你的消耗也不小,你先回去休息罢。”
“是。”
既然府尊如此安排,贾玖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先后跟两位府尊、道令、诸位师长以及诸位师兄们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等诸位银衣道子候补们一并离开,道令立刻便了脸色:“府尊,彤云流的话……”
天极道者道:“这丫头没有说谎。但是,他是否被人所欺,那就两说了。”
道魁道:“府尊的意思是?”
天极道者道:“按照碎岛传统,若是那位碎岛之王真的是女子易弁,对于自古贱女的碎岛传统而言,面临举国追杀并不奇怪。碎岛之王守护碎岛多年,换来的却是臣民的背叛,因此满怀愤怒,也是人之常情。唯一值得怀疑的是,碎岛王树是否真的被毁。碎岛之人以树为母,碎岛之王是否有这个决心对碎岛王树下手,这才是关键所在。”
地限道者道:“师兄的意思是……”
“一方面想办法从碎岛使节的口中探听消息,另一方面,想办法派人潜入碎岛,打探消息。”
地限道:“师兄,当年道门亦曾经派人潜入碎岛,不过,碎岛极端排外,一看到生面孔,就会全力追杀。因此,道门白白牺牲了人手,却没有得到有力的消息。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天极道者道:“若是男子,自然是不成的。不过,若是女子呢?”
地限一愣,继而道:“师兄的意思是……”
“你我门下,皆有不少女弟子,想办法让他们潜入碎岛。碎岛贱女,对女子从来是不屑一顾的。也许,派遣女弟子进入其中,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也好。”
道令道:“为何不让彤云流直接去碎岛?”
天极道者没有回答,而是看了道令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不是天极道者看不起那些女弟子,而是许多女弟子的心态很有问题。明明跟男弟子一样,都接受着同样的教导,可这些女弟子在长到一定的年龄的时候,心态就会发生变化。许多人不努力练功,反而想着通过嫁人生子让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样的女弟子,也注定了他们的未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思想,也导致了道门高层之中,女性十分少见。
对比之下,明明可以直接进宫过着锦衣玉食、人上人的日子的贾玖,却从来不曾在功课上懈怠过,甚至对人人羡慕不已的皇妃生活不屑一顾。
这样的女孩子,无论是心性还是意志上,都比那些女弟子强太多了。如果有必要,天极道者也好,地限道者也罢,他们宁可牺牲自己门下的那些女弟子,也不会选择牺牲贾玖。
不同的思想和行为已经决定了他们本身的价值。
可对于道令来说,贾玖是异类,不值得道门为之牺牲门下弟子。
深吸了一口气,道令道:“当初那位碎岛之王被臣民背叛,又失去了至亲,想来对男子已经恨入骨髓。实在很难想象,这位碎岛之王会愿意生儿育女。”
天极道者道:“这正是原因所在。也许,不止彤云流的生母乃是碎岛王脉之后,就连贾家也是那位碎岛之王的后人。”
“怎么可能?!”
“因为是男婴,所以被遗弃。因为是女婴,所以得到了碎岛之王更多的爱护。但是,碎岛的传承并非以碎岛之王的意志为准,而是以碎岛王树的意志为准。所以,贾家第一代宁国公荣国公才会各拥有一卷《兵甲武经》。而时隔多年之后,碎岛王脉在彤云流的身上再度凝聚,彤云流才得到了碎岛王树的传承,得到了更多的《兵甲武经》。也正是因为得到了碎岛王树的传承,所以,彤云流才能够有那样的感受。虽然这只是老道的推测。”
道令道:“可是,可是目前为止,我们所知道的、有价值的东西,许多内容,最初都是从彤云流的口中得知的。”
天极道者道:“是真是假,只要派遣人进入碎岛,不就清楚了么?”
事已至此,道令也知道无法改变两位府尊的决定,也只能罢了。反而是燕翩跹,找了个机会,带着无尘子等人来到了贾玖这里,希望跟贾玖打听消息。(。)
第14节 碎岛
对于贾玖来说,将自己所知的碎岛之事告知道门,不过是因为在他的心中,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碎岛之人。可对于碎岛使节团来说,却宛如天塌了一般。
正如贾玖所说的那样,碎岛的确一度审判过他们的王,碎岛之王也的确拦腰砍倒了王树从此不知所踪。
碎岛之人从树上出生,树木是他们的母亲,树木是他们的信仰。王树被砍,碎岛也顾不上那位叛逃的碎岛之王,而是忙着去救树。
当时,王树殿就采取了他们一惯的做法,进行血祭。
这也是王树殿最常用的手段。
他们们认为,王树最好的肥料,就是人。而碎岛的女人能够成为树的祭品,那就是荣耀,是碎岛女人最高价值的体现。
可事实却是,当时碎岛的女人差不多被血祭了一半,碎岛王树也不过是发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芽,而且还是不死不活的,几百年过去了,也没看他长一寸。
王树殿刚开始还叫嚣着,要把碎岛所有的女人都血祭掉。可是,没过多久,碎岛全部岛树都开始枯萎。
这可把王树殿吓得不轻。就连各岛也纷纷开始主动进行血祭。到处抓女人,没有女人就用老人凑数。
但是,血祭越是进行,情况越是严重,到了后来,除了棘岛还能见到女人,碎岛别的地方都看不到女人了。
而棘岛之所以没有把棘岛所有的女人都血祭掉,其实是因为棘岛嫡系天生耳觉十分敏锐,能够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而耳觉达到某个程度的人,则会被尊为玄觉。当时,棘岛的岛主便是一位玄觉。他听到了百鬼夜哭的声音,所以终止了血祭之事。
两百年过去了,碎岛之王失踪了近两百年,同样,碎岛的树也有近两百年不曾结果,也就是说,碎岛有两百年没有小婴儿出生了。碎岛之人的寿命很长。一年两年没有婴儿出生也没有什么。可是整整两百年没有婴儿出生。那就是大问题了。
这样的情况再持续下去,几乎等于说,碎岛距离亡国不远了。
对于碎岛之人来说。贾玖能够种活碎岛王树的树枝,那就是他们的希望。
碎岛王树乃是碎岛的根本,碎岛所有的岛树,都是王树的分支。事实证明了。碎岛王树好,碎岛所有的岛树才能够好。碎岛王树出事,碎岛所有的岛树都会跟着出事。当年那位碎岛之王的事情败露的时候,还有人想着取而代之,到了现在。碎岛已经没有人有这个念头了。
他们只想让王树恢复过来。
对于碎岛之人来说,贾玖能够种活一根王树枝,他就能够种活第二根。说不定他还能够治好别的王树枝,也就是各岛的岛树。也说不定,他能够治好王树。
碎岛使节团甚至已经准备好游说王树殿,让王树殿给贾玖留一个位置了。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贾玖居然就这么简单地上了玉清山,又这么轻易地把事情透露给道门知道。
碎岛跟道门可以说是死敌reads;
碎岛让道门几乎失去了金衣道子一脉的传承,也让银衣道子一脉受到牵连,让银衣道子们无法修习他们最强的剑典。
而道门同样让碎岛失去了许多优秀的士兵。而这些士兵,毫无疑问,都是碎岛好子民。
如今的这位碎岛使节、钱王傅也是棘岛之人,也是一位玄觉。事实上,他的耳朵也一样灵敏,能够听到凡人听不到的东西。因为棘岛嫡系乃是碎岛有名的百代大贵族,而棘岛每一位玄觉对王树殿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这位碎岛前王傅才敢向贾玖担保。
可是这位玄觉怎么都没有想到,贾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上了玉清山,对他的种种许诺不屑一顾。
在思考了三天之后,这位碎岛前王傅上了玉清山,要求见贾玖一面。
但是,他被拒绝了。
负责此事的人乃是离尘道老,虽然是银衣道子一脉负责杂务的道者,可是这人生阅历却不简单,两只眼睛更是在岁月的磨洗下,对人世百态有着非一般的理解。
离尘道老看到对方脸上虽然是不动声色,可这衣袖却忍不住动了一动,就来连耳后的头发也无风自动,立刻就明白了。
离尘道老道:“使节大人,虽然说,您跟我道门弟子彤云流有些关系,但是,老道不得不告诉您。您的动作太慢了。若是阁下在彤云流上玉清山之前跟他达成一致,那一切还好说,现在么……”
离尘道老连连摇头,似乎在惋惜对方迟了一步。
碎岛副使脾气向来着急,立刻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想跟我碎岛一战吗?就不怕我们再度毁掉你们一支传承?”
碎岛使节还以为这样能够威胁到道门,这种做法,他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可以说,打他们来到大齐之后,这种威吓可以说是无往不利的。
可是这位碎岛副使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哦?原来碎岛还有这样的实力?老道还以为,没了碎岛之王的碎岛,已经是日暮西山,没有多少日子了呢。”
“你放肆”
说这,碎岛副使就按上了剑柄。
但是,离尘道老的态度比他更决绝:“若是阁下要动手,那就尽管动手吧我道门有的是人,就是不知道,你们碎岛有没有足够的人,又能否耗得起”
碎岛正使、前王傅伸手拦住了自己的助手,道:“我碎岛使节团来到大齐也有些年了,多年以来,大齐皇家也好,你们道门也罢,都对我们格外客气,跟今日这样,与我碎岛使节团争执之事,在今日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下是否能够推测。你们是否得到了什么的消息?”
离尘道老道:“不错,我们的确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棘岛玄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碎岛已经自封多年,外人根本就进不去,更不要说传递什么消息。所以,不可能是你们的探子给你们传递什么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贾县主。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彤云流。他对你们说了些什么。在下说得可对?”
那位碎岛副使惊呼一声:“太傅reads;”
倒是离尘道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位碎岛使节好一会儿,方才道:“看来是老道小看了你们。没错。告知情报的,正是彤云流。”
碎岛副使明显有信了。反倒是碎岛正使,看上去十分冷静。他沉声问道:“道长,那位贾县主从来没有去过碎岛。又如何知道碎岛之事?还请道长不要自误。”
离尘道老笑了:“先生还是莫要虚张声势了。其实,你们碎岛王树已经死了。或者说,曾经被拦腰砍断过。不知道老道说得可对?”
此言一出,即便是碎岛使节极力镇定,可离尘道老还是从对方的神情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离尘道老道:“你们碎岛之人乃是树木的果实。而碎岛所有的树木都是碎岛王树的分支。王树出事了,你们碎岛的岛树也不可能安然无恙。贫道说得可对?”
直至此刻,碎岛前王傅终于冷静下来了。
“道长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离尘道老道:“无可奉告。”
碎岛前王傅道:“这是贾县主告诉你们的。贾县主从来没有去过碎岛。他唯一有可能得知碎岛之事的途径,就只有传承之梦”
离尘道老依旧道:“先生客气了。贫道不过是一个打杂的老道。有些事情,贫道并不清楚。请。”
碎岛正使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老道,就在他的助手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忽然站了起来。
“走。”
这位前王傅转身就走,那位副使连忙跟上,走大门口、爬上马车之后,那位副使终于忍不住了:“太傅,您为何要离开?我们完全可以逼迫他们交人。”
棘岛玄觉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应该知道,自古以来,我棘岛之人灵觉异于常人,因此王树殿长老多出自我棘岛一脉。像我这样被封为玄觉之人,辞官告老之后,毫无疑问,都会进入王树殿成为王树殿长老。”
那位副使道:“这不是事实吗?有什么好说的?”
棘岛玄觉道:“那你可知道,除了王树殿的长老之外,其实,王树的血脉,无论男女,多多少少都会对王树有感应?”
“还有这样的事情?”
棘岛玄觉道:“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然,当初公主就不会成为大祭司了。其实,我们碎岛之人很少做梦,会做梦的人,往往都拥有潜在的祭祀资质。”
碎岛副使有些莫名其妙:“您的意思是,那个人也有可能跟公主一样吗?”
棘岛玄觉道:“如果只是跟公主一样,那还好说。最怕的,……”
“什么?”
“没什么。”
对于棘岛玄觉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跟贾玖见面,而是确认贾玖曾经梦见过什么。棘岛玄觉有这个感觉,贾玖的梦境怕是他一直要找的答案。
棘岛玄觉认为,他有必要再回头好好思考一回reads;。这个留着碎岛血液的女子,这个会做梦的女子,他到底梦见过什么,又对碎岛而言、对王树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弄清楚这些问题,他才能够决定,为了夺回这个人,他能够承担得起多大的代价。
毕竟,碎岛如今面对的是少一个人是一个人的残酷局面了。
不说这碎岛使节,且说离尘道老那边,等碎岛之人一离开,离尘道老立刻就回禀上头去了。
道令听说之后非常高兴:“原来碎岛已经自我封印多年,外人根本就进不去。如此一来,就不需要让门下弟子们去送死了。”
道魁道:“看起来,彤云流说的不离十了。当初,碎岛的确出了大变故,也许就是因为那位碎岛之王叛出碎岛,才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道令道:“不可懈怠。虽然有碎岛之王叛出碎岛的可能,但是我们并没有真凭实据。因此,小心求证是必须的。彤云流那边如何了?”
燕翩跹答道:“彤云流在武学上的进益很快。哪怕是府尊的玄冰罡气,不过是这几日功夫,彤云流就已经使唤得似模似样了。”
道令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只是如此吗?他体内的煞气呢?”
燕翩跹摇摇头,道:“不见起色。”
道令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罢了,让他去悔过岩罢。”
燕翩跹和道魁都吓了一跳:“道令,彤云流何过之有?为何要他去悔过岩?”
道令道:“没有过错就不能去悔过岩吗?本座又没有要求将他锁功悔过岩名为悔过,实际上,那里的罡风激烈,正好有助于他修炼玄冰罡气。更重要的是,也只有那里的罡气才有可能解决他体内的煞气。他现在是没有被煞气迷了心智,可你们又如何保证,他以后永远不会被煞气迷了心智?”
道令的决定虽然有婿格,却说中了问题的焦点。
眼下,道门中人还真没有对付贾玖体内煞气的办法。
而地位和资历在那里摆着,没有正当的理由,道魁和燕翩跹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
得知这个消息的贾玖倒是非常平静。
他换好了衣裳,穿上金色的道袍,背上天鞘晨曦和倾雪剑,就往悔过岩去了。
远远地看着贾玖身上金色的道袍,道令又是皱了皱眉。
在道门,金色的道袍也不是人人都能够穿的。只不过,贾玖乃是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一位传人,他又有这个能力独自开阵,而且还成功了。虽然最后出现了偏差,不过成功就是成功。所以,哪怕道令的意见不小,可是玉清山上还是默许了贾玖身披金色道袍的行为。
贾玖会选择这件金色的道袍,完全是因为这件道袍的防御力比较高的缘故。悔过岩那种地方,无时无刻都在刮着罡风。普通的衣裳穿上去了,恐怕没多久就破了。贾玖可不想裸奔。
贾玖当然可以等衣服破损之后,再跟系统兑换一件。不过,因为这种事情就泄露自己的最大的秘密,贾玖还没有这么蠢。
第15节 探望
坚持认为自己不蠢实际上却快掉马的贾玖听说自己要去悔过岩,并没有道令想象中的那般百般不情愿,或者是一直念叨着自己没有过错,而是相当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得到了命令的当天,贾玖就平静地背着他的剑,上了悔过岩。
悔过岩,能够被道令选中的地方,的确很有特点。这里终日刮着罡风,罡风中还裹挟着冰雪。功体差一点的人,功体被锁的人,在这上面呆一会儿,哪怕是一刻钟,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内伤。
但是,这也仅仅是针对那些功力不够,或者是功体被锁的人,对于他来说,这悔过岩不仅不难挨,甚至对他的内功修行也很有好处。
贾玖目前修炼的内功有三种,至刚至阳的《九阳天诀》,至刚至寒的《兵甲武经》和同样至刚至寒的玄冰罡气。其中,《兵甲武经》十一卷又自行构成一种特殊的循环,导致了《九阳天诀》孤阳不长,玄冰罡气的修为又浅,哪怕贾玖在许多事情上面粗心大意,却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修为有差。
再这样下去,哪怕他的金手指足够粗大,也会留下后患。
这悔过岩虽然环境严酷,可就是因为这种严酷的环境,反而十分有利于《九阳天诀》的修行。
在这一点上,就连贾玖的金手指都赞叹贾玖的天资不差,居然很快就能够发现其中的关窍,反而是那些银衣道子候补们。得到贾玖上了悔过岩的消息之后,就好像炸了锅一般。
刚刚得到消息赶回玉清山的断风尘从来是急脾气,一把拉住了正要去悔过岩送饭的无尘子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无尘子道:“师弟,这是道令的命令。”
“可是彤云流犯了什么过错?”
无尘子道:“无。”
断风尘又问:“可是彤云流做了什么?”
“彤云流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除了独自开阵并且成功一事之外。”
“什么?!”
断风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跟他一样,刚刚回到玉清山的于子清也傻了:“独自开阵,还成功了?!”
银衣道子候补们不知道努力了多久,对于他们来说,待修炼有成。待金衣道子一脉不再凋零,找一位金衣道子一脉的同修或者道侣,共同修习最高剑典。那是师长们多年来对他们的教导,也是他们多年来的梦想。
可是现在,金衣道子候补都能够独立开阵了,那还要他们做什么?
无尘子不愧是大师兄。立刻明白两位师弟误会了。连忙道:“彤云流乃是个案。实际上,彤云流的状况,连太上府都过问了。”说着,便如此如此,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与两位刚刚历练回来的师弟听。
对于金衣道子一脉不再只有贾玖一人之事,银衣道子候补们自然是关注的,甚至就连断风尘也在心里嘀咕,如果不是林家姐弟几个练成了《九阳天诀》第一式。只怕道令也不会如此对待这位师妹。连原因都没有一个,就将人丢到悔过岩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断风尘道:“师兄,一会儿师弟与你一起去悔过岩。师弟还没有正式跟彤云流师妹认识过呢。”
无尘子听了也笑了:“可不是。彤云流长年呆在家中,今日方才上山,两位师弟不曾与他认识,那是自然的。如此,两位师弟就与我一同上悔过岩罢。”
断风尘是银衣道子候补中最为上进、练功也最为刻苦的一个。一分汗水一分收获,因为他的付出是别人的数倍,所以他的修为在银衣道子候补也是数一数二的。早几年就有隐隐有话,说断风尘会是现在的这些银衣道子候补中,最早通过银衣道子考核的一个。就连无尘子也听说过,如果不是为了银衣道子考核最高信物,断风尘也不会到现在还是银衣道子候补。在无尘子看来,哪怕没有金衣道子一脉唯一传人这个头衔,单凭贾玖拿到银衣道子最高信物一事,就足够他引起断风尘的注意了。
断风尘对银衣道子最高信物的看重,银衣道子候补们都十分清楚。
身为金衣道子一脉,考核的时候居然拿到了银衣道子一脉的最高信物,不止是对断风尘,对于他们这些银衣道子候补们也是一种打击。
但是,无尘子从来不曾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贾玖能够拿到银衣道子考核最高信物,那是贾玖的本事,自己不曾拿到,甚至连最常规的信物都不曾拿到,那是自己技不如人。
无尘子无怨尤,却担心自己的师弟,断风尘存了心结。
只是断风尘没有表示,他也不好开口,更不能做多余的事情。没有帮上忙还是小事,若是引起了师弟的心魔招来祸事,那就是大事了。
事实上,也正如无尘子担心的那样,听说贾玖这个金衣道子一脉的小师妹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的时候,断风尘也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断风尘是个上进的人,也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拿到银衣道子最高信物,那是他心中多年的目标,他一直坚定不移地走在这条路上,甚至这次在外面游历多年,为的就是银衣道子考核。
可断风尘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比他小了那么多的小师妹竟然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
用天意两个字来形容断风尘此刻的心境,一点都不为过。
断风尘默默地跟在无尘子身后,这一路上,他的脑子里面,想的都是彤云流。
断风尘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贾玖。也不知道贾玖长得什么模样。当年,道魁代道尊收下贾玖这名弟子的时候,他正在为了北疆瘟疫一事到处奔波。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个时辰,哪里有个时间去想回玉清山的事儿?
等北疆的事情告一段落,断风尘又发现自己的修为遇到了瓶颈。
于子清也是如此。
于子清跟颜洌一样,都是俗家弟子,修为仅高于颜洌,而他的资历却不低。就连无尘子也曾经感叹过。如果不是在医术和炼丹术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于子清的修为绝不止于此。
于子清已经许多年没有回玉清山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看到了盐肥的妙用。如果不是知道盐肥最初是出自于贾玖之手,他说不定还在外面晃荡着。
无尘子手里拎着食盒带着两位师弟才走到悔过岩的范围之内,就感觉到不对劲。
往日里,这悔过岩四周都是冰雪。而且。悔过岩的冰雪很干,刮在脸上,就好似刀割一般。可是今日,悔过岩上依旧漫天风雪,可是风雪之中多了几分湿润之气。而这种湿润,因为悔过岩的冰雪,变成了彻骨的冰寒,直往骨子里面钻。
这样的悔过岩。比之前更难呆了。
于子清道:“这种地方对身体可不好呢。彤云流又是女孩子,道令是不是太严苛了一点?”
断风尘道:“玉不琢不成器。”
于子清道:“可是。我玉清山上,又有几个人跟彤云流一样,小小年纪就拿到了最高级别的信物?——虽然他拿到手的,乃是银衣道子的信物,不过,这也不错了啊。女孩子的身子最受不得冻,我在尘世走动,看见很多女子,年轻的时候不在意,老了,各种病痛都冒出来了。”
断风尘道:“既然上了玉清山,便是道门弟子。修行路漫漫无期,男女何别?”
在于子清看来,贾玖是女孩子,年纪也小,本来就应该特别照顾一二。可在断风尘看来,这种照顾根本就不需要。
在断风尘的眼里,上苍是绝对的公平的。不会因为是男人,一天就比女人多一刻钟,也不会是因为是女人,所以一天就比别人少一刻钟。同样,男人可以修行,女人一样也可以修行。努力和刻苦,更是上苍公平地赐予每一个人的才能。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修行的途中,都要面对相似甚至是相同的问题。
哪怕是男人拥有强健的身体,可若是以此为傲、忘记防备的话,很有可能因此被人算计;哪怕是女人,只要一样拥有坚定的内心和清醒的头脑,一样会走向成功。
反而是有些人,因为自己是女性就要求别人尊重他或者特别对待,这样的人,才是性别歧视,歧视别人是男性的同时,也小看了自己。
于子清认为彤云流是他们的小师妹,应该得到特别的照顾,可在断风尘看来,这个金衣道子一脉的小师妹既然有此能为,他就值得自己用视为对手乃至是同伴的态度去对待。
特别照顾什么的,放在这位小师妹的身上,这才是对这位小师妹的侮辱。
无尘子三人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迹,位于悔过岩的中心的贾玖也注意到了有人到来。贾玖停下了手中的剑招,来到一块大石后面,不一会儿,无尘子三人也到了。
于子清左右张望了一回,道:“好冷。哪怕是有个避风的地方,还是好冷。师妹一个人不要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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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玖笑道:“这里的气候十分特别,对我修行《九阳天诀》十分有利。之前我还在担心同时修炼三种内功会导致阴阳失衡呢。如今却是不必了。”
无尘子讶道:“阴阳失衡?”
“是。”贾玖道,“《九阳天诀》乃是炎阳功体,偏偏《兵甲武经》和玄冰罡气都是至寒至刚的武学。若是《九阳天诀》的修为没有跟上来,的确很容易造成内功失衡。”
说着,就微微示意于子清和断风尘两人,无尘子连忙为三人作介绍。
贾玖连忙见礼,口中道:“都是小妹的不是,拜入道门这么久,竟然连师兄弟们都认不全。”
于子清和断风尘两个连忙答礼。
于子清道:“师妹客气了。我们二人长年在外游历,不在山上。师妹不认得我们,并不奇怪。对了,这里的气候十分寒冷,师妹不要紧罢?”
贾玖笑道:“只要运转《九阳天诀》,这里的寒风罡气根本就不可能透入骨髓。相反,正是因为这种寒气的存在,使得我的《九阳天诀》不住运转。哪怕只是上来一日功夫,就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在《九阳天诀》上的进益。”
断风尘忽然道:“师妹拿到银衣道子最高信物,难道是因为师妹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不够?”
贾玖想了想,道:“也许哦。虽然我自认,多年来,自己将《九阳天诀》和《兵甲武经》上的修为平衡得不错,可是在别人看来,我在《兵甲武经》上的功力更加精纯也未必可知。”
断风尘道:“《兵甲武经》就是师妹的家传武学?愚兄能否借阅一番?”
于子清听了大急。
别人的家传武学,怎么可能随便给外人?!
贾玖答道:“我已经将《兵甲武经》抄了一份,交给了道魁。若是书库里面没有的话,可能是诸位师长没有专研透彻。等时间到了,师兄要借阅想来并非难事。”
断风尘点了点头,忽然道:“听说师妹跟碎岛有关联?”
贾玖答道:“是。”
断风尘皱起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方道:“那请师妹小心。道门之中,记得当年那场大战之人,不是一个两个。”
贾玖道:“是。多谢师兄的提醒。师妹记住了。”
断风尘见贾玖并没有上心,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只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多嘴的人。既然贾玖自己都没有往心里去,他也不便再多嘴。
倒是于子清,听说贾玖跟碎岛有关系,又忍不住看了贾玖一眼,道:“听说师妹乃是碎岛王脉之后?师妹真舍得那荣华富贵?”
贾玖答道:“说事荣华富贵,谁知道那会不会是个陷阱。小妹知道师兄的意思,不过,小妹此生,也只在梦中梦见过碎岛。碎岛于我,也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之地。小妹不想在不相干的事物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第16节 犹疑
于子清相信贾玖这样的女孩子会舍得皇妃的尊荣,但是他不相信贾玖会舍得那把御座。不止于子清这么想的,就连无尘子和颜洌等人也是这么想的。单纯相信贾玖会满足于修为的精进的人,也只有同样追求修为的断风尘。
看贾玖的布局就知道,无论是北疆的那些庄子,还是盐肥对天下的影响力,都说明了这个丫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内宅中的女人。
尤其是盐肥。
试问,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人,在明知道很有可能一败涂地的基础上,每年砸出数以百万计的物资,就为了一个成功几率还不到一半的盐肥?
看这个丫头为了盐肥整整蛰伏了八年的模样,就知道这个丫头的心性。道令可以很明白的说一声,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也不一定有这丫头的耐性和魄力。
或者说得更坦白一点,这个丫头,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内宫,他适合的是朝堂。而且,从他的行事上来看,比起臣子,这个丫头更适合君王!
仔细地翻阅着面前一堆堆的账本,道令再度在自己的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贾玖身负异国血统,不能让他成为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这是太上府最后的底线,而负责贯彻此事的道令,他的肩膀上无疑负担着极大的压力。哪怕之前对贾玖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道令还是腾出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只是将贾玖的经历全部细细地调查了一遍。
也正是因为对贾玖的行为有了更为细致的了解,道令对贾玖的提防也连上好几个台阶。
道令可不觉得,能够为了一个盐肥就蛰伏八年的贾玖会乖乖地呆在悔过岩练功,相反,在道令的眼里,贾玖越是乖巧,这危险程度就越高。
道令可不敢保证。贾玖的乖巧不会是另外一个八年!天知道这个丫头的乖巧是为了什么事情而蛰伏!
道令觉得,他有这个必要弄懂贾玖如此乖巧的真正原因。
贾玖上悔过岩一个月,道令就一个月都没有睡,就是为了弄懂贾玖如此乖巧的真正原因。
当然。玉清山上,还是有相当多的人知道道魁的心结的。就连一惯洒脱的燕翩跹,都快看不下去道令心焦舌燥、满嘴燎泡的模样,忍不住对道魁抱怨道:“师兄,这样下去可不行呢。哪怕是道令修为精纯。可长期如此,还是叫人担心。”
还有一句话燕翩跹没有说:道令这个样子,实在是叫人为他担心,因为他这个模样,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道魁叹息一声,扬了扬手里的信件,道:“今年各地的消息也上来了,结果你也看到了。因为使用了盐肥,北面好些地方粮食的收成直接多出了三成出来。而南面更加厉害,几乎多出了一倍有余。由此可见。来年盐肥肯定是会大受欢迎。不说别人,就说卢家,也打着重侄孙的名义,写信来了。”
道魁和国师出身卢家,他们幼年离家,又出家多年,早在多年前,他们连亲侄孙都已经去世了。说句不好听的,道魁也好,国师也罢。他们都快有一个甲子没有跟卢家联系了。卢家也不敢来打扰这两位祖宗,就是逢年过节的节礼,也都是送到玉清山上就算。哪像这一次,卢家家主居然亲自来了玉清山。甚至得知道魁和国师没空之后,还特地请人将信件转交到道魁的手中。
可见这盐肥的威力,哪怕是卢家这样的世家也抵挡不住。
看到道魁手里的那封信,燕翩跹就闭上了嘴。卢家的这封信还真是历经坎坷,差一点被下面的小道童当成了寻常的问候信件,最后还是偶尔经过的燕翩跹在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位师兄就是出身卢家。否者,这封信件,说不得就要成了大厨房那边用来引火的废纸了。
燕翩跹道:“彤云流的确下了很大的一盘棋。”
道魁道:“是啊。任谁看到盐肥的效果之后,都不会小觑彤云流。那可是每年三二百万银钱的财货!而且还是整整八年从不间断。即便是我,也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偏偏是彤云流……”
而且,道魁很清楚,贾玖做这个的时候,可是暗中调剂物资,而不是直接跟他申请。就连道魁自己也不知道,若是时间倒流,当初的他若是知道贾玖每年往盐肥上砸那么多钱粮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有盐肥,盐肥还会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获得成功。
道魁知道,如果当初自己就得到了消息的话,自己一定会阻拦的。
毕竟,三百万两银子的财货就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要说每年三百多万,还是连续八年。
也许当初自己知道了,盐肥就不会这么快问世了吧。
道魁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这就是自己这个小弟子瞒着自己,背地里偷偷地搞小动作的原因。
作为道魁的师弟,燕翩跹跟着这位师兄的时间最长,对这位师兄也极为了解,当即就道:“师兄,你也别笑了,看得我难受!别的不说,就说这盐肥的事儿,彤云流的胆子也太大了。谁会想到,他不过是将这边的人和东西调到了北面,然后在北面那些庄子张转悠了一圈,回头,那些钱粮就随着商队进了林家,用在了盐肥上面呢?如果不是把北面的庄子、公主府的产业、林家的产业的相关账本都放在一起,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做了这么大的文章!”
道魁道:“所以说,这孩子天生就注定了,他不会生活在内宅里面。把他困在内宅,那才是扼杀他。”
燕翩跹在道魁身边坐下,道:“师兄,不管怎么样,彤云流也是你和凌风子师兄教导出来的。说你们把彤云流当成亲闺女一般疼,一点都不过分。可彤云流竟然瞒着你做了这么大的事儿,这……这真是不像话。”
道魁和国师的心结,燕翩跹很清楚,他甚至还知道,这两位师兄在面对贾玖的时候。故意装傻,当做没有这回事情。老实说,每每看到这两位师兄的模样,燕翩跹就像揍贾玖一顿。不是因为贾玖做错了事。而是因为贾玖做对了事情却伤了两位师兄的心。
道魁摇了摇头,道:“师弟,盐肥之事,我跟你凌风子师兄早就放下了。……”
燕翩跹立刻抢着道:“放下个鬼。若是放下了,你还会是这副模样?”
看到道魁的样子。燕翩跹就忍不住爆粗口。
在他看来,道魁和国师两个就是太宠这个女弟子。换了他,非拿着剑跟小家伙在演武场上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燕翩跹才不管贾玖是个女孩子。在他看来,女弟子和男弟子都是一样,不琢不成器。
“师弟!”道魁无奈了,“我说了,对于彤云流全力支持盐肥一事,我已经放下了。”
“那师兄为何是这个模样?”
道魁道:“我是在想,让彤云流专心修为,是不是对他的才能最大的浪费。”
燕翩跹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魁起身。打书架的暗格里面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道:“你看,这就是彤云流在北疆的庄子分布图。”
燕翩跹探过头来,看了看,道:“有什么不对劲吗?不就是一张弓的模样,而且正好架在京师的上方吗?”
道魁道:“可是,拜这张弓之赐,这北疆范围之内,所有跟彤云流有关的庄子。包括道门的和皇家的,都连成了一片。而且,这些庄子都是乌堡的格局,一旦狄人南下。庄子上的人就能够倚靠乌堡跟狄人抗衡,同时,临近的乌堡也能够根据狼烟给予狄人足够的打击。……”
燕翩跹可不是笨蛋,他立刻就接口道:“而且这些乌堡这种,道门和皇家、朝廷所有的乌堡,就跟掺沙子一样。均匀地掺和在了一起。这也保证了这些乌堡不会被其中的一方控制,同样,也不会有大规模大范围的贪污出现。因为每个乌堡的条件都极为接近。若是其中一座出现了贪污,只要拿到了边上的乌堡的账本,就一目了然。如果皇家的乌堡出现了问题,道门和朝廷的乌堡的账本上就会显现出来。”
道魁点了点头,道:“这才是彤云流的精明之处。他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贪污,还让百姓和将士们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燕翩跹道:“是啊。有了这个,谁敢做中饱私囊的事儿,只怕他这里还没有收尾,上面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说着,燕翩跹就沉默了。
道魁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燕翩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要成为道门领袖,不仅仅需要修为和威望,还需要眼光和魄力。贾玖是跟女孩子,可是无论是眼光还是魄力,这个孩子都是顶顶尖儿。偏偏因为他的身世,又让太上府忌惮。
看到贾玖在悔过岩闭关什么的,道魁的心中最是难受。
他觉得,这是对贾玖的才能的最大的浪费。
可是,他却不能提出反对。
斗室之中静了下来,道魁没有说话,燕翩跹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燕翩跹道:“关于此事,凌风子师兄有什么话说?朝廷那边,又有什么消息?”
道魁道:“彤云流上了悔过岩的事,目前还没有传出玉清山范围。不过,一旦让外界知道此事,无论是碎岛还是朝廷,都会动起来的。而且,丹华子师兄那边……”
燕翩跹道:“丹华子师兄那边怎么了?”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日前,丹华子师兄也写信与我,要求我匀些盐肥给他。”
“盐肥的事儿已经传到丹华子师兄那边去了?”
“据说,这还是宋国国主的要求。丹华子师兄无法拒绝。”
燕翩跹立刻明白了。
宋国位处南方,气候也更加温暖。如果说大齐大多数地方的稻米,一年也就收一季的话,那宋国大多数地方,稻米一年能收两季,有的地方甚至能收三季。只不过,宋国多山多丘陵,山里的瘴气也多,耕地反而很少。因此,哪怕粮食一年至少能收两季,可是这粮食依旧不够吃。更重要的是,宋国多雨,每年的大风灾总是伴随着暴雨,哪怕人们有心救灾,也不可能从能够把牛的吹走的大风里面抢收粮食。
因此,宋国竟然比大齐更需要盐肥。也只有在大风灾之外的季节里面尽量收获更多的粮食,宋国才能够有足够的粮食喂饱他的子民。
燕翩跹道:“原来如此。若是不能拿到盐肥,那丹华子和道门在南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道魁道:“可惜的是,这盐肥不是小打小闹的作坊就能够弄起来的。要想炼制盐肥,少说也要上百人协同工作。”
一句话,没有贾玖的那些图纸,哪怕就是有人偷学,也弄不出足够的盐肥。除非是拿人命去砸。
燕翩跹叹了口气,道:“彤云流下了很大一盘棋呢。”
道魁道:“是啊。这孩子,太可惜了。”
可惜的是,这个孩子身上流着异国的血,所以,道门不能放心地用他。
可惜的是,这个孩子有如此才华,道门却只能对他一再防备,并且将他拦在门槛之外。
就连道魁自己也知道,如果没有贱女的传统的话,如果贾玖能够以碎岛之王的后裔被碎岛接受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碎岛会为贾玖提供更为广阔的舞台。
可惜的是,道门不可能让贾玖离开,更不可能让贾玖回到碎岛。贾玖个人的前程和未来是小事,碎岛的崛起便成了大事。如果碎岛因此而崛起,那么,道门就是为自己扶持起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道门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可是,用目前这样的法子对待贾玖肯定是不行的。短时间之内,还可以说,让贾玖在悔过岩修行是为了贾玖好。可是,等贾玖跨过了目前这个坎,功力有精进了呢?。
第17节 暗手
事实上,能够让卢家这样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大家族的族长出面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
事实上,的确不是小事。
当道令从信件上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脸根本就不能用阴沉两个字可以形容。
“这是真的吗?”
道魁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个各地送来的信件,燕州、兖州、扬州、常州,这些地方因为朝廷的刻意针对,已经拿不到盐肥了。而江南一带,因为林家的刻意照顾,多多少少还能够拿到一点,只是,依旧是杯水车薪。更重要的是,如今朝廷紧盯着林家,只怕林家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几个地方,也是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朝廷控制力相对薄弱的地方。
手里牢牢地攥着那封信,道魁在屋子里慢慢地走着。
燕翩跹见状,也道:“若是朝廷单单只卡盐肥,那也不算什么问题。就怕朝廷还会有别的动作。”
这也是事实。
自古以来,围绕着权势两个字,从来就不乏鲜血,就连唐太宗也是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亲弟弟爬上皇位的。唐太宗不止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还把自己的几个侄儿也都杀了,甚至还一个接一个地杀史官,要求史官为他粉饰、美言。
也许史书上记载着唐太宗是位明君,也许唐太宗在位期间的确十几年如一日励精图治。
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唐太宗就是一个混账,一个连杨广都不如的混账。他不止靠着杀死嫡亲的同胞兄长上位,还逼迫自己的父亲。甚至还在上位的第二年,向突厥送上了数万汉奴,以保住他的皇位。如果不是后来唐太宗李世民对突厥采用了军事打击,并且彻底打服了突厥,只怕他的名声会比石敬瑭更不如,更不要说跟汪精卫比拟了。
可饶是唐太宗在中期的时候表现十分出色,但是。他在当时的社会伦理之下。他得到的评价依旧不高。
尤其是那些世家,本来就是支持李建成的(李建成的妻子郑观音就出身五姓七望中的荥阳郑氏),加上唐太宗的行为在当时来说。完全可以说是杨广第二,说双方水火不容一点都不为过。
唐太宗可以用死亡和尸体逼迫史官们往李建成的坟头泼脏水,又何况是这些原本支持李建成的山东世家?在心中认定了李世民乃是杨广第二的山东世家们又如何看得上李世民?
要知道,原本李世民兄弟几个虽然不合。可是当时的李唐王朝通过李建成的婚姻得到了山东世家,包括五姓七望的认同。加上李建成在内政上极有才华又付出良多,因此,当时的李唐王朝在统一天下之后,还有余力向草原扩张。可是玄武门之变之后。李唐再也没有了向往扩张的能力,甚至连抵御外敌的能力都没有了,贞观初年。李世民就被突厥人兵临城下,而且还不止一次。
如果李世民能够坚持。能够不对突厥人妥协,那么,山东世家们还会看高他一眼,而实际上,李世民妥协了,他向蛮夷送上了数万汉奴,换取了“和平”。从此,山东世家们从此对李世民和他的后代们关上了大门。
后来李治罗织罪名废掉自己的原配王皇后的行为,更让山东世家跟李唐王族之间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甚至唐太宗李世民的话一度无法传出长安,就连后来李治和武则天迁都洛阳,也不过是让皇室从关中门阀的势力范围中透了一口气,他们的话语依旧无法传达到太行山以东。
李唐王朝从唐太宗开始,内斗不止,大量的国家财富在这种内斗中消耗。
可以说,唐太宗李世民建立了一个极坏的榜样。而且,李唐王朝也是历史上第一个出现奸相的王朝,也是受了唐太宗李世民不小的影响。
也可以说,从唐太宗李世民上位开始,世家就承受着来自皇家的巨大压力。道门虽然好一点,但是,因为世家跟道门的关系,所以李唐皇室虽然因为姓氏的原因对道门极为礼遇,但是,李唐皇族里面对佛门的追捧、利用佛门压制道门的行为也瞒不过有心人。
世家也好,道门也罢,他们从来不畏惧挑战。如果这点心气都没有,世家也就不可能从西晋末年开始,在异族三百年的统治下保住华夏的传承了。
会让卢家等世家坐不住的,是朝廷对盐肥的一知半解。如果朝廷对世家设陷阱,世家大不了断尾求生。真正让世家无法接受的是,朝廷刻意错误地使用盐肥。那只会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土地受损。
华夏赖以生存的,便是土地。如果土地受损,那绝对不是一个小问题。那是要祸及子孙的大问题。
也难怪卢家急得直跳脚,而道令也是一脸阴沉了。
看着道令的神色,道魁忍不住开口道:“道令,事关重大,不如,将彤云流叫来问问,如何?”
道令停了下来。
说实在的,他并不想就此结束对贾玖的紧闭。但是,如果等天下的土地被毁得差不多了,那时候再做什么也迟了。
沉吟了片刻,道令终于退让了。
“罢了,让彤云流来罢。我有话问他。”
贾玖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道令坐在正中央,阴沉着脸,显然心情非常不好。道魁、国师两个一左一右地在道令的身边坐着,脸上也十分不好看,就连师叔燕翩跹也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抱着剑靠着柱子站着。
等贾玖行了礼,之后,道令将手里的信件递了过来,道:“彤云流,你看看这个。”
贾玖三两下看完,道:“请问道令有何吩咐?”
道令皱了皱眉头,道:“对于盐肥之事。你没有要说的吗?”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要看道门想做到哪一步了。”
道令道:“什么意思?”
贾玖答道:“其实,若是单单是说耕种之法,其实盐肥的作用很小。弟子手里还有一套生态农法,一样可以增加土地肥力,还不用担心土地盐碱化从而祸及子孙。”
道魁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道:“那。那你还每年砸出这么多银钱……”
贾玖答道:“是。弟子最初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盐肥,而在于天下一统。”
天下一统。
这四个字一出,就连道令也眯起了眼睛。狠狠地盯着贾玖道:“说得更详细一点。”
贾玖答道:“盐肥不过是个幌子。或者说,这整套工艺里面,盐肥不过是副产品中的副产品,真正让弟子重视的。并不是这个。海盐可以提取盐酸,盐酸可以加工成硫酸。这里面可以衍生出上百条工艺。而这里面包含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冶炼工艺上的改进。不论是刀剑、弓矢还是盔甲,都可以用上。同样,这套冶炼工艺用得好的话。还可以制造大船。不但可以拒敌于千里之外,甚至还可以用来开疆拓土。如果,如果更进一步的话。甚至可以制造飞行器,用来对抗碎岛玄舸。”
“什么?”听说能够对抗碎岛玄舸。道令也坐不住了:“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能够对抗碎岛玄舸?”
贾玖答道:“是的。其实,这一整套工艺,最初的时候,并不是为了对付碎岛而设计的。”
燕翩跹奇道:“不是为了对付碎岛,那是为了对付谁?”
道令忽然道:“是为了针对道门,是这样吗?”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
燕翩跹大吃一惊:“你要针对道门?!”
贾玖答道:“是。”
道魁的脸也放了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弟子知道。”
道令道:“为什么?”
“因为道门乃是天下一统的障碍。”
道令道:“若是你还是这个想法,你应该会继续保密下去。哪怕是本座问你,你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贾玖答道:“是。弟子原本以为,当今万岁虽然不是汉景帝那样的明君,对方的气量也不差了。可事实却是,弟子高估了当今万岁。或者说,这全套的东西,放在一个脖子上没有套上缰绳的君王的手里,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道魁听说,着实松了一口气。
道令虽然依旧阴沉着脸,但是他的脸色明显地比方才好了许多,没有方才那么阴沉了。
“你能够知道乾纲独断的坏处,也不枉了凌波子教导你一番。不过,”道令话锋一转,“你可知道,道门对你有恩?”
“知道。道门不仅对弟子恩同再造,对弟子的家人亦有大恩。”
“那你为何还要针对道门?”
“因为朝廷被道门掣肘。而弟子先是大齐人,然后才是道门弟子。”贾玖坦然地答道,“弟子一度将政令不能确实落实到实处的责任挂在道门和世家的头上。可看到了朝廷的人浮于事,看到了四周的贪官污吏,弟子方才明白,朝廷的政令不能落实到实处有各种原因,不能一概而论。道门和世家虽然阻碍了朝廷政令的落实,却也在别的地方保证了百姓的利益。同一件事情,有光就有影。世事无绝对。”
道魁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
道魁当然不会因为贾玖曾经想针对道门的事情而生气。在他看来,贾玖毕竟还年轻,才二十岁,而在贾玖设定计划的时候更是年幼。在道魁看来,以贾玖的年龄,因为阅历不足而出现错误判断是可以原谅的,尤其是在道门并没有遭遇损失的前提下。
道令道:“那么针对这个盐肥,你有什么对策没有?”
贾玖答道:“若是弟子没有猜错,朝廷一定会以盐肥为筹码,以求内外平衡。所以,我们只需要顺水推舟。无论是西面的晋国也好,还是南面的宋国也罢,他们想要盐肥,那就把全部的盐肥都让给他们也无所谓。我们可以推行更加安全无害的生态农法。”
道令皱起了眉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玖答道:“弟子知道。盐肥若是用得不得法,就会造成土地污染,粮食减产、土地板结都是小事。若是这盐肥不甚进入人体,还会造成内脏受损,轻则肾脏疼痛、尿血,重则彻底成为一个废人。只是,弟子是大齐人,只要是削弱敌人的手段,弟子从来不会吝啬。”
道令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玖道:“弟子知道。弟子很清楚自己的心性,用出鞘之剑来形容弟子已经是极为客气了,弟子觉得,弟子更适合无鞘之剑这四个字。”
“无鞘之剑乃是凶器中的凶器。如果你无法归鞘,你也只能是二流的剑客。”
“弟子知道。”
道令盯着贾玖,道:“你何时改变了主意?”
“这很重要吗?”
道令道:“本座想知道。”
贾玖道:“在长乐公主问弟子要庄子的时候,在弟子知道万岁特地设置了一个衙门来管理盐肥的时候,在弟子知道哪些官员仗着万岁的默许对盐肥伸手的时候。”
道令道:“最后一个问题,盐肥乃是你的心血。将之束之高阁,你不会心疼吗?”
贾玖答道:“弟子曾经以为,自己有本事就一定能够改变一个时代,让自己青史留名。后来弟子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偶然就有必然。弟子也许真的有几分本事,弟子也许还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弟子没有这个能耐,让整个天下跟着弟子一起跨越过必然。有些事情,是无法跨越无法逃避,只能面对。”
道令沉默了一下,道:“本座要生态农法。”
贾玖道:“相关的笔记就在弟子卧房枕头之内。另外,家母的陪嫁中有两个小庄子,弟子与舍弟一人一座。这两个庄子用的便是生态农法。”
道令点了点头,道:“你先回悔过岩罢。”
“是。”
贾玖躬身应了退了出去。
等贾玖一离开,道令也不等离尘道老了凡道老去取贾玖卧房里的枕头,而是自己闪身直接去了贾玖的小院子。
道魁等人也连忙跟上。(。)
第18节 算计
悔过岩的挡风石后面再度人满为患。
贾玖没有得到允许,不能离开悔过岩,而银衣道子候补们除了那几个对贾玖的算计十分厌恶的,其余的,抱着心中仅存的一点善意来到了这里。
他们想再给贾玖一次机会。
受了道门的恩惠竟然还想着算计道门?
这个彤云流到底是胆大妄为还是忘恩负义?
银衣道子候补们几乎无法想象,在得了道门那么多的好处之后,居然会有人还会毫不犹豫地算计道门、想把道门连根拔起!这是银衣道子候补们绝对无法容忍的。
而唯一对贾玖的行为带着几分理解几分同情的,便是颜洌。
颜洌虽然也是银衣道子候补,可他毕竟出身儒门大家,在身负儒道两家之长的时候,也背负着两边的期待。如果道门和儒门有矛盾的话,最难受的,也是他。而且他出身儒门、人在道门,就好像是道门和儒门友好的象征一般,注定了两边都不可能爬到高位。他能够仰赖的,也只有自己的修为。
可以说,在诸多的银衣道子候补中,颜洌的存在感最弱,话语权也最低,哪怕是一样的银衣道子候补,他也最是人微言轻。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颜洌是诸多银衣道子候补中,在世俗中浪费时间最多的一个。
也就是这样的颜洌,最是明白贾玖的选择。
但是银衣道子候补之中,也有人不但无法理解贾玖对道门的算计。也无法容忍贾玖对道门的算计,哪怕是没有付诸实行也一样,这个人便是断风尘。
断风尘自幼被一位老道收养。因为天资过人,方才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对于断风尘来说,道门是他唯一的家,因此,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对道门出手,哪怕是未遂。
可以说,断风尘来到悔过岩的时候。几乎是全程都阴着脸,手里紧握着剑柄的。
同样神色不好的,还有无尘子。只不过。无尘子并不相信贾玖有这个能力,将玉清山夷为平地。反而是精于冶炼的欧冶騅,听说冶炼工艺达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能够将毁掉道门这一说法十分好奇。
他一见到贾玖的第一句话便是:“彤云流,我听说你的那个计划了。可是我不相信你能够做到。”
贾玖一愣。道:“我不能做到什么?”
“就是那个把道门铲除的计划!”
贾玖答道:“欧冶师兄。我已经说过了,这个计划最根本的目的,在于天下一统,而是否要铲除道门,则是其中的附属部分。若是道门没有妨碍到王权,当然一切好说,反之,那自然是……”
断风尘哼了一声。道:“天下一统,说得倒是轻巧!”
贾玖看着面前的四位师兄。断风尘臭着脸,显然十分不高兴;无尘子虽然依旧那副温厚儒雅的模样,可是看着自己的双眼,却是满满的不悦;欧冶騅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但是,这个人显然也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将道门连根拔起;反而是颜洌,站在诸位师兄的身后,脸上也一片平静,唯有双眼流露出了担忧。
贾玖微微笑了笑,道:“让几位师兄见笑了。虽然已经好几代过去了,我贾家与皇家的关系也不复从前。而我,终究是贾家人。”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贾玖的语气中却充满了怅然。
欧冶騅道:“师妹好像有些难过?”
贾玖道:“说不上难过。只是,我还记得先人的遗愿,可是朝廷却没有了进取之心,甚至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放在了内斗之上,就连我们家,也曾经一度因为内斗而倾覆……”
贾玖不喜欢内斗,很多时候,他不会把算计用在自己人身上,但是,一旦被他认定是敌人,就好比贾政王夫人一家子,他绝对会用雷霆手段,将对方打入无间地狱。
无尘子忽然打断了贾玖的话,道:“师妹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道门中人吗?哪怕道魁在师妹的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
贾玖平静地道:“是的。道门对我有恩,而且恩重如山。但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这八个字一出,即便是不认同,可无尘子、断风尘、欧冶騅、颜洌四人还是震住了。
他们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没有说话。
欧冶騅奇道:“难道不是家国天下吗?”
挡风石后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显然跟这片土地上延续了许多年的“家国天下”思想相左的。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无尘子道:“师妹,愚兄很好奇,你是如何肯定,你能够做到天下一统?”
贾玖道:“天下一统,靠的,无非是战争。而战争相关的,有将领,有军师,有将士。但是,能够在战前就决定一场大战的胜利归属的,便是军备。”
“说得真是轻松。”
贾玖道:“炒钢法,只要三五人,只要材料足够,一日就可得精钢数百斤。而钢铁用盐肥工艺中得到的硫酸进行处理,可以提升防御力。能够起到同样的防护能力的盔甲,重量却只有明光铠的一半。另外,我还准备了三种特殊的箭矢,还配套四种不同的燃烧弹。如果准备充分,哪怕是一个人口上百万的城市,我也能够烧光。”
听到这最后一句,哪怕是最冷情的断风尘也愣住了:“什么?人口上百万的城市,你也能烧光?!你还真下的去手!”
“这就是战争。”贾玖平静地道。
就是颜洌也忍不住道:“师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玖答道:“知道。师兄出身儒家。也许不能理解。但是我出身武将之家,而武安二字乃是武将们的最高荣誉。”
武安。
武安君,白起。
长平之战。白起一下就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青状。这件事情,哪怕是到现在,道门和儒门提起此事,也是摇头居多。
颜洌道:“师妹,你可知道,长平之战之后,秦国和赵国成了死敌。而天下各国也因此联合起来……”
贾玖答道:“师兄。从周天子开始。天下诸国就没有将秦国视为自己人。因为秦国的先人乃是恶来的后人,而恶来乃是商纣王的心腹,在朝歌之战中。堵在城门口,将周武王的军队杀了个人仰马翻。周文王周武王父子,本来便是商朝的诸侯却反叛君王,以现在的说法来评价。他们也不过是逆党。商朝的忠臣和商朝的逆党。如何能够走到一起?周室逆谋也注定了他们被秦室灭亡的结局。至于商纣王的暴虐之名是如何来的,想来师兄比我更清楚。”
颜洌低下了头。
在周朝初期,甚至是西周时期,没有人敢说商纣王的坏话,哪怕是周文王周文王父子和周公也一样。而有关商纣王的残暴、荒淫无道之类的言论记载出现最早的时期,却不是在西周,而是在春秋时期。
事实上,其实就是在商纣王帝辛远征东夷的时候。周武王在后院造反,抄了商纣王的老家。这才导致了商纣王兵败身死。
贾玖答道:“这就是我从史书中得到的答案。君王在开疆拓土的时候,若是不能控制后院,就有可能落到商纣王的下场。因此,我在计划着天下一统的时候,也在着手削弱国内各方势力,包括世家,自然也包括了儒释道三教。”
无尘子终于端不住脸上的温厚,放下了脸,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贾玖答道:“知道。世家能够屹立不倒,那是因为在面对机遇和挑战的时候,世家能够迅速反应,在接下来的变局中得到相当的利益。儒释道三教能够在天下拥有如此能量,甚至压制在世家的头上,那是因为三教的反应比世家更快,得到的好处也更多。若是不加以约束,那么,天下一统之战最后的得利者将不是国家,而是三教和世家。而朝廷与百姓,也许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白白为之流血牺牲。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就会跟秦隋二朝一样,经过短暂的统一之后,再度陷入战乱,给百姓带来更大的伤亡。”
无尘子道:“你还把道门当初妨碍吗?”
贾玖道:“是的。若是由一个国家、一个君王进行天下一统,那么,道门势必会成为妨碍。但是,一个愚蠢又懦弱的君王,比道门之害更加可怕。”
一句话,让贾玖选择道门不是因为道门够出色,而是当今的这两位皇帝都不够格。
“你没有放弃你的计划,只是不认同如今的这位君王。”
“对。”
“那么,你会回碎岛吗?”
贾玖看了无尘子一眼,道:“那是异邦。”
“可是你是碎岛王脉之后。”
“那又如何。”
贾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碎岛之人,也不会为碎岛效力。
四位银衣道子候补明明白白地从贾玖的脸上看到了这一点。
从四位弟子的嘴里得知这一切的道令和道魁两个神色都不好看。道令甚至恨恨地一拳捶在面前的桌案上:“好个彤云流!”
国师倒是要冷静许多,道:“关于彤云流打算拔除道门的具体行动策略,你们可问出来了?”
无尘子答道:“回师叔的话,弟子没有问。”
“为什么?”
“弟子当时隐隐觉得,弟子便是问了,彤云流也不会说的。至于原因,大约是弟子的身份不够。”
“哼!”
道令一声冷哼,无尘子越发低了头,满脸羞愧。
没有完成师长的交代,无论原因是什么,作为大师兄,他就是有错。既然犯了错,无尘子就不会辩解。至于师长的责罚,他也甘愿领受。
道魁将目光停留在断风尘身上,道:“断风尘,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断风尘行了一礼,道:“是的,师尊。弟子认为,也许,有些话,师尊可以直接问彤云流。”
道令道:“他会说吗?”
断风尘答道:“回道令的话,彤云流会说的。”
“嗯?”
“因为彤云流是个很单纯的人。”
跟白起一样,只专注于某些事情,对自己人却从来不知道提防。
这是断风尘对贾玖的评价。
断风尘看得出来,在贾玖的心中,道魁的份量很重。但是道魁的份量比不上天下在贾玖心中的份量。因此,哪怕背负着愧疚过一生,在必要的时候,贾玖还是会选择牺牲道魁、牺牲道门。
道魁乃是断风尘的恩师,不仅有师徒之名,还有师徒之实。而且断风尘乃是男子,他在没有成为银衣道子候补之前,可是牢牢地遵循着弟子的礼仪,随侍在道魁左右的。
道魁对断风尘相当了解,哪怕是断风尘没说得十分明白,道魁也清楚断风尘的意思。
道魁叹息一声,道:“原来,道门能够躲过一劫,却是因为君王的无能。”
国师道:“师兄,”在人前,国师永远是用师兄来称呼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的:“彤云流重视的是天下,是百姓。这跟我道门不正是不谋而合吗?只要让彤云流明白这一点,也许……”
道令道:“凌风子,你难道忘记了吗?在彤云流的眼里,道门乃是阻碍。”
国师道:“禀道令。彤云流行事十分与众不同。他从来不会只准备一套方案。或者说,在他选择了上玉清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有了通盘考量。现在,他将他过去的计划和盘托出,可这套计划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又能够为道门带来什么,这才是眼下我们最需要弄清楚的,不是吗?”
道令道:“可是,他乃是碎岛王脉之后。”
国师道:“可是彤云流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碎岛之人。道令,也许,我们该请府尊出面……”
道令立刻摇了头:“彤云流不过是区区金衣道子候补,如何能让府尊屈尊相见?”
国师道:“那么,也只有请道令陪我们师兄弟一起去见彤云流了。”
道令一滞,继而泄了气。
他没有想到,国师兜了一圈,竟然是想让自己也去悔过岩。(。)
第19节 傻白甜
悔过岩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惩罚,可对于贾玖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修行所在。
悔过岩终年呼啸着冰寒的罡风,功力差一点的人,在面对这种罡风的时候,很有可能被罡风冻伤了经脉,可对于贾玖来说,他体内的功力,无论是炎阳功体还是同属冰寒的兵甲武经和玄冰罡气的功力,都被压制到了极致。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体内的功力运转的速度也要慢上许多。尤其是九阳天诀,被外面的罡气压制,功力运转速度变得缓慢,也变得格外凝实。
贾玖体内的九阳天诀确确实实地凝实又缓慢地运转着,也让贾玖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越发精纯。
悔过岩上的冰寒之气,在贾玖的炎阳功体的作用下,化成了湿寒之气,直往贾玖的身体里面钻。换了别人,一定会因此而落下病根子,可贾玖体内的炎阳功体缓慢地运转着,将这些侵入贾玖身体的湿寒之气一点一点底逼了出去。而禳命女功体的天赋灵疗术则不停地修复着贾玖身体遭受到的各种伤害。
也就是贾玖,能够将这处所在当做修行之所,换了别人,长时间地呆在这里,非受暗伤不可。
道令、道魁和国师来到悔过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寒风呼啸中,一丝不苟地练剑的贾玖。
道魁看到贾玖如此勤练不缀,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等贾玖一招收势,变开了口:“彤云流。”
贾玖这才注意到道令道魁国师的到来,连忙过来行礼。
以道令三人的修为,当然不会畏惧这悔过岩的寒风,但是道令的心情明显不好,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反而是国师,仔细地打量过贾玖之后,便道:“看起来,这些日子你没有浪费时光。修为也增进不少。”
贾玖答道:“是的。弟子也觉得,这悔过岩是个好地方。”
国师听说,伸手摸了摸贾玖的脉门,道:“可是你修为的进益却慢了。”
悔过岩再好。也比不上【高级修炼场】,一个月抵得上别人十年。
贾玖道:“但是弟子能够感觉到,弟子在《九阳天诀》上的修为比之前更加精纯了。”
国师道:“只是《九阳天诀》吗?”
道令哼了一声,道:“彤云流,你既然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你怎么能保证,最后得利的会是百姓。你又怎么保证,百信得利之后,会记得你的好?你就不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王安石?”
贾玖答道:“道令见笑了。弟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百姓的感激,弟子也不需要百姓的感激。弟子不过是遵循自己的本心而已。”
道令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贾玖在说谎话。
道魁道:“彤云流,那炒钢法的确很有吸引力。不过,你应该知道,即便是你将此法献给朝廷,也不能改变什么。”
贾玖答道:“是的。以万岁跟太上皇之间的争斗。这炒钢法无论是献给万岁还是献给太上皇,最后都不可能保住秘密。被邻国盗窃而去,这是必然。不过,谁说弟子只有这一个法子。在这炒钢法之后,还有几种特殊的钢材,比方说,加入猛,能够增加钢材的韧度。没加猛的钢材制成的剑跟加了猛的钢材制成的剑对砍,同等规格下,用不了多久就会崩口。同样。锰钢如果用水和特制的油进行淬火,也会出现差异。我不需要我大齐的冶炼工艺比他国高许多,我只需要大齐的冶炼工艺正好比他国高那么一点就好。”
贾玖转过身来,道:“甚至。弟子会亲自设计,让下面有计划地将各种工艺泄露给邻国,让他们军队中武器正好被我国克制。”
道魁愣住了。
道令道:“那么,兴起战争,对于百姓又有什么好处?”
贾玖答道:“道令可还记得,战国末期。其他的国家已经开始使用铁剑了,可秦国的军队却依旧在使用青铜武器。是秦国不重视军备?不,只不过秦国把所有的铁器拿去给百姓铸造农具罢了。这炒钢法也是如此,弟子最初,也不过是希望用他来为百姓添置农具而已。”
道令道:“百姓可用不起。”
贾玖答道:“的确。就跟耧车一样。在东汉时期,耧车就能够日播六百亩。可惜的是,耧车最后变成了草原上的孩子的玩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我们也只有从故纸陈堆中去寻找耧车的模样。是蛮夷太过厉害?不是,是因为华夏主动舍弃了耧车而已。”
很简单的事实。在东汉时期,粮食产量不高,要养活一家人,最少也需要五百亩土地,方才能够收获足够的口粮。所以,耧车就成了必需品。但是,随着优质粮种的出现,随着土地兼并的进行,百姓手里的土地越来越少。百姓没有那么多的土地,自然是用不上耧车;而对于权贵来说,人不值钱,而且,没有耧车,百姓就没有足够的能力耕种那么多的土地,他们就有更多的机会购买到土地。
所以,耧车从华夏的土地上消失了。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他太好了,超过了华夏的需求,所以华夏主动舍弃了他。
道令道:“你既然知道耧车,也清楚耧车消失的来龙去脉,那你也应该清楚,无论是做了多少努力,哪怕你提供的农具足够好,这些农具最后也会消失。”
贾玖答道:“是的,弟子清楚。就是因为弟子清楚,弟子才会决定,用战争的方式,让这些东西传下去。”
什么?
道令三人都愣住。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贾玖的意思。
国与国之间,其实没有那么多的道义,真正能够决定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的,依旧是拳头和利益。两国有共同的利益,所以两个国家会是盟友。两个国家没有共同利益,那么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别看现在天下五国相安无事,可在背地里,大家都忙着积蓄实力。等着将来大干一场。
军备赛什么的,早就在暗中进行了。也只有外有强敌,国家才不会轻易舍弃这些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提升实力的东西。
道令道:“看来,若非你被逼到极致。也不会上了玉清山。”
贾玖答道:“是的。”
“武安两个字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贾玖想了想,道:“弟子想要的,并不是武安。”
“嗯?什么意思?”
“也许,弟子只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跟一个普通女子一样。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也一样留下了痕迹?”
贾玖答道:“那就不是我了。”
道令沉默地看了贾玖一眼。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弟子实在是太天真。道令终究是男人,在他的眼里,也许女人没有这个必要被困在内宅,但是,生儿育女本来就是上苍赐予女人的职责。
一个女人不想这么做,实在是离经叛道。
道令没有多逗留,他觉得自己跟贾玖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道魁和国师有意多说两句,但是贾玖竟然想过将算计道门。这是他们不能容忍的。因此,道魁和国师交代了几句之后也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悔过岩清净了下来,唯一的访客,就是定时来给贾玖送饭的无尘子。无尘子对贾玖的意见很大,因此,他即便是来了,也很少跟贾玖说话。甚至有的时候,无尘子干脆就是挑贾玖练功的时候过来。直接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将贾玖放在挡风石后面的食盒拿走。
如此过了近两个月。有一日,无尘子终于不来了。
大约隔了两天,却是颜洌和欧冶騅两个来到了悔过岩。
这是两个月来,贾玖第一次见到人。不免呆了一下。
颜洌很不好意思:“抱歉,大师兄跟断风尘师兄下山历练去了。若非问了大厨房的道童,我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给师妹送饭。”
贾玖笑笑,道:“不碍事。让师妹费心了。”
欧冶騅道:“这里可真冷。彤云流师妹,我听说,那个炒钢法之后。你还弄出了猛钢,是这样吗?”
贾玖答道:“师兄知道了?”
欧冶騅道:“是燕师叔说漏了嘴。”说着,又催贾玖:“师妹,那个锰钢是如何炼制的,师妹可愿意指点愚兄一二?”
在面对自己心爱的铸造工艺的时候,别说是叫贾玖师妹,就是要欧冶騅把节操全丢了,也不是不可以,更不要说,贾玖虽然被罚,可上面却没有要把贾玖扫地出门的意思。这声师妹,欧冶騅叫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贾玖想了想,手里一翻,拿出一本小册子,道:“这个是我的一点心得。从猛的提炼,再到加入不同的猛,对钢材会有何种影响,这里面都说了。就是后面的淬火工艺,这里面也有。今日,就送与师兄罢。”
欧冶騅一听,如获至宝。他双手接过册子,完全不顾边上两个大活人,当即就打开,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颜洌道:“师妹在这上面应该花费了许多心思罢?”
贾玖道:“这种东西,留在我这里才是最大的浪费。”
颜洌道:“师妹,若是可以,师妹还是跟师长们认个错罢。”
贾玖道:“师兄的好意,师妹心领了。但是,我在这里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师妹?!”
贾玖答道:“百姓为贵,就连先贤都是这么说的,这句话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可是大齐的百姓苦。让他们有机会读书识字、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口袋里面有多余的钱粮,那就够了吗?我很清楚,若是想让百姓来治理国家,那是不可能呢。那只会让国家陷入无序化,而大量的财富也会因为百姓愚钝而被白白浪费。可是,民为贵,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是真正的民为贵呢?”
颜洌道:“师妹,你就是不思考这个,也是不妨的。”
贾玖道:“可是不找些事情让自己烦心,我还能算是活着吗?”
因为清楚,所以痛苦。
因为不甘心,所以痛苦。
贾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跟那些女孩子一样,选择认命。
他不会把自己吊在一棵树上。皇帝既然不成器,他就想办法绕个圈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道门不能,那么,世家呢?
颜洌听出了贾玖声音中的痛楚,忽然道:“若是师妹成了碎岛之王,也许就不会……”
贾玖道:“那是不可能的。碎岛那种地方,王不过是王树殿的傀儡。我又不是脑子进水了,以为成了碎岛之王就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这个自古贱女的国家。谁知道等我去了碎岛,他们会不会直接拿我生祭了。”
欧冶騅忽然插嘴道:“所以,师妹想借道门的力?”
“是。”
听贾玖这么一说,欧冶騅和颜洌都放松了下来。
既然贾玖想借道门的力,他自然就维护道门的利益。
欧冶騅道:“大师兄常说,我是个傻白甜,想不到师妹跟我一样。既然师妹想着要借道门的力,当初又为何跟大师兄们说实话?”
贾玖道:“答案很简单。道门已经够招人眼了。若是道门得了好处,实力、影响力继续扩大,也许,道门会成为天下的靶子。”
“道门早就成了天下的靶子了。”欧冶騅道,“算了。若是师妹想做,那么,师妹第一步会怎么做?”
贾玖答道:“各地都有弃婴。有的地方,听说生了女婴,就会把婴儿溺死。所以,我想收留那些婴儿,等他们略大一点,就让他们学织布。”
欧冶騅莫名其妙:“就这个?”他以为贾玖会说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计划,却没有想到,贾玖最后说的,却是如此平常的事情。欧冶騅道:“师妹可知道,我道门在各地都有善堂,也收留了不少婴儿。”
“可惜的是,各地被家人溺死的女婴一样多。”贾玖道,“师兄可曾想过,若是这市面上的布匹,他的价格降低了一半,料子却只好不差,对于百姓民生来说,会是多大的影响吗?”。
第20节 棋子
道门家大业大,在很多时候的确也财大气粗,不然,贾玖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地、三钱不值两钱地就拿走了价值上千万的石头了。
当然,家大业大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开销也大。
一句话,道门也缺钱。
这么多人要修行,修行自然是需要各种资源的。下面的道观里养着不少孤儿,这也是开支,更重要的是,每年道门都要定时向百姓免费发放各种药材,这些药材什么的,自然也是要钱的。
虽然道门经常组织弟子上山采药,但是,一个弟子要养到能够独立辨识药材,没有十来年功夫根本就不成。这十年里面花费的银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总之一句话,道门人口众多,花销也大,需要的银钱更是不知其数。
若是换了贾政这种人,听说市面上的布匹的价格能够降下一半,一准让人把家里的织布机束之高阁,然后让人去外面采买布匹。可到了道门高层的耳朵里面,他们立刻就知道,这是个机遇也是挑战。
道门中人很清楚,这项技术掌握在谁的手里,那么天下百姓穿什么,就要听谁的。
这里面蕴含的财富,这里面的影响力,绝对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
欧冶騅痴迷于铸造冶炼之术,因此对于这些事情的反应要比别人慢一拍。可颜洌却不是那种迟钝的人。颜洌甚至可以猜得出贾玖跟他说的另一层原因:贾玖相信,即便是道门装作不在意这么技术,包括颜家等世家们也不会不在乎。
如果这个风声透出去,用不了多久,诸多世家都会齐聚京师,角逐这项技术。
至于这项技术最后花落谁家,颜洌相信,自己的这位小师妹是不会在乎的。因为这位小师妹有千百种方法,让自己达到目的。而这一点,自己已经见识到了。
就跟现在这样。
颜洌很煎熬。
他知道。作为道门弟子,他有这个必要在道门上层知道之前闭上自己的嘴巴,可身为颜家子弟,颜洌却有这个义务为自己的家族优先考虑。
颜洌的心沉甸甸的。在面对诸位师兄们,他第一次端不住那副温和的面具,甚至连到了晚上,面对自家带来的老仆的时候,颜洌也破例一句话都没有说。连日常的问候也没有出口。
这位老仆在颜洌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伺候颜洌了,哪怕是颜洌微微皱个眉,他也知道颜洌心里有事儿。因此看到颜洌回来之后只是对他笑了笑就转过了头,这位老仆就知道颜洌的心中有事。
老人很担心。
“少爷,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颜洌一顿,又摇了摇头。
事关重大。他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告诉家里。或者说,他明知道自己应该马上把消息传回颜家,可是他也十分清楚,一旦他把消息传回颜家。那么,他就再也不能在玉清山上待下去了。
如此之大的利益,道门绝对不会放手。
可是,哪怕明知道是贾玖在算计他,可颜洌就是没有办法生气。
因为他知道,这是赤ll的阳谋,没有人能拒绝。而这个师妹最喜欢用的,便是阳谋,最经常用的,却是连环计。
想到连环计。颜洌更是浑身一震。
他忽然明白过来。也许这就是这个小师妹的目的。自己被他描绘得情形迷惑了、将消息传递出去了,那自己才是真正地落入对方的陷阱。只要自己不动如山,这位小师妹一定会另外想办法。
那个时候,自己完全可以从对方的嘴巴里面得到更多的消息。
颜洌忍不住笑了:“可不是糊涂了么?若是我不动。欧冶师兄也不动,师妹就不可能惊动各家,自然也不会惊动各位师长。再者,师妹虽然这么说了,可是他说的东西,我却是连影儿都不曾见过。如何就到了乱了心胸的这一步了?”
问题是欧冶騅。颜洌很清楚,欧冶騅是个藏不住话的傻白甜。只要有人问,欧冶騅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将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颜洌时不时地注意欧冶騅那边的情况。大约是他的表现明显了些,连其余几位银衣道子候补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几位银衣道子候补并不认为颜洌对欧冶騅会产生超乎师兄弟情谊之外的情感。毕竟,大家同门也有好些年了,若是会产生这种情感的话,早八百年就已经成事了,何苦要等到今天?
能够成为银衣道子候补之人都不会是笨蛋,交换过意见之后,几个人立刻得到了结论:
八成又是那个彤云流弄出了什么事情来,让这两位头疼了。
没有人怀疑贾玖的能耐,也没有人好奇为何颜洌十分纠结而欧冶騅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因为在大家的心中,欧冶騅就是一个除了铸造,其他事情都不关心,甚至可以为了铸剑把修行都抛到一边的家伙。哪怕是他运气好通过了考核,也有人认为欧冶騅的银衣道子候补之位有些水分。
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一点,倒是没有人否认。
又过了大半个月,颜洌依旧沉默,甚至有心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纠结,离尘道老自然也坐不住了:“墨轻尘,你最近有些不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虽然说颜洌无论是修为还是资历,在诸位银衣道子候补都是垫底的。可银衣道子候补就是银衣道子候补,对于银衣道子一脉来说,一样重要。颜洌神情不对,离尘道老当然关心。
颜洌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将事情的始末说了。
离尘道老立刻吹胡子瞪眼道:“这个彤云流,实在是太过放肆了!都上了悔过岩还不安分!”
颜洌道:“可是师妹并没有犯错……”
离尘道老道:“唉,也是我们有失考量。若非悔过岩罡风厉害,也不致于让你们师兄弟几个代为送饭,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颜洌连忙道:“自然身为道门一员,为师长们分忧也是理所应当。再者,师妹没有大错却上了悔过岩,已经是严苛了,难不成还让师妹在上面饿肚子?”
“哎。你还是太容易心软了。”离尘道老长叹一声,道:“别的且不说,单单彤云流胆敢算计道门一事,哪怕最后未能付诸行动。也着实大逆不道。道令将之禁足悔过岩,正是恰如其分。”
颜洌答道:“其实,其实在弟子看来,师妹完全可以不将这些事情诉诸于口。可师妹却如此坦然。再者,师妹也并没有将之付诸行动。这……”
“可是他已经诉诸于口了!”离尘道老一拂袖,道:“墨轻尘,你素来仁厚,但是,有的事情却是不能通融的。”说着又语重心长地道:“墨轻尘,对于彤云流的事情,你就不要太在意了。那个丫头,最是精灵古怪。许是他另有算计,方才对你们师兄弟这么说的。你也莫要太放在心上。”
离尘道老在道门多年,甚至道魁都说不清这两位道老的年龄。漫长的岁月带给了他足够的阅历。他一眼就看穿了贾玖的算计。
颜洌苦笑道:“道老,若是师妹的算计就这么简单就好了。”
离尘道老十分惊讶,道:“墨轻尘,你何出此言?”
颜洌如此如此细说了一番。
离尘道老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墨轻尘,想不到老道今日也被算计了。”
颜洌连忙道:“可是弟子给道老添麻烦了?”
离尘道老摆摆手,道:“不相干不相干。只怕彤云流早就算计到了你会开口,所以,他只等着你或者欧冶騅开口而已。”
“还请道老明示。”
离尘道老道:“最近,卢家家主亲自造访玉清山一事。你可知晓?”
“啊?啊!”
颜洌恍然大悟。
离尘道老道:“看见了没,那个小丫头早就算好了一切。哪怕你沉得住气,也会有人沉不住气的。”
“那……”
离尘道老摆摆手,道:“不妨事。这丫头不过是自抬身价的手段而已。反正到了最后。他还是要把东西交道道门手里的,也没差。你且看着好了。”
颜洌一惊。
他没有想到这一切早就被上面看在眼里。转念一想,随即了然。
如果贾玖手里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道门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东西落入他人的手中。也就是说,自己白白担心了这些日子,终究也不过是师妹和师门之间又一次交锋的棋子罢了。
想明白的颜洌也无语了。
“彤云流他……”
离尘道老拍了拍颜洌的肩膀道:“墨轻尘。你还是太单纯了。彤云流那丫头,你必须对他严加防范。不然,什么时候着了他的道都不知道。”
颜洌道:“看起来,我的修行还是不够。”
离尘道老道:“你比欧冶騅那小子老实多了。那小子那天从悔过岩下来就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老道,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如今,欧冶騅已经在参悟彤云流交给道魁的那本小册子了。等他参悟完了,你看他去不去悔过岩。”
看离尘道老的模样,似乎是笃定了欧冶騅会想方设法滚去找贾玖,跟对方商讨冶炼铸造之事了。
听见离尘道老如此说,颜洌先是微微瞪大了眼睛,继而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些日子他还真是自寻烦恼。
解开了心结,颜洌倒是有兴致去找欧冶騅了。
欧冶騅穿着一身短打,正站在火炉面前忙活着呢,哪怕颜洌站在他的侧后方好半天了,都没见他转过头来。
直到欧冶騅放下手里的锤子,用汗巾子擦了擦脖子,拿起边上的水壶仰首灌了一大口,颜洌方才开口:“师兄,如何了?”
欧冶騅兴奋地道:“师弟,彤云流是个天才!他怎么知道,往这里面继续加入这个,会让这种钢材变得如此坚韧?”
“师兄?”
欧冶騅拽着颜洌,大声道:“师弟,你可知道,这种被称为锰的矿石,为兄也曾经注意过。五十份的钢材中,只要含有一份锰石,就会变得跟水晶一样脆,轻轻敲打一下就会碎掉。往日里,这锰石可没少让我如临大敌。可你知道吗?继续往里面加锰石,差不多加入总重量的一成左右,就会让钢材变得坚韧无比!”
颜洌被欧冶騅拽得有些疼,可他根本就顾不上疼痛,反而道:“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欧冶騅道:“正是。你可知道,用这种办法制造出来的盔甲,哪怕重量减轻一半,防护力不但不会下降,还会有所上升!也就是说,一样是全套的明光铠,以前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可如今,只要一百多斤就够了。可以节省掉近半的马力!有了这个,我大齐的骑兵就可以拥有更强的机动性,能够更快更有力地给予敌人强大的打击!”
颜洌苦笑道:“所以师妹没有撒谎。”
欧冶騅道:“什么师妹在撒谎!彤云流根本就没有撒谎!那是彤云流太过聪明了,别人不敢相信他而已!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见道魁,你去不去?”
身为银衣道子候补,欧冶騅也好,颜洌也罢,他们都没有这个资格直接求见道令。哪怕是有事,他们也只能先求见上面的银衣道子,将事情告知道魁、国师等银衣道子知道,由对方决定,要不要上报道令。
颜洌道:“师兄,你说,彤云流说的那个让布匹价格下降一半的事情……”
欧冶騅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铸造也冶炼。别的东西……这个布匹的事儿,又不归我管。”
颜洌道:“那么,师兄认为,彤云流会如何降低布匹的价钱呢?”
欧冶騅道:“大概就是改进织布机,使之出产更多的布匹之类的吧。其实,在这方面,彤云流早就在做了。毕竟,丝绢和羊毛可是不同的东西。我也是隐隐约约听说过一点,知道得并不是很多……”欧冶騅说的很没底气,不过他很快就重振精神,道:“我要去见道魁,你去不去?”(。)
第21节 错算
欧冶骓想去见道魁,除了报告他实验的结果之外,自然是想征得道令道魁的同意,结束贾玖的禁闭,让贾玖来帮他的忙。看到
可欧冶骓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上面是不可能答应的。
笨蛋是不可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为银衣道子候补的。欧冶骓能够走到今天,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放任自己沉迷在铸造冶炼之中,也是他成为银衣道子候补以后的事情。哪怕他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和头脑都放在了打铁炉边上,可这不等于说,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对某些事情的敏锐度。
虽然当初贾玖无过却被禁足悔过岩的时候,欧冶骓并没有看明白,可等到他从道魁手里拿到那本小册子的时候,欧冶骓也就明白了,这是道令跟贾玖两个在争斗、在磨合。
贾玖的本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这个丫头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也让上面着实头疼。看这个丫头的行事就知道了,如果他认为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地对道门下手,哪怕道门对他有恩。
欧冶骓也看得出来,上面想用这个丫头,却为这个丫头的脾气和行事极为头疼。所以,道令将这个丫头禁足悔过岩,利用悔过岩的天然条件隔开这个丫头跟他人的接触,就是为了让这个丫头服软。也只有这个丫头服软了、变乖了,道门才能够放心地用他。
这是道令和贾玖之间的拉锯战,也是道门对这个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传人的琢磨。
欧冶骓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现在求见师长,会打乱师长琢磨彤云流这位师妹的步调。
心中存了事儿,也让欧冶骓越烦躁。
烦躁的欧冶骓看到颜洌坐在自己的打铁炉边儿上却不说话也不走人,这口气就越不好了:“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欧冶骓其实很想说:是走还是留,一个字。
可是道门的教养让他无法对自己的同门说出这样近乎无理的话。
颜洌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问欧冶骓:“师兄可知道莫问师兄为何已经多年没有回玉清山了吗?”
莫问也是道魁的弟子,而且还是道魁最为得意的弟子。在诸多银衣道子候补中。莫问的修行仅次于断风尘,而处理各种事情的能力,却只差无尘子一线。可以说,在贾玖上山之前。道魁身边最得用的弟子便是他了。
欧冶骓道:“不是说,道魁有事吩咐莫问师兄去做吗?可是这事情十分难办?”
颜洌道:“那师兄可知道,当初彤云流师妹置办了几个纺织作坊,都是放在紫霞观的?”
欧冶骓道:“知道。不是说,当初彤云流打北面带回来许多战利品。需要人手清理,加上兵乱的关系,导致无数孤儿流离失所。因此诸位师长才让莫问下山主持大局吗?”
颜洌道:“实际上,那些孤儿若是男子、年纪也仅差一线虚报名字,还是有机会参军、混上一口吃食的。问题是那些女孩子,还有年龄和个子都不够的孩童,军队里面可不会要女人和孩子。若是没有人拉他们一把,他们说不得就要沦落到那种地方去了。”
欧冶骓一震,道:“你该不会说,莫问师兄就是为了这事儿下山的吧?紫霞观每年不是都会收养孤儿么?即便是数目多一些。横竖彤云流弄来了那么多肉食,也够养活他们了。”
颜洌道:“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师兄应该还记得这句话吧?”
“怎么了?”
颜洌道:“当初,彤云流师妹就是这样恳求诸位师长的。也正是因为他的坚持,加上他说了,一应开销都由他来支付,这才说服诸位师长,以最大的力量收留这些孤儿。”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贾玖恳求,道门也不可能对这些流民说多多益善。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道门一样也收留流民。但是,依旧有不少孩童沦为乞丐、小偷、盗贼,依旧有不少女孩,因为生活无着而沦落风尘。更有无数的老弱,会因为没有堪堪果腹的食物而死于饥寒交迫。
那一年,因为兵乱之故,京畿一带的孤儿特别多。如果不是贾玖一再恳求,如果不是贾玖拿出了那么多狼尸,也许道门也不会选择放开了手。尽可能地收留那些流民。
欧冶骓道:“我知道。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罢?”
颜冽道:“是的。但是彤云流预料到了收拾完那些皮毛、狼肉、马肉羊肉、牛肉之后,那些人还是会因为失去生计而衣食无着,所以,彤云流在北面置办庄子的时候,也让莫问师兄代为采买了许多田地,专门用来种植苜蓿等牧草。甚至还出钱向附近的百姓搜购牧草。”
“收购牧草?师妹这是要养马吗?不对,你说过了,要给百姓们找个生计。难道是养羊?”
颜洌道:“不止是羊,还有兔子,而且还是长毛兔。”
颜洌曾经被借调过去给莫问打下手,曾经亲眼见过那些被关在笼子里面、长毛长得飞快、下崽子也一样下得贼多的兔子。
那些兔子,若是老了,就成了那些女人、老人、孩子的口粮,而那些兔毛,经过梳毛、清洗、纺织、染色之后,就成了一卷卷光鲜亮丽的毛线,有的就直接卖掉,有的则经过女人们的巧手之后,变成了华丽的毯子、衣物,再被销往各地。
后来北面的庄子弄起来了,这纺织作坊里面又多了羊毛,生产出来的东西就更多了。
因为纺织作坊里面需要女工,因此附近好几个县,那些农家生了女婴之后,不再选择把女婴溺死,而是等女婴略大一点,大约岁的时候,就送进作坊里面做工。一个月少说也能够拿二三十个铜板。这还是最简单的梳毛工的工钱。
从来没有跟紫霞观的那段日子那样,让颜洌切实地体会到,人命的轻微。一百个铜板,只是一百个铜板,就能够挽回一条命。
人命如草芥,是何等沉重的五个字。
欧冶骓道:“那些庄子一直养着那么多人?”
颜洌道:“是。而且。周围的百姓们都拼了命地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甚至还十分感激彤云流,认为彤云流十分厚道,给的工钱也是附近几个县里面给得最高的。还不用入匠户。”
欧冶骓道:“果然如此。”
“师兄?”
欧冶骓道:“我虽然痴迷于铸造,不过,若是不算好本钱,若是不把手里的东西盘活,我也没有那么多东西折腾。你可知道。这铸剑谷一年进出有多少钱粮吗?”
颜洌摇了摇头。
欧冶骓道:“你也是个万事不上心的。这一点,你跟于子清几个一样,都没有彤云流机灵。彤云流不过是在我这里打了个转儿,回头就把我这里堆积着的废料拿走了。可是我这里另外一堆一模一样的废料,转头就卖了两千万两银子。如今,这邢料每年还在为铸剑谷带来收益。”
颜洌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师、师兄,你说什么?”
欧冶骓道:“是师兄,不是师师兄。”
颜洌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你说……”
欧冶骓道:“你没有听错。如果没有彤云流的那一下,我那些石头恐怕也就只有继续堆在那里的份儿。可彤云流闹腾了一场,京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我这里有这种石头。为了赶工期,那些弄不到太湖石、或者是想早一日修好首别墅、或者是想剩一点开销的人家,都到我这里定石头。这些为了快人一步,甚至还在这铸剑谷前竞价。彤云流虽然从我这里白拿了一批石头,却为我带来了两千万两银子的收益,还为我开了一条财路,让我能够有更多的钱财去采买矿石。论来钱的本事,这玉清山上。彤云流认了第二,怕是没有人敢认第一。”
颜洌终于反应过来了:“所以,师兄要为彤云流请愿?”
欧冶骓烦躁地扒了扒头,道:“这才是我想说的。诸位师长从来就是宽仁的。哪怕是我们弄错了什么事情,师长也会尽力教导指正。可是彤云流的性子,着实执拗,加上他年纪又轻,又会来事儿,这样的人。教导起来本来就不容易。就怕道令是有意琢磨彤云流,若是上头真的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我再去为彤云流说话,怕是会犯了忌讳。”
欧冶骓终于把话挑明白了:“师弟会来我这里,想来也是为了彤云流的事儿吧?若是换了别的事儿,愚兄倒是能够跟师弟走一趟。可彤云流的事儿不行。就跟这锰钢的事儿一样,我最多也只能将结果回禀诸位师长,求情的话,我却是不会说的。”
颜洌道:“可是师兄方才还说……”
欧冶骓道:“彤云流认在悔过岩,这本手札还不是一样到了我的手里?我不要别的,只要彤云流跟现在这样,能够公开他的手札就成。”
颜洌很想说,这跟替彤云流求情又有什么两样。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口。颜洌当然知道,在这当口,将事情的结果报告给诸位师长,的确会加重贾玖这边的砝码。可是不报告给诸位师长也不行。
当然,如果是欧冶骓一个人去,那就是报告结果,如果两个人去,就有求情的嫌疑了。
颜洌很快就下了决定:“快到辰时了。我去厨房拿食盒。师兄先去复命。若是时间赶得巧,你我再一起上悔过岩好了。”
欧冶骓对这个决定并没有异议。
颜洌以为,欧冶骓会在清风涧耽搁一会儿,可没想到,他才拿到食盒,就看见欧冶骓来了。
颜洌十分惊讶欧冶骓的度。
反倒是欧冶骓,坦荡荡地走到颜洌面前,道:“诸位师长有命,让我们问出彤云流口中那个让布匹价格下降一半的法子。”
颜洌差一点没拿稳手里的食盒:“师兄,你说,彤云流会乖乖照办么?”
欧冶骓道:“如果换了我,我一定不会轻易地交出筹码。”
颜洌道:“可是,那是彤云流。”
师兄弟俩对视了好一会儿,只得再度往悔过岩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颜洌和欧冶骓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他们的目的,而贾玖则很干脆地又拿出了一本手札。
“这上面便是最新的纺纱机。可以用水力推动,也可以用火力推动。每个部件的尺寸都有注明,最后几页是组装图。这种纺纱机其实用铁铸会更耐用一点。不过,如果只是为了验证,还是用木头比较合算。这里面有几个部件是需要用铁铸件的。我都已经标记出来了。”
对于贾玖的大方,无论是颜洌还是欧冶骓都有些想不通。
“师妹,这纺纱机若是真的这么好,就这么给我,真的好吗?”
贾玖答道:“对于我来说,东西交给你们,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见颜洌和欧冶骓不明白,贾玖便解释道:“因为道门每年的开销很大,所以上头对财源自然就看得紧。若是手札上的纺纱机这么有用,上头一定会命令欧冶师兄先打造一架出来看看。凭借我以往的信誉,就是最后道门不感兴趣,也会有人感兴趣的。据我所知,太上皇和当今万岁在得知那几座纺织作坊之后,可是跟国师打了几回饥荒了。”
欧冶骓道:“所以,师长们让我给师妹送饭就已经落入师妹的算计之中了。”
贾玖答道:“这玉清山上,能够出入悔过岩而不致于受伤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个人罢了。即便欧冶师兄有事,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将来还是会轮到欧冶师兄的。所以,我不急。”
但是有人会急。
欧冶骓这才想起来,贾玖的耐性可是一等一的好。他可以为了麻痹某些人而龟缩在内宅八年,那么,今天他宅在悔过岩也不算什么大事。
欧冶骓甚至可以想象到,当道令看见贾玖悠闲自在地窝在悔过岩上练功、根本就不认为这个对自己的惩罚之后,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神色。(
第22节 使节
欧冶骓这一走,又是两个月,这两个月内,也只有颜洌和于子清两个定时来给贾玖送饭,而道令、道魁、国师等几位师长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
于子清跟贾玖的交情一般般,反倒是颜洌,每次来悔过岩的时候,都会跟贾玖说上好一阵子话,有的时候是谈论山下的新闻,有的时候则是印证武学和对道藏的理解。
对于欧冶骓拿着贾玖的手札如痴如醉甚至忘记给贾玖送饭一事,颜洌甚至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反而是贾玖,对欧冶骓这种态度十分理解,甚至一再表示出了期待。
贾玖相信,只要有人看到那六十只纱锭的环锭式纺纱机,就会知道这种机器的威力。
世家也好,道门也罢,绝对拒绝不了这种机器背后的财富。
贾玖上了悔过岩一事,渐渐地传扬开来。
玉清山上不止银衣道子和银衣道子候补,还有相当数目的道童和道者,也不是每一个都拥有足够的修养。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畏惧与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两脉,尤其是银衣道子一脉的压力,不敢宣之于口,到了后来,有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位金衣道子候补又犯了什么事儿啦?让上头如此着恼!这都关在悔过岩多久了,也不见下来。别人犯了错,在悔过岩呆上七七四十九天就已经很多很多了,可这位彤云流,眼看着就要呆满一百天了,也不见上头有什么表示,就连几位银衣道子候补也说不出什么。他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呀?”
若是贾玖真的犯了错,只怕还好些。可实际上。贾玖在明面儿上还真的没有犯过错。即便他曾经算计过道门,可那到底也只是一个不成形也没有付诸实施的计划,就是知道的人,也仅限于有限的几个人。
正是因为贾玖明面儿上没有过错,所以下面怎么说的都有,当然,对贾玖同情的人也不在少数。
虽然没有人为此而质疑道令的决定。但是。这种言论还是让道令生了很久的闷气。更让道令愤怒的是,碎岛使节居然在这个时候上门了。
瞪着眼前这个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道令就想起在那场战争中捐躯的师兄弟们。这脾气越发不好了:“不请自来,这也是你们碎岛的礼节?”
碎岛前王傅道:“抱歉,因为玉清山一再婉拒我们的拜访,在下不得不失礼了。还请主人海涵。”
道令没好气地道:“若是贫道不海涵呢?”
碎岛前王傅明显地一呆,他的助手、碎岛副使道:“想不到天朝泱泱大国。居然容不下我们这些小国的使节……”
道令没好气地道:“第一,贫道不是玉清山的主人,更代表不了天朝怏怏大国。你若是想找朝廷的代表,请去宫城。第二。你碎岛若是只能说是小国,那么,曾经在主场上还只能跟你们打个平手。甚至还略逊你们一筹的大齐,就越发弱小了。天朝二字。我们可当不起。”
碎岛副使立刻道:“哦?看起来,阁下也不能为道门做主喽?那么,不知道吾等应该求见何人?或者说,在下应该如何求见,你们道门才能够正视鄙国使节团的造访?”
道令上下看了一眼这位带着明显的公子哥儿气息的男子,看得对方十分不自在,甚至变了颜色之后,喊出了“看什么看”这种相当没有礼貌的话,方才道:“显然,贫道的涵养比阁下好许多。贫道与贵使节团正使说话,阁下突然插嘴,此其一。其二,贫道容许阁下唧唧歪歪到现在,此其二。”
道令不理会因为自己这几句话而懊恼不已的副使,转头对碎岛前王傅道:“天生重耳,虽然目盲却不用他人协助就能够行动自由。你应该是棘岛这一代的玄觉罢?”
碎岛使节、前王傅棘岛玄觉正色道:“我碎岛之事几乎不会外传。阁下知道在下的身份,想来是贾县主告知阁下的吧?”
道令道:“看来是贫道说对了。”
棘岛玄觉道:“的确。能够从梦境之中得知我碎岛之事。可见贾县主已经得到了我碎岛传承。如此,你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一句话,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够让贾县主重归碎岛?”
道令哼了一声:“棘岛玄觉,难道在你的眼里,彤云流是物件不成?需要用来让的?对了,你们碎岛贱女,也从来不把女人当人看,所以,彤云流在你们的眼里,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可惜的是,彤云流是我道门弟子不假,但是他在道门具有相当的自由。他若是不想跟你们走,谁都勉强不了他。”
哪怕对贾玖有许多不满,可在外人面前,道令依旧十分维护贾玖,也分外讨厌碎岛之人谈起贾玖的态度,就好像是提起一只杯子、一块石头一样,让人格外不舒服。
棘岛玄觉道:“哪怕你们将毫无过错的他禁足于悔过岩那种地方?”
道令答道:“你以为贫道会跟你争执彤云流到底有没有错?棘岛玄觉,你实在是太小看道门,也小看了彤云流。这孩子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自律。他可是在发现悔过岩对他的修行有好处之后,主动提及在悔过岩修行的。”
棘岛玄觉道:“既然贾县主没有过错,那么,又何必一步都不出悔过岩,又何必劳烦银衣道子候补们帮忙送饭?”
道令道:“那是自然。彤云流是在闭关,又不是寻常的修行,他一步都不出悔过岩又有什么奇怪的?至于银衣道子候补们轮流给彤云流送饭,那是悔过岩一般人上不去,而他们师兄妹更是多年的情谊。如今师妹闭关,做师兄的多照应一下小师妹又有什么稀奇?不是人人都跟你们碎岛的男人一样,看见自己的亲妹妹无辜被处死,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道令也是有脾气的。棘岛玄觉字字句句都在挑拨,他又何尝不会使用离间计?
虽然道令对贾玖很有意见。但是,道令从来就没有质疑过贾玖的身份。在道令的心中,哪怕贾玖有那么个出身,哪怕贾玖有那样疯狂的计划,可贾玖终究还是道门中的一员。既然贾玖是道门的一份子,那么身为道令,他就有这个义务保护贾玖。为这个晚辈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好比说。碎岛。
好比说,碎岛使节团。
道令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长着一张仁厚温和的脸。
道令已经不年轻了。在他漫长的生命中。道令也见过好些跟棘岛玄觉类似的人。这种人,很有主见没有错,很多时候很老实甚至可以说傻白甜也没有错,可也就是这种人。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格外讲究原则。
道令很清楚。眼下是碎岛需要贾玖,所以这个男人才会如此客气,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前来拜访,对贾玖极尽礼遇之事。可若是一旦发现碎岛不需要贾玖。那个时候碎岛王树殿要求拿贾玖祭树,这个男人也会任由王树殿行事。
哪怕贾玖是他求回去的。
一句话,这个男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以碎岛的利益为基准的。跟他的个人情感并没有多少关系。偏偏是这样的男人,在很多时候却是很可怕的。因为他的心中基本没有温情。
道令忍不住嘀咕道:“根本就是一个男版的彤云流。不。应该说,彤云流那个该死的性子还真是像极了这个男人。难道这种性格是碎岛之人与生俱来的吗?”
大齐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君王不像话,臣子带头造反也是常有的事儿。前朝就有个皇帝胡闹得太厉害,所以被臣下扯下了皇位,才又了后面的拨乱反正和文定中兴。就连本朝,那位老义忠亲王就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才被臣子弹劾,才有了后面废立的事儿。
就是因为这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所以道令才对贾玖算计道门一事感到如此不可思议。
因为在道令的印象里,臣子不满意君王可以选择不理会君王的招贤令,儿子不满父亲的作为可以选择成为父亲的政敌,但是,从来没有人会跟自己的恩师站到对立面去。
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偏偏贾玖选择为了苍生,居然一度想要算计道门、想要把道门连根拔起。
道令嘀咕道:“这种愚忠的思想,还真是眼熟。”
凭借着灵敏的耳觉,棘岛玄觉其实已经听清楚了道令的自言自语。不过,他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道长是否对在下有意见?”
道令立刻道:“没错。阁下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请回罢。”
棘岛玄觉答道:“道长,在下见到道长的第一句话便是,希望能够再见贾县主一面。在下可不会就这么回去。道长就真的不为在下传话吗?”
道令道:“贫道已经说过了,彤云流在闭关。闭关!最是忌讳被人打扰。你不在乎彤云流,老道还担心他被人打扰以致于走火入魔呢。”
棘岛玄觉笑道:“可惜,在下的耳觉告诉在下,贾县主这次闭关可没到这个地步。”
道令道:“闭关到底如何,这是道门的内务,与阁下无关。”
道令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强硬。
棘岛玄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的副使道:“真的是因为内务的关系,还是因为贾县主身上的东西还没有被你们榨干?!”
道令勃然大怒:“放肆,既然阁下没有诚意,看来我们就不用谈了。
道令原本以为这个男人是个忠厚老实的,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在话语中设下陷阱,而且这个陷阱还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设下的,还是边上这个副使开的口。
道令虽然不是玉清山上的人,可是他奉命全权处理贾玖的事情,甚至还为此暂时离开了中清山常驻玉清山。可以说,若是单论在道门中的身份和地位,道令比道魁只高不低。
跟道令这样的身份,忍着血海深仇跟碎岛使节对话,本来就已经代表了道门的诚意。结果,碎岛副使不但连连插话不说,还在言语之中设下陷阱。
道令若是不计较,就好似被对方说中了一般。可若是计较,一来对方的身份低,白白地让道令自降身份,也降低了道门在对方面前的底气,二来,也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反正是争辩是错,不争也是错。道令干脆就不谈了。
道令看得明白,对方就是想要贾玖跟他们会碎岛去。贾玖若是不想跟他们回去,他们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无用;贾玖若是想跟他们回去,就是他百般阻拦也无用。
既然谈或者不谈,对于道门都没有多大影响,道令又何必浪费时间,拿自己的面子给对方踩。
道令拂袖而去。
那位碎岛副使还不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砸了,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这个老道还真是讨厌。他们都不好好对那个贾县主,还在这里掰掰掰。还有那个贾玖,也不是有脑子的,这里的人都这么对他了,还在这里死赖着。贱女就是贱女。”
棘岛玄觉道:“够了,不要说了。”
那副使道:“太傅,不,太宫大人,不是我多嘴,而是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而且还是因为一个贱女。”
棘岛玄觉道:“那人不是贱女。别忘记了,他种活了王树枝。即便他将来不会登上王位,他也是王树殿的祭祀。”
“可是……”
“没有可是。”棘岛玄觉打断了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碎岛为了贱女这个陋习,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是时候改变了。你也不要忘记了,碎岛的树,还需要救治。”
那副使这才想起来,一下子脸色惨白。
不过,这时候,棘岛玄觉已经顾不上他了。
棘岛玄觉已经发动了自己能力,开始追踪道令的行踪,打算确认贾玖的位置,来个夜访悔过岩。(。)
第23节 宽容
拂袖而去的道令还真是越想越是火大。
虽然清修多年,可道令依旧是道门少有的火爆脾气。不过,哪怕是脾气再火爆,道令却不致于在外人面前受了气回头拿自家子弟撒气。
棘岛玄觉以为道令会去悔过岩,却没有想到,道令根本就没有往悔过岩方向去,而是直接去了清风涧。
清风涧里,道魁正在抚琴,听见道令怒气冲冲的脚步,这琴音一顿,出现了一缕杂音。
道令哼了一声道:“既然心烦意乱,就不要糟蹋这大圣遗音。”
道魁连忙站起来行礼:“道令。”
道令道:“怕我又去找彤云流的麻烦?”
道魁道:“您不是这种人。”
道令哼了一声,道:“你如此心浮气躁,所为何事?”
道魁道:“彤云流手札上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已经做出来了。”
“结果如何?”
“正如彤云流所说。只要建在河流边上,依靠水力,就能够日夜不息地纺纱织布。而且,纺织出来的纱锭、布匹匀净细腻,也只比织造府上贡的布料略差一点。寻常百姓,等闲不可能有这样的手艺。”
“当真?”
“是。了凡道老已经组织人手实验过好几次了。正如彤云流说的那样,纱锭也好布匹也罢,出来得又快又好。百姓人家,哪怕是再勤快的妇人,三天能成五匹已经是很了不得。可有了这机子,莫要说三日五匹,就是一日五匹也不在话下,而且质量还要略胜一筹。恐怕此物一出,天下百姓就少了两项贴补家用的活计了。”
跟耧车一样,不是这纺纱机和织布机不好,而是这纺纱机和织布机太好了,好得叫人害怕,也好得叫人不敢用。
如果道魁是寻常人家的家主,有了这样的利器在手。道魁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可道魁毕竟是道魁。他要为全局作考量。若是这东西成了害民之物,道魁绝对会将之束之高阁。
道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道门的确缺钱,但是,如果解决的办法会损害到百姓的利益。道令宁可道门继续缺钱。
道令来来去去绕了几个圈子,忽然道:“你认为,若是我道门不用,这几样东西最后被束之高阁的可能性有多少?”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彤云流执意将之推行开来。长乐公主一定会帮忙。林家,这次的盐肥,林家怕是承担了不小的压力。若是有别的东西让他们将烫手山芋脱手还不用损害到家族的利益,怕是林家那几个孩子不会拒绝。另外,就是各世家……”
道魁很清楚,这些世家之所以能够在五胡乱华的乱世中坚持了三百年,他们倚仗的,除了让人敬佩的世家精神和不屈的意志之外,还有财力。
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光靠血肉之躯。是不可能抵挡得住异族的铁蹄的。
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哪怕是道门不想用,世家依旧会用。不是世家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对百姓民生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而是世家众多,并且,大多数世家的规模和影响力还没有达到道门这个程度而已。
道令想了想,道:“彤云流这丫头从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这种问题,他不会看不到。”
道魁无奈。
道魁可以自豪地说,哪怕是知道这纺纱机和织布机能够带来极大的好处,他们道门也有这个实力约束门下。不为这巨大的利益而动摇;作为千年世家的嫡系子弟,道魁也可以说,他的家族卢家,以及跟卢家一个等级的大世家也有这个魄力抵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
但是。那些中等世家却未必能够抵挡得住如此诱惑。中等世家不比那些小世家,完全有这个实力在添置新式纺纱机织布机之后,再搭建起足够大的工房。而一旦有了这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这些中等世家就有了相当的财力,有了足够的财力,这些中等世家就有这个底气向大世家发起挑战。
道魁并不能保证每一个中等世家都能够抵挡住如此巨大的诱惑。而在面对来自下方的威胁的时候。大世家也不会放松,他们也不可能白白地看着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到最后,哪怕是那些大世家们就是明知道这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会对百姓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他们一样会争取将这新式的机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那个时候,哪怕是卢家是道魁的本家,哪怕现在卢家对道魁十分客气,在家族的命运面前,若是道魁妨碍了卢家的未来,若是道魁导致了卢家的地位受损,一样会招来卢家的怨恨。
所以,在卢家的地位可能因此下降的情况下,道魁影响不了卢家。
又或者,现在在玉清山上作客的卢家家主,如果知道了这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威力,哪怕是赔上性命,卢家家主也会闯一次悔过岩。
现在道令这样说,道魁也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俗家后辈为了家族的未来而闯悔过岩导致日后缠绵病榻甚至是送了性命了。
为了天下,也为了百姓生计,道令终于退了一步,结束了对贾玖的禁闭。换而言之,贾玖不用终日呆在悔过岩了。当然,如果贾玖自己愿意留在悔过岩练功,道令也不会干涉。
得到赦令的贾玖来到清风涧的时候,面对的,依旧是是臭着脸的道令。
道令看着来到自己面前,依旧无悲无喜的贾玖,不知道为何,心中就是有气。
道令道:“彤云流,你可知道,本座为何结束你的禁闭。”
贾玖答道:“不知。”
道令十分火大:“你在将东西交给欧冶騅的时候,难道就不曾预料到这一点吗?”
贾玖答道:“回道令的话,弟子只希望,这纺纱机和织布机能够遍布天下,那个时候,天下就会因为这两种机器而注意到锰钢的作用,冶炼之术也会因此得到发展。至于弟子,对于弟子而言。悔过岩乃是修炼九阳天诀的好地方,因此,在弟子的心中,您将弟子禁足悔过岩并非是对弟子的惩罚。而是对弟子的赏识。”
道令听说,更气了。
可是怒火之后,道令不得不承认,这个彤云流,无论是福缘也好、心性也罢。都是上上之选。
如果福缘不够,当然不会发现悔过岩对修炼九阳天诀有极大的好处;若非心性可嘉,只怕早就忙着怨天怨地,哪里会珍惜时间,沉下心来,好好修炼?
听见贾玖这么说,再想想贾玖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道令心中的怒火倒是消退了几分。
“你既然如此说,那么,日后也不要忘了勤加修炼。另外。”道令话锋一转,道:“你可知道那新式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对天下的影响?”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道令的意思是,这两种机器,将来会走耧车的命运?”
“是。”
贾玖道:“耧车之所以会被淘汰,一来是因为粮种的不停改良,使得百姓不需要耕种五六百亩土地就能够养活一家人,二来则是因为高门大户对土地的高过了对人力的需求。但是,织布机和纺纱机却不同。”
“哦?说来听听。”
贾玖答道:“其一,织布机也好。纺纱机也罢,哪怕他再度被改良,也不过是能够加工一些常规的布匹绸缎。像雀金裘、凫靥裘这种需要用鸟雀的羽毛混纺的名贵织物,还是只有老工艺才能够做得出来。换而言之。百姓人家不再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寻常布料上,多织些贵重的织物,反而更能够贴补家里。”
道令听了,点了点头,道“继续。”
贾玖道:“海外对我华夏的瓷器、丝绸、茶叶十分追捧,哪怕是几个大钱一斤的粗茶。放到海外,也能够卖出金子的价钱,还供不应求。但是,哪怕我中原在海外贸易上进项不菲,可是得到好处的,只有少数权贵人家。而这些人家,得到了金子银子和珠宝香料,也多是藏在库房里面。百姓并没有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道令心中一动,道:“你想说什么?”
贾玖答道:“其实,弟子知道,海外许多地方,粮食都可以一年三熟,有的地方,根本就是由着粮食白白地腐烂在地里。我们大齐缺少铜矿,所以劣币横行,不法商人更是从中作梗、铸造私币,更是让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其实,我们大齐的货船满船满船地出去之后,也可以带回海外的粮食和各种矿产。”
道令道:“这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朝堂之上,大多数人已经蒙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听不到百姓的苦难。有些事情,朝廷不愿意做,我们道门却可以做。当然,看到好处,世家也可以做。当世家看到海外贸易的巨大好处的时候,他们会将目光从土地上转移开来。这对于缓解土地兼并和天下靖平是有好处的。”
“要想让世家将目光从土地上移开可不容易。”
“是啊。其实,本来在推行海外贸易的同时,弟子曾经想过改革税制和钱法的。可惜……”
可惜自己不是男子,无法踏入朝堂。
可惜如今的君王并非明君,即便对方知道自己的能耐,也只会将自己局限于后宫。
所以,要做到某些事情,就需要绕道。
道令道:“你在利用道门。”
贾玖答道:“道令这么说也可以。其实弟子更喜欢说,弟子为道门带来的新的机遇和挑战。”
道令看着贾玖,见眼前这个弟子依旧神色不变,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早就有了通盘的计划。”
“是的。”贾玖也知道,这会儿自己最好是全盘交代,方才又可能争取到足够的支持,当下便道:“其实,弟子还为之设计了全新的铁船,负载上万斤……”
道令怒道:“胡闹!即便是铁船能够浮在水面上,可除了洋流,又要如何行驶?更重要的是,寻常的铆钉又如何能够防水?若是你说的是焊接,那你也应该知道,经过焊接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承受得住海水的常年腐蚀。”
若是防水的工艺不过关,那就等着沉船吧。
道令觉得,贾玖根本就是在消遣自己。
道魁连忙求情道:“道令,晚辈认为,有些事情,不切实经历过,那是不成的。不如,让彤云流试试何妨?”
道令怒道:“用人命去实验吗?”
贾玖答道:“弟子可以先在江河中实验。如今各地都需要用盐肥,用水路运输显然要更快捷……”
道令道:“然后船只出事,两岸的百姓顺便也中盐肥之毒,对吗?”
贾玖见道令神色不对,只得闭了嘴。
道令很生气。
贾玖不敢顶嘴。他知道,这会儿他若是多嘴了,只怕道令会更加生气。
反而是道魁,他想了想,道:“京畿每年都要从江南采买粮食。运盐肥也许不成,运送粮食倒是不妨的。道令,海外贸易若是获利不多,那么,金陵那边的海船就不会那么多了。现在这些番邦之人看到我大齐强大,也许只敢做生意。若是将来中原乱起来了,也难保他们不会做别的打算。毕竟,他们的船已经到了我大齐的家门口了。有些事,早一步打算也是好的。铁船即便有再多的不好,至少,钢铁的防御力要胜过木头。”
道令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御敌于千里之外吗?”
“是。”
道令在草亭里面转悠了两圈之后,方道:“罢了。既然如此,就让彤云流去铸剑谷。让欧冶騅好好地盯着他。另外,彤云流能够调用的资源,不得超过金衣道子一脉的三分之一。”
贾玖原以为道令会对铁船嗤之以鼻,他不得不另外想办法实施自己的大航海计划,却没有想到最后道令还是让步了,还给了他一定的资源。
贾玖真心实意地给道令和道魁磕了头,这才起身离开。。
第24节 人生
欧冶骓看到贾玖的第一句话便是:“师妹,你现在就开始制铁船吗?”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铁船沉重,寻常的风帆根本就无法让他在江海上自由航行。再者,如今盐铁官营,若是现在就拿出铁船,朝廷怕是又有理由找我们了。因此,在动力问题解决之前,我不打算着手铁船之事。”
“动力?”欧冶骓只听明白了一半,但是他大概猜得出来,大约是跟风帆差不多功用的东西。
“师妹可是有腹稿了?”
贾玖又砸出一本小册子,道:“我们先弄个小的出来看看。这是图纸。不过……”
“不过什么?”
贾玖答道:“我们需要一间干净的新作坊。”
“干净的?新作坊?”
欧冶骓傻眼了。
打铁炉哪有不脏的?尘土砂石不是常态吗?没有尘土没有砂石,那还是打铁炉吗?
贾玖用下巴示意道:“从后面翻。”
欧冶骓将后面的要求打开来一看,气笑了:“师妹,就是百姓人家的饭桌子也没有这么干净吧?你看看你这上面写的,要大块大块的瓷砖,还要玻璃窗户,甚至每旬要彻底打扫两次!必须纤尘不染。这还是打铁的地儿吗?”
欧冶骓在铸剑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一点儿灰尘都没有的打铁炉。在他的心目中,打铁炉就应该是边上堆着大量的矿石、风中扬着火星和灰尘的地方。
贾玖道:“别蠢了,这气缸上若是多了那么一点灰尘,最后制成的发动机就会有瑕疵,用不了几下就会炸,飞起的铁片足够把人的脑袋削成两半!”
“那有了这新作坊,就能够制成你说那个,发动机了吗?”
“怎么可能?有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我们现在只能从基础开始做起,比方说做出一根合格的轴承。”
贾玖跟欧冶骓两个就这样窝在了铸剑谷。
欧冶骓认为贾玖的那些要求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可贾玖却十分坚持,认为干净的环境是安全生产的首要条件。为了这样那样、零零碎碎的各种事情。两个人没少吵架,可即便是两个人吵得厉害,可许多事情还是按照贾玖的要求做了。
因为明明是一样的结构,欧冶骓做好的轴承。转起来就是没有贾玖拿出来的那么顺溜。偏偏贾玖还坚持,只有能够转上一刻钟的轴承才是合格品!
两个人就这样耗在了铸剑谷里。
然后,不知不觉间,铸剑谷里就多了一座窗明几净的铸造房,不知不觉间。欧冶骓跟贾玖一样,每次出入铸造房都会更衣、换上专门的衣裳。
刚开始的时候,诸位银衣道子候补都不觉得,后来渐渐传出话儿来,说贾玖也不过是换了一个禁闭的地方而已。
对此,道令从来就不解释,而贾玖窝在铸剑谷,每天弄得灰头土脸的,更是没空听别人唧唧歪歪。
长乐公主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来到玉清山的。
再度相见的两个人都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
长乐公主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原本就大。如今一瘦,就越发大了,加上长乐公主如今的精气神儿,更是渗人。
而贾玖则变得又黑又瘦。哪怕是在跟长乐公主见面之前,贾玖已经好好梳洗过了,可是他手上的老茧却实实在在地泄露了他这段日子的艰辛。
贾玖看见长乐公主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伸出了手,为长乐公主把脉。
长乐公主幽幽地道:“这世上,也许也只有你会担心我的身体了。”
贾玖皱了皱眉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长乐公主摇摇头。道:“我还能怎么样?还不就是那样。倒是你,如今倒是精神了许多,不像过去那么萎靡。”
贾玖道:“不许转移话题。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长乐公主静静地看着贾玖盯着自己的双眼。眼睛里忽然滚下了泪珠儿。长乐公主手忙脚乱地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珠子,道:“我没事。”
贾玖道:“如果没有事情,你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
贾玖道:“我信你。如果你骗我,那是我错信了人,与你无关。”
长乐公主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可就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看不上别的人。”
贾玖皱了皱眉头。道:“有人逼你嫁人?”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是。父皇让我在吴妃和周妃的娘家子侄辈中挑一个合意的。”
贾玖道:“太上皇就没有表示?”
“如果皇祖父有表示,我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皇后娘娘呢?”
长乐公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后没有亲兄弟,跟娘家也不亲。他只要自己的两个儿子好就成了,对于我嫁给谁,他都不在意。”
“可是,你若是嫁到了吴家,或者是周家,那吴妃或者是周妃的势力就会大增……”
长乐公主摇了摇头道:“你大约不知道,两位皇兄之前被父皇找到了过错,都被禁足了。”
贾玖心中一跳,有些不敢置信:“两位殿下都被禁足了?”
“是。”
“皇后娘娘可有什么表示没?”
“母后的脾气,你我还不知道。他不躲着偷着乐就好了。”
贾玖道:“若是皇后娘娘真的这么做了,或者宫里的人都认为皇后娘娘这么做了,那皇后娘娘的位置怕是要不稳当了。”
长乐公主一愣,道:“玖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母后可是生了两个皇子呢!”
贾玖道:“可是上面两位王爷一旦被禁了足,诸位皇子之中,就以这两位嫡皇子为长了,更何况他们又占着一个嫡字,岂不是比那些庶出的皇子更名正言顺一点?只怕这两位王爷一出事儿,万岁的眼光就要落在这两位嫡皇子的头上了。”
贾玖就差一点明说,皇帝怕是要怀疑皇后和他的两个儿子惦记着自己|屁|股下的椅子了。
长乐公主想了想,道:“可不是。不过。母后是个执拗的,怕是听不进去别人的劝。”
贾玖道:“恐怕不是皇后娘娘听不得人劝,而是根本就没有人提醒他。”
长乐公主一愣,才要反驳。却又想起自己的确没有跟皇后娘娘开诚布公过,不免又是一顿。
这样的事情,在宫里很少有人会明着说。就连长乐公主自己也很清楚,他那位父皇跟太上皇争权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大权独揽过。所以。当今皇帝对自己手里的权力尤为看重,哪怕是嫡皇子和皇后,若是犯了忌讳,失宠也是眨眼之间的事儿。
可惜的是,这种事情,在宫里是不能明着说的。
长乐公主原本以为,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婚事漠不关心是因为他想要转移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今看来,恐怕这位皇后娘娘的思想还没有这个深度。
想到这里,长乐公主倒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皇后娘娘的脑子再度进水了。那么自己也许还有机会。
看见长乐公主轻松了下来,贾玖终于再度开口:“除了这个,你特地上玉清山,甚至要求在玉清山上小住,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
长乐公主迟疑了一下,道:“纺纱机。”
“什么?”
长乐公主道:“你设计了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的事儿,父皇已经知道了。父皇希望我把这新式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弄到手。”
贾玖道:“可以。你在玉清山上住几天,我把图纸画给你。”
长乐公主傻眼了:“你真的就这么给我?”
“怎么,你不要?”
“要,当然要。”长乐公主道。“有了这个,我想让父皇改变主意就容易许多。对了,这个图纸,你会不会给林家。”
贾玖答道:“你放心。若是林家想弄新式的纺纱机和织布机,也必须跟道门买。”
“真的?那你给道门的机器也是这样的?”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
长乐公主道:“你就不怕朝廷得了图纸之后,也卖这种机器吗?”
贾玖答道:“哪怕是一样的图纸,我能保证自己做出来的一定比朝廷做出来的好。哪怕是朝廷把这种机器卖得满天下都是,对我。对道门也不会有丝毫地损伤。而且,朝廷大量制造新式纺纱机、织布机,未尝不是我心中所愿。”
长乐公主愣了愣,笑了:“说的也是。你就是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这个自信,你就不是你了。”
长乐公主既然不愿意说,贾玖当然不会勉强。
接下来的日子,长乐公主跟贾玖就好似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长乐公主来贾家小住的时候,贾玖用什么态度对待长乐公主的,在玉清山上,贾玖依旧是用什么态度对待长乐公主。
可是,长乐公主却是一天比一天地沉默。等长乐公主离开的时候,一直窝在铸剑谷的欧冶骓冒了出来。
“你可知道长乐公主出来所为何事?”
贾玖答道:“若是我家里出事,只怕是家里先将讣闻送到山上,让我赶回家奔丧。所以,不可能是我家里的事情。而跟长乐公主有关,还能够让长乐公主跑来玉清山的,无非是盐肥而已。”
“你就不担心?”
欧冶骓没有否认。
贾玖答道:“那你说说看,朝廷做了些什么?”
欧冶骓道:“朝廷已经将几位公主手里的盐肥作坊都收为国有,就连林家也迫于朝廷的压力,将相关产业上交了。”
“朝廷可给了什么补偿没有?”
“有。林如海已经被追封为国公。林家三个男丁,都得了爵位。”
“还有吗?”
“朝廷不停地生产盐肥,但是,超过一半被卖掉了宋国和晋国,其余的,朝廷虽然说囤积了起来,可实际上,都被下面的臣子卖掉了。”
“那么,盐价可有下降?”
“有。盐价已经下降了一半。”
“那就好。”
“你就不问那些官员的所作所为?也不问世家在里面做了多少事情?”
贾玖看了欧冶骓一眼,道:“这是诸位师长需要考虑的事情。我跟那些官员不熟,跟世家更加不熟。”
欧冶骓道:“我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动容。”
贾玖答道:“有。如果我的家人出了事情,我会方寸大乱。如果朝廷做了危害百姓甚至会造成上万百姓死亡或者伤残的蠢事,我也会坐不住。”
欧冶骓道:“朝廷将盐肥完全拿捏在手里,你就一句话都没有吗?你就不怕他们乱用盐肥,最后给土地造成极大的危害?”
贾玖答道:“盐肥的确能够促进粮食增产,但是,真正能够让土地长期循环发展的,还是老办法。盐肥,终究不过是补充而已。若是用得太多,或者为了图省事而只用盐肥……”
“会怎么样?”
“土地会越来越贫瘠,最后,都变成沙子。”
“什么!”欧冶骓道:“既然是这种害人的东西,你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弄,是吗?”贾玖淡淡地看了欧冶骓一眼,道:“这就是人。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爱惜,用健康和生命换取金钱,老了拼命保养,哪怕是千金万金,哪怕是多活一刻也是好的。这盐肥也是如此。我弄盐肥,不过是因为我需要几样东西。有了这几样东西,要想烧掉碎岛的玄舸就不成问题。”
“你要烧掉碎岛玄舸?”
“是。”
“为什么?”
话一出口,欧冶骓就知道自己问了傻话。
这些年,大齐一直都出于碎岛的阴影之下。大齐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碎岛之人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把大齐化成一片火海。所以,碎岛之人是高傲的,而大齐之人在碎岛使节团的任何一个成员面前,都无法抬起头来。
欧冶骓自认,换了自己,自己也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家国被人威胁,更不会愿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想到从此之后不用再受碎岛的闲气,欧冶骓也轻松了许多。
他忽然反应过来,道:“不对,你说了‘几样东西’,难道你手里有不止一样可以烧掉碎岛玄舸的利器?”
贾玖答道:“是。”
“只造一样不好吗?”
贾玖道:“我喜欢露一手藏一手。”(。
第25节 中二
当碎岛玄舸再度轰鸣着从天上飞过的时候,就是道令也变了脸色,更不要说皇帝和太上皇。
虽然说之前碎岛每隔半年就会动一次碎岛玄舸,但是这次却是不一样的。道令知道,这一次是碎岛针对道门的一次施压。
不仅是直接用碎岛玄舸来施压,也间接地让大齐皇室恐慌,借由大齐皇室的手来对道门施压。
所以,当皇帝铁青着脸坐在金銮殿上问话,当太上皇将怀里的美人掀翻在地的时候,道令阴沉着脸,站在玉清山最高处,望着天上的玄舸,站了很久很久。
贾玖跟欧冶騅两个虽然窝在铸剑谷里,可天上的轰鸣声,他们也听到了。欧冶騅停下了手里的东西,道:“这次的碎岛玄舸不寻常。”
见贾玖没有理会,欧冶騅便道:“师妹,你就什么都不说吗?”
贾玖道:“威吓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欧冶騅道:“可是这次不一样啊。道令可是刚刚下了碎岛使节的脸呢。”
贾玖答道:“碎岛也只有这种手段罢了。”
“你就不怕他来真的?”
贾玖道:“这碎岛玄舸,也只有装满火药、架上床弩、全副武装地飞在半天,才是威慑力最强的时候。也就是说,除非碎岛真心决定开战,否则,他们也就只能如此而已。”
欧冶騅道:“真是的。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怎么做了?”
想来,此刻佛门一定在背后偷着乐,等着道门掉下来了,他们好顶了道门的位置。儒家也许喜忧参半。若是道门拿碎岛没有办法,不止大齐皇室对道门的信任度会下降。就连宋国皇室对道门的信任度也会下降。如果处理得不好,道门的威信会大幅下滑。甚至,甚至道门在大齐和大宋两国的国教地位都会遭到威胁。
这可不是小事。
欧冶騅可以猜到,碎岛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小师妹彤云流贾玖。但是,欧冶騅也很清楚,就是因为碎岛这么做了。道门才更加不会交出贾玖。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先河。那么,日后的麻烦事儿会越来越多,将来胆敢找道门麻烦的事儿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一个不小心,整个道门都会受到严重的冲击。
因此,见贾玖这副平淡的样子,欧冶騅再度问道:“师妹。你就不担心碎岛提出要我们交出你吗?”
贾玖答道:“不可能。诸位师长不会这么做的。师兄若是有空想这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想想如何完成分配到你的手里的事儿吧。”
欧冶騅听了就来气:“这些日子。我们都做了多少个轴承了?你还是不满意!你到底想怎样?这些东西,哪里值得花费这么多心思?!”
“当然值得。”贾玖答道,“要想将火药、火油送到碎岛玄舸的高度,就需要特殊的东西。不过。碎岛玄舸十分灵活,加上白磷弹十分危险,因此。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误伤,对运载白磷弹的火箭的要求就更加严格了。你有空担心碎岛的人会不会真想下定决心打仗。还不如想办法毁掉他们的玄舸才是正经。”
欧冶騅道:“师妹,你的传承记忆里面就没有碎岛玄舸的制造方法吗?”
贾玖答道:“就是我的记忆里面有这玩意儿,我们也造不了。他们的玄舸能够浮在天上,那是因为他们用的材料是碎岛的特产,我们大齐根本就没有这种玩意儿。我手里的这种发动机,的确能够将几千斤的东西送上天,但是,要向碎岛玄舸一样轻松地浮在天上,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欧冶騅忽然道:“真的吗?发动机能够把几千斤的东西送上天?那岂不是说,如果成功了,我们就能够跟碎岛在天上开战?”
贾玖道:“别蠢了。我们现在做的东西叫做蒸汽发动机,而要跟碎岛展开空战,需要的却是燃油发动机。这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这里面的差距若是想说明白,足够写成两摞比你还高的书!你现在连我要求的轴承都做不好,别说是符合航天标准的燃油发动机了,就是蒸汽机也够呛。”
欧冶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师妹,你老是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准备着跟碎岛干一架了?”
贾玖答道:“没错。”
“你从八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是。”
“按照你一惯的做法,你应该不会只有这一个目标吧?”
贾玖道:“是。”
“其他目的呢?”
贾玖盯着欧冶騅道:“是你自己想问我的吗?”
欧冶騅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急切了一点。
他抬头看了看贾玖。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个人都窝在铸剑谷,一起干活,或者有争执,却是因为对铸造的理解有差异罢了,却不是因为有矛盾。也就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让欧冶騅对贾玖的性子有些了解。
欧冶騅见贾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道:“师妹不是知道的吗?即便我自己不问,诸位师长还是会要求我问的。我能够到今天才开口,已经算是好的了。”
“诸位师长不相信我?”
欧冶騅道:“当年安远卫之战之后,诸位师长就担心过,师妹会不会因为煞气而走火入魔。”
“然后呢?”
“师妹没有事情,诸位师长有的安了心,但是,道魁和国师几个却是更加担心了。道魁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若是师妹当时被煞气缠身,若是直接发泄出来还好,若是发泄不出来反而一直压抑着,只怕会出大事。”
贾玖耸了耸肩,道:“安心,我不过是中二了而已。”
“中。中二?”
欧冶騅突然发现,这位师妹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了。
“师妹,请问什么是中二?”
贾玖答道:“就是,大约十来岁的孩子,刚刚学了一点本事,就认为自己很厉害。上蹿下跳地表现。希望大人能够注意到他,希望得到大人平等的对待。大约是这个样子。大概只有家庭富足、不愁温饱,同时环境也很宽松、很受长辈宠爱的孩子才会发作。若是一直为生活奔波的孩子。怕是没有这个闲心中二的。”
“可是师妹二十岁了啊。”
话一出口,欧冶騅就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啊。”贾玖道,“因为我在家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中二。也只有上了玉清山。感觉自己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所以中二了。”
“听师妹这么一说。能够中二似乎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贾玖道:“是啊。也许过三十年,我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蠢,也许再过六十年,想起现在的事情。我会会心一笑。不过,我现在就是想这么做,而且。感觉还相当好。能够中二,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欧冶騅忽然想起来。自己大约十四五岁的时候,也做过两件蠢事,他甚至还知道颜洌的几件黑历史。
不够,这会儿他也没空计较这些。
欧冶騅道:“师妹还没说,当初你是如何计划的呢。”
贾玖答道:“其实很简单。当时的我,虽然受了道门大恩,但是我心中认定的,也只有朝廷而已。在当时的我看来,大齐有四个敌人,一个是外戎,包括狄人等蛮族,也包括晋国宋国在内的敌国;一个是碎岛;一个是道门;最后一个则是世家。”
“师妹吧碎岛单独列了出来?”
贾玖道:“是的。晋国也好,宋国也罢,抑或是那些蛮族,用寻常的刀剑就可以与之一战,可碎岛不行。有碎岛玄舸在,战斗的方式就必须改变。”
“然后呢?师妹是打算如何做的?”欧冶騅道,“师妹能告诉我吗?或者说,师妹不想说。”
贾玖答道:“其实,有些已经展现在师兄的面前了,只是师兄没有看到而已。”
“什么?”
贾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欧冶騅也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方才道:“就以盐肥为例,可以说,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盐肥?难道说,师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朝廷终有一日会将之据为己有?”
“不,”贾玖道,“应该说,我知道朝廷当时拿不出来那么多钱粮来弄这个,所以鼓动了林家也说服了父亲,再穿针引线,让道门也出了大量的钱粮,终于把盐肥弄了起来。而按照我最初的计划,盐肥最后还是要被朝廷掌握在手里的。或者说,盐肥被朝廷掌握在手里,才是正式的开始。而在此之前,不过是前奏而已。”
“盐肥被朝廷掌握在手里才是正式的开始?什么意思?”
“别把盐肥想得那么好,盐肥的确能够让粮食高产,但是,那是饮鸩止渴。盐肥是鸩酒,长期使用,对土地只会有害。”
“盐肥对土地有害?”
贾玖道:“对。长期使用盐肥的害处用很多,最直接的,土地会板结、沙化。”
“这,这是真的吗?”
贾玖道:“其实,我准备的杀器可不止盐肥,还有我们正在做的这个。”
欧冶騅看着贾玖手里摆弄的轴承,道:“这个?这个有什么问题?”
贾玖道:“别小看了这东西。这个虽然不起眼,但是,纺纱机上要用到,织布机上也要用到,甚至,我还准备了播种机、收割机,统统都会用到。你能够想象道,只要一二十个人,就能够种植上万亩地的景象吗?”
“一二十个人种植上万亩地?”
贾玖道:“是的。”
“你是在说谎吗?”
贾玖道:“你可以想象一下。”
欧冶騅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佃户们就要倒霉了。”
贾玖答道:“是的,这就是我的目的。用很便宜的价格,将盐肥和耕种的器械卖给邻国,无论对方是高官还是高门大户。这些人家一旦用惯了这些东西,就会离不开。也因为耕种变得更方便了,所以,这些人家对佃户的需求就会下降得十分厉害,对土地的需求就会急速上升。”
“土地兼并会加剧。”欧冶騅打了个冷战,“越来越多的百姓会失去土地,火流离失所。”
贾玖道:“对。这个时候,只要稍稍地煽风点火,这些国家就会乱起来。那个时候,就是我大齐出兵的时候了。”
欧冶騅道:“所以,无论是晋国还是宋国,会因为盐肥陷入内乱。”
“对。”
“那么碎岛呢?”
贾玖道:“盐肥从来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是整套盐肥工艺中某些副产品。这些东西,在结合我们正在做的东西,可以跟碎岛玄舸抗衡。这是我知道的、除了一样制造碎岛玄舸之外唯一的办法。”
“这个你说过了。道门和世家呢?”
贾玖答道:“我也说过了,盐肥被掌握在朝廷的手里,只要朝廷是不是地漏一点出来,只要手段足够高明,就能够跟钓青蛙一样,把世家牢牢地掌握在手里。那个时候,世家将再也不能跟朝廷叫板,相反,世家只能唯皇家的马首是瞻。”
欧冶騅道:“那百姓呢?你说了,盐肥会伤害土地,你就不怕百姓用了盐肥,导致大齐的土地也受到灾害吗?”
贾玖答道:“只要抬高盐肥的价钱,让百姓买不起就可以了。百姓买不起,当然就只能乖乖地用老办法。而且,朝廷从盐肥买卖上得到的收益,也可以用各种办法补贴百姓,减少百姓身上的赋税。那个时候,哪怕百姓用不上盐肥,只要身上的赋税减了,一样会对朝廷感恩戴德。朝廷会得到民心。”
“但是道门的威望会下降。”欧冶騅道,“我想,我明白了。”
贾玖道:“师兄明白什么了?”
“你用来对付道门的手段。”
贾玖道:“不。我想师兄并不明白,把道门连根拔起这句话的含义。”
“把道门连根拔起?”欧冶騅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贾玖道,“也就是说,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将再无道门。”(。)
第26节 火枪
欧冶骓吓傻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铸造房的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只见断风尘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一把拽住了贾玖的衣领,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把道门连根拔起的意思就是,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道门。”
“有胆子你再说一次!”
“把道门连根拔起的意思就是,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道门。”
“你!”
断风尘扬起拳头,就想揍贾玖,却被无尘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无尘子虽然制止了断风尘对贾玖的殴打,可他的脸色一样不好。制止断风尘也不是因为贾玖是女子。而是因为贾玖还是道门弟子,因为这里并非演武场。
“彤云流,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玖道:“师妹见过大师兄。原来师兄已经回来了。”
无尘子道:“不要转移话题。”
贾玖笑道:“那么,师兄想从我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呢?或者说,师兄认为我应该说些什么?”
断风尘见贾玖还有脸站在这里巧言令色,越发生气,反倒是无尘子,拦在了断风尘身前,抢在断风尘之前道:“彤云流师妹,愚兄承认,方才我与你断风尘师兄两个不过是刚刚来到铸剑谷,也只听到了这一句。不知道前因后果,的确没有资格质问师妹。因此,愚兄希望师妹为我解惑。”
对于断风尘要想揍自己一事,贾玖并不意外,甚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无尘子居然会忍下怒气要求他解释,如此行为,叫贾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银衣道子候补中的第一人。哪怕没有第一的修为,光这份心性、这份定力,就已经决定了无尘子的未来。
有的人,天资过人,因此修为上升极快,可这样的人,往往心境不稳。很容易出现各种问题。也有的人。天资虽然不能傲视群雄,却也是拔尖儿的,哪怕修为上升的速度不如前者。却因为心境也在稳步提升,所以在遇到关卡的时候反而容易过。
贾玖和断风尘显然都属于前者,而无尘子,毫无疑问。他属于后者。
这里面,贾玖跟断风尘之间又有相当大的区别。至少。此刻的断风尘根本就无法理解贾玖。
看着这两个眼睛里冒着火的师兄,贾玖叹了口气,道:“如此,我便从头说起吧。”
当初。长乐公主和亲一事,对贾玖的影响很大。这件事情勾起了贾玖被尘封的、三世为人中最不堪的那一段记忆。
就长乐公主和亲一事,贾玖作出了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则是,皇帝手里的权力太少了。这才会导致在群臣要求和亲的时候,明明有正当又充分的理由,却始终压不下臣子们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把花朵一样的女儿送了出去。
从这件事情上,贾玖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不是皇帝无能,而是敌人的势力太过庞大。大齐自兵败晋国之后,上将军战死,军方势力一直萎靡不振,而晋国也利用了那场战争,至今每年都在问大齐要金银珠宝、要钱粮财帛。这些财货,已经成为大齐百姓肩上的负担,也成了一点一点勒死大齐的绳索。所以,晋国乃是大齐第一个敌人。
宋国跟大齐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战事,可宋齐两国毕竟是邻国,摩擦不断。
当然,还有草原上已经被贾玖砍得差不多的蛮族。
这些,都是大齐的敌人。
大齐再外有敌人,在内,也有不安定的因素。就好比说,道门。
道门的手里掌握着大量的田地。按照大齐的规矩,祭田和道观、寺庙附属的田地只需要完很轻的税。但是国家运转需要大量的钱财。每每朝廷要兴修水利、要支付军饷却无钱的时候,贾玖就会忍不住想起道门。
然后是世家。曾经,这片土地被异族统治了三百余年,也是世家,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将华夏传承了下来。这是世家的功劳,贾玖从来不会否认这一点。但是,这三百年的时光,也养成了世家对朝廷听调不听宣的习惯。
很多时候,朝廷的政令只能在京畿范围之内进行,出了京畿,各地百姓就不会理会朝廷政令,反而只听当地的一些大家大族。
不是因为朝廷的官员不够好,也不是因为朝廷了政令有问题,实在是因为当地的百姓只把大家宗族当成自己人。
而官员和朝廷政令,一来是百姓读书识字的少,就是城门上挂了告示,大多数百姓也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此其一。其二,自然是因为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一个官员一套,百姓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弄清楚每个官儿喜欢的套路和行事风格?因此,百姓也只会听从当地乡绅的话。因为大家乡里乡亲的,就是在集市上看到,还有几分脸熟,还能够搭上几句话,若是有什么事情,开个口,对方说不定心情好就帮了。
可谁能保证朝廷的官员都是这么和蔼可亲的?
又有几个官员是能够为百姓考虑,还能够确确实实地将百姓所需落到实处的?
那些土财主们也许是争到了民心,还威胁不到朝廷的政令法规,可那些世家呢?那些在异族的铁蹄下坚持了三百年的世家呢?
所以,贾玖认为,朝廷要一统天下,当今皇帝要成为天下共主、让万朝来贺,那么,敌人,或者说,需要跨越的障碍有四个:邻国、道门、世家和刚刚出现在贾玖的视线之中的碎岛。
无尘子道:“师妹天资聪慧,那么,应该知道,若是权力没有了制约,那将是一场灾难。”
贾玖答道:“是的。现在的我承认这一点,但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因此,我设了一个局。以天下苍生为饵。将整个天下都算计其中的局。”
在这个计划中,盐肥是饵,也是工具。而新型的耕种方式,则是另一个工具,引诱世家和邻国落入瞉中的工具。
农耕社会,粮食永远是最有利的武器。而对粮食生产会有极大影响的东西,只要现世。就一定会引起争夺。
贾玖让自己沉沦在内宅争斗之中。就好像自己就跟普通的内宅女人一样,只局限于内宅了一亩三分地。
如此整整八年。
一开始都对贾玖的行为保持着怀疑态度的人都开始相信贾玖已经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凡夫俗子的时候,贾玖依旧没有摘下自己的面具。直到盐肥真正现世,直到贾家事了,直到贾玖上了玉清山。
无尘子道:“按照师妹的设想,道门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贾玖道:“其实。我已经做了几样武器,师兄可愿意赏鉴一番?”
“什么东西?”
贾玖道:“我喜欢将之称呼为枪。分长短两种。长的。是燧发枪,由前面灌火药,枪上还可以装刺刀,方便短兵相接时使用。短者。我喜欢称之为驳壳枪。工艺相对简单,零件标准化,可以大规模生产。除了设计上有点小小瑕疵。可是性价比却很高,很适合大规模武装。一个庄稼汉。只要经过三个月的训练,用他伤到修炼十年以上的武者,一点问题都没有。几位师兄要不要试试?”
无尘子道:“愚兄相信师妹的能耐。只是,这跟道门的未来有什么关系?”
贾玖道:“在我原本的算计之中,天下还会有道士,但是,道门将不再存在于世。道门会分裂。医术高明者,会回到尘世,成为高明的医者,精于铸造又愿意继续精研铸造者,会成为朝廷的技官,继续精研铸造。就连着玉清山,也会成为天下名胜,而不会跟现在这样,有的人就是想来,也会被拒之门外。”
无尘子道:“你打算用多少年达成这个目标?”
“五十年。”贾玖道,“或者说,在我原本的计划里,要与碎岛展开空战,需要五十年时间做准备。至于解决道门、世家,不过是顺带。”
断风尘气笑了:“原来在你的心中,道门还只是顺带?”
贾玖答道:“没错。按照我的计划,就是再寻常的庄稼汉,只要三个月的训练,再带上我为之设计的武器,就能够在瞬间杀死一个修行十年以上的武者。一旦朝廷掌握了这项技术,一旦百姓能够装备这样的武器,将没有人愿意为了武学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武学会没落。往日里被人追捧的武学秘籍,曾经在江湖上引起过腥风血雨的武学秘籍,就是广而告之都未必会有人愿意修行。道门的根基会被动摇。若是这个时候,再有个什么意外,比方说,在跟碎岛之战中,道门再度失去了诸多的高手,那结果,还用我说吗?”
无尘子道:“若是你自己说破,只怕是只有事到临头,道门才会知道你做的事情。”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其实,道门应该感激上苍,因为上苍给了大齐一个不符合我的要求的君王,而这个君王还在背后不止一次算计我,消磨掉了我对他所有的耐心。否则,我也不会上玉清山,更不会将这一切告知诸位师长,以及诸位师兄了。”
无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这样,我就不得不为道门庆幸了。不过,这样好吗?要想一统天下,其中要花费的心力,非同小可,尤其是大齐如今的状况,若是不能摆平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之间的矛盾,别说是一统天下了,就是不被扯后腿就算是好的了。”
贾玖答道:“是啊。我以自己的一生为赌,可惜,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都让我失望得紧。所以,我中二了。如今,我将这些事情都放到诸位师长的眼皮子底下。该如何做,这应该由诸位师长来决定。至于我,正好可以卸下一身重担,做我想做的事情。”
换而言之,之前贾玖为了天下一统这个大局,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现在,他想浪荡一阵子。
至于智商这种事情,他绝对交给道令道魁国师等诸位师长去担当。他自个儿是不管了。
断风尘可不相信贾玖的那些话。
他道:“你说,你做了几样唤作枪的武器。武器呢?”
贾玖笑笑,走进了边上一间小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抱着三只盒子出来了。三只盒子,两大一小,大的分别是燧发枪、警用气枪,小的自然是驳壳枪。
贾玖将使用方法告知了两位师兄之后,又强调道:“两位师兄。这驳壳枪设计有点瑕疵。在使用的时候,枪身必须倾斜着。否则,会子弹壳被打脸。”
断风尘充耳不闻,反而急急地低下头检查,完了,还道:“图纸呢?”
贾玖道:“东西可以交给师兄,至于图纸,我只会当着道魁国师的面,交给道令。”
无尘子道:“彤云流,你可知道,诸位师长对你百般维护,唯有道令,从一开始就对你意见不小。”
贾玖答道:“我知道。我只对事不对人。这三样东西,即便是流落在外,经过多次使用之后,也会磨损。因此,他即便与威胁,威胁却是不大。但是,若是图纸流落在外,就能够根据图纸源源不断地造出这样的武器来。所以,图纸我只会交给玉清山上第一人。而现在,道令才是玉清山上的第一人。”
无尘子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道:“如此,我明白了。”
无尘子和断风尘带着这三只盒子走了,欧冶骓这才挨挨蹭蹭地走过来。
“师妹,你什么时候有做了那么三个玩意儿出来?我连看都没看过,你就给了无尘子和断风尘师兄。”
贾玖答道:“如果你能够作出合格的轴承,我早就让师兄你开始试着着手制作燧发枪了。谁让师兄这么不争气呢?”
欧冶骓懊悔不已,见贾玖转身欲走,连忙过去抓住了贾玖的衣袖:“师妹请稍等。那个轴承,愚兄会尽快完成。不过,那三种枪,师妹是否能让愚兄过过眼?”(。)
第27节 关注
作为一个铸剑师,虽然对枪械什么的完全不了解,可是好奇心依旧催促着欧冶騅磨了贾玖整整一天,甚至连贾玖回到屋子里,准备打坐休息的时候,欧冶騅也在门口等着。
贾玖被磨得没办法,在欧冶騅再三保证下,将自己用来备份的另外一把驳壳枪和几样零件交给了欧冶騅。
拿着这些东西,欧冶騅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屋子,也没有回铸造房,而是来到了清风涧。哪怕是月上中天,哪怕是夜深人静,可道令、道魁、国师、燕翩跹几个都在,道令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红印子。
看到道令脸上的红印子,欧冶騅就想起了贾玖的话。
显然,道令亲自试验了那把驳壳枪的威力,因为操作不当,所以被误伤到了。
欧冶騅对着道令的脸发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道令是何许人也?如何不会发现欧冶騅在偷偷地观察他。
道令的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道魁第一时间开口道:“如何?彤云流可说了什么没有?什么是零件标准化?”
欧冶騅道:“回师叔的话,彤云流说过,这几样枪械,每一种都是用许多零件构成。每种零件的寿命都不一样。零件标准化之后,不需要将整枝枪械都丢掉,只要将坏掉的零件换成新的即可。”
道魁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几样东西。
欧冶騅回忆了一下贾玖给他做的示范,拿起了面前的驳壳枪。欧冶騅先对着草亭外的石头试了一枪,确认这把枪眼下的确可用之后,有飞快地将手里的枪拆成了一堆零件。
欧冶騅挑出了几个零件,然后从另外一堆零件中找出几个合用的。一点一点地组装了起来。欧冶騅的记忆非常好,他记得之前贾玖给他演示的时候,每一个零件在组装时候的顺序,方才拆卸的时候,每一个零件的顺序更是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能够成为银衣道子候补,这点记忆力自然是有的。
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是。欧冶騅确确实实一次就将驳壳枪组装好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组装——组装好后。欧冶騅甚至还再度试了一枪,证明了新组装成的驳壳枪也是可以使用的。
看到这个结果,无论是道魁还是国师都皱起了眉头。
道令在迟疑了一瞬之后。站了起来,接过了欧冶騅手里的驳壳枪。不过,他大概觉得斜着射击比较难以掌控,所以他将驳壳枪竖了起来。并且在欧冶騅开口之前,按下了扳机。
一按下。道令就觉得不对。
欧冶騅按下扳机之时,那向后抛飞的子弹壳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
道令身形一动,堪堪闪过了往他的脸上飞来的子弹壳。
如果当时不是道令闪得快,也许他的脸上就要被这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迹了。
道令看了看那块岩石上留下的弹痕。再看了看手里的驳壳枪,转头问欧冶騅:“这个东西,制造简单么?”
欧冶騅答道:“用彤云流的说法。若是一个人做,哪怕是他自己。要完成其中的一把,也需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道令道:“可是,彤云流入铸剑谷的时间并不长。”
欧冶騅道:“彤云流说过,若是用了其他的工具,做一件跟做十件所需要的时间相差并不是很多。彤云流甚至还说,只要材料足够、器械足够,用流水线的方式,哪怕是只有一百人,三个月之内想要一万之数也是容易的。”
道令一愣,继而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之前彤云流还对无尘子和断风尘两个说过,这个东西,就是最寻常的庄稼汉,经过三个月的训练之后,也会使用自如。”
“是。”
道令沉默了一会儿,道:“事关重大,我需要回禀太上府。至于要不要上报上清山,则需要两位府尊来决定。”又道:“欧冶騅,彤云流既然能够对你坦诚,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吩咐了。”
欧冶騅唱了个道喏,应承了下来。
道令都被吓住了,更何况是欧冶騅。
战场之上,枪林箭雨是何等的可怕,欧冶騅十分清楚。而比起枪林箭雨,这名为子弹的玩意儿更小更隐蔽也更不容易防范。面对枪林箭雨,靠肉眼就能够分辨。可子弹呢?
在场之人没有笨蛋。
欧冶騅甚至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把贾玖肚子里面有关这些枪械的知识全部弄到手。
因为他是银衣道子候补。
事实上,贾玖在面对欧冶騅的追问的时候,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师兄,我原本还以为,在我第一向你演示驳壳枪的威力的时候,你就会问我的。”
欧冶騅张了张嘴,最后出口的话变成了:“我能说,我当时被吓住了吗?”
贾玖眨了眨眼睛,决定还是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他道:“我之前就说过了,铸造房必须保持干净。这是必须的。因为干净、没有粉尘的铸造房,才能够保证铸件不会因为粉尘而出现瑕疵。也只有没有瑕疵的铸件,才能够加工成标准的零件。也只有标准化的零件,才能够保证满足每一个需要他们的位置的要求。如果零件出现问题,枪支出现哑火还是小事,若是伤害了自己人,或者是伤害到了使用者本身,那就是大事了。”
欧冶騅道:“那么,那往后飞、差一点就砸到道令脸上的子弹壳呢?”
贾玖答道:“我早就说过了,那驳壳枪的设计有瑕疵。”
“那你还做。”
“因为他是符合当下需求、性价比最高的手枪了。若是想要修改设计,且不说那工作量,就是那翻了两倍还不止的成本,就足够我摇头了。我对战争的要求的第一个要求,从来就是省钱!大齐的朝廷在军械和军饷上可不大方!”
欧冶騅定定地看着贾玖道:“所以。这个东西,还是为了朝廷准备的,是吗?”
贾玖答道:“是的。当我在家里,在窗下画着图纸的时候,我对朝廷,对那把椅子上的人还抱着幻想。可事实却是,我的脸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那你还将之做出来。”
贾玖道:“对。我只是。不想辜负了自己的一番心血。”
欧冶騅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欧冶騅道:“那么,你可知道,若是这些东西妨碍了道门。他们的下场终究是会被束之高阁。就连你,这个创造者,也会被禁足。”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很清楚。我会的这些东西,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破坏力。也知道他们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被砸为粉碎。就像盐肥一样,一旦被人参透其中的奥妙,或者说。有人联合抵制,用不了多久,这整套工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我。甚至也很可能为之殉葬。所以我才说,我中二了嘛。明知道自己做的很可能是不对的。明知道自己很可能因此而赔上性命,可我依旧愿意赌一把。”
欧冶騅浑身一颤。
他忽然明白了中二的含义。
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欧冶騅是迷惘的。
第二次听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欧冶騅是包容的。
而现在,欧冶騅的心中只有沉重。
与其说这个师妹在中二,还不如说他是在理智地发疯、清醒地入魔。
如此沉重的现实,欧冶騅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师妹为什么还能够笑得出来。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没有办法避免吗?”
贾玖道:“这不是避免不避免的问题。就跟耧车一样,耧车的消失,伴随着的可是残酷的土地兼并和因为土地兼并而导致死于饥饿的无数条人命。我最初设计这个的时候,除了一统天下的愿望之外,还抱持着让失去土地的百姓找到养家糊口的生计的目的。同样的一亩地,用来耕种,也许只要一两个人就够了。可若是建成了作坊,那少说也能够为几十个人提供工作的机会。当然,如果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自然是无法换回足够的食物,也不可能养活工匠和工匠的家人。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战争来钱更快呢?发动战争,若是输了也就罢了,最多也不过是亡国而已——土地兼并若是持续下去,大齐迟早是要亡国的——可是,如果战争胜利了,大大小小的权贵、世家们就会因为放在面前的大量的土地,而消弭争端一致对外,而百姓,也会因为作坊里面大量的枪械被出售,而得以换取到足够的食物。自始至终,不是我鼓动天下大乱,而是如今的大齐,需要一场战争,来缓解国内的各种矛盾。纵观史书,那些遇到危机,就向他国的国家转嫁的也不再少数,相反,因为对敌人的仁慈而导致自己亡国的国家也不再少数。我是大齐人,我没有这么多的力气去同情别人。”
贾玖从来就是一个战争贩子,他也从来不会否认这一点。
“所以说,大齐需要战争,而你也准备好了面对世人,包括道门对你的责问。是这样吗?”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贾玖连忙转身,却看见太上府两位府尊都站在他的身后,而更远一点的地方,站着道令、道魁、国师和燕翩跹几个。
地限道者道:“彤云流,你可知道,若是抱持着这种心态,你很可能因此而心魔缠身,从此修为不得寸进。”
贾玖回了一礼,道:“是,弟子知道,但是弟子不悔。”
地限道者道:“那么,你可想过,若是老道出于爱护之心,对你所制之物进行封杀,你会如何?”
贾玖答道:“回府尊的话,即便是道门封杀了某些东西,但是,种子已经种下。只要有种子,哪怕是弟子身死,某些东西,还是会生根发芽的。”
“哦?说来听听。”
“就以盐肥为例,”贾玖坦然道,“弟子曾经说过,弟子要的两样东西,弟子已经得到了。可事实上,盐肥给这个天下带来的变化却绝不止于此。盐肥对土地会有极大的伤害,可这种伤害需要展现出来的时间却是漫长的,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普通人的寿命才多长?但是二十年的时间,足够那些官员们换上两代,也许第一代的官员还能够做到谨慎,就跟我大齐当初的盐政一样,可继任的官员呢?盐政的糜烂和嗜血,可是有目共睹。当看到盐肥能够带来不下盐政的利润,您以为那些官员们会坐得住?还是说,道门有这个能耐针对整个盐政系统的贪婪和?”
天极道者也忍不住道:“你把人心都算计了?”
贾玖答道:“不是弟子算计了人心,而是从一开始,弟子就知道,大齐的官场并不透明。如今已经不是前朝,真正品德正直的人,是不可能活着离开官场的。而如今朝廷上的那些忠臣,其实比奸臣更加奸滑也更加残忍阴毒。而跟这样的官场相抗衡,道门需要绝对的财力,也需要更多的底牌。”
“你是认为,道门的底牌还不够?”
“与其说道门的底牌不够,还不如说现在道门的筹码,差不多已经被人看在眼里了。被人看在眼里的底牌,那还是底牌吗?”
天极道者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老道差一点就被你说服了。”
贾玖道:“弟子对道门的了解有限,得出的结论难免有偏差。”
天极道者道:“那么,老道是否可以认为,你在为这些枪械的未来求情?”
贾玖摇了摇头,道:“并不是这些枪械,而是用来加工这些枪械的机械。”
“嗯?”
好吧,贾玖让道门意外的次数太多了,以致于他再度否定了天极道者对他的猜测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没有露出意外的表示。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甚至不止一位银衣道子候补都在心里道:这位师妹为了保住他的那些机械,可谓是煞费苦心。(。)
第28节 来客
贾玖的铸造房和各种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成品半成品,让道门高层看傻了眼,也乱了诸位道者的心。
至少,太上府两位府尊回中清山之后,并没有直接回道镇,而是直接去上清山请示先天诸道了。
事关道门的存在,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隐瞒。
接下来的日子,道门表面上一如往常,可内里之事,也只有道门高层的人知道。
只是,表面的光风霁月之下,知道的人的心里都绷得紧紧的,倒是忘记了道门眼下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卢家家主卢澈。
道门跟儒门交好,跟世家的关系也相当不错,道门中有不少人就出身世家,好比说道魁在出家之前便是卢家嫡系子弟。因此,卢家家主在玉清山上小住也不算什么。问题是,即便是小住,作为客人,卢澈有自己的小院子,还有活动范围。
道门外松内紧,自然对有些事情有些放松,而卢澈本来就是冲着纺纱机和织布机来的,即便道门有意隔绝他跟贾玖的接触,呆在玉清山上这么久,卢澈还是知道了贾玖的所在。
不是悔过岩真的是太好了。
虽然说,为了家族,卢澈不会介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能够留得有用身也是一件好事。
用了一点小手段,卢澈坐在了贾玖的铸造房的正厅里面。
这间屋子与其说是正厅,还不如是休息室。这里是贾玖和欧冶騅吃饭的地方。也是他们两个待客的地方,说不上多大,也说不上多么温馨惬意。除了这间屋子正好位于铸造房的中间,除了这间屋子的后面设置了两个独立的更衣间。
因为贾玖对铸造房的独特要求,即便是负责送饭的道童,也只能在这间屋子里止步。大多数时候,道童们会直接将食盒留下,以致于贾玖跟欧冶騅两个不得不吃冷饭冷菜也就成了常有的事儿。
欧冶騅不止一次说过,要在这间屋子里设个茶炉子。或者是将饭菜放在打铁炉边上热一热,都被贾玖拒绝了。贾玖只肯同意用内功热饭,要不就直接吃已经变冷的食物。但是,将食物带进铸造房,绝对不可以,设茶炉子。更不可以。
所以。卢澈一个人没茶没水、口干舌燥地在这休息室里面坐了大半天,这才看到出来的贾玖和欧冶騅,一点都不奇怪。
对于一个人在这铸造房枯坐了大半天一事,卢澈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反倒是在看到贾玖的时候,卢澈瞪大了他的眼睛,甚至还眨了好几下。
不怪卢澈如此反应,实在是贾玖的模样跟卢澈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按照卢澈。不应该说这个世界的人惯有的观念,铁匠或者是长时间泡在打铁炉跟前的人。应该是满身尘土,头发微微一晃,就能够明显地看到头发里细小的砂石直往下掉,脸上也应该是脏兮兮的,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可出现在卢澈跟前的贾玖身上干干净净的。那身金色的道袍依旧灿烂夺目,头发依旧整整齐齐,就是搭在边上的靠背椅上的、刚刚解下的围裙和头巾,看上去也是相当干净的。
这样的贾玖,还真的让卢澈糊涂了。
如果打铁房都这么干净,那还是打铁房吗?
贾玖刚刚从铸造房里间出来,冷不丁地看到这正厅里面居然有陌生人,也是愣了一愣。反而是走在后面一路沉思的欧冶騅,见贾玖忽然住了脚,这才抬起了头。
欧冶騅怎么说,也是银衣道子候补中的老资格,当然知道卢家跟道魁的关系,连忙为两位介绍。
卢澈乐呵呵地跟贾玖行了平辈礼,双方分宾主坐下,方才听卢澈道:“在下不止一次听说彤云流道者才惊艳绝,如今一见……”
贾玖道:“如何?是不是很普通?”
卢澈道:“的确,是有些失望。因为道者身上并没有多少尘外孤标之气,反而更像是尘世中人。也许是道者挂心尘世,所以才不能超脱罢。”
贾玖听了忍不住笑来起来:“先生真是太看高我了。”
不得不说,卢澈很会说话。
要知道,这些世家们从来都是很高傲的,就连皇家,他们也不一定放在眼里,跟贾家这种没有规矩、乱了尊卑、丑闻一件接一件的人家,更别想进他们的眼。就连贾玖自己也知道,他的父亲贾赦忙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进入世家的眼,更不要说得到世家对他的评价了。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得到人家负面的评价,也足够贾家自傲了。因为那意味着贾家进入了对方的眼。
卢澈身为千年世家的家主,能够说这样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奉承了。
贾玖道:“我是什么铭牌上的人,我自己很清楚。所以,先生有事,不妨直言。”
卢澈便道:“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我卢家需要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
欧冶騅抢在贾玖之前开口道:“不知道阁下是否已经征得了道魁的同意。”
卢澈一愣,道:“怎么,这种事情,还需要道魁首肯吗?”
根据卢澈的调查,在此之前,贾玖给了外人那么多东西,也给了朝廷不少东西,甚至连《兵甲武经》秘籍都给了朝廷,也不见道门说什么。而卢家也的确需要这两种机器。
作为千年世家,历史告诉卢家,钱粮布帛,这才是硬通货。至于金银财宝,到了灾荒之年,不能吃也不能穿,而盐铁官营,擅自插手其中,只会给家族招灾。所以,哪怕是费事儿一点,卢家也会将钱粮布帛牢牢地拿捏在手里。
而这种新式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就是能够为卢家弄到大量布帛的利器。卢家不可能不注意,卢澈也不可能不上心。
只是根据卢家对贾玖的调查,这个女孩子之前也拿出了不少东西来。无论是给朝廷还是给林家,这个女孩和他的家族几乎没有要什么回报。尤其是那个盐肥,几乎是白给了林家。更不要说献给朝廷的顶级秘籍《兵甲武经》,以及北面那些庄子,根本就是一座座坞堡。这些坞堡首尾相应,构成了新的北疆防线。贾玖为之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拿自己作为筹码。为朝廷担保。对比之下,朝廷几乎没有付出。
在卢澈看来,贾玖虽然出身贾家那种上上下下都长满了富贵眼的人家。却很有些真名士的风范,虽然不在意金钱财货,却也不会跟那些伪名士那样,沽名钓誉、视金钱如粪土。反而十分清楚钱财的能力。并且将之用在合适的地方,以此恩泽苍生。
这样的人,无论是哪个世家子弟都会乐意结交的。
同为世家子弟,卢澈自然明白颜洌在人前人后维护贾玖的原因,就连他自己,在不违大义、在不危害卢家的前提下,卢澈也十分乐意跟贾玖这样的人往来。
只是,在此之前。卢澈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需要先征得道魁的同意。要知道。贾玖动用金衣道子一脉的力量帮助朝廷建立北疆防线的时候,可没有跟道魁商量过,只是得知了自己的权限之后,立刻执行了,就连道魁也是从下面的人的报告里面得知的。
还有林家,贾玖把盐肥工艺白送给林家,也没看见他跟道门商量过啊!若是他事先跟道门商量过,林家哪里可能得到盐肥工艺?这套工艺又怎么可能落入皇家之手?
见卢澈吃惊,贾玖解释道:“之前我在家中,有事只要跟父亲报备过、得到父亲的同意便可。现在我上了玉清山,自然是要先得到诸位师长的同意。”
卢澈头痛了。
道门虽然说是一个门派,却不像卢家,有什么事情,他这个卢家的家主可以有一半的决定权。可道门的权力十分分散,若是跟道门谈判,光扯皮就够费事儿了,更何况其他。
卢澈道:“卢家不需要这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工艺,只需要能够跟道门采买这两种机械而已。我们卢家跟道门交好,本来就有财帛上的往来。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项采买罢了。”
贾玖跟欧冶騅交换了一下意见,方才道:“可是,这种事情也不归我们师兄妹两个管。我记得这种事情,多是大师兄在管着的罢。先生有这个需要,可以直接找大师兄啊。”
卢澈立刻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是心急了。在下听说,这新式的纺纱机和织布机都十分厉害,因此想先睹为快。不知道两位能否让我开个眼?”
贾玖答道:“这倒是不妨。不过,就不知道卢家需要哪种机器?因为动力的不同,纺纱机也好,织布机也罢,这效率和使用方面,都有差异。实际上,目前我这里纺纱机只有三种,织布机只有一种,还有几种,因为体积太大,对操作的要求比较多,因此还只是图纸。”
卢澈先傻眼了。
“这,道者这里的纺纱机有好几种?”
贾玖答道:“是的。就以纺纱机为例,从动力的角度上来说,大致长可以分成脚踏式、水力式和蒸汽式。其中,脚踏式最为简便。先生应该见过织造府用来织云锦的云车吧?”
卢澈点了点头,道:“见过。只不过,那个对匠人的要求很高,又要两个配合默契。就是因为这云车对使用者的要求极高,所以织造府每年出产的云锦的数量也极为有限。”
卢澈很担心,这种纺纱机跟云车一样,对使用者的要求一样很高。
贾玖答道:“这个脚踏式纺纱机不少地方借鉴了云车的构造。不同的是,因为是纺纱机,所以工艺简单,一个人就能够操作,出产也比旧式的纺纱机高。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生产出来的纱略粗。若是用来纺织麻衣麻布倒是不妨的,可若是绸缎或者是比较讲究一点的细布棉布,那恐怕就不合规矩了。”
卢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寻常百姓家用的布匹倒是不用那么讲究。那么,另外两种呢?水力式纺纱机和蒸汽式纺纱机,这个子就比脚踏式纺纱机要大许多。寻常百姓家的茅屋、草房,那是放不下这么大个子的纺纱机的。因此,先生若是想要这两类的纺纱机,就必须先修建专门的作坊。这作坊的大小最少也要跟市井人家的堂屋那么大,像水力式纺纱机还要近水,最好是要在江河边上。如果没有活水,如果水流量不够大,那是不可能带动纺纱机运转的。”
卢澈道:“那蒸汽式呢?”
贾玖答道:“这种纺纱机很高很大,当然,他的效率也是极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他需要的地方极大。说句不好听的,要想放下这么一个大家伙,需要的空间,恐怕不会比金銮殿小多少。”
卢澈一愣,马上道:“如此,那我就不要这蒸汽式的。”
贾玖点了点头,道:“可以。脚踏式的结构简单,你拿回去一架,回头就能仿制出来。就是与我提供的有差异,也不过是使用寿命上的差异罢了。倒是这水力式的,只要先生得到道魁的同意,我会亲自实地考察,确认建造的地点。”
卢澈没有想到,建一座纺纱机还需要实地考察,不免有些迟疑。
贾玖答道:“先生莫怪,这一般的纺纱机,因为是手摇的,随时都可以停下。可一旦用上了水力,那么,机器一旦开启,要想将之停下就是个大问题。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将纺纱工织布工的手给绞了,造成伤残。因此,我不得不小心。”
卢澈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失礼了。那么,在下能看看实物吗?”
贾玖摇摇头,道:“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若是先生早几日过来,我倒是能够让先生进去。只是日前彤云流得了几位师长的告诫,没有师长的允许,彤云流是不能让里面的东西被人看到的。所以,只能对先生说抱歉了。”
卢澈听说,也只得罢了。(。)
第29节 决定
?等卢澈一走,欧冶骓道:“师妹,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可是卢家家主。只要将东西交给他,他就一定会将之发挥至最大的作用。”
贾玖道:“如果可以,我什么都不想交给他。可事实却是,我最后也只会把脚踏式纺纱机送给他。”
“为什么?”
欧冶骓不明白了。
贾玖答道:“因为很简单,不止是羊会吃人,就连兔子也会吃人。”
“什么意思?”
“因为人是逐利的。”
欧冶骓还想再问,可贾玖却已经不想说了。
他花了那么多的点数,这才兑换出这些东西来,可最终的结果,依旧是要束之高阁,贾玖的心情自然不会好。
英国的历史告诉贾玖,羊吃人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成了现实,虽然东方有世家存在,东方的世家无论是操守还是品行,不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只知道享乐的西方贵族可以比拟的。
贾玖不相信的是那些斗升小民。
平民百姓想要过好日子并没有错,而他们想要过上好日子,就需要更多的钱,这更不是百姓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现实。问题是,一旦每个家庭都开始用新式机器纺纱织布,那么,每个家庭花费的时间精力势必会向纺织倾斜。那样一来,百姓家花费在耕种上的时间精力会比过去更少。同样,这会造成原材料,也就是羊毛、兔毛、棉花的价格飞速爬升。而羊毛兔毛棉花的价格爬升,也会导致百姓大规模的养羊、养兔子和种植棉花。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什么事情,那几乎就等于是要饿死全境的百姓的节奏。
除非是有别的粮食来源。
实际上,贾玖也知道,如果大航海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如果能够从海外弄到大量的粮食,那么,推广新式纺纱机织布机还有实际意义。但是,贾玖不想冒险。
贾玖如此对自己说:“也许有人会说。以天朝的地广物博根本就无需担心,也许有人会乐观地估计,只要全力推行大航海计划就没有问题。但是,作为首倡者。我还是坚持,在任何改革之前都必须保守再保守。哪怕是被人骂胆小鬼,哪怕是被人骂缩手缩脚耽误时机也一样。我宁可学缩在家里修书的司马光,也不要做雷厉风行的王安石。司马光虽然保守,可他事实证明。他的轻急用缓政策是最能够保障百姓利益的。王安石虽然雷厉风行,哪怕他的初衷是好的,可他却没有细细地考虑周全,甚至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用一句‘改革总是会遇到问题的’这样的话敷衍了事,结果,最后还是给百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甚至北宋几代君王百余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被糟蹋得一干二净。而他的改革,最后也只是成就了几个贪官污吏和贪官污吏的家族罢了。”
贾玖就是这样的人。他宁可选择自己背负起一切,也不愿意让百姓因为自己不够周全而蒙受损失。
因为他知道。如果需要钱或者是亏损一笔钱,他能够承担得起,也知道如何去弄到一笔钱粮以填补这个窟窿,可对于百姓来说,上面人的一个错误,很有可能导致他们家破人亡。
贾玖知道那些世家们肯定有存粮,若是真的遇到灾荒,这些世家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内拿出钱粮来赈济百姓。但是,贾玖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既然是他勾起了百姓对纺织的热情,那就应该由他来负责承担后果。
将自己本来应该承担的责任。将改革的包袱甩给别人,这不是贾玖的作风。既然作为首倡者,贾玖在改革中得到了一定好处,那么。改革的负面影响,他也一样要背负起来。只要好处不承担后果,那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这是那一世教会贾玖的。
贾玖不会逃避。
欧冶骓负责监视贾玖一事,早就成了道门中公开的秘密,只要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就连贾玖自己也十分清楚。所以。该开口的时候,他还是会开口,除非他心情实在是不好,不想说。
卢澈拜访铸剑谷一事,当天稍晚一点就呈上了道令的书案。同样送到道令的书案上的,还有贾玖跟欧冶骓之间的谈话——不带任何修辞的、完整的对话记录。
道令看到这份记录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给道魁送了个口信:“好好问问彤云流,若是要推行这新式机器,需要事先做好哪些工作。”
就跟卢家一样,道门也需要钱粮布帛。
既然这个新式纺纱机、新式织布机能够带来大量的财富,道门就不可能将这些机器拒之门外。再者,有些东西,就是道门不用,也会有人用。再者,东西是道门出去的,就是道门不用,最后道门还是会背负责任的。
因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将东西掌握在手里,将来也能控制住场面。
这是道令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第二天道魁就跟道令报告了:“彤云流说,如果现在就开始造海船,那么,在新式纺纱机风靡整个天下之前,我们道门就能先一步弄到足够的粮食。而足够的粮食也是保证整个天下安定的前提。”
道令哼了一声,道:“他还是没有忘记他那个大航海计划,是不是?”
道魁道:“道令,彤云流担心的,也正是推行新式机器中最不能避免的问题。百姓愚钝,若是强求,反而不美。道门既然由此能为,自然应该为百姓护航。”
“哼。我又没有说他的担心不对。”
道令虽然不满,却也知道道魁说的在理。斗升小民看中的只有身上衣裳口中食,家里能够解决温饱,手里有点小钱能够让他们在年节的时候喝点小酒,已经是美得不得了了。有些事情,就是百姓看到了,他们也没有这个实力做到。
相反,道门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能力做到。这是上苍赐予道门的,道门也应该担负起这个责任来。
道令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让彤云流将他的铁船计划拿出来吧。如果可以,本座为上报中清山的。”
对于华夏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势力来说。土地是一切的根本。所以,道门在置办田庄的时候,总是格外大方。这也是为什么贾玖在北疆置办那么多庄子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因为贾玖动用的。本来就是道门的钱财,那些庄子,有相当多是挂在道门名下的。就是贾玖每年弄了价值几百万两银子的财货去支持盐肥产业,那也是贾玖从那些庄子上调度的钱粮。
但是,除了田产地产这方面的开支。道门在别的地方的支出向来是卡得很紧的。而贾玖需要开始大航海计划,这里面花费的初始资源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加上道令对贾玖的要求也十分严格,因此,在事先跟中清山报备也就成了必须。
道令不觉得自己跟中清山报备有什么错,贾玖也不认为道令要求自己先拿出相关方案会有什么问题。
计划书什么的,在另外一个世界实在是太常见的东西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有工程计划,谁会给你投资?没有回报,又有哪个会愿意砸钱?
在欧冶骓的欲言又止中,贾玖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整理整齐。交到了他的手中。
道令拿到欧冶骓送来的文件,打开来一看,道:“竟然不是铁船。”
欧冶骓在下面老老实实地道:“师妹说了,铁船工艺不是朝夕能成的。尤其是现在的焊接技术,根本就不过关。因此,师妹在研究了现有的资料之后,提出现有的船只不能造得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龙骨。因为木料的限制导致了龙骨的规格也被限制。师妹提出,可以试着用钢铁制造龙骨。后面是师妹分析出来的各种参数和需要的相关工艺。”
道令不懂造船,但是道门却有自己的船坞,自然也有造船的工匠。
那老匠人听说有人要用钢铁铸造龙骨的时候。勃然大怒:“胡闹!这世界上有谁用铁制造龙骨的?!那么脆的东西,没用几年就完了!这不是要人命是什么?!!!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拿来消遣老子的?!!!”
问话的道童如实地将老匠人的话带了回来。
道令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叫来了欧冶骓:“用钢铁制造龙骨一事。你怎么看?”
欧冶骓道:“回道令,关于铸造一事,弟子也不过是只窥得冰山一角而已。在得到师妹的手札之前,弟子也从来不曾想过,锰石加到一成的时候,会大大增强钢铁的韧性。因此。哪怕弟子从来没有试过,但是弟子相信,彤云流一定能成。”
道令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认为,让彤云流呆在铸剑谷如何?”
欧冶骓想了想,道:“若是道令不想让师妹接手金衣道子一脉,那么,让师妹呆在铸剑谷未尝不是一种选择。师妹,弟子是说,彤云流无论是在铸造还是经营上,都极具天赋。同样,他在武学上的天资也十分令人惊叹。弟子认为,彤云流若是专注于武学一项,他的成就绝对不会低于断风尘师兄。”
在欧冶骓看来,如果不是上头有意压着贾玖,这个小师妹说不得早就成为现任的金衣道子。当然,那个时候他也不可能用师妹两个字来称呼对方,而必须改唤师叔、行弟子礼了。
道令道:“你说错了。在修为上,彤云流已经超过了断风尘。你别忘记了,他已经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
欧冶骓脱口而出:“可是,那次考核不是不作数的吗?”
道令道:“无论是不作数还是禁令,不过是对彤云流的约束而已,并不是说彤云流的修为不如人。”
道令也是玉清山上去的,他也曾经是银衣道子,自然知道银衣道子考核有多难,得到银衣道子考核最高信物又是多么的不容易。因此,哪怕他嘴上说考核不作数,可在心里,他还是承认贾玖的。
道令道:“这个彤云流,明明是金衣道子候补却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也不知道是缘是劫,对于你们这些银衣道子候补来说,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欧冶骓不敢开口。
身为现任的银衣道子候补之一,贾玖这个金衣道子一脉的师妹居然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最高信物,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冲击不小。他喜欢铸剑,一旦站在打铁炉跟前就能够平静下来,所以受到的影响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就是心中起过波澜,也在铸造了几把剑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可欧冶骓却不能保证他那些师兄弟们能够跟他一样,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就调整好心态。
而最让欧冶骓担心的人,便是断风尘。断风尘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对银衣道子考核最高信物更是势在必得。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走火入魔。就连沉迷于铸造的欧冶骓都知道,断风尘受到的刺激绝对不小。
此外,还有无尘子。作为大师兄,无尘子在银衣道子候补上已经卡了许多年了,甚至连普通的银衣道子考核信物都没有拿到。可是年纪轻轻的贾玖却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力,就连欧冶骓也十分担心。
道令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道:“罢了,你跟彤云流两个先试着用钢铁龙骨造一艘船出来吧。先在玉清山脚下的碧波湖试验,若是可以,再驶入江河。至于彤云流说的海船也要提早准备。道门在江南也有船坞,让金陵那边配合一二,先买几艘船用着。先找到粮食最要紧。”
边上的离尘道老听说,皱起了眉头,道:“道令,海外贸易获利颇丰。据说十倍利润是最少的。若是用来寻找粮食是不是不大合适?”
道令看着手里的文件道:“老道不喜欢彤云流,这是事实,但是彤云流有句话,老道却是最为赞赏。”
“什么话?”
“天下万事,民为先。”(。)
第30节 海贼
郑老虎,东海海边的一个渔民,或者也可以说是海盗。他手里有那么杂七杂八的几条船,还有那么几十号兄弟。当然,这都是明面儿上的。实际上,他还有几艘大船,手下还有几百号兄弟在海外某座道上。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老娘舍不得大儿子大孙子,如果不是他老娘离不开故土,他还不一定回老家呢。跟他这种人,差不多也可以说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了,他之所以能够混到今天的地步,一来是因为他还年轻,有的是力气,二来是因为他有几分精明,好几次大事儿他都躲过去了。现在,他在外面弄下这么大产业,连女人孩子都有了,如何愿意回来?
在外面,他可以找个海盗称王,可在老家,他依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渔民!
人往高处走,郑老虎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初走出去有什么错。如果当初他不走出去,那么,他就不会有今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会有今天一呼百应的威风日子。如果当初他不走出去,他就只能跟他的几个亲兄弟一样,对着村子里的秀才老爷低头哈腰。
郑老虎看不起村子里的那个秀才老爷。在他眼里,一个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要女人养还不能护着自己媳妇的男人,根本就算不上男人。
可郑老虎稀罕对方的儿子。虎头虎脑,一脸的聪明劲儿,小小年纪就识得几百字了。回头再看看自己的儿子,郑老虎十分清楚,哪怕自己能够昧着良心说自己的儿子好,可那几个带着明显的海外土人特征的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的汉人。根本就不可能带回老家来,更不要说登上户籍、读书识字,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了。
那几个小子,他们最多也就跟自己一样,做个海贼。
每每想到这个,郑老虎就各种心塞,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他不能跟官斗。更不可能让大齐为他该了国法。因此每次回家见老娘的时候,就耷拉着个脑袋,甚至连给老娘塞私房钱都没有底气。
这不。他又打劫了黄毛绿眼的蛮子的海船,弄到了好些珠宝,其中有只红宝石戒子,古朴别致。郑老虎觉得,给老娘做个顶针必是极好的。
只是郑老虎万万没想到。他背着一袋稻米才踏进家门,就看见一个倒是坐在他家院子里跟他老娘说话。
郑老虎在外面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人。他看见这个道士的时候,就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
郑老虎见过不少道士。前年他娘生了一场重病。还是西山上的杂毛老道给治好的,从那以后,他娘就开始茹素。一个月只吃一次肉,有了闲钱。除了特意给他攒娶媳妇之外,全都送到了杂毛老道的三清道尊跟前。可是,眼前这个道士显然不是那个杂毛老道,甚至还不是苦出身,真要说,应该是传说中入道门修行的贵公子。
别问郑老虎为什么知道,郑老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听说过不少事情。再者,百姓人家的小子口渴了,哪个不是拿着水瓢子直接勺水缸里面的水往肚子里灌的?哪个连喝口白水,也要烧开了再放凉?
他郑老虎的眼睛好使着呢!那么明显的热气都看不见,他郑老虎又怎么带着兄弟们在海上讨生活?
郑老虎对那些贵公子不感冒,可对那些贵公子一样的道士们却是一点儿都不敢得罪。郑老虎知道,在这种地方,身上的衣裳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这种人,不是修为十分厉害,就是背景深厚,不是他这种斗升小民可以得罪得起的。
倒是郑婆子,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到自己的二儿子,十分高兴,连声道:“儿啊!这位道长可是等你两天了!你们慢慢聊,娘去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郑老虎心中一跳,连忙道:“娘,不忙。这下厨的事儿还是俺来罢。”
郑婆子道:“胡闹!这厨房里的事儿还用得到你这个大老爷们?你正经的好好招待人家才是正经。今儿个你兄弟们出海去了,你大嫂娘家有事儿,家里这才没人。你若是早早地把媳妇娶进门来,还用我这个老婆子这么忙活?……”
也亏得郑老虎的脸本来就是红铜色的,看不出来,否则,只怕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他那涨红的脸色了。
看着老娘消失在厨房的门口,郑老虎方才转过身来,道:“道长是来找俺的?俺这个糙汉子,可不认得道长这么精贵的人儿!”
那道者答道:“贫道于子清,来自玉清山。请问可是海外留仙岛岛主?”
郑老虎一听,浑身一震,右手也忍不住摸上腰里藏着的匕首了:“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俺的?”
于子清瞟了一眼郑老虎搁在腰间的手,道:“若是贫道存心要动手,只怕阁下这会儿已经行动不能自如了。”
郑老虎一惊,想起自己曾经远远地看到的那一幕,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贵公子打扮的道士,那都是修行有成的神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郑老虎能够走到今天,早就在海浪和刀口里面训练出了越是到险境就越是冷静、反应也越快的本事,他听对方这么一说,立刻就放开了腰间的手,眼珠子一转,道:“跟道长这样尊贵的人,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等闲不会来找俺这种小人物的麻烦。”
于子清道:“的确如此。”
“那么,道长是需要帮忙了?”
于子清点了点头,道:“贫道听说,海外有许多岛屿,上面稻米一年三熟,因为无人收割,只能由着他白白地烂在地里,可有此事?”
郑老虎立刻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其实,就在我们大齐稍微南面儿一点的地方。那里也有一片海岛,稻米两熟,也没有人收。至于道长说得一年三熟的地方,要更南面一点,光过去就要三个月呢。”
于子清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能否请你带路?”
郑老虎道:“道长要搭俺的船?那可是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于子清道:“不是带路。而是贫道想把那些稻米运回中原。”
郑老虎吓了一跳:“道长。俺没听错罢?您要把运稻米?不是俺不肯,只是这运费……,实不相瞒。运粮食可不合算。与其运稻米,还不如弄些象牙、珠宝、香料呢!俺跟您说,海外这些东西到处都是,就跟白捡一样!……”
于子清打断了郑老虎的话:“大齐缺粮。道门也缺粮,去年代州那边又闹了蝗灾。有经验的人说,今年的蝗灾怕是还要大些。因此,道门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
郑老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道:“道长,不是俺不肯,而是俺的船小。运不了多少。若是多跑几趟,只怕俺也亏不起。道长既然知道留仙岛。自然也应该知道俺手下有几百号兄弟,这一次两次的倒是没事儿,次数多了,兄弟们可是吃不消的。毕竟,俺是海上讨生活的,也是要过日子的。”
于子清道:“道门有船,也有水手。只需要你带个路。至于报仇,带一次路,纹银两千两。如何?”
郑老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长,这河里的船可没办法入海!”
于子清道:“七日后,龙门海滩。”
于子清走了,郑老虎还在院子里傻傻地站着,直到他老娘来到他跟前,连叫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郑老虎比任何人都清楚,从海外运送粮食过来,根本就是运一船亏一船的。要不然,朝廷那么多战船,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运些粮食回去赈济百姓?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是由朝廷来做的。
郑老虎怎么也不会相信,天下居然有人会愿意做这样的傻事儿。
可是郑老虎曾经也苦过,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也不会做了海盗。哪怕是他在外面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回到老家,他依旧什么都不敢说,就是害怕给家里惹来祸事。
郑老虎自己知道,自己做不到这种事情,但是作为一个渔民,他又从骨子里盼着,有人来帮他们这些老百姓,尤其是他的乡亲们一把。
虽然他也可以帮着乡邻们一把,可是乡亲们跟着他,也不过是做海贼,哪怕手里有钱,也要藏掖着,更有的,甚至有家归不得。
心里存了事儿,接下来的几天,郑老虎都魂不守舍,甚至在他老娘跟前,也走了好几回神。
郑婆子见状,将儿子叫到自己屋里,道:“儿啊,你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事儿,所以这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郑老虎连忙道:“娘,儿子没做坏事儿!”
“那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郑老虎知道瞒不过老娘去,只得细细地将事情始末都说了,最后道:“娘,儿子现在是迟疑了。一面希望真的能够帮得上忙,一面又怕中了人家的圈套。”
郑婆子摸着儿子的头,道:“原来我们家二伢子长大了,已经是做大事儿的人了。”
“娘!”
“儿啊,这位于子清道长是打玉清山上下来的,这可是西山上的那位道长跟我说的,是个信得过的人。”
“娘,赤霞观的老道相信他们,那是因为他们都是道士。跟我们可没啥关系!”
“儿啊,你在外面多年,每次回来也呆不久,大约不知道,大约两年前,那位贾县主上了玉清山,回头就弄出了这新式的纺纱机出来,借着道门的力将之推广到大江南北。就是我这个老婆子,用这新式的纺纱机一天也能够纺出百十锭纱来。你想,这么好的纺纱机,若是换了其他人,还不是自己闷声发大财,哪个会想到我们这个老百姓?再说了,这些年来,这赤霞观救了多少人、散了多少药?这些不是钱粮吗?这世上谁容易了?人家的钱粮可不是天上掉的!”
“虽然不是天上掉的,也是白得的!”
郑婆子道:“你还跟我犟嘴!看病不要钱吗?人家的医术总不是天生的吧?!人家需要你帮忙,你还推三阻四!”明明是抱怨,说到最后,却带上了几分自豪:“我原本还想着,乘着自己还能动,多多地给你攒些钱,好为你娶房媳妇回来。谁想到,我们家二伢子也大了,有能耐了,居然能够帮到玉清山上的老神仙们的忙了……”
“娘~”
被母亲这么一说,郑老虎也不好意思了。
郑婆子道:“儿啊,玉清山的老神仙的事儿,你可不能误了。这可是积阴德的大好事儿。当初,若是有这么个人为老神仙带了路,也许你也不用去外面拼命,我们母子也不用一年只见两回了……”
说着,郑婆子的两只眼睛微微红了,就连郑老虎也跪在母亲的脚边,拉着母亲的手,低着头,道:“娘,儿子知道了。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郑婆子只摸着儿子的头,不说话。
之前,郑老虎每次出门,郑婆子心里着实担心,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将一切都压在心里。如今,知道儿子的营生,虽然知道儿子是海贼,可郑婆子却是安了心。如今儿子要去给玉清山的道士帮忙,在郑婆子看来,这是跟被朝廷招安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大大的好事儿。
这日一大早,月亮还在天边挂着,郑婆子就起来给儿子下了一碗面,还煮了两个鸡蛋,看着儿子都吃了下去,这才送儿子出门。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黑幕里,郑婆子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这是要过好日子了啊。
且说郑老虎,他天没亮就出门,来到自己藏匿小船的地方。这只小船看上去真的十分寻常,换了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只小船跟一般渔民的渔船有什么两样。驾着这艘小船,郑老虎来到龙门海滩。
这里被称为龙门滩,其实是因为这一带遍布礁石,大船进不来,官船更是轻易不会来这里,因此,这里成了海贼销赃的天堂。仗着锐利的眼神,郑老虎就已经发现了在几块礁石之后,有两个隐隐约约、鬼鬼祟祟的身影。
换了往日,郑老虎不介意来一次黑吃黑,呆在自己的兄弟,在龙门滩外不远的地方守株待兔,一准能够弄到好东西。
不过今天,郑老虎没有这个心情。
他将自己的船藏在了一块礁石后面,自己躺在船里,等着时间的到来。(。)
小谈林黛玉讽刘姥姥母蝗虫事件
小谈“林黛玉讽刘姥姥‘母蝗虫’”事件
在此之前,本人先要为昨天的断更道歉。昨天,本人跟本人的好基友吵架了,心情有些不好,所以没有及时更新。
当然,这也不是本人跟他第一次吵架。事实上,我们为了“林黛玉讥讽刘姥姥为‘母蝗虫’”这一事件,已经吵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单单本书上传以来,我们两人就吵了不止十次。当然,本人是坚定站在林妹妹这一边的,只是本人一直没能说服自己的好基友。
实际上,本人是打算在本文结束之后,再将对这一事件的分析作为番外发上来的,不过,因为跟好基友打了赌,所以就只好跟大家再次说抱歉了。
说到“母蝗虫”事件,大约很多原著的读者都会说:那不是林黛玉刻薄小性儿的证明吗?相信,也有许多读者也是因为这个事件,而对林黛玉粉转路人,或者是路人转黑的。当然,有些钗粉或者是黛黑们就干脆以这个事件对林黛玉百般指责,就连不少黛粉也认为,这是林黛玉的污点。
其实,在《文化中国》栏目上,听到某位教授对这个事件的分析,甚至将之视为一个小女生的嫉妒,这一论调,从一开始就让本人觉得十分违和,但是,本人的资质不够,当时本人对古代社会也缺乏足够的了解,无法做出详细的分析,更不要说为林黛玉辩白了。
因为当时本人也只看懂了《林黛玉进贾府》一节,原著虽然看过许多遍。但是,当年的本人也没有足够的阅历支持本人做更深刻更全面的思考,因此。最后这件事情也只能放在本人的心里,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再拿出来琢磨。
但是,作为一个资深的红迷,本人又如何会错过曹雪芹如此精心设计的剧情?
在作具体的分析之前,本人要先声明两个观点:
第一,《红楼梦》是古代现实主义题材的小说。这部小说所反应的世界观、价值观、伦理观,跟现今社会是不同的。
第二,屁股决定脑袋。身份不同。决定了两个人的思考方式一样不会相同。就跟小姐的想法跟丫头永远不会完全一致,贵族千金跟平民老妇的想法也永远不会一致一样。
这两个观点,也是本人坚持的读懂《红楼梦》的两个必要的前提条件。如果只带着现在的价值观去阅读这本巨著,那肯定是会出现歧义的。
这也是《红楼梦》之所以是一本传奇巨著。甚至开创了红学的特别之处。许多小说。包括许多世界名著,用现在的眼光去读,并不会出现理解错误,但是,《红楼梦》却是例外。阅读《红楼梦》一定要带着古代的三观去阅读。
为什么这么强调古代的三观,本人在这里要再度强调,《红楼梦》所描述的世界,是一个身份的社会。这个社会里没有平等,就连宝姐姐。也因为身份所限,而毁誉参半。这里,我就不用宝姐姐,也就是薛宝钗做例子了,以免有人说本人是黛粉,故意来黑宝姐姐什么的。
这里本人要提一个人,那就是柳湘莲。
原著第四十七回提到柳湘莲的时候是这样写的:“……原系世家子弟。他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
而原著在第十四回描写秦可卿的丧礼的时候,就提到了一句:“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
看到了没有,芳和莲都是草字头的,也就是说,柳湘莲跟柳芳是同一辈的。
假如本人直接这么说:柳湘莲跟理国公府现任爵爷柳芳是堂兄弟,也许有人就要骂本人牵强附会了。
但是,请大家想一想,如果没有后面的故事,贾家没有犯下大罪,贾元春也没有晋位凤藻宫尚书什么的,按照惯常的时间线,等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这些长辈都去世,等贾琏真正成为荣国府的主人,等贾宝玉再长大一点,请问:贾琏有这个必要跟贾母王夫人一样,这么娇惯着贾宝玉吗?贾琏有这个义务为贾宝玉这个堂兄弟提供那么奢华的生活吗?
所以说,柳湘莲之于柳芳,就等于是贾宝玉之于贾琏,或者说,相当于贾宝玉的儿子之于贾琏的儿子,因为贾琏贾宝玉是玉字辈的,而他们的儿子侄子却是草字辈的,就好像贾兰。
本人认为,将柳湘莲当做是贾宝玉的一个侧面,或者干脆一点,将柳湘莲当成未来的贾宝玉也是可以的。
因为贾母贾政王夫人一旦死去,贾宝玉就没有理由留在荣国府里,当然,他也没有这个本事养活自己,过去因为荣国府的权势而要讨好他的人,反而需要他去放下身段讨好,这没有什么意外。
原著里面形容柳湘莲是:素性爽侠,不拘细事。其实这八个字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柳湘莲的脑子其实也不够精明,守不住钱财,遇到事情也不会冷静思考,更不要说采取正确的对策和手段了。
就跟贾宝玉一样。
从原著里许多方面我们都可以看得出来,贾宝玉也是一个守不住钱财的人,同样,遇到事情,他总是不能很好的分析事情的原因对错,也不知道采取正确的对策,就像是在处理藕官烧纸钱最后让林黛玉背了黑锅这件事情一样。
性格决定命运。
柳湘莲的悲剧,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而贾宝玉也一样。
其实,就跟《文化中国》里的那位教授说的那样,柳湘莲想要结婚,就是因为他胡闹得太久了,所以想洗白、想找个名门淑女借着老婆和岳家的力,让自己重新回到他堕落之前的圈子里面去。也正是因为这种迫切的心情。才在他听说女方是贾琏的妻妹之后,就不管不顾地应了下来,甚至完全不顾他手里的鸳鸯宝剑并不适合作为定情信物。就那么送了出去。
也就是说,想洗白的,不止是尤三姐,还有柳湘莲。
可现实狠狠地打击了柳湘莲。柳湘莲没有想到,贾琏给他介绍的女子,甚至连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都不是,而是他们圈子里面一个出了名的暗|chang。
在那个时候。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什么样的人娶什么样的老婆,什么样的人嫁什么样的老公。这都是默认的。贾琏将尤三姐介绍给柳湘莲的作法,其实就等于是告诉柳湘莲,在我的眼里,你跟那个尤三姐就是一路货色!
说句实在话。那个时候。柳湘莲能够忍着气,去问尤三姐要回自己的宝剑,其实对于依旧以世家公子自居的他来说,其实已经是一种屈辱了。
可尤三姐却给了他另外一个打击,这个打击几乎已经是致命的了:尤三姐自杀了。
尤三姐自杀对于柳湘莲来说,不仅仅因为他展现出来的什么情深意重、什么贞烈,而是意味着:事情闹大了。
本来,按照柳湘莲的想法。他悄悄地将自己的宝剑从尤三姐那里拿回来,两个人的婚约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柳湘莲可以另外找一个名门淑女,而尤三姐则可以继续他自己的生活。
可偏偏,尤三姐死了。
尤三姐自杀,也就等于柳湘莲另外娶一个名门淑女的愿望落了空。他再也不能洗白,也不能回到他原本的圈子里面去了。
换而言之,虽然原著里一开始就交代了:柳湘莲和贾宝玉、冯紫英、秦钟等人相熟,可事实却是,除了贾宝玉这个生活里面只有糖、看不到生活的阴暗面的家伙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把柳湘莲当成朋友,在这些人的眼里,柳湘莲就是一个戏子。
这里有人可能就要问了:你前面不是说了吗?柳湘莲是世家子弟,是理国公府的旁系少爷。
但是,本人要强调的是,《红楼梦》里的社会是一个身份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面,身份两个字影响着每一个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跟林妹妹那样看得透、放得下的。
在这个世界里面,辨别一个人的身份的,不仅仅是官府里面的那一张纸,也不是户籍上的那个标记,而是社会上的其他人对这个人的定位。
就跟尤三姐一样,他明明是尤氏的便宜妹妹,他明明是贾珍的小姨子,在刘姥姥这种平民看来,尤三姐那是官家小姐的身份,就连尤三姐也对姐姐尤二姐说,他们姐妹俩“原是金玉一般的人”。可在贾家的那个圈子里面,尤三姐也好,尤二姐也罢,他们姐妹两个就是两个粉头,也就是暗|chang。
同样,柳湘莲把自己定位成世家公子,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他周围的人就是把他定位成戏子。
这里,本人要跟诸位强调一下戏子。
戏子,是对古代时期戏曲演绎者的总称。换而言之,从事戏曲演绎行为并以此维持生计的人,都是戏子。不仅仅是在舞台上串戏的便是戏子,包括说书、唱大鼓、演百戏(也就是杂技),都包含在内。
而跟戏子相对的,则是票友。
在古代,尤其是清朝,很多宗亲王爷都爱听戏,据说,雍正最爱的弟弟允祥就不止一次亲自上台表演,还亲自填词。可是,跟怡亲王允祥那样,自己花钱买一堆小戏子陪自己玩的人,那才是票友。他们是出钱买开心的人。
贵公子们上台串戏,那没有什么,那是他们的个人爱好。可是串戏的时候,别人给了赏钱,你收了,回头没有请喝茶、吃饭,或者没有用别的途径将这赏钱还回去,那么,被别人看轻,那就在所难免。
就好比柳湘莲。柳湘莲在台上的扮相的确好,大家也追捧,但是,别忘记了,贵公子们串戏,那是花钱买开心。若是用串戏得来的钱维持生计,次数多了,就会被人看轻,甚至归于戏子一流。
柳湘莲就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他以为,自己想回头了。他就能回头,可事实却是,贾琏给他定了尤三姐这个在他们圈子里面极有名的暗|chang不说。甚至这个女人还因此死了,他想洗白的计划也从此失败。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这个圈子不再会接纳柳湘莲,不仅柳湘莲自己被这个圈子里的人认为是戏子,就连柳湘莲未来的儿女也摆脱不了这么卑贱的身份,所以柳湘莲绝望了。
这才是柳湘莲出家的真正原因。
贾琏将尤三姐介绍给柳湘莲。不是贾琏不靠谱不讲究,而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对柳湘莲最真实的评价。柳湘莲自诩是世家子弟,其实是他自欺欺人而已。薛蟠在第四十七回里面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的,只是柳湘莲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说了柳湘莲,我们再来看刘姥姥在大观园里的行为。
其实,在大观园里面的日子很无聊。贾母这位位于贾家金字塔顶端的太夫人的日子很无聊。他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除了睡觉、除了跟孙子孙女们说笑之外,他也只能靠听戏、游园、宴饮来打发时间了。
在原著里,就连王熙凤都说过,家里的戏班子都听腻了,更何况年龄几乎是王熙凤三倍的贾母?
其实从刘姥姥第二次进荣国府,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刘姥姥的变化。而曹雪芹用功的回目也很意味深长:《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第三十九回,平儿带着刘姥姥来到贾母的上房。大观园里面的女孩子们也陪在贾母身边说话,这个时候。刘姥姥表现出来虽然拘谨,但是,从他的表现上看,他的心理定位其实是很准确的:他把自己当成了贾家的穷亲戚,虽然家里贫困了一点,但是从定位上来说,他还是把自己定位成贾家的远亲,是个自由人,他只是受了凤姐的恩惠,所以带着礼物来探望凤姐。
这个时候的刘姥姥,他的行为是拘谨的,可是他的心态是放松的。他把乡下人在秋收后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吹吹牛、说说奇闻异事这种朴实的交流方式带到了贾家。
可王熙凤和鸳鸯跟刘姥姥谈过之后,刘姥姥就变了。刘姥姥的行为变得放肆又夸张,可他心态却变得十分卑微。
在原著里面,有一个角色很适合用来形容这个时候的刘姥姥,那就是女先儿,也就是说书、唱大鼓戏的说唱艺人,说白了,也就是戏子的一种。
旧时的戏子可不是现在的演员,略有一点名气的是明星,名气再大一点的是艺术家,名气再大一点,跟梅兰芳这样的,就是大师。
在那个时代,戏子,是卑贱得不能再卑贱的一群人,甚至等同于|娼|chang|妓|ji|。
相信很多读者读到这里都会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显得刘姥姥可怜,所以林黛玉才更可恶啊!
可是诸位想过没有,刘姥姥的行为会给他的家人带来怎样的危害?
没错,刘姥姥走了一趟大观园,见识了贵族的富贵,多了跟乡亲们的谈资,也得了一大笔钱财,其中光银两就有王夫人给的一百两和王熙凤给的八两银子,还有银镙子和各色点心、米粮和各色衣裳。
很多人都说,这是刘姥姥用自己的尊严换来的,所以刘姥姥卑微的同时,也让人尊敬。
但是,请不要忘记了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贾宝玉跟大观园里的姑娘们玩诗社,李纨不出钱,被王熙凤算了一笔账之后,尚且一改自己那么木讷的形象,说了那么一大通话,更不要说下面的人了。
假设,贾家有一个奴才,知道刘姥姥得到了王夫人的赏赐,光银两就一百零八两,还有一大包银镙子,嫉妒了,去跟刘姥姥村子里的人说,刘姥姥是跟女先儿,给贾家的太太奶奶们说大戏,得了百余两银子。
请试想一下,当村子里的人的嫉妒心被挑起来的时候,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刘姥姥的女婿一家子,跟村里的人也不是一点矛盾都没有。在刘姥姥第一次上贾家的时候,原著里面就说过,周瑞为了买地。曾经跟人争执,是刘姥姥的女婿帮忙摆平的,这也是为什么刘姥姥能够搭上周瑞家的、得以见到王熙凤的原因。
在那个时代。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因为土地而引起的争执,会是小事吗?
刘姥姥是精明,放下他的尊严是换了一笔钱,可是,这种事情一旦被传回乡下,传到乡亲们的耳朵里面。这个后果他承担得起吗?不要忘记了,柳湘莲为何绝望而出家!
那可不是仅仅他一个人丢脸的事情,而是他和他的家人的社会地位都会随之而下降的问题。他被人当成说书的女先儿。那么,他的女儿,自然就不可能是良民,同样。他的外孙和外孙女。也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也就是说,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女儿被休弃,母女两个被赶出王家、骨肉分离也是很有可能的。甚至,他的女儿说不定也会绝望地选择自杀——儿子没有了,丈夫不要他,自己被人当做戏子、chang|ji|一流的人物。
就连尤三姐那么彪悍的把贾珍贾蓉等人当成玩物的女人,在明白世人对自己的定位之后尚且要抹脖子。更何况刘姥姥的女儿这样一个已经生了儿子女儿却又因为母亲而被休弃的村妇!
所以说,有人说。刘姥姥进大观园之后,他的表现是他的精明。本人要在这里说,这不是他的精明,是这个人物的无奈,也是这个人的悲剧所在。他和他的女儿,很有可能因为他的行为而万劫不复。
而在大观园里面,真正意识到这个后果的,也只有林黛玉一个人。
他很清楚刘姥姥的变化,也很清楚,刘姥姥会这样改变是因为某些人跟刘姥姥说了些什么。林黛玉更清楚,刘姥姥选择妥协,最后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所以,林黛玉脱口而出:“母蝗虫。”
有人说,刘姥姥比林黛玉可怜。可事实上,这却是本人最为反对的这一点。
在故事进行到第四十回的时候,大观园建成的日子已经有些时候了,林家的钱财都被贾家花光了,而贾家的各种嘴脸也开始显露出来的。林黛玉那么聪明的女孩子,他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如果不是因为十分清楚,他自己的悲剧就是他仅有的亲人在算计他,他又如何会在薛宝钗对他示好之后,忍不住说,他“用的一草一纸都是这里的”这么悲伤的话?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林黛玉,不但很清楚自己的财产被用完了,还很清楚自己随时可能继被谋财之后而被害命。因为贾家不可能让他嫁出去。
对比之下,刘姥姥除了老迈,又有什么不如林黛玉?
是,刘姥姥是寡妇,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可是他有女儿,还有一个虽然不那么完美却十分有情义的女婿!
别说古代,就是现代,多少女孩子出嫁之后,就不管年迈的老父母的?在那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年代,作为女婿,王狗儿就是不给岳母养老,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那不是他王狗儿的妈,而是他媳妇的妈。王狗儿根本就不用孝敬这个岳母。
刘姥姥现在有女婿给他养老,家里有房子有地,外孙又跟他亲,哪怕是女婿因为某些缘故不在了,他的外孙会继续给他养老。对于一个古代女人来说,他的日子真的会比林黛玉差?
哪怕是没有林黛玉那么富贵,但是也不用跟林黛玉一样,每天都面对着被仅有的亲人算计还要作出强颜欢笑的样子来!更甚者,在第六回的时候,刘姥姥给他女婿出主意的时候,他女婿还会听。
可林黛玉在贾家,他能说他想说的话吗?
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将守寡又没有儿子的岳母刘姥姥接到了家里来,一旦刘姥姥在贾母跟前的行为被定位成戏子一流,那不止刘姥姥,就连王狗儿父子也很有可能倒霉。
而蝗虫这种灾害,相信很多读者都应该知道,就像《唐砖》里面写的那样,蝗虫过后,土地里面什么都没有,不止是稻穗,就连稻子的根茎,也会被蝗虫啃噬殆尽。
用母蝗虫形容刘姥姥,其实是指,事情一旦传扬开去,刘姥姥不但自己自身难保,就连王狗儿一家,也会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身份,王狗儿曾经得罪过的乡民也会乘机报复、折腾这一家子,让王家彻底毁灭!这也是母蝗虫三个字的精髓所在。
所以说,刘姥姥二进荣国府,也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事件,刘姥姥本人是直接的受害者,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一家可能是间接的伤害者,直接伤害刘姥姥、向刘姥姥施加压力的人是王熙凤和鸳鸯,而对以上的行为不知道反思、只知道开心、好玩的人,却是大观园里绝大多数人。就是有那么两个还可以的,在提起刘姥姥事件的时候,还是相当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李纨薛宝钗等人。
在大观园里,真正对这件事情进行理性思考的人,也只有一个林妹妹。
这也是我为什么说,林黛玉是原著里面的第一女主。不是因为他的戏份多,而是他的思想境界比原著里其他女性要高出一个境界。
当然,这件事情,对现今社会的指导意义还不至于此。
其实,现今社会有很多违法犯罪问题,很多群众在很多时候都不自觉地做了帮凶。而这种帮凶,不是往往正是因为我们不曾进行过理性思考,而是冲动地站到了表面上,谁最可怜就帮谁的这个层面上。
本人在网络上,也不止一次听人感叹过,国内舆论环境不如国外、需要向国外学习云云。
本人要说,相同的问题,早在三百年前,曹雪芹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了。还是那句老话,眼下的中国人最需要的,不是学习外国人,而是理性的反思自己,不要一再重复历史上的错误。(。)
第31节 启航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郑老虎迷迷糊糊的,都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叫他:“郑岛主,醒醒。”
郑老虎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也亏得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被哪个削了脑袋都不知道。
睁开眼,背着剑囊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位贵公子一般的道士又是哪个?
郑老虎连忙爬了起来。
“道长……”
“走吧。”于子清示意郑老虎噤声、跟他走,“船就在前面。”
郑老虎道:“船?什么船?”
月色不错,至少眼前这片礁石都清清楚楚映在眼底,哪怕是礁石上的水珠子,也在月色清晰可见,郑老虎左右张望了一下,也不见哪里有船,正在疑惑间,忽然看到远处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大海很宽很大,到了夜里,近处的海水往往是黑咕隆咚的,反而是远处的海面,在满天星斗映照下,而且越远越是明亮,会让人有一种海水会发光的错觉。
那是一种很温柔的深蓝色,每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会为他沉迷。
可是现在,就在原本应该是一片温柔的深蓝色的地方,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挡住了一大片。郑老虎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郑老虎估算了一下,那么大的船,别说他这种海贼了,只怕朝廷的宝船都比这个小一圈。尤其是那狰狞的撞角,在月色下反着寒光。
郑老虎的直觉告诉他。光光这个撞角,就足够撕碎如今大海上驰骋的绝大多数船只!也只有少部分,能够仗着速度逃过一劫。
恐惧过后,用上心头的却是狂喜,以及贪婪。
跟他们这种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没有不喜欢船的,那意味着更强更快。以及更多的财富。强盗本性让郑老虎在看到这艘船的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他要如何才能够把这艘大船弄到手。可于子清的声音再度让郑老虎惊醒过来。
看到郑老虎对着海面发愣,于子清却不想继续耽搁下去了:“郑岛主,我们该走了。”说罢。转身便走。
郑老虎这才反应过来,用超过他平时十倍反应速度拉住了于子清的衣角,道:“请问,那是道门的船吗?”说着。就示意海上。
“是。”
“可是,朝廷的宝船也没有这么大吧?”
于子清道:“还有更大的。因为要来龙门滩接你。方才让停在那里。”
龙门滩一带都是礁石,大船进不来,这才成为海盗们交易、销赃、补给的地方。
郑老虎傻了:“还,还有更大的?”
“是。”于子清答道:“因为要运粮食。所以这次道门一共出了三十三艘船。另外有二十九艘跟这个一般大,还有三艘比这个大一圈。”
郑老虎怎么都不敢相信。
他一直以为,朝廷的宝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船。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大的。
郑老虎道:“可是。造船需要龙骨吧?道门打哪里找来的比朝廷找到的树更大更结实的?”
更重要的是,跟宝船那种级别的大船,龙骨每长一尺,对木料的要求就要翻一倍!朝廷造宝船,花费掉的财帛,就连他这个渔民都知道,更不要说眼前这艘船!
作为一个海盗,郑老虎比任何人都清楚宝船的价钱。船只到了宝船那个级别,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那可是天文数字。同样,这样的一艘船,花费的钱财绝对在宝船的三倍以上,如今道门还有二十九艘一样的,甚至还有三艘更大的……
郑老虎觉得,他老家边上的西山上的杂毛老道绝对没有跟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穷!什么一身道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根本就是骗人的!道门这么有钱,还不是天下的道观供奉的?道门能够造得出这么多这么大的船,钱财肯定是少不了的。那杂毛老道看着平平常常,说不定他每年孝敬上面的银钱就是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杂毛老道留给自己的了。
如果不是实力不济,郑老虎都想打劫道门了。
这心思一动,郑老虎就感觉到前面那个道士似乎有所察觉,至少,对方的眼睛此刻是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的。
郑老虎浑身一震,不敢开口,立刻低下了头。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狗屁。郑老虎很确定,别说是他自己,就是他那些兄弟们全部都加起来,还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所以,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来比较好。
可越是得不到,让郑老虎心里跟被小猫爪子挠着一般,痒得厉害。
于子清可不管郑老虎的这些想法,他一把抓住了郑老虎的胳膊,将对方夹在腋窝底下,踏着海浪飞身上了船。结果,才踏上甲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船舷上做什么。
于子清放开郑老虎,走过去道:“彤云流?你怎么在这里?”
于子清以为,跟贾玖这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的人,应该是跟断风尘一样,日夜苦修,不论何种环境,都会抓紧一切时间修炼、修炼、再修炼才对。哪里会跟现在这样,居然趴在船舷上、手里拽着跟绳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贾玖抬起头,道:“师兄不必在意,我这是在测量洋流的方向和速度。这对绘制海图十分重要。”说着看了看于子清身后,趴在地上摸着甲板念念有词的郑老虎,道:“师兄这是接到人了?”
于子清点了点头。
于子清跟这个师妹不熟。
贾玖在家里的时候,诸多银衣道子候补中,跟贾玖最熟悉的人是经常呆在俗世中的颜洌,贾玖上了玉清山之后,跟他比较熟悉的。刚开始是负责照顾师弟师妹们的无尘子,后来则是长驻铸剑谷的欧冶騅。
至于于子清,他在诸多师兄弟之间,对这个师妹的出现感觉最为平静的一个。不同于诸位师长心心念念着金衣道子一脉,不同于师兄弟们对同修和道侣的热切,在修途上,于子清讲究的是随缘。
于子清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诸多银衣道子候补中。修为中等、存在感薄弱的自己,竟然会被诸位师长打发到东海来,甚至还跟这个师妹搭档。
于子清对这个师妹印象最深的一点。不是这位师妹的修为,也不是银衣道子考核最高信物,更不是那无数的机关巧械。真正让于子清印象深刻的,是在新式大船建成之后。这个师妹冷静地要求两艘大船对撞的景象。不止是让大船互撞,这位师妹还安排了让大船跟礁石、龟船等一切东西的进行撞击。而且不是撞击一次,而是撞击许多次,直到彻底损毁为止。
于子清还记得欧冶騅跳脚的模样,当时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师妹的话:“我宁可现在看着这些船变成碎片。也不要他们在大海上无缘无故地散架。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于子清觉得,有这两句话就够了。
贾玖知道于子清站在自己的面前是什么意思,也明白郑老虎趴在地上。除了稀罕这艘大船之外,还有不想冒犯贵人的意思。他也没有多呆。很快就收拾了一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必要的数据已经弄到手了,接下来就是分析和绘制海图。这些工作,在船舱里面也可以做,不用呆在甲板上。
等贾玖离开,郑老虎也爬了起来,道:“想不到这船上会有女人。”
女人的声音,郑老虎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跟他们这些海盗,船上自然是少不了女人的,就连在运河里跑的官船上也有船娘。郑老虎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于子清显然是道门高层,按理说应该是个清修的出家人,居然也会带女人。
只是,郑老虎最多也只能这么说而已。
在人家的船上,他可不敢得罪了人。被丢下船可不是闹着玩的。
郑老虎万万没想到,于子清会跟他解释:“那是鄙师妹。这船便是他一手设计、监造的。”
郑老虎傻了:“一、一个女人?”
于子清看了郑老虎一眼,忽然转头,扬声道:“收锚,启程。”
黑暗中,立刻就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郑老虎就听到铁链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听到沉闷的叮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铁环上,接着,船身一震,却是动了起来。
郑老虎当时就趴下了:“这,这船为什么不用帆?帆呢?”
于子清道:“风向不对。船上的水手对这船也不够熟悉。贸然升帆,只怕会将船开到礁石上去。这样最好,直接利用洋流和船只的动力,先离了这海岸再说。”
郑老虎手忙脚乱地抓住了于子清道袍的衣角,道:“这,这船自己在动……”
郑老虎已经吓傻了。
在郑老虎的印象里,船自己会动,他有没有在甲板上看到来来去去的水手,总共见到的人也不过是两个人,更甚者,他根本就没有听到船桨入水的声音,只听到一阵古怪的轰鸣声。这船就这么动起来了,郑老虎怎么不害怕?
他都以为,自己上了鬼船呢!
想到这里,郑老虎猛地伸出了手。
他听说过,鬼是没有腿的。如果真的上了鬼船,那他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没有腿。
郑老虎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必须确认一下。
当郑老虎的毛手抓住了于子清的小腿的时候,于子清都想翻白眼了。习武之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抓住了腿?不过是于子清让他抓,郑老虎才抓得到,不然,郑老虎早就被踹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于子清很清楚,郑老虎此刻的心中是何等的混乱。因为,当初听说贾玖设计出来的船只不需要风帆就能够航行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贾玖和欧冶騅两个是在说笑话。当初看到这种不需要风帆就能够航行的船只的时候,他们师兄弟几个也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郑老虎这样的人了。
这大晚上的,贸然上了一艘没有几个人,甚至连帆都没有升起来的船,这船还会动,一般人怕是早就吓死了。
于子清知道,郑老虎这会儿十分混乱,所以他并没有介意郑老虎的冒犯。
可对于郑老虎来说,这位道爷被他如此冒犯都不见生气,可见他是闯进了鬼门关了。
恐惧之下,郑老虎只觉得隐隐有寒气直往脖子里钻。他不敢抬头,甚至没等分辨出于子清的体温,就那么硬生生地把自己吓晕过去了。
郑老虎再度醒来的时候,他依旧是在甲板上,不过,甲板上依旧空无一人。不过,今天的太阳很好,头上还有海鸟在盘旋。他身上甚至还搭着一件披风。
郑老虎晃了晃脑袋,坐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直到面前多了一个饭团。
“嘿!兄弟,你真是好兴致!怎么不会船舱里面睡,就在这里睡着了?”
郑老虎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大约是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相当白净,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跑海的。
郑老虎傻傻地接过饭团,道:“谢了,兄弟。小兄弟是哪里人?”
“我原是洞庭湖那边的,因为隔房的叔爷爷是白云观的道士,我才被选中,来船队讨生活的。你呢?”
郑老虎道:“船队?”
那小伙子向前一指,道:“那不是。”
郑老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艘船的四周多了不少船只,尤其是左侧的这艘大船,光船舷就高出了数尺。
那小伙子还道:“听说了没?我们这艘船可是领队!”
郑老虎傻傻地道:“领队?”
“就是我们这艘船打头,其余的船只排成人字,跟在后头。”
“为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反正是上面的道爷这样吩咐的,我们这样做就行了。”
郑老虎这才反应过来。
他昨天晚上好像硬生生地被吓昏了。
回想起来昨夜的恐怖,郑老虎不得不再度确认一下:“听小兄弟的口气,似乎上过学?”
那小伙子道:“哪里。我不是说了吗?我叔爷爷是白云观的道士。托了叔爷爷的福,拿着道经教我识了百八十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账罢了。”
郑老虎吃惊不已:“凭你的本事,应该很容易找到活计,做个体体面面的账房先生吧?”(。)
第32节 海盗
郑老虎跟这小伙子在甲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的心里未尝没有算计。作为一个海盗,郑老虎依旧贼心不死。
海贼不会放过上好的海船的。对于对于海上的人来说,更大的船就等于更强的力量、更多的财富,更多的船只就等于更强的实力和更大的威慑力。郑老虎很清楚,一艘不用风帆就能够跑得贼快的大船意味着什么。
再加上这么多船,甲板上不见几个人,郑老虎的心里都痒痒的。
他有些后悔。
如果早早地把消息透露给自家兄弟,全体出动,即便不能把所有的船都弄到手,也能够抢走其中的一两艘。有了这样的船,日后这大海上,还不是他郑老虎当老大?
按照郑老虎的经验,甲板上的人越多,就等于船只的防御力越强。这种甲板上几乎看不到人的,那根本就等于说,这艘船上的防卫力量几乎为零。
郑老虎可不会相信,自己的兄弟们会奈何不了三十几艘防卫力量为零的船只。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将刀子架在这些水手的脖子上,这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就会乖乖听命。至于那两位武艺高强的道长,没有了水手,难不成光靠两个人,他们就能够把船开到岸边儿上不成?
抱着这样的想法的,显然不止郑老虎一个。
这一天的天气不错,海上的视野相当好,不少海盗远远的,都注意到这只船队了,也不止一个人发现,这些船只的甲板上都没有人。
海贼们兴奋了。
海贼们的消息灵通程度,并不亚于道门,甚至比官府的反应还要快一点。道门都把这么大、这么多的船只都造好了,朝廷都没有反应,直到道门的船都下了水,相关的官员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跟上头打报告。而直接负责这个的长江水师的参将还不相信,只知道搂着秦淮河数一数二的红牌醉生梦死。
反而是这些海贼们,当道门的这些船等待接应郑老虎的“危月燕”前来汇合的时候,他们就得到了消息。更有的。甚至将道门招收了多少水手都打听清楚了。
作为这片海域的另一支数得上号的海盗集团,血蔷薇的大姐头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即就一拍桌子:“这么大的船队,就这么几号人,不抢都对不起老娘的名头。”
他身边的一号心腹猴子道:“大姐头。道门可是一块硬骨头。”
猴子不是天生的海盗,他也曾经是渔民,他也曾在岸上呆过。比一般的百姓幸运的是,他曾经见过道门的人,更清楚道门上面的那些人是何等厉害。
要跟道门人都,猴子的心里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猴子,别说丧气的话。就是我们把道门的船都抢了又如何?这海上,还不是靠着拳头说话!就是道门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下海来抓我们不成?”
听见驴子这样说,猴子当时就气笑了:“驴子,少说混话!什么叫他们还能下海来抓我们不成?人家现在已经下海了。”
绰号叫驴子的男人立刻就不依了:“猴子。你别忘记了,好水手不是靠着江河里面的小舢板就能够练出来的,最好的水手,都是从大风大浪里面闯出来的。江河里面能有什么大风大浪?再说了,我们还有黄毛番子提供的火枪!”
猴子立刻放下了脸:“驴子,你不知道道门的厉害,就闭上嘴。”
驴子不服气,立刻道:“大姐头。猴子怕道门,我却是不怕的。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些道爷们,又有哪个敌得过火枪的枪子儿?!大姐头。机不可失。那么大的船,就是没有风帆,只要能开的出去,也是面子!”
猴子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们的大姐头给拦住了:“这么大的肥肉自己跑到我们的嘴边,我若是不吃,以后怎么还在道上混?”
猴子大急:“大当家的……”
“不必说了。通知兄弟们,干活了!”
驴子一听,冲着猴子做了个鬼脸,转身走了。
看见大姐头要走。猴子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当家的,道门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
“是不是得罪得起,要做过才知道。”
看着自己的大姐头头也不回地走开,猴子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出了船舱。
“兄弟们,我们有活干了!”
血蔷薇一声高呼,海盗们都欢呼一声。
这些海盗们,几乎每个人的手里都不止一条人命,他们才不管杀人不杀人呢。对于这些海贼们来说,他们就是靠着打劫过活的。抢劫能够为他们带来大量的钱财,杀戮能够让他们享受到热血沸腾的滋味。
杀戮是一项能够让人上瘾的活动。
有相当一部分海贼甚至十分享受杀人的过程。对于他们来说,抢劫、杀人,才是生活。
“这次,我们要动手的,是道门的船。”
听说是道门的船,有几个老人愣住了。
说是老人,其实他们的年纪尚轻,大多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岸上,这都是壮年男人,可对于海盗们来说,三十岁的海盗已经是老人了,经验丰富,几乎每一个三十来岁的海盗都是一条船的头儿,手下也带着那么几号人。
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头儿,道门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我们是不是换个目标?”
冲动的人早就死光了,能够混到今天,这些三十几岁的海盗们,不但凶残,还相当奸滑。没有足够的情报,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当然,审时度势,更是少不了。
大姐头立刻道:“诸位兄弟,你们放心。岸上的兄弟们已经打听清楚了。道门的船都是大船,跟宝船差不多大,足有三十三艘。这么大的船,道门却只招了不到八百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就等于说,这三十三艘船,每一艘上,撑死了也就二十来号人罢了。我们的船才多大?最大的也只有宝船的三分之一罢了,可是我们每一条船上。少说也有十来号兄弟,有的船上,甚至不少于三十个兄弟。你们想,三十三艘宝船。却只有不到八百人,这意味身什么?这就是说,道门的这些船连开船的人都不够。这样的船,我们为什么不抢?!”
听大姐头这么一说,海盗们都欢呼起来。
在他们的印象里面这些船只就好像楼子里的姑娘。已经脱|光|了,就等着他们光顾了。
猴子忍不住插嘴道:“大姐头,我听说,玉清山上也派了人……”
猴子还想挽救一下。
他可是听说过玉清山上的道爷们的厉害的。
“不过是两个人,能做什么?”血蔷薇的大姐头很不耐烦地道,“我们有不需要将全部的船都吃下。那么多的船,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吃不了。我的意思是,分开吃。今天吃两艘,明天吃两艘。道门的这些水手。以前都是江河里面混的,根本就没有下过海,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只要有恒心、有毅力,那三十三艘船,终有一天,全部是我们的。”
听见他们的大姐头这么说,海盗们都欢呼起来。
“可是那船的风帆不够……”
“风帆不够才方便我们打劫。等船到手了,我们再想办法把帆装上去就成。哪里有那么多的废话!”
听见自己的头儿这么说,猴子方不言语了。
海盗们的船很快。
能够被海盗们选中的船,大多是快船。风帆灵活,船只轻,能够像只幽灵一样,在大海上神出鬼没。
血蔷薇派了不少人出去盯梢。按照他的想法,没有风帆的船应该跑不快才对。可事实上,血蔷薇根据自己的经验,赶到预定地点的时候,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看到。
血蔷薇的大姐头大怒。
“查!难道这三十三艘船还能够上天不成?”
驴子道:“难不成这些船还在半路上?大姐头,我们要不要等一会儿?”
猴子道:“要我说。说不定这些船已经跑到我们前头去了。”
驴子道:“怎么可能!今天的风向不对。再说了,道门那三十三艘船上的风帆根本就不够,又没有好水手。难不成,你以为他们真的插上翅膀飞到我们前面了不成?”
猴子刚想还口,却看见他们的大姐头抬起了头。
在他们的头顶,一只鹰在盘旋着。
这只鹰连带那只鹰奴,都是他们花大价钱弄到手的。
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只见他们的大姐头骂了一句:“他|娘|的,还真的让这些兔崽子们跑到前头去了。”
驴子瞪大了眼睛:“这些地上的肥羊难不成还真的长了翅膀?”
大姐头道:“谁知道?!不过,这些人对海路不熟,所以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都会抛锚休息。那个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这些船会在哪里停靠。”
驴子道:“大姐头,我记得前面大约有个避风港。”
猴子道:“道门招来的那些人都是在江河里面讨生活的。他们哪里知道这附近会有天然的避风港?”
驴子道:“可是他们手里不是有留仙岛的大当家吗?”
猴子道:“不是自己的船,你以为这距离是那么好估算的?”
两个人就这么争执了起来。
那个大姐头在那里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就赌一次。留仙岛的大当家能够闯出那么大基业,他的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他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跟他争地盘的老娘算什么玩意儿?!”
猴子忍不住道:“可是大姐头,道门的人将船停稳了,我们打其中的一艘船,就等于是跟他们这支船队上所有的人打。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血蔷薇的大当家横了这个心腹一眼。
“你也太小心了。你别忘记了,他们这些人,原本都是在江河里面混的。就是里面有高手,又能抵什么事儿?我们只要抢两艘船,别的船,直接放火。你说,等火烧起来,他们还顾得上我们不成?”
听自己的大姐头这么一说,猴子便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猴子的心里依旧充满了担忧。他知道,若是真的将这些船一把火烧了,那他们跟道门的仇就把结大了。可作为一个海盗,他的心里还有些侥幸。那就是,他认为那两位玉清山上出来的道爷,可能会因为不熟悉方向,而在大海上迷了路,最后无法上岸。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罪过了。
至于这些船只,他们先用着,在外海用,不开到大陆沿岸。等时间过去了,人们都淡忘了,就没有问题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血蔷薇的海盗们达成了一致。
靠着对这片海域的熟悉,血蔷薇一群人,大大小小总共出动了二十艘船,在夜幕的遮掩下出发了。按照他们的估算,当他们到达那个避风港的时候,正好是寅时,也就是正常人睡眠最好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发动奇袭,收获也是最大的。
事实上,换了一般人,他们的计划的确会成功。可是,无论是贾玖还是于子清,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对气息的感应早就超过了常人。
当海盗们杀气腾腾地靠近的时候,贾玖跟于子清两个都从入定中惊醒。
于子清还记得走楼梯上了甲板,然后跳上瞭望台。可贾玖就要直接很多。他直接就从船舱的窗户里跳了出去,然后御剑飞上半空。
正如血蔷薇得到情报一样,因为好的水手不容易找到,加上道门又是优先考虑招募来的人的可靠性,所以,这支船队里的水手并不是很多。到了寅时的时候,这些水手差不多都睡熟了。
不好好休息,他们第二天可干不了活。
所以,血蔷薇的人爬上最外围的那艘船的时候,他们一个人都没有见到,整艘船上静悄悄的。
血蔷薇的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摸出了武器,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而另一边,贾玖早就在天上跟于子清达成了一致。
只见剑光划过,血蔷薇带来的那些船只的帆,就那么落在了甲板上。几个留守的人,在惊愕间,也被点了穴道。(。)
第33节 旧闻
贾玖看着下面的人将那些海盗们一个一个都绑起来,而于子清则将拿着战利品中的火枪皱眉。
于子清见过贾玖做的火枪,甚至还亲手试过贾玖制造的各种火枪。光是燧发枪,贾玖就制造了好几种。这支从海贼手里缴获的枪,他的重心显然跟贾玖制造的火枪有些差异,结构更是有很大的不同,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枪膛里面没有膛线。
根据贾玖曾经的知识普及,这种火枪,最多也就五十步的距离,一旦超过这个距离,子弹就会软弱无力。而且没有膛线的火枪,这准头往往十分让人着急。换而言之,这种燧发枪,如果不站在一定距离之内使用,他根本就无法射中目标。他真正能够派的上用处的,除了威吓,也只有组成枪阵的时候进行火力压制了。
当然,比起枪林箭雨,从视觉效果上来说,这种东西就没有那么震撼了。更不要说准确性和破坏力,更不能跟已经成熟的弓箭、弓弩相比。
让于子清担忧的是,既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这种燧发枪,那么,贾玖设计了另外几种火枪,是不是也已经出现、并投入了大规模的应用了。
看到这位道爷对火枪有兴趣,郑老虎连忙过来道:“道爷也喜欢这个?若是道爷喜欢,小的可以为道爷弄到。”
于子清道:“哦?你们会做这个?”
郑老虎道:“小的不过是些在风里雨里讨生活的,若是有这手艺,哪里还要拿命去拼?这是番邦的黄毛蛮子拿来卖的。一百两纹银才这么一支呢!还不算弹药!”
于子清道:“这种东西的射程应该不远。”
郑老虎道:“没错,也就十来步的样子。就是给下面的小的们使唤的。那些番邦蛮子手里还有更好的,射程在百步左右的火枪。那个更贵。要五百两银子一支呢!还有那种别在腰里,就一尺左右的,拿在手里可威风了。”
“你没有?”
“有。怎么没有?!我都放船舱里了。”
郑老虎可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道门招惹不起,所以,这种具有威胁性的火器,他都放在属于自己的那间船舱里面。
他可不想触了道门的霉头,给自己招来祸患。
于子清道:“为何你们不用弓箭?”
郑老虎道:“嗨!听道爷这样说。就知道道爷不曾下过海。弓箭要准。必须下盘要稳。海上的风浪大,一晃一晃的,本来就难以瞄准。再加上海上风大容易把箭矢吹走、朝廷对弓矢的限制,用弓箭,麻烦就越发多了。再说了,朝廷对盐铁等物管得极严。百姓人家就是添一把菜刀,都要折腾个半天。这东西虽然不好。可毛子还送匕首和弯刀!虽然东西比不上我们的百炼精钢,可是他来得容易啊……”
郑老虎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通,见于子清渐渐皱起了眉头,脸色还越来越不好看。这声音变渐渐低了下去。
于子清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郑老虎话多,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铸剑谷里堆放的那些火枪。
因为贾玖的分析。道门上层对火枪态度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另外一部分则十分不喜欢。在道门看来,人要强大,靠的应该是自己,依靠外物毕竟不是办法。可火枪的未来以及对世界的影响,于子清还是听说过的。
如果不是制造新式大船需要更多的掌握了新技能的工匠,如果不是训练新工匠,需要大量练手的玩意儿,道门的仓库里面也不致于堆放了那么多的成品、半成品甚至是废品的火枪。
于子清之所以皱眉,不是因为手里的这支火枪,而是番邦也会生产火枪的事实。
见于子清皱着眉头不说话,郑老虎也不敢多嘴。作为一个小人物,哪怕他在海外打下了一片基业,可在于子清面前,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尤其是看到于子清的武力值的时候,更是又添了几分谦卑。
不是郑老虎的骨头软,而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很现实。
他们只会屈服于强者,也只会向强者弯腰。
另一边,贾玖将该料理的事情都料理完了,方才走过来,道:“师兄,对于这个海贼,你可有什么打算?”见于子清对着手里的燧发枪发呆,忍不住道:“师兄,这枪有什么好看的?我那里的火枪,哪一种射程不是在百步以上的?无论是射程还是准头,都不是这种可以比得上的。难不成,放着更好的不喜欢,师兄更喜欢这种要射程没射程要准头没有准头的?”
于子清还没有回答,郑老虎先跳了起来:“姑娘,不,道长,请问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有能够射到百步开外的火枪?多少银子?贵了我可能买不起,这样,一支火枪我出五百两银子,弹药另算。这样可以吗?”
其实郑老虎还想压一压价钱,不过,方才他都跟于子清漏过底了,自然是不敢往下压价。郑老虎愿意用五百两一支的价钱购买,还有一层愿意,那就是,毛子手里的火枪和弹药的数量都是有限的,而且都要从很远的地方送来。所以,有的时候即便是早早预定了,也不一定拿得到货。
可道门就在岸上。若是道门能够供货,那就等于说,他能够提早不知道多少时间拿到东西。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郑老虎既然能够在海外打下一片基业,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吝啬。
贾玖看了看于子清。
郑老虎这才发现,这两位道者之中,似乎是于子清打头,连忙又说了一遍。
于子清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师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海外有火枪了?”
贾玖答道:“火药在战场上的运用,其实在唐末就有了,这可是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师兄又何必故作不知?因为兵灾,百姓们为了躲避战祸,避居海外,将某些东西带到海外去,又有什么稀奇?只不过……”
于子清道:“只不过什么?”
贾玖道:“想也知道,那些番邦的蛮子可不会将好东西卖给我们大齐人。这些火枪看着还不错,可惜的是。这工艺实在是粗糙。应该是次品。或者说,蛮子利用这些海贼,将自己不要的东西处理掉。换成金银财货,购买更好的东西给自己使。顺便也保证了这些海贼们的战斗力在一定范围之内。若是这些海贼不听话了,他们要收拾起来也容易。”
其实,如果换了贾玖。贾玖也会这么做的。贾玖不止会这样做,还会想办法将海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方便自己筹谋。
郑老虎一听,连忙道:“可不是这话!那些毛子贼精明!我们在海上讨生活不易,可这些毛子们还在背后作耗,让我们自相残杀。这吃饭的家伙被他们拿捏在手里。我们也没有办法……”
贾玖看着于子清不说话。
他跟这位师兄不熟悉,可不知道这位师兄会如何判断。
于子清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妹如何看待此事?”
贾玖道:“与其让那些毛子拿着我们大齐的银子。控制着我们大齐的海贼,不如我们拿了这银子。暗中支持着海贼们打回去不是更好?看着那些毛子们的船在东海晃悠,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的老窝在哪里。我这心里可着实不安呢。”
于子清想了想,道:“如此,我会如实跟师长们禀报的。”至于这火枪卖还是不卖,却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郑老虎也没有得到准话,可是地上被捆成一团的血蔷薇的几个头子却是不依了。哪怕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哪怕是嘴里也被堵上了,他们也疯狂地挣扎起来。
血蔷薇的大姐头更是扑在地上,却使命儿地往于子清和贾玖这边看来,嘴里还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想引起于子清和贾玖两个人的注意。
郑老虎狞笑着走过来,按住了这个女人,转过头去面对着于子清和贾玖两个人的时候,脸上却多了几分谦卑。
“道爷,这个女人是海上有名的狠角色,手上的人命可不是一个两个!要不,我就替两位收拾了他,也免得脏了两位的船。”
郑老虎虽然也是海盗,但是,除了战斗中,他很少杀人,更不要说是虐俘。郑老虎打劫的时候,往往会将货物洗劫一空,也会将风帆的绳索给砍断。却会给船上的人留下性命和一定的口粮。
所以,海商们看到郑老虎的虎头旗的时候,甚至会主动交出一半的财货保平安。
这也是道门为何选中郑老虎的原因。
至于为何讨厌血蔷薇,实在是这伙人太过恶心。经常会打着他郑老虎的旗号洗劫商船不说,还会把人杀光,把脏水往郑老虎的头上泼。所以,郑老虎最是不待见这批人。而且,郑老虎的留仙岛跟这个到处流窜的血蔷薇之间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说得清的。
贾玖看了看于子清,忽然道:“这事儿就交给师兄了,我先回去了。”
等贾玖一走,于子清就问了:“郑岛主,你手里有多少人?”
郑老虎想了想道:“大约两千来号兄弟吧。”
“这个血蔷薇呢?”
“不多,也就五百来人。”郑老虎道。他见于子清有意饶过这些人,连忙道:“道爷,你别看这个女人年轻还有几分姿色,他狠着呢!连女人和孩子都杀。”
那个血蔷薇的大姐头拼命摇头。
于子清皱着眉头,忽然一拂袖,一道剑气割开了绑着这女人的嘴的手巾。
吐出了嘴巴里的东西之后,这个女人立刻道:“呸。老娘杀的大多数都是毛子和毛子的走狗!老娘也承认,自己有的时候会杀错人。但是,姓郑的,你别跟老娘说你不知道那些毛子的那些事儿。之前的青蛟帮,就是被毛子给搞垮的,连奶娃娃都没有逃出命来!”
青蛟帮乃是二十年前,大海上有名的海盗集团,而且跟一般的海盗十分不同。他们是侠盗。一般的商船只要出了保护费,青蛟帮甚至还会做些保镖的伙计。
青蛟帮的信誉好,处事也公道。青蛟帮消失之前,在海盗们之中十分有威望。
“哦?你如何知道此事?”于子清问道。
“老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何,名叫红秀。早些年,我爹将把我许给了青蛟帮的大当家的儿子。不想,那日青蛟帮大当家做寿,我爹带着我哥哥去贺寿,结果就没有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毛子用了火药和火油,将青蛟帮上上下下烧了个干干净净!我爹和我哥,还有当日一样去给青蛟帮贺寿的人,都没逃得性命。也就是青蛟帮没了以后,这海上才越来越乱,甚至还有抓了我们大齐人去给毛子做奴隶的……”
听见将大齐人掳为奴隶,于子清立刻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人就不能随意处置了。
于子清想了想,叫过这艘船的船员,将人都用牛筋绳捆紧了,丢进了船舱,方才拎着郑老虎离开。
有些事情,他必须好好问一问。
青蛟帮的事情,已经过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经足够让这些海上讨生活的人忘记他们了。也只有这个何红秀,因为父兄的关系,又有老家人护着,加上本人也十分能干,这才保住了性命,并且重新拉起了人马。
稍晚一些时候,于子清将他了解来的事情告诉了贾玖,问贾玖如何处置。
贾玖答道:“对于我来说,只要将这片海域控制在手里便成。至于手下,自然是又黑又白也有灰。手下的海贼互相厮杀,我也会袖手旁观。”
“为什么?”
“为了便于掌握。”
“哪怕这里面有十恶不赦的人渣?”
“是。”
“你的道德呢?”
贾玖答道:“所以说,这就是政治。白起就是政治上差了那么一点,所以最后的灭赵之战功亏一篑。”
“你就不怕给师门惹来麻烦?”
“道门若是这点能耐都没有,那就不是道门了。师兄在这里气愤,又如何不知道诸位师长会不会赞同我的话?”(。)
第34节 问题
虽然何红秀表现得情真意切,但是于子清也不是那种十分容易相信人的人。相反,至始至终,于子清都不相信何红秀。
因为对方是海盗,而且是手里又人命案子的海盗。
可事实上,从那以后,船队几乎每天都会遇到打劫的。哪怕是明知道对付不了于子清和贾玖两个,这些海盗们依旧是前赴后继地往上冲。
于子清郁闷了。
按理说,他应该是找贾玖商量才对。毕竟,这整支船队里面,也只有贾玖的身份地位能够跟他相等,也只有贾玖能够跟他进行平等地对话。偏偏不久之前,两个人闹得有些不愉快,贾玖从来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于子清虽然一样认为贾玖说得很有些道理,却觉得贾玖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冷酷、思想也十分可怕,完全不像是个女孩子。
因为心中别扭,于子清也拉不下脸面去找贾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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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虽然通力合作面对这前仆后继的海盗,可是这话却越发少了。
这日,再度收拾掉一群海盗,有位船长过来跟于子清道:“道长,船上的粮食不够了。”
于子清一愣,道:“不是带了米粮吗?而且,这些日子还捕了不少鱼,怎么会不够呢?”于子清很纳闷。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每艘船上的上米面、绿豆之类的东西,可是足足按照半年的分量准备的,就是为了预防迷路,特意准备的。加上捕来的鱼虾,于子清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粮食会不够。
那船长望着于子清道:“道长,现在船上的人可不只有我们。”
“这……”
于子清哑然。
他忘记了,俘虏也是要吃饭的。
于子清道:“海盗是如何对待俘虏的?”
边上的郑老虎听说,连忙道:“海贼们可不会留俘虏。毕竟多个人就多张嘴,在海上要找粮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即便是最仁慈的海贼。在洗劫过后,也会将人留在被洗劫一空的船只上,只留少数的食物和水。至于这些人能不能等到救援,或者是支撑到陆地。那就不是他们会管的事情了。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心冷一点的海盗,全部被丢到海里也不是没有。海盗们还能够多得几艘船呢。如果运气更加不好的……”
其实,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说是心善。因为不是每一艘船遇到海盗的时候。都靠近岸边,也不是每一艘船最后都能够得到救援。
海盗们总是能够捡到这样的船,船上的人很少,但是船却完好无损。不是船上的人遇到的鬼怪,而是船上的人遇到了海盗,在食物和淡水都短缺的情况下,就只能吃人,先杀女人,或者说,直接从实力最弱的开始杀。
所以。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没有几个手上不带着血的。
这些日子以来,跟着道门的船讨生活的日子,对于郑老虎来说,竟然就好像在天堂里面一样,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太和平了,有点不真实。
于子清插嘴道:“更加不好的又如何?”
郑老虎见于子清的神色不对,本来还不想说,却当不得于子清一再催促,只得道:“会被虐杀。被打到残废。然后被丢进大海。”郑老虎缩了缩脖子,道:“毕竟,海上的乐子很少,一艘船。在海上飘荡,一两个月都没办法靠岸也是常有的。船员们难免会心浮气躁。在海贼之中,这种心态就更常见。如果这个时候不找些乐子出来,下面的人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于子清冷着脸道:“所以,杀人和抢劫都是乐子吗?”
郑老虎被于子清身上的冷气压得喘不过取来。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反而是于子清。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他来到贾玖的舱门前,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敲了敲门。只听里面道:“进来。”
贾玖原本以为是给他送吃食的船员,却没有想到会是于子清,吃了一惊,道:“师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于子清沉着脸,道:“什么时候能靠岸。”
贾玖答道:“短时间内不可能。”
于子清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贾玖奇道:“师兄为什么这么问?”
于子清将方才郑老虎跟他说的事情说了,又道:“如今粮食已尽,我们却没有找到陆地。我担心船员们会闹事儿。”
贾玖拿出一个乾坤袋,道:“这里面有粮食,米面菜蔬,甚至还有鸡鸭牛羊肉。师兄拿去吧。不过,那些被关押起来的海贼,师兄也该有个决断了。”
于子清道:“我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了。”
贾玖耸了耸肩,道:“要想控制这片海域,首先必须要有人、有船。船可以造,可经验丰富的水手可不好找。”
如果可以,贾玖也不想杀人。
于子清道:“原来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
贾玖答道:“我们既然要从海外运送粮食回中原,那么,航路和沿途的安全都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这是前提。其实,按照我事先的想法,看到这些海贼们手里的火枪的时候,我就会先用火枪教训对方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火器的厉害,然后一手大枣一手大棒,将这些人都收为己用。必要的时候,为了保证他们足够听话,我还会让他们见见血。”
于子清道:“师妹!你!你如此行事,还是修道人吗?”
于子清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决定。
贾玖答道:“我早就说过了,我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政治,或者说,为了大齐天下而设定的。什么道德和仁慈,我只会给我的同胞,绝对不会给蛮夷和禽兽。”
“你……”
“师兄,你难道忘记唐太宗了吗?”贾玖打断了于子清的话,道:“唐太宗杀掉了自己的兄弟和侄儿,可是他依旧是史书上的明君。而唐初被臣子们交口称赞仁厚的李建成。最后在史书上落下何等的名声,想来师兄比我更清楚。史书,从唐太宗起,就已经成了胜利者手中的玩物。而史官,也早就成了阿谀小人、骗子、撒谎精的代言人。还请师兄先分清楚,什么是敌,什么是友。”
于子清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发干:“你想让这些海盗为你送死。”
“可以这么说。”
“你想利用这些海盗,一统海洋。”
“没错。”
“你想将所有的蛮夷都驱逐出这片海域?”
“正是。”
于子清道:“你不觉得。你的心太大了吗?”
贾玖答道:“完全没有。”
“你!”
贾玖道:“师兄,现在我们还是先做好手头的事儿吧。有些事情,还轮不到我们做主。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有先做好手头的事儿。”
于子清忽然道:“这不像你。你不会是这种不管事儿的人。”
贾玖答道:“这跟我的行事作风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我不觉得我们有这个必要,为这种只有一个选择的事情争执。”
于子清答道:“只有一个选择?什么意思?”
贾玖答道:“很简单。如果我们不能收服这片海域里的海贼,不能让这些海贼为我所用。那么,将来我们道门派出人手和船只运送粮食的时候,必定会被海贼们打劫。不止不能为我们运回粮食,就连船只也会被他们夺走。师兄。你可想过,那对道门是何等的损失吗?这个损失对于我们来说,太大了。所以,放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将这片海域的人都打服了,让他们看见我们的船就退避三舍。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于子清道:“可是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贾玖答道:“可惜的是,他们却并没有彻底臣服。”
于子清沉默了。
看着这样的于子清,贾玖再度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不要忘记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道门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同意制造这么大的船,甚至派出你跟我一起来到海上的。大齐需要粮食。大齐的百姓需要粮食。师兄,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于子清无力地道:“不是为了钱财?”
贾玖皱眉:“师兄为什么这么问?”
于子清道:“因为如果光光运送粮食,最终也只会运送一次、亏损一次。次数多了,道门的家底再多,也亏损不起。所以,师妹一定会找到财源。让收支平衡。这才是长久之道。而师妹的国王也告诉我,师妹是不会看着吃亏的人。”
贾玖答道:“海外有不少特产,沉香木、宝石、豆蔻,这些东西,在大齐都能够卖出好价钱。我从来就不否认这一点。但是,这种东西,能够遇上是运气,不能遇到,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讨论这些,不是太早了吗?”
说完,贾玖便他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就跟他说的那样,在这一路上,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绘制海图,然后找到那些生产粮食的海岛,将船上装满粮食。这样,他们就能够打道回府了。
不过,根据贾玖的估计。他们还要多走两次,将这几条海路都走熟了,那才算完工。
也就是说,这片海域,贾玖至少还要跑个七八趟,将这些水手都带出来才算完事儿。谁让这支船队的水手都是江河里面出来的呢?而且,大多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温室里面的花朵。贾玖甚至觉得,这样的船队,怎么也要见两次血才成。
按照贾玖最初的设想,怎么也应该派出老将,然后带着水师出来才对。可实际上,不过是这支船队不过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修道人带着一群小绵羊而已。如果下一次玉清山不来人,或者是只派了一个人,或者说是遇到了大量的海盗。那结局自然是现摆着的:只要被劫掠的份儿。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光靠自己的一张嘴皮子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不是自己会说,而是让道门真正意识到问题所在。
只是,自己跟于子清两个的武力值实在是太高了。要找到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不容易。
趴在那张一离开岸边就开始绘制的海图上,贾玖忍不住出了神。
至于贾玖面前这张完了一半的海图,如果让后世的海员看见了,只怕会如坠云里雾里。是的,大航海时代的海图跟后世的海图是完全不同。这个时代没有卫星,也没有定位系统,更没有导航系统,在茫茫的大海上,能够用来判断方位的,除了天上的日月星辰等天体之外,就只能依靠海员们的经验。
洋流、风向、鸟群、鱼群,都是可以用来判断方向的。可要把这些东西运用起来,需要的脑力心力就不是一般的多。
事实上,如果不是精通御剑术,如果不是经常飞上半空,贾玖自己也会以为自己迷了路。以前没有做个,贾玖对大航海时代也只停留在那个残忍而又血腥的奴隶交易上,可是,当自己亲身经历之后,贾玖才知道,那个时代的人们靠着那么简陋的条件,完成了多么惊人的壮举。
趴在桌案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贾玖方才将自己奔腾的思绪拉回来。
佩服前人是一回事情,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情,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在出发之前,贾玖得到的命令就是带领船队找到粮食,顺便绘制好海图。至于别的事情,那是于子清的任务。贾玖只有协助于子清的权力,没有干涉于子清的决定的权力。
虽然,他对于子清的任务的完成度并不抱多少希望。
作为银衣道子候补,于子清的生活也是诸多兄弟中相对比较单纯的。他也曾经去过草原,也见过那些马贼,他也知道那些马贼杀起人来,是何等疯狂。
于子清能够对马贼下狠手,可是他却偏偏对海贼心慈手软。
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心软的人。
于子清将那一乾坤袋的口粮交给下面的人,将之分散到各艘船只上之后,便陷入的沉思。
他必须找到原因。(。
第35节 舱室
那一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傍晚时分就开始刮风,天气也闷得厉害。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要起风了。
这样的天气,对于所有的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是十分危险的,就连海贼们也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当然,也有那种疯子,完全不顾危险,在暴风雨中寻找刺激。这种人的结局,往往是葬身鱼腹。
当然,也有极少部分能够躲过一劫的,大自然会给予最为丰厚的奖赏。这是天地对于这些人的勇气的最大的肯定。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毫无疑问,是海盗精英中的精英,对于大多数的海盗来说,那都是传说中的存在。
就连郑老虎自己都承认,自己即便有这样的勇气,他也没有这么好的船,更没有技术那么好的舵手。
在郑老虎看来,他和他的兄弟们尚且做不到,道门的这支全是菜鸟的船队,就更加做不到了。
因此,郑老虎发现海上大风就要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于子清,建议对方先找个安全的所在,等大风过去再说。可事实却是,他能够接触到的那些水手,一个都不相信他的话。
“什么呀,别以为老子是那种旱鸭子!连大风都不知道!老子还见识过龙挂呢!你大概连龙挂都不知道吧?!”
周围的几个水手都哄笑起来。
这些水手,大多是跑江河跑洞庭湖和鄱阳湖的。对于他们来说,见过龙挂就等于是见过龙王爷显灵。他们可不认为,海上天天会有龙王经过。毕竟。大海有那么大呢。
看到这些水手如此表现,郑老虎急得跳脚。更让郑老虎绝望的是后来于子清的反应。
于子清听了郑老虎的话之后,只回了郑老虎三个字:
知道了。
郑老虎急得团团转,他根本就不敢相信,于子清竟然会这样回答他。在郑老虎看来,哪怕是跟棒槌,只要是上了船。就不会没有听过海上大风的事情,而听过海上大风的事情的人,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郑老虎怎么都想不明白。
郑老虎可是十分清楚。朝廷的宝船比这个还有小一圈,可是每艘宝船至少能够容纳上千人。朝廷的宝船出海的时候,至少会配上七八百的将士,都跟这支船队所有人员相当了。
郑老虎怎么都想不明白。就这么一点人手。这个于子清就以为自己能够对抗得了海上大风。
根本就是疯子!
郑老虎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转来转去。
他被即将葬身鱼腹的未来给吓死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贾玖。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位女道者在船队里的地位显然是比不上这个叫做于子清的道长的。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贾玖一直在船舱内画海图,偏偏从这天傍晚开始,贾玖就觉得心浮气躁,甚至连集中注意力都有些困难。加上日头偏斜。舱室里面的光线越发不好,贾玖索性就将图纸一推。抱着茗碗想心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贾玖很意外郑老虎会在找他。
虽然说,海上少不了何红秀这样的女海盗,可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男人总是瞧不起女人的。哪怕是在道门,诸位师兄弟十分礼让他,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贾玖的话语权还是比不上那些银衣道子候补的。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贾玖是女子。
这是呆在道门的这几年,贾玖的切身体会。
“道长,我这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于此时此刻的郑老虎来说,如果他还有别的办法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来找贾玖的。
“何事?”
“大风,大风就要来了……”
“就是那种能够推到房舍、能将百年大树连根拔起的大风?”
“没错,就是那个。”
郑老虎没有想到贾玖会知道海上大风。
是的,这个时代还没有台风这个专有名词。海上的人提到台风的时候,直接就说是大风,或者就是很大的大风。
因为没有专有名词,因为对海上大风没有准确又详尽的情报,在这个时代,希望内陆人对海上大风的危害有所了解,还不如直接祈求老天爷垂怜比较快。
贾玖能够说出推到房舍拔起树木这八个字,也多亏了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以及每年对台风的各种报道。
可是要贾玖拿出什么章程来,那是不可能的。
贾玖如此对郑老虎道:“道门十分重视这次出海,特地派出了我和师兄两人。这是事实。但是,船队的指挥权一开始就被交给了师兄,并不在我的手里。我的主要责任在于绘制海图和寻找粮食矿产。这也是事实。师兄既然是船队的领袖,即便是我,也不可能轻易否决师兄的决定。”
郑老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哪怕是事关整支船队的性命安危?”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换而言之,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我必须跟师兄齐心协力。但是,在平时,在危机未曾降临之前,我不能干涉师兄的决定。哪怕我明知道那个决定有问题。”
知道这个,郑老虎差一点就瘫倒在地。
这,这不等于说,让他等死吗?
那一瞬间,郑老虎跟于子清拼命的心都有。当然,在跟于子清拼命之前,郑老虎先想干掉面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郑老虎忽然爬了起来。
他打算再去找一次于子清,无论如何,他都要对方接受自己的一件。
“你认为这种事情靠说的会有用吗?”
得知郑老虎的打算后。贾玖叫住了他。
“可是,可是,如果不让道长改变主意。那会死很多人。”
“作为一个海贼,你还会害怕死亡吗?”
郑老虎急道:“海上的人都知道,这三十三艘船上的人都是雏儿!再遇上大风天,这可是天赐良机!今天晚上来打劫的,可能不是一个两个海贼团,而是这片海域上所有的海贼团的联合,甚至。甚至就是现在被关在船舱里的那些海贼,也会乘机反咬我们一口。而我们的船队还不满一千人,分散在三十三艘船上!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贾玖沉声道:“你说错了。能够在海上大风天里驾着船乘风破浪的。哪怕是在海贼中,也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一点毋庸置疑。而海上这么多船,绝大多数抵抗不了大风天的海浪,所以必须要找安全的避风港。在大风天中还能够在海浪中来去自如的船只也是有数的。因此。在这个时候盲目地寻找避风港。会更容易撞上海贼。此其一。其二,我很想看看这船在大风的肆虐下,能坚持多少时间。至于我的师兄,想来此刻他的心中也有相当的自信。”
郑老虎傻了:“你们竟然是这样想的?”
这些日子以来,郑老虎已经见识了贾玖跟于子清的武力,他也承认,这两个人的武力的确出色。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位居然想用这一群菜鸟跟天斗!
那可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船毁人亡的!
如果贾玖对海上大风完全不了解。郑老虎也只能哀叹自己的运气。可是明知道海上大风的威力,还想着与天斗。郑老虎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女人。
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郑老虎都不觉得这八个字足够用来形容贾玖。
郑老虎忍不住站了起来,宛如困兽一般,在屋里里面团团转,看得贾玖眼晕。
贾玖只得道:“郑岛主,请坐。”
“这……”
“坐。”
无奈,郑老虎只得再度坐下。
看着这样的郑老虎,贾玖想了很多。
他知道,道门招收来的船员们或许不在乎海上大风,可那些被关着的海贼们还是相当在意的。在海上讨生活的他们,对这些东西的畏惧,绝对超乎其他人的想象。也只有真正见识过大自然的威力的人,才会在真正将对大自然的畏惧刻进骨子里。当然,是否能够将这种畏惧转化为真正的勇气,就要看他跟于子清两个人了。
这也是贾玖的目的所在。
没有经过暴风雨的洗礼的水手,永远也只能是初哥;没有经历过海盗们的刀锋的水手,也永远不会有拿起武器的魄力。
至于台风,不仅仅是对这些船只的挑战,也是对贾玖的另一个挑战。
台风,就是海上大风,说白了,不过是因为气压差造成的大规模的空气流动,加上纬度和地球自转的作用下,形成的带有强烈的吸引力的飓风。
重点在于气压差,然后才是空气质量、惯性,等等一系列因素。只要能够打破气压差,将飓风消弭于无形也不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在修士之中,也有不少人能够模拟出飓风,也有不少人曾经让龙卷风消弭。但是,对抗海上大风,对修为的要求跟对抗江河里的龙卷风的要求绝对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贾玖也很想知道,修炼到他这个地步,是否能够对抗得了海上飓风。贾玖很好奇,作为地图修改作弊器级别的他,是否有这个能力对抗海上飓风。
贾玖知道,除非是亲眼所见,否则,哪怕是他磨破了嘴皮子,郑老虎也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如果他因为担心自己的小命而在背后搞鬼,也郑老虎也的确有这个能力给他们带来麻烦。
想了想,贾玖作出了一个决定:“郑岛主,你可去过下面的舱室?”
郑老虎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贾玖道:“那么,你是否愿意陪我去下面的舱室走一走?”
郑老虎傻了。
可以这么说,打他上了船以来,他最多也就在上面的四层舱室里面走动,他也曾注意道还有往下的门,但是,他从来没有机会下去过。每一次接近那三道门,都遭遇阻拦。
作为一个海盗,说他没有好奇心是假的,但是,此时此刻的郑老虎并不觉得,知道了下面的舱室里的东西会让他多出几分面对飓风的信心。
贾玖笑了笑,示意郑老虎跟上。
这一次,郑老虎果然没有再遭遇阻拦。那几个守卫在看清贾玖的时候,立刻躬身让贾玖过去了,对跟在贾玖身边的郑老虎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上面的舱室很空旷,郑老虎知道。可是一下了楼梯,郑老虎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里很热闹。
楼梯下面就是一个大厅,郑老虎粗略地一数,光这里,就足有五六十人,而且个个都穿着道袍。为首的一个人看见贾玖,连忙过来请安:“知柳见过师叔。这位是……”
作为大齐第一商家,曹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哪怕开拓出这条路必须搭上曹家最出色的男丁的命。
知柳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成为这艘船上真正的主事者的。
“留仙岛的郑岛主,未来也许会是我们安插在大海上的一颗钉子。因此,我带他下来看看。”
郑老虎一惊,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地方。而且,他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只怕他和他的兄弟们就只能听道门的了。
看见郑老虎的神色,贾玖答道:“正如你看到的这样。那些招募来的人手,在船上做些杂役之类的活计。真正驾驶这艘船的,是我道门的人。”
郑老虎道:“一共多少人?”
贾玖答道:“每艘船上一百二十人。”
郑老虎道:“这么大的船,没有风帆,那应该有桨室喽?”
贾玖摇摇头,道:“没有。”
郑老虎道:“这么说来,这些日子以来,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上过甲板?”
郑老虎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知道去甲板上休息对于一个水手意味着什么。还海上讨生活,如果不能去甲板上休息,那很容易被逼疯。将背叛者关在舱室里面直到背叛者发疯,然后丢进海里,这也是海盗们用来处理背叛者常用的手段。
贾玖答道:“如果今天你没有来找我,我也不会让你知道这个。实际上,不是不去甲板上,而是你和那些海贼从来都不知道罢了。”
郑老虎觉得自己是个大蠢蛋。
他道:“那么,这船是如何航行,又是如何拥有如此速度的呢?”
贾玖答道:“你可去过船的尾部?你可注意到后面那巨大的水花?”(。)
第36节 结束
那天晚上的天气果然很不好,风浪越来越大,并且带着巨大的雨滴,砸在人的脸上生痛。风浪大得超乎人的想象,有几个水手还想去甲板上亲眼看看海上大风的威力,结果,才打开舱门,就差一点被吹到海里去。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水手们才知道,他们是多么的天真。
更不要说狂风暴雨中夹杂的电闪雷鸣的震撼。
也亏得船锚被早早地收起来了。不然,光凭着海浪的威力,就足够让这些船只翻船。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站在甲板上的,也只有两个人,于子清和贾玖。
他们两个人的任务很重。他们要时刻注意每一艘船的情况,在船只出现问题,开始弃船的时候,他们要保证将船上的人全部救下来转移到其他船上去。
见识到海上大风的威力的于子清第一次后悔,也许当初他应该听取郑老虎的建议,也许当初他就不应该自大。而贾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这些船只上。
他更在乎的是,自己造的船,是否能够抵抗得了海上大风的威力。
他也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也不是所有的船只都能够抵抗得了海上飓风的,所有,每到台风来临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船都会找到避风港或者是海塘,等飓风经过再继续航行。也亏得卫星这个好物,时时刻刻都不忘飓风预警,否则,海上航路的安全性就要大大降低了。
因为太过专注于船队,于子清和贾玖两个人都忽略了,就在海浪只见,有一艘海盗船宛如海燕一般。轻灵地翱翔着,又好似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靠近这支船队。
风雨太大了,咆哮着的雷电,一声声地敲在人们的心头,让人无法顾及其他。加上无人敢站在甲板上,以致于海盗们的铁钩挂在了船舷上。也没有人注意到。
这支被叫做黑船的海盗实在是太幸运了。他们出现的位置,正好是贾玖跟于子清两个人的视觉死角,而暴风雨则掩盖了一切声音。
这三十三艘大船上的配置都是一样的。招收来的水手都位于上面的舱室。道门的人都守在下面的船舱、盯着那些器械。
被人摸进船舱的时候,那些水手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甚至问出了:“你们是谁?哪条船上的?”这样的话。
心月狐号的水手也知道,如果别的船出现问题。他们这里会接收船员,所以他们以为这些海盗们也是船队里面的人。他们甚至准备好了要拉关系、套交情。
海盗们可不会跟船员们讲什么交情。
回答这个问话的水手的,是一粒射穿他的胸口的子弹。
那个水手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晕出一片血红,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心月狐号上的其他水手,大多也没有见过火枪。自然也不知道被这些海盗们握在手里的、仅仅一尺长的玩意儿会是夺命的凶器。
直到那个水手倒下了,直到又有几个人死于火枪之下,其中一个人甚至被一枚子弹从左眼射入。连哀嚎都没有,就当场死亡。这些水手们这才反应过来。
这些水手之前都是在内陆讨生活的,从来没有见过火枪,也不曾见过震天雷这种玩意儿,还以为死掉的水手是遭遇了天谴,甚至还以为这些海盗是神明的使者。
几乎可以说,这些水手们根本就没有遭遇什么像样的抵抗,就被这些海盗杀的杀、抓的抓,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海盗们也发现了通往下面舱室的门。
为首的几个海盗互相打了个眼色,迅速地填充好枪支弹药,然后打开了舱门。
这几个海盗打开的这道门,正是水手们给下面的人送饭的通道,在楼梯下面,就有一个不小的厅,还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条春凳。因为不是送饭的时候,所以,舱门会打开,下面的人也十分意外。
海盗们反应很快,立刻抬手射击。
下面原本坐着的三个人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见过这种手枪。贾玖曾经跟道门上层展示过,甚至这次出海,贾玖还特地再度跟他们展示了一次。道门中人,尤其是玉清山上的人,大多是武者,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修行者。贾玖这次出海,选择的人也多是金衣道子一脉和银衣道子一脉的人。这些人里面,习武的比例相当高,反应自然是不慢。其中一个将八仙桌一按,那张八仙桌立刻竖了起来。
子弹击中了这张八仙桌,发出沉闷地扑扑声。
道门中人从来是讲究生活的。这张八仙桌虽然不是紫檀黄花梨金丝檀木那种级别的,也是鸡翅木这种硬木,加上八仙桌的规格在那里摆着,这个时代的火枪,哪怕是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之内,想要击穿这张八仙桌,给后面的人造成伤害,也是不可能的。
后面的道者反应更快。
这位剑修立刻拔出了自己的剑,唰唰唰数剑,就将海盗们手里的手枪的枪管给削了。
“混蛋!”
海盗们气红了眼。
这几把手枪可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从毛子手里弄到的,也是他们使惯了的家伙。他们能够驰骋这片海域,有三分之一的功劳,就是靠着这几把火枪。
如今,这吃饭的家伙没了,这些海盗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海盗们扬着弯刀、拔出匕首,哇哇大叫着冲了过来。后面的海盗则端着枪,等待机会。
三位道者凛然不惧,两位抽出三尺青峰迎了上去,另外一个则发出了一声尖啸之后,也抽出了自己的宝剑。
这个时代的枪支,无论是子弹的攻击速度还是连续性,都低得可怜,只要习武十年的人,差不多都有这个能耐闪避过去。对于玉清山上的道者们来说。别说是让他们自己闪避过去,就是要他们拿剑将这些子弹击飞也不是什么问题。更甚者,在这样狭窄地方施展武艺也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暴风雨的来临,这些道者们也无意修行,除了守在机器跟前的那些人之外,其余的大多都在自己的舱室里面打坐,听到尖啸声。立刻就反映过来。纷纷拿起武器冲出了各自的房间。
暴风雨如此之大,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却也让这些道真格外冷静。
道门独特的历练修行更是让这些道者不但是武学。就连心态也是过硬的。区区几个海盗,连正经的武者都不是,又如何是这些道者的对手呢?
黑船的海盗们剑情况不对,立刻通知了那些原本被禁闭的海盗们。
这些海盗。被关押在舱室之中,本来就积累了相当的火气。其中有几个甚至拿心月狐号上的水手寻开心。当黑船的海盗们抵挡不住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这些海盗们都愣住了。
他们都不知道下面的舱室里面还有人,而且还都是硬茬子。
可是现在他们就是想离开也晚了。且不说黑船的海盗们会不会让他们靠近他们的船不说,就说外面这么大的暴风雨。他们就是有船,也没有这么好的水平,穿越如此之大的飓风。回到自己的老巢啊。
这些海盗们也知道事情不好,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因为他们已经弄死了好些人。之前黑船的海盗们就杀了不少人。如果说。要抢夺船只不得不杀人,那能算是理由,可是跟他们这样,虐杀,还将人剥皮的行为,只会激怒对方。
这些海盗也知道,若是被心月狐号的人夺回船只,他们落不到好。
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因为下面舱室里的人打上来了。
当海盗们被制服的时候,这一百二十位道者,只有一位,因为闪避不及,而被擦伤了手臂,倒是没有人受伤。
反而是上面的舱室里的状况,让这些道者火冒三丈。
招收来的水手,虽然都是新人、也不是道门中人,可这些日子以来,这些人为他们送饭、对他们各种讨好,这些道者也都记在心里。其中有几位道者还对那几个年轻的孩子很有好感,打算收在身边做道童、为他们处理各种琐事的。
可是现在,那些海盗们对这些水手又打又杀,更让这些道者无法容忍的是,原来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各个海盗团,竟然在获得自由之后,对那些水手进行虐杀取乐!
看到原本心月狐号上的水手,那支离破碎的尸体,身上那狰狞的伤口,每一个道者都阴沉着脸。
没错,贾玖想控制这片海域,而这些道者也认为,大规模的杀戮有碍天和。所以他们默许了对那些海盗们进行关押的行为,而不是按照海盗们的传统,将这些海盗们直接丢入大海或者是任由这些海盗们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在大海上飘荡。
而现在,这些道者们知道了,这些海盗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些人只能是畜生。
没有联系贾玖跟于子清,也没有跟其他船只联系,这些道者便打断了船上所有海盗的手脚,将他们抛入大海。
至于船上的那些水手们,虽然诸位道者很想将这些人带回他们的故乡,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跟知柳同期的孤柳道:“诸位放心,此事,贫道会跟彤云流师叔一五一十地禀报。相信彤云流师叔不会怪罪的。”
一位白发苍苍的道者道:“道友有心了。彤云流师叔早就跟我们说过这海上的凶险,也曾经说过,人心最不可测。因此,彤云流师叔那里反而是好过的。贫道只担心于师叔那边……”
另外一位须发花白的道者道:“莫菁师兄言重了。彤云流师叔总是说有备无患,很多事情,彤云流师叔都会做好两手准备。因此,贫道以为,这次的变故不会出乎彤云流师叔的预料。至于于子清师叔,他的年纪稍长,见过的事情也更多,对人世百态自然更了解。因此,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去跟两位师叔认个错便是。”
知柳点了点头,道:“还有一点。之前为了保密,我等都不曾去过上面。若是这一次能够事先安排人手,哪怕只留下两三个人在上面留守,也不会落到如此惨烈的境地。”
莫菁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我们现在要做的,则是将那些孩子好好收敛,然后等天晴了,为他们海葬。另外,船上也要好好检查。莫要让漏网之鱼跑了。”
“还有船只。不知道是不是贫道多心,总觉得这船只的声音有些大了。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好。”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大叫一声:“快看外面。”
舱室内的道者们一愣,纷纷扒到窗户上,对着外面的夜空张望。
只见贾玖踏着天鞘晨曦高高地站在半空,天上雷电不时地闪耀着,让大家不自觉地为他担心。
这种天气,还飞上半空,若是被雷电劈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这样嘀咕着,就看见天上一道闪电,正对着贾玖劈了下来。
道者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等惊呼声出口,就看见贾玖身影一闪,一下子竟然从左侧挪到了西侧。而那道闪电,也直直往下,劈中了竖在甲板上的或天戟,崩裂出大量的火花。也亏得这日的天气不好,狂风暴雨肆虐,气温也低,这才没有造成火灾。
贾玖闪过这道雷电之后,并没有回到船上,而是扬起了手中的剑。
属于天鞘晨曦的金光和属于倾雪剑的银光同时在天上炸裂开来,无论是这支船队上的人,还是远处的船只,大约都看到了这宛如日月同辉一般的奇景。
贾玖将体内的功力催到的极致,按照计算好的方向,重重地劈了过去。只见天上出现了两道巨大的剑的虚影,横着在半空上,然后两道巨剑的虚影开始互相缠绕着,不停地旋转,一边旋转,一边加快速度。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等虚影化成一片金芒划开天空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等他们长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平静的夜空和高悬的明月。(。)
第37节
飓风消弭了,船队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贾玖的心中却突现警兆。
似乎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的感觉,让他倍感压力。
哪怕是飞在半空,贾玖的背上还是情不自禁地爬出了一身冷汗。
下面!
人类所知道的海洋,永远也只是他愿意展现出来的那部分的冰山一角,而就是这冰山一角,就已经让贾玖冷汗直冒了。
贾玖知道,唯一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就在海里,那些从来就不曾展露人前的海洋巨兽,那些一度被尊为神明的海怪。
贾玖发现,就在自己的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接近!
“离开这里,快离开!”
贾玖立刻向船队的人传音,也顾不上自己的传音会不会激怒水下的那只怪兽。他甚至向远处挪了近百丈,只为了确认那东西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船队上来的。
那些水手、那些海盗们得到贾玖的传音的时候,都愣了一愣,反而是那些道门中人,在得到贾玖的消息的时候,立刻就冲了下去。
怎奈机械终究是机械,要将之运转起来,还是需要时间的。哪怕贾玖的内心焦急得很,从道者们开始行动,到船只离开原位,终究还是花了些功夫。哪怕时间并不是很长,在那些水手们眼里,跟往常差不多,可是,当一条长长的黑影从水里忽然冒出来,擦着心月狐号一把缠住了海盗的黑船的时候。所有看到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紧接着,便是第二条、第三条。
刚开始的时候,来自内陆的水手们还以为是大蛇——巴蛇的传说。大家都是听说过的。洞庭湖才多大,就养育了巴蛇那样的大蛇,更何况是大海?——可是,当一条又一条的黑影缠上那艘出了名的黑船,让黑船发出惨烈的吱呀吱呀的声音的时候,大家都变色了。
能够在暴风雨中航行自如的船只,显然不是一般货色。这样的船只都抵挡不住。换了人的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够抵挡?
反而是贾玖,仗着修行之后的耳目比常人敏锐很多。一眼就看到了那黑影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吸盘。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海蛇,而是比海蛇更可怕的大章鱼。
章鱼是一种十分聪明的生灵,如果不是这个种族的寿命很短,只怕还轮不到人类统治这个世界。同样。一般种类的章鱼都不大。能够长到海怪这么大的章鱼,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更重要的是,章鱼喜欢罐子一类的容器,在另外一个世界,贾玖就不止一次听说过,有人用章鱼来打捞海中的古董,好比说宋代沉船上的瓷器之类的。
问题是,除了罐子等容器。章鱼还喜欢船!
果然,第四根触手就不是伸向那只黑船的了——他搭上了心月狐号的船舷!
也亏得心月狐号的甲板上没有水手。不然这会儿,那些水手们怕是已经拿出武器攻击了。
那只会激怒这些海中巨兽。
普通人类用寻常的武器不可能伤害到这种巨兽,甚至连破防都不可能,最多也只能给对方挠痒痒而已。可是章鱼本来就聪明,若是感觉到敌意,这只章鱼只要轻轻挥舞一下他的触手,绝对能够打穿船身的木料——毕竟,这些船只都只是木头做的,而不是跟后世的那些军舰一样,用的还是特殊的钢铁,不但坚固耐用,还能够防磁防锈防腐蚀。
虽然人停留在半空,贾玖的脑子却是飞快运转。他想了想,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降落在了心月狐号的甲板上,然后开始往章鱼触手的吸盘上丢奶酪丸子。
没错,就是那种混了牛奶、白糖和葡萄干的足有拇指大小的奶丸子。
而且,一丢便是一把。
贾玖亲眼看见那吸盘裹着那些奶糖,然后看着那些奶糖一点一点地融化。
【好好吃。这是什么东西?】
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贾玖的脑海里面响起,刺得贾玖的脑袋一痛,差一点摔倒。
贾玖扶着脑袋,使劲儿地摇晃,等疼痛稍稍平缓了些,方才停了下来。贾玖站直了身体,气沉丹田,道:“这是奶糖。”
【咦?你听得到我的声音?】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巨大的水声。只见一个大大的、光滑的脑袋冒了出来,那脑袋上还有两只跟小狗一样的大眼睛——就是个头太大了,反而没有小狗的那种湿漉漉、萌萌哒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恐怖。
贾玖道:“那艘小船给你,还有奶糖。希望能够让我们平安离开。”
【还有奶糖?】
“是的。”贾玖估算了一下,道:“跟刚才这样,应该够给你三条触手的。”
【只有这么一点吗?】
“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零食。如果你喜欢奶糖,那下次我们经过这片海域的时候,给你带。”
【真的吗?我喜欢奶糖。】
“不过,也只有船只跟这次一样,由北往南的时候,船上才会有奶糖。因为这种东西,只有我的故乡才有出产。”
【我知道,就跟蜃只能呆在浅海,不能去深海一样。下次你能给我带多少?】
贾玖想了想,从边上抗过一只千斤缸,道:“下次船队来的时候,我会准备好这样的一缸奶糖。”
【哦,哦,哦。这个缸我喜欢。】
“缸可以送给你。”
【啊,你真是太好了。那么,这个,我先拿走了。对了,你的船很特别,能送我吗?】
“我已经松了你一艘了啊。”
【可是那个太小了。】
贾玖道:“恐怕不行。虽然船队里面有三十三艘船。但是,我们南下是要找食物。船只是要用来运送食物的。如果少了,恐怕有人会饿死。”
【哦。那你找到的话,记得给我带点。对了。把奶糖给我吧。】
说着,就看见两条触手搭上了心月狐号的船舷。这两条触手跟之前的那条一样,都舒展着,触手上的吸盘也都敞开,任由贾玖往这些吸盘里面撒奶糖。
贾玖迅速地冲进船舱,然后提着一个大大的篮子出来了。他将篮子里的奶糖一把一把地放进了大章鱼触手上的吸盘里。等篮子空了,还将篮子翻过来。展示给大章鱼看。
大章鱼果然不再纠缠。当最后一把奶糖被消化掉之后,就听见海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那只章鱼竟然带着黑船和贾玖送的千斤缸消失在海面一下。
风平浪静。月色撩人。
如果不是心月狐号的船舱里面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只怕贾玖都要以为是在做梦了。
于子清这才匆匆赶来,道:“师妹,你认得这异兽?”
贾玖道:“不认得。”
“可是师妹方才跟那异兽对话……”
“师兄听到了?”
“嗯。”于子清点了点头。道:“不止师妹说的。还有那异兽说的。等回到山上,愚兄会一五一十地跟师尊禀报。希望师妹不要介意。”
贾玖道:“那正好。以后,我们的船上就准备一缸奶糖。作为买路钱好了。”
“师妹怎么会知道这种异兽会喜欢奶糖?”
贾玖答道:“不是知道他会喜欢,而是猜测罢了。”
“猜测?”
贾玖答道:“是的。猜测。万物有灵。这种异兽能够长到这么大,显然不可能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海洋如此广阔,食物充沛,异兽又是如此强大,他们不一定需要袭击人来的船只才能填饱肚子。所以。我才会赌一把。如果他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来,那没有办法。也只能拼死一战。”
叶知秋听了,也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种海中异兽总是有几分神通的。而且,那只海兽看着皮糙肉厚,真要打起来了,凭着他们两个人的武力值,也许的确有这个能力将这只海兽拿下。可若是打了一只,引来一群,那就是噩梦。
再者,若是海兽垂死挣扎,只怕船只就要交代在这里。
那绝对不会是好事儿。
师兄妹两人交换过意见之后,便去找郑老虎。
他们有许多话要问这个人。
不想,郑老虎竟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在看到贾玖的瞬间,更是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哪怕是个傻子,也能够发觉他对贾玖的畏惧是真心的,而不是之前那样,虽然恭敬,可眼底总是少不了的小算计,哪怕是臣服于于子清的武力,可是那眼底也藏不住的桀骜不驯。
于子清皱起了眉头,道:“你这是……”
郑老虎畏畏缩缩地偷偷打量着后面站着的贾玖,间贾玖神色不虞,更是抖了一下。
于子清眯起了眼睛,道:“若是畏惧,这种演技也太过浮夸了。”
郑老虎抖着嗓子,道:“这,这是你们不知道这种巨怪的可怕!黑船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海盗船了,可结果呢?那巨怪将他拖进海里的时候可曾费过什么事儿?海上的人都值得,遇到这种巨怪的时候,就等于是死劫难逃。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听得懂怪物的话?为什么……”
贾玖道:“没有为什么。不过是我跟师兄都是修行者,而那只海兽也是修行者中的兽修。只是海怪很少跟人打交道,所以,他听得懂我们的话,却不会说。如此而已。”
“所以,你们听得懂巨怪的话?”
贾玖看了郑老虎一眼,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还要绘制海图呢。
等贾玖离开,于子清才道:“你说的那些海岛在哪个方向?”
郑老虎着实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道:“您是说,那些长着稻米的海岛?”
“是。”
“你们的船太快了,风向也有些不对。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分辨。”
“嗯?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郑老虎苦笑着道:“你可知道,那种巨兽是什么吗?”
于子清很意外郑老虎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他默默地看着郑老虎,等待着郑老虎继续往下说。
郑老虎道:“在海中,能够呼风唤雨的,只有龙王。龙,是海上讨生活的人最尊敬的神,也是最畏惧的魔。而那只巨兽,有人看见过,他跟着龙王一起出巡。”
说到这里郑老虎的神色已经有些不对了,他状似癫狂地道:“能够跟海里最强大的抗衡,甚至还能够跟龙王的眷属对话,这样的人,还能被称为是人吗?他真的不是披着人皮走动的?”
于子清一愣。
他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郑老虎。
贾玖的修行速度和根基在玉清山上一直都是个迷。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只是以为贾玖天赋异禀,所以修行的速度比别人快许多。但是修行的速度快了,这根基未必会稳。
这也使玉清山上几乎每一个人的共识,也是道门多年来的共识。
可是贾玖的出现,显然颠覆了这个共识。贾玖不但修为不弱,这根基也一样十分扎实。最后的证据便是贾玖拿到了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另外还有一个证据,那便是道真最强剑阵。
当初,贾玖独立施展了道真最强剑阵之后,不止一个人受到震撼,银衣道子候补们是很清楚自己的修为不够,支持不起独自运转此阵。可上面的银衣道子们,却是都在暗地里实验过了。
想那些银衣道子们,那个不是修行了数百年,那个不是根基和修为都十分出挑的,又历经重重考验,方才得到如今众人崇敬的地位?可是,哪怕是银衣道子中的第一人,道魁凌波子,在试验的过程中,受了不小的内伤不说,还根本就没能开阵!
那个时候,在少数的几个知情人的心中,就埋下了一颗种子:哪怕是彤云流的天资再高,他也不过是短短地修行了十余年而已,如何比得上道魁数百年的苦修?
如今听了郑老虎的话,于子清也不不得不多了一个怀疑:是不是这个师妹,真的并非人类?
修为之事且不说。就说盐肥,那么多的资料可不是假的,虽然比不上道藏包罗万象,可上面的记载却相当详细而又完整。
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传承。
还有这船。
如果不是这个师妹坚持,又有谁会相信,这船只不用风帆不用人力,但靠着一个桨几个机械,就能够跑这么快?
现在,问题来了。这个师妹,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说,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是神?是魔?是正?是邪?对道门、对苍生,到底是利还是害?(。)
第38节 归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格外顺利。不止船上的海盗变得格外老实,就连原本络绎不绝的打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跟郑老虎说的那样,贾玖能一剑弭平暴风雨、能够与海中异兽平等对话,在海上人的心目中,他就跟海中的没有什么两样。有这么个人物在船上,又有哪个敢打劫道门的船?
不止不敢打劫,就连接下来寻找种满稻米的海岛也格外顺利。甚至那些被俘虏的海盗们都不敢逃跑,乖乖地呆在船上充作水手,等到了地方,又充当老农,将那些熟透了的稻米都收割、舂好,装进用稻杆稻茎编成的筐子里,背上船,装进船舱。
至始至终,这些海盗们都十分老实,更不要说什么叛乱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海怪,这一次,贾玖用一挂香蕉和一个椰子搞定了那只大章鱼。
可以说,除了路上花费的时间多了些,除了一开始发生的几起劫掠之外,整个过程都十分顺畅。
贾玖回到玉清山上,跟道魁报备过后,又缩到了铸剑谷,跟欧冶騅讨论去了,反而是于子清,在道令、道魁和国师面前,将整个经过一说,连道令都皱起了眉头。
道令道:“你确定,彤云流真的一剑消弭了海上大风吗?”
“是。”于子清答道:“弟子知道,弟子没有这等功力。但是弟子相信,诸位师长的能为。”
道令叹了一口气,道:“本座也曾经下山历练过,也曾经遇到过海上大风。不过,那种能将宝船都掀翻的大风,即便是本座,也没有足够的把握。”
于子清一愣。
国师也道:“不错。能够将海上大风都消弭的剑法,彤云流的修为,怕是已经接近先天了。”
“不是接近先天,而是已经达到先天的修为了。”道令道。“你我应该都很清楚,是否能够达到消弭海上大风,本身就是先天修为的一个评判标准。彤云流……”
道令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贾玖。
道门不缺高手,但是先天级的高手。无论是放在哪个门派,都是宝贝。更重要的时候,贾玖还很年轻,他才二十出头!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丫头之外。哪个修炼到先天这个等级的人,不是经过了数百年乃至是上千年的苦修的?
道魁忽然道:“也许,真的跟那位郑岛主说的那样,彤云流本是血脉,所以他的进益才会如此惊人。”
血脉吗?
道令听说,也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没有说。
有的事情真的是羡慕不来。
无论是道令还是道魁,走到今天,他们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天注定的。就跟贾玖一样,他既然注定了有如此血脉。那么,他背负的,也注定比一般人多得多。
道令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彤云流回到玉清山的消息,是应该让某些人知道了。”
另一边,贾玖跟欧冶騅就铁船工艺的新见解达成一致之后,欧冶騅才告诉他:“师妹,你还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去过罢?”
“我自己的屋子?有什么问题吗?”
在出海之前,彤云流已经窝在铸剑谷窝了好几个月了,就连梳洗。也都是用除尘粥解决的。加上出海的时间,他几乎有大半年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了。现在听欧冶騅提起,贾玖如何不意外?
“师妹回去了便知。”
贾玖一头雾水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才踏进厅堂。就看见堂上主位上坐着一个人。
“抱歉,我走错了。”贾玖连忙道歉,可他刚刚低下头,才要转身,心中一愣,忽然想起来。这不是他自己的屋子吗?
贾玖疑惑地抬起了头,惊讶地发现,上面坐着的人,让他十分眼熟。
“二姐姐。”那人款款地站了起来,走到贾玖身前,道:“二姐姐不认得我了?”
贾玖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惊讶地道:“林妹妹?”
林黛玉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还以为二姐姐把我忘记了。”
“可是,你怎么上了玉清山?”
林黛玉答道:“上玉清山的不止我,还有我三弟,就是禛儿。”
好吧,比起林黛玉上玉清山,林禛由佛转道更加震撼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贾玖方才开口:“妹妹不妨说得更仔细一点。”
“好。”林黛玉细细地给贾玖说起这几年的事情。就跟贾玖估计的那样,朝廷从林家拿走了盐肥的作坊和庄子之后,果然重用私人。不久,当初盐政上的旧事,又在盐肥上上演了。不止如此,因为盐肥产业本来就带着很大的污染性,哪怕是贾玖事先选定的地方十分隐蔽,可当地还是出现了毒土地和毒水源之类的事情。
甚至,那些官员们还在别的地方设立的盐肥作坊。得来的银钱都进了私人的腰包不说,还给当地民生造成了许多负面的影响。
贾玖担心地道:“你们家没有事儿吧?”
林黛玉道:“不过是刚开始的时候受了点委屈。可是有些事儿根本就包不住火。朝廷每年从盐肥上得到的银钱才拿丁点儿,可负责的官员家里都成了当地的半城了。二姐姐,你说,这事儿哪里瞒得住的?从那以后,这盐肥衙门就跟盐政衙门一样,都成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儿。每年都有人被扒了官袍送上菜市口。”
贾玖道:“没有妥当人负责,这东西终究成了祸害。”
林黛玉道:“这事儿哪里怪得了姐姐?明明是负责的官员的过错,是万岁和太上皇斗法,导致朝廷弊病横生。这跟姐姐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呢?表弟们都还好吧?”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家里一切都好。四妹妹十六岁的时候嫁到我们家,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可把禔儿高兴得什么似的。如今,四妹妹光儿子都生了两个,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呢。”
“林二弟弟呢?”
“礽儿已经中了进士,跟他哥哥一样,也是探花。定了他老师的幼女。那姑娘还没有及笄。两家人说好了,等来年姑娘及笄了,再择日行大礼。反而是禛儿,中了贡士之后就没有再考。他说他志不在官场。反而跟我来了这玉清山。”
林黛玉跟贾玖一样。他把两个弟弟抚养成人之后,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加上盐肥的事儿弄得满城风雨,连带着他的婚事也十分艰难。他索性也就放弃了结婚生子这个念头,通过了道门的考验之后。便上了玉清山。
有些事情,林黛玉没有说,但是贾玖也十分清楚。
人心的贪婪与可怕,他早就领教过了。
贾玖道:“我离家数年,之前又出去历练了,不在家中。不知道老太太可好,父亲身体可安康?还有哥哥嫂子……”
“都好,都好。”林黛玉连忙道:“前些日子,我还去探望过老太太。老太太在病榻上躺了也有十来年了,虽然身子不大便利。可精神还好。舅舅虽然也有些年纪了,可舅舅的身体也不错。舅母去了之后,舅舅也开始修身养性,如今跟前儿孙绕膝,舅舅每天含饴弄孙,甚至还不止一次念叨着希望能看到孙儿去媳妇呢!如今舅舅唯一的遗憾便是,跟前一堆的小子,就是没有一个孙女儿。”
贾玖十分惊讶:“一堆的小子?”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正是!姐姐不在家的这几年,表嫂又生了三个儿子。如今。姐姐光侄儿都有五个了!”
贾玖道:“接连生产,嫂子的身子可吃得消?”
林黛玉道:“这你尽管放心。据说,表嫂出嫁的时候,家里可是陪送了养生的方子。而且。虽然我不曾见表嫂展示过什么剑术,可是我看得出来,表嫂的内功修为可不弱。就连太医也说表嫂的身子很好。二姐姐尽管放心。表嫂的哥哥可是个极能干的人呢。”
“原来如此。听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贾玖很担心贾琏会不会花心。原著里的贾琏就是一个十分花心的主儿。只是这样的事情,他还真不好跟林黛玉开口,却不想。林黛玉居然主动提起了。
林黛玉道:“二姐姐离家多年,想来也不知道二哥哥的事儿吧?”
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林黛玉说的是贾宝玉,等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道:“我哥?”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这几年,二哥哥的官运不错。之前我不是说了吗?那些盐肥衙门的官儿作耗,糟蹋了不少地方,唯有二哥哥那边,顶住了压力。后来事情闹大发了,许多官员都落了不是,反而是二哥哥,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知府了。”
贾玖一听,也十分高兴:“多少人卡在从五品到正四品的这个位置上,有些人一卡就是十余年,有的人甚至能够卡上一辈子。哥哥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是正四品的知府,还是实权。谢天谢地,我们家可算是终于站稳了。”
正四品的知府,听上去官位是不高。可是,这可是实权的知府,跟武将可不一样。一般情况下,武将立了军功,得到爵位,除非外面有战事或者是上头看重或者是上面需要你,否则,哪怕是身强力壮,也是在京里养老的命。
可文官却不同。文官是越老越值钱。贾琏能够在四十岁之前成为正四品的知府,哪怕他不是进士科出身,将来进入内阁成为宰相的可能性不大,他有可能成为巡抚、布政使等一方大员。
而且,有了贾琏在官场上坐镇,将来贾家若是再有人走官场,那也要容易许多。
贾玖道:“那琮儿呢?”
林黛玉道:“琮儿弟弟如今已经是举人了。琮儿弟弟说,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考一次殿试。舅舅也说他有志气。所以,琮儿的婚事也没有定。”
贾玖听了,也笑了:“看起来,我们家的男人们也要跟你们家一样,先立业再成家了。”
林黛玉听了,也笑了:“也是呢。说不得,将来姐姐家里也要出三鼎甲了。”
“那愚姐这里就先谢过妹妹吉言了。”能够听到家里的消息,贾玖也十分开心,又问其他人。
林黛玉道:“先说宝二哥哥吧。宝二哥哥从来都有些痴病的,不过宝二嫂子会哭会闹,有什么事情都会跟宝二哥哥说。宝二哥哥虽然自己不喜欢科举,可看到自己没有功名,家里就要受欺负,到底发狠了一场,考了个秀才出来。”
“宝玉去考秀才了?不是说二叔犯了事儿,他没有资格赶考的吗?”
“那年,太上皇重病一场,万岁大赦天下为太上皇祈福,舅舅帮忙疏通的关节,这才为宝二哥哥弄到了监照。宝二哥哥是拿着监照去考的,而且一次就过了。只是宝二嫂子看到宝二哥哥打考场里面出来的模样,吓得直哭,不许宝二哥哥继续往下考了。好在宝二哥哥功名是有了,平日还帮着村子里的孩子启蒙,又不在乎束脩,甚至还让家里准备鸡鸭鱼肉给孩子们吃,因此很得村里人的敬重。就是往日里经常骚扰他们一家的泼皮们,也都上门谢罪。如今他们一家的日子也好起来了。”
“三妹妹呢?”
“三妹妹的亲事也耽搁了好几年。本来,三妹妹的身份就差了一点,也不知道哪里传出的话儿来,把三妹妹的名声也弄得不好听。因此,三妹妹耽搁到宝二哥哥中了秀才,这才出嫁。”
“还有这样的事儿?”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对方比三妹妹还小两岁,是宝二哥哥的一个学生的堂兄。”
“那人好不好?对三妹妹如何?”
林黛玉道:“听说跟三妹妹十分合得来。三妹妹的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虽然略有瑕疵,可却是一个十分会打算也知道过日子的人。因此三妹妹跟他丈夫十分相得。头胎生了个女儿,虽然婆母不大高兴,可三妹妹的夫婿却十分喜欢这个女儿。”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真心喜欢三妹妹喽?那宝姐姐和云妹妹呢?”
林黛玉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宝姐姐和云妹妹都不大好。”(。
第39节 来客
史湘云也就算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十分会折腾的人,把自己丈夫的前途折腾没了、把婆家人都得罪了,方才醒悟过来。只不过,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他的丈夫已经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好在他丈夫是个通透人,两个人又有孩子,史湘云的嫁妆放在贾家是不多,可放在乡下却是不少了。史湘云将自己的那点子小算计放到正途上,又有他丈夫看着,夫妻两个,倒是这么磕磕碰碰地把日子过下来了。
反而是薛宝钗那边的问题比较大。
柳湘莲本来是玩过了头,所以才想找个名门淑女结婚,让他能够借着岳家的力,重新回到他原本的贵族圈子里面去。
问题就在这里,柳湘莲的心态很乐观,以为自己娶了老婆,就一定能回到他原来的圈子、恢复他原本应有的社会地位。可事实却是,除了薛蟠这种傻子,还有当时极需要一个救命稻草把他们拉出贾家这个泥淖的薛家,还真没有人把柳湘莲当成一回事情。
等柳湘莲跟薛宝钗结婚之后,新婚最开始的甜蜜褪去之后,问题就来了:柳湘莲发现,他还是没有被他曾经的圈子接受。
柳湘莲忍不住去找原因。
结果,自然是让柳湘莲失望无比。柳湘莲跟薛宝钗结婚之前,也的确因为王子腾有逆谋的嫌疑而迟疑过。不想,王子腾特地找他去谈话,告诉他事情的始末。因此,柳湘莲对王子腾是奉命贪污、敛财一事深信不疑。
柳湘莲也相信,王子腾终有一天会起复的。
可十年过去了。王子腾不但没有起复,就连要保住薛家。还要他花费许多精力!当年,王子腾就是年近六十的老人了。现在的王子腾,更是一个糟老头子。
柳湘莲这才回过头来,审视起妻子身边的各种人际关系。
王家已经败落且不说,贾家却是彻底分开了。贾赦那边,就连柳湘莲自己也知道,他根本就搭不上这朝中新贵;贾政王夫人贾元春已经故去。而且是身败名裂地死去。连贾宝玉都要靠着当年的一点香火情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妻儿,更不要说其他人。
至于妻子当初的闺中好友——史湘云就不用说了,史家已经彻底败落。史湘云自己又是个折腾的,即便是柳湘莲自己,他都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人身上——头一个,便是那位贾县主。可惜的是。根据各方面得来的消息来看,这位贾县主还真的曾经被自己的妻子坑了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
柳湘莲可不是外面的人。他细细地分析了其中的恩怨之后,愕然地发现,他的妻子曾经舍弃了一直帮助他的贾县主而选择了那位凤藻宫尚书的母亲,等这位贵妃娘娘的母亲跌落尘埃。自己的妻子有再度抛弃了这位曾经的盟友,选择了通过嫁人这种方式,跟对方一刀两断。
从那个时候起。柳湘莲就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妻子也许表面上是个贤妻良母,可他的心底却十分冷酷,无论是亲人,还是恩人,在利益之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柳湘莲难免带着异样的眼神去审视这位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而这一次,柳湘莲却是不会再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妻子了,相反,薛宝钗说得每一句话,他都会放在心里,揣摩上一遍、两遍、三遍,乃至是无数遍。
薛宝钗是何等精细的人物,柳湘莲对他起了怀疑之心,薛宝钗又如何回感受不到?
其实,这桩婚事,薛宝钗自己也不是十分满意。
薛宝钗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也是个素有大志的人。他当初进京就是为了进宫,后来进宫的希望破灭了,他留在贾家,就是为了找一门亲事,让他能够改换身份,从商家女变成贵族。如果不是当时的形势所逼,如果不是王夫人咄咄逼人,如果不是薛家眼看着就要被掏空,如果不是薛宝钗发现了王夫人要倒台的兆头,薛宝钗也不会当机立断,选择搬出大观园搬出贾政王夫人家,也不会选择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嫁给柳湘莲了。
柳湘莲串戏多年,甚至靠着串戏得来的赏钱维持生计,不止曾经的薛蟠把他当做戏子一流的人物,就连他往日的那些好兄弟,口中依旧叫得亲亲热热,可背地里还是十分鄙视他。
在柳湘莲还十分乐观,以为自己迟早会回到过去那个圈子里的时候,薛宝钗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可是那个时候,薛宝钗也没有办法了。如果他不尽早嫁人,说不定他就没有机会堂堂正正地出嫁,他们薛家也会被王夫人鲸吞殆尽。
因此,薛宝钗嫁了。
刚开始的时候,薛宝钗还抱持着相当乐观的态度,认为凭着柳湘莲和修国公府现任爵爷一等子柳芳是堂兄弟的关系,多多少少能够得到修国公府的一点关照。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柳湘莲之于柳芳,就跟贾宝玉之于贾琏,不,比那更糟。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柳湘莲就已经被修国公府的人当成一个污点了。修国公府甚至羞于跟他们往来。
如果柳湘莲走正道,或者去考科举,进士科、明算科都成,或者是走武举去边关挣命,那薛宝钗心中的不满还少一点。可惜的是,柳湘莲一心想靠关系,结果四处碰壁。
他们夫妇两个,一个嫌弃对方娘家败落,如今更是商家女,还对他的事指手画脚、将男人从头管到脚;一个觉得对方不上进还听不得劝,梦中的凤冠霞帔更是遥遥无期。
偏生两个人都是倔强的,一个冲动无脑,一个本来就喜欢说教、很少听别人的劝,这心结一种下,就不曾解开。随着时间拖得越来越久。夫妻两个人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大,到如今,就连当初搬出贾家就跟薛宝钗没有多少联系的林黛玉都知道,他们夫妻之间出了问题。
林黛玉叹息一声,道:“宝姐姐虽然面上亲和,可他的人却骄傲得紧,也就在姐姐面前。在其他人面前。又何尝服过软?”
贾家想起旧事,也忍不住道:“是啊。他就是太好强了。就连宝玉也吃过他的排头呢。”
林黛玉听了,也笑了。道:“当初听说宝二嫂子的事儿的时候,我还跟姐姐担心呢。那位宝二嫂子在闺阁里的时候,脾气就不好,还以为宝二哥哥娶了他。日子会过得磕磕碰碰的。谁想到,宝二哥哥和宝二嫂子倒是吵吵闹闹地把日子过得越来越顺了。反而是一惯妥当的宝姐姐。他的日子却是越过事情越多。”
贾玖叹息一声,道:“男人大多都是如此,不喜欢太过聪明太过强势的妻子。自古以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了讨丈夫的欢心,或者是不敢挑战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只要扭曲自己的本性、戴上面具。伪装成完全不同的人,以致于到了最后。连自己本来的模样都忘记了……”
“二姐姐……”林黛玉万万没有想到贾玖会说这样的话,不免一愣,继而又是一阵叹息:“二姐姐还是如此……”
贾玖道:“说我懦弱也好,说我疯狂也罢。至少我还是知道,自己的骨子里,还有那么一丝桀骜不驯始终不曾被磨去。至于宝姐姐,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成另外一个自己,镜子里面的自己。只是,到了离家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跟宝姐姐的不同。”
林黛玉笑道:“二姐姐跟宝姐姐自然是不同的。二姐姐比宝姐姐高傲许多,也有底限多了。”
贾玖一愣,继而笑了。
是啊,多年以来,贾玖以为自己跟薛宝钗是同类人,都充满了野心也充满了|欲|望。贾玖甚至把薛宝钗当成了另外一个自己。但是,贾玖也知道,如果换了自己在薛宝钗的位置上,自己绝对不会把希望寄托别人身上,以为嫁个如意郎君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幸福。这怎么可能?
如果贾玖是那种人,贾玖早就进宫做皇妃了,又哪里会把自己生生地熬成了老姑娘?又哪里会上了玉清山?
哪怕是没有金手指,贾玖也不会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不要说,为了自己的**算计别人。
这是属于贾玖的骄傲。
两个人整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道:“本宫还以为自己是来得最快的,却不想还有人逼本宫来得更快。”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连忙站起来,转脸一看,不是长乐公主是谁?
两人连忙与长乐公主见礼,礼毕,方才听林黛玉道:“公主殿下消息灵通,想来听说过,我也通过了道门的考核一事。”
长乐公主道:“是,听说了。本宫都嫉妒死了。你才修炼多久,就堂堂正正地上了玉清山。可怜本宫磨着国师不知道磨了多久,国师竟然不为所动,更不要说传授功法了。”
贾玖道:“长乐,你怎么会来?”
“不欢迎?”
“当然欢迎,只是有些意外。”
长乐公主道:“好啦,逗你的。我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去年河南道大涝,今年又赶上大旱,连着两年颗粒无收了。哪怕是父皇已经竭尽所能,可去年朝廷的家底都被掏干净了,已经拿不出来钱财。所以,父皇要我来找你想想办法。”
贾玖奇道:“可是,那些庄子,我不是都交给你了吗?这些庄子都调不出银钱吗?”
长乐公主冷笑一声,道:“也亏得这里是玉清山,而且这院子里就我们三人。若是多一个人,我一定不会说的。这两年,我那位皇祖父越加糊涂了。他为了自己,逼着我那两位好姑姑将手里的庄子拿了出来。若是拿出来了,好好经营,那也没什么。怎奈他安排的人,都是些蛀虫!那些庄子,早就被祸害得差不多了。”
“什么!”
长乐公主道:“不止那些庄子,就连那些盐肥庄子也一样,还拖累了附近好几个村落。”
“太上皇怎么……”
“皇祖父早就不是当初那位英明神武的皇祖父了。为了权势,他什么都做得出来。”长乐公主气呼呼地道,甚至都顾不上太上皇是他的尊长、他不能说太上皇的坏话这条规矩了:“偏生这朝堂上就是有人奉承着皇祖父,好为自个儿捞钱。如今的朝政,……我都没脸说。只是这灾民的事儿放不得,我特地来问问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贾玖道:“可是当初,无论是北面的庄子也好,还是难免的盐肥庄子也罢,都是让道门和朝廷互相监督的……”
长乐公主道:“那是过去。也不知道皇祖父发什么疯。他从两位姑母手里拿到庄子之后,就把道门的人都挤走了。说来也怪,道门都没吭一声,竟然真的就放手了。那可是年入三四个茶税的金矿耶!”
贾玖道:“公主殿下,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心情激动之下,长乐公主连贾玖的称呼的变化都没有注意到。而这个细节,则落入了林黛玉的心底。
贾玖答道:“这次,道门的大船靠岸一事,你应该听说过罢?”
长乐公主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比宝船还大呢!也不知道道门哪里找到的那么好的木料,造得那么大的龙骨。”
贾玖答道:“不是木头,是钢铁。”
“什么?”
长乐公主这次是真的傻了。
贾玖答道:“公主没有听错,就是钢铁。这些船的设计者是我,虽然外面用的木头可龙骨和主要部件都是特别铸造的钢铁。这些船只的承载力相当不错,速度却比宝船快很多,还不用考虑季风对风帆的影响。也就是说,这种船只,不用挑季节,随时都可以下海。”
长乐公主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傻地道:“然后呢?”
“靠着这些船只,道门在海外找到了许多海岛,运来了许多粮食。”(。)
第40节 粮食
长乐公主一走,林黛玉便问贾玖:“二姐姐,公主殿下没说要留下。”
“因为我与他都很清楚,缘分已尽。他终究是皇家人,哪怕明知道太上皇和当今各有瑕瑜,可他是皇家公主,他的身份早就决定了一切。至于我,我比他幸运,我还有道门,也有父兄的理解。在那日,他带着那些文书印鉴离开的时候,我们两人都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那一别,已经是最后。”
贾玖承认,当初长乐公主问他要文书印鉴一事本来就在他的预料当中,这也使得长乐公主在他面前格外没有底气。
可实际上,他跟长乐公主互相扶持,也走过了十年的时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哪怕这十年里面不是朝夕相处,可就是因为互相依赖互相扶持,才使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格外不同。
贾玖又不是薛宝钗那种铁石心肠之人,在他的心中,早就不知不觉地放了一个长乐公主。
可惜的是,长乐公主可以不嫁人,长乐公主可以选择孤独一生,可是他却不可能抛开他的身份、他的家族,就跟贾玖抛不开贾家和道门一样。
最后,两个人还是分道扬镳。
没有太多的波折,也没有许多故事,只是这个结局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昔日,跟贾玖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的人也只看到了贾玖跟长乐公主交好给贾家、给众人带来的好处,却没有发现贾玖藏得连自己都没有注意道的真实心情。
除了林黛玉。
林黛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一次,怕是宝姐姐又要遭罪了。”
贾玖道:“怎么了?”
林黛玉答道::“薛家囤积了不少粮食,宝姐姐也插了一手。”
“商人重利。”贾玖叹息一声,道:“从商人的角度来说,这也不算是错。毕竟,用更少的银钱赚取更多的钱财,是商人存在的真义。怎奈人有人的底限。这种时候,不想这积善行德。尽想着捞钱,也不怕把自己和子孙的福寿阴德都给折了进去。妹妹可给宝姐姐去过信?”
林黛玉道:“写了。可惜,薛家那边没有反应。”
贾玖叹息一声,良久。才道:“只盼王大人心中有数,莫要做得太狠了,被上头做了杀鸡儆猴的鸡。”
林黛玉听说,也是叹息一声。
正如贾玖和林黛玉两个人担忧的那样,薛宝钗刚接到林黛玉的信件的时候。还是十分高兴的。
薛宝钗不但没能如愿嫁入豪门,反而嫁给了上流圈子里面出了名儿的浪荡子。也亏得柳湘莲姓柳,还能够扯着修国公府的虎皮唬唬那些不知情的人。可在那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柳湘莲?
就连薛宝钗自己,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后悔。
也许,当初他再撑一下,选择嫁给贾宝玉会不会更好一点?这个念头,总是一出现就被薛宝钗给打下去,然后。时隔数日,再度浮现在薛宝钗的心头。其实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贾宝玉会全心全意地对夏金桂,那是因为夏金桂把整个娘家都掏空了全填补给贾家,薛宝钗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夏金桂这个地步。所以,他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可惜的是,他的丈夫柳湘莲一日比一日冷淡,夫妻之间真的就跟冰块一样,哪怕是薛宝钗天生是个冷美人。日子久了,哪怕是脸上体面,这心里也跟泡在苦汁子里一样。
接到林黛玉的信件的时候,薛宝钗的心中是十分欢喜的。
打他出嫁之后。就跟往日里的闺中姐妹们断了往来。荣国侯府的门槛高,他进不去,林家的门槛清贵,他更进不去。至于探春史湘云等人,薛宝钗跟他们划清界限都来不及了,更何况是往来?
说实在的。听说林禔得皇帝器重,听说林家三位爷们身上都有爵位,薛宝钗的心里如何不眼热?林黛玉的信件更是被他的当成了宝贝一般。
可是,当他看清楚林黛玉信件里面的内容的时候,薛宝钗的心中只有苦涩。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就那样摊在了那里。
莺儿打小伺候薛宝钗,因此也识得几个字,见薛宝钗欢天喜地地打开这封信,又见薛宝钗满脸灰败任由这封信滑落,也顾不得规矩,将信纸捡起来,凑着天光,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读完之后,莺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薛宝钗,忽然道:“林姑娘说得可真是轻松!他哪里知道奶奶的苦楚!”
薛宝钗一扬手,制止了莺儿的话,道:“别说了。”
莺儿道:“奶奶,婢子打小跟着你,从金陵到京师,从贾家到柳家,看着奶奶为家里尽心尽力,也看着奶奶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别人不知道奶奶,我还不知道吗?都说林姑娘命苦,自幼丧母,没几年,连老父都没有了,他还要将弟弟拉扯成人,白白地耽搁了自己的青春。可他有那府里的大老爷二姑娘护着。大老爷自己就是那府里的爵爷,又蒙圣上恩宠,成了侯爷,二姑娘更加了不得。二太太那么厉害,身后还站着娘娘,二姑娘也没让二太太拿走林家一个铜板!可姑娘还有什么!……”
气极之下,莺儿不自觉地用上了旧时的称呼。
“别说了!”薛宝钗痛苦地撑着额头,道:“别说了。让外头知道了,只怕要说我不知好歹了。”
“姑娘!”
薛宝钗哀伤地取过信纸,抚平了,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才道:“二妹妹对我也不差了。林妹妹那是他嫡亲的表妹,这里头又干系着那府里的名声和琏二哥哥琮儿弟弟的前程,他自然是要拼尽全力的。可我算什么?算起来,我还是那位二太太的外甥女儿,而二太太却是他们家的仇人。二妹妹能够如此待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至少,他还给了我价值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呢!换了别人,怕是银子没有,却是连我们一家子的性命都要算计。”
“奶奶……”
看到薛宝钗这样伤心难过,莺儿的脸上也十分不好看。
他是薛宝钗的陪嫁丫头,也是柳家的管事娘子。他的利益是跟薛宝钗一致的。薛宝钗好了,他才能好。
莺儿看着薛宝钗手里的信件,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奶奶。我也知道奶奶的难处。奶奶的嫁妆虽然不少,可是我们那位爷却是个不知道俭省的。成亲前便是如此,手里有几个钱,不几日功夫就没了,回头又来找奶奶要。偏生爷又是个豪爽的。还没有个正经的生计。这……,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更何况,奶奶的娘家如今也需要钱。”
薛宝钗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阵长叹。
薛家不比林家。
林家本来就是四代列侯之家,本来就家底丰厚,偏偏上面几代都是人丁稀少,加上历代主母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不但嫁妆丰厚,更是持家有道的能耐人。因此。林家不但私底下的古董玩器孤本字画多,就连明面儿上的房子庄子田地也相当多。
皇帝是把林家的盐肥庄子收走了,可皇帝转脸就给林家的几位爷们封爵了。而林家的家里丰厚,回头,又买了地。盐肥之事,对于林家来说,竟然没有多少损失。因为真正往盐肥之事上砸钱的人从来不是林黛玉也不是林家,而是贾玖,林家也不过是尽力配合而已。
想到林黛玉和林家从贾玖手里得到的好处,薛宝钗又是一阵难过。可他还是要这样对莺儿道:“傻瓜。你只看到了,你怎么没有看到三妹妹和云丫头呢?一个是他的亲堂妹,一个却是老太太曾经的心头宝,还是他看着大的。可三妹妹成亲的时候。他送去的添妆,也不过跟我当初得的差不多。还有云儿,他如今过得又是什么日子?我如今虽然比不得过去富贵,可我有嫁妆,娘家又有舅舅在。就是我们爷有的时候觉得我娘家现在是商人之家,有些看不上。可比起三妹妹和云儿两个,岂不是好了许多?”
莺儿道:“奶奶!三姑娘哪里能跟你比!就是要比,也要跟四姑娘比啊。”
想到惜春比自己晚了好些年出嫁,如今也有两个儿子了,薛宝钗更是一呆。他如今也不过是生了一儿一女。哪怕是薛宝钗殷殷盼望着自己能再怀一个,可是丈夫不配合,他又有什么办法?
更不要说,柳湘莲在某个圈子里早就跟戏子没有什么两样了,对比之下,林禔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不但得皇帝的心意,手段也高明,明明年纪都可以做贾琏的儿子了,可爬得却比贾琏高,如今已经是从三品的司农了,还兼着侍诏学士的职位。比起林禔,柳湘莲又算得了什么呢?
薛宝钗喃喃地道:“我拿什么跟四妹妹比呢?谁让四妹妹有个进士出身的父亲?谁让四妹妹的父亲还是林家大爷的老师?如果不是林家大爷就这么一个老师,如果不是东府已故的大老爷为女儿苦心谋划,四妹妹哪里能够轮得到这么好的婚事?”
更重要的是,薛宝钗的年纪跟林禔不匹配。若是薛宝钗能跟他的堂妹薛宝琴一样大,就是有王夫人拿着贾元春在前面钓着,薛宝钗都想去争一争这门亲事。
莺儿也知道自己戳中了自己姑娘的伤疤,连忙道:“可不是。林家大爷从小就用功,哪像宝二爷,整天无事忙。奶奶,您的学问不比林姑娘差,只要您肯费心,好好地教导哥儿,何愁不能把哥儿教导出来?有何愁将来没有凤冠霞帔?”
想到自己那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薛宝钗立刻有了精神,道:“可不是这话。”
薛宝钗收拾了脸上的神色,亲自将信件折叠好了放进首饰匣子里,转头又吩咐下面的人,不许让柳湘莲知道。
林黛玉在心中提到了囤积粮食的事儿,薛宝钗却是一个人字都没有往心里去。不止他没有往心里去,就连莺儿也没有往心里去。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现在的薛家需要钱,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薛宝钗抱持着侥幸的心里。在他们看来,囤积粮食的事儿也不是一家两家地在做,就是上面追究起来,也是法不责众,最多也就诛首恶。
而在薛宝钗的心中,作为京师的大粮商,曹家岂不是比薛家更显眼?
所以,林黛玉的提醒,薛宝钗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没几天,京师的粮价忽然跌了,而且跌得很快,比当初闹灾时飞涨的速度还快。不止是京师,还包括了京畿,甚至还包含了整个受了灾的河南道。
几个不良商人甚至想过抢购粮食、再度哄抬粮价的方式,可官府不过是派出了两个小吏,就把事情给摆平了。同时,这几个不良商人囤积的粮食也不翼而飞。
薛家和薛宝钗囤积的粮食是逃过了一劫,可是,粮价一下子降到了比灾前还便宜,甚至比丰收之年都差不了多少,薛家和薛宝钗囤积的这些粮食自然是砸在了手里。
得到消息的薛宝钗当即就昏倒了,慌得莺儿连忙扶着薛宝钗哭喊。
薛宝钗悠悠醒转,望着莺儿,道:“怎么可能?各地都在闹灾,谁还有这么多的粮食?可是朝廷在放粮?”
莺儿流着泪道:“不,不是的,奶奶。是道门。听说,道门在海外找到了好些地方,这些地方都盛产粮食,有的地方甚至一年三熟,只能任由这些粮食白白地烂在土地里。二姑娘亲自带着三十几艘比宝船还大的船只运回了大量的粮食,加上曹家和其余几家都跟着放粮食,这粮价方才跌得这么快。”
“当真?”
莺儿流着泪,点了点头。
薛宝钗苦笑,道:“竟然又是二妹妹。林妹妹写信给我,竟然是要我提早把粮食出手避免损失吗?”
按照薛宝钗收到信件的时间,薛宝钗完全有时间将手里的粮食以最高价钱卖出去。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太迟了。(。
第41节 钱粮
别人不知道薛宝钗在这次的粮食买卖上亏了多少钱,莺儿还会不知道?之前,薛宝钗可是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不但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的粮食都收了上来,还特地借了银子买了不少高价粮食,就等着粮价再走高一点,好一口气抛出去,大赚一笔呢。
可现在,这些粮食算是砸在手里了。平均下来,薛宝钗手里的这些粮食的本钱都是现在的粮价的两倍。
薛宝钗不晕才怪。
薛宝钗运到了,莺儿却不能跟着晕。
他连忙扑过去,在薛宝钗的耳朵边上,道:“奶奶,奶奶,你坚持住。上回,姑爷问奶奶要钱,奶奶都没给,若是这事儿让姑爷知道了,怕是不小。奶奶,你快醒一醒!”
薛宝钗捂着心口,看了莺儿一眼。
莺儿立刻明白薛宝钗的意思,他寻出冷香丸,又让给人煎了黄柏汤,看着薛宝钗吃下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吃了冷香丸,薛宝钗也觉得好过些了。他在莺儿耳朵边儿上,悄悄地道:“你去把我饰匣子里的那几副镶珠嵌宝的璎珞还有不常用的饰拿出去当了,好歹整个三千两银子出来。我有用。”
莺儿吓了一跳:“奶奶!”
薛宝钗道:“快别耽搁了,去把那个当了。”
莺儿不忍,道:“奶奶,那些都是太太给您整治的陪嫁饰,有的甚至是老爷在的时候给您……”
薛宝钗道:“快别说这个了。上次我没有马上把银子拿出来,我们那位爷就隐隐有些不高兴。这次,说什么也是推脱不了了。我也只希望,他是把这些银子用在了正途上。┝要┝看┠┞书┟”
莺儿只得道:“奶奶,我们爷跟宝二爷不同。”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的确不同。”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柳湘莲打外面回来,就看见了地上的几只大箱子,里面都是白晃晃的银子。
柳湘莲十分惊讶:“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薛宝钗殷勤地上来为柳湘莲去了外面的大衣裳。脸上还带着笑容,道:“上次爷不是说,有事儿需要银两吗?当时我手头不方便,今日才把银子凑出来……”
柳湘莲隐隐觉得薛宝钗的态度有异。只是眼下他顾不得这许多了。
柳湘莲道:“太迟了。”
“太迟了?”薛宝钗还不明白。
柳湘莲道:“本来,我已经跟几个朋友说好了,买些粮食去赈灾。若是成了,会有人上报朝廷。凭着这微薄的功绩,再活动一下。也可以弄个小官做做。不过,道门这一出手,怕是上面只看得到道门了。”
薛宝钗原本听说,柳湘莲原来有机会做官,心中不知道如何懊悔,可是听到这最后一句,忍不住问道:“道门?”
柳湘莲答道:“正是道门。听说道门从海外弄来了大量的粮食,一下子就把粮食的价钱给打了下来。百姓们终于不用忍饥挨饿,也不用卖儿卖女了。对了,听说道门领头去找粮食的人。正是荣国侯府的那位贾县主。”
薛宝钗听了,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苦笑,道:“我打出了门子,就跟旧日里的闺中姐妹们渐渐淡了。┝要┝┠看┟书.ww.1.╟贾县主就更加不要说。他虽然是个大方的,可打他上了玉清山,竟然是连过年都不曾回过家!那府里的老太太精神好的时候,嘴里每每念叨的,便是他。”
柳湘莲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道:“罢了,毕竟贾县主已经是道门中人了,听说道门上层有个斩尘缘的说法,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贾县主这次可确确实实地立下了大功了。据说,这次万岁还特别叮嘱了,要国师带着贾县主参加宫宴呢。”
薛宝钗听说,心中又是一跳。
往日同住在贾家的那些姑娘们里面,如果说薛宝钗想参加宫宴的**强烈程度排在第二,就没有人能排在第一。
薛宝钗的青云志。从来就没有从他的心中消失过。
可同样,薛宝钗也从来没有过机会,真正接近过那道宫门。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的心中就会增添一道对贾元春王夫人的怨怼,在看到或者听到贾宝玉的事情的时候,也会升起一股怨恨。
可是,薛宝钗也同样知道,如今的自己,不方便让柳湘莲知道这些。
因此,柳湘莲告诉他这些之后,薛宝钗只能道:“说起来,二妹妹打边关回来,就已经是宫里的常客了呢。”
柳湘莲道:“这如何一样?以前,贾县主是长乐公主的客人,就是在宫里小住,也是在北宫。这一次,万岁可是在金銮殿上宴请道门之人呢。”说着,又道:“可惜了,这等盛世,我们这种人家却是没有资格。”
薛宝钗想了想,忽然道:“我记得荣国府的老太太九十大寿就要到了呢。那位老太太的寿辰在元月,不过,每次大寿都是放在八月里做的。只是上次老太太八十大寿的时候,正好赶上宫里那位不好,二老爷二太太接连出事儿,甚至还连累的亲戚们。要看╟┡┝╟书┝我想,这一次,那府里应该会大办……”
柳湘莲皱着眉头道:“应该不会吧?那位老太太虽然说高寿,可是他已经卧床十年了。”
薛宝钗道:“即便那府里没有给我们帖子,我必是要亲自送份厚礼去的。好歹,二妹妹也照应过我许多。”
柳湘莲道:“这是正理。到了那日,我与你一道去。”说着,又顿了顿,道:“对了,顺便叫上宝玉。”
柳湘莲跟贾宝玉交好,可是,打从大观园里搬出来,薛宝钗跟贾政王夫人那边的人都淡了,哪怕是贾宝玉是他的亲表弟,哪怕他曾经差一点就嫁给了贾宝玉。可是,他如今对贾宝玉,也不过是看在柳湘莲的份儿上,甚至可以说,薛宝钗早就不把贾宝玉当成自己的亲表弟了。
不过,既然要去荣国侯府需要借贾宝玉的光,薛宝钗也不介意跟贾宝玉打交道。
他也清楚,以贾宝玉的性子。哪怕是明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会拆穿自己的。
夫妻俩商量了一阵,便各自睡下。
柳湘莲觉得自己又有了晋身的路子,睡得格外安稳。反而是薛宝钗,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一会儿想着,柳湘莲那几个朋友到底凑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粮食,又亏了多少钱。其中柳湘莲又出了多少;一会儿又想着,等去了荣国侯府,要怎么跟荣国侯府里的女眷们搭话,要如何再度成为荣国侯府的客人。
这一想,就是大半宿。
薛宝钗几乎是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直到天蒙蒙亮,方才合眼。
反而是柳湘莲,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早上神清气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要┢看┞┡书1.┠胡乱吃了晚饭之后。就去找了贾宝玉。
听说要给贾母贺寿,贾宝玉也十分高兴,哪怕是往日里十分尖酸泼辣、极少给柳湘莲好脸色看的夏金桂,今日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的,还亲自倒了茶过来。
柳湘莲十分意外:“难道府上这是有什么好事儿了?还是弟妹又有给你添丁了?”
贾宝玉也只是笑,反倒是夏金桂,大大方方地道:“若是我这会儿又有孩子了,我娘一准让我在屋里躺着,在不许我到处走动呢。”
之前夏金桂生儿子的时候。赶上了难产,吃了不少的苦头。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儿,夏金桂又年轻,在屋里养了半年。到底是好起来了,也没有落下病根子。倒是夏母和贾宝玉,被夏金桂生产的事儿吓到了,若是夏金桂真的再度怀孕,不止夏母,就连贾宝玉也是舍不得他劳累的。
柳湘莲惊讶地看了一眼夏金桂。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算是好人有好报罢。”夏金桂解释道:“去年的时候,听附近的老人说,今年的气象怕是不好,这个呆子就记挂上了,不顾我的反对,把家里的银钱都换成了米粮。不想,今年的粮食价钱越走越多。我原想着,要再压一压,结果这家伙冷不丁地,将家里的粮食全卖了,而且还比当时的市价便宜两成!我知道之后,差一点气死!谁知道,过了两天,道门竟然放粮了呢?正好,用平价将粮食买了回来。这么粗粗一算,我们不止将原来腾空的粮仓又装满了,还赚了差不多三个粮仓的钱粮。对了,我听说嫂夫人也在弄粮食,不知道嫂夫人赚了多少?听下面的人说,嫂夫人的陪嫁庄子比我们这个庄子大多了,嫂夫人手里的压箱底银子也多,想来至少赚了五万两银子罢。”
柳湘莲一听,心里就不舒服了。
他强笑着道:“怎么可能……宝钗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夏金桂道:“怎么不可能?那位宝姐姐未出嫁的时候,他们薛家大大小小的事儿,他就是不能拿九成的注意,也能够拿八成的注意。要不,贾县主如何被他坑掉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
贾宝玉见柳湘莲神色有些不对,连忙拉了夏金桂一下。
若是换了从前,夏金桂一准脾气,不过,现在夏金桂的兜里有钱了,心情好,见丈夫给自己使眼色,也只是瞪了丈夫一眼,转脸道:“我去看看厨下。之前村人为了感谢我们的照应,特地送了两只竹鸡来。我让厨房里做了给你们下酒。”
说着,掀了帘子出去了。
等夏金桂走得看不到人影,才听柳湘莲道:“我原说,弟妹是个风雷脾气,你若是娶了他,怕是从此事多。却没有想到,他还是被你收服了。”
贾宝玉笑道:“他是个好人,只是脾气直了些,只要说开了,就没事儿了。到底也是读书识字又明理的大家小姐。”又问柳湘莲:“方才我看你脸色不对,可是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柳湘莲沉默了一会儿,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又道:“我原想着,有个赈灾的名头在,再找人疏通,好歹还能够弄个小官儿做做,可是他……”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你也是清净人,何苦要往那里钻?”
柳湘莲听闻,倒是愣了一愣,忽然道:“那你呢?你又为何考了秀才,还做起了蒙师来?”
贾宝玉道:“考取功名也不过是为了见官不用跪罢了。至于做蒙师,只是因为我看到乡人对读书的向往……”
在跟那些村人打交道之前,贾宝玉从来都不知道,那些村人们是哪怕殷殷地盼望着,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也能够读书识字。就是因为感动于这些村人对儿孙的爱,贾宝玉这才做了蒙师。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成全这些父母的爱子之心。
柳湘莲忽然道:“可是我听说,你教出来的孩子,已经有好几个考中了秀才……”
贾宝玉道:“也不过是三四人罢了。我在别的上面没有本事,唯有这诗词还有几分灵性,另外,便是能猜题罢了。”
如果说对经史子集的理解,贾宝玉是不成的。按照他的想法,他也不想让这些孩子们去做国之禄蠹。怎奈,他敌不过那些殷殷盼望的眼睛,最后,还是去了荣国侯府,厚着脸皮,通过贾琏夫妇,借到了商家的书,然后一点一点地抄写回来,再教给这些蒙童。
柳湘莲道:“你既然会猜题,为何自己不试着去考个举人出来?”
贾宝玉一愣。
若论本心,贾宝玉是不愿意往这科举上走的。可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成了举人,那就不是免除他一个人的赋税劳役,就连家里人的赋税劳役也可以免除了。
贾宝玉知道妻子的辛苦,因此,心中不觉迟疑了。
正在贾宝玉要开口的当儿,就听外面有人接口,道:“还说呢。不过是考个秀才,就熬成那个样子,听说那举人比秀才还难考。我们宝玉可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好的身子骨!”
柳湘莲一抬头,不是夏金桂又是哪个?
柳湘莲看看夏金桂,再想想自己那个功利心极重,老是嫌自己不能上进却又经常给自己拖后腿的妻子,这信中未免就不自在起来。(。)
第42节 故人
等柳湘莲走了,就见夏金桂冲着柳湘莲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道:“自己不走正路,还嫌东嫌西!什么玩意儿?!你可不许学他!”这最后一句,却是冲着贾宝玉去了。
贾宝玉愣了愣,带着三分无奈三分宠溺地道:“柳二哥不是坏人。”对于妻子跟柳湘莲之间矛盾,他总是那么无奈。柳湘莲是他的朋友,可夏金桂却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总是看他的朋友不顺眼,怎么劝都不听,贾宝玉也十分纳闷,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对付。
夏金桂一瞪眼,道:“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见贾宝玉不是真生气的模样,夏金桂立刻道:“别的不说,就说他跟宝姐姐的那门亲事。他上头是有长辈还是有了不得的权贵逼着他娶宝姐姐?还不是他自己个儿看中了宝姐姐的容貌、宝姐姐的嫁妆!结果呢!现在又嫌宝姐姐不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什么货色!我看啊,不是宝姐姐配不上他,根本就是他配不上宝姐姐!”
贾宝玉十分惊讶:“你不是一惯不喜欢宝姐姐的吗?”
夏金桂道:“我当然不喜欢宝姐姐,可是我更不喜欢这个柳湘莲!自己不知道检点,把自己弄得跟戏子差不多,又想着要娶个高门大户的闺女!人家高门大户的闺女是欠了他的啊!一定要拿自己的名声去洗白他的名声!还要让娘家提拔他,一定要为他弄个小官儿来坐坐?!若是他是个有气性儿的,哪怕是没这个本事走科举,也可以做武举啊!他不是手底下有两下子吗?……”
贾宝玉见夏金桂说得不像,连忙阻拦:“好了,好了,快别说这个了。没的为着外人气着了自己。”
夏金桂听见贾宝玉将柳湘莲称为外人,十分高兴,立刻也不大声喊叫了,而是换了一副笑脸。道:“我还不是替你着急!我们好容易过了这两年安生日子,可是他偏来闹你!我还怕他闹出什么事儿来,拖累了你。”
贾宝玉也只是看着夏金桂笑。
夫妻俩正闹着,却听见外头又传来敲门声。夏金桂连忙让小丫头去开门,不想,竟然是侍书。
作为探春的丫头,侍书算是好命的。虽然受了不少惊吓,却好歹有始有终。如今又做了探春手下的管事娘子,替探春管着下面的杂事,比起当年大观园里的其他丫头们,他的命算是顶好的了。
夏金桂一看是侍书,当时就愣了:“好端端的,姑奶奶怎么把你给打发过来了?”
侍书道:“跟舅奶奶报个喜,我们奶奶又有喜了。”
夏金桂一听,立刻便上了心:“真的是有喜了?”
“是。到前儿个正好满三个月了。”
夏金桂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之前我跟他哥哥正发愁呢。虽然说先开花后结果,可这世上。总有那种人,听说第一胎是个女娃子,多有不高兴的。三妹夫虽然好,可当不得他上面的婆婆厉害。三妹妹生外甥女儿的时候,他婆婆的模样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几年,三妹妹的肚皮都没听见动静,我都替他着急!”
侍书知道夏金桂的急脾气,因此,夏金桂这样说,他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贴心。
作为探春的心腹,侍书也对自家姑娘的婚姻充满了各种不满。不过,侍书也知道,这门亲事。对于当时的探春来说,已经是他能够找得到的最好的亲事了,而且,姑爷人很好,就是有不好的地方,也仅仅是姑爷的家人比较难缠罢了。
如果是当初没有进大观园之前的侍书。一定会为夏金桂的多嘴而不满,可是现在的侍书,他只会觉得夏金桂的抱怨充满了人情味。
是的,充满了人情味。
这跟当初完全不一样。
听到夏金桂的抱怨,侍书反而安了心。他知道,赵姨娘只是个妾,贾环虽然有些本事,但是到底距离这边远了些,自家姑娘依靠的,还是贾宝玉夏金桂夫妇。因此,夏金桂会说这样的话,就象征着,他们夫妇并没有放弃探春。
对于侍书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女人即便是出嫁了,也总是需要娘家帮忙撑腰的。
进了院子,贾宝玉果然站在台阶下向着这边张望,侍书连忙见礼。
贾宝玉看着侍书挎着的篮子,道:“三妹妹有喜了?”
侍书连忙道:“是的,二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姑娘好歹又怀上了。”哪怕探春已经出嫁多年,侍书还是习惯用宝二爷来称呼贾宝玉。
贾宝玉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又顿了顿,道:“若论时间,大老爷那边也该为老太太准备九十大寿了。不知道三妹妹可接到请帖了没?”
侍书涨红了脸。
若是探春曾经接到请帖,他哪里会不知道?贾宝玉这样一问,侍书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那府里看不起他们、不认他们这门穷亲戚了。
夏金桂一看,就知道侍书误会了,连忙推了贾宝玉一把,道:“你浑说什么呀!”又对侍书道:“你也别想歪了,其实我们也没有拿到请帖,老太太九十大寿的事儿,还是那位柳二郎告诉我们的。”
侍书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竟然是这样。”
夏金桂连连点头,道:“其实,我当时听到的时候,也在纳闷呢。毕竟,老太太年事已高,又卧病多年。你说这九十大寿是做好,还是不做得好?其实,现在距离老太太的九十大寿还差两年,倒是大老爷的七十整寿快要到了。虽然说,父母在不好言老,可我听说,旧年公爹在世的时候,家里还特地给公爹做过五十大寿呢。反而是大老爷,倒是从来没有正经地摆酒做过寿辰。”
被夏金桂这么一说,贾宝玉和侍书都愣住了。
贾赦昏庸好色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反而遮掩住了贾赦的孝顺。是的,母亲在世,儿女们怎么可以不为母亲做寿。光顾着为自己庆贺呢?
因此,贾政举办宴席庆祝自己的五十大寿,虽然说并不是过错,可到底还是与当下的社会伦理相悖。
想到已故的父母。贾宝玉也微微叹息一声。
越是长大,越是发现,自己印象中,端方古板的父亲和温和慈祥的母亲,在背后。的确有方方面面不符合善和好的标准,反而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越能够看到父母的不是之处。
见贾宝玉和侍书都不说话了,夏金桂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也不该在丈夫和下人的面前说公爹和婆母的坏话,尤其是公爹和婆母已经去世多年的现在。
夏金桂连忙道:“不,我是说……”
贾宝玉也发现了妻子的不自在,连忙道:“我想,按照大老爷一惯的脾气,想来今年也不会举办什么宴会。最多也就自家人坐下来吃一顿饭吧。”
这句话也间接地解释了,为何他们没有收到帖子的原因。如果只是自家人坐下来吃一顿饭的话,那的确不需要什么请帖,作为贾赦的侄子侄女的贾宝玉探春,也只要当天去荣国侯府就可以了。
夏金桂和侍书也听出了贾宝玉话里的弦外音,当即便轻松了许多。
侍书甚至还能轻笑着道:“大老爷也真是的,自己都已经是正经的侯爷了,还如此谨慎小心。”
夏金桂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琏二哥哥在任上,琏二嫂子又要照顾上面的长辈,又有养育下面的孩子。还要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虽然说偶尔举办一两次宴会并没有什么,可是那府里到底就只有琏二嫂子一个撑场面。”
“可不是。”贾宝玉听说,也笑了:“不过。老太太若是知道三妹妹有喜了一准很高兴。还有二姐姐,听说二姐姐已经回到了玉清山。”
夏金桂和侍书都愣住了:“二爷,你说什么?”
贾宝玉笑道:“是柳二哥今天刚刚带来的消息。半年前,二姐姐跟着道门的船出海,弄回来不少粮食,因此京畿和河南道的粮价才会平稳。”
侍书道:“原来是二姑娘!”
夏金桂见侍书这么兴奋。连忙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侍书连忙道:“二爷,奶,你们也别说,这次可真是惊险。”
贾宝玉和侍书连忙问缘故。
侍书便道:“这两年,天公不作美,不是旱灾就是水涝,我们家还好些,因为挨着山泉,到底还救下几亩麦子,可村子里有不少人都眼热我们还有收成,甚至还有人联合起来,要,要抄我们的家。”
说是抄家,其实也不过是乡民们联合起来,洗劫大户罢了。灾荒之年,各地都有这样的事情,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贾宝玉一听,就紧张起来了:“然后呢?”
侍书道:“我们太爷即探春公爹的父亲,也就是太公公压着下面,逼着他们太太即探春的婆母拿出了家里的粮食。其实,那已经是家里最后一点口粮了。那点子口粮拿出去之后,只怕家里上至老太爷,下至哥儿姐儿都要饿肚子了。可乡民们并不相信,甚至还有人在背地里说,我们家一定藏着更多的粮食!如果不是道门及时发放粮食,只怕……”
即便是现在,侍书提起此事,也是心有余悸。
这种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头进行抢劫,抢的可不仅仅是粮食,乡人的愚昧会驱使着他们在得不到的满足的时候,采取暴力手段,好比说,杀人。
甚至因为是团体作恶,所以,犯下罪行之人会互相包庇,而官府也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选择隐瞒。最后,只会剩下冤魂在荒野里哀嚎。
显然,贾宝玉和夏金桂也想到了这一点。
贾宝玉脸上惯有的温和的笑容消失了,就连夏金桂的脸上也出现了惊慌。
他们万万没想到,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要永远地见不到侍书和探春了。夏金桂甚至想得要更多一点:如果这次的灾害再长久一点,也许他们会遭遇同样的命运。探春的丈夫还有几个堂兄弟,人口众多,尚且遭遇了这些,他们夫妇身单力孤,又没有亲族依靠。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死于非命还无处伸冤。
贾宝玉道:“如此说来,也多亏了琏二嫂子。若非琏二嫂子忽然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如果不是乡人们看到荣国侯府的车子,只怕我们也是躲不过的。”
夏金桂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天谢地。我方才还在心里嘀咕着呢,那府里要做寿的事儿竟然没有告诉我们,现在一想,嫂子到底是心疼我们的,不然,也不会非年非节的,忽然打发染给我们送了那几袋粳米来。想来,琏二嫂子是预料到这一点,这才让我们躲过一劫。这次,我们进京,可要好好谢谢大老爷,谢谢琏二嫂子才是。”
贾宝玉也连连点头。
侍书先是没反应过来,可是明白过来之后,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怨恨。若是有荣国侯府的庇佑,他们也不用胆战心惊地那么些时日了。可再一想,探春到底是已经出嫁了的姑娘。贾宝玉能够得到贾家的照拂,也是因为贾宝玉是贾赦的侄儿的关系,探春既然已经出嫁,便是别人家的人,贾宝玉能够享受到贾家的余荫,可探春却没有这个资格。
这样想着,侍书也放下了。
横竖,他也没有受伤。
夏金桂想留下侍书吃晚饭,侍书再三推辞:“舅奶奶盛情,原不该辞的,可是我这会儿还要去三爷那边。三爷也就算了,可是我们那位姨奶奶却是一个再较真儿不过的人。若是我在舅奶奶这里用了饭再过去,我们姨奶奶怕是有话呢。”
夏金桂道:“你也太小心了,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你还想赶夜路不成?这又不是京里,如今虽然说各处的粮价都发下去了,可这世道乱着呢。你就是不为你自个儿,就是为了三妹妹,你也该保重才是。”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敲门声,院子里的贾宝玉夏金桂和侍书都愣住了。
夏金桂还以为是荣国侯府里送帖子的人来了,连忙几步抢上来开门。可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第43节 安排
贾宝玉万万没想到,门口这两个面黄驾、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状似乞丐的人,竟然会是李纨和贾兰!
当认出李纨和贾兰的时候,贾宝玉连手里的竹木扇子都拿不住,当场就跌了。▇▂▇▃▇网.=.唯有夏金桂,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斜了李纨和贾兰一眼。
夏金桂就是这么浅显直白的人。他讨厌李纨,也讨厌贾兰,用他的话说,便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百善孝为先,贾政王夫人出事,李纨不说为公婆出力、奔走,也不说出些银钱,只顾着自己带着儿子嫁妆走人,光这一点,就足够夏金桂将这两个人看得透透的了。
夏金桂才不管,当年在荣国府里、在大观园里李纨贾兰母子得到的待遇处处不如贾宝玉的事儿呢。在夏金桂看来,贾珠也好,贾兰也罢,一个是长子,一个是长子长孙,本来就是承嗣的,承嗣的长子长孙原本责任和义务就高于贾宝玉。而贾宝玉是次子,太婆婆和婆婆愿意宠着,那是太婆婆和婆婆的事儿,又哪里是贾宝玉的错了?再说了,太婆婆和婆婆宠着贾宝玉,又何尝短了李纨和贾兰的吃喝花用?
在夏金桂看来,李纨贾兰带着财物远走高飞、不顾贾政王夫人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孝,而且还是大不孝!
如果不是贾宝玉开了口,夏金桂早就叫人把李纨贾兰母子丢出去了。
不过,即便是让李纨贾兰进来了,夏金桂也没给这两个好脸色看。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原来是珠大奶奶和兰哥儿!这么多年没见,我倒是有眼无珠,竟然完全都没有认出两位来呢!对了,我记得当初两位离开的时候,可是车满箱马不空的,就连身上也是插金戴银,一副大家少爷奶奶的气派。怎么才这几年不见,两位就沦落到如此了?”
夏金桂这几句话可着实不客气。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当初。他带着儿子和嫁妆会南面的时候,可就就注定了今日。
唯恐妻子把话说重了,引起这位名为木讷实际上十分离开的嫂子的攻击,贾宝玉连忙开口:“大嫂子。可是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夏金桂虽然阴阳怪气,可贾宝玉才是一家之主,见贾宝玉和颜悦色,李纨和贾兰两个以为有门,连忙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
原来。李纨带着儿子回南面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他的父亲李守中原本就有些势利又有些迂腐,偏偏人也不够聪明——不然,也不会把他许给贾珠了——李家其余的人又怪贾家连累了他们李家,害得他们只得丢官回老家,因此,不止李守中不欢迎这个女儿,就连李纨的几个兄弟也不欢迎李纨母子。
李纨打回到老家的第一天起,就被家人拒之门外,更不要说族人了。
无奈之下,李纨只得就近买了田地房舍。一面让儿子继续攻书,一面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获得家人的原谅和认可,同时还要应付各种敲诈勒索,包括李氏族人的无理以及,各种过平均标准的差遣劳役使费。因此,李纨的银钱消耗得特别快,就连李纨自己,也不得不结些针线活计贴补家用,更不要说身边的丫头婆子了,更是裁了又裁。
也亏得李纨咬牙坚持没有放弃。他终于等来了皇帝的大赦天下。贾兰也不负李纨的期望,先是中了秀才,第二年又中了举人。
李纨只觉得扬眉吐气。▂小說▃緒.、、.、c/o-m=
因为打回到南面,李家就没有出过什么举人了。更不要说进士。对比之下,他的儿子反而考中了举人,李纨如何不高兴?看到再度过来巴结讨好他的李氏族人,还有那些差役们,李纨只觉得解气。
这一次,李纨就是带着金银细软。打算跟儿子一起进京为儿子陪考的。谁想到,走到半路上,竟然让流民给袭击了呢?
不但跟家里的奴才们失散,就连随身的财物也都丢了。
说到路上的惊险,母子俩心有余悸:“也亏得户籍文书我们都是贴身带着的,不然,就是大事儿了。”说着又打量了一番这个小院儿,道:“你们这个院子倒是干净。是什么时候置办下的?”
夏金桂哼了两声,道:“当年老爷太太出事儿,我把娘家的家底都掏干净了,哪里还有什么余钱!这是那府里的大老爷送的。也亏得大老爷厚道记得我们,不然,我们怕是要跟老爷太太一起餐风露宿了呢!”
李纨听了,心中又是一动,道:“怎么不见环儿?”
夏金桂道:“当初,大老爷准备了三个庄子,环儿一个,我们两个。环兄弟自然是在他自己的庄子上。”
李纨听了,心立刻就热了。
他很清楚,三个庄子意味着什么。他大胆猜测,这三个庄子,原本就是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三人一人一座的。如今,他打南面带来的财物已经全部没有了,不然,他们也不会一路乞讨进京。如果有这么一座庄子,手里也有个进项,贾兰将来交际往来也有好处。
李纨当即就盘算着,如何将这座庄子,还有这个宅院弄到手。
侍书跟着探春多年,夏金桂对李纨不熟悉,他可是十分清楚,当即也道:“听说,当初大老爷可是打算着,三座庄子,宝二爷、环三爷和兰哥儿一人一座。▄▂网.、/.=c=o=m/可惜的是,有人提早走了,舅奶奶又为了老爷和太太将娘家都掏干净了,因此,大老爷便将其中的一座给了舅奶奶。”
听见侍书这么一说,饶是贾兰,这脸上也微微红了一红,反而是李纨,他的脸皮早就在无数的岁月中
磨厚了,也不在意侍书话语中的讥讽,只是将侍书细细地打量了一回,道“你是三妹妹的丫头?三妹妹可好?”
“看来大舅奶奶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侍书。”侍书道:“劳烦大舅奶奶惦记,我们奶奶一切都好。老爷和太太走得急,我们奶奶为了守孝,也耽搁了青春,因此嫁给了邻村的一个读书人。生了一个姑娘。如今又怀上了。我们奶奶打我给二爷和舅奶奶报喜呢!”
李纨干笑着道:“这可真是巧了。可惜,我遭遇了流匪,倒是没能送上贺礼,还是以后再补罢。希望三妹妹不要介意才好。”
夏金桂道:“有道是礼轻情意重。三妹妹必然不会介意大嫂子的礼的。倒是老太太和大老爷的寿礼,大嫂子可盘算好了?”
李纨还有些莫名其妙:“老太太的生辰不是在元月里吗?”
侍书立刻就放下了脸,道:“看大舅奶奶说的,我们府里给老太太做大寿的时候,那一次不是放在八月里的?老太太的八十大寿没能办。那是因为家里接连出事儿,老太太忧心娘娘、有心老爷太太,这才没办成。这是这一次,却是老太太的九十大寿,大舅奶奶难道也忘记了不成?”
李纨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踌躇了半天,这才道:“那,那府里可送了帖子没有?”
侍书道:“老太太已经病了好几年了。小說緒▄.想来不会大办最多也就一家子坐下来吃一顿饭罢。”
李纨道:“那是没有帖子喽?”
侍书一滞,继而大怒,正要反驳。却听见外头再度传来敲门声。
夏金桂对着自己的陪房,也就是宝蝉使了个眼色。宝蝉已经嫁给了贾宝玉跟前的雨墨,如今是贾宝玉夏金桂跟前使唤的婆子,见状,连忙过来开门。
只见外头听着一辆翠幄骡车,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在门口站着,一见宝蝉便道:“请问宝二爷和宝奶在家吗?”
贾宝玉一听,连忙过来,道:“我是,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管事媳妇连忙给贾宝玉见礼。说明来意。
原来还真是为了贾母的寿辰的关系。若是贾母身体康健,那么,宴请权贵,再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请街坊邻居。那是必不可少的。怎奈贾母的身体的确不好,已经在步上躺了十年了,虽然神智还算清楚,可话却说不整齐。因此,即便是贾赦有心,也不可能大宴宾客。
这个婆子就是来请贾贾宝玉和夏金桂进城给贾母贺寿的。
李纨听说。连忙凑过来,道:“当年,老太太最是疼宝玉,可老太太寄予厚望的,却是我丈夫,哪怕后来我守了寡,老太太也惦记着兰儿。既然是给老太太贺寿,我们必是要去的。”
这个婆子是商氏后来提拔上来的,并不认识李纨和贾兰,连忙用眼神示意贾宝玉夏金桂夫妇。
夏金桂便道:“这就是珠大嫂子了。”
那婆子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在公公婆婆落难自己第一时间就带着儿子嫁妆的贾珠之妻,当即便眯起了眼睛。
其实,这种不孝的媳妇、不孝的孙子,哪怕这个婆子是个下人,也是看不上的。不过,对于现在的荣国侯府来说,管事婆子是奴才,而贾宝玉夏金桂等人却是客人。李纨哪怕再不好,也是已故的贾政王夫人的儿媳妇;贾环就是再不孝,那也是贾赦的侄孙。
那婆子低着头,语气平静地道:“既然如此,那么,便请珠大奶奶和兰哥儿与宝二爷宝奶同行罢。”
李纨听说,立刻笑容满面。
侍书在边上听说,立刻急了:“那么,请问可请了环三爷和三姑奶奶?”
那婆子道:“老奴是奉命来请宝二爷和宝奶的。至于环三爷和三姑奶奶那里,自然有人去。”
听到第一句,侍书还以为贾环和探春没份儿了呢,待听完了全部,方才放下了心思。
夏金桂这才上来道:“这位妈妈,不知道这次,府上宴请了多少人?”
“也没有多少人,就连我们二爷,如今还在任上呢。不过,二姑娘这次却是要回来的。”
贾宝玉一听,当时就愣住了:“二姐姐回来了?”
“不止二姑娘,就连林姑娘也会来。这一次,除了我们二爷,应该是家里人最全的一次了吧。”
看见那婆子的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就连贾宝玉也忍不住笑了。
的确,如果算上贾玖和林黛玉,若是几个外嫁的姑娘都回来了,那的确是人最齐全的一次了。
听见贾玖也要回来,李纨的心也热了。
这些年,他虽然人在南面,可是消息却是不少。虽然李守中不擅长分析这种事情,可这世上总是有人善于分析各种消息的。因此,李纨比当初在京里的时候,更清楚贾玖的能量。
就跟薛宝钗多年来一直后悔自己在贾玖跟王夫人中错选了王夫人一样,这些年来,李纨也一直在后悔,他没有跟贾玖打好关系。李纨甚至觉得,若是当初他能够死皮赖脸地缠上贾玖,那么,他当年就不用带着儿子回南面了。
李纨的心思,侍书看得明明白白,立刻悄悄地拉着夏金桂走到一边,道:“舅奶奶,你坎坷小心了。他可是一个厉害角色,不要让他算计了。”
夏金桂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
侍书道:“舅奶奶又分寸,我便放心了。我先走了。”
;夏金桂连忙道:“你有何必着急?跟我们一起去城里不是很好嘛?”
侍书道:“可是,我们奶奶还不知道这位进京的事儿。”
夏金桂道:“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你还要去三爷那里。这哪里赶得及?要我说,你跟我们一道进城。到时候,若是遇到了三妹妹,你就细细地跟三妹妹说明白了。若是三妹妹有事儿不能来,有你在,也是个意思。”
“我们奶奶必定会来的。”侍书笑道:“舅奶奶说得有理。既然舅奶奶吩咐了,那我便斗胆留下了。”
这里夏金桂和侍书达成了一致,那边贾宝玉已经吩咐雨墨连夜赶去贾环那边,告知探春怀孕并李纨到访、他们留下侍书的消息。
至于李纨贾兰母子,自然是下去梳洗了。
夏金桂讨厌李纨,甚至不愿意让李纨穿自己的衣裳,只让人找出他的母亲夏母的旧衣给李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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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路上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不止贾宝玉和夏金桂夫妇俩换了一身新的,就连李纨贾兰母子也换了一身新衣裳,当然,这衣裳料子还是夏金桂出的,让夏金桂腻歪得不行。可李纨和贾兰终究是贾宝玉的寡嫂和亲侄子,哪怕这两个人品德上真的有大缺陷,当着贾宝玉的面,夏金桂也不可能将这两个人丢下去。
这让夏金桂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没柰何,这一路上,夏金桂也只能悄悄地对着外面张望,当做没看到李纨贾兰母子一般。
在临近城门口的时候,他们还遇到了骑着马的贾环,以及坐着车的探春夫妇。
探春的婆家是当地的土财主,家里有几亩地,规矩却稀松,婆母妯娌都粗俗得厉害。但是探春却是一个极精明、极有手段的女子,不多时,就把婆母笼络到了手里,妯娌们更是不敢得罪了他。至于探春的丈夫,其实也没有当初探春想象的那么差。
乡下的土财主,手里有几个钱,就会想着让家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将来若是能够走科举、改换门庭,那就再好不过了。探春的丈夫周琛就是举家供养的读书人。可惜的是,乡下地方,不止有学问的老师少,就连能够找到的、带着注解的书籍也少,周琛考了几次童生试,都没能过关。
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困锁愁城,可探春却不是。探春本来就是一个读书识字的女孩子,跟丈夫有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周琛需要的书籍、笔记,探春曾经抄写过!即便是他记不清了。他也可以跟林黛玉林禔姐弟借,或者干脆找堂嫂商氏借。
在探春的支持下,周琛很快就通过了童生试,并且在上次的乡试中中了举人。
光这一点,就足够周琛感念他的好了。
周琛中了举人之后,周家的田地不用承担那么沉重的赋税,乡亲们更是将自家的土地放在周家的名下以求少缴纳些钱粮。
周家的家境大大好转。周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曾经。周琛的母亲曾经想过。自己的儿子这么出色,如今又是举人了,哪里是探春这样一个年纪不小、家里名声不好、父母还是罪人的女人配得上的?周母甚至盘算过。让自己娘家侄女给周琛做二房的可能。
但是周琛的父亲和周琛自己很清楚,探春的身上的确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可是有一点比别人强,那就是探春是贾赦的侄女。而贾赦则是万岁钦封的荣国侯,而探春的表姐是林黛玉。他的背后直接就站着贾家和林家,更不要说贾家和林家背后的各种关系了。
在周琛看来,哪怕探春身上有再多的缺点,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对他的未来来说,都是大大的助益。
所以,这么多年来。周琛在母亲面前始终十分维护探春。这也使得探春日渐将心放到了他的身上。如果说以前的探春为了自己的前程总是不顾一切地踩着赵姨娘贾环母子讨好王夫人的话,如今。这种尖锐在探春身上是看不到了。
现在的探春比以前柔和了许多,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但是,哪怕是现在已经柔和了许多的探春,依旧不喜欢李纨贾兰母子。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在大观园里的时候,李纨对教导他的事敷衍了事,还因为李纨对家族的冷漠。探春虽然不认生母,可他对家族的认同感却是毋庸置疑的。探春根本就无法容忍李纨不顾贾政王夫人、带着儿子嫁妆偷偷南下的行为,哪怕他明知道,在李纨的心中只有儿子贾兰。
以前的探春得罪不起李纨,而现在的探春则看不起李纨。
跟探春这样的女孩子,哪怕贾家对他的教育有缺,可是他的脾气在这里摆着,哪怕心中十分讨厌李纨,可嘴上却是一点儿风声都不露,只是在言辞上显得十分冷淡而已。
夏金桂看到探春的时候,立刻就觉得自己得救了。他当即就爬上了探春的车子,将周琛挤到前面去,方才拉着探春的手道:“三妹妹,你可知道那位珠大奶奶也回来了?”
因为婚事如意,探春跟夏金桂的关系也好了起来,听见夏金桂这么跟他说,立刻便道:“嫂子,我还才要问嫂子呢。那两个是怎么一回事。”
夏金桂连忙如此如此说了一遍。
探春道:“原来如此。”
夏金桂道:“三妹妹?”
探春向外张望了一下,却车夫在老实地赶车,方才压低了声音,道:
“嫂子,有些事儿说出来丢人,可是压在这心上闷得慌。如今,我也只能跟嫂子说说了。”
夏金桂立刻也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但说无妨。”
探春便道:“嫂子也是知道的。我们家的几个女孩子,打小都是抱到老太太跟前养大的的。不止去了的大姐姐,就是上了玉清山的二姐姐和原本是东府的四妹妹也是如此,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可实际上,除了大姐姐,我跟二姐姐、四妹妹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老太太年纪已经大了,跟前又有了二哥哥,偏生二哥哥又是个极淘气的。老太太顾着二哥哥,还要分些精力给经常来我们家小住的云妹妹,又哪里有时间和精力管教我们?”
夏金桂立刻就明白过来:“三妹妹是说,你们姐妹三个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其实老太太根本就顾不上你们?”
探春点了点头,道:“没错。那个时候,那位是我们西府唯一的孙子媳妇,所以老太太把我们姐妹几个交给了他。”
夏金桂道:“难不成,二姐姐是他教导出来的?”
探春道:“若是他真的在我们身上花费了心思也就好了!实际上,我们姐妹几个,就只能跟着我们自个儿身边的丫头们学,或者是自个儿摸索!后来分了家也是。那个时候。二姐姐回了伯父那边,我和四妹妹却还在老太太跟前,可是他却当府里没有我们两个一般。”
夏金桂沉默了一会儿,道:“嫂子问句话,妹妹可莫要着恼。”
“嫂子想说什么?”
“我想,他不理会妹妹,会不会是因为妹妹是庶出的关系?”
探春摇摇头。道:“可四妹妹呢?那可是宗族嫡支!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因为大姐姐当初的行为,所以存了心结。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心结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那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没有做过那府里的当家奶奶,没有捞到银子,所以心里不痛快了呗!”
夏金桂瞪大了眼睛,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探春嫁入周家。为了融入周家,这脾气和行事自然带了几分周家的烙印。更不要说,比起李纨,他眼前跟夏金桂这个嫂子更亲近。
探春冷笑一声。道:“如何不可能?我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老太太的屋子里的。那位是我的亲嫂子,每日里少不了去母亲——我说的是嫡母——跟前晨昏定省的。就是他掩饰得很好,一来他不会提防我这个小女孩。二来,他有的时候。表现实在是太过明显,我总是有机会从他的脸上身上、从他的丫头们的嘴里知道很多消息。”
“比方说?”
“就比方说,分家之后,我那位伯父家里很长时间都只有太太和二姐姐两位正经的女眷,偏偏太太又病着,长年不省人事地躺在屋里。因此,伯父只好将家事交到了二姐姐的手里。嫂子可知道,那位可是私底下明示暗示了好几回,想接手管家的事儿。”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探春道:“说来也不怕嫂子笑话。当初先头的大伯母去世的时候,我们两家还没有分家,我母亲就代管着那府里的事儿,结果,母亲做了许多错事儿。这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你说,大伯父如何愿意将家事交给外人?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们两家已经分家了呢!”
夏金桂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既然已经分了家,就不好让外人代为管家了。”
探春道:“我这样说,也是希望嫂子心中有个数儿。那是个掉进了钱眼儿里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儿子,他就看重钱财。”
虽然说,寡妇人家,除了儿子也只有钱财可以依靠,可是,人的心都是偏着自己的,李纨可以偏着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夏金桂就不能偏着自己?他可是为了贾政王夫人把娘家都掏干的人。对于夏金桂来说,如果李纨的行为是可以原谅的,那么,他算什么?他把娘家掏干,害得母亲无处可去的行为又算什么?
对于夏金桂来说,李纨这种人,哪怕是站在他的面前都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探春的话虽然不符合规矩,可对夏金桂来说,却是正正地说在了夏金桂的心坎儿上。
往日里虽然还算和睦,可私底下还是小有摩擦的姑嫂两个,在这一瞬间,达成了同盟。
另外一边,探春的丈夫周琛是举人,贾宝玉是秀才,贾兰也是举人,按照常理,周琛应该跟贾兰的更有共同语言才是。可是,周琛对李纨母子的行为一清二楚,作为一个读书人,哪怕是本身做不到书上要求的那个地步,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表现出对李纨贾兰母子抛下贾政王夫人夫妇的行为的鄙视。
周琛在贾宝玉的介绍之下,跟李纨贾兰点了个头,就算是见过礼了,然后转头自顾自地去找贾宝玉说话:“二哥哥,听说你身子大安了?可是要参加这一次的乡试?是了,二哥哥的学问是没话说的,若不是二哥哥的身子骨不大好,只怕二哥哥早就成了举人,名次还在我前面呢。”
贾宝玉听说,也笑了:“我的身子的确比往年好了许多。只是你嫂子不放心,已经踌躇了好些日子了,也没想好,到底是让我去参加乡试,还是不让我去。”
李纨插嘴道:“弟妹也太多事儿了,什么事儿,能比得上男人的前程来得重要?”
贾宝玉好脾气地笑笑,也不分辩什么。
周琛却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话,尤其是李纨和贾兰的品行在他看来是十分低劣的,只听他道:“二嫂子这也是关心二哥哥,毕竟,如今二哥哥家里就只有二哥哥一个成年男子,二哥哥可是家里的顶梁柱。科举考试最是劳心劳力,若是二哥哥有个什么意外,嫂子怕是第一个受不了的。”
贾宝玉答道:“是啊,内子对我的心意是我接触过的人里面最为纯粹的。”
这一辈子,贾玖早早地把贾宝玉跟林黛玉隔开,哪怕他们两个人在荣国侯府里住了那么久,贾宝玉也没有见过林黛玉几次,当然没有什么长久谊在了。因此,在此刻的贾宝玉的心中,夏金桂对他的心,那是真真的。
这也是贾宝玉最为自豪的一点。
无论夏金桂的脾气有多少瑕疵,无论夏金桂的教养有多少缺失,对于贾宝玉来说,夏金桂爱他、愿意为他散尽家财,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李纨愣了愣,忽然道:“说起来,宝兄弟如今身边的人可真是简单呢。”
贾宝玉立刻便道:“如今我也大了,自然用不到那许多丫头。再者,我也不想让内子伤心。”
李纨愣住了,良久才道:“宝兄弟变了许多。”
贾宝玉笑道:“是人总是会变。”
贾宝玉就是这样的人。
过去,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娇宠下,他要什么有什么,因此,在他看来,只要有姐姐妹妹们守着他,他就好了。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夫婿心中只有一个。
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孩子中,夏金桂对他的心最是纯粹,所以贾宝玉现在也只要夏金桂一个就够了。
一句话,贾宝玉长大了。
贾宝玉的回答让李纨愣了好半天。
他想起了贾珠。当初,他刚结婚的那会儿,也曾跟贾珠蜜里调油地好了一阵子,可婆母看他不顺眼,不停地往贾珠屋里塞人,他的幸福也就持续了几个月而已。就连被他父亲李守中夸赞的贾珠,也没有拒绝那些丫头们,反而很享受红袖添香的日子。
反而是这个从小在脂粉堆里面长大的小叔子,小的时候非要丫头们环绕不可,就连李纨也认为,贾宝玉长大了会是个好色荒淫之徒,却没有想到,贾宝玉会变成一个专的丈夫。
一时之间,李纨倒是愣住了。(。
第44节 康复
就跟商氏派来的婆子说的一样,贾赦还真没有请多少客人,来的,也都是自家亲眷,包括商氏的哥哥商清逸、林家、贾倩夫妇、贾清夫妇,再来,就是贾宝玉、探春、贾环等人了。
就连贾赦自己也十分意外,会看到李纨和贾兰母子俩。
李纨一看到贾赦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请罪,那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一般。贾兰也连连磕头。
贾赦听得头疼,趁着李纨说话的间隙,道:“珠儿媳妇,这些话,你应该跟你公公婆婆说去才对,即便是去东府的祠堂面前磕头赔罪,也比在这里哭泣求原谅来得更合情合理。毕竟,我早就分宗出来了。”
李纨一滞,等他想再做什么的时候,早就被人扶到了边上。贾兰也一样。
贾赦转向贾宝玉夫妇、探春夫妇和贾环的时候,众人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不止语气和气了三分,就连神态也软和了三分。
贾赦道:“宝玉,你可算是来了,老太太可是念叨了许久了。”
贾宝玉连忙道:“是侄儿的不是,应该早些过来才是。”
贾赦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也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情多,分不开身也是有的。不过,有些事儿,你却是要抓紧了。你成婚这么多年,膝下就只有一儿一女算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宝玉连忙道:“大老爷,这儿女只是,也要看送子娘娘成全不成全……”
贾赦连连摆手,道:“说了多少遍了,你又不是这府里的人,叫什么老爷?叫伯父便是。我可是你爹的亲哥哥。宝玉媳妇,宝玉是个没长大的娃娃,许多事情,他就是风一阵雨一阵,你就多劳心些罢。”
夏金桂连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
夏金桂很清楚。贾赦若是什么都不念叨,那才是大事。就跟李纨这样,哪怕是唱念俱佳、深情表演,也不过是换来这几句话罢了。对比之下。自己能得贾赦主动开口,已经是大大的体面。
夏金桂尚且能够明白的事情,李纨又如何不明白?只是,他的儿子将来若是走科举,还是需要有人照拂。做官也需要有人扶持。李家已经是平民,他自己又家财散尽,掰着手指数遍了亲眷,也只有贾赦这边可以依靠,他又能如何?
隐隐的怨恨再度缠上心头。连李纨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心中压抑了那么多的不平。
其实李纨不过是跟贾政王夫人犯了一样的毛病而已。贾政嫉妒贾赦不用走科举、不用奋发图强就可以继承爵位、子孙荣华富贵。李纨一样,李纨嫉妒贾琏不用跟贾兰一样辛辛苦苦走科举、拼前程。
他果断忽略了,贾琏其实也是自己参加科举考试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虽然贾琏考的不是矜贵的进士科,而是很接地气的明算科。当然,自诩书香门第出身的李纨是绝对不会让儿子去考明算科的。
贾赦可不管李纨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转脸就跟探春、贾环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带着这一群人往贾母那边去了。
贾赦打头,贾宝玉夫妇、探春夫妇、贾环和李纨母子依次跟在其身后。除了久在江南的李纨母子之外,其余的几个每年都会进城至少两次,每次都会在荣国侯府里小住一阵子,顺便陪贾母几天,因此,无论是贾赦还是贾宝玉夫妇、探春夫妇,还是贾环。都很清楚,贾母已经不良于行很久了,尤其是最近两年,贾母更是躺在屋子里的时候多。坐起来的时候少。
可是今天,贾母竟然坐在上房正堂里跟几个小辈们说话,贾赦为首的诸人,当时就愣住了。
李纨和贾兰母子反应极快,当即就跪下来,又如此如此哭诉了一番。
贾母道:“好啦好啦。难得大家齐聚,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鸳鸯与另外三个丫头早就过来,将李纨母子扶了起来。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给母亲问安。其余的晚辈也跟贾母见礼,礼毕,边上坐着的商氏、贾玖和林黛玉这才过来跟贾赦等人见礼。
礼毕,诸人各自落座,这才听贾宝玉道:“上次我来的时候,老太太还不及今日精神呢。”
贾宝玉这样说,贾赦心中了然。
他很清楚贾母的身体状况。
打那年贾政王夫人出事以来,贾母就中了风。刚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右手麻痹,无法握紧,行走也需要人搀扶。正该好生修养的时候,贾母又再度因为贾政王夫人而中风。这一次,贾母虽然依旧头脑清楚,可是他已经走不了路了,只能躺在屋里。刚开始时候,贾母还好强,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实际身体状况,可是贾玖上玉清山的时候,贾母已经认命了,日常的晨昏定省也改在了贾母的卧室里。
跟今天这样,贾母坐在正堂的填漆榻上谈笑风生已经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贾母也十分高兴,道:“今日多亏了二丫头。若不是他,我这个老婆子怕是依旧躺在屋里呢。”
贾宝玉这才注意到,那为首的一身灿金色道袍的女子,竟然就是贾玖。
这些年来,他也总算是长大了,也知道不该将目光停留在女眷身上。因此,竟然没有留心,这两个身着金色道袍之人,一个是贾玖,另外一个便是林黛玉。
跟他一样,有意避开了贾玖和林黛玉的,还有探春的丈夫周琛和贾环。
反而是夏金桂,他可是将一身灿金色的贾玖和一身淡金色的林黛玉的容貌都看在了眼里。也许贾玖的容貌不是顶顶尖儿的,可是他的气场绝对是在场最为强大的,哪怕是在姿容绝顶了林黛玉面前,也毫不逊色。
贾宝玉和薛宝钗听贾母这么一说,连忙过来拜谢贾玖。
贾玖轻轻一拂袖,柔和的元功就稳稳地拖住了这两个人:“堂弟和堂弟妹这是做什么?难道我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不过,这一次,还是要多谢林妹妹呢。若不是林妹妹帮忙,我一个人却是做不到。”
林黛玉答道:“套用二姐姐的话,难不成,老太太就不是我的亲外祖母了?”
说着。姐妹两人也都笑了起来。
贾赦十分惊讶,连忙问缘故。
贾玖道:“父亲,女儿不过是用元功将老太太的经脉打通罢了。只是,这个法子一来消耗极大。二来,需要有人帮忙护着老太太的心脉。若非林妹妹跟女儿修为系出同源,不然,可没有这么顺利呢。”
更准确的说,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这么做罢了。
这种方法叫做洗筋伐髓,用这种方法,完全可以将一个资质平平的人变成一个练武奇才。只是,这种方法对于施术之人的消耗极大,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将一个顶级高手掏空。因此,哪怕是亲父子,也不大有人愿意这么做。
因为这么做的代价,往往会是另一个人的性命。
而贾母已经是个老人,而且还是中了风的、半身不遂的老人。要想将他全身的血脉经络打通,需要的修为又何止是打通一个年轻人的十倍?若非贾玖身负碎岛王脉功体,若非碎岛王脉在兵甲武经修为的加持下,恢复能力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如果不是有林黛玉从旁辅佐,只怕贾母不得康复,就连贾玖也要赔上一条性命。
商氏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可是他的见识却在那里摆着。他寻了一个空隙,道:“二妹妹和林妹妹怕是损耗不少,不如先回去歇一会儿。”
因为母亲康复而狂喜的贾赦终于注意到女儿眼角的疲倦。连忙道:“是啊,二丫头,你的屋子一直有人打扫,被褥铺盖什么的。也都是齐全的。你跟林丫头先回去休息。等你们休息好了,禔哥儿和四丫头都来了,我们再好好乐乐。”
贾玖和林黛玉也不推辞,当下就告罪,先下去了。
他们二人的消耗的确有些大。
贾母的康复让贾赦欣喜若狂。原本他只是想着自家人庆贺一下的,这会儿却是什么都顾不上的。只知道语无伦次地道:“发帖子,发帖子,老太太痊愈,正该好好庆贺一下。”
商氏的心腹早就拿了一本黄历来,请贾赦挑日子。
贾赦看了看,道:“往年老太太做大寿,都是放在八月中的,若是依旧放在今天,宴席什么的倒是其次,怕是人家挤不出什么时间来。不如放在二十六这天。虽然只提早了半个月,不过,看在老太太高寿,大家都是乐意来的。”
贾母连连点头,又道:“老大,你可别只记着外面的客人,可莫要忘记了云儿。打那年他出嫁之后,我便不曾见过他了。”
商氏连忙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回头孙媳妇便派人去请。”
贾母这才点了点头,道:“琏儿媳妇,说起来,你哥哥的年纪也不小了吧?他的亲事,怎么还没着落?”
商氏一愣,连忙道:“是的,老太太,虽然孙媳也劝过几次,可是兄长无意娶亲。”
贾母道:“不止你哥哥,听说颜家那位公子也是一把年纪都未曾娶妻。这个世道怎么了?越是出色的人,这婚事越是叫人着急。二丫头和林丫头更是如此。”
商氏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这位太婆婆这是为贾玖和林黛玉两个的婚事着急了。因此看上了自己的哥哥和颜洌。
其实他很想说,贾玖跟林黛玉两个,怕是对道门的意义非凡,他们的同修乃至是夫婿,怕是要经过道门的重重考核才行。可是想到贾母的年纪,再想到自己的辈分,商氏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贾赦也知道母亲的心思。
作为一个父亲,贾赦也发愁。他为贾玖的婚事愁了很久了。这次贾玖归来,贾赦本来是想跟女儿说说这未来的事儿的,可是看到女儿一身道袍,贾赦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今,听母亲这么一说,贾赦也只得道:“母亲,这事儿,儿子也就听说过一耳朵。据说,二丫头也好,林丫头也罢,他们披上了金色的道袍,日后他们的道侣就只能地道门中人。”
贾母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琏儿媳妇的哥哥不是道门中人,那颜家那孩子总是道门中人吧?”
贾赦为难地道:“听说,玉清山上不看好他。”
贾母道:“玉清山上?你怎么知道的?”
贾赦没有回答。
贾母道:“真是的。二丫头都多大了?他有不是林丫头,需要抚养弟弟,这才耽误了青春。真是的,难不成,玉清山上一直不点头,二丫头就一辈子不用嫁了?这世上的好男儿可不会一直都剩下!”
这个时候,听见门边有人道:“老太太多虑了。其实不是府上的姑娘愁嫁,而是玉清山上配得上千金之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贾宝玉连忙转过头去,却是一个不认得的年轻公子,丰神俊朗、衣饰华美,加上那一身风流气度,更是叫他自惭形秽。
商氏见状,连忙站了起来:“哥哥怎么来了?”
商清逸先见过两位长辈,方才与诸人见礼,这才回答道:“我是特地来给太夫人贺寿的,在门口看到琮弟,变与他一起进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在商清逸身后站着的贾琮。
当年在贾母跟前跟一个隐形人差不多,只有他的父兄和姐姐才记得他的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就跟当年的贾宝玉一样,模样俊美,却没有贾宝玉的乖张贪玩,反而十分好学,脾气也很好,在李纨看来,除了那张脸,那一举一动,竟然跟当年的贾珠有几分仿佛。
李纨忍不住道:“这位便是琮儿吧?你倒不像你琏二哥哥,倒有些像你珠大哥哥。”
被商清逸的风姿压得被众人忽略,贾琮不曾生气,被李纨跟已故的贾珠相比,贾琮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十分温和地道:“珠大嫂子会认为我跟珠大哥哥相像,应该是因为我跟珠大哥哥都是从下读书、准备考进士科的缘故吧。若非姐姐为我尽心谋划,又对我严格要求,只怕我也会跟寻常的顽童一样,虚度光阴。”
李纨听了,倒是愣了愣,又道:“琮儿的年纪不小了,可曾娶亲?”
这句话实在是唐突,让贾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贾赦立刻道:“琮儿心气大着呢、上一科的时候,琮儿就中了举人。不过,琮儿说,他的火候差了一点,因此没去参加会试,而是闭门读书。等来年会试过了,也是时候来办他的事儿了。”
听见贾赦这样说,李纨方才不说话了。。
第45节 来客
贾母九十大寿,又是久病初愈,加上贾家又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贾母已经康复了,不止那些平头百姓,就连左右宰相,在接到帖子以后,都明确地表示,他们会亲自过来为贾母贺寿。
连左右宰相都这么公开表示了,更不要说下面的那些官员,更是一窝蜂地往贾家送礼。
打分家分宗之后,荣国侯府的帖子就难弄到手。一来是贾赦的谨小慎微,轻易不跟那些故交们往来,二来则是荣国侯府的亲戚少,数来数去,也不过是史家、张家、邢家、商家和林家梁家颜家而已。其中史家已经败落了,邢夫人并没有给贾赦留下什么子嗣,邢家也没有这个脸皮沾染上来,所以,至今还有往来的,也不过是张家、商家和林家、梁家、颜家,不是贾琏的母家岳家,就是荣国侯府出嫁的姑娘们的婆家。
如果贾赦仅仅是一年两年如此,那人们还当贾赦是在避祸,可一连十多年都是如此,加上荣国侯府一直在走上坡路,因此,这荣国侯府的请帖已经是京里最最难得的请帖了。跟当初贾政王夫人当家的时候,那种到处发帖子,有头有脸的人家还不一定去成了鲜明的对比。
甚至连久在深宫的太上皇都表示,贾母寿辰的当日,他也会亲自到场。
这一下,就是原本还端着架子的某些人,此刻也坐不住了。
也因为太上皇即将驾临,贾玖跟林黛玉两个便避让到了后花园,而没有资格当面跪拜太上皇的夏金桂和探春、史湘云也跟着来到了后花园。
探春忍不住艳羡地道:“二姐姐乃是朝廷钦封的县主,林姐姐身上也有爵位,为何也要避让?”
这也是探春最是想不通的。若是有这种能出头的机会,他绝对不会躲起来的。
贾玖笑笑,道:“我与林妹妹如今已经是方外之人,俗世之事,还是避让开来比较好。”
史湘云忽然笑道:“听说是二姐姐和林姐姐救了老太太?原来道门的武学这么厉害!”
这话虽然听着天真无邪,可若是传扬出去。只怕道门将从此不得安生。
贾玖平静地看了史湘云一眼,答道:“厉害的不是道门武学,而是融汇了全部《兵甲武经》的我。也只有习得全部的《兵甲武经》并且将之融会贯通,才有可能让真气带上强大的生命力。也正是因为我为老太太灌注了足够的生命力。老太太才得以康复。否则,哪怕是诸位师长齐齐出手也没有用。因为,他们雄浑的真元,也只会将一个普通人的身体撑爆。”
夏金桂吓了一跳:“撑爆?”
“是。”贾玖答道:“被真元撑爆的身体,是不会留有全尸的。只会化成一地的血沫。”
史湘云捂住了嘴巴,道:“好恶心。”
林黛玉答道:“正是过犹不及。也正是因为老太太,才使得二姐姐愿意耗尽大半元功。换了别人,要想请动二姐姐可不容易。”
史湘云道:“这倒也是。毕竟老太太是二姐姐的亲祖母。倒是林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姐姐竟然是一点都没有变,依旧这么漂亮。”说着,史湘云忍不住摸了摸脸:“我可是老啦。”
他跟夏金桂、探春都已经嫁人生子,而生儿育女对一个女子的身体的消耗最大,自然不是往日做姑娘时的容貌。
贾玖笑了笑。道:“云妹妹还是这样,说话不上心。”熟知史湘云性情的,也许会把史湘云的话当成是寻常的感叹,若是那有心的,只怕会以为史湘云故意出言讥讽了。
贾玖不是林黛玉,不是那种宽宏大量之人,更何况,之前史湘云已经说错了一次话,差一点给道门带来麻烦,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如果不是贾玖多年修道,心性也不同以往,只怕贾玖也会忍不住给他脸色看。
毕竟,史湘云就比林黛玉小半岁。又已经嫁人生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夏金桂显然也听出了贾玖的画外音个。
他也知道贾宝玉跟史湘云的事,也听说过史湘云的旧事,对史湘云也喜欢不起来。在人前,他从来是很少跟史湘云搭话的,现在。听史湘云说话、看史湘云表现,更是看低了史湘云一层。
夏金桂也顾不上史湘云,他极力跟贾玖和林黛玉两个搭话。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二姐姐呢。若不是二姐姐及时找到粮食赈济百姓,我们村里的那些人看到我们总是有粮食拿出来,最后怕是会冲进我们家。那后果绝地不堪设想。二姐姐这次可是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呢。”
说着,就拜谢贾玖。探春听说,立刻反应过来,也急忙跟贾玖道谢。
贾玖衣袖一扬,止住了两人的礼,道:“你们要谢,也该谢诸位师长。若非诸位师长点头,同意制造海船,甚至还同意,用海船来运送粮食而不是进行收入更多的珠宝香料贸易,只怕这一次,道门也不可能及时发下那么多的粮食。”
夏金桂连忙道:“原来海外竟然这么富饶。可惜了,我是没有本钱,不然,一定会凑一份子。”
史湘云道:“是啊,若是换了别家,也许我们还能够借着老太太跟二姐姐的颜面,凑上一份子,可既然是道门的船,只怕是看不起我们这点子东西吧?”
这一次,连探春都皱起了眉头。
林黛玉答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若是能够凑份子,我想,师门也不会拒绝。只是这跑海,首先要过的,便是朝廷。哪怕是万岁现在不说什么,那些水师们必然是有话的。若是没有在朝堂上打通关节,只怕就是道门需要这份子钱,也不可能对着京师里的百姓开放。”
史湘云道:“怎么可能?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呢。”
贾玖答道:“因为成本不对等。一样的海船,若是装满瓷器和茶叶、丝绸,回来再装满宝石、香料、象牙,那利润何止是十倍?可若是用来装载粮食,那也只是一船粮食而已。因此,若是朝廷点了头,只怕从海外运回来的,也多是宝石香料这些东西。而粮食,怕是不会多。可是我大齐多灾荒,十年里面有一年能够风调雨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也就是说,若没有考虑周详。最后这海外贸易得利的,也只有权贵和大商人,对百姓全无好处。相反,权贵和大商人在海外贸易中得到了大量的银钱之后,反而会到处购买土地。那样一来。土地兼并严重,只会出现更大的问题。”
贾玖绝对信任道门和世家的操守,可是,那些商人,还有那些受到商人们支持的官员们,贾玖从来就不会小看他们的贪婪。
可问题偏偏是,朝廷依赖这些商人支持的官员,却把世家和道门当成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一旦失去了制约很引导,整个天下全部由商人统治。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会带来一定的繁荣,但是最后,绝对会带来灾难,而且是毁灭级的灾难。
这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历史告诉贾玖的。
可是史湘云却道:“那二姐姐就一定能保证,道门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吗?”
探春忍不住道:“云妹妹,这次道门拿出粮食来,已经不是说明一切了吗?粮食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吧?”
史湘云不服气地道:“也不过只有一次罢了。”
贾玖却道:“但是,若是换了商人,未必会有这么一次。”
夏金桂也道:“可不是。我家里之前也是做买卖的,自然是知道的。商人逐利。若是没有好处。或者有更多的好处在哪里摆着,凭什么叫我舍了那些价值千金的珠宝香料而选一堆不怎么值钱,还很容易发芽的稻米呀?也就道门的这些道爷们肯做这样的事儿,若是换了我。我也是不肯的。”
顿了顿,夏金桂方道:“其实,这么一想,倒是觉得道门不愧是道门,也就只有你们这些方外之人,才会不重财货。若不是玉清山上选择了粮食。这一次,这天底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贾玖答道:“看起来,培育更优秀的稻种已经势在必行了。”
夏金桂道:“不止是稻种,还有盐肥。”
贾玖着实愣了一下:“盐肥?”
夏金桂道:“可不是,那才是真真的好东西。可那种东西,大多卖到了西面的晋国和南面的宋国,留在大齐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二姐姐,林妹妹,这盐肥不是你们弄出来的吗?你们可有什么办法,帮忙弄到些个。”说到这里,夏金桂也十分不好意思:“我也知道,原不该用这样的事儿麻烦两位的。实在是,实在是地里的庄稼……”
贾玖跟林黛玉对视了一眼,道:“盐肥一事非同小可。这里面也涉及到了道门与朝廷之间的事儿。这样罢,我回头去问一下大师兄,探听一下诸位师长以及师门的意向。”
听贾玖这样一说,夏金桂连忙能道谢。
史湘云皱了皱鼻子,道:“宝二嫂子也真是的。二姐姐可什么都没有应呢。”
探春连忙道:“看云妹妹说的。要我说,二姐姐的法子才是正理。若是直接问二姐姐要盐肥,得利的,也不过是一家两家。就是二姐姐让人给我们送来的盐肥又如何呢?我们这样的人家亲眷也多,若是有那眼热的上门来讨,你给还是不给?若是讨要的人多了不够分,又该怎么办?说不定还有那起了歪心的,故意告刁状,给家里白惹了灾祸。反而是玉清山上都点了头,道门也开始弄盐肥,让天下不拘哪里都能够买到盐肥,那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夏金桂道:“可不是这话。若是二姐姐直接给我盐肥,我心里也打鼓呢。哪怕是那些人忌惮着我们跟着府里的关系不敢明抢,可这嫉妒心一起,我们在村子里也不会好过。因此,让天底下能够都买到盐肥才是正理。”
史湘云见夏金桂和探春两个都帮着数落自己,心里更不舒服了。
他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当下便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不想要盐肥呢。”
贾玖跟林黛玉对视一眼,却没有说话。
史湘云还是跟以前那样,说话不讲究,哪怕是明知道自己说错了,也不肯低头。只盼这家伙在外面少说两句,莫要惹祸才好。
正当沉默蔓延开来,忽然见小路的尽头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三位,头戴凤冠,衣裳华贵,不是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三人又是谁?
只见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两个不等贾玖和林黛玉行礼,便将两人扶了起来。
兰陵长公主道:“贾县主,这次你又立下大功了。我们可是不等换了衣裳,就来跟你道贺了呢。”
贾玖笑道:“公主殿下真是太抬举贫道了。如今贫道已经入了道门,公主唤我彤云流便是。”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一愣,立刻转脸去看长乐公主。
只见长乐公主盯着贾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好像忽然回过神一般,道:“两位皇姑母看我做什么?”
兰陵长公主道:“看你会跟贾县主说什么呀。”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若不是我,只怕他早就出家得大自在了,又哪里会拖延到今天。”
兰陵长公主取笑道:“好大的怨气!”又对贾玖道:“其实,我们这一次可是专程来问你的,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府上的太夫人康复的?”
贾玖只得再度如此如此解释了一回。
兰陵长公主惊讶地道:“这《兵甲武经》竟然有如此能力?”
贾玖答道:“必须兼修才行。朝廷手里不是有两卷《兵甲武经》吗?可有人兼修过?”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互相对视了一眼,道:“自打拿到这《兵甲武经》父皇和皇兄都派了人修习。略有小成的,有那么几位,可若论兼修,一个也无。反而有不少人因为兼修而走火入魔。”(。
第46节 人非
最后,太上皇和皇帝没有进后花园,也没有见到林招娣和林家姐妹,就连商氏和惜春,也是到了太上皇和皇帝离开之后、诸事妥当,才来到后花园。那个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史湘云先给商氏见了礼,方才对惜春道:“四妹妹,真是好久不见。”
惜春笑笑:“可不是。三姐姐是常来的,云姐姐却是有些年没有见到了。”
史湘云道:“姐妹们分开这么些年,二姐姐和林姐姐风采依旧,四妹妹跟以前倒是差不多。反而是我,老了。”
惜春道:“我还以为云姐姐说我跟以前一样,一团孩子气呢。”
探春听了,也笑了:“可不是。那个时候,家里就数四妹妹的年纪最小。如今,四妹妹也有好几个孩子了呢。”
惜春笑笑,倒是商氏,寻了个机会,拉着贾玖道:“妹妹,我方才在前头,看见三位公主殿下跟太上皇说了些什么,太上皇听了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太上皇高寿啊。”
史湘云奇道:“二姐姐说什么呢?”
贾玖答道:“没什么。”
商氏却是听明白了。这年纪大的人,很容易中风,半身不遂的更是比比皆是。太上皇的年纪跟贾母相差不了多少。贾母都已经是个老人了,更何况是太上皇?
虽然没有任何的情报,但是。从方才的见面中,商氏已经注意到太上皇的手有些不便当,尤其是左手。至始至终都没有握紧,而且大半时间都藏在了袖子里面。商氏大胆推测,在过去的几年里,太上皇至少中风过一次,导致了他的手脚的不便。恐怕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太上皇才会对贾母突然康复的事情十分在意。
商氏甚至可以想到,大约用不了多久。太上皇就会派人邀请自家妹妹和表妹进宫了。
只是,事关太上皇的身体状况,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应该传出宫闱的。因此商氏就是猜到了,他也只能放在心里。
史湘云倒是没有注意这个。或者说,跟他的实际利益没有多少关系的事儿,他总是不关心的。太上皇驾临贾家。对于贾家是荣耀。史湘云能够借到贾家的荣耀让自己在夫家扬眉吐气,这是重要的,可太上皇的身体状况、贾家和贾玖林黛玉可能面对的压力,跟他没有关系,他一点儿都不关心。
这会儿,史湘云最关心的是,接下来的秋闱。
只听史湘云道:“四妹妹,听说林大弟弟被点了考官?那真是要恭喜了。桃李满天下呢。”
秋闱之事。从来是在南北贡院同时举行的。但是这考题却是宫里出的。因此,秋闱的考官往往会提早一两个月安排。也是预留出将试题送到南贡院的时间。不过,就是因为这样的安排,每次秋闱的时候,南贡院那边总是会闹事儿,说走漏了试题什么的。也曾经有人抬着孔夫子像,砸了南贡院。
因此,去南贡院那边做考官,那是很容易出事儿的,反而是在北贡院做考官,清贵又体面,是个难得的好差事。
林禔被点为考官,哪怕只是副考官,对于林禔来说,也是一件十分体面的大事儿。
听见史湘云这样说,惜春笑道:“云姐姐过奖了。这秋闱的事儿,一般是由各地学政主持,外子虽然体面,可到底不是学政,最多也就是在后面搭把手而已。至于这桃李满天下,更是说不上。”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岂不是说林大弟弟能为有限?”
史湘云这么说,原本是想激一激惜春,让惜春揽下帮忙的事儿,却没有想到惜春竟然完全不当一回事情,甚至还直接开口,甚至道:“什么能为有限?能够做到学政,哪个不是在翰林院泡了一二十年,哪个有不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外子虽然中过探花郎,可比起翰林院的那些老前辈,到底差了一层。再者,外子的年纪也轻,若是做了这学政,外子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就怕外子太年轻,无法服众。国家取士乃是大事,马虎不得。如今,外子只做了直隶副主考,已经够了。”
史湘云当时就愣住了。
之前,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收敛,使得他的丈夫成了半个废人,也让他的婆家颇有怨言。尤其是他丈夫的同窗中了举人之后,更是在史湘云的公爹和婆婆面前炫耀,彻底激怒了史湘云的婆婆。
之前,史湘云的几个妯娌说史湘云的不好的时候,他的婆婆看在丈夫和儿子的面子上,还会拦着一两句,到了后来,却是对史湘云十足的厌恶,哪怕史湘云的丈夫已经分家出去也一样,哪怕史湘云为他丈夫的几个侄子启蒙,资助其中的一个中了秀才也一样。
史湘云的丈夫为了保护妻儿,瞒着家里再度走进考场。考试他是坚持了下来,可是他的身体却彻底毁了。从考场出来,史湘云的丈夫就吐了一口血,昏迷不醒。虽然中了举人,但是谁都知道,这位已经是强弩之末,日后也只能靠着名贵的人参吊着命而已。
这件事情,贾家也都知道。商氏还特地派人给史湘云送过各种药材。
今年,轮到史湘云那个大侄子考举人了,虽然说,史湘云不缺这一点银钱,可史湘云的婆家听到考试两个字,就如临大敌。因此,史湘云才会想到出来打探消息。
在史湘云看来,就是弄不到考题,能够跟考官搭上关系,让考官照应一二也是好的。他会这么说,也有故意激一激惜春、希望惜春能够好强一下、多多揽事的意思在里头。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惜春竟然会说:“也亏得三姐姐和云姐姐已经是举人娘子了。不然,我也少不得请两位姐夫避嫌了。”
史湘云愣住了。
探春却道:“亏得四妹妹提醒,不然。我们倒是要误事儿了。罢了,环儿的功课原本就差一点,少不得让他在家里多读三年了。”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连忙道:“三姐姐,环儿那边是好劝的,可听说,三姐姐家里的小叔子们今年也要赶考吧?三姐姐就不怕让婆母妯娌们误会?”
探春道:“这种事情。别人不知道,难道我那夫君还不知道?也不用我开口,只要跟夫君说一声。夫君自然是会跟婆母说清楚的。哪里需要我来开这个口?云妹妹会这么说,难道是害怕婆母责怪?我听说妹夫是个极明理的人,云妹妹又何须担心?”
史湘云如何不担心?要知道,他之前都已经跟婆母妯娌们吹过牛了。
史湘云的神色。惜春也看明白了。
惜春的年纪是姐妹中最小的。可是他的眼睛却极明白,心中又有成算、史湘云的神色,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史湘云这是打上歪主意了。
惜春也不多说什么,反而转过头,对商氏道:“嫂子,这次怕是要请嫂子多留我两日了。”
商氏连忙道:“四妹妹能留下。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四妹妹家里不要紧么?”
惜春笑道:“让嫂子说中了。每次科举,不论是会试还是乡试。抑或是县试,总有人想走捷径,想跟主考官副考官搭上关系,让人烦不胜烦。因此,外子早早地就往贡院那边区别了,我们家二爷又窝在翰林院抄书。索性,我也乘机躲个懒,呆在嫂子这儿,嫂子莫要嫌弃我多事儿。”
商氏道:“四妹妹若是能够留下来小住一阵子,老太太一准儿高兴。”
探春也道:“可不是,姐妹们里面,老太太最自豪的便是二姐姐,最疼的,除了林姐姐便是四妹妹了。”
说得惜春也笑了起来:“可不是。之前老太太身体欠安,我在背后也担心得紧。如今老太太身体大安了,我也算是安心了。”
史湘云这才想起贾母来,连忙道:“对了,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知道老太太那边如何了。”
商氏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接驾又是个力气活儿,方才我们来的时候,老太太便回房休息去了。云妹妹若是要见老太太,还是等明儿吧。”
探春道:“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我们明日再给老太太请安也是一样的。倒是这一次,我们可是借了二姐姐的光,跟贵人见了一面,回去可有跟别人炫耀的资本了。”
贾玖笑道:“将来三妹夫金榜题名,三妹妹还怕不能炫耀?”
探春笑道:“那妹妹就在这里先谢过二姐姐的吉言了。”
虽然是旧日姐妹,可因为身份和际遇的不同,如今已经各有各的路。哪怕是如今再相聚,也有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就跟现在这样,探春明显地感觉到,他跟贾玖林黛玉两个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好说,就是跟现在这样,也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
不止探春,就连史湘云也有这种感觉。
史湘云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又不跟探春那样,从小就会演戏,既放得下身段又厚得起脸皮。探春当年讨好王夫人鄙视赵姨娘和贾环的时候,史湘云可是看在眼里的。史湘云虽然看不上探春的行为,却因为探春从来没有碍到他而装聋作哑。
可这会儿,探春帮着惜春说话,显然是已经得罪了史湘云。只是,如今的史湘云到底是大人了,不敢跟以前一样,故作不懂事儿,指桑骂槐地仗着身份和年龄数落别人,因此,他眼底的不痛快,诸人都看见了,可他既然没有说出口,诸人也顺水推舟地当做不知道。
看着探春如此行为,史湘云忽然说不出的难受,他脱口而出:“说起来,我们这里还差了一个人。”
商氏很惊讶:“云妹妹是说,我们少请了一个人吗?”
史湘云道:“是啊。少请了宝姐姐。”
惜春笑道:“可不是少了他。宝姐姐也在我们家住过,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家是借着已故的二太太住在这府里的。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当年王大人虽然说外放为官了,可家眷并没有带出去,依旧留在京里。宝姐姐家不说去王家住,反而借着二太太的关系留在这府里,难不成是因为王家太太容不下出嫁了的小姑子?可惜,那个时候我还小,没地方问去,别人也不会理会我的话。”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探春也道:“可不是,论理,宝姐姐还受过二姐姐的大恩呢。太太在世的时候,对他也颇为信赖,甚至还超过了大嫂子。可惜的是,风头一不对,他就走了。如今,我们已经多年不曾联系了。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李纨也道他在南面多年,对薛宝钗的事情一无所知。
史湘云道:“可不是,二姐姐还让他坑了一大笔银子呢。”
李纨一听,立刻就想起了那价值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来。
李纨如今最重要的,除了儿子就是银钱。儿子走门路需要银钱,儿子娶亲需要银钱,儿子将来步上官场想要个好缺,依旧需要大笔的银钱。这些年来,李纨的嫁妆私房依旧被折腾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东西,可银子这种东西,那是不嫌多了。
李纨迫切地希望,贾玖能够再给他一笔钱。哪怕没有一千万两银子那么多,能有个零头也是好的。
李纨估算过,他的儿子若是想做官想补个好缺,没有五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李纨的心事,接下来明明白白地体现在他的言行之上。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林黛玉跟着贾玖一起,住到了贾玖旧日的屋子里,姐妹俩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暖阁里面,等丫头们把蜡烛熄了,林黛玉忽然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人终究是会变,可是今日看到三妹妹和云妹妹,我这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贾玖答道:“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云妹妹的婚事,史家已经尽心了,接下来如何,就要看他自己。至于三妹妹,他比云妹妹更会过日子。只要有机会,他一定就一定会牢牢地抓住。所以,你我都不用为他担心。”(。)
第47节 逼问
贾玖跟林黛玉都很清楚,这次下山,少不了沾染红尘的。一看书〓〓※※.他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长乐公主亲自来到贾家接他们两个进宫的时候,贾玖跟林黛玉两个还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如贾玖估计的那样,太上皇派长乐公主来接他们进宫,的确是为了贾母康复一事。
太上皇跟贾母一样,在过去的几年里,也曾经中了风,导致了他半身不遂。太上皇迫切地希望,贾玖和林黛玉能够治好他的偏瘫。这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皇宫里绝对不是一个能够软弱的地方,哪怕太上皇是当今皇帝的亲生父亲,哪怕当今皇帝一惯十分孝顺。可事实却是,自打偏瘫以来,太上皇就一直隐瞒这他的身体状况。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消息走漏,他就一定会失去目前的一切,包括手里的权力,包括臣子们的支持。
事实上,太上皇已经问过许多人了,可就连他身边的那些密卫们也都说,不是没一个人的内力都能够跟那位贾县主一样,能够让一个病弱的、躺在屋里的、半身不遂的老人康复的。太上皇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道门的功法的关系,毕竟道门的那些高人们可是个个鹤童颜,哪怕是几百岁的老怪物了,也都顶着一张嫩脸。
但是,并卵用。
因为太上皇根本就奈何不了道门中人。
不止奈何不了道门中人,甚至太上皇还知道,道门中人一个个武力值爆表,能够做到一招将整个皇宫拆了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因此,太上皇也只能等贾玖到来。
好奇的,也不止太上皇,还有皇帝和太后。
作为女眷,贾玖和林黛玉进宫之后,第一个要见的便是皇后。可才坐下没一会儿,皇帝就来了,而且礼毕之后,皇帝就直接找上了贾玖:“玖丫头看上去看跟以前一样。朕还记得。玖丫头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才这么大,皇后抱着他不知道有多招人喜欢。皇后,若是我们的五丫头在的话,也该这么大了吧?”
皇后听了。也笑了:“可不是。贾县主的名字还是臣妾给取的呢。这么一说,臣妾跟玖丫头还真是有缘。”
若是换了十年前,皇后说不定还会嫉妒一下,如今,皇后的两个儿子也大了,皇后自己也上了岁数,脾气也收敛了许多。所以,只要不犯到他的两个儿子的时候,皇后还是一个很和气的人。
长乐公主在边上道:“女儿也说呢,若是玖丫头是母后的女儿才好呢。要看书.书1书k◆a书n◆s一h看u_._c我们又可以跟以前那样亲亲热热的。可惜,玖丫头偏偏上了玉清山。”
皇后听说,适当地表现出了遗憾。
他也知道,比起在道门中举足轻重的金衣道子一脉第一人,自己的养女这样的身份根本就拿不出手。或者说,当年自己若是早早地提出将贾玖收为养女,那么贾玖入了道门之后,他也能够跟着得到好处。可惜的是,当初他看不上贾玖,如今贾玖已经是道门金衣道子候补。现在再来示好。已经是太迟了。
皇后也不指望自己能够跟贾玖有多少关系,他只希望,贾玖能够记得当初他的善意就成。
年仅二十岁、贾玖上了玉清山之后方才进宫、得宠的九嫔之一许充容仗着盛宠,乘机道:“说起来。臣妾比贾县主还小六七岁呢。可站在贾县主面前,臣妾竟然看上去更像是贾县主的姐姐。上次臣妾有幸见到国师一面,明明是上百岁的人了,除了那头白,就那张脸也比臣妾的弟弟看着年轻。难不成,玉清山上真是神仙所在?因此个个都长生不老了不成?”
许充容这么一说。整个昭阳殿内都安静了下来。
贾玖答道:“要想长寿,很简单,做到十二少,即便是没有太过高深的修为,一样年轻。”
许充容连忙就问什么是十二少。
贾玖答道:“《小有经》上有载: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能够做到这十二少,自然能够长寿。”
许充容道:“这十二少哪里是这么容易的?我听说令尊能够分家是亏了贾县主?若是贾县主也是十二少,那贾县主又……”
贾玖答道:“我不过是听过人说了那么一耳朵,因为对方在理,加上那个时候的我,年幼认死理,因此才有了高御状之事。充容娘娘说是我想出来的,那怎么可能?”
许充容道:“那盐肥……”
贾玖答道:“那是我道门前辈一生的心血,我一个人,自幼生长在内宅,连海盐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什么盐肥?我能够做的,也不过是砸下大量的银钱,完成这位前辈的心血而已。横竖家里和玉清山上给我的份例用不完,白放在那里也是浪费。用这些注定了会被浪费的钱财做些有意义的事儿,那才是正理。〓■〓一■看书.”
听到这里,皇后也笑了:“原来如此。本宫刚听说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呢。贾县主虽然聪慧,可到底年纪还小,那盐肥又是一整套的完整的学问。哪怕是寻常人,哪怕是坚持一辈子,也难有如此成就呢。也只有道门中人,本来修为精深,寿命也长,再加上博学多才,摆弄上一辈子,终于弄出这一整套的盐肥出来也不稀奇。”
林招娣答道:“此事,臣女还是要谢谢林妹妹,当初,我也没有想到盐肥的花销会这么大,因此只能请林妹妹帮忙,却不想,林妹妹把他们林家全部的家当都压上去了。”
虽然跟当初说的有些不同,可林黛玉也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当即便道:“利国利民之事,无论花多少银钱也都是值当的。再者,若是子孙出息,要拿许多钱粮何用?若是子孙没有出息,又要那许多银钱何用?”
皇帝大笑:“不愧是林如海的女儿!看到你的模样,我就想起了你父亲。可惜,这世上跟你父亲这样的臣子的确不多啊。”
皇帝说的是实话。因为很多有本事的人,人家根本就不在乎皇家,好比说道门。又好比说儒门。真正有本事又有才华、品行又好的人,会出来给皇家效力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皇帝自己也承认,林如海在世的时候。他也不曾真正信赖过林如海,因为皇帝不相信跟林如海这样出色的人会来给他做臣子。也只有等林如海去世之后,皇帝才会渐渐地感受到林如海的好,也因此愿意照拂林家姐弟。
听见皇帝给予了自己已经亡故的父亲这么高的评价,林黛玉也只好站起来跟皇帝道谢。谢过皇帝的信赖和恩宠。
皇帝道:“林家丫头,你也不用如此。这是你父亲该当的。只是,朕很好奇。道门的武学就真的这么厉害?荣国侯府太夫人的身体,可以说是返老还童了。”
林黛玉一愣,贾玖却站了起来,道:“万岁可还记得,旧年,臣女应碎岛使节之请,为他们救活了一株小树苗一事吗?”
皇帝惊讶地道:“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贾玖答道:“万岁,碎岛跟我们大齐是不同的。最大的不同就是,碎岛之人都是从树上生下来的。换而言之,碎岛树木的果实就是人。也就是说,碎岛的树木绝对跟我们大齐不同。”
皇帝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贾玖答道:“问题就是在这里。多年前,臣女一直以为,碎岛之人就是因为需要确认臣女是否是碎岛血脉,这才有了这种测试。如今,臣女只能说,也许碎岛血脉有其独到的地方。尤其是碎岛王脉。”
在场的人这才想起来,这位贾县主还是碎岛王脉之后。
如果是多年以前,贾玖这样承认了自己的血统,一定会有人开口要把他拿下。可现在已经十年过去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尤其是在贾玖的身世上。如果是十年前,绝对会有人把贾玖当然碎岛后裔来对待,可现在,即便是贾玖说出这样的话,可贾玖头上的第一道头衔,依旧是道门金衣道子候补第一人。
皇帝一愣。道:“你是说,碎岛王脉吗?”
贾玖答道:“是的。万岁可还记得臣女的母亲?”
皇帝一愣,想了想,道:“你是说你父亲的继室邢氏?”
“正是。其实当初家母病重的时候,许多人都说太太不会好了,甚至还有人悲观地估计,说家母最多能够坚持两三年功夫。而事实上,家母坚持了许多年,就连太医也对家母的身体状况十分惊讶。当时,臣女也想过是太医的、误诊,直到后来,因为道门内部的一次考核,臣女方才知道,真正起作用的,也许就是臣女自己。”
“哦?说来听听。”
“是。”贾玖答道:“据臣女所知,碎岛王脉虽然同属王脉,但是个体和个体也是有差异的。其中有一种则被称为大祭司功体。”
“这是什么?”皇帝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还有别的功体?”
贾玖道:“碎岛之人好战,而碎岛之王最重要的责任便是带着臣民开疆拓土,所以,碎岛之王的功体,往往都偏向于武学。但是,碎岛王树对于碎岛的意义绝对不是代替女子生儿育女这么简单,碎岛王树还是碎岛之人的信仰。因此,一旦碎岛之王的位置上有人了,其他的碎岛王脉就必须入神庙照顾王树。这也是碎岛王树殿的由来。”
皇后道:“也就是说,这个大祭司就是用来照料王树的?”
贾玖答道:“是的。碎岛王树就是碎岛的神,而王树殿的祭祀在碎岛之人的眼里,就是神的使者。因此,王树殿每一个人都会那么一两手用来照顾王树的术法。”
皇后道:“如此,本宫懂了。本宫记得,早在十年前,贾县主就通过梦境得到了不少有关碎岛的消息。想来,不如不是精通碎岛术法的祭祀,恐怕也不可能将这些东西传给自己的后代。那么,那套《兵甲武经》呢?这不是碎岛之王的专属武学吗?身为祭祀,又如何能够接触到这门武学的?”
贾玖答道:“事实上,《兵甲武经》的原本就是放在王树殿的。”
“原来如此。”
皇后表示明白了。
皇帝忽然道:“那你献上来的,就是全部了吗?”
“不是。”贾玖道:“事实上,臣女的先祖应该在血脉中下了禁制。臣女自己能够修习全部的《兵甲武经》,但是,大多数的《兵甲武经》臣女无法泄露,无论是通过纸笔,还是通过语言。就是臣女拿出来的那几卷,也是整部《兵甲武经》中威力最小的几卷。”
“禁制吗?”
皇帝沉吟了。
长乐公主道:“是什么样的禁制,你可知道?”
贾玖道:“我无法解开,因为这是通过碎岛王树设下的禁制。”
皇帝道:“国师知道吗?”
贾玖答道:“几位师长也知道。但是,对于解咒一事,诸位师长全无头绪。”
皇帝也只能点头。
皇帝十分确信,不止皇家觊觎着全套的《兵甲武经》,只怕见识过《兵甲武经》的威力的道门也一样不会放过这部绝学。既然道门都没有办法解开禁制,皇帝也只能选择放手。
皇帝可不认为自己手里的能人会比道门更多。
皇帝留贾玖和林黛玉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回前面去了,让皇后带着两个人去见太上皇。而太上皇也十分干脆,在见到贾玖跟林黛玉两人之后,就把皇后打走了,然后开门见山地道:“你们在昭阳殿的话,朕已经知道了。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朕只有一句话,你们能让朕康复吗?”
皇后走了之后,太上皇就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而看清楚太上皇一直隐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的时候,贾玖和林黛玉就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起来,他们就是不给太上皇治疗都不成了。(。)
第48节 瑾妃
这一年的太上皇很高兴,他甚至兴致勃勃地要求皇帝举行秋猎。自打那年中风以来,太上皇发现自己无法隐瞒,就不曾主持过秋猎。这一次,太上皇可是准备大显身手了。
而在另外一边,能够见到贾玖的人毫无例外地被贾玖的脸色给吓住了。因为明眼人看得出来,贾玖的脸上多了一层青灰色。
那是死气,往往只会出现在病入膏肓的人的脸上。
看到贾玖的脸色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在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话,可惜的是,见过贾玖的人都不敢说出口,哪怕是长乐公主也一样。
站在清凉殿对着弘徽殿的窗口前,长乐公主忽然道:“最近宫中氛围诡谲,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打十年前就在长乐公主身边伺候,最近也十分风光体面的乐心笑道:“看公主说的。就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能短了公主的不成?”
长乐公主可是和亲之后的归家女,无论谁上位,都不能亏待了他。
长乐公主愣愣地站了半晌,忽然笑了:“破坏宫中祥和的,可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亲自接他们进宫,也不会这些事情。”
乐心道:“看公主说的。难不成全是公主的错儿不成?太上皇是公主的亲祖父,公主难道真的能违逆了太上皇不成?要奴婢说,也是他们太招摇。他们家老太太病了那么久了,谁都知道这病治不好,偏偏他们一回家,呼啦吧唧的,康复了。不要说别人。就是奴婢也心热呢。”
长乐公主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其实,当初长乐公主是有机会拒绝太上皇的。毕竟过,太上皇已经老迈,这些年,太上皇手里的权力也被一再削减。哪怕是长乐公主拒绝了太上皇的要求,太上皇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相反。皇帝有可能记得他的好。
可长乐公主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听说那个林黛玉也上了玉清山,听说贾玖跟林黛玉在玉清山上相处得十分愉快的时候。就想做点什么。是证明自己跟贾玖之间的情谊与众不同?
长乐公主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这里面并没有多少情谊,或者说,过去哪怕真的有许多情谊。到了今天也被消磨殆尽了。
他这么做,也不过是出于占有欲而已。
他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在贾玖的心头拥有一席之地。
事实却是,贾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可他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长乐公主甚至不知道在日后。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贾玖。
长乐公主的心事,乐心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点,可他是长乐公主的宫女。他只能为长乐公主说话。
乐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长乐公主,见长乐公主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方才大着胆子道:“公主,有些话,原本不是奴婢应该说的,可到了这份儿上了,奴婢是不吐不快。往日里,奴婢只觉得这位贾县主足智多谋,如今看来,这位竟然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看不出来。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给家门找麻烦,也给师门找麻烦。也亏得他还有脸吹牛呢!就不知道玉清山上对他又有什么想法了。”
谁都怕死,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怕死。
这些日子,包括国师在内的诸多道者的日子可不好过。
边上的季司赞听到了,连忙道:“乐心,你胡说些什么?难道孝顺长辈是错的?难道手里握着救治的法子却看着长辈卧病在床才是对的?乐心,这种大是大非可不能错!你自个儿错了是小事儿,若是连累了公主,那就是大事儿了!”
这种话,说得好听就是小宫女不懂事儿,说得不好听,就是长乐公主心存怨望。
乐心可不是下面的小宫女。
站在边上的长乐公主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在他的心里,贾玖从来不是这么蠢笨的人。事实上,在京师这个圈子里面,也很少会有人相信从来走一步看一步的贾县主会是一个蠢货,也从来没有人会说,这位是个愚孝愚忠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想,这位贾县主在算计些什么呢?
不止是宫里人,就连玉清山上,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也不在少数。
秋猎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也因为太上皇的坚持,今年的秋猎格外盛大。秋猎场特地挑选了距离京师一百二十里的西山,而不是过去几年经常去的南山。而且,往年的秋猎都是男人们的主场,就是有女人,也少得可怜。可这一次,不止太上皇带上了自己的宠妃,皇帝也带上了皇后和诸多妃嫔,甚至连不少大臣也都带上了家眷。
往年,长乐公主从来不上猎场,无论是春猎还是秋猎,他都不去。体谅这个女儿的遭遇,皇帝也从来没有强逼这个女儿上猎场。可是这一年,皇帝却是直接派人通知长乐公主,要求他上猎场。
长乐公主当时就傻了。
哪怕过去了近二十年,可是当初的恐怖记忆依旧困扰着他。时至今日,长乐公主甚至还会被噩梦而惊醒。
可是来人表面上个十分客气,可是传出来的口谕却十分坚持,根本就容不得长乐公主拒绝。
长乐公主当时就瘫在了地上。
季司赞和乐心连忙过来搀扶。
季司赞道:“公主……”
季司赞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连长乐公主也是直愣愣地坐在地上发呆。他们很清楚,长乐公主邀请贾玖进宫而使得太上皇身体康复一事,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反感。皇帝名义上是恩宠、带着女儿长乐公主一起去秋猎,可实际上,却是对长乐公主的精神施压。
乐心看着这样的长乐公主,十分不忍。
他忽然站了起来,道:“公主。我去弘徽殿……”
长乐公主一把抓住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乐心道:“可是……”
“现在我又有什么面目见他?”
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多年以来,贾玖一直照顾长乐公主,明明贾玖的年纪更小,却帮了长乐公主不知道多少次。就是在日常之中,也是贾玖包容长乐公主。可是这一次,他却被长乐公主坑得不轻。长乐公主如何不后悔?
季司赞将长乐公主搂进怀里,让长乐公主躲在自己的华丽哭泣。口中却道:“公主。贾县主绝对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老身虽然不知道贾县主会如何安排,可是,在为贾家太夫人治疗的时候。说他不曾预料到今天之事,那绝对是假的。公主,您就放心大胆的去。有事儿,您也理直气壮地找他。”
长乐公主一愣。道:“司赞,你的意思是。玖丫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季司赞道:“八九不离十。”
长乐公主抹了抹脸,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本宫又有什么好怕的?乐心,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弘徽殿那边要不要去猎场。若是他们也要去,到时候就一起走。”
之前,贾玖也曾经参加过秋猎。也是跟着长乐公主的车子走的。这一次,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林黛玉罢了。
而且。长乐公主自己也有很多话想问贾玖。就好比说,太上皇拿着祖父的权威逼着自己去贾家一事,贾玖事先是否早就预料到了。
不得不说,季司赞给长乐公主指点出了一条路。如果事情真的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的话,那自己又怎么不能见人了?长乐公主甚至还想过,是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将贾玖身边的位置抢回来。
他就这么一个真正的朋友,会为他考虑的朋友,他才不会轻易放手。
秋猎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长乐公主一登上自己的行銮,就派人把贾玖和林黛玉两个请了过来。
长乐公主当着林黛玉的面问贾玖:“玖丫头,我亲自去接你进宫一事,是不是早就在你的预料之中?”
“是。”
长乐公主立刻就鼓起了腮帮子:“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件事难过力量多久?你可知道,我一直以为是我害了你!”
贾玖道:“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我不能说。”
“连我也不能说?”
“嗯。”
长乐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罢了,你会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若是你要害我,当日你不跟我一起进宫,我皇祖父就不会饶了我去。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儿上,本宫原谅你了。”
“不怕有第二次?”
长乐公主道:“如果还有第二次,那是本宫错信了人。是本宫没有眼力,或者是本宫自己没有注意到,你我之间的情分已经消磨殆尽。怨不得别人。”
贾玖跟林黛玉含笑对视一眼,道:“公主殿下,你放心。”
看到贾玖跟林黛玉如此有默契的模样,长乐公主也急了:“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贾玖答道:“有。不过,事关重大,所以现在还不能跟公主说。当然,也不能说出口。”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道:“本宫知道。说出口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谢公主体谅。”
就在他们开始交心的档儿,外面传来通报声,道:“启禀公主殿下,瑾妃娘娘派人送了点心过来。”
“你们拿去分了吧。”
听说瑾妃二字,长乐公主立刻收起了神色,端出了正经的公主派头。
显然,他的心情很不好。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是,就没有了声音。
贾玖奇道:“这位瑾妃娘娘是?”
长乐公主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女人,反正不是经过正经的选秀进宫的。你那个堂姐好歹还是小选进宫的,可这位却是从来没有参过选,而是凭空冒出来的。他还有个妹妹,是皇祖父身边的可人儿!”
贾玖跟林黛玉打了个眼色,道:“可是,若是身份来历不够清白的女子,又如何成为宫妃?就是当初的季淑妃,虽然也是小选进宫,可家里也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呢。”
长乐公主道:“谁让这位瑾妃娘娘厉害呢?还没有进宫,就让父皇册封他为九嫔之一,后来为了让他能够晋位,又逼着礼部又侍郎收他做养女。还有他那个妹妹也是,说是进宫来探望姐姐的,一转身,就勾搭上了皇祖父。”
贾玖道:“这两位娘娘的为人如何?”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说不同,他跟宫里的其他妃子又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争宠争权争儿女罢了。之前看到父皇对本宫格外优待,就打上本宫的主意,想做本宫的母妃!也不看看,本宫的年纪比他还大十来岁呢!”
“听上去,这位瑾妃娘娘还很年轻。”
“不过是看着年轻,手段却是老狐狸。要不然,他那个妹子怎么会成为皇祖父身边的可人儿?”
“他们姐妹俩不合?”
长乐公主道:“怎么可能?若是他们姐妹不合,岂不是那位秦太妃对成为皇祖父的妃子一事不满?”
“秦太妃?”
“没错。这姐妹两个真真是好手段。别的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贤德淑宜端敬,父皇的六妃的位置上早就有人了。可这个瑾妃就是有本事,让父皇在六妃之外另外册立他为瑾妃。还有那个秦太妃,比他姐姐的手段更高明,这进宫才多久啊,就让皇祖父离不开他。”
听长乐公主这么一说,贾玖的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自己找对了目标。
没错,就是因为情势不对,从无数的账目中,贾玖发现了不对劲,又费了许多心思,这才查到宫里。
在此之前,贾玖也不曾怀疑过这秦家姐妹。毕竟,这两位实在是太招摇了。如果真的是有人试图在背后控制两代君王,如果真的是有人想在背后阴道门、阴他贾玖,贾玖也不会认为对方会采用这么明显又招摇的方式。
只是,看到长乐公主的模样,贾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若是这两个人故意采取了逆向思维的方式呢?
贾玖决定,先从这秋猎队伍里开始排查。而这位瑾妃娘娘和秦太妃,显然也是逃不过的。
贾玖顿了顿,方才道:“那么,那位秦太妃可跟着太上皇来了这秋猎场?”
长乐公主道:“他怎么会留在宫里?当然是来了。”(。)
第49节 红莲
贾玖觉得瑾妃十分可疑,可其他人都不觉得,包括包括长乐公主和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
十年过去,这两位孀居的长公主殿下也与过去大不相同。十年前的嘉善长公主放弃了多年来嫁给颜洌的心愿,如今,年过四十的嘉善长公主面容神情越发柔和,看上去就跟一般人家的老太太差不多,显得慈眉善目的。
而兰陵长公主则要洒脱许多。这位长公主殿下早在孀居的那一年就没有想过再嫁,不过,他有养面首。虽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很有才能的人物,可都是模样漂亮又会来事儿的主儿。
兰陵长公主看得也开:“过日子嘛,怎么不是个过?开心就好了嘛。我已经是公主了,连父皇和皇兄都不希望我的驸马有实权,甚至大部分有志之士都不喜欢做驸马,世情如此,我还能怎么样?找一个有本事的,然后看着他被束之高阁以致于心存怨望、两人互相埋怨?还不如这样,大家糊涂着比较好。”
长乐公主笑道:“姑姑真是豁达。”
兰陵长公主道:“豁达个什么呀?不过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能过一天是一天。要我说,我那些人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颜家公子的一根手指头,更不要说跟玖丫头比。”说着,就拿着手里的扇子,虚点着贾玖对长乐公主道:“老实说,我还羡慕你呢,你跟玖丫头的缘分,又有哪个不羡慕的?论本事、论对你的体贴照顾包容。玖丫头又能差到哪里去?只是不是个男儿身,不能正经的娶你罢了。”
林黛玉听了,脸就红了。还真的从来没有人在他的耳朵边儿上说过这样的话。
嘉善长公主立刻就注意到了林黛玉的不自在。连忙扯了扯姐姐的衣袖。
兰陵长公主道:“哟,我倒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小姑娘。”
林黛玉道:“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兰陵长公主道:“林丫头,你也别用这个敬称了,直接叫我兰陵,叫他嘉善就好。你是玖丫头的表妹,又是他的师妹,原不用这么客气的。”
林黛玉道:“这不大好罢?”
“有什么不好的?我说了可以就可以!”兰陵长公主立刻就柳眉倒竖。装作不高兴的模样道:“我们的交情是我们的私事儿,我看你可亲可爱,想跟你深交。又如何?别人若是有话,让他们冲着我来!”
嘉善长公主在边上笑道:“姐姐,你吓到林丫头了。”又解释道,“林丫头。让你见笑了。你可知道。如今,这銮舆外面又有多少人羡慕我们姐妹当初的好运气、能够搭上玖丫头的路子吗?父皇子女众多,光长大成人的儿子就有二十多个,如今活着的儿子也有十七个。至于女儿,就更多了。我那些兄弟们,没有儿子的愁儿子,有儿子的又愁儿女的婚嫁,尤其是这个聘礼嫁妆。总不好全部走宣徽府罢?原本就是个惫懒人物的忠顺,如今越发没脸没皮了。不止在父皇和皇兄面前,就跟我跟兰陵姐姐也打兰陵不知道多少饥荒。你看着好了,等到了秋猎场上,他还不知道会怎么讨好你们呢。”
皇室中人,自幼在权力圈子里面长大,打会走路就开始接触权力斗争。哪怕是他们自己不想争,他们的生母、养母,他们身边的人都会替他们争、逼着他们去争。所以,在皇室之中,要想独善其身,那要比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还难上百倍千倍。
忠顺王之所以是忠顺王,就是因为他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不止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野心,还能够控制自己身边的人和属官侍从的野心。如果不是他的手段十分高明,又能够控制自己的**,让太上皇觉得他上位之后会威胁到自己,只怕当今皇帝登不上那个位置。
林黛玉虽然不曾见过忠顺王,可对这位王爷的行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听说忠顺王也想讨好贾玖的时候,不觉愣住了:“那位王爷虽然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却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呢。”
“谁让盐肥太过惹眼呢?”
“盐肥?”林黛玉十分惊讶,“这是这个,不是交给了朝廷吗?”
“谁家没有地?谁家又不想多打些粮食?”兰陵长公主道,“过去,我是这么想的,我是公主,只要我不掺和某些事情,谁又敢亏了我?可是这一次,我是知道了,老百姓们没有吃的,那是会吃人的。”
见贾玖不明白,兰陵长公主连忙跟他学起这次灾荒的可怕来:“你刚回京没多久,应该还没有人跟你提起。你可知道,平安州那边被人吃光的事儿吗?”
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吃光,是吃掉了青草和树皮,开始吃泥土吗?”等他反应过来,差一点跳了起来:“是,吃人?”
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贾玖的脸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凝重。
兰陵长公主道:“没错。义忠那孩子从小就胖,连喝水都长肉,再加上人到中年,越发发福。可就是因为他胖,在那些乱党的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竟然被丢进了大釜里面活生生的煮了!他的妻妾儿女们,也是先奸后杀,最后也被做成了干粮!”
“可是,每次天灾,朝廷不是会减免赋税、发放赈济的吗?还有红苕,道门可是弄了不少红苕苗,各地只要有道观的地方,应该都种了啊。”
嘉善长公主道:“那些人信奉的是什么红莲业火教,往年那些信徒们没事儿就是闹腾道观,被打砸的道观也不是一座两座!至于红苕,他们嫌红苕的味道不好,全糟蹋了!”
“全糟蹋了?”
“没错。就是挖出来,用锄头砸碎了,说是毒草!”长乐公主道。“朝廷也往各地推广红苕,可是就在那些十来个县里面,朝廷发放下去的红苕,全部被人秘密拉走酿酒,赈济粮也被人吞了,当地的道观被打砸的事儿,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贾玖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而是林黛玉,听说之后,在贾玖的耳朵边儿上道:“二姐姐。这件事情,我听大师兄他们说起过。”
“生活比那戏文上还要稀奇。我原听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
长乐公主道:“那红莲业火教谋划这些。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那为首之人原本就是一个泼皮无赖。原本做着他父亲做过的皂隶的活计,却十分好赌好色,手上也常常入不敷出。后来他入了红莲业火教,在教内步步高升,方才不再赌博。如今方才知道,此人不过是在谋算天下,因此不再去赌坊而已。”
“然后呢?朝廷是如何处置这些人的?”
兰陵长公主道:“不但逆谋,还吃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横竖平安州一带的非红莲业火教的人都已经被他们吃了。朝廷干脆就开了三十万禁军,外加一百万湘军过去。直接围住了,不是用箭雨,就是放火烧。那种人,留活口做什么。”
贾玖觉得有些古怪,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死了,他也无可奈何。再者,他不了解情况,也无法做判断。
贾玖打算等回玉清山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再说。
长乐公主道:“往年,大家总觉得,那些刁民们会忌惮着天家威仪不敢对我们动手,如今我们却是知道了,若是真有人要动手,只怕会第一时间对我们这些天潢贵胄动手。所以,手里有粮食才是最要紧的。没有粮食,连护卫们都养不起,遇到危难的时候,又有谁能保护我们?人还是要靠自己。”
“可是,那些盐肥庄子不是已经在朝廷的手里……”
兰陵长公主道:“那根本就不够用。有些人,一朝得势就张扬,十足的小人嘴脸,就是我们想弄点盐肥,也要给他们好处。这盐肥又不是一次用了就一劳永逸的。那可是每年都要用的!若是每次都贿赂他们,那岂不是说,我们的庄子的出产全都到了他们的手里?只是这会儿父皇和皇兄之间闹得厉害,我们就想着,若是道门弄这盐肥就好了。只要价钱不那么出格,一切都好商量。”
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不在乎粮食的。
贾玖原本以为,这盐肥会跟耧车一样,最后被历史的尘埃雪藏,却没有想到,因为大齐独特的政治环境,不但让盐肥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种子,还开始生根发芽。
贾玖道:“几位殿下就没有想过自己再弄个盐肥庄子?”
兰陵长公主道:“我们也曾打听过盐肥庄子的事儿。别的不说,就说林家百年积累,攒下了多少田地庄子?道门更是经营了两千多年,这才有了如今的气象。我们又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儿?就我们那点子家当,哪里弄得起盐肥庄子?我们也只有等道门弄出来的时候,再想办法弄点平价的盐肥了。”
贾玖想了想,道:“既然这几年天下连番遭遇各种灾害,想来诸位师长心中有了通盘的考量。若是我道门真的弄起来了,我就为几位说个情。每年都弄到足够的盐肥,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若是隔个一两年就弄到一批盐肥,那还是可以的。再者,盐肥也不能常年使用,那会伤了地。”
长乐公主道:“这个我也知道。到底是海之精华,弄到地上来,总有些不便的,用一年停两年,那才是正理。”
正说着,又听到外面有人通报说,瑾妃让人给长乐公主送了一大盘新鲜荔枝来。
长乐公主本不想要,可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在这里,荔枝又是稀罕玩意儿,只得叫人送进来。
看到长乐公主脸上很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兰陵长公主就笑了:“说到荔枝,我就想起玖丫头没有上玉清山的那会儿,没到荔枝成熟的时候,亲自御剑去那面采买荔枝,然后在日落前赶回来。那个时候的长乐,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荔枝。长乐也是个孝顺的,也没少往宫里送。”
林黛玉奇道:“难道不是道门的份例吗?”
贾玖答道:“若是我说,是我御剑出去采买的,只怕那会儿有人天天闹着要我去替他们买荔枝了。若是孝敬老太太和父亲,我自然是乐意的,可要我孝敬某些人的丫头,甚至替某些人挣银子,我才没有那么闲。一句道门的份例也可以省很多事情。”
林黛玉这才道:“原来是姐姐的心意,我却不知道。”
贾玖道:“那个时候,你在孝中,又是住在后面,不知道也很平常。那个时候的宝玉可娇气了,老太太又宠他,有什么好吃的,自然是会分他一份的。偏偏宝玉最是古怪。这种好东西,他自己舍不得多吃,也不分给兄弟姐妹们吃,却由着他屋里的丫头们糟蹋。甚至有的时候,他糟蹋了东西不说,还不知道感恩,甚至还嫌东西少,不够他屋里的丫头分的。”
兰陵长公主道:“看来玖丫头是吃过不少的亏。”
贾玖道:“是。时至今日,我每每想起来,也十分腻歪这个堂弟。他从来没有把我和三妹妹、四妹妹当成姐妹看,也从来不曾体谅过我们处境,还要我们怜惜他屋里的丫头!他可曾想过,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仗着他的宠爱,甚至还敢给我们这些正经的小姐们脸色看?所以,我不喜欢我那个堂弟。哪怕到现在,我父亲还记挂着这个侄儿。”
贾宝玉是贾政仅剩的儿子,比起贾兰,贾宝玉跟贾赦要跟近一些,比起贾环,贾宝玉的卖相也要好许多。加上贾宝玉到底是嫡出,又高过贾环一层,因此,贾赦想到弟弟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贾宝玉。哪怕贾政王夫人当初做了很多事情,贾赦恨这两个人恨得要死,可是他也从来没有迁怒过下面的几个小的。(。)
第50节 风起
听到这个,长乐公主也是一声叹息。当年,他跟贾玖之间的情分,又差到哪里去?可惜的是,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算计。算计来算计去,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脸面见贾玖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来,长乐公主就后悔得紧。可惜的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儿,一旦发生了,就不能回头。
再说了,情分这种东西,也最是经不起消磨。
他长乐公主跟贾玖有情分,可长乐公主也很清楚,他不可能比得过道门对贾玖的恩情。偏偏上头要让贾玖为了他跟道门对上。
如今后悔也是迟了。
物是人非。
再度坐在一起,哪怕是两个人有再多的过往,可如今,坐在一起的心态已经不同。哪怕是长乐公主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从前那样,跟贾玖相处得那般自然。
贾宝玉犯的是小错,可以凭着血缘再度得到贾赦和贾玖的照拂,可是他却是已经没了资格让贾玖继续照拂他。如今,贾玖虽然答应了来他的公主行銮,可长乐公主也知道,这是贾玖给他作脸,却不是他可以用来跟贾玖提要求的资本。
长乐公主道:“荣国侯是个心善的,你那个堂弟有荣国侯这样念情的亲伯父,又有你这样能干的亲堂姐,也是他生来的福分。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兰陵长公主道:“难道你的福气还不好?”
长乐公主道:“若论富贵,我自然是不用羡慕别人,可若是论别的,却终究是……”
兰陵长公主道:“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长乐公主道:“什么机会?我这辈子注定了不会有自己的儿女。也注定了这辈子要得过且过。”
听长乐公主这么说,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立刻就想起了庄子上的事儿,也都叹息不已。
“谁让我们是公主?我们既然享受了这等富贵,遇到事情的时候,也必须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你,你也是运气不够好罢了。”
长乐公主道:“哪里是运气不够好?运气不够好,我也不会活着从草原上回来了。我可不是端荣姑姑。放得下身份。也撑得住那般被人折腾。我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亲娘照拂父皇又软弱罢了。”
长乐公主这话若是放在其他人的嘴里,却是不相干,可让长乐公主说出来。却是子女在背后数落父亲的不是了。
如果是执拗一点的道学先生,这会儿怕是要说长乐公主不是了。可在这帐篷里的人都知道,因为皇帝,长乐公主不得不和亲以致于一生不幸。后来,又因为皇帝失去了心中真正的依靠。
想到长乐公主的过往。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倒是不忍数落这个侄女礼节有亏,或者是某些话不应该从长乐公主的嘴里出来云云。
兰陵长公主指着面前的荔枝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一碟子荔枝。倒是招惹了这么多的怨气。这个瑾妃也真是的,为什么老是送这些东西来呢?没的招惹的长乐不开心。”
嘉善长公主道:“姐姐,这个瑾妃可不是蠢笨的。不然,皇兄也不会这么宠他。要我说。这个瑾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兰陵长公主道:“你是说,玖丫头?”
几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贾玖身上。
贾玖这才道:“两位殿下都发现了这个瑾妃的不对劲?”
兰陵长公主道:“不是他不对劲,而是他太过招摇,而你,却是天下所有的人眼里的香饽饽。别说是长乐,怕是我哪位皇兄自己心里也后悔了,不该杀鸡取卵,这才有了瑾妃如此张扬的行事。”
一句话,不是瑾妃可疑,而是皇帝又有了小动作。只是,贾玖上了玉清山也有十年了,皇帝摸不准贾玖的心态,这才让瑾妃和长乐公主来试探。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这个哥哥是个蠢的。当初,贾玖还是个秀女的时候,这个哥哥干脆一点,直接就将人召入后宫,或者是给贾玖找一门好亲事,将之许给自己最放心的后辈,用家族和婚姻将贾玖牢牢地绑在世俗那不就好了?就是皇帝不能直接用贾玖,也能够通过贾玖的亲人来用这个女孩子。
结果呢?
这位好皇兄左等等右看看,白白地错失了良机不说,还将贾玖逼上了玉清山。
如今,看到贾玖如此有用,却只能看着道门一家获利,这才知道急了。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这个皇兄十有八九是糊涂了,又或者,他那位老父亲,那才是真正的好手段,明面儿上什么都没有做,却让自己的皇兄自己放弃了好大的一块筹码。
兰陵长公主可是很清楚贾玖的本事的。
因此,兰陵长公主道:“玖丫头,有些事儿,即便是没有人跟你说,你最后还是会知道的。我不过是跟你提醒两句,在你这里卖个好儿。盐肥已经成了朝廷手里的一把刀子,就连西面的秦国和西南的蜀国也都得了消息,希望能够买到盐肥。如今,四国的使节都齐聚京师。朝廷手里握着这盐肥,可是我们大齐人却注定了买不到盐肥。所以,想在你这里走门路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就是那个瑾妃,怕也是抱着这样的小算盘,想给自己的娘家弄点好处。”
也就是说,在盐肥一事上,皇帝的吃相太难看,已经引起了大家的不满。偏偏太上皇还在边上虎视眈眈,因此这京师里的气氛很奇怪。
贾玖这才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瑾妃太过招摇了,皇帝却一点表示都没有。显然,皇帝自己打着小算盘,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由着皇帝和瑾妃两个折腾。
太上皇后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却也是皇帝的养母,过去,皇帝犯蠢的时候,这位在人前不露山不显水的太上皇后娘娘总是会在边上描补一二,或者是借着敲打宫妃来肃清宫闱法纪,或者是亲自找皇帝谈话。给皇帝剖析得失。可这一次。太上皇后什么都没有表示,就看着瑾妃这个新入宫没多久的妃子不但挑衅皇后的权威,还看着这瑾妃算计上长乐公主。
这可不像是太上皇后会做的事情。
贾玖怎么都不会想到。皇帝会再度算计起了他。贾玖甚至还有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长乐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怕是都是皇家的说客。可惜的是,皇帝有自己的算计,这三位公主怕是也有自己的想法。
贾玖答道:“几位殿下的来意。我想我明白了。想来,诸位是希望能够再度建几个盐肥作坊。哪怕是借着道门的力也一样。可万岁那边,他为何不多多地兴建盐肥庄子?”
兰陵长公主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呗。君则敬臣则忠,别的不说,皇兄逼着长乐问你要庄子的时候。可曾经想过这句话?他自己都立不起来,下面的人自然也跟着乱来。就跟着盐肥一样,谁都知道这是个挣钱的好买卖。可惜的是,盐肥衙门的那些官吏们吃相太过难看。不但自己吃了独食,将盐肥上得来的利钱都盘剥得干净,几乎没给皇兄剩下,这会儿,又算计上了道门。他们怕道门跟他们抢生意呢。如今皇兄也被那些老油条们磨得没脾气了,只要他们拿出足够的盐肥,能够让皇兄平衡里外之事,皇兄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跟这些人磨嘴皮子。”
贾玖道:“万岁为何不好好收拾一下这些恶吏?罢了,这是官场上的事情,跟我关系不大。可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可不能保证,我们道门不会再建盐肥庄子。”
兰陵长公主道:“怎么,玉清山上已经有了风声了吗?”
贾玖摇摇头,道:“想来公主殿下已经听说了我在海外找到了许多粮食的事情。要从海外运粮食回来就需要足够多的船。如今,我们道门手里的海船不够多,偏偏制造海船的某些东西,却是盐肥庄子上的副产品。若是这几样东西跟不上,那海船舰队就是空中楼阁。可若是这种副产品多了,别的伴生的东西自然也跟着多了。让那些东西一直积压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我不知道诸位师长会如何决定,那是,我知道,那些东西积压在那里,不止对钱财是巨大的浪费,甚至可以说,若是保管上出现差池,对当地百姓来说,不亚于被大规模下毒。所以,诸位师长做出反应,应该就在这段时日了。”
长乐公主立刻就道:“好你个玖丫头,方才我那样问你,你竟然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现在却告诉我这个,让我白白地担心了这一场。”
贾玖答道:“事关重大,如果不弄清楚三位的真正态度,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也只得含糊着罢了。”
兰陵长公主道:“这是正理。毕竟你是道门中人,这盐肥事关重大,你选择保密才是对的。”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如果父皇和皇兄之前没有那么做,我还不好多说什么。可是他们自己的样子都那么难看,就是宗室之中也有不少人满肚子的怨言。你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能够得到您的体谅,真是太好了。”
兰陵长公主道:“这有什么的?我虽然是皇家公主,为皇家做事本是理所应当。可同样,若是这天下不好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玖丫头,你就凭着你的心意去做罢。”
贾玖点了点头。
他放下了一桩心事,这才伸手捻起一粒荔枝,却又想起了那位瑾妃来,道:“对了,公主可有没有觉得那瑾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兰陵长公主十分惊讶,道:“你是说瑾妃?那女人升迁得快,如今还不满二十岁,正是招摇的年纪呢!如果不是皇兄护着,如果不是父皇和母后另有盘算,这个瑾妃早就被人生吃了。是了,你不是宫里人,不知道宫里的事儿。这宫里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别的不说,就说这瑾妃,这往日里,跟他一样嚣张的新妃子也不是没有,唯有他,嚣张却没有人动他,还不是因为他嚣张就是嚣张在皇兄的心坎子上?所以,他张狂,大家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也都容忍了。”
也就是说,瑾妃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本性而张狂,也不是因为得了皇帝的宠就张狂,而是因为皇帝需要他张狂,他才如此张狂。
如果这就是宫里人对瑾妃的看法的话,也难怪除了长乐公主一个十分腻歪之外,其他人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了。
这个瑾妃,实在是个妙人。
虽然心中还是有几分古怪,也没有放弃对瑾妃的怀疑,可贾玖却也接受了长乐公主的解释。
一百二十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参加这次秋猎的人很多,因此,在路上也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有的人忌惮着长乐公主的身份,轻易不敢来打搅贾玖林黛玉两个,可有的人却是不在乎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贾玖见识到了包括忠顺王和承恩公府在内的皇亲国戚们对盐肥的热情。
林黛玉寻了个机会,瞧瞧地问贾玖:“二姐姐,这种事情,现在说出去好吗?”
贾玖答道:“海船的事儿,肯定是瞒不过去的。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说,也会有人去查海船的事儿。再说了,那些东西,一直搁着也不是个法子。我们既然需要海船,也能够从海外弄到大量的粮食,就要想办法让这些人也跟着喝点汤。”
林黛玉点了点头。
海船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起来的,就是朝廷,如果想弄海船,也必须砸出数千万的银钱。
林黛玉可不认为朝廷拿得出这么多的银钱。可天下安定,需要大笔的钱粮。
所以,有些事情,哪怕是之前极力避免,到了现在也是躲不过去了。
林黛玉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一次的秋猎绝对不会跟那一次那样,轻易地就过去了。(。)
第51节 恶心
道门的海船根本就瞒不过人。
这是事实。
大齐的官僚阶层虽然内部争斗不休,可对于利益两个字总是敏感的。这一次,道门拿出了这么多的粮食,自然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国家大了,需要的钱粮就多。大齐十年里三年旱三年涝还有三年闹蝗灾的糟糕气候条件,直接就导致了百姓生活的艰难。风调雨顺的年份本来就极少,这也导致了举国上下粮食的紧缺。上至权贵下至百姓,都喜欢贮备一点粮食。
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跟以前王夫人当家时候的贾家那样,牢牢地盯着银钱二字却对粮食不怎么重视的。
对于朝廷来说,百姓们多储备粮食,就不容易逃荒,将来遇到事情,造反的可能性也会小很多。可同样,皇帝也不喜欢朝廷之外的任何人家、机构、组织储存大量的粮食的。就跟这一次一样,连年大旱,还闹上了蝗灾,皇帝对接下来的局面忧心忡忡,不但担心忧心今年朝廷的收入,也担心百姓会因为饥饿而造反。
现在,道门拿出了大部分的粮食,百姓是不会造反了,可朝廷又开始怀疑,道门需要那么多的钱粮做什么。
这种话,不会流于表面,可在私底下造成的影响却不小。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贾玖的访客越来越多,就连林黛玉的访客也不少,更不要说打着各种名义来送礼的人了。
平时。贾玖和林黛玉都呆在玉清山上,一般人就是想见都见不到他们,现在有了机会。他们又如何不努力跟贾玖林黛玉打好关系?
这不,才到了秋猎场,就有人打着亲戚的名义找上贾玖了。
贾玖十分惊讶:“亲戚?”
这一次秋猎,无论是贾家还是张家、商家,都没有来人。张家是因为守孝,家里爷们的官位都辞了;商家则是因为商清逸的老师有事儿,把商清逸叫回南面去了;至于贾家。宁国府的贾蓉夫妇是身份不够,而贾赦这边,却是直接就说年纪大了。吃不消,推了。
至于林家,就那么几个人。而且,林家跟贾玖也熟。从来不讲究这些。现在。这人打着亲戚的名义来,贾玖当然奇怪。
贾玖可不认为自己会有许多亲戚,而且还有这个资格参加秋猎。
反而是来人,十分热络,一见面,就说:“贾县主可能不认得我。我姓秦,乃是宁国府当家奶奶的娘家人……”
贾玖十分惊讶,道:“我记得。蓉儿媳妇本是秦家养女。而营缮郎秦业秦大人,的确只有一个儿子。只可惜,早些年就已经没了。至于秦大人的家人,也多有不显。官宦人家更少,请问您是秦家哪一房的?”
那女人见状,连忙道:“贾县主果然好记性。毕竟贾家分宗也有些年了,那个时候,贾县主年纪也小,我还以为贾县主不知道,却不想贾县主如此清楚。没错,我们家老爷跟秦业秦大人乃是同族,只是多年来,我们老爷一直在外地,近日方才回京。也是万岁恩宠,让我们家姑奶奶做了娘娘,我们才得以参加这次秋猎。只是,我们家根基浅薄,又长年在外,也不知道这京里的情况,倒是直到近日,方才来拜访。”
贾玖听说,更加糊涂了。
对人是宁国府的亲戚,按理说,分宗之后宁国府的姻亲自然是不能算是荣国侯府的亲戚,此其一。其二,对方的话含含糊糊的,让贾玖根本就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贾玖只得道:“若是两家有亲,府上替了拜帖,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父亲自然会答复秦大人。我已不问世事多年,您突然来了,真叫我有些手忙脚乱呢。”
“贾县主真是太客气了。”那女人似乎没觉得自己的失礼一般,依旧笑嘻嘻地道:“谁让我们赶了巧呢?既然都在这秋猎场上,自然是应该拜访一下,认认亲戚。我们娘娘也十分记挂着贾县主呢。”
明明贾玖都差不多已经直接告诉对方,他们荣国侯府没有秦姓的亲戚,真正有秦姓的亲戚的是宁国府而不是他们荣国侯府,可对方就跟完全听不懂一般,就顾着拉关系,这让贾玖相当无语。
贾玖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决定不再跟对方废话了:“请问,您这次来找我,除了认亲戚之外,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那女人咯咯咯地笑了:“其实是我们娘娘,想见见贾县主。”
贾玖眯起了眼睛,道:“贵府的娘娘想见我?那也应该是让内侍前来罢?何须让外命妇的您跑这一趟?”
在帐篷里面伺候的内侍见情况不对,靠近门边的那一个已经溜出了帐篷,跑去长乐公主那边了。
那女人还没有发现不对,只是笑嘻嘻地道:“贾县主乃是荣国侯的掌上明珠,可这么多年了,一直待字闺中。我有个兄弟……”
这女人还没有说完,就见贾玖手一扬,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贾玖乃是习武之人,这一出手,立刻就把这女人的下巴脱了臼。
贾玖摸出一块帕子,斯里慢条地擦着手,口中却道:“看起来,我真是太好说话了。如今连只狗都敢冲着我汪汪叫了。来人,送客。”
那女人只觉得自己半张脸都麻了,如今下巴又脱了臼,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早就被人拉了出去。
这女人走了没一会儿,长乐公主和林黛玉就冲了进来。长乐公主的第一句话就是:“玖丫头,你还好吧?”
看着一脸担忧的长乐公主,贾玖微微一笑:“长乐,虽然我们这里距离万岁的帐篷不远,可你也不该甩了……”
“别说这个了。你。你没有吃亏吧?”
贾玖冷笑道:“那女人提起我的婚事,还有脸提起他的兄弟,我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长乐公主道:“他竟然……这个瑾妃。真是……”
“未必会是瑾妃,也许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或者说,这不过是陷阱上的一个诱饵。”
“诱饵?这种恶心人的诱饵有什么用?”
“可是你这会儿不是生气了吗?”贾玖平静地道,“我们现在就只要等就好了。”
“等?”
“等他背后的人出手啊。”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也不顾刚刚赶到了宫女内侍,直接就在上面坐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是说,这背后的人未必是瑾妃?那会是谁?”
“动作大的不一定是幕后之人,但是。想得好处的,或者想拿大部分好处的,绝对是幕后人物之一。”
“之一?你是说,算计你的人不止一个?”
“是一个还是许多个。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上。总少不了棋子,也少不了想下棋的人。至于这瑾妃到底是棋子还是下棋的人,你难道不好奇吗?”
长乐公主愣愣地望着贾玖,道:“你看上去比之前鲜活了许多。”
贾玖道:“长乐,你难道忘记了,我最是喜欢连环计,也很喜欢用阳谋。我很想看看,这水底下到底都有些什么鱼。”
“你可想过。这女人可能会拿你的闺誉说事儿?”
贾玖微微一笑,道:“你是说。他会故意散播消息,说我跟某人有私情?”
“没错。”
贾玖想了想,道:“既然这样,就劳烦你查一查那女人的底细。如果不是万岁得用的人,那么,我不介意将之斩杀当场。”
贾玖话语中的冷酷和血腥让帐篷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而长乐公主却一点都不例外。在场的人见过的贾玖从来是个温和的人,也只有长乐公主真正见识过浑身浴血的贾玖。当初,他就是被贾玖的勇武迷住,这才从那场噩梦里走出来并且把贾玖当成他唯一的救星的。
长乐公主也很想知道,当那些人知道贾玖不介意做个望门寡的时候,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到贾玖的头上来。
果然没多久,下面就隐隐有消息传出来,说贾玖跟秦家三郎有意,还说两个人早就认识,多年来贾玖不嫁就是为了这个秦三。说得有模有样的。
长乐公主和林黛玉十分生气。
贾玖倒是把玩着手里的檀香扇没有说话。
他觉得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过了两天,皇后就把贾玖宣召了过去。
皇后帐篷里的人很多,不止秋猎场上大部分的女眷都在皇后跟前,甚至连太上皇和皇帝也在,看见贾玖的时候,太上皇甚至还取笑道:“玖丫头,听说你的好事近了?”
贾玖平静地道:“臣女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秦太妃笑道:“这次可是要恭喜了。”
“喜从何来?”
太上皇和皇帝立刻就发现不对了。
老实说,多年来,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贾玖。只是他们都知道贾玖是个高傲的人,加上一个年老体衰,一个不好意思跟女儿抢人,又知道贾玖不耐烦宫廷生活,也怕自己掌控不了这个女人,这才放弃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都没有放弃过将这个女人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的打算。
说到这个,皇帝就觉得各种心塞。之前,贾玖跟长乐公主交好,可以说,已经是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了,可惜的是,他偏偏中了太上皇的算计,当然,那个时候,他也是想把北疆掌握在手里,这才逼着女儿问贾玖要庄子,让女儿跟贾玖起了嫌隙也让贾玖偏向了道门。
皇帝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他也知道,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么做。因为他是皇帝。
如果说,对贾玖嫁人一事最不满的人是谁,毫无疑问,非皇帝莫属。
皇帝道:“贾县主,近日来,下面多有传言,说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不知道你对此事有何解释?”
“意中人?”贾玖答道:“陛下,请恕臣女直言。臣女自幼在祖母跟前长大,也见多了人情冷暖,因此,对于臣女来说,能让臣女真正入眼的男子,毫无疑问,都必须能为臣女带来足够的安全感。最重要的一点,就必须是能打、会打。换而言之,武力值不高的男子,臣女是看不上的。”
太上皇忽然道:“那么,长乐呢?”
“不过是两个孤独的弱女子在黑暗中相濡以沫、互相偎依取暖而已。”
皇帝道:“长乐在你的心中,就只有如此吗?”
贾玖答道:“朝夕相处、互相扶持,这份情谊,对于臣女来说,无比宝贵。只可惜,长乐是长乐,臣女是臣女。长乐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义务,而臣女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贾玖的潜台词,皇帝听出来了,那就是他没有把那些庄子的事儿放在心上。皇帝的心情立刻一松。
只要贾玖没有忘记他的女儿,皇帝就觉得在争取贾玖一事上,自己比太上皇有更多的优势。
皇帝道:“看起来,那只是谣言喽?实在是可恶,竟然在庆贺父皇身体康健的庆典上传出这样的话来!”
太上皇道:“本来,朕还以为有机会为贾县主赐婚呢。看起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太上皇也很清楚,如果胡乱赐婚,这不仅仅是得罪了贾玖,还是得罪了道门。而道门绝对不是现在的他的能够对付得了的。所以太上皇果断换了个话题。
太上皇道:“朕真的很好奇,就不知道贾县主喜欢什么样的人。”
贾玖答道道:“让陛下取笑了。”
“诶,你就说说又有何妨?”
贾玖想了想,道:“必须是文武全才。武艺上不能比臣女弱,至于文,应该是跟臣女已故的四姑爹那样,至少是个进士罢。另外,还必须对阵法、冶炼、天文、地理都有涉足。”
太上皇听了立刻就笑了:“玖丫头,要达到你这个要求可不容易呢。哪怕是要满足这第一条,这天底下就没有几个人呢?”
话虽然这样说,可太上皇却在第一时间想起了商清逸。商清逸是太上皇外祖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听说武艺也很高,文采方面更是不用说。太上皇甚至觉得,如果他能够控制商清逸,这倒是一门好亲,唯一的问题则是商清逸的妹妹已经嫁给了贾琏。换亲这种问题,在上流社会可不容易被接受。
而皇帝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却是颜洌。(。)
第52节 下凡
贾玖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他都已经出家了,还有人算计他的婚姻。
这让贾玖觉得很恶心,哪怕是回到自己的帐篷,依旧觉得很不舒服。倒是林黛玉,再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道:“二姐姐,你为何还自称臣女?”
贾玖一愣。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多年以来,他在太上皇和皇帝面前都是如此自称的,可再一想,不觉失笑。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这种态度让对方误解了吧?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
这一次,国师并没有跟在皇帝身边,道门的人也只有贾玖跟林黛玉两个女孩子在猎场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看不到震慑或者是震慑力量不在眼前的时候,总是有人会胡思乱想,更不要说,贾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纰漏,让人觉得他的心还在红尘。
知道贾玖有能耐的人不少,眼红贾玖搂钱的本事的人不小,那些人抓住了贾玖的这个纰漏,自以为有门,更是活络了心思。哪怕是贾玖一惯深居简出、呆在长乐公主这边的帐篷里轻易不出门,也被这些人当做了害羞因此躲了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些人虽然不致于直接找借口来打搅贾玖,却找上了皇后。
这日诸位妃嫔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有人借机提起了此事:“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替万岁打理后、、宫,又要忙着诸位殿下的婚事,若是手段差一点儿的,怕是早就忙趴下了,哪里跟娘娘这样,轻松自在,还能够如此逍遥?”
皇后抬头一看,是个刚入宫不久的才人,在诸多妃嫔中也不是十分聪明的人,家世也寻常。只不过长着一张还过得去的脸,皇帝又好这一口,方才得以成为随侍的宫妃的一员。不然,这个女人也不过是跟在大部队后面给皇后磕个头。却是连跟着皇后去太上皇后那里的资格都没有的。
皇后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道:“皇后娘娘,臣妾说的是贾县主……”
皇后冷哼一声,道:“你是自己想伸手,还是想让本宫惹事儿?”
那才人立刻就低了头。小声地道:“臣妾也是一片好心。”
皇后立刻放下了脸,道:“不用你这么好心。”
瑾妃满意地看了看这个小才人,这才插口道:“娘娘,虽然这话不是乐才人该说的,可臣妾也要说,有些事儿,娘娘大可以做一半主。”
皇后看了看这个最近风光无限的宠妃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瑾妃,这次秋猎。随行的妃嫔并不是很多,可以说,跟着万岁来秋猎场上的后妃之中,你的品级只低于本宫,但是,本宫要告诫你,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伸手的。”
瑾妃道:“皇后娘娘,臣妾年纪小,见识也浅薄。若是冒犯了,还请娘娘海涵。至于臣妾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看在贾县主年纪不小了,依旧是一个人。于心不忍罢了。”
皇后冷冷地看了瑾妃一眼,道:“那位可不是你能碰的人。”
“看娘娘说的,不是还有娘娘吗?在娘娘跟前,哪里有臣妾擅自做主的地儿?”说着,瑾妃抿嘴一笑,就好像之前鼓动太上皇出手的人不是他的妹妹一般。
皇后眯着眼睛看了瑾妃一眼。道:“瑾妃,你有心了。”
“让娘娘见笑了。臣妾就是有再多的能耐,也比不上娘娘的一根手指头。”
皇后道:“瑾妃,本宫已经贵为皇后,说句不好听的,本宫比万岁的年纪小好几岁,哪怕是万岁百年之后,只要继位的还是万岁的儿子,就必须尊本宫为太后,孝顺本宫。所以,对于本宫来说,一动不如一静。皇子皇女们的婚事,本宫当仁不让,因为本宫是他们的嫡母。而贾县主之事……”
说到这里,皇后眯着眼睛,再度看了瑾妃一眼,见这个女人依旧是笑眯眯的,心中越发有气,直接道:“贾县主依旧入了道门,道门传承千年,现在的许多规矩都是从前朝继承来的,却不符合道门的千年传承……”
瑾妃垂下手,恭恭敬敬地道:“还请娘娘赐教。”
皇后平静地道:“道门也好世家也罢,他们都是经历过异族南侵的,尤其是道门,高寿者甚多,对异族使华夏沦为奴隶一事深恶痛绝。好比说选秀,这是异族的习俗,而华夏历来是讲究君君臣臣的。本宫这样说,你可明白?”
瑾妃一愣,敛了笑容,道:“娘娘,臣妾的确不大明白。难道娘娘就不能赐婚吗?”
“不能。”皇后的声音更冷了,“那只会让本宫得罪道门。”
皇后从来不认为这个瑾妃会是个蠢笨的,他甚至觉得,当初的季淑妃和丽贵妃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个女人厉害。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文弱,又装模作样,打着不懂、见识浅薄的名头,对各种事情都要插一手,偏偏他说话的技巧十分高明。明明是他自己的主意,却总能够让别人以为是自己的主意,却不知道早就中了这个女人的算计。如果不是皇后在这个位置上呆的久了,经历过的事情也多,只怕皇后也会落入这个女人的算计。
所以,皇后总是不停地提醒自己,也提醒自己身边的人,不要小看了这个女人,也不要被这个女人说动了。
这一次,听到这个女人一提起贾玖,哪怕是原本对贾玖之事有几分意动的皇后,这会儿也决定放手。
任何事情,跟瑾妃这个女人扯到一起,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皇后在心中这样对自己道。
他决定静观其变。
瑾妃倒是没有想到皇后会因为他的话而彻底放弃给贾玖赐婚的事儿,不过,他还不曾死心。
见皇后不为所动,瑾妃便对那明美人使了个眼色。
明美人跟乐才人是同一批进宫的,却早就投靠了瑾妃,当即就状似感慨一般地道:“皇后娘娘,请恕臣妾多嘴。臣妾原本不是京里的,又是新进宫,对这位贾县主难免好奇。这贾县主真的这么能干?那岂不是说,哪位殿下娶了。就能够大大滴增加自己的筹码?又或者,哪位娘娘家里能够跟这位贾县主攀上关系,就能够为自己争一争?总觉得这事儿很玄乎,臣妾却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的。”
皇后先看了一眼瑾妃。再看了看帐篷里的其他几位妃嫔,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说服皇帝多带两个妃子来,这样,自己就不用亲自对付瑾妃了。这个瑾妃。手脚着实快,这新进宫的妃子,竟然被他收服了好几个。
皇后平静地道:“事关前朝和列强,本宫也不好多说。本宫就这样告诉你们罢。贾县主不止关系着道门,还关系着碎岛。而碎岛的武力,绝对不是我大齐眼下可以对付得了的。别的不说,光那个玄舸就是个麻烦。只要准备充分,只要这些人将玄舸升到半空,他们就是把我们的京师化成一片火海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儿。”
明美人立刻道:“臣妾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贾县主跟碎岛有关系呢。”
皇后答道:“没错。根据多方消息。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贾县主乃是碎岛王脉之后。因为他不肯回碎岛,碎岛使节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勉强,这才一直留在我大齐。所以,本宫再次警告你们,无论你们有多少算计,都给本宫收起来。你们自己闯祸不要紧,若是给大齐招来了灾祸,别说是本宫,就是万岁也不会放过你们。”
皇后这样一说,几位妃嫔都站了起来。应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将宫女内侍们都遣散出去,瑾妃终于忍不住,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案几上,将案几上的杯子震得一跳。
早就在帐篷里坐着的秦太妃端着茶碗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大的火气!”
瑾妃冷哼了一声,道:“你可找到收拾那丫头的法子了?”
秦太妃道:“不就是要让那丫头嫁给那个姓孙的,然后让他在一年内被打死么?可是姐姐,这个丫头武艺如此高强,那个姓孙的如何会是他的对手?再者。他们两个人可不相配。”
瑾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原以为,绛珠身上的灵力不少,却不想这个丫头身上更多!哪怕是要冒冒险,我也要把这个丫头弄到手。”
秦太妃道:“姐姐要如何安排,我却是不管的。只不过,我原该跟那神瑛侍者有一夜露水姻缘,也只有借着这露水姻缘,我才能够进入赤霄宫,还请姐姐莫要忘记小妹才好。”
“知道。”
瑾妃,或者说警幻仙子没好气地看了妹妹一眼,方才在屋里坐下。他的茶水已经撒了,案几上也都是水,只见他手一挥,那杯子就自己站了起来,而那些茶水,也自动飞进了茶杯,就好像杯子从来没有倾倒,茶水也从来没有撒出来一样。而那些宫女内侍们就跟没有看到一样,直愣愣地站着。等瑾妃入座,吩咐道:“这茶水冷了,换了新的来。”这些宫女内侍们这才动起来。
现在,在人间施法,警幻仙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秦太妃道:“姐姐,虽然说很多事情,我们早就布置下去了,可姐姐为何非抓着那丫头不可?那丫头可不是好打发的。哪怕是那丫头身上的灵力十分充沛,姐姐多找几个跟绛珠那的就好了,又为何非要找跟他这样的?”
警幻仙子道:“你懂什么?”
有些事情,哪怕是亲妹妹,警幻仙子也不会说的。警幻仙子很清楚,修行本是逆天而行,最忌讳的就是因果。多抓几个人,的确能够补充上足够的灵力,可随之而来的因果,却能够让他得不偿失。而且,警幻仙子的情债录,本身就是因果录。如果不是前世有因,警幻仙子也不可能插一手。
哪怕是要盗取别人的灵力,也是要冒风险的。
警幻仙子学的不是可卿的采补之道,自然也要费事许多。
秦太妃,不,可卿被姐姐甩了一个冷脸也不生气,反而端着茗碗,细细地品起了茶。
警幻仙子看他这副样子就有气:“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可卿答道:“看姐姐说的,我哪里需要什么上进心?我的道原来就跟姐姐不同,最是讲究你情我愿。”
警幻仙子冷冷地看着这个妹妹,忽然道:“那个老头儿能满足你?”
可卿笑盈盈地道:“姐姐为何忽然说这个?”不等警幻仙子开口,却又笑了:“姐姐,你我都知道,民心,或者说,是千万人的气运凝结在一起,是唯一能够左右天道的东西。而龙气,里面就包含了一道经过的洗涤,或者说是被洗涤过的民意。”
“你想说什么?”
可卿答道:“很简单。以前我害怕反噬,从来不敢踏入后、、宫半步,如今,我方知道我错了。”
警幻仙子道:“每一位皇帝都是人道的祭品,每一位皇帝都是罪孽深重之辈。你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就等着陨落罢。”
可卿道:“不是还有姐姐吗?只要姐姐肯帮忙,让这个世上多些太上皇就好了。”
警幻仙子道:“不可能。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够左右人道的君王。”
可卿道:“可是我知道姐姐可以。不然,姐姐就不会亲自出马,不是吗?”
警幻仙子道:“没错。我之所以能够避开,不过是我手里有一项秘宝而已。”
警幻仙子的话一出口,就见可卿,或者说秦太妃的眼睛闪了闪,而警幻仙子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般。
作为修道人,最害怕的事情,无非是死亡,对对于女修来说,他们还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老迈。
很少有女修愿意顶着一张菊花脸长生不老。
因此,警幻仙子的妹妹可卿选择了采补之路,而警幻仙子则是夺他人的修为为己用。就是因为发现事情出了轨而许多布置都不顶用,这两个才会亲自来到人间。(。
第53节 功德
就连贾玖自己都没有想到,警幻仙子会亲自下凡。而警幻仙子即便是不知道贾家二姑娘已经换了芯子,也知道这里头不对劲。
皇天后土,六道轮回。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能够生在富贵乡、绮罗丛中,那也是前世修来的功德。哪怕是在贾家这样的人家做丫头,不用被朝打暮骂、没有性命之忧,就连小富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这也是他们前世修来的。
如果没有警幻仙子的算计,这些女孩子们就会跟外面的女子一般,在生命结束之后,灵魂回到地府,再度转世投胎。哪怕是天生的仙人,在算清了因果功德之前,也只能在轮回中沉浮。
警幻仙子利用了这一点。
警幻仙子的修为并不是很高,哪怕是赤霄宫的一个小小的侍者,他都必须百般讨好。可是他手里有一个宝贝,能够钻六道轮回的漏洞。
六道轮回是后土娘娘献祭自身后化出的法则,虽然受到天道承认,却不是天道与生俱来的。哪怕他已经变得十分完善,却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
警幻仙子手里的那项秘宝,就是当初后土娘娘为巫族留下的一条后路,可惜的是,巫族早就消失在洪荒的尽头,而这项宝贝却到了警幻仙子的手里。
哪怕警幻仙子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正道中人,可手里拿着这样一项宝贝,天长日久。他也移了性情。
天道对人的寿命有严格的规定,而修行者用修行延长寿命、让寿命超过了天道的规定范围之内,这样的行为。本来就是逆天。因此,修行之人也有天命,天命到来之前,必须拼命积攒修为以求在天命到来之时渡过天劫。若是能闯过天劫,那能为自己挣得一运(即三百六十年)的天命,不然,就只能尘归尘土归土。重新轮回,重新开始。
天劫只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可修为却是越到后来就越难提升。
警幻仙子就是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没能抵挡住诱惑,动用了那项秘宝。那项秘宝的能力,说白了也很简单,就是盗取他人的功德为自己所用。而功德则可以用来抵消天劫的威力。
化身六道轮回的后土娘娘当然知道。钻已经被天道承认的法则之一的六道轮回的空子意味着什么,所以早就留下了话,一再告诫拿到这项秘宝的人必须戒贪。
可惜的是,拿到这个秘宝的人是警幻仙子,而警幻仙子却是一个修行者。一面是步步紧逼的天命和越来越强大的天劫,一面则是增长缓慢的修为,哪怕警幻仙子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抱着只借用一点点的想法。到了现在,他需要的功德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刚开始的时候。警幻仙子也不过是借取了一二十个凡人一世积累下的三成功德,可到了现在,警幻仙子需要的功德,又哪里是千百个人就能够提供的?
太虚幻境因此被建立起来,警幻仙子也将自己包装得各种高大上,然后借由各种途径,拐骗那些死去还没有投胎的凡人主动将功德送给他。
那些看到子孙不成器的、滞留地府的灵魂们,总是乐意付出代价的,就好比宁荣二公。
又好比,那些前世受了冤屈本来就应该得到补偿的灵魂,他们总是容易被说服的。这些灵魂大多为女子,受了冤屈以后,往往会因为各种局限,认为自己会遭遇不幸,是因为自己没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或者是因为自己没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警幻仙子只要跟他们约定,让他们去富贵乡走一遭,他们就会送上功德。而真正安排这些女人投胎的,却是六道轮回。
可以说,在这上面,警幻仙子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而对此,警幻仙子也十分心安理得。在他看来,反正凡人转世投胎的时候都会喝孟婆汤,什么都不会记得。警幻仙子也不怕这些凡人会去告状。更不要说生死功德薄只是一件物品,而地府的那些阎王判官、牛头马面,也不是完全的大公无私、无懈可击。
偶尔,警幻仙子也会把手伸到绛珠草这种刚刚开了灵智没多久、本性单纯却有一定的修为的草木精灵的头上。因为,这些草木精灵本来就是灵草,天生就是灵药,如果能够抹灭对方的灵智,就能够将对方炼化。警幻仙子当然不会放过。
为了方便管理,也为了方便掠夺凡人的功德,警幻仙子总是需要各种舞台的。
而贾家就是警幻仙子精挑细选的舞台之一。不然,金陵那么大,可太虚幻境的薄命司里面,又为何只记录了那么几个人而且还都在贾家?即便偶尔有一两个没有投胎到贾家,警幻仙子也会派出自己的爪牙,将一切导入他事先安排好的剧本里面去。就好比甄英莲,他就是没有投胎在贾家却被警幻仙子使了手段最后还是来到贾家的人之一。
按照警幻仙子原本的计划,只要贾家覆灭,那么,贾家那么多女子,他们累世的功德就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可是,就在警幻仙子信心满满准备收获的时候,贾家忽然逃出了他的掌握。
警幻仙子当然注意到了贾玖,按照警幻仙子一惯的做法,他会派出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将事情重新引导到他原来的剧本上,怎奈贾玖搭上了道门。
道门传承多年,就是在上头也有不少人。警幻仙子可不敢惹怒了上仙,可另外一方面,现在的贾玖却也让警幻仙子不想放手。
贾玖兑换了功体又将《兵甲武经》修炼到了这个地步,他的体质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跟绛珠草转世的林黛玉一样,早就充满了草木的灵气。而且。贾玖体内蕴含的灵气比起绛珠草只多不少,只要贾玖的命运跟之前的约定一样,那么。贾玖苦修来的灵气和修为都会落到警幻仙子的手里,这叫警幻仙子如何能够轻易放手?
再者,贾玖这些年来做了多少事情?在北方兴建庄子,收留了无数的百姓;种植推广红苕,让百姓不致于因为饥饿而流亡甚至是死亡;推广新式纺纱机织布机,让女子得到更多的收入,也让百姓不致于一生下女婴就溺死;还有盐肥……
一桩桩一件件。对于警幻仙子来说,那都是功德。更妙的是,贾玖曾经上过战场、杀了许多人。虽然说保家卫国乃是臣民的本分。可杀人就是杀人,尤其贾玖也是一个修行者的时候,杀人的业力更是厉害。
在警幻仙子看来,只要贾玖回到他原本设定的路子上来。他就能够按照约定得到对方的功德。而贾玖本人则会被身上的业力拖入十八层地狱。
如果是一千八百年前,看在贾玖的修为和道门那几位上仙的面子上,警幻仙子还不敢对贾玖下手,可现在的警幻仙子,他实在是太需要功德了。警幻仙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修为进益实在是太慢了,可天劫却是一次比一次厉害。放在一千八百年前,警幻仙子还能够凭着自己的本事抵抗天劫。而现在,警幻仙子已经没有这个把握。独自渡过天劫了。
所以,他不能放弃这么大的一团已经浓厚得几乎将贾玖裹成了一个金色的茧的功德。
警幻仙子从来就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做事,很少会自己主动出面,他就是要做什么,也多是借由别人的手来做。就跟着一次一样,警幻仙子就是打算让他的妹妹可卿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作为警幻仙子的妹妹,秦太妃,或者说可卿对警幻仙子的为人也十分清楚。当然,作为太虚幻境的二把手,可卿虽然对警幻仙子背后的勾当不是一清二楚,却也能够摸到七八分。
可卿仙子也十分好奇,警幻仙子手里的秘宝到底是什么,竟然能够让警幻仙子干涉六道轮回。
好东西谁都想要,可卿当然不例外。不过,他也清楚,哪怕是警幻仙子天命将尽天劫将至,警幻仙子的实力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应付得了的。即便他想要那东西,这会儿也不能做什么。
只见秦太妃若无其事地道:“姐姐,看起来,你我都预料错了呢。那位贾县主可不是一般人物。陛下就是将我宠到了十分,却也不会轻易为他赐婚呢。对了,万岁那边,姐姐可提了?”
警幻仙子道:“我从来就没有跟万岁开过口。”
秦太妃一愣,继而娇嗔道:“姐姐也真是的。自己不开口,却让妹妹去碰这个钉子!”
那神情说不出的娇媚动人。如果太上皇在这里,肯定是逃不过他的魅力,可警幻仙子却不是太上皇。只见警幻仙子十分平静地道:“是我的疏忽。”
只见秦太妃笑盈盈地道:“姐姐可是想起了那个跟妹妹同名同姓的人?”
警幻仙子道:“没错。我原以为,以贾家人的自私凉薄、冷酷无情和残忍荒唐,在知道他身上无利可图只会给贾家带来麻烦之后,一定会用他的命做投名状,却没有想到,贾家竟然用仅有的三个嫡系男丁中两个的命保住了他。那个贾敬的确是个人物。对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了手。”
可卿道:“可不是。白白浪费了姐姐的一番布置。不然,那个四丫头肯定是逃不过姐姐的安排的。可惜,这会儿姐姐就拿到了二尤的功德罢了。”
警幻仙子道:“他们身上的油水才多少?还比不上四丫头的一个零头,更不要说跟那两个相比了。”
警幻仙子口中的那两个,自然是指贾玖和林黛玉了。这一点,可卿也十分清楚。
可卿笑道:“可不是。林家已经几代单传,可谁想到,忽然就多了三个儿子出来呢?”
警幻仙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可卿,没有说话。
林家会几代单传,自然是因为林家的男人们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拼,将妻子留在家里照顾父母的缘故。可这里面,也未尝没有警幻仙子动的手脚。要不然,按照警幻仙子的剧本,林黛玉要如何带着林家偌大的家业进贾家呢?
做官难,做个好官更难。跟林如海这样,想做忠臣、纯臣,他就要比奸臣更加奸猾狡诈。当然,做官日子久了,也难免会沾染上黑暗。可林家也好,林如海也罢,都是好官,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儿。因此,哪怕警幻仙子手段不少,可要想控制住林家,还是需要花费许多心力的。
贾玖横空出世,让贾家脱出了警幻仙子的控制,警幻仙子忙着调查,自然就对林家那边松了一松。也就是这么一个疏忽,林家累积的功德就让林如海多出了两个嫡子来。
这也是警幻仙子最为恼怒的事情。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林黛玉会被贾家硬生生地逼死,而林如海在看到女儿的结局之后,会付出林家累世的功德换取贾家的覆灭而达到报仇的目的。
可警幻仙子怎么都没有想到,林家多出了几个嫡子不说,贾玖还牢牢地护住了林家和林家的财产,如今,林家中兴在望,林如海心中虽然有遗憾,却也平静地踏入轮回,警幻仙子原本计划里马上就要进账的功德泡了汤,他会高兴才怪。
可卿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警幻仙子的不高兴一般,依旧笑盈盈地道:“姐姐,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警幻仙子道:“等。”
“等?”可卿道,“可是我们等得起么?之前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姐姐就说过要等,结果林家那里完全落了空。这会儿,姐姐又要说等,妹妹还怕又要落空了呢。对了,薛家那里,我们也差不多落空了呢。”
按照警幻仙子原本的计划,薛宝钗在嫁给贾宝玉不久之后,贾宝玉就会出家,而薛宝钗也会回到娘家,然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死在娘家。按照这个剧本,薛宝钗没有多少机会作恶,同时,因为薛宝钗喜欢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可那些接受了恩惠的人也的确得了好处,因此,哪怕是被打了折扣,薛宝钗的身上也依旧会有不少功德,而这些功德,也是警幻仙子的囊中之物。
可现在,薛蟠没有死,薛家的累世功德自然就不会到警幻仙子的手里,同样,薛宝钗出嫁之后,插手粮食买卖,囤积不少粮食,也导致了他身上的功德的消耗。如今,薛宝钗身上的功德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失去了他的价值。(。)
第54节 羞辱
警幻仙子辛辛苦苦了几百年,这才锁定了贾家这个舞台,还把自己搜罗来的一众情鬼都放在贾家,为的就是能够在事情结束之后能够一口气将所有的功德都收回来。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被贾玖连消带打,贾家的命运完全脱出了他的控制,直接造成了一大群人脱出了控制。王熙凤根本就没有进贾家的门,甚至成了商人的妻子,前世的心愿没有达成,功德落空;李纨的心愿是儿子,可惜,他的儿子已经名声扫地,注定了当不了官,也不可能给他带来凤冠霞帔,功德落空;薛宝钗自己放弃了贾宝玉,嫁给了柳湘莲;史湘云嫁给了寻常书生;秦可卿活下来了;探春也做不了王妃;惜春也嫁了;巧姐干脆没有出生。
这一群人的命运已经完全不同,更不要说那些原本在副册和又副册上人,他们的命运也跟警幻仙子设定的剧本完全不同。
虽然这些人每一个的功德不算多,可警幻仙子收获的又不是这一世的功德,而是累世积攒下来的功德,而且还不是从这些人自己身上,其中几个还包括了对方的家族积攒下来的功德。
这么一算,警幻仙子能够从这些人身上收获的功德,全部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可就是因为这些原本精挑细选的情鬼身上的功德忽然都落了空,警幻仙子才着急了起来。而他不愿意直接对贾玖出手的原因,除了他的时间不多,没有机会再搜罗一批情鬼也没有时间等情鬼投胎转世之外,还因为贾玖身上的功德忽然暴涨。
警幻仙子发现,现在的贾玖身上的功德竟然比他原本预料中能够收获的全部功德的总数还要多。
眼看着天命即将到来,如果重新安排,时间上肯定来不及,可如果他能够收获贾玖身上的功德,就是之前全部的算计都落了空,他还有得赚。
为了确保贾玖的命运能够回到他的剧本上来。警幻仙子这才带着妹妹亲自下凡来。
可卿道:“姐姐,你要收获那丫头身上的功德,你可想好要怎么做了没?”
警幻仙子道:“那丫头投胎之前曾经说过,他忙忙碌碌了一辈子。结果自己没有享受到成果,却被别人夺了好处,还被对方百般羞辱。这丫头说过,他这辈子就想做个百般不用操心的富贵闲人。”
可卿道:“虽然你就让他百般不用操心?然后完全被他人掌握命运?”
“对。”警幻仙子答道。
可卿撇撇嘴,没说话。不用操心和懦弱不知道为自己打算可是两码子事情。不用操心。那是福气,可不会为自己打算,那就是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悲剧。这个姐姐不止要从这个丫头身上赚一笔,还跟那丫头上辈子的亲人达成了条件,要讲这丫头送到富贵乡绮罗丛里面去享福,结果,人是投生在了富贵之家,可本性被遮掩,只能被人算计,那就不是福气了。
警幻仙子的狠辣。可卿可是知道的。他不敢直接跟警幻仙子顶嘴,只得道:“那姐姐是打算如何安排呢?我看这丫头这辈子也是个操心的命。”
警幻仙子皱着眉头道:“那是这丫头没有嫁人的关系。只要对他的婚事动动手脚,……”
可卿道:“可是姐姐,那丫头的性子……”
警幻仙子皱着眉头道:“我知道。想不到这丫头竟然有本事挣脱了我的术法,让他本来的性子早早地冒出了头。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哪怕那个孙绍祖已经不适合了,我手头也不是没有人选。”
可卿道:“姐姐的意思是……”
“你难道忘记了,忠顺王。这位主儿可是个混不吝的人物,本来就是万岁的心爱的弟弟,可是为了躲开万岁和太上皇的交锋。这位装疯卖傻、沉溺美色也有好些年了。”
“这位可是表面上折腾,实际上心如明镜的人物,可不是贾家的那群糊涂虫。”
警幻仙子道:“我知道。就是因为他是个精明的人物,我才看中了他。忠顺王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你说,他若是跟那丫头配成双,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可卿道:“别的不说,万岁一定会提防他的。”
忠顺王虽然是皇帝最信任的弟弟,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皇帝放出来的幌子而已。因为在大齐朝。封给妃嫔和王侯的封号都是单字,或者干脆是地名,跟贾元春的贤德二字,还有忠顺王的忠顺二字,这都是谥号,是封给死人的。
皇帝表面上对忠顺王十分恩宠,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给这个弟弟送去,可实际上,皇帝对这个弟弟十分提防。忠顺王沉溺男色,甚至为了美人给王妃没脸、硬生生地气死了王妃一事,与其说是他胡闹,还不如说他是故意为之。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娶了贾玖,那么不止皇帝会起了杀心,就连忠顺王自己也会坐立不安。而贾玖自己,当他嫁入忠顺王府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不用操心。因为他若是操心了,有人会怀疑他想对忠顺王的三个嫡子出手,而忠顺王若是有什么事情,皇家绝对不会让贾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警幻仙子叹息一声,道:“虽然有些勉强,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卿继续往下说。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姐妹两人装出一副宠妃的样子,甚至分别迷惑了太上皇和皇帝,还故意拎出了自己的便宜娘家人,竟然只是一个幌子。
皇后那边不用说,这猎场上,还有两个人对着两位新出炉的宠妃十分看不上。
这两位便是皇帝的两个大儿子。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皇帝就只有这两个儿子,自然对着两个儿子抱持着相当的期望,甚至还将这两个儿子的养母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可惜的是,吴妃和周妃成为贵妃之后,先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失去了宠爱和名分不说,就连他们的养子也被牵连。或者说,皇帝开始忌惮这两个成年的大儿子,因为这两个儿子生平没有什么大错。所以就以吴妃和周妃为借口,将这两个儿子削了一番。
如今,这两位皇子一个被迁为理王,一个被徙为黔王。都是左迁,虽然封地不小,可都是偏远地区,还瘴气十足。皇帝又不肯让着两个儿子就藩,以心疼儿子为名。将这两个儿子圈养在京里。
虽然说,皇帝表面上的功课做得不错,还打着让儿子为自己分忧的名头在六部历练,可对当初的老义忠亲王之事还有几分印象、头脑也清晰的人,自然是能够感觉到的。
只是这两位皇子却是年轻气盛的性子,他们原本的封号都不过是一个名头,可理王和黔王却是有封地的王爵,自然更让他们满意。他们手头又有实权,无数的官员都来讨好他们,就连几位宰相都对他们十分客气。难免有些飘飘然。这些年来,这两位王爷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势力,连自己的养母都忘记了,有如何看得上两个不曾生养过的妃子?
理王知道那天的事情之后,当是就瞪大了眼睛,对弟弟道:“贤弟,你是说,那个秦太妃想让自己的娘家侄子娶了贾县主?”
黔王道:“皇兄认为如何?”
理王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竟然会打这样的注意。如果不是皇祖父和父皇明争暗斗,这位贾县主会上了玉清山?这个小秦氏竟然将主意打到贾县主的身上。我都不知道该说他是眼光好还是太蠢。”
黔王道:“皇兄,你忘记了一件事情,皇祖父已经老了,父皇才是如日中天的天下共主。”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太上皇的默许,那个秦太妃根本就没有这个胆子。换而言之,秦太妃会提起此事,而太上皇会当众过问,这根本就不是秦太妃太得宠,而是太上皇自编自演的一场戏。
只不过。这场戏实在是太过直白也太过可笑。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
不止黔王看得出来,理王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们虽然是难兄难弟,可这两年,因为皇帝的安排,他们两个人早就成了政敌,互相竞争更是常事,因此,从前在宫里长大、相亲相爱的兄弟情谊被一点一点消磨,如今,他们两人已经是政敌了。
只听理王道:“贤弟,你是个聪明人,又何必跟一群刚刚上来的小人计较?再者,贾县主已经是道门中人,这秦家敢对他伸手,即便是贾家人丁单薄,出仕者少,可林家却受了他大恩惠。再者,道门也不是能够任由人算计的。我们只要在边上看好戏就成。”
黔王道:“可不是。那可不是一般人不敢领教的人物。”
黔王自认自己说了一句俏皮话,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理王听见这一句,也勾起了嘴角。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娶了贾玖之后的好处。那等于是宫里超过一半的势力,也等于是三分之一的天下。
这个丫头身上,凝聚着民心,哪怕他们是皇子,若是对这个丫头伸出了手,也会被剁掉爪子,还会被上面两位大佛盯上。
无论是理王还是黔王,都十分清楚一点。
理王道:“这秦家,到底上来得慢了一点,根基浅薄,眼界也跟不上。”
黔王耸了耸肩,道:“皇兄,你跟那秦家计较些什么?不过是一群刚刚得志的小人罢了。”
理王摇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跟黔王都很清楚,这件事情虽然说是太上皇的一次心血来潮,可秋猎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太上皇的又一次试探罢了。
太上皇终究是老了。
理王和黔王都十分清楚这一点。这位压着他们的父皇几十年不得动弹一下的老人终究是老了,手段和心智也比不上过去了。这件事情,若是放在当初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不,哪怕是放在十年前,秦太妃敢这么做,也会被太上皇关进冷宫。
可是这一次,太上皇不但没有怪罪秦太妃,还将此事当成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般,当众提起,完全不记得他自己是太上皇,是不能开这种玩笑的。这种玩笑,说得好听是一个老人的心血来潮,是一场小小的恶作剧,可放在道门的眼里,那就是太上皇故意在羞辱道门,将他们门下最为出色的弟子当成可以奴婢一样的玩意儿。
大齐有很多沿袭自前朝的陋习,其中之一就是选秀。
这种将名门淑女当成大白菜一样挑挑拣拣的行为,就是那些曾经侵略过华夏的蛮夷留下的陋习。因为在蛮夷的风俗里面,除了他们的王和王的家人,其他的人,哪怕是臣子,也只是王的奴隶罢了。因此,奴隶家的女孩能够伺候王和王的家人,那是荣耀。
可对于道门和世家来说,君则敬臣则忠。君王礼遇臣子,臣子才会对君王忠心,反过来,如果君王不把臣子当人看,臣子反击也在情理之中。选秀这种事情,虽然是沿袭自前朝的陋习,可在道门和世家的眼里,那就是君王把臣子当成奴婢、牲畜,是非常严重的侮辱。更不要说是赐婚了。
道门中人和世家女可不是皇族可以挑挑拣拣的玩意儿,更不是皇家可以用来赏赐他人的东西。
理王和黔王可以想象,道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何等的愤怒。同样,那些世家知道之后,又会是何等的愤怒。
黔王道:“皇兄,御史台那边就没有反应?”
理王道:“你难道忘记了皇祖父今年高寿?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八十之后,百无禁忌。哪怕是平头百姓,在这个年纪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朝廷也不可能拿他做什么,更何况是皇祖父?”
黔王道:“没想到那些世家竟然在这个当口软了。”
理王道:“软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在等机会?这种事情,你我是不能沾染的。还是小心些为好。”(。
第55节 血统
到达目的地后,又经过了两天的修整,秋猎这才正式开始。
已经数年不曾出现在秋猎场上的太上皇再度第一个拉起了弓,百步开外的一只鹿应声倒下,让这些年来的风言风语一下子消失不见。
关于太上皇身体不好的传言由来已久。当今皇帝的骑射并不是很好,别说是让百步开外的鹿应声毙命,哪怕只有一半的距离,当今皇帝都有六成的可能会脱靶,更不要说其他了。再者,当今皇帝继位以来,一直都是太上皇开弓,哪怕是登基二十余年后贾玖上玉清山之前也是如此。名义上是礼让太上皇,可谁都知道,这也是因为太上皇对朝政的掌控力依旧。
也难怪太上皇不再开弓之后,会有流言说太上皇不行了。因为这几年,当今皇帝对朝政的掌控力稳步上升,哪怕是这次的秋猎由太上皇开弓,也不再有人怀疑当今皇帝的椅子坐得名不副实。
当然,看到太上皇弓箭依旧,又跟身边的谈笑风生,关于太上皇身体不好的流言是消失了,却又起了另外一层流言,那就是,太上皇终于要决定放权了。
虽然暗地里风起云涌,可在秋猎场上,依旧是一派祥和。太上皇甚至还邀请了各使节团一起参加秋猎,包括了因为盐肥再度来到大齐的晋国皇子,也包括了宋国、蜀国、秦国的使节,当然,也少不了碎岛使节团。
当碎岛前王傅一箭射死了一只羚羊的时候,就连皇帝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听说您是盲人,可是……”
碎岛副使很不屑地撇撇嘴,道:“不然,我们王傅又为何被尊为玄觉呢?就是因为王傅的耳力惊人。别说是那只咩咩叫的羊。就是那些那些没有发出多少声音的虎豹狼群,他们的皮毛擦过地上的草,也是会发出声音的。”
皇帝惊叹不已。
理王大声道:“怎么可能?我宁可相信,贵使的眼睛没有问题。你们真的没有骗人吗?”
碎岛副使一听,立刻就生气了。
他觉得,这是对他们王傅的侮辱。
反倒是碎岛正使,伸手拦住了。平静地道:“多年来。怀疑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殿下希望我如何证明?”
“蒙上眼睛再射一次。”
“可以。”
那位碎岛使节十分好说话,真的接过了理王让人送来的布条,蒙住了眼睛。接受过检查之后,又是嗖嗖嗖三箭,分别射中了两只鹿和一只兔子。
理王口瞪目呆。
太上皇哈哈大笑:“皇帝,你要加油啦。你的箭术竟然比不上一个瞎子。”
忠顺王在边上道:“父皇。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瞎子,这满天下只怕也只有这一个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晋国皇子却道:“我想。此时此刻,这位碎岛王傅最为关心的,应该是贾县主吧?怎么,他没有上场吗?”
“哦?原来您也关心他?”忠顺王笑着打趣道。
晋国皇子道:“在下只是好奇。听说这位贾县主武艺高强,就不知道他若是出手,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忠顺王笑道:“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贾县主毕竟是女流,因此在后面呆着。不过。以贾县主的武艺,他若是出手了,只怕这猎场上就没有我们的事情了。”
宋国使节笑道:“可不是呢。道门中人也都不在呢。”
宋国跟大齐一样,也是以道教为国教的,道门南宗领袖就是他们的国师。因此,宋国使节对道门中人的武力值也相当有信心。
皇帝道:“听说这次贵国的使节团内没有道门中人?”
过去,宋国跟大齐也经常互派使节,而每一次,宋国的使节团内都少不了的道门中人,这一次,宋国的使节团内却没了道门中人的身影,皇帝第一次得到鸿胪寺的报告的时候,还十分惊讶。
宋国使节答道:“正是。实不相瞒,贵国的盐肥实在是卡得太严了,吾皇听说过此事是贾县主的手笔之后,就不止一次让国师想办法,可没有想到,国师竟然说连北宗内部都没有盐肥,因此希望在下来确认。当然,若是两国能够就盐肥买卖达成协议,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帝道:“贾县主……唉,这孩子,让朕怎么说呢。他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当初说了这盐肥是孝敬朝廷的,他就不曾让道门得悉全部的工艺,以致于玉清山上想要盐肥,都要跟相干的衙门采买。若非如此,这孩子也不会弄出海船来,专门去海外找粮食了。听说贵国海运发达,不知道贵国可曾往海外寻找稻米?”
宋国使节答道:“海外却是有稻米,只是路途遥远、运送不易。而且,同样的船只,若是用来做其他的买卖,赚的银钱又何止百倍千倍?所以,在我大宋,很少有船只为了一点稻米出海。”
皇帝道:“哪怕是天灾?”
宋国使节道:“因为气候温暖,我国的稻米从来都是一年两熟的。因此,稻米价格低廉,对盐肥的需求也比较大。若是从海外运送粮食回来,哪怕一路上顺顺当当的,也是运一船亏一船。反之,若是用海船做生意,则能够更快地充盈国库。”
皇帝道:“就是道门南宗也不会这么做吗?”
“是。”宋国使节道,“陛下为何这么问?”
皇帝道:“实不相瞒,因为在此之前,玉清山上刚刚放出话来,说道门在海外找到了许多粮食。”
这一次,道门忽然拿出了大量的粮食赈灾,可以说是赚足了视线,也赚足了民心。对于皇帝来说,道门手里有无数的铜钱不可怕,可怕的是,道门的手里有无数的粮食。皇帝很担心,这些粮食其实不是道门从海外找来的。而是道门手里一直掌握着这么多的粮食。
哪怕皇帝早就派了人混进了那些水手里面,为皇帝搜集来了第一手的情报,皇帝也没有完全相信。
宋国使节道:“比起丝绸、瓷器、茶叶、盐巴和各种宝石香料象牙买卖,稻米买卖本身货物的价值就不高,加上海上湿气大,稻米容易发芽不容易保存,更使得海商们对稻米买卖摇头了。更重要的是……”
“是什么?”
“听说。要找到遍地都是稻米的海岛。就必须穿过一片极为危险的海域。”
说到这里,宋国使节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恐惧。宋国使节的反应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久病初愈的太上皇也放下了手里的弓箭。道:“危险的海域?如何危险?”
宋国使节答道:“实不相瞒,在我大宋沿海,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各种传说。海中蛟龙,海中巨龟。在许多传说里面。海市蜃楼乃是海中的集市,只要有缘进入其中。就能够带走无数的海中珍宝,可实际上……”
“实际上如何?”
“曾经有人京里过真正的海市蜃楼。”
“如何?”
“死了。”宋国使节抖了一下,道:“除了少数几个因为某些原因被捆绑在桅杆上的人,其余的人都被海市蜃楼所迷惑。跳入了海中,再也没有回来。而那几个人,也是因为船只在洋流的推动下侥幸离开了那片海域而得以生还。实际上。无意中闯入那片海域的船只并不少,可是。如果不是老天成全,让洋流带着船只离开,否则,哪怕是船员们都被捆绑在桅杆上也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
“幻境,那片海域被一座巨大的幻境所笼罩。没有人不会被迷惑,也没有人能够逃脱。所以,如果船只不能及时离开,那么,那些被绑在桅杆上的人就只能在美梦中被活活饿死。”
“那就不要绑起来。”
“那就只会被幻境迷惑,然后情不自禁地跳入大海、落水而亡。”宋国使节道,“实际上,海上总是会找到这样的鬼船。船只好好的,可是船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船上的东西都一应俱全。就好像那些船员们暂时离开,回头还会回来一样。”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可是听到这个的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皇帝最先反应过来,道:“可是,我听说玉清山的船并没有遭遇什么幻境。”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一定是经过了一片更可怕的海域。”宋国使节道。
“什么海域?”
这下子,众人就更加好奇了。
宋国使节脸上的恐惧之色就更浓了,可是太上皇和皇帝都盯着他,让他不得不开口,,道:“那片海域被我们成为龙王的禁域。”
“龙王的禁域?”
“是的。”宋国使节道,“因为在那片海域,经常会看到龙王出巡。曾经有人从那片海域回来,几乎被吓傻了一般,疯一样的念叨着,说龙王通体银白,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就看见银白的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火红色的鬃毛是唯一的艳色。遇到龙王不是最可怕的,因为只要将船上所有的鱼献给龙王,就有机会活下去。真正麻烦的是虾兵蟹将,还有海中恶魔。”
“恶魔?”
“是的。一种巨大章鱼。一只触手就长达上百丈,可以轻而易举地掀翻船只。”
宋国使节的话立刻就引起了皇帝的警觉。
道门的船遇到章鱼一事,皇帝是知道的。皇帝还知道,贾玖用一缸奶糖换到了通行的权力。皇帝甚至可以想象到,一旦这个消息走漏,奶糖的价格显然会一路飞涨。因为跑海的人都希望平平安安。如果奶糖能够换来平安,这些人绝对会大量储备奶糖。
皇帝没有开口,却没有想到,忠顺王竟然说了:“这么说起来,听说贾县主用一缸奶糖收买了那海中恶魔。”
宋国使节立刻就上心了:“奶糖?”
忠顺王就跟没有意识到这个秘密的重要性一般,巴拉巴拉地,就跟对方一五一十地说了。
宋国使节道:“难道那位贾县主能跟海中的交流?”
皇帝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宋国使节道:“在我国有这样的说法,海中鲛人会因为某些原因恋慕人类,并且为人类生下子嗣。而这些子嗣,只有一部分是鲛人,有相当一部分生来就是人的模样。鲛人是龙王的眷属,鲛人的孩子天生就能够跟海中的答话。”
理王道:“这倒是稀奇了。早些年,碎岛使节就曾经说过,贾县主身上流着碎岛王族的血。这会儿,您又说他地鲛人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在边上听了许久的黔王这才道:“这不稀奇。也许,就是因为对方乃是鲛人之子,所以才能够掩盖碎岛王脉的特殊呢。听说,你们碎岛对碎岛王脉有特殊的感应方式,是这样吗?”
这最后一句,却是冲着碎岛使节去的。
只见碎岛前王傅点了点头,道:“我碎岛王族都是王树的子孙,王树殿自然有法术找到王树的孩子。”
“哦?可是,你们碎岛先王不是早就失踪了?如果他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你们早就找到他了吧?”
“先王失踪之时,正逢我碎岛遭遇剧变。等时局稳定,王树殿已经失去了先王的线索。”这位碎岛前王傅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个,“至于那位贾县主,实不相瞒,如果不是那年在战场上发现兵甲武经的痕迹,在下也不会出使贵国。”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们还真的没有发现那丫头是你们碎岛王脉的血裔?”
“是。”碎岛使节并没有否认,但是,他的态度显然在告诉众人,他坚持贾玖乃是碎岛王脉。
宋国使节显然对此嗤之以鼻。
鲛人之子拥有十分特殊的能力,这在他们大宋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至于什么碎岛,他们听都没有听过。
理王道:“皇祖父,父皇,听说贾县主经常会做梦,梦见有关碎岛之事,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梦到有关这海里的事情?”
太上皇笑道:“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好奇了。来人。”
立刻就有内侍应了,往后面去找贾玖。(。)
第56节 盘查
正在跟林黛玉下棋的贾玖听见内侍的问话之后非常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那内侍道:“好歹,还请县主跟奴婢走一趟才好。”
贾玖答道:“不用。”
“县主……”
贾玖道:“你这样回去禀报就行,就说,鲛人无梦,鲛人之子只会在时机到来之时做梦。”
“时机到来之时?”
“是。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知道这个而已。”
那内侍迟疑了一下,又问:“那么,县主在海上遇到那海中恶魔的时候,又是如何知道对方能够交流的呢?”
“是凝渊自己说的。”
“凝渊?”
“这是那只被你称为海中恶魔的巨兽的名字。我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而已。”
嘉善长公主忽然道:“听说,与你同行的那位道长也听到了声音?”
贾玖答道:“是。”
嘉善长公主道:“难不成,那位也是鲛人之子吗?”
听说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不止嘉善长公主,就连兰陵长公主和长乐公主都忍不住这样猜测。
贾玖道:“目前来说讯息太少了,无法判断。毕竟,千年以来,我道门弟子的历练也都在陆地上,很少有人会驾着海船深入大海。更不要说,修炼到我跟于师兄这个地步的了。”
听贾玖这样说,嘉善长公主方才不问了。等那个内侍走了,才听长乐公主道:“真没有想到,这只海中巨兽还有名字。凝渊,凝望深渊,听上去似乎很有意境。玖丫头,你说,会是谁给这只巨兽取的名字?”
贾玖道:“也许那只巨兽只是觉得深渊里面很安静,或者说,那里有十分特别的食物。对于凝渊来说。重要的事情也只有两件,吃饭、睡觉而已。”
有个念头在贾玖的心中一闪而过,快得就像是一道闪电,根本就抓不住。
兰陵长公主道:“玖丫头。那是龙王跟前的异兽,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跟混吃等死的纨绔没什么两样?”
贾玖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于他来说,龙王什么的。也许是皇带鱼,至于凝渊那只大章鱼,长到他那个个头,寿命少说也在百年以上。活了百年的大章鱼,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本身实力又彪悍,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更是少到没有。这样的章鱼生,除了吃和睡,还能有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他就是说出来,也没有几个人会信。所以贾玖也只是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兰陵长公主道:“要我说,玖丫头真是厉害。那只巨兽听说很大?一根触手就能够将道门新制的大海船掀翻?换了我,若是在海上冷不丁地遇到这样的巨兽,吓都吓死了,哪里还记得跟对方搭话?玖丫头,听说这只巨兽很喜欢追逐船只,是这样吗?”兰陵长公主可是特地打听过的。
贾玖道:“与其说他喜欢船只,倒不如说是章鱼的天性。喜欢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罢了。”
兰陵长公主愣住了:“瓶瓶罐罐?”
贾玖道:“是的。这不是什么秘密,海边的人若是想打捞海底沉船上的瓷器的时候,就会利用章鱼的这种习性,将章鱼系在绳索上。然后将章鱼放归大海。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将章鱼收回来,就能够将海底的古代完好的瓷器打捞上来。对于凝渊来说,那装奶糖的千斤缸跟奶糖一样,都是让他觉得高兴的礼物。”
“这也是凝渊告诉你的?”
“是。”
长乐公主道:“原来这只章鱼这么有趣。”
“出来,若是你有兴趣。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出海去见见。如何?”
长乐公主连连摇头:“罢罢罢,听你这样说说也就算了。若是真跟那只巨兽面对面,我怕是第一时间就被吓昏过去了。”
说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贾玖跟林黛玉也没心思下去了,干脆推了棋枰,五个人净了手,一起坐下来吃茶。正巧,前头送了鹿肉来,长乐公主便道:“赶紧换了葡萄酒来。这个配葡萄酒倒是顶好的。”
兰陵长公主道:“鹿肉虽然好吃,可现在天还热,就这么烤来吃,火气也大,吃多了牙疼。你们喜欢吃就吃这个,我还是吃牛羊肉罢。”
在人前的时候,兰陵长公主是一点儿礼数都不缺的,可在贾玖跟前,尤其是贾玖上了玉清山之后,他就越发不在贾玖面前摆架子了。这些日子来,他跟长乐公主一样,早就用我来自称了。
嘉善长公主更是比他早一点改了称呼。他们几个人私底下相处的时候,都是我啊我的,很少用本宫、贫道这样的称呼。
嘉善长公主一听,也道:“说起来,我也怕上火呢。不如我跟姐姐一道吃牛肉好了。”
贾玖跟林黛玉、长乐公主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道:“罢罢罢,看来,今天我们是消受不了这鹿肉了。”
长乐公主道:“可不是,这烧烤滋味虽好,可也就冬日吃那么一回两回也就算了。谁耐烦天天吃他。这两天,天天吃肉,吃得我嘴角都起泡了。要我说,不如叫那些御厨们清清静静地炒两个小菜,另外熬一锅汤,那才叫好呢。”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说好,边上的内侍们早就小步跑着,去通知了。
过了不多时,就看见一溜儿的宫女内侍拎着食盒进来了。
兰陵长公主指着一道汤道:“玖丫头,你看,这还是旧年贤德妃省亲的时候,你们家呈上来的菜肴。你看看做得地道不地道。”
贾玖一看,不过是一道用模子印出来的、不同形状的猫耳朵汤。
“公主殿下,贤德妃省亲的那会儿,我们家早就分宗分出来了,他可不是我们家的人呢。”说着,贾玖也笑了,“看到这道汤,我就想起了刚分家的那会儿。那时候,我家里就父亲和哥哥两个男丁,偏生家里的东西多。家里的管事们也多不可靠了,父亲就带着哥哥亲自打理家业,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虽然说家里就是少了谁的也不可能少了父亲和哥哥的吃食,可那会儿。家里乱的很,厨房上不是没有人手,就是没有足够的食材。那时候,我也是刚学中馈没多久,因为怕浪费了食材。就将拆下来的鸡骨头、鸭骨头、牛骨头熬汤。直接搁在茶炉子上,用小火煨着。遇到厨房里面不开火的时候,就用模子印些猫耳朵出来,用热水那么一滚,捞出来,再浇上现成的汤和葱花,给父亲和哥哥送去。不用动刀,也极省事儿。后来省亲结束之后,听说那边也送上了这么一道菜,我可是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长乐公主道:“原来这道菜原来是你想出来的。”
贾玖道:“什么是我想出来的。寻常百姓家不就是这么吃的吗?只不过。寻常百姓家等闲吃不上白面,这道菜,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说是菜,还不如说是主食。而且,百姓人家也没有这么多的配菜,更不要说用鸡鸭牛羊肉熬出来的高汤了。他们都是用一点点油花,加上一点点酱油,连盐都很少,再加一把野菜就对付过去了。哪里像我们这么讲究。”
长乐公主道:“可不是。我们这里的小菜都有一二十道呢。”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看着摆了满满的一桌子。都笑了起来。
吃完猫耳朵汤,漱口、净面,五人这才坐下来吃茶说话。
长乐公主道:“最近,我却是越来越不喜欢往母后跟前去了。”
兰陵长公主连忙问缘故。
长乐公主道:“姑母住在宫外。自然是无碍的。可惜,我却是住在宫里。母后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有几个年轻的妃子极为讨厌,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孩子的事儿。有几个甚至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不在自己的宫里呆着,故意大老远里跑到北宫来跟本宫偶遇。本宫有那么蠢吗?”
长乐公主显然是生气了,连本宫二字都抬了出来。
兰陵长公主道:“这种事情。习惯了就好。”
“皇姑母!”
兰陵长公主道:“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止你,你问问你嘉善姑姑,不也经历过这种事情?那个时候,父皇大权在握,哪怕我们已经孀居了,有人看到父皇怜惜我们两个,就有意无意地在我跟嘉善跟前提起什么青年才俊。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那些个青年才俊,说武艺高强的,拉不开弓也射不了羊,说文采风流的,做出来的文章矫揉造作连典故都用不对。也有那看上去十分体面、武艺或者文采有点拿得出手的,可那屋里有个真爱,还没攀上高枝儿呢,就要本宫贤惠!真把我们这些金枝玉叶当成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了!如今,皇兄的权威日盛,皇兄又是最疼你的。你看着好了,这不过是一个开头呢!”
长乐公主道:“早知道,我就跟玖丫头一起上玉清山好了。也省了这些烦心事儿。”
贾玖笑眯眯地抿了一口茶,道:“那敢情好。只要你受得了玉清山上的清苦。”
长乐公主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别说你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就有三四十号人伺候着,就说你在宫里小住的日子,哪次不是我身边的人伺候你?明明就带了那么两个人,可是每次进宫,使唤起我的人来,就好似天经地义一般。”
贾玖还没有回答,兰陵长公主就笑了:“玖丫头使唤你的人,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长乐公主听说,立刻红了脸。
“说正经事儿呢。姑母偏来笑话!”
说得其余四人都笑了起来。
贾玖忍着笑道:“好吧,长乐,你想说的正经事儿是什么。”
长乐公主道:“还说呢?刚才才想起来,这会儿又混忘了。”
贾玖听说,忍不住笑了。
嘉善长公主道:“我知道了。长乐一定是好奇玖丫头的姻缘。对了,道门是怎么说来着?道侣还是同修来着?”
贾玖答道:“无论是道侣还是同修,我都不会有。”
长乐公主吓了一跳:“玖丫头,不是说之前玉清山上一直只有银衣道子和银衣道子候补,没有金衣道子和金衣道子候补,这才使得包括颜公子在内的诸多道者都没有同修和道侣吗?你跟林丫头乃是金衣道子一脉仅有的两个人,怎么玉清山上就由着你们?”
贾玖跟林黛玉都笑了。
“其实,道侣也好,同修也罢,只要我们不愿意,诸位师长也不会勉强我们。尤其是我,因为我所学甚杂,之前几次配合也都出了意外,所以道令干脆下令,不许我跟他人结为同修。”
长乐公主一听,立刻就紧张了:“可是,不是说,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同修,这修为才能够精进吗?”
贾玖道:“应该说是当金衣道子和银衣道子结对同修,在参悟最高剑阵剑典的时候,能够保持足够的进度。可实际上,无论是金衣道子还是银衣道子,只要修为足够,只要参悟得够深,哪怕只有一个人也是能够使出这剑阵的。唯一的问题也只是消耗而已。”
长乐公主盯着贾玖道:“你试过了?”
贾玖答道:“是。但是跟几位师兄的配合都出了问题,就连跟燕师叔的配合十分不顺,差点误伤了他人。”
长乐公主道:“你可独自施展过?”
“试过几次,都成功了。”
长乐公主道:“原来如此。那林丫头呢?”
林黛玉答道:“我的修为不够,还不到参悟最高剑典的时候。”
嘉善长公主道:“这么说来,玖丫头的修为竟然比颜公子还精深。”
贾玖答道:“能够成为最年轻的银衣道子候补,颜师兄已经用他的实力证明了他的能为。只不过,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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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善长公主道:“好比说,你的血统?”
贾玖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嘉善长公主道:“这么说来,你真的是碎岛王脉之后?”
贾玖道:“我只是碰巧,拥有碎岛王脉的功体而已。”(。
第57节 背后
长乐公主这才发现嘉善长公主的问话有些不对劲,连忙打断了嘉善长公主接下来的问话:“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纠结这些做什么?本宫只知道,这么多年来,玖丫头可从来就没有承认过自己是碎岛之人。”
虽然只是一个自称,可用在这里,无疑是用自己贵为公主的身份力保贾玖了。
长乐公主的潜台词,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听出来了,贾玖和林黛玉自然也都听出来了。
只见贾玖放下了茗碗,坐直了身子,道:“可是上面让三位殿下来问我的话了吗?”
兰陵长公主肃容道:“父皇也好,皇兄也罢,还有前朝|后|宫里的许多人,都对你的出身很好奇。”
贾玖道:“我是父亲的女儿。如此而已。公主希望我是谁?”
兰陵长公主道:“不是本宫希望,而是其他人会不会相信。”
贾玖道:“其他人,又是谁?很重要吗?”
嘉善长公主道:“是啊,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玖丫头至今做的,都无愧于大齐。”
长乐公主却道:“玖丫头,你忽然离开玉清山,是不是道门也有人怀疑你的身份,这才不得不避风头?”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到风吹过的声音,呼啦啦地作响,吹得人心里发慌,四肢百骸更是透骨的冷。
贾玖脱口而出:“就是为了这个?”
等稍稍平静了一会儿,方才听贾玖道:“并不是诸位师长对我的身世存疑,也不是因为受到排斥,而是因为这是对我的考核。”
“考核?”
“是的。实际上,除了当年一次就拿下银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之后,我又参加了两次考核,不过,拿到的都是银衣道子考核的信物。我身为金衣道子一脉,就是要拿,也应该拿金衣道子考核的最高信物。可是。我拿到的却是银衣道子的最高信物,还不止一次。这个结果不但让诸位师长十分为难,就是几位师兄也十分不自在。不得已举行了占卜。根据占卜的结果,我需要回来一趟。寻找机缘,这才会有机会通过金衣道子考核。这才是我回家的真正原因。”
与其说是寻找机缘,还不如说是斩尘缘。
但是,斩尘缘这种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因为贾玖是个看重家人的人。哪怕表面上他对家人十分冷淡,也十分高傲。很多时候都是他的家人在纵容着他,可实际上,贾玖很清楚,他是不可能对贾家的人放手的。
贾母、贾赦、贾琏,这三个人对于贾玖来说并不是书中的人物,而是他最重要的家人。
只是这种事情,他根本就无法跟别人解释。因为他就是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听说之后,当时就傻了。在人后,他们也不止一次猜测。贾玖下山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也只有长乐公主坚持,贾玖是因为父亲年迈,这才特地下山,而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他们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可私底下还是不止一次在认同外面的谣言,认为贾玖是被道门赶出玉清山的。
嘉善长公主道:“可是往年经常在京中走动的颜公子也没有离开玉清山。还有国师……”
贾玖答道:“实际上,这才出海对道门的影响很大。丰饶的物产,各种挑战。直接冲击着道门过往的生存方式。诸位师长不止将几位师兄都留在了玉清山上,还特地将道真道玄两支的高手都叫了回来。”
兰陵长公主连忙道:“为什么?”
贾玖答道:“只要有船坞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船只和船队。但是,能够听到海中巨兽的声音。就必须达到一定的修为。这种修为,哪怕是在道门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这些人里面能够出海的,就更少了。”
兰陵长公主道:“道门要往海外发展吗?”
贾玖答道:“海外,有的小岛遍地都是粮食,有的小岛干脆整个岛屿都是孔雀石。我想,公主殿下应该对孔雀石不陌生吧?大量的孔雀石就意味着高纯度的铜矿。而铜。则是百姓民生必须之物。因为没有足够的铜,我们大齐不得不规定一两银子只能兑换九百文。可实际上,民间劣币横行,很多豪强直接逼迫百姓使用劣币,有的干脆将百姓手里的铜搜集起来,用来制造铜器,一次赚取大量的财富,而百姓,因为缺少铜板,而不得不承担比他们应该承担的赋税更沉重的负担,这种负担,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大齐缺铜。”
长乐公主不敢置信地道:“你发现了铜!海外有铜矿!!!”
兰陵长公主立刻在贾玖身边坐下,道:“玖丫头,这是真的吗?海外真的有很多的孔雀石矿?”
贾玖答道:“是的。有一座岛屿,大小跟江南省差不多。可那座岛屿遍地都是孔雀石。随行的一位前辈计算过,那里的铜矿至少能够开采五百年。更妙的是,那些孔雀石埋藏极浅,只要弯下腰就能够捡到。我们需要费心的,便是将这些孔雀石运回大齐。我想,用不了多久国师就会找万岁谈铜矿的事情了。”
兰陵长公主道:“原来如此。如果能够建成一条稳定的海路,那的确是一件天大答道好事儿。朝廷也有宝船。若是用宝船来运矿石,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儿。”
兰陵长公主可是听说过,道门的海船因为还烧煤,所以行驶的距离还有限制。可朝廷的宝船用的却是风帆,虽然运载量可能比不上道门的船,可如果算上航海的距离,还有实际的载货量,宝船的性能还是具有相当的竞争力的。
嘉善长公主不关心这个,或者说,他并不如兰陵长公主那样热衷于政治,他寻了一个空儿,道:“玖丫头,你出手救治你的祖母,也是因为……”
“是。就是因为机缘。”
嘉善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林黛玉:“那么你呢?你上玉清山也没多久。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历练。诸位师兄们在修为达到我现在的地步的时候,都至少历练了两三次了,偏偏我一次都没有。所以,我才会回到京里。这是为接下来的正式历练做准备。跟二姐姐同行。也不过是因为赶巧。”
贾玖和林黛玉说的是大实话,可无论是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还是边上站着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完全相信的几乎没有。如果说海外物产丰饶,有粮食有铜矿。这种事情,他们自然相信,可如果说治好贾母的坏处贾玖看不到,哪怕是个小宫女小太监,能够成为公主们的近侍,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在他们的眼里,考核也好,历练也罢,哪里需要专程跑回家,还特地把贾母给医好了?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十分讲究孝道。可是,一位久病在床的老夫人和整个家族的未来,孰轻孰重,就是他们这些不曾读过多少书甚至连识字也都是在宫里学的宫女太监们都看得出来。治好了贾母,得到好处的,也只有贾母一个人,可道门也好,贾玖也罢,都会面临巨大的麻烦。
所以,这些宫女太监们对贾玖的话。也只相信了一部分。
贾玖也没有继续解释。
之前,他向道门安利了火枪,火枪的工艺虽然复杂,可只要掌握了方式。一个小孩子都能够用火枪伤害到修炼了十年的武者。这是一个十分无奈的事实,一旦火枪被推广开来,年轻人们将不会安心追求武学,反而会将目光转向火枪这种武器。
这种行为,显然是hi动摇整个武林的根基的。
可若是对火枪下禁令,不许生产火枪。那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海外的蛮夷一样在生产火枪。若是让海外的火枪发展到一定的规模,难道要等海外蛮夷入侵大齐的时候,用大齐人的生命和躯体来为这个决定买账吗?
这才是道门对贾玖下山治疗贾母一事保持沉默的另外一层原因。道门需要有人做一点事情来,让世人知道习武的好处。
火枪只会带来杀戮和武力震慑,可武学却能够让人健康长寿。
只是这里面的事情,贾玖和林黛玉又要如何解释呢?难道还要解释一番什么是火枪、火枪在海上的运用、火枪的未来和对大齐的影响?
如果朝廷知道了贾玖把这个东西交给了道门,只怕不用别人说什么,太上皇和皇帝就要跳起来了。
所以,贾玖什么都没有说,林黛玉也一样。
他们都把事情放在了孝道上面,哪怕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十分牵强。
沉默蔓延开来,过了好一会儿,兰陵长公主道:“玖丫头,你不介意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父皇罢?”
贾玖答道:“没有关系,请自便。反正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面的。早一天晚一天都算不了什么。”
嘉善长公主道:“玖丫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海外有铜矿?”
贾玖答道:“不,铜矿之事,其实是在我见到凝渊之后才知道的。甚至可以说,因为凝渊,我才确定了那一带有铜矿。”
嘉善长公主还想再问,就看见长乐公主端了一盘果子来,道:“说这个做什么。反正我们只要知道海外有铜矿就好了。至于朝廷最后会不会派出海船,会不会支持海外贸易,这些都是朝廷的事儿,跟我们又有多大关系?玖丫头,除了稻米和铜矿,海外还有什么出产?”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听说,都竖起了耳朵。
就跟长乐公主说的那样,就是海外有稻米和铜矿又如何?从海外运稻米,这本钱都海了去了,铜矿又不能吃不能喝。用海船输入稻米和铜矿石的事儿,也只有朝廷能做得。至于他们,哪怕他们贵为公主,他们也是玩不起来的。
兰陵长公主看了看贾玖和林黛玉,在心底添了一句:这天底下,除了朝廷,也只有道门和这两个丫头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贾玖也顺势转了话题,道:“海外有很多出产,比方说龙诞香。以前我没有留心,如今我才知道,海中有一种吞舟鱼,特别大。这种鱼的鱼膏用海水浸泡之后,会凝结成琥珀一般的膏状物。那就是最顶级的龙诞香。不过,吞舟鱼本来就大,哪怕是宝船也经不起他轻轻一撞,这种鱼膏又容易招惹鱼虾,不少海中巨兽也视这种鱼膏为顶级美味,因此龙诞香才会这么稀少。这次我费了不少功夫,就弄了不到一百斤,结果,才回到玉清山,就被诸位师长拿去了,一点儿都没给我剩下。我原本还想着给长乐留一点儿呢!最后只能让人给长乐捎了一些制好的豆蔻。”
长乐公主道:“还说呢。你去了外面一趟,却只叫别人给我捎来了两斤豆蔻,却让我等了这么久直到这次秋猎才见到你。至于那豆蔻,就更加不要说了。总共才那么两斤东西,皇祖父一见,就拿去了一斤,父皇听说,又拿走了绝大部分,留给我的,竟然不到一两!吃了两次茶就没有了。”
如果是炒制的绿茶,当然是不用豆蔻的,可如果是团茶,就要许多佐料了,而这些佐料里面,豆蔻则是重中之重。大齐上上下下都是嗜茶的,夏天的炒茶,冬天的团茶,都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贾玖让人特地给他带的豆蔻竟然没吃两回就没了,长乐公主自然是怨念的。
兰陵长公主道:“你也真是的。难道内府还会少了你这点豆蔻不成?”
长乐公主道:“宫里的那些豆蔻,都是外藩进贡来的。那些外藩十分奸滑,每年也只肯进贡那么一点。而且,外藩进贡的豆蔻虽然好,可玖丫头制成的豆蔻的味道就是比他强许多。如果不是因为味道天差地别,皇祖父和父皇又怎么会来打劫玖丫头给我的东西?”
“这个我倒是知道。我可是亲自比较过的。”兰陵长公主道,“玖丫头,外藩进贡的豆蔻可是经过几百年推敲之后才得到的最好的方子,怎么你制成的豆蔻味道就是比他们的好?”
贾玖笑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我给长乐的那些豆蔻是我用内功烘熟的。自然是跟外藩进贡的不同。”(。
第58节 不甘
贾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以及林黛玉在后面风花雪月诗酒茶,前面的太上皇和皇帝却已经知道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作为君王,太上皇和皇帝如何不知道铜的重要性?
别说是皇帝,就连太上皇都想丢下猎场上的事情去找国师说话了。可问题就在于,这次的秋猎,名义上是宫廷例行活动,实际上却是太上皇为了庆祝自己身体康复而举办的。别人能够走开,太上皇自己肯定是走不开的。
太上皇一方面在心底庆幸这一次国师没有跟来,另外一方面则牢牢地绊住了皇帝,不许皇帝进京。
皇帝心焦无比,不得不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去了玉清山。
道门对此早有准备。
∫不说那巨大的船只和船队,就说那些粮食的事情,是不可能瞒过皇帝的,更不要说,道门曾经拿出了那么多粮食用来赈济灾民,而另外一方面,那些铜矿石也要处理掉。用来制造铜器的确是一个办法,可对于道门来说,重要的是国家的稳定。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朝廷缺铜的状态持续下去,那么朝廷就会一直没有足够的铜来制造铜板,哪怕是朝廷为了缓和经济压力而采取让铜板升值的办法,规定一两白银只能兑换八百文,或者是更少的铜板,依旧不能改变全国经济恶化的趋势。
而改变这个经济趋势的最简单的办法,也就是保持货币系统的稳定,也就是说,那些铜矿,用来制造铜板。才是最好的。而制造铜板,那是朝廷的权力,也是朝廷的工作,道门可不会知法犯法,哪怕有足够的利润,道门也不想这么做。
道门早就准备好跟朝廷谈判了,而且对象也十分明确。不是太上皇。而是当今皇帝。只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之间的矛盾,也必须协调好。因为。哪怕太上皇已经年迈,如果他执意要做些什么,也是有这个能力给朝廷,给整个国家带来麻烦的。
太上皇和皇帝的使者先后到了玉清山。分别见了道魁和国师,这才在玉清山山脚碰头。一起回去见太上皇和当今皇帝。
太上皇听说皇帝也派人去了玉清山,而且还离开的时候,两位使者还在山脚碰了头,不免失笑:“到底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竟然是一点儿都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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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静王,不,应该说前北静王。现靖北伯道:“陛下,您不生气吗?”
太上皇道:“道门的那些人。朕早就知道了。”
“陛下?”
太上皇叹息一声道:“以前,朕在位的时候,也曾经为这些家伙的不听话而着恼过。这些家伙,根本就是听调不听宣。若是朕的命令对国家、对百姓有利,他们还会动一动,可若是朕的命令不那么地道,他们一准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情。当初,为了这些家伙,朕在私底下不知道如何生气。可到了如今,见过了那么多人,又经历过了那么多事儿,反而觉得那几个老狐狸相处起来比较愉快。”
“陛下。”
靖北伯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太上皇竟然会这么说。
太上皇笑道:“怎么?很惊讶?”
靖北伯干巴巴地道:“是。”
在太上皇面前,不要说年纪尚轻的靖北伯,就是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开国元勋可不止四王八公这十二家,可四王八公能够延续先祖的辉煌,却是因为太上皇,因此,在受到各种打击和削弱之后,四王八公又回到了太上皇的跟前,希望借助太上皇的余荫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
哪怕是之前风花雪月对军权轻易放手的靖北伯,到了今天,也不得不放弃他过去悠闲的生活方式,选择各种花式讨好太上皇了。
至于皇帝那边,靖北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认为他还能够讨皇帝的欢心了。
靖北伯的心思,太上皇一清二楚,只是太上皇却一点都不在乎,反而道:“朕在位的时候,不止恼怒道门势大不听话,也恼怒那些世家,仗着自家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的辉煌,仗着他们在异族铁蹄下用人命堆出来的荣耀,对朝廷的许多事情都看不过眼,对朕的命令也只听一部分。那个时候,朕是恼怒的,认为朕的威严受到了威胁。可到今日,朕也不得不承认,朕是个凡人,朕不会永远都不犯错,就是因为这些世家和道门的存在,才使得朕的错误被压缩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没有危害到整个朝廷的运转。”
靖北伯有些糊涂了。
朝廷对道门和世家的忌惮由来已久,不止太上皇,上至太祖皇帝,下至当今,哪一位君王在位的时候不对道门和世家忌惮万分的?
道门打着清修之人、方外之人的名义,看似对荣华富贵一点都不在乎,可实际上,就跟这一次的大旱一样,遇到事情的时候,道门的反应总是比朝廷快一步,就连百姓也都向着道门,让朝廷根本就不可能公开对道门如何。
还有世家。
靖北伯是向往世家的,不然,他也不会学着世家的样子,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来。可靖北伯自己也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学了个样子而已,连画虎不成反类犬都做不到。靖北伯很确定,自己的礼贤下士,对象是那些不得意的士子,这些人,大多出身不好,身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期望,所以,这些人上位之后,他们需要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而改变命运最需要的东西,就是钱!
就连靖北伯自己也很清楚,凭着大齐的俸禄,官员们想要养活自己这个小家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承担起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了。因此,被他举荐出去的那些官员,到最后都会成为贪官,区别也只是贪多贪少而已。
可世家和道门中人却不是如此。
就连靖北伯也十分清楚。世家和道门中人对贪污之事可谓是深恶痛绝,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这个对国家、对百姓的伤害更大了。可就连靖北伯自己也知道,就连他自己也十分欣赏世家和道门出来的官员。
靖北伯道:“陛下,您……您怎么突然……”
“很惊讶?”太上皇笑道,“这也是朕为什么会在这么多的儿子里面选择了当今做皇帝。因为朕那么多儿子,一个个都勾心斗角,扶持手下。纵容着那些人行贿受贿。要知道。那些官员们以权谋私,其实就是在挖皇家的墙角。也只有皇帝,从小就跟那些官员们保持距离。反而跟道门中人交好,受道门中人的影响颇深。也只有世家和道门中人在那里呆着,下面的人才不敢做得太过分。”
靖北伯脱口而出:“可是,那也是因为世家和道门出来的官员不需要养家糊口。”
太上皇听了。笑了:“没错,世家和道门出来的官员的确不需要养家糊口。因为在他们出仕之初。他们的家人就已经拥有了极好的生活。可是,朝廷的官职就是给那些人养家糊口,就是给那些人贪污受贿、歌姬的吗?”太上皇冷冷地道:“世家子弟歌姬,用的是他们自己的钱财。可是那些个官吏,他们歌姬,用的却是朝廷的钱财!”
靖北伯刚想张口。就被太上皇给拦住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别忘记了,世家子弟比那些人要硬派多了。喜欢风花雪月的世家子弟不会进入朝堂,他们歌姬会用自己的财产,他们风花雪月用的也是自己的钱财。反而是那些家伙,包括你,用都是朝廷的钱财。水溶,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俸禄一样不多,皇庄也就那么几个,单凭你府里的那点子进项,别说是养那么多的清客门客了,就是你那群爱妾都养不起!”
水溶一听,立刻就跪下了。
太上皇却不理会他。
他已经老了,按理说,应该是享受的时候了。就连朝廷也有明确的规定,说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百无禁忌。
可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他很清楚,他不是这猩以百无禁忌的人中的一个。如果他不是太上皇,如果他仅仅是百姓人家中的一个,哪怕他只是出自官员之家,太上皇也可以放纵自己的性子。
可问题是,他不是。
太上皇知道,处于自己的位置,哪怕是上了九十岁过了一百岁,也不是有这个资格百无禁忌的。更加可悲的是,在这个位置上呆久了,也戴惯了面具,更习惯于压抑自己,太上皇已经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自己心底真正的心愿是什么。
太上皇在心内对自己道:“管他呢。若是朕不在这个位置上,若是朕不曾登上这个位置,朕那才叫烦呢!好歹,朕曾经是至尊,见过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太上皇的使者跟自己的使者在玉清山山脚碰头的事儿,当今皇帝也知道了。
皇帝当时就愣了。他一面叫人去打探太上皇的反应,一面坐在窗下发呆。
有很多事情,他需要想一想。
等知道了太上皇跟靖北伯的想法之后,皇帝当时就愣住了:“父皇选中朕,不是因为朕不争,而是因为朕一直跟道门交好?”
皇帝也傻了。
下面跪着的密探不敢开口。
皇帝也没有开口,更没有让密探起来,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皇帝低声道:“道门就真的这么厉害,连父皇都……”
皇帝的话,密探听到了,可是这个人就好像黑暗中的一道幽灵,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就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皇帝挥挥手,让这个探子退下,这才端起了茗碗,发了好一会儿愣,这才道:“王继恩哪,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大内总管王继恩恭敬地道:“陛下,老奴十一岁的时候就伺候陛下,如今算算已经五十个年头了。”
“五十年啊。朕也老了。”
皇帝感慨着道:“朕年幼的时候,几位皇兄斗得厉害,如果不是你机敏,朕就跟十九弟二十一弟一样,成为几位皇兄争权的牺牲品,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毒死了。”
王继恩道:“万岁,这本是老奴该做的。”
皇帝又愣了一会儿,方道:“你说,父皇为何突然发作靖北伯,又为何这样推崇道门和世家?”
王继恩道:“陛下,这个,老奴也只知道一点点。那些世家是极为高傲的,哪怕是一国之母的位置,他们也不屑一顾。因此,后宫之中,除了元皇后,历来极少会出现世家女。就是有一两个打着世家的名头的,大家也都知道,那不过是同姓之人,不算正经的世家子弟。此其一,其二便是,当初,诸王之乱,在背后推动的,也不是世家,而是那些冒充世家的新兴官宦家族。”
王继恩很明白,真正的世家,人家都是从异族的铁蹄之下坚持下来的,也比这个世界上的其他都清楚秩序的重要性。相反,那些新兴家族,或者是那些雹户家族,才会对权势和财富那么贪婪。
皇帝道:“是啊。你说,那些玩意儿怎么就眼皮子那么浅呢?”
王继恩微微躬了躬身,没有说话。
皇帝也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道:“贾家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朕也很清楚。朕好奇的是,贾家那丫头为什么会那么快被世家和道门接受。他们家可都是些贪财又自私的玩意儿呢。”
王继恩道:“也许,就是因为贾县主的性子和为人跟道门中人相近罢。轻钱帛、轻权利,重百姓民生。”
“是啊。”皇帝道,“之前的那些庄子,长乐要,他就给了。盐肥方子,他也没有留在自己手里,甚至因为他们贾家人无法发挥出盐肥的能量,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可笑朕那个时候还以为他有别的心思,因此起了提防,却不想竟然硬生生地把这么个人给推开了。”
“万岁何必如此?”
皇帝道:“朕不甘心呐。”(
第59节 反思
世家,最初的含义是世卿世禄之家,这里的卿并不是泛指的公卿,而是特指的三公九卿。也就是说,哪怕是做到一方大员,哪怕是知府刺史郡守之流,那都不算,只有家族里面世世代代都有人做到三公九卿这个等级而且在这个位置上善始善终的人家,才能够被称为世家。
而这里说的世代,必须是三代以上。
这就是世家的最初的定义。
毫无疑问,能够做到三公九卿并且在这个位置上善始善终,说明做官的这个人,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德行上,都是极为出色的。因为能力不够,就爬不上这个位置;德行不够,就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善始善终。
同样,家族里面一连三四代都有人做到三公九卿的位置上,也就意味着这个家族对子孙的教育很有一手。
也就是说,世家从一开始就必须具备两个条件:家族里面有本事有德行的人足够多,家族对家族成员的教育十分出色。
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强大的力量的,永远是时间,他能够将一件事物改变得面目全非,也能够让原本不那么完美的事物在岁月的磨洗下日趋完美。
世家就是属于被时间一点一点地打磨出来的杰出的造物。
皇帝挥手让密探退了下去,借着这个动作,皇帝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道:“朕真是想不透,贾家那丫头到底是怎么被那些老牌的世家承认的。他们贾家可不符合世家的标准,甚至一度跟世家的行为处事完全相反,就连那个丫头也一样。”
皇帝如何不了解世家,可以说,为了跟太上皇争夺权势,他可曾经试图借助世家的力量,被那些老狐狸们拒绝之后,皇帝才开始使用贾雨村这种野心家。
皇帝也曾经以为贾雨村这种野心家会是很好用的棋子,可实际上,这种野心家只是一只只贪婪的饕餮。胃口大不说,还没有一丝的底线,甚至还不止一次践踏法律。
比方说,有个周姓的官员。他小的时候家里没有柴火就去山上打柴却被当地的地主抓起来打了一顿。等这个官员发达之后,就制造了一场冤假错案,弄死了地主一家子并且把那户人家的女儿变成了家里的歌姬肆意羞辱。而事实上,那户地主之所以不肯让他们家上山打柴,那是因为那山上种植的全是果树。而所谓的打柴实际上就是把人家好好的果树砍掉!更不要说,那户地主为了这片山林每年都要向国家支付一笔不小的税收。
皇帝曾经坚信,有的人才好控制。事实上,那段日子他也是这么做的。他也只亲近那些有野心有的人,在那些真正的世家子弟和贾雨村之流的野心家之间也会偏向于贾雨村这样的野心家。
刚开始的时候,这种做法的确让皇帝掌握了一定的权柄,皇帝也曾经为此而在心底窃喜不已。他甚至觉得,用一点小小的、额外的支出让自己掌握权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一次,京畿一带的旱灾狠狠地给了皇帝一个耳光。
他所汲汲营营的权柄,本来就是属于他自己的。根本就不需要拿额外的东西换。而那些他曾经好不在意的、“小小的额外的支出”,差一点就毁掉了大齐。
因为他的偏向,将那些野心家们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法律,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权钱交易,一次又一次的制造冤假错案。
偏偏那个时候的皇帝为了自己的权位,一直在偏袒着这些人。
皇帝的行为直接就造成了国法形同虚设,而那些野心家们也在极端的时间里面聚集了大量的财富。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那些野心家们原本的出身,跟王子腾这样原本就出身贵胄之家、家族本来就有相当的钱财调用的人不同,那些野心家们。很多都是很普通的脓之子,靠着兄弟姐妹们的牺牲才得以有今天,所以他们上位之后,就用各种方式“补偿”他们的家人。而大齐的官员的俸禄并不是很多。哪怕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一百多两白银,连自己的开销都负担不起,更不要说贴补家人了。
那些官员们的“补偿”自然就充满了各种黑暗。
可偏偏那个时候,因为太上皇的存在,因为太上皇的大权在握。让皇帝的权力受到了制约,而这种制约也蒙蔽了皇帝的眼睛。皇帝开始无条件地偏向于他那些“心腹”。
皇帝的偏向和那些野心家们无休止的,让大齐再极端的时间里面出现了几家巨富,可是这些人却不满足。在平民百姓的财产满足不了他们的的时候,这些人就把手伸到了官仓、常平仓上。
皇帝记得很清楚,自己得知京畿的官仓被这些野心家们搬空时的心情,也很清楚,自己听说常平仓里面既拿不出来赈灾的粮食也拿不出军饷之后的那浑身冰冷的感觉。
官仓也就算了大,当初因为兵部的关系,常平仓常年空仓,结果导致了整个北疆被狄人洗劫,以致于皇帝不得不把亲生女儿送去和亲,那种耻辱至今还让皇帝记忆犹新。可这里长乐公主的伤疤还没有褪去,常平仓竟然又出了问题,皇帝当时就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女儿。
可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而是随着局势愈演愈烈。
百姓走投无路终于造反,皇帝急急忙忙调赛队镇压,结果军队因为饥饿而哗变。最后的结果就是京里的流民甚至集中起来冲击皇宫。
如果不是道门和世家出手,皇帝甚至觉得他有可能是第一个被流民赶出皇宫的君王。
皇帝都不知道史书上会如何描述自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太上皇站了出来,跟道门和世家达成了一致,将事态压了下去。道门和世家应皇家之请,从别的地方,包括邻国调了来粮食,北疆那边也送来了大量的红苕,这才缓解了百姓的情绪,而一个半月后的海船的归来,更是不但为百性阁带来了足够的口粮。还为百姓带来了足够的种子粮。
明明是没有发生超过一个县的蝗灾的寻常旱灾,竟然一群贪官污吏而造成了这么大的灾害,而这些贪官污吏大多都是皇帝自己使唤出来的,皇帝都不知道自己那段日子是如何面对太上皇的。
也就是在那段日子。皇帝才知道自己的愚蠢。用世家的说法就是,自己的行为根本就是小妇养的。
听到这个说法,皇帝很生气,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不合格。这才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一直在闭门读书,也在反省。对于自己的错误,皇帝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可就是因为对自己有了充分的认识,又对世家有了比过去更深的了解,皇帝这才越发不明白,那些世家为什么就接受了贾玖呢?
听见皇帝又问了一次,王继恩不得不开口道:“陛下,也许是因为贾县主十分孝顺。”
皇帝摇摇头。道:“他爹也孝顺呢,可那些年,也没见那些人说他一句好话,就是有说他孝顺的,也会在前面多加一个字。”
愚孝。
王继恩也听出了皇帝的意思,只得更加谦卑地道:“万岁,也许是因为贾县主不重前程也不重名利的关系。”
皇帝摇摇头,道:“未必。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别人不清楚,朕会不清楚?都说朕做得不好。可比起贾家当初的情形,朕还强了许多呢!贾家那些人,可是主子一个比一个无能,看着那些奴才们拿着他们家的钱财中饱私囊还觉得脸上十分光彩的蠢货。那样的人家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得到颜家那样的人家的认可?”
皇帝可是十分清楚,虽然说,最初用来评定世家的三公九卿制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可是,世家的评判标准也在变。
如今的世家已经不再是世卿世禄之家的定义了。事实上,即便没有那三百年的异族统治。世家的定义也跟他最初大相径庭。
不少世家传承了数百年,而这数百年里,有无数的显赫一时的家族因为各种原因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世家也从这些家族的兴衰中吸取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
比方说,世家绝对不会对官仓、水利银子动手,他们也不会用压榨百姓这样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河清浅杏干”的道理。所以,世家子弟出仕的时候,他们会用各种手段保证自己治下的粮食生产,也会用各种手段促使当地的经济发展,甚至必要的时候,还会动用家族的资源,拉动当地的经济。
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用钱赚钱的法子,可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他们的收入多了,市面上的盐米布帛的价钱反而有所降低,自然是好事儿。世家子弟又十分注意水利建设,因此,哪怕是灾荒之年,百姓也不用担心没有饭吃。
综上所述,在天下人的眼里,世家子弟就成了好官、清官和能人的集合体,而世家出身的官员则在每一个地方都受到欢迎。
偏偏贾家人的贪婪是有目共睹的。皇帝可不认为贾家出来的人能够跟那些世家子弟相提并论。
王继恩听说,只得道:“陛下,您忘记红苕的事儿了吗?依老奴之见,就凭红苕一样,就能够让他们贾家多出一个爵位来,可那位贾县主,小小年纪就知道分寸,拿着这个跟万岁做了交换,从而救了他父亲。在老奴看来,贾县主可不仅仅是孝顺,还有世家特有的轻财货轻名利的特点呢。”
皇帝道:“你说他那样轻财货轻名利?你可知道他在北面的牛马鹿羊上挣了多少吗?那一年,道门就是拿着他从北面的进项养活了整个京畿的流民。就是因为这笔进项,这才有了后来他能够随意调动道门资源的事儿。不然,你以为,凭他一个十岁的娃子,谁会把他当一回事情?就是因为那些财货是他自己的,所以他才有调用的权力。”
皇帝看得很明白,什么纺织作坊,什么北疆的庄子,用的哪里是道门的钱财,用的实际上是贾玖自己的钱财,只不过借用了道门的人罢了。
“还是陛下看得明白。”王继恩恭敬地答道。
皇帝叹息一口气,道:“要朕说,这丫头真正让人注意的地方,就是在他保下林家财产的时候露出的那股子果决的劲儿。那可是一千万两银子的东西,可他就那么甩了出去,不但保下了林家的产业,还保住了自家的钱财。”
王继恩道:“可不是,贾县主的谋略从来都是顶好的。一件事情,阳谋里面藏着阴谋,阴谋里面裹着阳谋,叫人防不胜防。如果不是贾县主的那批石头,只怕荣国侯会在那位太夫人的手下一次又一次地退让,然后连着林家的家财都被榨干净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的确。可惜的是,光从这一点上看,这丫头还是没有这个资格进入那些人家的眼呀?盐肥和海船之事,可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王继恩也不敢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皇帝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道:“算了,至少,吃了这么大的亏,朕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可怜谁就有理。跟朕之前的行为,拿着原本属于朕的东西去换另外一件同样属于朕的东西,白白损失了不说,还被人当成傻瓜。朕还真是愚蠢。”
王继恩不敢开口,可是皇帝盯着他,他却不能不说,他只能道:“都是那个王氏女的过错。当初,若不是他大放厥词,将那些奇言怪论带进了宫里,就不会带坏了端荣长公主殿下,也不会让陛下深受其害了。”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啦?”
虽然说这个理由不靠谱儿,可听说之后,皇帝还是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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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置气
对于自己的错误,皇帝做了反省,可就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的反省最后总是会偏到其他地方去。
这一点,不止皇帝自己也清楚,就连他身边的人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更不要说太上皇了。
毕竟太上皇可是在退位之后,在皇帝占据了大义的前提下,依旧稳稳地压在皇帝头上进三十年。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师来到了秋猎场。
国师到达秋猎场的那一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太上皇甚至还凭借着他精准的箭术猎到了一只熊。
兰陵长公主见状,连忙道:“父亲英武不减当年,尤其是这一手箭术,就是诸位皇兄之中,也只有大皇兄得到父皇的真传了。”
太上皇大笑:“不错。你那些兄弟里面,也只有你大哥是朕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一点,连皇帝也比不上。可惜,你大哥走得太早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说着,太上皇就转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道:“皇帝,不如,你过继一个儿子给你大哥,也叫你大哥有个人给他供碗饭。”
皇帝正愣愣地出神,听见太上皇叫他方才浑身一震,回过神来,道:“父皇,能过继给大哥也是那些小子们的福气。只是,这储君未定,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太上皇道:“反正话朕已经跟你说了,到底选哪个,你自己决定。只是有一点,你大哥是朕的嫡长子。别把那种不成器的过继给你大哥。”
“是。”太上皇都这样说了,皇帝也只能应了。
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他的儿子少。成器的就更少了。那两个大的小心思不断,根本就不适合登上自己的位置。如果把这两个中的某个过继给先端慧太子,只怕太上皇第一个摇头。皇后的两个儿子论人品论行事的确不差,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是体弱的,又都没有孩子,更重要的是。储君未定,皇帝又怎么可能把嫡子过继出去?
至于下面的皇子,更小。也看不出好歹来。
皇帝第一次发愁,自己的儿子似乎少了那么一点。
皇帝又走神了,太上皇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而是转头指着边上站着的贾玖林黛玉两个对兰陵长公主道:“老啦。老啦。就活动了这么一会儿,这身上就开始没力气了。兰陵,你说朕武艺不凡,可这里真正武艺不凡的可不是朕,而是玖丫头,就是他表妹的修为也是不弱的。若是他们下场,只怕朕和你皇兄还能够得个脸,弄到那么两只猎物意思一下。其余的猎物,只怕都要被他们姐妹俩包圆了。”
长乐公主拍手道:“正是这话。孙女儿还记得那年跟玖丫头初遇不久。那个时候,孙女儿被吓坏了,有点子声音就缩成一团,玖丫头为了孙女儿,特地舍弃了赶路的轻功,找了一辆马车来,亲自驾着马车护送孙女儿回南。走到半道儿上的时候,遇到了狼群。孙女儿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那些狼虽然跟牛犊子那么大,跑起来也跟一道黑色的闪电似的,可就是因为草原上的草十分茂盛,也长得很高,所以,单靠眼睛,等发现的时候,狼群就已经很近了。可是玖丫头就一剑横扫过去,那些狼头就飞了起来。孙女儿记得,那个时候,孙女儿迷迷糊糊的,就是因为有只狼头砸在脚边,溅了孙女儿一头一脸的血,这才把孙女儿从那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唤醒。”
贾玖答道:“我怎么只记得,你被活生生地吓晕了呢?当我把那些狼收拾掉之后,回到车上一看,你倒在地上,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太上皇听说,大笑起来,道:“看起来玖丫头那次没有被狼群给吓着了,却被长乐也给吓住了。”
“那是皇祖父没看见狼群冲上来有多可怕。”
太上皇道:“朕知道。朕记得,有一年,也是秋猎,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狄人的手段,反正出现了上万只巨狼冲击秋猎场的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那一年,宫廷侍卫死了上千人,最后,还是玖丫头的祖父带着人,拼死架起了拒马,有摆出长矛阵,又花费了近两千条人命,这才将狼群杀退了。那个时候,朕还没有加冠,又是小孩子,又不得宠,也没有人照顾,差一点就死在了狼嘴里。还有朕的两个兄长,也是死在那场秋猎之中。父皇晚年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若是朕的六皇兄在的话,这位置是轮不到朕的。”
听太上皇这么一说,诸人都不敢接话了,就连皇帝也因为走神而保持了沉默。
一时之间,太上皇跟前倒是安静极了。
就在如此尴尬的时候,内侍过来通报,说国师到了。
太上皇一面叫请,一面让人把熊拿下去炮制了,他要招待国师,还道:“这秋日里的熊掌到底还是差了春天的熊掌一筹。熊在冬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舔着自己的前掌,经过一个冬天的津液的滋养,到了春天,这熊掌的滋味就格外美味。可惜现在是秋天,也只能如此了。”
皇帝忽然道:“父皇,国师是出家人,怕是不能吃荤腥吧?”
太上皇道:“你懂什么?道门又不是佛门,有那么多戒律,还规定了不能杀生。可就是这样,佛门还有酒肉和尚,佛门的武僧也不禁荤腥呢。道门一惯讲究随心随性,可没有强求一定要吃素。难得朕猎到了一只熊罴,你少在这里扫兴。”
皇帝听说,也只得诺诺地站在了边上。
凌风子来的时候,就是太上皇训斥皇帝的时候,太上皇训斥完皇帝之后,还十分和气地对凌风子道:“多日不见,国师可好?”
凌风子答了一个道诺。道:“劳陛下关心,贫道一向都好。倒是陛下,龙马精神。不比过往。”
太上皇大笑:“好说好说。朕今日能够收获一直熊罴,道门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若不是玖丫头和林丫头,朕只怕这会儿还在宁寿宫里窝着呢。”
国师笑道:“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是事事如意。”
太上皇道:“这句话,国师却是说错了。这一次,如果不是道门及时出手,只怕朕的陵墓都要被人砸了。”
太上皇的陵墓打太上皇登基的那会儿就开始修建。如果被流民砸了,那肯定是要重新选址,另外修建的。太上皇的陵墓已经修了近一个甲子。这近六十年里,朝廷每年都拨出国库总收入的一成用来修太上皇的陵墓,如果要重新选址重新修建,那需要的银钱和时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更不要说需要发动的民夫了。
可以说。太上皇的陵墓一旦被砸毁,百姓们就要承担额外的赋税和劳役,对天下的稳定肯定是不好的。
就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道门也不能让朝廷另外选址修太上皇的陵墓。
只是,这样的话,国师肯定是不会再太上皇的面前说破的,他只是谦逊地笑笑。道:“陛下,道门也只是做了道门当做之事。”
太上皇道:“若是天下人都跟道门一样。知道何事当为何事不能为就好了。可惜的是那些泥腿子们不知道,可有的人,明明已经有了天下最好的老师指点,又有无数的臣子辅佐,还是照样犯错,而且错得非常离谱。”
皇帝听了,就更尴尬了。
皇帝犯了什么错,国师当然知道。如果换了颜家的颜师在这里,只怕这会儿已经用着文雅的词句将皇帝从头喷到脚。国师甚至相信,颜师若是在这里喷了皇帝,皇帝不但不会生气,还会跟颜师道歉。
可惜,道门不是儒门,他凌风子也不是颜昰那个老狐狸。
国师只是再度唱了一个道诺,道:“悉昙无量。还请问陛下指的是何事?”
“自然是为了这次大旱的事儿。”太上皇十分不客气地瞪了皇帝一样,道:“如果不是他养大了那些人的心思,让那些人胆大包天对着官仓和军粮下手,只怕这次的旱灾还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官仓和常平仓被掏空了,朝廷差一点就被流民困死在京里!”
说到此事,太上皇的心情就很不好。
流民冲击皇宫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兆头。别的不说,历朝历代的确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皇宫遭遇武力冲击,那都是改朝换代的时候的事儿。如果当时皇家真的被那些流民冲破了宫门,那大齐就要成为史书上的笑话了。
太上皇十分干脆地道:“这一次,你们道门可是立了大功了。”
国师笑笑,道:“陛下,这一次若非玉清山统筹安排,若非玉清山跟儒门、佛门达成了一致,儒门和佛门也参与了进来,只怕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太上皇笑道:“你说佛门儒门?佛门式微,就不用说了,可儒门的事儿,我们都很清楚,这儒门又怎么可能真心?”
国师答道:“陛下言重了。就跟读书识字的人品行不一定就好一样,并不是每个读书识字的人就是儒门的人。事实上,得到儒门认可的人才有可能被认为是儒士、儒者,而其他的人,哪怕他读了再多的书,没有被儒门认可,也只能被人敬称一声读书人。”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其实有些事情,太上皇早就知道了,可是他还是顺着国师的话往下说,“是啊,一样米百样人。谁又能保证读过书的人就一定好呢?有的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也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有的人哪怕目不识丁,一样受人尊敬。”
国师依旧那样站着,似乎没听见太上皇的话,又似乎没有听懂太上皇这几句话背后的含义。
太上皇见状,只得道:“国师,说起来,朕还真是对不住你们呢。”
“陛下何处此言?”
太上皇答道:“当年,玖丫头向皇帝献出了红苕,可惜的是,朝廷一直没能将之推广开来,到如今,除了北疆,因为地广人稀,这才种了一点,还是因为红苕不像麦子稻米一样,需要许多人工伺候着。红苕哪怕是一段根茎埋在土里也会长大。可惜的是,明明我大齐就有这么一种高产又易打理的作物,因为没能推广开来,反而造成百姓因为饥饿而暴乱。这叫朕如何不惭愧?”
贾玖听说,连忙出列,拜倒在地,道:“陛下,此事是我有失考量,这才造成了红苕没能及时推广开来。这是我的过错。”
太上皇和皇帝连忙道:“这怎么是你的错呢?”
贾玖答道:“陛下,红苕的产量虽然高,可是不能拿他来缴税,而我大齐的百姓赋税一直都很高。不能用来缴税的作物,在我大齐一向不受欢迎,此其一。其二,红苕产量高,这也导致了无人收购红苕,除了自己吃,竟然只能任由他白白地拦在地里。因此,就是百姓有这个闲工夫,多半也不愿意伺候没有什么进账的红苕的。这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是我的过错。”
太上皇一面让兰陵长公主扶贾玖起来,一面道:“这怎么是你的过错了?朕听说,你还特地让人收购红苕,就是为了用来酿酒。道门不止在京畿收购红苕,在各地都有收购红苕。想来,这便是你另外想出来的法子把?让百姓们从中能够得到好处,自然就乐于终于红苕。”太上皇顿了顿,道:“你待百姓,已经是极好的了。”
“陛下?”
太上皇道:“朕可没有说错。红苕用来酿酒的法子跟惠泉酒的酿造方法十分相近,只要略略改几个步骤即可。可惜的是,我大齐这么大,就没有人想到这一点。酒的利润有多高,那些人就一点都不知道吗?尽想着捞钱捞钱,却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兰陵长公主见状,连忙过来给太上皇顺气:“父皇,您跟那些家伙置什么气?那些家伙哪里值得您为之生气?你只要跟玖丫头把话摊开了说便好。”(。)
第61节 协议
太上皇转头看了看国师,再看看贾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说开了又如何?这次京畿和冀中两道会遭受这么大损失,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是朝廷用人不当,这才闹得不可收拾!”
听见太上皇这么说,皇帝就更加尴尬了。
他知道,这次被掀出来的官员,大多是他的人,或者说,是他用出来的人、他十分信任又认为自己能够掌握的人。可事实却是,哪怕是一国之君的他,也没能真正掌握这些人,这些人也不过是因为有好处才聚集在他身边。
皇帝尴尬,可太上皇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心情,反而越发愤怒也越发大声地道:“当年,汉哀帝就是因为粥官鬻爵,才闹得天下贪官横行,将大汉的最后一点元气给折腾了进去。想不到,如今也有人跟汉哀帝一样蠢,别人拿着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给他,这个人的眼皮子就看不到其他,就把这个人当做自己的心腹了……”
太上皇越说越来劲儿,皇帝却是尴尬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可满脸羞愧的同时,皇帝也十分怨念。因为这种事情,太上皇也做过,只是没有想到太上皇自己不干净,,却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知道不能让太上皇这样说下去,国师只得道:“陛下训子,贫道是否应该回避。”
“你!”太上皇一滞,脸上当即就有些不好看。可太上皇终究是太上皇,他略略一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应该在皇帝身上寄予了不少希望罢?皇帝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就什么都不说?”
国师答道:“未能劝阻万岁、将万岁及时导入正途,的确是万岁身边每一个人的错。只是在这个世界上,犯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却是永远不犯错。”
太上皇忽然道:“就跟玖丫头这样?”
国师答道:“彤云流不是不犯错,他从来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主儿。”
“这么说起来,你为了也算是操碎了心喽?”
国师答道:“非也,为他操心的不是贫道。而是贫道的师兄。道魁凌波子。”
太上皇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转头问贾玖:“玖丫头。你说你是不是让道魁很操心?”
贾玖答道:“陛下,何止是师叔,就是我父亲,到现在还在为我担心呢。只是父亲一向不露于表面而已。”
太上皇大笑起来。道:“你们呀。罢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朕就不说了。”
皇帝听见太上皇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上皇眯着眼睛看了看皇帝,再看了看国师,最后又看了看贾玖。方才道:“你们说,若是朕在全国范围内强制推行红苕,如何?”
贾玖连忙道:“陛下。如果您这样做了,那原本爱民之策怕是要变成害民之策。就连着红苕,也要变成百姓们畏惧的毒草了。谷贱伤农啊,陛下。”
太上皇听说害民之策的时候,脸上十分不好看,可是听到谷贱伤农四个字,却将一肚子的气化作了一声长叹:“是啊,谷贱伤农。曾经,朕身边的人说你太过小心谨慎,甚至有些缩手缩脚。可到了今日,朕才明白,不是你小心谨慎,而是你心中装的是百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一言一行,极有可能影响到百姓民生,甚至让百姓为之生为之死、为之哭为之笑。”
贾玖连忙弯下了腰,道:“陛下过誉了。其实朝堂之上,比我更忧国忧民的大人不在少数,只是诸位大人不像我,会放在嘴边而已。”
太上皇答道:“他们就是再忧国忧民又如何呢?他们的私心重,再加上一个志大才疏的领头人,哪怕是他们再有本事再记挂着百姓,最后依旧是一事无成。这一次,朕的皇陵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见太上皇这样说,皇帝立刻就跪下了:“是儿臣的不是,请父皇责罚。”
太上皇道:“就是责罚你又如何?朕的陵墓差点被砸了也是事实。”
事死如事生。
皇帝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只得跪下来请罪。
皇帝这一跪,不止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就连国师和贾玖林黛玉也都跪了,更不要说边上伺候的人了,都拜倒在地。
一下子,太上皇身边就矮了一截。
太上皇叹息一声,道:“你们都起来罢。”说着,就让皇帝起身,又让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三人过来扶国师、贾玖、林黛玉三人起身。
国师和贾玖林黛玉几个都不敢拿乔,乖乖地起来了。
太上皇这才道:“朕已经老了,哪怕是经过玖丫头和林丫头的妙手,朕也是个老人了。现在精神是好,却也不知道大限何时会来临。因此,朕也只能在事情来临之前做好准备。朕唯一担心的,就是皇帝,还有这天下。朕原以为,有朕带领的这几年,皇帝就是看也看会了,可没有想到,皇帝还是这么不成器。偏偏这天下如今风起云涌,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皇帝这个样子,朕实在是放心不下。”
皇帝刚刚还在为太上皇当众不给他面子而生气,可这会儿又感动得稀里糊涂的,虽然没有痛哭流涕地扒着太上皇的衣袍说“儿臣不孝,累得父皇不得安生”这样的话,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看到这样的模样,贾玖和林黛玉两个都低了头,而国师强忍着,没有皱眉,而是道:“陛下,旁观与事到临头本是两回事情。哪怕是在边上看得再多,没有亲自去做过,依旧是不成的。”
其实国师更想说的是:求两位还是不要演戏了,这种戏码根本就没有意思。如果两位有心,只要放下权势争斗。秉着公正之心,莫要偏听偏信,自然朝政无碍。
可惜,这样的话,国师说不出口,因为国师是出家人。而且国师自己也很明白,这种道理。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他们都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清楚得很。
在心里,国师还是认为。无论的是太上皇还是皇帝,他们的思考方式也好,处事原则也罢,都有些姨娘风。视线实在是狭窄,而且只看到了眼前的一点子东西。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大局观。这样的人统治这片土地,毫无疑问,是危险的。
就跟这次的灾害一样,如果不是皇帝太过注重自己手里的权力。如果不是皇帝为了自己的权力作出了某些类似交易和妥协的事情,只怕那些官吏们也不会那么大胆子,将整个京畿和冀中两道的官仓、常平仓给掏空大半。
当然。如果不是太上皇将皇帝逼得太厉害,皇帝也可能走入歧途。
这件事情。从整体的角度上来看,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有错,而且错得十分厉害。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领头的人若是摆开了态度,那么下面的人自然不会也不敢对国家和朝廷的财富伸手,可领头人若是满脑子的姨娘思想,就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那么,下面的人开始作耗就不远了。
这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由来。
的确,在政治上,有的时候的确必须作出妥协,但是什么事情能够妥协,什么事情不能妥协,都是十分有讲究的。在国师看来,皇帝就是在不该妥协的地方妥协了,在应该妥协的地方反而死抓着不放,而在这些事情上,国师甚至觉得,有些事情,连年幼的贾玖都如何取舍,反而是太上皇和皇帝,为了权势做出了一系列的蠢事。
很多时候,无论是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上的太上皇还是人生已经走了一大半的皇帝,他们的表现,甚至连当初第一次上玉清山的贾玖都比不上。
哪怕在心里已经把正在作秀的太上皇和皇帝两个嫌弃死了,可国师的脸上还不能露出来。要知道,这已经不是当年,在前朝的时候,官员也好,道门也罢,看皇帝不顺眼可以炒皇帝的鱿鱼,也可以拿口水给皇帝洗脸,可现在,大齐的君王可没有古代的君王的那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意识。
国师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毕竟只是一个出家人,有些事儿,不是他的义务,他也不能随便开口。
看到太上皇和皇帝如此表演,贾玖和林黛玉刚开始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可再看到国师的神色,他们就明白了。现在不是他们可以开口的时候。
贾玖和林黛玉越发屏气息声,保持了静悄悄的最高原则。
等太上皇和皇帝那边在三位公主的劝说下收敛了许多,太上皇这才抬起了头,道:“国师,朕眼下有一事最是不放心。”
“陛下请讲。”
太上皇道:“如今这朝廷里能用的人太少了。”
国师道:“陛下,我大齐已经立国百年,这三年一次的科举,外加恩科,朝廷手里的人才何止几百上千,怕是上万人也是有的。陛下又何须感叹,说能用的人太少?”
太上皇道:“可是,这次灾荒一事,国师不也看见了吗?若不是无人可用,也不会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国师这下终于头疼了。
太上皇看上的东西,正是道门不可能给的。
国师只能道:“陛下,朝廷坐拥天下,科举取士更是为朝廷积累了无数的人才。只要朝廷上上下下恪守国法,国家就能够走上正途……”
太上皇打断了国师的话,道:“可是,那些官员里面,跟玖丫头一样,在事先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周到并且跟朝廷报备的人却没有!就是有那么一两个看到问题所在的人,也会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把本章送到朕的面前。”
国师叹了口气,就在他寻找措辞的时候,贾玖忽然插嘴了:“陛下,即便是换了我,若是我在官场上,我也会被官场上的人同化,将所有的棱角打磨,变得跟他们别无二致。”
皇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贾玖答道:“实不相瞒,我能有今天,是诸位师长的纵容和宠爱,以及适时的引导。而京畿和冀中两道的官员会走上歧途,那是朝廷没有起到应有之责。这次的事件,诸位官员有错,可朝廷的弊病也同样占据了相当的份量。陛下和万岁若是能够将这些弊病解决,这次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再发生了。”
皇帝没有说话,反而是太上皇,他叹息一声,道:“谈何容易?只怕沉疴难返。”
皇帝却道:“玖丫头,朝廷需要粮食,需要铜。你可有什么办法?”
国师答道:“万岁,若是万岁需要海图,道门可以双手奉上。”
“什么?”
“什么?”
太上皇和皇帝异口同声。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道门竟然这么好说话。
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国师倒是很平静地道:“是的,海图道门可以双手奉上。只是,道门希望能够获得盐肥的生产权。”
太上皇愣住了:“道门没有盐肥作坊吗?”
国师答道:“当初玖丫头将盐肥庄子交上来的时候就说过,他不再插手盐肥之事,当然,为了保证朝廷对盐肥的绝对控制权,道门也不曾兴建过盐肥作坊和盐肥庄子。”
想到国家迫切地需要大量的铜,而海外就有大量的铜,再想到如今盐肥衙门的各种黑幕,以及朝廷一直被闲置的宝船和船坞,太上皇和皇帝对视一眼之后,终于做了决定。
“好吧。这盐肥的事儿,不再是盐肥衙门的独门买卖,那些盐肥作坊和盐肥庄子归于宣徽府。从今以后,盐肥衙门只有监察之权,没有从事盐肥买卖的权力。同样,道门可以生产盐肥,只是,必须接受盐肥衙门的监察。”
“可以。”
太上皇和皇帝以为,只要盐肥衙门的人被他们掌握在手里,他们就能够控制道门的盐肥,继而打探道门内里的事情,却没有想过,大齐的官场就跟筛子一样。以道门的能力,让几个官员为我所用实在是太简单了。(。)
第62节 人命
太上皇和皇帝达到了他们第一期的目的,就不再刻意表演了。他们都知道道门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所以见好就收。
从太上皇和皇帝面前下来,国师带着贾玖和林黛玉两个沿着秋猎场的小溪慢慢地走着,长乐公主显然知道他们三人有话要说,因此并没有跟随,而是去找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打叶子牌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明日高悬,清风送爽,京师里依旧还有几分热度,可在这秋猎场上,已经能够感到风凉。漫步在这片原野上,虽然满目都是绿色,可碧绿之中已经可以看到几丝枯黄。
原野上草木多,蚊虫就多。人多的地方还好些,可人少的地方,就可以看到乌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就好像要把人生吃了一般。
也亏得国师和贾玖、林黛玉三人修为不错,不会被这些蚊虫惊扰,甚至这些蚊虫也畏惧三人身上的剑气而选择了避开。
只是,走在这样的地方,这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多少。
国师走在前面,贾玖跟林黛玉走在他身后,三人就呈品字形,慢慢地沿着小溪走着,渐渐地,远离了人群,也远离了太上皇和皇帝的帐篷。
走了许久,连巡逻的人都被远远地甩在百步开外,才听到国师淡淡地道:“彤云流,当初你选择用红苕跟万岁交易的时候,为何拒绝了一切的封赏?”
贾玖答道:“无他,不过是觉得这东西很可能给家里、给我的父兄带来麻烦。”
国师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贾玖本来就觉得国师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更没有想到,国师竟然还会追问下去。贾玖想了想,这才答道:“大概是木秀于林吧。”
“是吗。”
国师依旧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依旧是默默地往前走着。贾玖跟林黛玉两个对视一眼,脚下顿了顿,依旧跟上。
过了一会儿,国师又问:“千羽络,你当初又为何那么轻易地交出那些盐肥作坊、盐肥庄子呢?”
千羽络就是林黛玉的道号。
林黛玉平静地回答道:“回师叔,是因为怀璧其罪。”
国师道:“原来朝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贾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道门对朝廷开始失望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毕竟,道门若是跟朝廷有了分歧。那对天下、对百姓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贾玖道:“师叔。是我们太过胆小,这才主动将盐肥庄子和盐肥作坊上交,并不是朝廷有意……”
国师道:“那么。北面的庄子也是吗?”
贾玖一愣,继而垂下了头。
国师道:“我想,如果不是长乐公主奉命问你要这些庄子,你也不会给;如果不是看到你跟长乐公主的结局。千羽络也不会主动配合,将自家的产业上交。不是吗?朝廷,何曾几时,又有几个朝廷在兴盛之时,会做这样的事儿来?对内肆无忌惮、不把文武百官当一回事情也不把功臣当一回事情。对外却疲软得厉害,生怕得罪了蛮夷!这等朝廷!”
国师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贾玖跟林黛玉都听出了国师的愤怒。
国师对太上皇和皇帝两代君王是怒其不争啊。
贾玖想了想。道:“师叔,那两位到底生在那样的环境里面。且不说先帝当年就没有做好榜样,就是那些皇妃,也多是小人得志。师叔又何必对他们抱有偌大的期望?”
国师道:“可是这样,只怕就要礼乐崩坏了。”
贾玖道:“亲贤臣而远小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非如此,当今就不会宠信那些妾妃给皇后娘娘没脸了。”
国师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在国师的眼里,当今皇帝就是那种典型的小妇思想。无论是之前宠信丽贵妃给皇后没脸,还是现在的瑾妃,都是如此。以为利用后|宫就能平衡前朝?真真没出息的想法,真真没出息的做派!如果皇帝足够有本事,他完全可以多多培养几位武将出来,分散杨家在军中的威望。这兵将多了,杨家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因为能够取代他的人多得是。
初唐的时候,唐太宗私德有亏,可他手里的士兵多,武将更多,一个下马了有还几个可以顶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些武将们都很听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谁敢造反,就有一堆人过来排着队来揍他!
可到了安史之乱之后,整个大唐的出色的武将屈指可数,出挑的也不过是郭子仪一个罢了。哪怕是以郭子仪的忠心,也害怕皇家会因为忌惮他们郭家而战战兢兢。
就跟现在一样。
连闺中女子都开始担心,朝廷会不会因为家里有钱就让人构陷自家,或者是给自家找麻烦。这不是乱世之兆又是什么?
国师停下了脚步,忽然往回走。
有些事情,道门可以准备起来了。
国师的神色,贾玖跟林黛玉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虽然不知道国师的心中到底在担心上面,可他们也看得出来,国师是做了某个决定。
三人继续往回走,才走到一半,就看到一个宫女疾步走来。这宫女的个子极为高挑,瘦长的脸蛋,颧骨很高,左嘴角的上方还有一颗痣。一身米分色的宫装,穿着一双高底鞋儿,越发显得突兀。
总之,这是一个十分惹眼的人。
这个宫女一看到国师和贾玖林黛玉三人,就急忙过来,向三人行了一礼,道:“贾县主,瑾妃娘娘有请。”
“瑾妃?”贾玖看了一眼国师,这才道:“我与瑾妃并无私交。”
那宫女道:“正是因为没有私交,瑾妃娘娘才希望能给贾县主说说话。”
贾玖道:“我是外命妇,瑾妃娘娘却是皇妃,有些事儿还是需要忌讳一二的。”
那宫女道:“贾县主言重了。实在是有些关于长乐公主的事儿。我们娘娘需要请教贾县主。”
贾玖听说,立刻就摇头了:“我上玉清山已有十年,跟长乐公主分别也有十年了。我知道的,是十年前的长乐公主,而现在的长乐公主,我却不够了解。瑾妃娘娘关心长乐公主,是瑾妃娘娘的慈和。只是这样的事儿。不是我一个外命妇能够插手的。更不要说我已经出家了。请你就这样回禀瑾妃娘娘罢。”
那宫女一听,立刻就跪了下来,道:“贾县主。还请贾县主垂怜,婢子若是不能将贾县主请回去,只怕……”
贾玖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话,道:“还请你慎言。据我所知。瑾妃娘娘是位十分温柔的娘娘,待下以宽。又岂会做这样的事儿?你如此行为,倒是叫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瑾妃娘娘派来的。”
那宫女一抖,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国师和贾玖林黛玉三人却很快就走得不见人影。
以他们的修为,在这里甩一下大轻功也不是什么难事。
稍晚一些。长乐公主从兰陵长公主那边回来之后,就说起了一件事情:“你知道吗?就在刚刚。瑾妃身边死了一个宫女。”
贾玖一听,立刻就上了心,道:“说起来,下午我们跟着国师再附近略略走了走,不想,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宫女,孤身一人,还说什么瑾妃有请。我记得宫里的规矩,若是有事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从来都是一次派出两个人的。因此没有理会。长乐,你说说看,那宫女长得什么模样?”
长乐连忙示意他的贴身宫女如意如此如此形容了一番。
贾玖皱起了眉头:“各自高挑,瘦长脸蛋,嘴角上方有痣。可不是这个宫女!”
长乐公主道:“怎么,真的是这个宫女?”
贾玖道:“没错。方才拦住我的宫女的确是这个人。”
长乐公主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门口有人道:“那么,能否请贾县主跟下官走一趟?”
贾玖转头望去,可不是老熟人,当年的京兆府少卿,如今的刑部右侍郎赵良栋赵大人。
贾玖笑道:“赵大人,我想,还没有到这一步吧?”
“贾县主为何这样说?”
“我想请问赵大人一句,死的是一个宫女还是两个?边上是否有其他人?”
赵良栋答道:“无。只死了一个宫女。”
贾玖答道:“那就很简单了。按照宫里的规矩,若是有事需要宫人传话,一次至少会派出两个人,不是两个宫女,就是一次两个内侍,就连一个宫女一个内侍这样的情况也很少见。不是吗?既然出事的只有一个宫女,那么事情发生的地点,就很有可能是在他的主子瑾妃娘娘跟前。跟我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良栋道:“贾县主说的不无道理。事实上,失踪的是两个宫女,只是眼下只找到了这么一个。”
贾玖的脸上原来还看得到笑容,这会儿也收了起来,道:“失踪了两个宫女?”
“是。”
贾玖平静地看了看赵良栋,道:“赵大人心中可有线索?”
“若是有线索,就不会走这一趟了。”
贾玖想了想,道:“赵大人,您可莫要消遣我。”
“下官不敢。”
贾玖答道:“赵大人又何必如此谦虚呢?其实我们都知道,出门在外,不比在京里。尤其是瑾妃娘娘跟前,能够跟随的人也是有数儿的。这好端端的,瑾妃娘娘身边忽然少了两个人,瑾妃娘娘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身边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赵大人,这些事儿,您可调查清楚了?”
赵良栋道:“贾县主,瑾妃娘娘一直在万岁跟前。”
贾玖道:“我也是从太上皇和万岁跟前离开不久的。目击者也不是一个两个。瑾妃娘娘一直在万岁跟前,那么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受到万岁身边的宫女、内侍、侍卫的监视。赵大人,您来我这里之前,可曾经问过这些人。”
赵良栋道:“万岁身边的人岂可随便问话?”
“所以你来问我了?”贾玖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道:“赵大人,多年不见,你已不复从前。不,也许是我从来不曾认识真正的你。明知道问问万岁跟前的人就能够得到线索,你却不去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赵良栋道:“因为有人说,贾县主乃是最后见到这个宫女的人。”
贾玖答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这话的人又是谁?”
赵良栋道:“下官需要保密。”
贾玖道:“那我来告诉你,我离开太上皇跟前之后,跟国师还有师妹往丑寅的方向走了大约三刻钟,然后才回来。大约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就看见那个宫女孤身一人阻拦,说什么瑾妃有请。我觉得这不合规矩,所以没有应邀,而是直接回来了。而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巡逻的卫士经过这片帐篷的时候。这样的讯息是否足够?”
赵良栋深深地看看了贾玖一眼,方才一抱拳,行了一礼,道:“下官失礼了。”
等赵良栋走了之后,长乐公主这才道:“这位赵大人,似乎是故意如此。”
贾玖顿了顿,方才道:“他是否故意,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玖丫头?”
贾玖道:“我早就知道有人会针对我,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有趣的事儿。”
“有趣?”
长乐公主傻了。他没有想到贾玖竟然会这样评价这件事情。
贾玖答道:“难道不是吗?宫里哪怕是一个宫女,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你仔细回忆一下你所形容的那个宫女,他的容貌可符合宫里的标准?”
长乐公主这才惊呼一声:“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在浣衣局里伺候的!”
贾玖答道:“可是这个宫女却是瑾妃身边的人。你不觉得这里头十分有趣吗?”
长乐公主道:“这个人的外貌实在是太显眼了一点,就好像故意吸引人的视线,让人注意到他一般。”
贾玖道:“现在,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吸引人的视线。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个,这后面还有多少事。”(。)
第63节 反应
死的竟然是宫里人!
而且还是堂堂皇妃身边得用的人!
相貌还有些丑。
贾玖都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设局,还是因为大齐气数将尽,竟然会用这么恶心人的方法。天知道,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别有文章。可长乐公主却不这么看。
有的时候,重要的不是你是否真的有罪,而是上头是否认为你有罪。
长乐公主很担心,如果是太上皇和皇帝决意要对贾玖做什么,那哪怕是他有心,哪怕是道门很有能量,也是一桩麻烦事儿。而长乐公主很清楚,之前的贾玖总是很怕麻烦,因此事事都比别人多看一步。所以,看到贾玖的脸色,他就知道贾玖是真生气了。
对于长乐公主而言,贾玖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算计、愿意无偿地帮助他、也会在他需要的时候静静地不带任何利益纠葛地陪伴着他的朋友,哪怕这些年,他们两个渐行渐远,可长乐公主却不希望贾玖永远离开他的身边。
贾玖虽然什么表示都没有,长乐公主却派出了人,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国师,同时,也亲自造访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希望得到这两个姑姑的援助。
嘉善长公主看到长乐公主这个模样,十分惊讶:“长乐,难不成,真的是玖丫头做了什么?”
长乐公主答道:“怎么可能?十六姑姑很清楚,玖丫头是何等高傲的人!更何况。他修为精深,若是他真的要杀一个人,他绝对会把人丢进草原深处喂狼。又哪里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侄女儿只担心,是有人想要对付玖丫头。”
嘉善长公主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长乐公主指的是瑾妃,可一低头,这才明白长乐公主指的其实是太上皇和皇帝。
嘉善长公主猛地抬起来头,道:“你竟然怀疑……”
长乐公主狠了狠心,道:“十六姑姑,不是侄女儿多心。而是这两年,侄女儿冷眼看着,无论是……以前。侄女儿总以为那两位都是明君,都是……可是现在,侄女儿……”
嘉善长公主连忙捂住了长乐公主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道:“你。你可知道你这几句话意味着什么吗?这可不是你可以说出口的。”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
他拉开了嘉善长公主的手。双目含泪,道:“姑姑,侄女儿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是,……”
倒是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的兰陵长公主忽然低声道:“长乐说的没有错,父皇也好,皇兄也罢,都越来越不像话了。”
嘉善长公主猛地抬起了头。
兰陵长公主道:“当年,我们那位皇兄(即老义忠亲王)的事儿。如果不是父皇为了自己的权力而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个王氏女也不会那么嚣张。在前朝也不会拥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你我都知道,那个女人不过是一个品行有亏、作风不端的庶女,就是他有几分体面,那也是皇兄的面子,可他在前朝拥有那么大的影响力,那可不是我们那位皇兄的能够做到的。父皇自己没有做好榜样,所以,诸位皇兄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当年皇室的惨案,虽然说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因为年幼躲过了一劫,加上他们的生母都只有他们一个女儿,家里也相对干净,这才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可是他们外祖家的姻亲们,多多少少都受了牵连。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当然不会想太多。当然,有些事儿,他们也不会知道。可现在的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也经历了不少事情,阅历有了,眼界也有了,再反思过去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兰陵长公主还是嘉善长公主都有自己的想法。
听见姐姐这样说,嘉善长公主也低了头,低声道:“当年的事儿,我也知道不少。可是,父皇已经是这么大年纪了,就是身体还算康健又如何?父皇还能疼我们几年?还有皇兄……皇兄如今大权在握,玖丫头又一惯大方的,只要我们开口,玖丫头断不会拒绝……”
兰陵长公主道:“玖丫头不是大方,而是他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他也从来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嘉善长公主道:“是啊。他从来就不是普通的女子,也从来不是靠肚皮说话的。”
兰陵长公主道:“正是。在认识他之前,我沉溺在自己的不幸里面,认为守了寡又无儿无女的自己,将来一定会悲惨无比。因为再嫁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可跟他相识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过的日子。其实,那几年,我们虽然没有直接插手,可是看到玖丫头跟长乐两个将北面打理得有声有色,我也十分羡慕。”
嘉善长公主低低地叹息一声,道:“这样想的,又何止姐姐一个?”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哪怕他们贵为公主,可就因为他们是女人,所以没有丈夫没有儿女,就好像他们就是失败者,必须被所有的人同情一般。曾经,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也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随着贾玖的计划的进行,哪怕是他们只是担着一点名头,可是跟贾玖接触之后,他们多多少少也有了那么一丝权力,也比其他的公主多了一丝选择的余地。
无论是兰陵长公主还是嘉善长公主,都是极聪明的女子,看过了贾玖给他们看的风景,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也足够他们回味思考了。
而同样作为一个有思想的女子,又怎么愿意给区区一个肚皮给限制住了?
无论是兰陵长公主还是嘉善长公主,经过留在二十多年。在岁月的打磨之下,对人世已经有了不同的看法。
长乐公主见此,也松了一口气。道:“那对于此事,不知道两位姑姑有什么看法?”
兰陵长公主道:“长乐,你这是关心则乱。我想,看清楚这件事情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你以为那个赵良栋能够爬到刑部右侍郎的位置会是易与之辈?如果不是他自认摸到了皇兄的脉,他哪里敢那么对待玖丫头?”
“所以,真的是父皇……”
兰陵长公主道:“放心,没事儿。玖丫头可不是笨的。而且这事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里头另有蹊跷。你就安心坐着,等着那些人的下一步好了。”
长乐公主很担心。他知道。伴随着权力渐渐集中在手中,他的父皇也跟当初不尽相同了。更重要的是,之前,他的皇祖父一直被病痛所苦。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权力流失。而这一次。贾玖和林黛玉治好了太上皇,太上皇身体一好,当然会冲击到皇帝手里的权力。所以,长乐公主很担心,这是他的父皇对贾玖的报复。
实际上,跟长乐公主这么想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皇帝听说赵良栋的行为,立刻就猜到了臣下的看法,当场就把御案给掀了:“混蛋!难不成。在那些人的眼里,朕就这么蠢吗?”
周围的内侍宫女们呼啦啦地趴下了。
瑾妃连忙跪了下来。请罪道:“陛下,是臣妾没有管教好下面的人。还请陛下责罚。”
他的大宫女春梅立刻道:“娘娘这怎么是您的错呢?您身边得用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个杏儿还是最近提拔上来的。娘娘也是看他老实肯干,这才带他出来。谁想到,这个杏儿表面上老实,私底下却不老实?”
皇帝听说“得用的人不多”几个字,脸上难免红了一红。
之前,皇帝也被灾荒的事情闹得头昏脑涨,后来又传来灾民们袭击了正在修建的太上皇的陵寝,太上皇虽然躺在屋里动不了,可神智却十分清楚。那个时候,太上皇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有个体面的身后事,结果,现在正在修建的陵墓遭到了冲击,太上皇会好受才怪。
那个时候,太上皇几乎是在用最后一口气给皇帝施压。
那个时候,皇帝也的确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那个时候,皇帝唯一能够放松的地方,也只有瑾妃这里。
后来,道门出手,危机解除,皇帝一高兴,跟瑾妃多喝了两杯,就把瑾妃身边的人给睡了。等太上皇康复的消息传来,皇帝一郁闷,又把瑾妃身边的人给睡了。
那两个人都是瑾妃的心腹,结果却呈了皇帝的女人,不说瑾妃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连皇帝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更让皇帝郁闷的是,其中一个还怀上了。而且,这种大被同眠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皇帝肯定是会被弹劾的。
也亏得瑾妃识大体,百般周全,这才维护住了皇帝的名誉,也因此,皇帝对瑾妃还是很有些感情。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瑾妃身边的人才不够使唤。
皇帝很确信,宫里的妃子们是不会轻易把自己往外面推的,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瑾妃,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瑾妃被宫里的那些女人们冷嘲热讽取笑了许久的事儿,立刻就对瑾妃缓了神色,道:“爱妃,是朕连累的爱妃。”
瑾妃道:“陛下,无论如何,是臣妾不曾管好手下,这才让人钻了空子。也正是因为臣妾的不周全,这才让贾县主受了委屈。不如,就让臣妾跟贾县主亲自赔罪如何?”
皇帝道:“你是朕的妃子,怎么能跟他道歉?”
瑾妃答道:“陛下,贾县主可不是一般人。不说他建下的功绩,就说他背后的道门,就容不得我们怠慢。换了别人,送些衣料珠宝首饰,这事情说不得就过去了,可这些东西,对贾县主又有什么用呢?贾县主不缺这些东西,道门的人也不是金银财货能够收买的。用金银财货料理此事,只怕会将人得罪得更彻底。”
想到道门的能耐,皇帝的脸也黑了。
他曾经跟道门交好,甚至还跟国师十分亲近,那个时候,皇帝的心中是以为,道门是需要巴结他的。可是,这两年,皇帝却吃惊地发现,在别人的眼里,狐假虎威的从来都不是道门,而是他这个一国之君。当时,皇帝的心情就极为复杂,再看到道门的能量,尤其是这一次灾民袭击皇陵之事,更是让皇帝就好像三九严冬泡了冰水一样,连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子冷。
皇帝觉得自己被道门耍了。
以前的皇帝跟道门有多少亲近,现在的皇帝对道门就有多少防备和厌恶。现在,被瑾妃这么一说,皇帝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来,贾玖虽然是他册封的县主,还是道门中人。
皇帝的脸色会好才怪!
皇帝阴沉着脸,什么都没有说,可瑾妃却猜到了皇帝的想法。他柔柔地笑道:“陛下,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往小里说,不过是臣妾刚提拔上来的宫女不懂规矩,在猎场上乱走,这才糟了意外。贾县主被牵连,也不过是机缘巧合。陛下,有些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上策。”
皇帝道:“那丫头是个心气大的,看着谦和,脾气可不比长乐小。”
瑾妃道:“陛下,有本事的人自然是有脾气的。若是陛下信得过臣妾,这事儿就让臣妾来办如何?”
皇帝想了想,道:“也罢。”
听皇帝这么一说,瑾妃立刻就让人去通知贾玖,说他要请贾玖喝茶。只是他本来就带了那么几个人,死了一个,其余几个也正在接受调查,都不能来,只能借皇帝的人来通知贾玖了。
不想,那个小太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贾玖十分不客气,言辞之中也相当傲慢,甚至还暗示贾玖应该感激瑾妃。这样的举动,可把长乐公主给气坏了。
长乐公主以为,这是瑾妃狐假虎威,借着皇帝的人给贾玖施加压力。
就连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十分不好看。(。
第64节 情势
传唤的小太监高高地抬着下巴说完了他的话,就说了一句告退,想离开。却不想,兰陵长公主对着下面一使眼色,立刻就有人拦住了这个小太监的去路。
小太监的脸色当场就变了:“请问贾县主这是何意?”
兰陵长公主冷冷地道:“别看玖丫头,你如果长眼睛的话,就应该知道,让人拦住你的是本宫。”
那小太监道:“殿下,奴婢敬你一声长公主殿下,却不是殿下可以随便欺凌的人!好歹,奴婢也是陛下跟前的人……”
兰陵长公主道:“瑾妃到底跟你许诺了什么?让你有这个胆子在这里大放厥词,当着本宫和嘉善妹妹,还有长乐的面给玖丫头难堪!”
那小太监梗着脖子道:“奴婢不知道公主殿下在说什么。”
兰陵长公主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本宫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那小太监刚张口嘴巴,却被贾玖拦住了话头。
贾玖道:“如果不是被瑾妃收买或者是被瑾妃拿住了软肋,那就是这些人以为,弄死了我,他们能够得到万岁的奖赏。不过,我很好奇,他们怎么会以为,我会任由他们摆布?难不成,这些人真的以为,我的武功是摆在这里好看的?又或者,他们会以为我会甘心就戮?”贾玖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道:“白起之所以是白起,那是因为他的君王是秦昭襄王。”
那个小太监道:“难不成,贾县主以为陛下不如昭襄王?”
贾玖先是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然后道:“被一群宫人愚弄,你说呢?”
你小太监没有说什么,可长乐公主却是浑身一震。
他知道了瑾妃和这些宫人的目的了,那就是逼反贾玖。
长乐公主顾不得许多,立刻就大喝一声:“来人,将这个大胆的奴才给本宫拿下!本宫要面见父皇!”
立刻就有人应了,将这个小太监绑了起来。
长乐公主说了一句“本宫要亲自面见父皇”就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远去的长乐公主。嘉善长公主忽然心神不宁,他在帐篷里面转了几个圈,依旧难掩心中的不安。
兰陵长公主看到妹妹这个样子,便道:“你既然这么担心。何妨跟去看看?”
“说得也是。”嘉善长公主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说着,嘉善长公主就带着人也走了。等嘉善长公主一走,兰陵长公主也坐不住了,他道:“嘉善从来是个软糯的性子。也不擅长与人争执,长乐又是个火爆的性子。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本宫一个妹妹,断没有管道兄长屋里去的道理。这事儿还是需要母后出面。玖丫头,我先走了。”
“请小心。”
兰陵长公主应了一声,也走了。
等兰陵长公主一走,贾玖的眼睛就冷了下来。
一直在边上装隐形人的林黛玉这才在贾玖的跟前坐下,道:“二姐姐,公主殿下似乎都心神不宁呢。”
贾玖答道:“林妹妹。你说,这三位谁会出问题?”
林黛玉答道:“若是兰陵长公主不去找太上皇后,那么,长乐公主和嘉善长公主有五成的几率过关,说不定还有三成的可能达成目的。可惜的是,兰陵长公主偏偏去找了太上皇后娘娘。兰陵长公主将事情告诉了太上皇后娘娘就等于给了太上皇插手的机会和理由。而这恰恰是万岁最为忌讳的。”
贾玖点了点头,道:“正是。长乐和嘉善长公主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说着,又叹息一声,道:“曾经有人说过。这现实比那话本故事更为精彩也更为戏剧性。就连史书上也曾经有这样记载,诸位大臣每天照例起来上早朝,结果突然发现,皇帝换了人。”
林黛玉道:“姐姐看的是哪本书?妹妹怎么不记得?”
贾玖这才想起来。这个世界没有女真人的大金国。
贾玖道:“有没有这本书,有没有这个记载,又有什么要紧?”说着,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次,不过是那两位的又一次争锋罢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也很清楚。就跟这一次一样,皇帝会由着瑾妃胡闹,又让小太监来羞辱自己,也不过是因为他跟林黛玉两个治好了太上皇而已。
这种心态,林黛玉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评说。太上皇的年纪都那么大了,又已经退位多年,就是他想干涉朝政,他是有多少年的寿命呢?还是有十足的精力?
就连林黛玉都觉得,当今皇帝在这个时候发作,实在是没有用脑子。而且,林黛玉也知道,现在的贾玖回避会如皇帝的意。
换了以前的贾玖,也许还真的就忍了,可如今的贾玖并不是从前呆在家里的贾玖了。玉清山的生活别的没有教会贾玖,却也让贾玖的内心生出了几分骄傲、几分风骨。至少,以前的贾玖明明受了委屈,也会“顾全大局”而选择默默忍受,可现在,现在的贾玖可不会在受了委屈之后强忍着——他可不是原著大观园里无力的、任由人摆布的林黛玉——至少,现在的贾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不能退缩的。
两个人拿出棋枰,静静地下起起来,这一局才到官子,就听见外面传来错落的脚步声。
有人低喊着:“不好啦,不好啦,长乐公主被陛下打了板子,嘉善长公主也被陛下禁足了。”
帐篷里面的宫女内侍都是浑身一抖,低了头去。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对视一眼,互相打了眼色。
他们很清楚,真正的序幕已经拉开了。
果然,过了不久,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贾玖和林黛玉两人从棋枰上略略抬起了头,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手谈。
贾玖和林黛玉两人可以不当一回事情,可帐篷里的宫女内侍们却不能不当一回事情。这些人都很清楚,贾玖跟林黛玉两个都已经上的玉清山,都是出家人。如果不是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几人一力相邀,又有宫中示意,不然,这两个人可不会出现在秋猎场上。
就是因为眼前这两位是因三位公主殿下之邀才来的。所以在明面上,这两位也是由三位公主殿下招待的。因此,他们这些过来伺候这两位的宫女太监们,都是三位公主殿下的人。原本,这两位说起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的事儿的时候。这些宫女太监就已经战战兢兢了,这会儿再发生这样的事儿,叫他们如何不害怕?
宫里表面上一片祥和、繁花似锦,可背地里又何尝不是这天底下最污垢最凶险的地方?别的不说,就说这宫里的人命,是顶顶不值钱的,每年宫里都会选进那么多人去,可放出来的却没有几个,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最后能爬山去的、能在宫里善始善终的。都是少数,更多的人早就填在了那高高的宫墙下。
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清楚,在宫里,想要活下去不容易,要想活得好久更加不容易了。在宫里,没有靠山的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人。
作为公主身边的宫女内侍,他们的命算是好的,同样,他们的性命也都系在了他们的主子身上。如果这一次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出了问题,那不用说。他们就要被换下去了。而被换下去的他们的结果,自然是不用多说。
所以,这些宫人们听到外面的嘈杂的脚步声的时候,心中的恐惧。那就不用多说了。
反而是贾玖跟林黛玉,他们两个都十分镇定,甚至在听到外面有人高喊着:“围起来,围起来,不许让他们走脱了。”的时候,他们的眉头也没有动一下。直到王继恩进来。
作为皇帝的心腹,作为宫里唯二的首领太监,王继恩一直都是很体面的。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模样,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可是今天,王继恩那胖胖的脸上全是汗,以致于他不得不拿出帕子不停地擦汗。
可即便是这样,王继恩还是过来跟贾玖林黛玉两个赔不是,胖胖的脸上全是谦卑又无奈的神色,没有一丝勉强,只有尴尬和无奈。
主子发疯,他除了尽力周全之外,还能如何呢?
王继恩不停地哈着腰,口里还道:“贾县主,林郡君,对不住,万岁态度甚为坚决,还请两位稍稍忍耐。等寻了机会,奴婢一定会为两位开口求情的。请两位放心。”
贾玖道:“王公公言重的。万岁既然只说了关我们姐妹禁闭,那问题就不大。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长乐和嘉善长公主。两位殿下没有事情吧?”
王继恩听见贾玖关心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也松了一口气,道:“县主如此通情达理,是老奴之幸。县主放心,两位殿下都不要紧。毕竟,嘉善长公主乃是万岁的妹妹,长乐公主又是万岁的亲骨肉。”
贾玖一凝眉,笑了笑。
他觉得王继恩这几句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贾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问了。对了,这些宫人原本就是三位公主殿下的人,您看,是让他们回公主殿下那边等,还是由您给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带过去?我想,陛下那边的人都是有数儿的,陛下又在气头上,若是委屈了两位殿下就不好了。”
王继恩道:“可是,若是奴婢把他们都带走,两位身边就没有人了。”
贾玖答道:“无妨。我们一闭关,就是几个月。如今不过是被禁了足,算不了什么。我们也用不着这么多人。”
“是是是。”
王继恩一应下,那些宫人们就如临大赦,连忙小步疾走,出了帐篷。
那王继恩又连连道歉,这才弓着身子退了出去。等他走到门边,正要转身的时候,贾玖忽然道:“对了,王公公,请问国师那边情况如何?”
王继恩连忙道:“实不相瞒,国师也被禁足了。”
贾玖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
“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您请便。”
王继恩这才带着人离开。
等王继恩一走,林黛玉就发现,这座帐篷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林黛玉用传音入密问贾玖:“二姐姐,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贾玖用传音入密答道:“那又如何?你我的修为都不弱,师叔也不是弱者。单单我们三人的武功,就能够横扫整个秋猎场。至于京里,万岁就是要对京里动手,也要看玉清山上同不同意。”
林黛玉道:“可是,禔儿……”
贾玖答道:“林妹妹,你忘记了吗?禔儿虽然是进士科出来的官员,可是他也会九阳天诀第一式初阳燎空。若是万岁对他动手,也要看拿不拿得下他。”
林黛玉这才点了点头,却道:“父亲忠心耿耿一辈子,也曾经叹息过双日同天的坏处。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被卷入其中。”
贾玖答道:“万事吉凶先有兆。其实,当初万岁为了一点银钱就同意大姐姐的法子,晋封了一群宫妃,还让他们省亲。万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本来就落了下乘。”
林黛玉道:“是啊。太上皇是那个样子,万岁又是这个样子,如今朝廷已经日渐动荡,只可惜了百姓。百姓何辜!”
贾玖答道:“管他呢。我也只有在保住自己的时候,才有余力照料他们。若是我自己都没有余力,又拿什么来照应他们?!”
林黛玉道:“这真不像是姐姐说出来的话。”
贾玖道:“那我应该怎么说?”说着,贾玖的声音就变得十分冷漠,那冰冷的声音在林黛玉的脑海里面响起,话语中的冰冷激得林黛玉差一点跳起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些东西,能够传承千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而有些被老人们念叨了千百年的真理,看来有些人却没有牢牢地记住。”
林黛玉浑身一震,传音入密差一点破功:“二姐姐,你,您到底想说什么?”
贾玖答道:“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有人做了什么。”。
第65节 反常
谁都知道皇帝和太上皇在争权,谁都知道年迈又病了许久的太上皇争不过皇帝,可以说,只要皇帝再忍耐几日,他不但能够得到实际的好处,还能够得到好名声。
可惜的是,就是这么一点时间,皇帝也等不住。
王继恩走后,外面枪矛林立,显然,外面的将士可不是一百两百就说得清的。
看着这样的情况,贾玖转头问林黛玉:“你说,万岁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或者说,国师凌风子并不是修炼有成的修道人,又或者,红楼世界本身不是那种略带玄幻仙侠风的世界,那么皇帝这么做,肯定是能够起到震慑作用的。
可惜的是,无论是贾玖还是国师,都是先天级答道高手,就连林黛玉,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够将整个秋猎场扫平。
所以,皇帝关他们几个禁闭,根本就是自打耳光。
林黛玉道:“姐姐,此事妹妹似乎在书上看过。”
贾玖从林黛玉的眼睛里面读出了两个字:白起。
当年秦昭襄王让人给白起送了一把剑,让白起自杀,而白起也真的如秦昭襄王的设下昂那样,选择了死亡。白起用自己的命成全了那段君臣之谊。其实,如果当时白起不是自己选择了死亡,而是选择逃离,那么历史肯定会是另外一副模样。
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贾玖冷哼了一声,低下了头。皇帝想让贾玖学白起,他也要看自己是不是秦昭襄王那块料。
时至今日,贾玖也只觉得好笑。
他也好,道门也罢,都对这位皇帝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可多年的期盼,多年的扶持,换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失望的,可不仅仅是贾玖一个。
换了其他人,比如说长乐公主之流,突然被关了起来。还有这么多卫士团团守在门外,说不定就焦躁万分、度日如年了。可换成贾玖,他修为不弱,又有天赋灵疗术,他根本就不担心。何止是不担心,他甚至还坐得住,等着皇帝的下一步动作。
实际上,不止贾玖不看好皇帝,就连太上皇和王继恩也不看好皇帝。
太上皇得知皇帝的行为的时候,当时脸色就变了:“混蛋!这小子是疯魔了吧?好端端的,无凭无据,就把国师和那两个丫头给关了起来!他以为他是谁?他是招惹得起道门还是扛得住那丫头的一剑?!”
兰陵长公主见太上皇气得青筋暴起、满脸通红,更是胆战心惊,连忙道:“父皇。也许皇兄只是……”
“只是什么!”太上皇立刻转头喷起了这个仅剩的嫡女,“他那点子心思,还以为能瞒得过朕吗?不就是以为朕老了,不就是以为自己就要成为真正的皇帝,所以为所欲为了吗?他也不想想,这天底下从来没有永远的王朝,只有永远的道门!”
兰陵长公主没有开口,可是作为边上的秦太妃却道:“陛下,您何必长他人的威风?那道门不就是一群出家人吗?”
秦太妃就不信了,以他们姐妹上界仙子的名头。只要摆出身份,难道还不怕这些下界修行者乖乖跟着他们的指挥棒走?那些刚刚到达仙界的家伙是什么货色,没有人比他们姐妹更清楚了。
太上皇怒道:“你闭嘴!你知道什么!一群出家人?你可知道,只要凌风子愿意。杀掉猎场上所有的人,也不过是他动动手指头的事儿!更不要说道门!这一次,多亏了道门,才得以天下太平!若是朝廷直接对道门动粗,光那些泥腿子就能够把我大齐掀翻!朕的陵寝之前遭遇了什么,可要朕再说一遍?!”
秦太妃见状。连忙低下了头。
太上皇的话,他还是相当不以为意的。只是太上皇是天下仅有的两个身负龙气和天下气运的人之一,哪怕他是上界仙人,他也不敢过于触怒太上皇。
太上皇也无暇针对秦太妃,在他的眼里,秦太妃也不过用来给他取乐的玩物而已,而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无脑美人,而是皇帝那边。
太上皇立刻就对自己的心腹大太监权昌道:“你去通知冯唐将军,让他来朕这里一趟。”
早几年还是威风八面的权昌,这两年连背都弯了,听见太上皇这样吩咐,权昌很有些为难地道:“陛下,奉命围住贾县主的帐篷的人,便是冯将军的独子冯紫英。”
“什么?”太上皇大吃一惊:“那冯唐呢?”
权昌露出了一个苦笑。
太上皇立刻就明白了。
他曾经的心腹冯唐已经投靠了皇帝,而贾玖那边,则是冯唐冯紫英父子对皇帝的投名状。
太上皇不愧是太上皇,即便是受到了这样的打击,也不过是晃了一晃。
太上皇挺直了脊背,道:“那么,国师那边呢?”
“回陛下,是卫若兰卫校尉。”
太上皇先是出了好一会儿神,忽然狠狠地将手里的茶杯掼在了地上:“这个混账,为了一点权势,竟然是迷了心了!”
太上皇全然忘记了,就是因为他三十年如一日地压在皇帝头上,让明明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根本就无法真正掌握权柄,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严重的反弹。
但是,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他对权力和各方势力的理解,也不是皇帝能够比的。只见太上皇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招手让权昌过来,在权昌的耳边如此如此吩咐了几句。
太上皇以为,凭借他的手段,一定能力挽狂澜的,却忘记了他身边的那个秦太妃根本就跟他不是一路的。太上皇这里才吩咐了权昌,那里秦太妃就想办法将消息传给了他的姐姐瑾妃。
瑾妃立刻就跟皇帝开口了:“陛下,方才我妹妹打发人传了消息过来,说……”
“怎么说?”
瑾妃连忙在皇帝的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通。
皇帝大怒:“父皇真是老糊涂了!朕才是九五之尊,难道就应该跟道门那群人服软么?没错,朕是跟道门中人交好,可是朕也不过是跟他们交流道藏的心得,可没打算用天下跟他们共享!”
王继恩正在筹措措辞,打算说服皇帝呢。听皇帝这么说,倒是一愣。
王继恩打小跟着皇帝,就跟那句老话说的那样,在王继恩的心中。皇帝的名誉有一半是他的,所以,如果说谁最不愿意看到皇帝犯错,那非王继恩莫属。可是,这两年。王继恩也发现,自己的能量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秦太妃出现之后,皇帝针对太上皇更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着实收回了不少权力。王继恩知道,必定是瑾妃从秦太妃那边弄了不少情报过来,这才有了皇帝一次又一次地赢过太上皇的事情。
王继恩在私底下也揣测过好几次,也许这是太上皇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从种种迹象表明,如果说太上皇没有发现消息走漏,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一次。王继恩却觉得有些不对。
这么大的事儿,太上皇就没有提防过消息会走漏的可能?还是说,太上皇依旧抱持着希望,希望万岁能够及时醒悟过来?
见皇帝一意孤行,王继恩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出来,在当中行了大礼,跪伏在地,道:“陛下,请三思。贾县主有功,国师又是陛下的旧友。陛下只是将这两位禁足也就算了。若是再进一步,只怕会伤了天下人之心。”
皇帝哼了一声,道:“身为臣子,精忠报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那个丫头不是以武安君为榜样吗?朕成全他。又有何不可?”
“陛下!”王继恩只觉得遍体生寒,被皇帝的冷酷下了一跳的他怎么也想不透皇帝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贾玖和道门。可是为了天下,也为了皇帝的宝座,王继恩只得再度进谏:“陛下,请您三思!贾县主刚刚为天下找来粮食,百姓也刚刚从饥荒中缓过劲儿。也是最为感激道门、感激贾县主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万岁对贾县主做了什么,只怕天下动荡,甚至会动摇国本!”
偎依在皇帝怀里的瑾妃立刻不高兴了:“难不成在你的眼里,那位贾县主比万岁还得民心了不成?”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诛心。
王继恩又惊又怒,正想争辩,皇帝却道:“够了!王继恩,朕以为,你是朕的人,对朕的忠心,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可是今日看来,你也不过尔尔!来人,将王继恩拖下去!朕不想再见到他!”
王继恩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更不敢置信的却是外面守着的那些侍卫。王继恩在宫里有多大体面,宫里的侍卫都很清楚,而且王继恩的为人也相当不错——如果他的风评不够好,他也不可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还做了这么久——可就是这样的王继恩,也被皇帝降罪!
这些侍卫们听得明明白白,而且他们也十分清楚,道理根本就不在皇帝那边!王继恩会劝谏皇帝,也是因为他是真心为皇帝打算。
为首的那侍卫首领忍不住道:“陛下……”
皇帝一瞪眼:“怎么,你也要求情吗?”
那位侍卫首领想了想,一撩衣袍,跪了下来,道:“臣恳请万岁三思!”
皇帝大怒,抓起面前的酒杯就砸了过过去:“好你个柳彪!你的胆子也越发大了!你可别忘了,出身四王八公之家的你,是靠了谁才有今天!”
柳彪低着头不说话。
他原本是一等子,只有一个空头爵位。跟贾赦贾琏父子不同,贾赦贾琏父子虽然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靠了自家女儿和道门的力才建了军功,可柳彪却是靠着皇帝的提拔,这才做了这御前侍卫首领的。虽然没有御前侍卫大臣那么体面,可到顶是皇帝跟前的人,官职是不高,可外官进京,送的冰敬炭敬,他总是能够拿到上上份儿,就连他的子侄,也因为他在皇帝跟前,也跟着水涨船高,得到了好位置。
可以说,就跟皇帝说的那样,他能够有今天,全靠了皇帝。当然,也正是因为他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皇帝的身上,所以柳彪才更不希望皇帝犯错。
只见柳彪完全不顾着一头一脸的酒水,盯着皇帝,道:“陛下,王公公说的不无道理,还请您三思。”
皇帝大怒:“来人,来人,将这两个东西给朕拖下去!”
柳彪的副手见状,也跪了下来。不想,他的行为更是激怒了皇帝,皇帝大喝一声,指着面前的三人道:“反了,反了,来人,来人,将他们三人给朕拖下去!”
那些御前侍卫们方知道不好,只得上前,将三人压了下去。
等三人出了帐篷,又走了一段距离,那些御前侍卫就松开了三人。其中一个还道:“头儿,对不住,万岁正在气头上,还请你多担待。”
柳彪摇摇头,道:“以前的万岁虽然不是十全十美,却也是一位明君,怎么如今突然刚愎自用起来?”
其实柳彪很想说,那个瑾妃十分可疑。可是他毕竟是臣子,不好管到皇帝的屋里去。
王继恩道:“还不是那个瑾妃做的好事儿?”
柳彪道:“公公,这事儿,还请您拿个主意才好。我看那个瑾妃有些不大对劲。您看,这事儿可否要请示一下皇后娘娘?”
王继恩想了想,道:“不行。皇后娘娘跟前还有两位嫡皇子呢!若是皇后娘娘对瑾妃出手,无论结果如何,万岁一定会对两位殿下起嫌隙的。”
“那您说,应该怎么办?”
王继恩道:“这事儿皇后娘娘不好处理,若是由太上皇出手,肯定会让万岁更加不舒服。还是请太上皇后娘娘出面比较妥当。”
柳彪想了想,道:“不行。太上皇后娘娘不大喜欢贾县主。”
在宫里讨生活,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柳彪可是很清楚的,当年贾玖几句话,无凭无据,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废了王子腾。当时的太上皇后知道之后,可是连连摇头的。哪怕是后来贾玖在边关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太上皇后也没有改变他的看法。现在,事情又是从贾玖身上起,柳彪可不认为太上皇后会站在贾玖这边。更重要的是,瑾妃和秦太妃能够进宫,都是走了太上皇后的路子。(。)
第66节 瑾妃
在宫里讨生活,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柳彪可是很清楚的,当年贾玖几句话,无凭无据,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废了王子腾。当时的太上皇后知道之后,可是连连摇头的。哪怕是后来贾玖在边关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太上皇后也没有改变他的看法。现在,事情又是从贾玖身上起,柳彪可不认为太上皇后会站在贾玖这边。更重要的是,瑾妃和秦太妃能够进宫,都是走了太上皇后的路子。
不得不说,王继恩和柳彪等人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当不得有人存心作大死。
就在王继恩和柳彪被压下去不久,就在几位侍卫推举出一个人去了太上皇后那边根太上皇后说明情况的档儿,那瑾妃又在皇帝跟前状似无意地道:“想不到这贾县主在宫里竟然这么体面,连陛下身边的人都帮着他说话。”
皇帝一听,立刻放下了脸,不说话。
却见那瑾妃嘟着嘴巴,就好像一个小女孩要不到糖果一样地抱怨道:“还有那国师。听说他多年来一直跟着万岁同进同出?明明是他狐假虎威,怎奈就是有人买账,以致于这么多人为他说话。”说着,又是一阵娇呼:“等一下,莫不是他在背后做了什么吧?”
瑾妃不过二十出头,可在皇帝的心中,他一直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瑾妃状似无意地抱怨,皇帝却把他听在了耳里,记在了心里。
只见皇帝就跟困兽一般,在帐篷当中团团转,转了几圈之后,他便高声道:“来人,来人,赐酒。”
赐酒,在宫里,赐酒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鸩酒。
听说皇帝要赐酒。周围的宫人们都呼啦啦啦地跪了下来。他们可都是受过贾玖的恩惠的人,哪怕贾玖并没有直接对他们施恩,可是那个养老计划,他们每一个人都得了好处。如今皇帝要毒死贾玖。这些宫人们哪里不跪的?!
皇帝身边的另一个大太监吴立道:“万岁,请您三思。”
皇帝大怒,过去一脚将吴立踹倒在地:“放肆,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还是说,你们早就被那丫头给收买了?”
这么一想。皇帝的心中就更加慌了。
他一面叫来暗卫保护他的安全,一面上瑾妃身边身边的两个太监分别带着人去给国师和贾玖赐酒。
贾玖跟林黛玉两个在帐篷里面下棋呢,听见外面一阵喧哗,正觉得奇怪,忽然见帘子被人一掀,一个穿着六品内廷少监模样的内侍带着人进来了。在这个内侍的身后,有两个宫女捧着两个托盘,托盘上放的正是酒壶,却只有一个杯子。
看见来人气势汹汹的模样,贾玖跟林黛玉对视了一眼。丢下了棋枰,站了起来。
贾玖道:“这位公公好生脸生。”
那内侍y阳怪气地道:“哪里,奴婢是什么铭牌上的人,哪里够进贾县主的眼?来人,送贾县主和林郡君上路!”
说着,立刻就有人上来,想按住贾玖和林黛玉。赐酒这种事情,在宫里虽然也不多见,可这几个宫女灌人吃东西,却也是熟手。
可惜的是。他们忘记了,贾玖也好,林黛玉也罢,都是高手。又哪里会是他们几个宫女太监按得住的?就是宫里也有高手,可是能够跟贾玖过招到十招以上的,都已经是宫廷供奉级别了,又哪里是瑾妃这样的人能够使唤的?
更不要说,能够做到宫廷供奉这个级别的,都不是笨蛋。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得罪、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
只见贾玖一挥衣袖,那几个上来试图按住他的宫女太监就飞了出去。
为首的少监吓了一跳,尖声叫道:“你敢抗旨!”
贾玖一挑眉,道:“你是谁,又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我又怎么能相信你不是乔诏行事?”
那少监这才想起来,皇帝根本就没有给他手谕,而外面一直守卫着的将士们显然望着他的眼神也变了,立刻叫道:“放肆!我可是瑾妃娘娘的人!”
贾玖一听就笑了:“瑾妃?我只听说过太上皇后有这个资格给后妃们赐酒,也听说过执掌后||宫的皇后娘娘有资格给内命妇们赐酒。我怎么就不知道,区区一介妃嫔,却有资格给外命妇赐酒了?再者,我乃是出家人,就是两位陛下要对我做什么,也必须先知会一声玉清山上。区区一介妃嫔,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真叫人大开眼界!”
那少监先是一愣,继而大叫:“你竟然胆敢抗旨!”
贾玖冷冷地道:“抗旨又如何?我还想亲自押着你去见见那个瑾妃,看看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门道呢!”
那少监大叫起来:“你竟然敢抗旨!你果然有不臣之心很久了。来人,来人,给我杀!我这里有万岁给的金牌,如朕亲临的金牌!”
贾玖冷冷地道:“如果你真的是瑾妃的人,以瑾妃的能耐和万岁对他的宠爱,他从万岁那里偷一块牌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毕竟,牌子可不会说话。”
原本因为这个内侍的话儿动摇的侍卫们一听,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
那个内侍这才绝得不好。
晚一步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冯紫英见状,立刻收回了出列的脚步。
虽然说冯唐冯紫英父子本来是太上皇的人又投靠了皇帝,可他们是看在太上皇年迈、皇帝又眼看着就要大权独揽的份儿上,这才改弦易辙。这不等于说,冯紫英就没有脑子了。相反,冯紫英能够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个位置上,靠的可不仅仅是父祖的福荫。
冯紫英很快就叫人将那几个宫人内侍都绑了起来,押着这几个人往皇帝那边而去,走到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同样往皇帝那边去的国师凌风子和卫若兰一行人。
贾玖和林黛玉两个见状,连忙给师叔请安问好,而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打了个照面,又看了看对方身后押着的人,这心里就嘀咕上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皇帝和瑾妃正在帐篷里面喝酒,瑾妃偎依在皇帝的怀里。满脸桃花色,就连眉角也是满满的春|情,只见他娇笑着,在皇帝的怀里道:“万岁。太上皇已经老迈,这次再收拾掉这个凌风子以及那两个丫头,万岁很快就能够大权在握了。”
“这事儿可是多亏了爱妃。”
“那万岁要怎么谢我呢?”
两个人正在打情骂俏,却不想面前呼啦啦地多了一群人。
瑾妃立刻尖叫一声,将脸埋在了皇帝的胸口。
皇帝大怒。喝道:“好你个凌风子,你竟然胆敢抗旨不尊!”
贾玖抢先一步道:“万岁,您要赐死我们,也该给个正当的理由罢?一个女人,几句话,你就要我们死?哈,您真是太看得起您自己,也太小看了我了。”
皇帝大怒,指着贾玖道:“够了,你别忘记了。你的父亲和哥哥还在朕的手上!”
贾玖答道:“在陛下的手上?是被拿下了大狱还是中了陛下的|毒||药呢?”贾玖冷冷地道:“万岁放心,我很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再回去看一看,也是来得及的。”
国师凌风子在这个时候忽然说了一句:“这一点,你们放心。你们俩对道门意义非凡,所以你们的家人,道门自然会照顾着。”
皇帝立刻大叫着,道:“凌风子,朕对你不薄,你居然这样对待朕!”
凌风子道:“陛下。陛下说自己对贫道不薄,那陛下又为何要向贫道赐下毒酒呢?”
“你!”
“贫道能为一句,贫道的罪名是哪个吗?”
“你,你抗旨不尊!”
国师道:“如果赐酒是陛下的命令的话。那么,这么多年,贫道也只违抗了这一条命令而已。贫道想知道陛下赐酒的理由,这样都不可以吗?”
皇帝涨红了脸,忽然大叫着,道:“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看着皇帝这个样子,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才知道,赐死国师和贾玖、林黛玉还真是皇帝的命令。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就连他们两个都知道,国师和贾玖、林黛玉是不会自裁的,就连他们两个都觉得皇帝的命令来得太过荒唐。
贾玖答道:“因为太过荒唐,所以别人不会信。万岁以为,只要赐死了我们,等一些尘埃落定,别人就是有话要说也是迟了,我说得对不对?可惜,万岁错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可不一定会领万岁的这道旨意。”
皇帝见贾玖的脸色不对,这才觉得不好,大叫道:“你,你要做什么?!”那些侍卫们也觉得不好,也抽出了剑。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御前侍卫,保护皇帝的安危是他的职责所在。
贾玖冷笑一声,一道剑气直冲皇帝怀里的瑾妃。
皇帝吓傻了,他身边的太监反应很快,想把他拉开,可是瑾妃的反应更快。只见瑾妃人影一闪,已经离开了皇帝的怀抱。那道剑气就直直地没入皇帝的胸口。皇帝当时就倒下了,而瑾妃闪过了这一道剑气,却没有被三道剑光挡住了去路。
贾玖道:“想不到,瑾妃娘娘也是个高手呢。”
瑾妃笑道:“你还笑得出来?当今万岁可是死在你的手中了呢。”
贾玖很平静地道:“谁都看得出来,是娘娘把万岁当成了挡箭牌。或者说,娘娘完全可以将方才的那道剑气击飞。可惜的是,娘娘没有这么做,而是故意让万岁中了这道剑气。”
贾玖这么一说,原来还有些s动的侍卫们都静了下来。这些人往四下里散开,将瑾妃、贾玖、国师和林黛玉四人团团围在中间。
瑾妃道:“你这样说,也不能掩盖你是弑君的凶手。”
贾玖答道:“这有什么办法呢?有人居心叵测,潜入万岁身边,意图对万岁不利。怎奈我发现得太晚了,未能及时将刺客拿下,只能看着这个刺客伤了至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瑾妃道:“你这话听起来,还真有几分枭雄的味道。”
贾玖答道:“不比上瑾妃娘娘,深藏不露。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如此之高的武学造诣。”
瑾妃道:“怎么,就允许你在武学上的天赋惊人,就不许我一样天资过人?”
贾玖摇摇头,道:“娘娘说错了一句话,我并不是天赋惊人。我能有如此修为,乃是碎岛王脉的累世功体,跟苦修什么的没有多大关系。这乃是血统决定的,单单凭一个人的苦修,没有数百年的修行,是达不到我现在的高度的。”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对瑾妃娘娘的身份好奇了。瑾妃娘娘到底是什么人呢?在面对我与师叔两个人的时候,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有时间跟我在这里废话。”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瑾妃笑道:“,不过,你以为抓住了本宫就有用吗?”
贾玖一笑,道:“瑾妃娘娘以为,我们只有三个人吗?”
瑾妃一愣,继而脸色一变,道:“你们!道门竟然倾巢而出!”
贾玖摇了摇头,道:“不是倾巢而出,而是几位银衣道子全部都来了这猎场,玉清山上,眼下只剩下道令和几位师兄镇守。”
“想不到,原来道门竟然早就怀疑我了。”瑾妃道,“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吗?”事到如今,瑾妃不再用本宫两个字了。
贾玖答道:“不是娘娘露了马脚,而是有人示警。”
“有人示警?”瑾妃十分惊讶,“谁?”
贾玖答道:“不过是一群妖修而已。”
瑾妃一愣,继而脸色大变:“是他们。”
国师这才开口:“原来你知道。”
瑾妃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就冲向了林黛玉。他看得很明白,在三人之中,林黛玉的功力是最弱的。可惜的是,他忘记了,距离他最近的却是贾玖。贾玖的反应也不慢,当即握紧了天鞘晨曦。(。)
第67节 警幻
警幻仙子听说贾玖的修为不是自己的,而是碎岛王脉的累世功体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好了。
作为太虚幻境的主人,警幻仙子当然知道碎岛之事,甚至他知道的比碎岛之人还多许多。太虚幻境介于虚实之间,对于许多修行者而言那是真正的天堂,几乎每个见到太虚幻境的人都会被太虚幻境所迷惑,进而对警幻仙子生出几分敬意来,这让警幻仙子在执行他的计划、跟不同的人、鬼、精怪、修行者乃至是刚刚踏入仙界的新人谈话、交易的时候,总是占尽便宜。
但是,警幻仙子比任何人都清楚,太虚幻境之所以是太虚幻境,那也不过是借助了空间的碎片,然后因为机缘加上警幻仙子的苦心经营,这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无论如何,太虚幻境是不可能跟真正的、拥有自己的法则的空间相提并论的。
而四魌界就是这样一个完整的空间。
四魌界本身就是以一棵树的模样儿存在的,而碎岛王树就是四魌天树的化身。如果贾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贾玖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修行者,他是被四魌界选中的人,他身上缠绕着整个四魌界的因果,在接受四魌界的传承的时候,贾玖也被四魌界束缚,同样,贾玖也能够使用四魌界的力量。
这就跟三足金乌能够扛着太阳砸人一样。
以警幻仙子的能耐,他能够扛得住太阳当面砸过来吗?果断不能。所以。一听道贾玖说自己能够有如此修为乃是因为碎岛王脉的累世功体,警幻仙子立刻就生了退堂鼓。
既然打不过,那就逃。
这会儿。警幻仙子已经顾不上他的妹妹可卿了。
警幻仙子从来就不是什么有手足同胞爱的人,如果他不够冷血,如果他不会伪装,他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只见警幻仙子微笑着跟贾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警幻仙子的注意力和神识都放在了四周。
他在等待机会。
也是时也命也。
继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之后,林礽也考中了探花,也因为他的出色。同样跟他的哥哥一样,做了御前侍诏,这也是他哥哥呆过的位置。作为皇帝身边执政团体中虽然不显眼却不可或缺的人。林礽也知道了皇帝要赐死的亲姐姐和表姐的事。
贾玖对林家的恩情,林礽很清楚,不过,曾经的感激和恩情。在事关盐肥的种种之后。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更让林礽恼火的是,贾玖拐走了他的姐姐。
林礽是个冷酷的人,他对自己两辈子的兄弟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还同两个兄弟交恶——这也是皇帝为什么会放心用他的原因——可另外一方面,林礽对自己的两个姐妹都是极好的。林礽上辈子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所以,三胞胎中的妹妹,虽然跟他同日所处。却是被林礽当女儿养大的。还有林黛玉这个姐姐。
林礽就是这么恩怨分明的人。他知道姐姐为了他们兄弟三人付出了多少,也清楚姐姐白白耽误了青春是为了什么。可以说。他妹妹是因为天生的一母同胞而得到他的关爱的话,那么他的姐姐就是因为这一天天的付出和积累中得到他的承认。
林礽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将来他出人头地了,就要给他的姐姐找一门好亲事,让姐姐风光大嫁。可是林礽怎么都没有想到,姐姐被表姐拐走了,还出家做了道姑。
哪怕知道这个结局对自己的姐姐不算差了,可林礽的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林礽不曾去见林黛玉的原因。
可哪怕是有心结,林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姐姐做什么,他更不允许有人对他的姐姐动手。所以,皇帝对他姐姐赐酒的行为,可是彻底激怒了他。
林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来是对贾玖和林黛玉的修为十分有信心,二来则是去给姐姐做扫尾工作了。可林礽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姐姐进了皇帝的帐篷之后,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他担心姐姐,忍不住偷偷过来打探。
林礽怎么都没有想到,因为他的不谨慎,因为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对姐姐的担心,反而成了贾玖和林黛玉两个的阻碍。
警幻仙子不愧是警幻仙子,他发现林礽摸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一下子震破了帐篷,在众人的视线被破碎的布帛和飞扬的尘土遮住了视线的时候,他人影一闪,抓住了林礽。
警幻仙子道:“贾玖,不,应该说,彤云流道长和千羽络道长,请你们放下手里的武器,不然,我别的做不到,杀掉这个小子陪葬却是办得到的。”
二弟!
林黛玉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可他好歹还是忍住了。
林黛玉知道,这个警幻仙子绝对不是好惹的。如果今天被他脱逃了,只怕他会对他们姐妹、对道门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今天,他们必须将这个警幻仙子彻底解决掉。
想到这里,林黛玉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哪怕他控制住了自己,可他那双担忧的眼睛却忍不住往弟弟的身上瞄。
看见林黛玉这个模样,警幻仙子忍不住笑了。
解决看着抓着林礽浮在半空中、高高在上的警幻仙子,也笑了:“这个情形好生熟悉,就跟话本上写烂了的情节一样。”
警幻仙子道:“老套狗血又如何?只要好用就成。”
贾玖道:“说得也是。其实我很好奇。有人质在手的你,要想离开很容易。你为何不逃走呢?只要你逃走了,等万岁醒来。他一定会降罪于我。那个时候,你不是一样得到你想要的吗?”
警幻仙子道:“既然你这样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没错。借着万岁的手,我的确能够除掉你。可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我需要的是你身上的功德,可惜,现在让皇帝杀你,只会白白浪费了你身上的功德。”
贾玖十分奇怪,他最是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哦?那么。你又为何让万岁赐酒呢?”
“那不一样。”警幻仙子道,“如果你跟白起一样,选择自裁。你的功德一样会落到我的手中,只是数量上会有出入而已。可惜的是,你反抗了。现在再让皇帝杀了你,你身上的功德可一点儿都不会落到我的头上。”
贾玖道:“可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是我?”
警幻仙子答道:“很简单。你帮助了太多的人。你一手抚平了无数家庭、无数人的伤痛。一手又给无数迷茫的人指引了生路。你确定杀了不少的人,可你救了更多的人。你自己没有发现,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身上的功德金光,浓厚得让我无法放下。如果不是碎岛王脉对你的束缚,只怕此刻,你早就飞升了。”
“碎岛,王脉。对我的,束缚吗?”
警幻仙子答道:“是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我能够解除碎岛王脉对你的束缚。事成之后,你只要给我适当的报酬即可。如何?你好我好大家好哦。”
贾玖笑道:“现在我明白,我身上的功德对你有多大的诱惑了。”
“那你的答案呢?”
“我拒绝。”
“什么?拒绝?”警幻仙子十分惊讶。他完全不能理解贾玖的反应:“为什么?”
贾玖道:“答案很简单,因为你不可信。”
“那么,你怎么就确定,自己就一定不会被碎岛王脉,不,应该说是四魌天树给束缚。”
贾玖答道:“因为选择接受碎岛王脉功体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安排了崎岖的道路给我和我的家族的,却是你。不止我的家族,还有林妹妹的家族。按照你原本的安排,林家应该是绝嗣的,就连林妹妹也是悲惨地死去,不是吗?坐收渔翁之利的,只有你而已。”
警幻仙子脸色大变,道:“这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贾玖道:“你怎么就确认我不知道?你不是招待我那个堂弟了吗?为了讨好他背后的赤霄宫,不是吗?”
“不对!我明明下了禁制,他不可能将这些告知任何一个人!”
贾玖答道:“自己想要功德却不想背负因果,所以利用神瑛侍者跟赤霄大仙的关系,用这种方式贿赂神瑛侍者,将所有的因果推到赤霄宫头上。另外一方面,还想着将女娲娘娘的灵宝炼成自己的法器,通过那块七彩石偷窃女娲娘娘的功德,却又不敢自己承担,只找了两个不知好歹的小仙替你背黑锅。你以为你真的就瞒得过别人?你以为因果失衡、业障果报是这么容易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吗?”
警幻仙子一听,大怒,当下就抛下林礽往贾玖扑来。
林黛玉飞身而起,接住了自己的弟弟,而贾玖早就抽出了天鞘晨曦,挡住了警幻仙子的攻击。
噹地一声响,就看见贾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警幻仙子不停的攻击,口中还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贾玖一面奋力抵挡,一面往外面挪,口中还道:“你以为你有宝贝,赤霄大仙就没有宝贝了吗?没错,你的小动作的确很成功,赤霄大仙的确替你背了黑锅。可是你也别忘了,赤霄大仙乃是经过封神之战的!他手里的宝贝,你就那么清楚?你有六道轮回的碎片,赤霄大仙的本命法宝却是昆仑镜,能够逆转时空的昆仑镜!因为你的算计,赤霄大仙被天道裁决,在身形俱灭的那一瞬间,赤霄大仙利用昆仑镜逆转了时空。而我,则是被赤霄大仙选中的人,彻底颠覆你的算计的人!”
警幻仙子道:“原来如此,我说赤霄那个老儿怎么这几百年都不见动静呢。原来他是动不了。妹妹,你跟我联合如何?有我罩着,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是你要赤霄大仙也可以哦。他可是天上人间少见的美男子呢!”
贾玖答道:“所以我代替了赤霄大仙为你背黑锅,是这样吗?警幻仙子,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你的手段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呢!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真真是狠辣!跟你这样的人合作,我又怎么保证自己最后不会被你卖了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
警幻仙子忽然闪人,不再跟贾玖纠缠,而是一声大喝:“六道轮回,开!”
只见四周忽然被黑暗笼罩,而警幻仙子的身后出现了一轮黑色的月亮。不对,与其说是黑色的月亮,还不如说是日全食时的太阳。虽然这轮太阳巨大而且轮廓清晰可见,可是被这惨淡的日光照射到之后,几乎每一个人的眼前都出现了幻境,而幻境之中,便是这些人的前世。
这就是六道轮回的力量,能够让人不自觉地被困在前世的遭遇之中。
就是靠着这样的手段,警幻仙子才能够控制那么多的仙人,哪怕这些仙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实力比他更高深。也就是迷惑住了这些被困在幻境中的人,警幻仙子才能够跟对方定下契约,夺取对方的功德。
警幻仙子以为,这一次,他一样能够迷惑住贾玖,让对方乖乖滴交出功德。可就在他看到贾玖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怎么可能?!!!你怎么没有被迷惑?!”
警幻仙子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贾玖冷笑道:“只有你有宝贝不成?”
只见一轮明月在贾玖的背后升起。
不,不对,不是月亮,而是一轮青铜镜。镜子的边框上,铜绿清晰可见,告知着众人,这轮镜子背后那漫长的历史。可镜面却光亮如新。这片天空下的一切都倒映在镜子里。
警幻仙子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那些被六道轮回索尼迷惑的人忽然都静止不动了。不止是这些人,包括风、尘土、草木,统统都禁止不动了。”
警幻仙子大惊:“昆仑镜!竟然是昆仑镜!”(。)
第68节 秘辛
在认出昆仑镜的那一瞬间,警幻仙子的眼神就不对了。
他握有六道轮回的碎片,通过六道轮回,他就能够窥视一个人的过去未来,当然,要掌握一个人的命运更是易如反掌。如果不是有六道轮回的碎片在手,他也不可能盗取那么多人的功德而不被发现。
因为他本来用的就是借力打力,利用天机为自己做事。
可警幻仙子万万没想到,贾玖手里竟然会有昆仑镜!如果是完整的六道轮回,或者贾玖手里的昆仑镜也不完整,警幻仙子当然不用担心。可问题是,贾玖手里的竟然是完整的昆仑镜,而他警幻仙子手里的,却只有小小的、一点点的六道轮回碎片。
完整的昆仑镜能够倒转时光,冻结此间的时间和空间更是轻而易举。
警幻仙子立刻觉得不妙。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他放出神识感应四周,可结果却让他惊恐!
在昆仑镜的作用下,整个红楼世界的时间和空间都被冻结了。警幻仙子可以看到抱着弟弟停留在半空中的林黛玉,也能够看到握着剑、一脸戒备的国师凌风子,还有皇帝和围着皇帝惊慌不已的宫人侍卫。
此时此刻,整个空间里,只有两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也是能够动弹的,一个便是掌握着昆仑镜的贾玖,另外一个便是警幻仙子。
警幻仙子就是想让自己的妹妹可卿帮他都做不到。因为可卿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宝能够抵御昆仑镜的威力。更不要说太虚幻境里的那群手下了。因为昆仑镜的作用,他们也无法离开太虚幻境。
警幻仙子又气又恨,道:“想不到!想不到!!!那个老儿!竟然将昆仑镜给了你!”
贾玖道:“你知道他的来历?”
警幻仙子道:“事到如今,就是告知你也无妨。昆仑镜在洪荒之时就已经是很有名的先天灵宝了。可惜的是,无人能够驾驭。更没有人能够使用他,更甚者,修为不够的人,哪怕是提起他真正的名字,都会被反噬。后来,西王母娘娘就在昆仑山上建了九重玉楼,镇守着这面镜子。这面镜子才得到了一个可以被称呼的名字。昆仑镜。没错,只要我手里的六道轮回不完整,就不是昆仑镜的对手。哪怕我已经掌握了一成的六道轮回。”
“一成?!”贾玖倒下一口凉气。“你好大的胆子!”
六道轮回的一成那是什么概念!人类也不过是六道轮回中的一道而已。如果警幻仙子掌握了整个六道轮回的一成,那么,他拥有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贾玖不由得庆幸了。
警幻仙子摸着鬓角垂下的发丝,幽幽地道:“这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如果我不拼一把,早在上次、上上次的天劫中就没了。哪里还能够逍遥至今!”
贾玖道“你可知道,六道轮回本身就是天道轮回的投影!六道轮回出了问题,就会因果失衡,连天道也会乱!”
“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是这个世界会崩塌!”
“我有太虚幻境。到时候。我躲在太虚幻境里面不就成了?至于众生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怕被天道反噬吗?”
警幻仙子道:“此间若是崩塌了,那此间的天道自然也不存在。又如何能够反噬我?”
“那么,六道轮回呢?他也会反噬吧?”
“可是此间的六道轮回一样会跟着这个世界崩塌。而我则有机会得到整个六道轮回。”警幻仙子道,“小丫头,让我教你一课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跟你这样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将来迟早会把命送掉!你以为,上面的人会不知道?你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你可知道,几乎整个仙界的人,从诸位仙尊开始,都是这么做的?他们与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贾玖答道:“原来如此。那我明白自己为何能得到昆仑镜了。”
警幻仙子道:“是啊,本座真的没有想到,赤霄那老儿竟然会把昆仑镜给了你!”
贾玖不明白了:“你不是说昆仑镜是由西王母镇守的吗?”
警幻仙子道:“曾经是。”见贾玖不明白,又道:“你以为西王母娘娘就是你们口中的王母娘娘?错,西王母娘娘是西王母娘娘,虽然模样是半人半兽,可西王母娘娘本身是妖不是人。玉帝上位之后,册封了自己的妻子为王母,夺取了西王母娘娘的信仰,造成西王母娘娘被反噬,最终陨落!如果西王母娘娘还在,我是不敢,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你是西王母的人!”
警幻仙子道:“没错。我曾经是侍奉西王母娘娘的女仙。无论是太虚幻境还是六道轮回,都是西王母娘娘传给我的。所以,你别以为抬出天庭我就会买账。”
“那么玉帝呢?你方才为何只说仙尊,不说玉帝。”
“也陨落了。”警幻仙子冷哼一声,道:“西王母娘娘毕竟是经过洪荒大战的古神,哪里是玉帝那老儿能够轻易算计的?如果不是担心自己的力量会失控导致空间崩塌,西王母娘娘又如何会陨落?当然,玉帝也没得好,他一样被西王母娘娘所伤,不久之后就陨落了。天庭也从此四分五裂。如今执掌仙界的,便是几位仙尊。”
“那么赤霄呢?他是什么身份,又如何成为昆仑镜的主人?”
“赤霄不是仙尊,只是一个仙君而已。不过,他在仙界地位超然,就是因为他得到了昆仑镜的承认。”
“昆仑镜承认他为主人?”
“怎么可能?昆仑镜是何等高傲的灵宝,又哪里会轻易认他人为主?”警幻仙子咯咯咯地娇笑起来:“我说,你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就没有觉得一点儿不对劲吗?”
贾玖一愣。继而隐隐发现自己的额头在冒汗。
贾玖愣住了:“怎么回事?”
警幻仙子答道:“很简单啊,要驱使昆仑镜,除非得到他的认可,否则,就只能消耗功德。你才活了多久?又能够积蓄多少功德?小丫头,我要告诉你,太过好奇是不对的。”
警幻仙子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再度冲了上来。而伴随着他惊人的速度的。还有他手里的寒光,直扑贾玖的心口。
昆仑镜已经开始运转,贾玖根本就无法移动。只能奋力地举起剑,挡住了这一击。可惜的是,他整个人都浮在半空,也不能动。就好像被固定在了那个位置一般,竟然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击。
这一击让贾玖难受死了。就好像整个人被一块大石头砸了一般,有好像是五脏六腑在失去了骨头的保护之后,被狠狠地来了一下。
贾玖当即就吐了一口血。
警幻仙子大笑着道:“丫头,我好歹也是伺候过西王母娘娘的女仙。对昆仑镜的力量并不陌生。你不是那面镜子承认的人,自然是动不了的。所以,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吧!”
贾玖道:“你不是要我身上的功德吗?”
警幻仙子道:“驱使昆仑镜这样的宝物,你身上还有多少功德?只要你身上的功德消耗完毕。一直被你压抑在你身体深处的煞气和业障就会冒出来。那个时候,就是不用我动手,你也会落入无间地狱。而我,只要等你消失之后,接手昆仑镜就好。有昆仑镜在手,我还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只要带着昆仑镜逆转时空就成。”
说着,警幻仙子再度冲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在贾玖举起手里的天鞘晨曦的时候,就带走了贾玖胳膊上的一片皮肉。
贾玖忽然明白过来:“你想将我凌迟处死。”
警幻仙子笑道:“没错!我苦心安排几百年,却因为你这个小丫头功败垂成。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警幻仙子手中剑的飞速闪过,再度带走贾玖腰腹间的两块皮肉。
他手法十分精妙,他削下来的三块皮肉看着都不小,可贾玖竟然没有出多少血!只是被夺走的肌肉却是不能在短时间内痊愈。只是这样一来,当警幻仙子削掉刚刚生长出来的嫩肉的时候,这痛苦也就加倍了。
警幻仙子以为贾玖会哭泣、会求饶,却没有想到贾玖竟然咬着牙,一声都不吭。
警幻仙子哼了一声,道:“好硬的骨头。”
贾玖忍着疼痛,笑道:“是不是跟你安排的贾迎春一点都不像?”因为太过疼痛,以致于这个笑容都有些扭曲了。可即便是这样,贾玖都没有皱眉头,更不要说求饶了。
看着这样的贾玖,警幻仙子也忍不住道:“你的确硬气!”
感叹完毕,警幻仙子这才开始回想他原来安排的贾迎春是什么样的命运。毕竟,他的太虚幻境里面搜藏着那么多女孩子的资料,贾迎春也不过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罢了。一时之间,警幻仙子还真的想不起来。
可警幻仙子哪怕是记忆模糊了,被贾玖这么一提醒,还是想起来了。
“你不是贾迎春!”
警幻仙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丫头竟然不是那个跟他做过约定的情鬼!
“你到底是谁!”
警幻仙子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停下来,想查探贾玖的前生。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忽然一动,一道初阳燎空就一样带着一道无比霸道刚烈的剑气冲向了警幻仙子,哪怕警幻仙子闪得极快,右肩上依旧挂了彩。
“你到底是谁,你竟然不是贾迎春!”
警幻仙子不觉在心里怪自己粗心大意。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就不会出这么大的篓子了。
贾玖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说着,依旧是一招初阳燎空,这一次却是整个人都扑了上来。
警幻仙子闪得极快,可是贾玖比他更快,只见人影一闪,,警幻仙子惨叫一声,他的左手就离开了他的身体。
警幻仙子惊愕不已:“怎么会!”
贾玖答道:“你既然曾经是西王母的侍女,就应该知道,如果不被承认昆仑镜承认的人想要使用昆仑镜,除了功德之外,还有一种办法。”说着,贾玖就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只见贾玖的左手上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口子,那道伤口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却没有滴到地上,而是一点一点地被昆仑镜吸收了。
警幻仙子先是一愣,继而大惊:“你不想活了?!你可知道,这个办法吸食的,可不仅仅是你的鲜血,还有你的神魂!”
一个人如果没有神魂,那是不可能轮回转世的,哪怕是西王母这样的古神也不例外,如果是神魂不全,那也注定了悲惨的来生。
贾玖道:“如果我现在不赢,我一样没有未来,不是吗?”说着,又扑了上来。
警幻仙子差一点就魂魄出窍。他立刻闪到了另一个角落里,跟贾玖遥遥相望,道:“我可以答应你,等你转世之后不再算计你,之前的交易也可以无效。”
贾玖道:“对不起,你的保证没有用。第一,当初跟你做了约定的那个人不是我。我没有跟你做过任何的交易。第二,你从来是个有心计了。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故意拖延时间?毕竟,你可是说过的,只要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接手昆仑镜,不是吗?”
“可是你这样会死得更快!而昆仑镜一样会到我的手里。”
“你错了。这种方法使用昆仑镜,是不会一下子发挥昆仑镜的效果的。可是,他一旦起了作用,一样能够让人头疼。”
警幻仙子的心头立刻觉得不对:“不妙!”
太迟了。
这一次,换成警幻仙子动不了了。
不,应该说,他的速度忽然被降得很厉害,以致于他的速度跟不上贾玖了。
只见贾玖扑了上来,一剑穿心,一下子就扎透了警幻仙子的胸膛。就在贾玖以为大功告成,想要抽剑而退的时候,却看见警幻仙子抓住了天鞘晨曦,同时,警幻仙子的身上突然冒出了许多黑气。
那是魔气!
警幻仙子入魔了。
不,应该说,他早就入魔了,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上的魔气再也隐藏不住了而已。(。)
第69节 出身
也亏得这会儿整个世界已经被昆仑镜冻结了,不然,如果被人看见了警幻仙子的模样,一定会以为是无尽深渊里的恶魔来到了人家。
只见警幻仙子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蹁跹袅娜、惹人怜爱的模样,他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浓浓的魔气,就连皮肤也变成了深灰色,更不要说那双眼睛,贪婪、狡诈、疯狂、残暴。相信任何一个人看到警幻仙子这个模样,都不会把他当成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女。
贾玖道:“真该让皇帝看看你这个模样。不知道见到你的真面目的他,还会不会这么迷恋于你。”
警幻仙子道:“彼此彼此,若是玉清山上有人看到你这副样子,只怕这会儿已经过来除魔了。”
警幻仙子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现在的贾玖,他身上的功德已经被消耗殆尽,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煞气将贾玖整个人都染成了血红,绛红色的头发,深红色的眼瞳,已经鲜红的指甲。只要是看到贾玖的人,这会儿怕是会把贾玖从无尽地狱里面爬上来的食人的恶鬼。
贾玖道:“这么说来,你我是半斤八两喽?”
警幻仙子挥出一道魔气,魔气在半空中化成一把巨刃,巨刃带着雷霆之势从贾玖的头上被劈下。因为昆仑镜的束缚,警幻仙子的速度已经降到了极致,可贾玖却因为操控着昆仑镜而根本无法闪避。
贾玖不得不化出一道剑气,击碎了这把巨刃。
警幻仙子道:“你我半斤八两?小丫头。你还是太天真。”
说着,就看见双手轻扬,更多的刀刃出现在了两人之间。刀尖全部向着贾玖。只见警幻仙子一挥手,无数的刀剑就像流星一样,冲向了贾玖。
贾玖立刻运起了天鞘晨曦。
大招对大招。
剑气对剑气。
御剑术对御剑术。
急招相对,就是一场爆炸。
没等烟尘散去,警幻仙子又变出更多的刀刃,以致于贾玖也不得不疲于应战。
警幻仙子见状,放声大笑。道:“丫头,你看,你根本就不是我对手。”
贾玖答道:“是这样吗?”
警幻仙子道:“很简单。无论是这把天鞘晨曦也好,还是剑鞘里面藏着的极光剑一也罢,都无法承受更高的剑意。你可以用这两把剑使出九阳天诀最终式,可是这两把剑根本就承受不住三尊封神剑的威力。只要你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你就只能处于下风。不是吗?”
贾玖答道:“你别忘记了。我可不止是道门弟子。”
警幻仙子道:“那又如何呢?或天戟更适合近战,而倾雪剑,你我都很清楚,这把剑根本就比不上天鞘晨曦。”
说着,警幻仙子就加强了攻击力度。
的确就跟警幻仙子说的那样,天鞘晨曦无法承载更高的剑意。在今天之前,贾玖一直认为,以他的能为。这把天鞘晨曦就是用一辈子也是无碍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让他完全解放自己的功体。也没有人能够让他用上三尊封神剑。
可惜的是,他错了。
贾玖知道自己错了。
他以为警幻仙子不会下凡,偏偏警幻仙子来到了人间,他以为警幻仙子也许更精通法术,却没有想到对方的战斗力会这么高。
更不要说,贾玖还要分出一部分力量留心昆仑镜。
就在贾玖一面努力应对,一面极力思考的时候,就听见叮了一声。
天鞘晨曦断了。
这把剑,竟然在这个时候承载不住贾玖的力量,断了。
贾玖先是一愣,然后一皱眉,忽然明白过来:“你的目标是我的剑!”
警幻仙子的魔气根本就不是贾玖,也不是昆仑镜,而是贾玖手里的天鞘晨曦。警幻仙子发出来的那些刀剑本来就是魔气所化,在被贾玖击散的同时,这些魔气就漂浮在四周,腐蚀这天鞘晨曦。
警幻仙子道:“没错。可惜的是,你明白得太晚了!”
没错。天鞘晨曦承载不起这么多的魔气,倾雪剑也一样。至于或天戟,如果用了那个……贾玖很清楚或天戟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说,这把或天戟是他花了大量的点数兑换来的,可惜的是,随着他修为的加深,贾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这把画戟。就好像,就好像有人解开了这把或天戟,赋予了他生命和灵魂,也赋予了他思考的能力一般。
不止一次,在【高级修炼场】里面,贾玖隐隐感觉到这把或天戟要飞出自己的手。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根本就不可能拿出或天戟。
这样一想,贾玖心一横,面前立刻就多了一面凤首船琴。
只见贾玖手指轻勾,一道音刃,破开了警幻仙子的攻击不说,还贴着警幻仙子的脸,带走了一缕头发。
警幻仙子吓得一身冷汗。
“你,你竟然不是剑修!”
贾玖答道:“应该说,我不仅仅是剑修,我还是乐修。而这面琴,越是在煞气和血腥味儿的地方,他的威力越大。”
警幻仙子忽然道:“是阎王三更响对不对?”
“没错。”
警幻仙子道:“那么,你就是自投罗网了。你别忘记了,我掌握的乃是六道轮回。”
“是么?那你现在还用得了六道轮回的力量吗?盗窃六道轮回之人,你就不怕六道轮回反噬?”
警幻仙子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怎么可能?”
说着,将六道轮回的力量催到了极致。
而贾玖也展现了他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示过的阎王三更响的修为。
在阎王三更响的催动下,贾玖身上的怨气达到了极致。怨气中。隐隐现出人脸,却不是针对警幻仙子,而是针对着贾玖。围绕在贾玖身边,飘飞不去。
这些都是死在贾玖手里的草原人的魂魄,在阎王三更响和六道轮回的作用下,展示暂时恢复了神智。这些暂时发挥了神智的鬼魂,当然是围绕在仇人贾玖身边,不肯离去。
只有将他们的仇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才能够消除他们的怨恨。
看见这样的贾玖。警幻仙子放声大笑:“丫头,你现在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脚背吧?你身上的煞气。在你的琴音的作用下,在我的六道轮回的作用下,只会攻击你。他们会是我最好的帮手!”
贾玖充耳不闻,只是手里不停。
琴声组成了结界。将贾玖团团包裹。让那些鬼魂根本无法靠近贾玖。
与此同时,因为维持音乐结界的需要,贾玖对昆仑镜的控制也不如最初。警幻仙子可是亲眼看到,昆仑镜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明亮了。
警幻仙子大笑:“丫头,我帮你一程吧!”
说着,再度催动六道轮回。
就在这个时候,警幻仙子猛地吐出一口血。
围绕在贾玖身边的鬼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换成了无数双眸流血的鬼魂围绕着警幻仙子。而这些鬼魂。大部分都是汉家女子。
警幻仙子大惊:“怎么可能?”
贾玖答道:“如何不可能?六道轮回是做什么的?他管的就是人的投胎转世。你染指六道轮回,算计了那么多人,甚至达到了扭曲天道,逼得天道不得不将我送来。你说,你造的罪业又怎么是我能比的?毕竟,我杀人多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杀的对象,也多是战士。既然是战士,既然在沙场之上,就必须要有觉悟不是吗?”
警幻仙子灵光一闪,道:“你是故意的!故意用这面凤首船琴,故意用阎王三更响,故意引诱我用六道轮回!你要的就是我被六道轮回反噬!”
“没错。你不是自认已经掌握了六道轮回吗?我想看一看,你到底能掌握六道轮回几分?毕竟,六道轮回乃是后土娘娘所化,可不是你这种女仙能够比得上的。”
警幻仙子还想说什么,可已经太迟了。
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那些鬼魂已经向他伸出了手,而他的护身结界,对于这些鬼魂来说,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甚至,警幻仙子身体里仅剩的那一点功德,在被鬼手接触到的那一刻,也化作了无数的星光,点点消散在空中。
而警幻仙子,也被这些鬼魂一点一点地撕碎,彻底地消失。
看到警幻仙子消失,贾玖叹息一声,音乐一转,却已经换了丧调,送这些鬼魂重返轮回。
当最后一个鬼魂消失在六道轮回之中,当六道轮回的虚影消失的那一刻,天地也不知不觉地恢复了平静,就连昆仑镜,也重新变成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悬浮在了贾玖的面前。
贾玖微微一笑,起身,收起船琴。
正当他想要收起昆仑镜的时候,却见他浑身一震,喷出一口血。
一个光球从贾玖的身体里面浮现出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光球里面出来:“来吧,丫头,为我臣服,为我执掌。”
贾玖半跪在地,道:“不可能。”
“你抗拒不了我。”
“你到底是谁?”
那个光球答道:“我赤霄大仙,也是你的主人。”
贾玖答道:“不可能。没有人能够做我的主人。”
“不,我是你的主人,而你,则是昆仑镜的精灵,早在许多年前,你就已经臣服于我。”
贾玖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是一面镜子的精灵。而且还是昆仑镜这么高大上的玩意儿。
贾玖道:“不可能。如果我是昆仑镜的精灵,那么那个随身的空间是怎么一回事情?”
赤霄大仙道:“那是我特别炼制的。”
贾玖答道:“特别炼制的?你别骗我了。那个系统是怎么一回事情?他根本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还有那个【高级修炼场】,不,无论是【初级修炼场】、【中级修炼场】,还有【高级修炼场】,都是独立的。那上面残存着昆仑镜的力量。”
贾玖忽然明白过来:“如果你是那个随身空间的制造者,那么,你打破了昆仑镜,用了昆仑镜的碎片!”
光球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我打碎了昆仑镜,拿走了昆仑镜的碎片,而昆仑镜也不再为我所用。”
贾玖道:“所以你藏在了我的识海里面!”
光球道:“没错。”
贾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光球,忽然道:“不对!你再说谎。你一直在顺着我的话说事!你不是赤霄大仙,我也不是什么昆仑镜,你到底是谁!”
光球放声大笑,而昆仑镜也在这个时候发出耀眼,不,应该说是刺眼的光芒。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一个已经被他封印了的声音。
“亲爱的主人,你有没有想我啊?”
贾玖道:“好了。我封印了你,你应该怨恨我才对!你还是不要卖萌拉关系了。”
萌萌哒的系统变作了一个小萝莉,浮在贾玖的面前,道:“可是,你不是很喜欢我这个样子吗?以前,我这个样子的时候,你可是把我当女儿养的。”
“所以,你到底是谁?”
小萝莉道:“我就是昆仑镜的精灵,而你,就是轮回转世的赤霄大仙。”
贾玖一愣,继而大怒:“怎么可能?赤霄大仙可是男的!”
小萝莉笑嘻嘻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转世为男和转世为女,可是后土娘娘所化的六道轮回说了算,就连生死簿,也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贾玖答道:“可是为什么?赤霄大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转世?”
“因为我希望你转世!”小萝莉答道,“我喜欢你,可是你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一面镜子的精灵。所以,我希望你转世,能够看到我。”
贾玖默默地看了小萝莉好一会儿,道:“你说谎!你的脸色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萝莉答道:“没错,我说谎。在我漫长的生命力,只有赤霄把我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不是一件器物。可惜的是,他偏偏被警幻仙子那个家伙给算计了!身形俱灭!我只来得及找到他的部分躯体,然后用自己的能力,蕴养了一个孩子。一个女孩!”
贾玖一愣,喃喃地道:“你说的,是我?”(。)
第70节 可卿
一时之间,贾玖倒是愣住了。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高大上的身份,也无法肯定眼前这个小鬼说的是真还是假。
换了其他女孩子,好比薛宝钗之流,只怕在听到自己的身份不一般的时候,就已经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可贾玖却不是薛宝钗那一类型的女孩。或者说,从表面上来看,贾玖的确跟薛宝钗有些相像,但是,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贾玖跟薛宝钗肯定是不同的。对于薛宝钗来说,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改变自己的身份、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对于贾玖来说,身份不需要多高,只要不被人欺负就行,命也不需要多好,因为他会好好地经营自己眼前的生活。
这也是贾玖跟薛宝钗最大的不同。如果贾玖处于薛宝钗的位置,他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把哥哥扶起来,哪怕是扶不起来,也要给哥哥找个合适的妻子,把薛家撑起来。可薛宝钗却不一样。薛宝钗在贾家那么多年,几乎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了王夫人贾宝玉等人的身上了,却没有分给薛蟠多少,更不要说把哥哥引导到正途来。甚至连薛宝钗自己都拖成了老姑娘了,比薛宝钗大好几岁、早就知了人事的薛蟠这才娶上了媳妇。
可以说,贾琏贾琮能够成材,贾玖功不可没,薛蟠之所以是废物,跟薛宝钗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极大的关联。
现在,这个系统自称是昆仑镜精灵,站在贾玖面前这么一说,贾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自己有这么高大上的身份而是怀疑对方有没有说谎。
而可信度,贾玖觉得,对方很清楚自己的性子。如果对方直接告诉自己,自己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可对方用了这样的方法,也的确让自己将信将疑。更重要的是,将信将疑之后。自己只要往下面思考,就会觉得对方越来越可信。
只不过,贾玖从来就不是那种轻信的人。哪怕是对方给自己这种感觉,贾玖也会保留自己的想法。
贾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不恨我把你封印起来吗?”
不管怎么说,贾玖发现不对劲之后,他就把这个小家伙封印里起来。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有十年了。
“不过十年而已,算什么呀?!你可知道我如今多大了吗?十年。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只是你把我封印起来的时候,我是又伤心又欣慰。伤心的是,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竟然一点都不信任我!欣慰的是,你不是那种傻白甜,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幸亏是这样,不然。我还要担心你会跟赤霄一样,被人算计了去。”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警幻仙子已经被六道轮回反噬。现在收起昆仑镜,他会不会再度……”
“不会。”系统萝莉道,“我是昆仑镜的精灵。卡时间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你教?放心,我保证警幻仙子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说着,贾玖就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空中荡漾,原本笼罩在万物上面的灰色就那么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五彩斑斓的颜色再度出现在贾玖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贾玖着实送了一口气。
可没等灰色完全褪去,贾玖就听见了打斗声。
贾玖心神一动,手一挥,收起凤首船琴。往西北方化光而去。
大轻功什么的,神行千里什么的,贾玖已经很熟练了。
甩着大轻功一路飞奔,大约走了上百里,远远地,贾玖就看见了国师凌风子和林黛玉两个正在跟一个女人打斗。
战斗的地方距离贾玖有些远。好在这里是一片荒原,视野广阔,否则,贾玖还不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远处的那三个人影呢。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凌风子和林黛玉已经开了道真最高剑阵。问题是,林黛玉的修为虽然够开阵了,可他的修为实在是低,以致于很多时候,国师不得不配合他。再者,林黛玉的攻击力也不够。这个剑阵,原本是金衣道子主攻、银衣道子主防的,可现在却被反了过来,变成了身为银衣道子的国师凌风子主攻,而金衣道子候补的林黛玉则负责防御。可饶是如此,国师还不得不兼顾林黛玉那边。
他们两人的对手也只有一个人,秦太妃可卿。
贾玖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了,秦太妃的攻击也比不上警幻仙子,可他的速度很快。林黛玉的修为较弱,国师要配合他,这速度自然提不上来。更重要的是,国师跟林黛玉两个显然是第一次配合,默契度更加不能说。
至少,在贾玖赶来的这一会儿,林黛玉那边险象环生,已经连着出现两次纰漏了。
秦太妃咯咯咯地娇笑着,一面毫不客气地攻击林黛玉的必须回防之处,一面道:“这位就是林家姑娘,不,我应该叫你绛珠妹妹才对。妹妹怎么尽帮着那个老道士呢?我们姐妹多年不见,正该好好叙旧才对。妹妹,快来呀,姐姐准备了好东西给你呢。”
林黛玉气喘吁吁,却也奋力挥舞着手里的宝剑。
凌风子更是暴跳如雷:“妖女!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秦太妃道:“妖言惑众,我迷惑谁了?难道是道长见我只关心妹妹不关心你,所以生气了么?可惜啊,我这个人天生的毛病,只喜欢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至于你这样的臭男人,还是那边凉快那边呆着去!”
林黛玉听说,笑了:“这句话好生熟悉。”
秦太妃转过头来,连着往林黛玉的胸口、手腕、小腹三处刺了三剑,脸上依旧是满面春风,口中还道:“是不是很熟悉。妹妹的那位表哥,不,应该说下凡的神瑛侍者可是常常念叨这话呢!妹妹可记得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
林黛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凌风子见林黛玉回防吃力,提剑就攻向秦太妃可卿的后辈,口中还道:“妖女,少在这里大放厥词!生长在三生河边上的灵草会缺水?你在糊弄谁呀?”
秦太妃道:“哟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知情人!”
凌风子道:“不是知情人,而是你们做的那些事儿。早就传遍了。”
秦太妃道:“是啊是啊。谁让绛珠草那么蠢呢?不过几句话,他就乖乖听话了,让我们全不费力,就得了他的真身!等我将他的真身炼化了。不止他在三生河畔修炼了上千年的修为归我,就连他现在的修为,还有这辈子积攒下来的功德也是我的。哈哈哈!”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也赶到了,一道剑气。直扑秦太妃的后心:“那你就试试看!”
秦太妃虽然避过了凌风子的那一招,却没有避过贾玖的这一击,当即就被击飞,还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这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警幻失败了?”
“没错。现在轮到你了!”
“他是被六道轮回反噬的?”
“是。”
“好!好!好!”秦太妃的脸上不见任何悲戚,反而放声大笑,“老娘被那女人拿捏着把柄,甚至还被他下了禁制。现在,老娘终于可以发挥全部的实力了。丫头,你很厉害。但是。老娘可不会跟警幻那么寸!”
贾玖答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也给收拾了?”
秦太妃答道:“哈哈哈,你能够收拾掉警幻,靠的是昆仑镜。我说的可对?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我可不是警幻后来搜罗来的人,我跟那个女人一样,最初都是昆仑山上的女仙。不同的是,他侍奉的是西王母,而我侍奉的是昆仑镜。我曾经跟昆仑镜缔约过。你能够使用昆仑镜制约警幻,却不可能制住我!你要不要试一试?”
贾玖一默。
只见他手一扬,再度祭起了昆仑镜。
秦太妃道:“我都告诉你了。你还这么做?难不成你还想试试真假?”
贾玖答道:“我祭起昆仑镜可不是为了你,而是……”
“而是为了天下苍生是吗?”秦太妃道,“你还真是圣母。”
见贾玖有几分要生气的模样,秦太妃立刻解释道:“放心。我口中的圣母不是那种慷他人之慨的伪圣母,而是真圣母,就是你这样的人。当初红苕的事情就不说了,为了百姓,为了解决天下的灾荒问题,你跟皇帝达成了协议。用最简单的方法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推广红苕,哪怕是家人反对,哪怕遭遇重重阻碍,你都不回头。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性子了。还有保护林家姐弟和林家财产的事情,还有盐肥的事儿。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你蠢吗?”
“我需要在乎那些吗?”
秦太妃笑着摸了摸鬓角,道:“是啊,你是不在乎的。所以你身上的功德才这么多】这么浓郁。不止百姓,就连其他的生灵也得到过你的好处。不过,你可知道,要使用昆仑镜可是需要功德的?”
“你在故意拖延时间吗?”
秦太妃答道:“我是在劝你,有些手段虽然能够让你使用昆仑镜,却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别的就不说了,就说你现在使用昆仑镜的方法。大概你也知道昆仑镜的禁忌,也知道使用昆仑镜需要大量的功德,所以你让昆仑镜沾了你的血对不对?”
“你知道?”
秦太妃笑道:“毕竟,我也是侍奉昆仑镜无数年的女仙呢!你如何用这面镜子,瞒得过警幻,瞒不过我。所以,这面镜子对我无效,又对你有无数的坏处,为何要这样使用呢?你把他收起来,我们好好地说一会儿话不就好了?”
贾玖答道:“我应该相信你吗?”
秦太妃答道:“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如果我有心,你心爱的表妹,这会儿只怕已经重入轮回,不,应该说到了我的手上,等着被炼成丹药了,哪里还能够站在这里听我们说话?”
贾玖道:“那你想说什么?”
秦太妃抬起头,望着天,喃喃地道:“我想想,我们应该从哪里说起。”
凌风子比林黛玉早一步走到贾玖身边,对贾玖道:“彤云流,不要听这女人废话!先把他拿下再说!”
林黛玉也道:“二姐姐,这昆仑镜是不是真的很不好?我跟师叔可以跟他打个平手,现在姐姐来了,应该能够将他拿下。”
秦太妃置若罔闻,只顾着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一拍手,道:“我知道了!”
贾玖却道:“可卿仙子,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秦太妃笑得很甜很温柔地道:“什么,你问罢?”
贾玖道:“东府的蓉儿媳妇,是不是你?”
秦太妃笑得:“啊呀,这真是一个好问题。不过,看在你这么实在的份儿上,他就大发慈悲地跟你说实话罢。那丫头,是我又不是我。”
“什么?”
秦太妃道:“很简单,那丫头的皮相,用的是我的容貌,可我却不是他。他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贾玖道:“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两个人完全一样,哪怕是孪生子,也是会有细微的差别的。你让他使用你的容貌,想必就是想用他的力量,为你截断贾家的气运。我说的可对?”
秦太妃连连拍手,道:“说的好,说的好。说的极是!”
“难道不是?”
贾玖皱起了眉头。
秦太妃道:“我没说你说错了。”
贾玖道:“可是你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秦太妃答道:“因为我想截断的从来就不是你们贾家的气运,我想截断的,是整个大齐的气运!”
“你说什么?”贾玖大吃一惊,“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整个天下都会沦为战场吗?那死的可不是一二十万人就能够搞定的!”
秦太妃答道:“我就是要大齐亡国!”
贾玖想了想,道:“不对呀。你要大齐亡国,就跟现在这样,直接下凡,迷惑陛下就好了,又为何要弄一个秦可卿出来,还……”(。)
第71节 幻境
秦太妃,不,可卿仙子用右手食指挡在唇边,笑道:“哎呀哎呀,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所谓神明仙人,从来就是任性的。女娲可以为了一首艳诗灭了殷商,也可以反口将九尾狐雉鸡琵琶精灭口,我又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可不是那些讲究清规戒律的修者,我修习的可是媚术!”
贾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可卿仙子笑道:“看起来,你的天鞘晨曦已经折断了?那你打算是用或天戟还是倾雪剑?”
凌风子和林黛玉终于注意到贾玖空空的两只手,忍不住惊呼一声。
凌风子道:“彤云流,你没有受伤罢?”
林黛玉道:“二姐姐,天鞘晨曦折断的时候,你有没有受伤?疼不疼。”
贾玖笑笑:“没事儿。”又转头对可卿仙子道:“如果没有弄错,无论是或天戟和倾雪剑都有问题。所以,如果我用这两样武器,最后只会落到你的算计之中。是这样吗?”
可卿仙子咯咯咯地娇笑开来:“哎呀,你真是聪明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贾玖答道:“很简单,不是吗?我是通过昆仑镜得到这三样武器的。而你也了,你是昆仑镜的侍奉仙女,曾经跟昆仑镜缔过约。所以,这三把武器,你都有克制方法。”
可卿仙子笑道:“是啊。所以,你没有称手的家伙了。对吗?”
着,可卿仙子已经逼了上来。
可卿仙子的速度很快。快得就像是一道闪电。哪怕是凌风子也反应不及。
可贾玖的速度也不慢,他身影一闪,凤首船琴就已经端放在面前。只见贾玖素手轻拨。一道音刃横扫而去。
可卿仙子立刻跳了起来,可第二道音刃也随之而来。
可卿仙子不得不向后避让,纵身后跃的同时,可卿仙子还道:“啊呀,我还是瞧了你呢。这是碎岛王傅送你的船琴罢?果然非同凡响。”
贾玖道:“你知道?”
“没错,我知道。”可卿仙子笑吟n★n★n★n★,m.≡.co≤mstyle_tt;吟地道,“原来如此。我呢。你在边关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原来。你用这面琴压住了你身上的煞气!那位碎岛前王傅还真是贴心!”
贾玖道:“你既然看出来这面琴的妙用,就应该知道,煞气对于我来,不是问题。”
“是啊。”可卿仙子幽幽地道。“只要是从洪荒走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知道昆仑镜的事儿。你以为,跟昆仑镜这样的秘宝,那些高人们就不会觊觎吗?可惜,哪怕尊贵如女娲,也是轻易不敢领教这面镜子的。因为他需要的功德实在是太多了。”
“那么,警幻仙子又为何打昆仑镜的主意?”
可卿仙子道:“警幻是个贪心的女人不是吗?谁都知道,六道轮回不是轻易能沾染的,可他偏偏沾染了。他既然有本事从六道轮回里面偷功德。自然不会放过昆仑镜。”
“那么,你呢?”
“我?”可卿仙子眨了眨眼睛。道:“我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昆仑镜的主意呢!”
贾玖仔细地看了看可卿仙子,道:“不可能。你是侍奉昆仑镜的女仙,不可能不知道这面镜子的厉害。所以,你把昆仑镜的秘密告诉了警幻仙子,又装作无害的样子听从警幻仙子的调遣。如果不过是十几年二十年,警幻仙子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你。可如果你是几千年上万年的听他调遣,任劳任怨地任他差遣,甚至为他做脏活累活,他自然会将信任一一地交付给你。而你,在警幻仙子陨落之后,就可以得到警幻仙子手里的六道轮回,那个时候,你再来收回昆仑镜也不晚。我的可对?”
可卿仙子拍着手,笑起来:“对,对极了。”着,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可是,你会信吗?”
贾玖不话。
可卿仙子道:“是了,这是你推断出来的,你怎么可能不信?”沉默了一会儿,可卿仙子道:“即便我曾经拥有这样的野心,现在也太迟了。”
“嗯?”
“我想,你就是用这面琴在最后关头对抗警幻那个女人的吧?”
“是。”
“那你可注意到,原本属于警幻那个女人的六道轮回已经落到了这面琴上?”
“嗯?”
贾玖一愣,可卿仙子却是在这个时候攻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他已经欺近贾玖的身前。
就在可卿仙子即将按住琴弦的时候,贾玖就已经奏起了。
判断错误。可卿仙子闷哼一声,被弹出去老远。
可卿仙子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自己嘴边的血沫,道:“琴音清正。你竟然靠自己的力量让自己从邪道重归正道!”
贾玖答道:“不,我借了昆仑镜的力量。”
“罢了。”着,可卿仙子竟然站住了,他没有攻击,而是道:“你知道这个天地最简单的道理是什么吗?”
贾玖想了想,道:“日出日落,衍生万物?”
可卿仙子了头,道:“你果然有慧根。不错,日出日落。可又有谁还记得,日上中天,阳之气开始走弱,由阳转阴。同样,月上中天,阴气走弱,却在地面上郁结,天上由阴转阳,而人间,却是要等到日出时分,阴气才会散去。而煞气,却是阴气的一种。”
“嗯?”
贾玖原本还觉得,打架就打架,却唧唧歪歪的,很不干脆,很不舒服。可听可卿仙子到煞气的时候,他还真是愣了一愣。
他还真没有想到。可卿仙子突然会这个。
可卿仙子用一种相当怀念的语调道:“从洪荒走来的修者,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道修,也无论之前是哪种出身。又生活在哪里,在那个年代,不沾染血腥的人是活不久的。而沉溺在杀戮中的人,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上煞气。沾染得少的,或者是运气好遇到机缘的,也不过是沾染了因果,好歹还有时间和机会偿还这份因果。可也有无数的修者。因为受到煞气的吸引而沉溺在杀戮之中,最后彻底陨落。”
凌风子一愣,道:“你以为。彤云流会被煞气影响到心性,然后陨落?”
“没错。”可卿仙子很光棍地头了,“不止是我这么想的,就是警幻那女人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当初这丫头身上的那股子煞气。连我们呆在太虚幻境里面都感觉到了。”
林黛玉道:“怎么会?二姐姐可是为了保家卫国……”
可卿仙子道:“保家卫国需要把整片草原都清干净吗?这丫头杀的人是因果,杀的那些狼群、野马群野牛群野羊群,还有无数的兔子、飞鸟、鹿、狐狸,这些不是生灵?功德因果从来就不是人类的特权,而是按照这天地间所有的生灵计算的!”
着,可卿仙子也叹了一口气,道:“人生来就带着罪孽。夺走母亲的血肉而生,天生的弑母之罪。又饱食万物的尸体和血肉长大。这一,人类跟妖修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于。妖修也不会专门攻击天敌的幼崽,人类,总是因为幼崽好欺负又肉嫩而选择对其他生灵的幼崽下手,甚至连自己的幼崽也不放过。”
贾玖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天地早就将法则刻进了我们的骨血里。我不觉得这是罪过。我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就应该好好地活着,代替他们仰望天空。”
“你倒是豁达。”可卿仙子道,“我们还是回来吧。天地万物在死去之后,总是会带着不甘和怨恨,,哪怕是最低等的生灵也一样。单单一个是没有什么问题,可累积得多了,那就成了让修者们头疼的煞气。这也是地府存在的理由,仅仅是为了洗去死去的灵魂里面的怨恨,防止怨恨转化成煞气。可即便是这样,煞气还是在地府越积越多,甚至帮助恶鬼脱逃。”
贾玖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力量是地府需要的?”
可卿仙子道:“没错。你从至阴至邪走到了另一面。我想,此时此刻,地府已经记住你才对。或者,等你百年之后,地府会授予你一个官职。”
贾玖道:“你好像不高兴?”
可卿仙子道:“我的确很不高兴。我忙碌了这么多年,结果连六道轮回的影子都没有摸到。可是,就是因为你的琴,六道轮回偏偏选择了你!你可知道,得到六道轮回承认的你,哪怕是去了地府,也会被尊为后土娘娘的化身。”
贾玖听,心中一动,这手里却是一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可卿仙子闪身到了贾玖身前,按住了琴弦,一拨弦,也是一道音刃,直接冲着贾玖去了。贾玖不得不闪开,同时,手里也是一拨,同样也是一道音刃冲向了可卿仙子。
不,不对,不是一道,而是两道,一前一后,在飞出三尺之后分了开来。
可卿仙子原本以为只有一道音刃,等音刃临身,方才知道错了,不得不往后退。
贾玖道:“你想夺我的琴。”
可卿仙子答道:“没错。被六道轮回附着的琴,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不想要?只要我抹去了你在上面的印记,然后将之炼化,我就能够掌握六道轮回。”
贾玖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可卿仙子道:“那可不一定。”
着,只见可卿仙子素手一扬,却是一面文武七弦琴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贾玖道:“文武七弦琴,和五行,佐以阴阳两道,若是用来攻击,绝对跟一般的乐器不同。”
可卿仙子道:“没错。文武七弦琴,那是普通的弹奏就已经极难了。光光一千多种指法,就已经能够难倒任何一个初学者。同样,文武七弦琴对应着五行法术。今日就让给你领教一下,来自洪荒的乐曲的魅力罢!”
着,就看见可卿仙子手一拨,一个音符在贾玖、国师和林黛玉的脑海里面炸开。同时,周围的景色大变: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是一片茫茫雪原,而国师和林黛玉两个却已经不见了。
嗯?
贾玖挑起一根琴弦,让自己出于攻击状态。可他的双耳已经竖了起来。
贾玖不是棘岛玄觉,没有天生玄觉。可身负碎岛王脉的功体,贾玖一样能够听到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那是碎岛王树赋予他的能力,让他能够听到植物的声音。
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放空自己的思想,贾玖就感觉到,耳朵边上有无数的嘈杂的声音。那是无数的青草在悄悄话。
贾玖立刻明白,这就是对方的文武七弦琴的力量,让对手陷入幻境。己方有三个人,而对方却只有一个。自己要顾忌会不会伤到国师凌风子和林黛玉,可对方看到对手就可以攻击。
“五色令人盲。”
罢,贾玖就从衣袖里面取出一块绢制汗巾,将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眼睛会骗他的主人,心也会骗他的主人,唯有直觉,唯有第六感才不会骗他主人。
就在贾玖蒙好眼睛的同时,贾玖就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的后背,而且速度还非常快。
贾玖立刻转身,一拨弦。
“该死!”
果然是可卿仙子。
不过这个女人中了贾玖一击之后,立刻就再度消失,不,不应该是消失,而是隐匿、潜行。
贾玖再度挑起一根弦,默默地等待。
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一股剑气,可惜,并不是很强大。不过,若是被击中了,也是一个麻烦。
贾玖用音刃击散了这道剑气。就在这个时候,这道剑气之后,再度出现了一道十分强大的剑气,挟着风雷之气,冲向了贾玖。
贾玖手指轻拨,两道音刃划开了这道剑气。
“嗯?”
对方很惊讶,听声音,似乎是个男子。
贾玖道:“莫要迟疑,仔细对方算计。”
贾玖忽然听到半空中有人道:“你还真是圣母,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有的没有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对面的那个人不是你的敌人呢?”
贾玖道:“以守为攻虽然麻烦了一,不过,办法么,只要有用就好。更何况,你只有一人,而我们却有三个。”
“哼!”
听得出来,可卿仙子十分不高兴。(。)
第十六章
贾玖没有说话,他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可卿仙子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确定这个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同样,这个女人使用出来的这个术,这整个幻境里面,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很有可能是假的。如果被对方迷惑,很有可能在对方的操纵下被误导以致于伤害另外两个人。
到现在为止,贾玖唯一觉得奇怪的便是,为什么凌风子一直不开阵。
道真最强剑阵可不是浪得虚名。如果凌风子开了阵,那么,至少可以确定林黛玉的身份,而贾玖也可以根据剑阵来判断他们的方位。
贾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三个人很有可能在不同的空间里面,所以才无法感应到道真最强剑阵的气息。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女人修习的乃是媚术,或者说,是男女交合之术。如果他从这一点出手,那才是最麻烦的。
想到这个,贾玖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他心念一动,拿出了已经损坏了的天鞘晨曦。
风中传来可卿仙子的娇笑声:“这把剑的剑身都已经断成了三截,就是仅有的剑身都布满了裂痕,眼看着就要变成碎片了。你拿出这个来又能有什么用?”
贾玖将天鞘晨曦背在背上,不说话。
可卿仙子的话依旧从远方不停地传来:“你就对自己这么自信?以为这一柄坏掉的剑还能够使用?对了,你是想用他感应你的师叔吧?那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没错,你们三人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也许运气好,你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不过。这结果嘛……哦呵呵呵……”
贾玖忽然心一沉,手往下一按,手下的琴声立刻变调,大雅无曲响了起来。
只听可卿仙子道:“哎呀呀呀,你还真是……这是你这三支曲子里面的第二支罢?还真是好听呢。我可真是有耳福。”
贾玖不答,却将暗暗地将琴音结界布满了整个空间。
没错,对方布下了结界。将贾玖囚禁在这个空间里面。贾玖完全可以在这个空间里面,或者说是这个结界的内侧再布一道结界,琴音结界。将这个空间转化为自己的领域就可以了。
随着音乐的响起,音律在风中回荡,构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无形的音律之弦,而无数的音律之弦则反复交织成一片网。这片网。一层又一层,先是包裹住了贾玖。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外面扩张。
这些无形的音律之网在保护贾玖的同时,也在探索着结界内的动向。
随着音律之网的扩张,贾玖的面前也越发清晰。那些似有似无的云烟,那些缭绕的云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退。呈现在贾玖的面前的,却是一片碧绿的荒野。
应该说,贾玖的音律之网已经成功了。
只是贾玖并没有睁眼。或者说,他只是略略地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地上的草地之后,就再度闭上了眼睛。
贾玖依旧弹奏着琴,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凌风子已经收剑,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曲终了,方听凌风子道:“彤云流,无恙乎?”
“让您担心了。”
“无碍。可惜,不见千羽络。”
贾玖答道:“是弟子无能。”
“无妨。你可要与我一同寻找?”
贾玖微微一笑,状似要收起凤首船琴,可这手里却是轻勾琴弦。一道音刃直冲凌风子的胸口而去。
凌风子大惊:“彤云流,你到底在做什么?”
贾玖答道:“可卿仙子,您可能忘记了,这里是秋猎场的北面呀。”
“嗯?”
“这个时节,京里可能还能够看到碧草如茵,可秋猎场上却已经能够看到开始枯黄的青草。这里比秋猎场还要往北,又是一片平原,北面又没有山峦挡着。按理说,这里应该有更多的枯黄了的草才对。可惜的是,映入我的眼前的,却是一片碧绿。遇到这样的情况,师叔不见怀疑,反而上来搭话,不是假的又是什么?”
忽然,耳边变成了可卿仙子的口音,只听可卿仙子道:“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也许,这位是真的呢?”
贾玖答道:“假的。我的课业是两位师叔传授的,你以为我分辨不出他么?”
可卿仙子道:“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如果是我的动了手脚呢?”
贾玖道:“如果你要这么做,首先要掩盖师叔的声音,然后冒充师叔跟我说话。你以为,他听不出这里面的区别吗?”
可卿仙子道:“这么有把握?”
贾玖答道:“不是有把握。而是道魁与国师的声音,我听了太多次了。”
可卿仙子道:“没有想到,你这么自信。”
贾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攻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可卿仙子道:“你为什么不动?”
贾玖答道:“因为直觉告诉我,如果我动了,就会落入你的圈套。”
可卿仙子道:“没错。你不动,我奈何不了你。可另外两个呢?你可想过,他们是否有这个能耐?”
“我从来是个自私的人,因为我很清楚,如果现在我不冷静,就会被你趁虚而入。所以,我必须先保证自己的安危,这才有余力帮助师叔和师妹。所以,你用这个来激怒我,,那是没有用的。”
可卿仙子道:“可是你忘记了,你师妹的修为很弱。他的自保很有问题。同样,国师凌风子是个男人。而对付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是因为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动物吗?”
“哟,原来你知道?”可卿仙子笑嘻嘻地道,“原来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小女孩。”
贾玖道:“道门中人,多多少少都会学些医术。会这个很奇怪吗?”
“不奇怪。只是没有想到,你一个未嫁的年轻姑娘会突然说起这个。想到你清冷的模样,再想想这些话是从你的嘴里出来的,总是有种幻灭的感觉。对了,你既然知道这个,那么有些事情我是不是可以试一下?”
贾玖答道:“没有用的。”
“嗯?”
“女子本来就不容易情动,而且。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伤到了那道筋脉,后来也没有去修复,而是故意保留了这道伤。”
“原来如此。”可卿仙子答道。“你为了功力的精进,也为了防止自己因为繁衍的本能而延误里你的修行,所以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哈哈哈,这跟宫刑又有什么两样?我能跟人说。你其实是个阉人吗?”
贾玖答道:“你的废话真多。”
可卿仙子道:“我知道要如何对付你了。”
可卿仙子当然知道贾玖的话是什么意思。在女子盆腔的两侧有两道筋脉,这两道筋脉的完好。女子才会有情动,才会有生儿育女的冲动。贾玖说他这两条筋脉有损,那就等于说,他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生育能力。这是每一个上位女仙在修途中第一个放弃的东西。而这种行为则被称为“斩赤龙”。
可卿仙子也曾经斩过赤龙。这也是他这一生中最为后悔的一件事情。因为斩赤龙,他不能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在自己心爱的男人离开之后。身边没有一个安慰,只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又有一个女人斩了赤龙。
可对于可卿仙子来说,这却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一件事情。
就在可卿仙子沉溺于过去的时候,只见一道巨大又强横的音刃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而在他的身后,原来被贾玖击飞动弹不得的凌风子已经冲了过来。
可卿仙子闪过了这道音刃的攻击,却不得不承受了凌风子的一道剑气,胳膊上挂了彩。
这是可卿仙子进入幻境之后,第一次受伤。伤势并不严重,可对于可卿仙子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被我迷惑了吗?”
凌风子笑笑,道:“贫道还没有那么没用。”
贾玖答道:“我说过,在这个幻境里面,眼睛会欺骗自己,心也会欺骗自己。自己真正能够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直觉。”
可卿仙子道:“你们以为,就这么一点点伤害,就能够把我怎么样吗?太天真了!”
说着,可卿仙子再度消失在两个人的眼前。
等可卿仙子消失之后,贾玖才道:“这个可卿仙子可真是人才。在我现在的眼里,妹妹可是师叔的模样。”
顶着凌风子的壳子的林黛玉笑道:“在妹妹的眼里,姐姐依旧是姐姐。”
贾玖道:“妹妹可对这个幻境可有什么线索?”
林黛玉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线索,只是在那边,有一株碧草,顶着几粒绛红色的珠子,十分可爱。我当时就是碰到了那株草,这才脱离了幻境的。”
贾玖立刻就把琴收了起来:“走,去看看。”
林黛玉道:“姐姐,可有什么不对劲吗?”
贾玖答道:“妹妹,你应该可知道绛珠草的故事?”
林黛玉道:“方才听姐姐跟可卿仙子提了那么一下。我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总觉得心内酸酸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可知道原因。”
“我们边走边说罢。”
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林黛玉道:“原来我上辈子这么蠢。”
“草木精灵也好,其他的生灵也罢,在跟人接触之前,都是十分单纯的。哪怕是人在生命最开始的那一段日子里面,也十分单纯。可惜,俗世染尘。”
林黛玉道:“是啊。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姐姐的谋划,如果不是父亲的安排和舅舅的护持,我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清清静静地活到现在。毕竟,那位二舅母的算计,背后若隐若现的,可是两位女仙。”
贾玖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还是相信,二太太他们是不作不死。如果他们继续当家,只会把整个贾家拖进泥淖之中。而贾家,如果不是贾家没有出色的男丁,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贾家会被他们选中,有一大半原因是贾家的缘故,这才给了别人机会。怨不得人。”
林黛玉道:“如果是宝姐姐和三妹妹,这会儿只怕已经是怨天尤人,或者是想着坑别人一把,哪怕是不能让自己脱离苦难,也要看到别人跟自己一样倒霉。二姐姐,你跟宝姐姐和三妹妹很不同呢。”
贾玖答道:“不是不同,而是我从来就知道,人活一世,只能靠自己。外力可以借用,却不是自恃。”
说着,两个人就到了那绛珠草的所在。
贾玖跟林黛玉使唤了一个眼色,林黛玉上前,再度确认了一下绛珠草的真伪,这才跟贾玖点了点头。
贾玖放出了凤首船琴为林黛玉护持,而林黛玉则用了贾玖教授的办法,开始将这株绛珠草收为己用。
不是修行者常用的炼化术法,而是贾玖得自碎岛王脉的术法,这个术法,是贾玖在梦境中学会的。就跟贾玖之前跟别人说的那样,当他碎岛王脉功体修炼到一定的程度的时候,就开始接收碎岛王树上的记忆,虽然只是无数的记忆碎片,却也足够让贾玖知道很多事情了。
某些碎岛王树殿里面的术法便是。
跟植物交流的术法,又有哪个地方比得上以树为信仰的杀戮碎岛?又有哪个地方,能够拥有比杀戮碎岛的王树殿拥有更多的、跟植物交流的术法记载?
这种术法,与其说是炼化,还不如说是人跟树木交换灵息的咒术。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够成功,可谁让林黛玉的神魂本来就是绛珠草的转世?前世跟今生本来就有无法斩断的因缘,而一个人若是跟自己的前世交流,自然是容易的。
很快,随着林黛玉跟绛珠草交换灵息,贾玖能够感应到的周围环境,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变化。
幻境消失了。
贾玖不觉失笑。
明知道敌人之中有人是绛珠草的转世,还用绛珠草做阵眼,这个可卿仙子可不是糊涂的?。
第73节 错算
收回绛珠草,在原地默默地感受了一下神魂交融的奇妙感觉,林黛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就好像多年来,胸口的那个大洞被填满了一般,让他感到格外的安全、充实。这种感觉,在他的父亲去世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感觉到林黛玉身上的气息变化,贾玖在边上默默地等待了一会儿,等林黛玉的心情稍稍平复一些,方才上前。
林黛玉也感觉到了走近的贾玖,他站了起来,转过身,正要跟贾玖说话,冷不防看见贾玖身后,立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不止如此,林黛玉还微微转过身,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贾玖一愣,也跟着转过身去。
映入眼睑的,却是躺在地上衣冠不整、昏迷不醒的凌风子,以及玉体横陈的可卿仙子。
贾玖大怒:“妖女!放开师叔!”
可卿仙子摸着凌风子的脸,脸上也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只有那双微微抬起、盯着贾玖的眼睛里闪着恶意和疯狂:“你还有这个力气担心他么?”
嗯?
贾玖先是一愣,继而胸口一痛,只觉得忽然全身无力,让他不得不单膝跪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林黛玉,林黛玉也顾不上什么女性的羞涩和矜持了。他立刻按住了剑柄,盯着可卿仙子全神戒备。
可是,将林黛玉掀翻的,却不是那个一直搂着凌风子的可卿仙子,而是身上突然爆发出巨大压力的贾玖。
那种压力,不仅仅让林黛玉昂天喷出一口血,还让林黛玉后退了七八步。更让林黛玉的神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林黛玉狠狠地盯着可卿仙子,道:“你做了什么?!”
可卿仙子幽幽地道:“绛珠妹妹,听姐姐一句,你还是跟姐姐这样,趴在地上比较好。如此逞强地想要站着,只会让你受伤更重。”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哦!”可卿仙子笑得千娇百媚,“或者说。是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
可卿仙子微笑着不说话。依旧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抚摸着凌风子的脸,可他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林黛玉。
其实,比起警幻仙子。他更了解林黛玉一点。他也知道林黛玉的性子,典型的面冷心热,但是,这不等于林黛玉是个傻瓜。会轻易地让人看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哪怕是原著里没有人教导,林黛玉也能够做得那么好。更不要说现在,不但有贾赦护着,有贾玖帮忙周全,更有贾玖身边的嬷嬷引导。上了玉清山之后,又得到了道门的精心栽培。
可以说,比起贾玖。林黛玉更符合世家女的标准。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林黛玉,竟然在多年以后竟然破功!
可卿仙子看着林黛玉。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绛珠草对于太虚幻境的意义吗?”
“嗯?”
林黛玉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开口,而是继续防备地盯着可卿仙子。
可卿仙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从头开始说吧。太虚幻境原本是一个空间碎片,经过警幻的多年经营,才有这样的规模。可惜的是,因为缺少了某些东西,太虚幻境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
一个完整的世界?这对于警幻仙子又有什么意义?
林黛玉十分惊讶,可是他并没有打断可卿仙子的话。
可卿仙子却主动解释给林黛玉听:“你知道,要成为仙尊的条件吗?”
“你已经说过了,必须要有足够的功德。”
可卿仙子摇摇头,道:“不,应该说,要成为仙尊,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气运!”
“气运?”
林黛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可卿仙子道:“是的,气运,而且必须是能够影响一个世界的气运。论修为,这位表姐是敌不过警幻那个女人的,更不要说,警幻那个女人能够操控部分六道轮回,而你的表姐在承担着昆仑镜的巨大负面影响的同时,还要时刻担心昆仑镜的反噬。可是为什么最后是对六道轮回已经了解甚多的警幻陨落了,反而是你的表姐活了下来,甚至还有余力攻击我?你别忘记了,那昆仑镜现在还在运转。”
“你是说,气运?”
可卿仙子道:“是的。这个丫头,不知不觉中帮助了太多的人,甚至连非人的生灵也受到了他的恩惠。所以,他在不知不觉间,就拥有了这个世界的气运。只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才能够孕育出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就是这种东西,才是每一个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什么功德也好,修为也罢,都在其次。”
“然后呢?跟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不急。”可卿仙子道,“听我慢慢说。玉帝陨落之后,警幻那个女人也知道了气运的重要性,可惜的是,他身上没有气运,无法成为仙尊。同时,他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抢到一个现成的世界。所以,他费尽心机,弄到了一块空间碎片,又经过无数年的经营,这才有了如今的太虚幻境。可惜的是,太虚幻境在很多年前就有了如今的规模,却一直没能成长成一个完整的空间。警幻仙子用了无数的办法,甚至逼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跟昆仑镜的联系,最后找到了根源所在。当然,我也因此永远地失去了昆仑镜的庇护。”
可卿仙子望着单膝跪地的贾玖,神情复杂地道:“我万万没有想到,昆仑镜竟然会选择了这个丫头,这个被我和警幻选中作为祭品的丫头。”
林黛玉道:“你又跑题了。”
“抱歉。”可卿仙子笑笑,重新整理好的情绪,道:“我们说到哪里了?对了,我通过昆仑镜的力量,终于找到了那个关键。而那个关键就是。太虚幻境要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是因为少了一道法则。而这个法则无法由太虚幻境自己生成,只能用别的方法。我们做了无数的推演,终于将目光锁定了三生河。”
“三生河?”
林黛玉知道三生河,他在贾玖的带领下去过那里,还知道那条河跟自己的关系。
可卿仙子道:“是的,三生河。三生河又被称为因缘河。注意。不是婚姻的姻,而是因果的因。”
“因缘?姻缘?”林黛玉隐隐地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
可卿仙子道:“显然。你也发现了。没错,人与人的因缘,人与万物的因缘,甚至是万物之间的因缘。都是从在这里开始的。六道轮回只是根据最后的因果清算结果,安排人和万物的轮回。而结缘却是从三生河开始。以我跟警幻的能力,我们没有这个能耐也没有这个底气直接动三生河的主意。所以,我们将目光转向了三生河畔生长的绛珠草。”可卿仙子道紧紧地盯着林黛玉道:“因为生长在三生河畔的缘故,因为靠着三生河的河水生长的缘故。所以绛珠草的身上也渗透着因缘。绛珠草是最合适的种子,为太虚幻境种下因缘的种子。这就是为什么警幻那个女人会花那么大的代价哄骗你。因为除非得到你的首肯,否则。就不能成为因缘的种子。”
林黛玉道:“然后呢?这跟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你在那株绛珠草上做了什么手脚?”
“我什么都没有做,警幻那个女人也一样。”可卿仙子道。“事实上,也只有你按照我们的安排走完这一生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对绛珠草做什么。可惜的是,我们的苦心安排被你这位表姐截胡了。更加让人意外的是,你认同他,而他的身上也有一块空间碎片。”
林黛玉先是一愣,继而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二姐姐的身上的那块空间碎片要成长成一个完整的世界了?!”
可卿仙子答道:“没错。也只有空间碎片的飞速成长才会有这样巨大的压力。你还是躺下来罢。不然,你会受伤。”
林黛玉终于坐倒在地。
“就没有我们能做的吗?”
“没有,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可卿仙子道,“放心,空间碎片已经认他为主,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按理说,可卿仙子是前辈,又有经验,听他这样说之后,林黛玉怎么也该放轻松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的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忽然喷出了一口血。
林黛玉忍不住惊叫:“你不是说,二姐姐不会有事吗?”
“如果那块空间碎片是他的所有物,当然不会有事!”可卿仙子道,他忽然明白过来:“不好,这块空间碎片承认的不是这丫头,而是昆仑镜!不对!哪怕那块空间碎片是跟昆仑镜绑定的,可得到因缘的种子的人是你的二姐姐,就是握有空间碎片的昆仑镜也必须向他低头。也就是说,除非昆仑镜愿意交出即将诞生的世界的一半的权利,否则,这块空间碎片无法成长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只会崩塌!”
林黛玉一听,立刻就着急了:“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二姐姐的样子很不对!”
可卿仙子静静地看着,忽然惊叫起来:“不对!是两块,不对,是三块空间碎片,昆仑镜掌握着一块空间碎片,失去了主人的太虚幻境是第二块空间碎片,你二姐姐本身还有一块空间碎片!三块空间碎片在争夺因缘的种子!”
如果是一块空间碎片,绝对没有问题。
如果是两块空间碎片,要融合成一个整体也没有多大的困难。
问题是三块空间碎片!
三角形是一个十分稳定的结构,不会轻易变形,能够承担足够的压力。而三块空间碎片却也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结构。
太虚幻境就不用说了,他被警幻仙子经营了那么多年,力量自然是三者之中最强大的,加上警幻仙子又曾经操控着部分六道轮回的力量,也让他拥有了部分的轮回法则。可以说,在争夺因缘种子方面,他拥有绝对的优势。
可是第二块空间碎片却有昆仑镜的支持。昆仑镜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本身就是洪荒时期的先天法宝,因为力量的强大以致于当时的圣人都没有这个实力使用他,更不要说,现在他又拥有了灵识,生成了镜灵。有了昆仑镜的全力支持和掌控,第二块空间碎片的力量也是毋庸置疑的。
问题是第三块!
可卿仙子很纳闷贾玖身上的第三块空间碎片是怎么来的,竟然有这么强的力量,竟然在三者的争锋下丝毫不落下风!
可卿仙子感应着贾玖身上的变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忽然,可卿仙子想到了一个可能。
“该死!这丫头身上不是空间碎片!而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而被毁掉的世界!他拥有完整的轮回!他要恢复成自己原来的模样!”
林黛玉一愣,可可卿仙子却已经捞起了凌风子,并且向他冲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被可卿仙子拉住了胳膊,林黛玉忍不住挣扎起来。
可卿仙子急道:“笨蛋,我是在救你,也在救自己!我们如果不闪开,都会完蛋的!尤其是你,已经收回了本体的你如果出了事情,因缘的种子就会消失,三个互相冲击的空间碎片就会彻底失去融合的机会。那会发生爆炸!足够将这个世界也毁掉!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想一想!如果这个世界被毁灭了,造成这么大罪业的我们谁都落不到好!”
林黛玉一听,也不挣扎了,反而跟着可卿仙子两个人飞快地逃跑,甚至在逃跑的路上,他还不得不帮可卿仙子一把。
林黛玉注意到可卿仙子连御剑飞行这样的法术都不能用,甚至只能靠他带着飞。
可卿仙子苦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呀?现在,也只有跟因缘种子息息相关的你能够御剑飞行了。其他人如果敢飞的话,绝对会消失在时空的裂缝中,或者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缴为碎片!”(。)
第74节 天树
就在林黛玉和可卿仙子两个忙着通力合作带着凌风子逃命的同时,无数大能都注意到了不对劲。
反应最大的正是碎岛使节团。
空间碎片为了争夺因缘的种子,因此互相碰撞、冲击,互相掠夺对方的能量。而红楼世界也本能地排斥着这个即将现世的新的世界。因为因缘的种子是由绛珠草孕育的,所以林黛玉几乎不受影响,而得到了林黛玉的帮助的可卿仙子多多少少也受到了福荫,可碎岛使节团就不同了。
为了保证贾玖时时刻刻都在他们得到视野之中,而不是跟上一次那样被脱逃去了海外,那位碎岛前王傅可是派出了他手头能够派出的全部兵马,动用了他能够动用的全部玄舸,从贾玖离开玉清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让自己手头的这些玄舸全部都升空,停在天上,监视贾玖的行踪。
现在,以贾玖为中心,空间碎片互相冲撞个、互相吞噬,巨大的能量直冲云霄,悬停在云海上的碎岛玄舸首当其冲,不少玄舸被这个巨大的力量掀翻。如果仅仅是掀翻也就算了。毕竟,云海之上的风力一样很大,有的时候还能够遇到上下对流的气流,碎岛之人也有经验。可这巨大的力量中夹杂着无数的空间裂缝,那就不是碎岛玄舸能够抵御的了。
碎岛玄舸之所以能够在云海上行驶,一个靠的就是碎岛秘传的悬浮法阵,另一个靠的就是碎岛特产燃晶提供动力。无论是悬浮法阵还是燃晶。这要是出问题了,绝对不是一件事儿,尤其是眼下这个当口。根本就无法迫降,只能由着他坠毁,而且,因为下方满是空间裂缝的缘故,坠毁也就等于是任由玄舸被那些空间裂缝撕裂、吞噬。
一时之间,碎岛玄舸上一片哀嚎声。。
棘岛玄觉,这位碎岛前王傅在这个当口。心中却是一片平静。他除了扶着窗棱保持平衡之外,还有心用自己的天赋玄觉去感应那位王脉血裔的状况。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重重地砸开。力道之大,竟然让雕花门板出现了那么一丝丝裂痕。
碎岛≥≥≥≥,m.@.c↓om副使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道:“王傅!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玄舸已经折损七成!还请王傅早做决断!”
没等棘岛玄觉开口。后面那人却高声喝道:“棘岛玄觉。你在做什么!你想让碎岛最后的血脉彻底消失吗?杀戮碎岛可就只有我们这些人了!”
这话的人,不是留在这艘船上的王树殿大长老又是哪个?只是,眼下这大长老已经没了王树殿第一人的派头,就连当初他带着人挤兑碎岛先王的气势也没有,整个人就给人一种颓丧又无能的感觉。
只听这大长老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把王树殿的玄舸也交给你。”全然不提,当时是棘岛玄觉为他要人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反对。在这一上,他甚至还比不上那位被禁闭又随着座驾坠毁而死去的二长老。
棘岛玄觉平静地道:“你没有感觉到吗?”
大长老愤怒地道:“感觉到什么?棘岛玄觉。你别转移话题!我可是王树殿的大长老,我有权收回王树殿的卫士和玄舸!”
棘岛玄觉叹了一口气。道:“身为王树殿大长老,竟然对这个气息一感觉都没有。你这个大长老的位置,做得可真是……”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人尖叫着冲进棘岛玄觉的房间,一冲进门,就躺在了地上,口中还神经质一般地念叨着:“王树!天树!王树!天树!天哪!”
大长老十分腻歪这个整天神神叨叨的三长老,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发疯!”
反而是跟在后面进来的武部尚论皱了皱眉头,道:“可是三长老占卜出了什么?”又道:“王傅,玄舸已经损毁了八成。将士人心惶惶,有的甚至已经不听军令,直接往远处去了。请问王傅有何决断?”
棘岛玄觉道:“你没有感觉到吗?碎岛王树的气息。”
“王树?不是在王树殿吗?”棘岛玄觉所在的这艘玄舸内部也有一座型的王树殿,贾玖种活的那株王树的分枝,就在这座王树殿内供奉着。
棘岛玄觉道:“不是那里,是下面。”
“什么?”
武部尚论立刻反应过来。这位前王傅的并不是那棵王树分枝,而是那位王树血裔。
“王傅!您是……可是,可是那终究是个女子!再者,他一人比得上将士们的性命来得重要吗?碎岛,碎岛如今只剩下我们了!”
棘岛玄觉正要开口,突然觉得脚腕上有异样,低下头一看,那位疯疯癫癫的三长老右手托着一只水晶球,极力向他道:“王树!天树!”
这位三长老,因为他能够窥破天机的缘故,所以生来口吃,根本就无法使用完整的语言,想他人描述他看到的东西。可是他脸上的惶急却是真的。
棘岛玄觉看着这位三长老,忽然福至心灵,道:“王树,就是那个女子?天树,可是指四魌界?难道那位王树血裔,他的身上不仅仅关系到我们杀戮碎岛,还关系到四魌界?”
那位三长老立刻欢喜地了头。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在他的身体的上方,一个道空间裂缝忽然打开,吞噬了他半个身子。
泄露天机,天道反噬!
这血淋淋的一幕,更是肯定了这个猜测!
大长老立刻跳了起来:“棘岛玄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把王树殿其余的卫士和玄舸都给你,只要你让玄舸更近一,想办法靠近那位殿下就成!”这会儿。大长老已经忘记了,就在他进门之前,他还口口声声的贱女贱女。
反而是武部尚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可是大人,如果不避开而是选择靠近,且不下面的威胁,只怕其他玄舸上的将士们会炸营。”
棘岛玄觉答道:“那就跟士兵们实话。就,我的玄觉告诉我,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只怕我们将永远地错失回家的路。另外,王树殿三长老也占卜出来,四魌天树和王树都跟他有不的关系。让士兵们自己选择。是避让还是离开。”
武部尚论立刻就应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远处依稀有人在喊:“快看那个!”惊呼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很快又有人在外面道:“快看窗外!”
棘岛玄觉一愣。他是个瞎子。就是别人给他指路。他也看不见。
可大长老和武部尚论等人就没有这个忌讳。这两个人挤开那位着使节团副使名头的、棘岛玄觉的书童,扑倒窗前往外面张望。
只见一棵通天大树的虚影出现在不断地变大,不断地上升,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这棵通天大树的影子也在逐渐清晰,而这棵大树的模样赫然就是王树……
武部尚论道:“这是王树?”
棘岛玄觉道:“不是。注意他的叶子。”
“嗯?”
被棘岛玄觉这么一提醒,武部尚论方才注意道,虽然一样是冰晶一般的叶子。可是王树的叶子是透露着华贵的蓝紫色,而这个。却是透着勃勃生机的翠绿色。
“不是因为他年轻,所以才更有生机一吗?”
这一句话,武部尚论得很没有底气。
他虽然是武将,尚论这个职位看着也不低。可他到底是年轻一辈,是碎岛先王失踪以后,碎岛内忧外患,大量的高官消失之后,才被提拔上来了。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兵,没有资格靠近王树殿,更不可能近距离观察王树了。
要他对王树的理解,也仅限于高大的树木和蓝紫色冰晶叶子等等,十分笼统的印象了。
更多的,却是没有的。
反而是那位王树殿大长老,宛如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绿洲,又好像是饿了三天三夜之后,面前被放上了一顿大餐,那脸色真心十分精彩。就好像久远的渴望得到了满足,却因为对方给得太多了,以致于不敢置信一般。
只见这位大长老喃喃地道:“四魌天树!竟然是四魌天树!”
“快!通知全军,跟上去!”
武部尚论一听是四魌天树,立刻就跟自己的卫兵下了命令。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棘岛玄觉才是这整支舰队的头儿了。
事实上,也不用他下令,当那些玄舸上的掌舵将领们看到这棵跟王树有些仿佛的大树虚影的时候,就已经下令追着这棵大树跑了,等武部尚论的命令到达,并且告知那不是王树而是四魌天树的时候,那些士兵们更是不用上头吩咐就提升了速度。
碎岛之人因树而生,却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从同一棵树上掉下来的。在杀戮碎岛,几乎每一个岛屿上都会有一棵岛树,那是王树的分枝。岛上其余的树木,都是这棵岛树的分枝。在杀戮碎岛,树木没有靠的是扦插繁殖而不是种子,因为杀戮碎岛的所有树木的果实里面没有种子,他们的种子,就是杀戮碎岛的人。
碎岛王树的重要性,每一个碎岛之人都清楚。可是,比起高高在上的王树,碎岛的子民们还是对于生下自己的岛树比较亲戚。即便那座王树殿里的有可能诞生新的王树,即便新的王树能够繁衍出新的岛树,可是对于他们来,他们的母亲、他们原来的岛树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但是四魌天树是不同的。
四魌天树就是四魌界,而杀戮碎岛就是位于四魌天树树干位置上的一串浮岛。对于碎岛之人来,四魌天树的树干,就是他们的故乡!
不用人催促,在外面流浪了很久的碎岛之人归心似箭。他们已经顾不上分别这棵四魌天树是真是假,而是主动驾着玄舸,跟着这棵树跑。
很奇怪,这棵大树升起之后,四周的空间裂缝竟然消失无踪了,可周围的气流依旧强劲,甚至比之前更强,就是再有经验的舵手,也不得不控制船速、集中精神、谨慎前进。而所有的碎岛玄舸之中,又以棘岛玄觉和王树殿所在那一艘速度最快。
棘岛玄觉用自己的天赋玄觉在为舵手指路!
事实上,不止碎岛之人,就连玉清山上也发现了秋猎场那边的不对劲。
道魁凌波子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他甚至连手里的云芝如意拂尘都没有拿住,任由他挂在他的胳膊上。而同样发现情况不对的道令,想拿出龟甲占卜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温养了几百年的玄龟龟甲竟然无端碎裂开来。
道令和道魁立刻就知道不好。尤其是道魁,他的感到心惊肉跳的那一瞬间,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弟弟出了事儿,毕竟,国师不是一开始就跟着皇帝去秋猎的,而是后来被宣召过去的。太上皇会宣召国师,这本身就十分反常。
想到国师凌风子,道魁就忍不住担心起头脑同样在秋猎场的贾玖、林黛玉两人。要知道,这两位可是如今金衣道子一脉仅有了两位修炼有成的人,贾玖自然是不用,就连林黛玉也练成了《九阳天诀》,而林黛玉欠缺的,也不过是根基而已。道魁相信,只要给林黛玉足够的时间,将来林黛玉就一定会能够独当一面。
现在,秋猎场那边失去了联系,而玉清山上几乎每个人都无法使用御剑术,再看到远方的黑色的雷霆,不止一个人担忧地望向远方。
就在这个时候,燕翩跹冲了过来,老远就大叫着:“不好了,不好了,秋猎场出事儿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道令在第一时间开口问道。
燕翩跹道:“那个瑾妃,还有秦太妃都有问题。瑾妃已经伏诛,但是秦太妃却被脱逃了。另外,万岁身亡,现在是太上皇在主持大局。”
“那,彤云流和千羽络呢?”
“追击秦太妃,下落不明。”
“嗯?”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忽然掉下三个人来,其中两个眼熟得厉害,不是林黛玉和昏迷不醒的国师凌风子又是哪个?(。)
大结局
红楼之天下为棋 大结局 全本 吧
果然与道门和世家们预料的那样,皇帝忽然身死、太上皇老迈又受了严重的内伤,几位皇子先按捺不住,先后起兵,争夺至尊之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等这几位皇子争出结果来,太上皇的几个儿子也出手了。
京师一团乱,无数的勋贵倒下,又有无数的新贵站起来,各方争斗不休,就连从来不掺和这些的世家和超然物外的道门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眼看着流血事件越来越多,这个京师都即将陷入噩梦之中,忽然,天生异变。
天上出现了一棵巨树,巨树浮在围场的上空,庞大的树冠深入云海,几乎不可见,只留下了无边无际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华夏大地。庞大的树根宛如成群的虬龙,狰狞地露出了血盆大口。
伴随着这棵巨树的出现,无数的流光向高空飞去。后来有官方消息说,那是四魌界的遗民回归故乡的路,可在当时,对于华夏的百姓们来说,那是可怕的噩兆:
恶魔在吞噬无数的生灵。最好的证据就是天降红雪。
是的,天降红雪,整整下了三十天,而此后,华夏温度丕变,全国大范围降温,在接下来的数百年里面,哪怕是南面的宋国,到了夏天的时候也不再用冰,甚至到了晚上还需要盖棉被。
气温骤降直接导致了粮食的大规模减产。
本来,大齐诸王夺位,各国都等着将大齐狠狠地咬上一口,却因为灾荒,先后陷入了内乱。其中,因为大规模种植红苕和盐肥的关系,大齐的状况反而是最好的。可是诸王争位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
大齐王室是第一个被臣民掀翻的,然后其余各国也先后陷入了内乱。
国家分崩离析,政府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整个天下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刚开始的时候,世家在自己的土地上还能有一点权势,可随着江湖势力的迅速扩张,世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武力值不够或者是运气不好的世家先后消亡。
林家和贾家则因为红苕和盐肥外加跟道门关系不浅,就是那些江湖人十分清楚这两个家族有钱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两个家族。等道门也陷入了江湖争斗之中,林家和贾家的下一代也都起来了,嫡系还出了好几个武林高手,倒是磕磕碰碰地延续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乱世,使得佛家开始在民间盛行。
没有办法,谁让鼓吹来世的佛教教义对百姓有相当的迷惑作用?
因为佛门势力大增,大大地削弱了道门对整个东方的影响力。甚至有传言说,玉清山上,有一位道门高层后来入了佛门。
这也给道门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也有人说,那人的亲姐姐乃是道门极为重要的一员,他的家族是道门金衣道子一脉最重要的两支家族之一,这才免去了责罚。
道门和佛门曾经对立,却也在三百年后选择了联手。
视角转换的分割线
在九天之上,天上那棵巨树的树顶,有一座华美的神殿,神殿前有一座镶嵌满各种珠玉的水池。水池光滑如镜,倒映着尘世的是是非非。
有个女人,每天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坐在这座水镜前,关注着尘世。
而在他的身后,经常站着一个不用他人帮忙就行走自如的盲人。这个盲人常年穿着一身祭祀袍服。(。)